第一三五二章 囚笼的钥匙
长安城,夜色完全笼罩着这座雄踞关中数百年的大城。
龙首原上的宫殿群只剩下微弱的光芒,而整个长安城更是几乎没有一点儿灯光,只有远处月光下可以看到城墙勾勒出来的城池轮廓。
自从战火烧到关中之后,长安城中就已经实行更加森严的戒严制度,别说是晚上,即使是白天街道上也很难见到什么行人。实际上早在大战开始的时候,听到风声的人就已经开始四散奔逃。
对此杨坚倒是没有多加阻拦,毕竟这些跑掉的都是老弱妇孺罢了,城中的青壮年,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车夫劳役,都已经被抓走充军了,连年的战争造成了那么多的兵员损耗,杨坚想要维持这么大的军队基数,当然必须要抓壮丁。
只不过这些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训练的壮丁,实际上充当炮灰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们的战力甚至还比不上原来驻守地方的那些乡兵,至少乡兵们还可能因为担心家园受到战火的侵蚀而和入侵的敌人拼上一拼。
而那些妇孺老弱,杨坚并不怎么感兴趣,真的留在城中也不过是制造混乱和麻烦罢了,毕竟城里的粮食储存也是有限度的,一旦最惨烈的围城战开始,这些人都是要消耗粮食的。
上将军李穆府邸,这个时候也几乎没有一点儿灯光。
对于点灯用的蜡烛或者油脂,朝廷已经进行了限制,毕竟这些东西也都是可以点火的,一旦落入敌人密探的手中,很有可能被用来制造混乱。
不过一点灯火还是顽强的照亮了前方的一片黑暗。
李穆的小儿子武卫将军李浑撑着灯笼为这庭院之中二层小楼的望台提供了唯一的光芒。
在光芒之中有一条长长的背影。
李穆就凭栏站在那里,夏天的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襟。
老人静静看向远处未央宫的方向,那里曾经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也曾经象征着那个雄霸九州的大汉帝国,可是如今那里不过是一个囚笼罢了,囚禁着北周的皇帝。
而盘踞在未央宫外的隋王府,黑漆漆的一团,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守着囚笼的恶犬,任何人都必须对这囚笼、也对这恶犬毕恭毕敬。
否则谁知道什么时候这恶犬气急败坏了,就会把囚笼一口吞下,囚笼之中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李穆的目光又缓缓移动,看向周围的连绵府邸以及更远处的屋舍坊间,一直到远处的城墙。
这里有达官贵人,有落魄世家,也有寒门百姓。
这长安城又何尝不是一个偌大的囚笼。
至少现在城里的人出不去,但是却很想出去。城外的人也进不来,但也不想进来。
“爹爹是在担心我们之后应该怎么走么?”李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打破了小楼上的沉默。
李穆微微颔首:“老夫已经迈出了一步,只是不知道这一步到底是对也不对。”
李浑是参与了长安之乱那天晚上李家的行动的,当然知道李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无奈的说道:“爹爹,现在大家都看的清楚,已经大难临头了,隋王殿下已然无力回天,这长安城之中的人,能够找到门路的又有谁不是在抓紧?覆巢之下,大家还都是怀着侥幸的心思想要成为那一颗完卵的。”
李穆瞥了李浑一眼。
李浑这个武卫将军本来就是一个虚衔,得益于李穆的功绩罢了。手下能够指挥动的实际上也就是一帮亲卫。杨坚接管蓝田大营之后,李浑横竖没有什么事,索性就回家了。毕竟他的身份也不能算不敏感,在和李询关系比较密切的几个李家晚辈之中,李浑绝对算的上一号。
杨坚可以信任李穆,但是绝对没有办法信任李浑。
而这个一直以来郁郁不得志的儿子在想什么,李穆也很清楚。
他和李询来往的那些书信,李穆不过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否则当初李穆也不会让李浑去完成掩护汉人撤退的任务。
见爹爹似乎有些迟疑,李浑上前一步沉声说道:
“爹爹效忠的是大周,是宇文皇族,可是现在这长安城中可还有一个能够称得上代表皇族、代表宇文家的人存在么?齐王去另立门户,越王跑了、杞国公投降了,宇文神举和宇文孝伯等人又是什么下场爹爹也清楚,甚至就连陛下也不过就是杨坚的一个傀儡罢了,这一个‘篡’字只不过还没有说出来。现在这大周,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爹爹又何必苦苦不放呢?”
这些话李浑显然也憋在心里很长时间,此时一吐为快。
而李穆诧异的看向他,他倒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儿子思想竟然已经变化的这么快。他原本以为李浑只是单纯的向往大汉的强盛和征伐的机会罢了,却没有想到李浑早就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研究他老子的心态上。
但是李穆却无从反驳,因为他知道李浑说的并没错。
的确,自己就算是为了报答先帝,可是现在这大周已经支离破碎、名存实亡,自己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李穆叹息一声。
大潮滚滚,人心思变。
自己这一把老骨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耐得住大潮的冲刷?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远方。
这长安城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笼。
而他的手中,总还算拿着钥匙。如果自己不去打开囚笼的话,就怕有人又跑到了自己的前面。
毕竟李穆不仅仅要对皇帝、对自己的本心和忠诚负责,也要对这个家族上百口人负责啊。
有的时候李穆实际上非常羡慕另一个陇西支脉的李家小子。那小子无官一身轻,跟着杨素倒是跑了个痛快。
要是自己再年轻五六十岁,说不定也会走上那条路。
可是现在自己老了岁月,真是一个杀人的东西啊。
李浑很聪明的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以父亲的性格,有的时候没有回答也就是默认了。
李浑恭敬的退后一步。
月色下,风吹灯笼摇曳,李穆的影子再一次被拉长。
长安城中,点点灯火依稀可见。
只是不知道这些灯火之下,又有多少怀着和李穆一样纠结心思的人,正对着月色和宫墙叹息?
第一三五三章 关中的土地
李荩忱绝对是最雷厉风行的皇帝陛下之一。
在襄阳视察军队之后的第二天,他就率领五千轻骑先行抵达南阳。这一支队伍是侍卫亲军的核心力量,也是大汉除了西北军的骑兵之外唯一一支如此大规模建制的骑兵,完全是为了应对这一次李荩忱御驾亲征而组建的。
毕竟对手有大量的骑兵,尤其是潜在对手宇文宪。
如果没有骑兵,尤其是没有骑兵护卫李荩忱的话,朝中的大臣们是万万不敢放人的。
一旦真的有什么危险,还是骑兵跑得快啊。
李荩忱并没有在南阳过多停留,因为上洛那边的战报已经传了过来,杨坚调集了至少五万兵马准备进攻上洛,如果不是因为尉迟迥又发动了对华阴的新一轮进攻,恐怕围绕上洛爆发的大战就已经发生了。
即使是萧世廉恐怕也没有办法保证在人数相差无几而敌人还有大量骑兵的情况下,自己能够战胜敌人,所以他很果断的向李荩忱通报战况,请求支援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李荩忱自然带着这一队骑兵马不停蹄的直接折向武关。
“臣武关留守杨尚希参见陛下。”在武关城外迎接李荩忱的也是一个年轻人。
杨尚希出身弘农杨氏,是杨素的族弟,也是一个允文允武的儒将。年纪轻轻就能被萧世廉看中留下来把守武关,当然也不是等闲之人。历史上杨尚希曾经官至蒲州刺史,也算是地方大员了,尤其还是蒲州这种进京门户。
李荩忱微微一笑:“杨卿家平身,走,我们上关楼。”
杨尚希急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陛下的另外一层身份在弘农杨氏的内部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虽然陛下并没有认祖归宗,但是他身上无论如何流淌的都是杨、都是弘农杨氏的血。所以杨尚希也好,其余的弘农杨氏的年轻人也罢,对于这位身世传奇的陛下倒是有不少好感。
毕竟李荩忱干的本来就是让年轻人热血沸腾的事情,这些年轻人也愿意追随在李荩忱的身边。有血脉这一层关系在,李荩忱也自然不可能亏待弘农杨氏。
只不过现在李荩忱已经是九五之尊,想要让他更改姓氏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了,毕竟百姓臣子都已经习惯了李家的天下,而不是杨家的天下,一旦有变动,也自然会引起更多的动荡。但是并不代表弘农杨氏就和皇亲国戚再无关系,弘农杨氏现在想要成为的,就是曾经曹魏的夏侯氏。
虽然姓氏不同,但是谁敢把他们当做皇家的外人?
从当年的公侯世家彻底成为皇亲国戚,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情,而弘农杨氏经过十六代人,终于要实现这个梦想了,还是在自己的手中。因此弘农杨氏的这些年轻人们也分外的有干劲。
因为这是陛下的天下,自然也是他们弘农杨氏的天下。
不过弘农杨氏的这些野心还是要先放下的,现在天下还未一统,还有着太多的变数。在杨素主持下的弘农杨氏还是很冷静的保持沉默和低调。
李荩忱踏上武关的城墙,放眼向着西北看去。
漫漫武关道弯曲延伸,一直到隐没在山间。
过了这里,就是不折不扣的关中了。
自己也终于踏上了关中的土地。
或许后人也已经很难理解李荩忱这种心情,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关中和长安依旧是天下核心的象征,李荩忱走了一路,拼搏了一路,西北望长安,终于到了可以望见的时候。
距离这一统天下,自己也已经越来越近了。
“陛下,这是现在上洛的战局,或许陛下并不知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臣刚刚收到的战报,杨坚已经开始发动进攻,不过只是前锋的试探攻击,已经被骠骑将军击退。”杨尚希伸手指了指沙盘上的标注。
李荩忱皱了皱眉,他注意到华阴那边代表尉迟迥的旗帜已经后退到了潼关,不由得先点了点华阴那边:“朕在南阳的时候,尉迟迥不还在进攻华阴么,为什么这个时候反而撤退了?”
“杨坚调动兵马先做出了支援华阴的态势,尉迟迥并不想和杨坚硬碰硬,所以主动撤退了,而杨坚也直接发动了对上洛的进攻,”杨尚希有些无奈的说道,“也正是因为主力还没有完全调过来,所以杨坚只能先以前锋试探。”
李荩忱微微颔首,尉迟迥的这个反应倒也在他的预料之中。相比于萧世廉,尉迟迥手中的兵马数量更少,不过也就是三四万人,在宇文宪的援兵还没有赶到之前,尉迟迥是不太可能和杨坚正面对决的。不得不说杨坚的这一招还真有得声东击西的样子,也的确达到了战略目的。
当然了,尉迟迥手中的兵马不多,想要直接攻下华阴的可能实际上也并不大,但是军队拉出来了自然不可能只是出去溜一圈,毕竟尉迟迥也要向宇文宪有所解释。而现在杨坚的确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李荩忱凝神看着蓝田,不由得苦笑一声,杨坚显然已经拿捏住了汉军和尉迟迥部之间都想要当渔翁的心理,所以才能完成这一次看上去不可能的调动。
要知道无论是杨坚向东北去进攻尉迟迥还是向东南去进攻萧世廉,蓝田这侧后方的大营都一定非常空虚,只要有胆量进攻说不定就有机会直接拿下来,可是尉迟迥也好,萧世廉也罢,却都没有进攻,而是期望着杨坚能够和对方打的两败俱伤,可是最后却是等到杨坚再打上门来。
对于人心的拿捏如此,杨坚到底是杨坚。
“准备粮草,朕现在就赶往上洛。”李荩忱果断的说道,“上洛不容有失。”
“遵命!”杨尚希和李平同时答应。
“武关现在还有多少兵马?”
“守军八千。”杨尚希急忙说道,“陛下可要再调兵马?”
李荩忱点了点头:“再抽调三千步卒,朕会留下手谕,等到陈智深赶到之后,让他将武关的兵马补充到一万。记住,武关是我们进攻关中的重中之重,务必要守好。南阳可以丢,武关不可以,否则我大军将无退路!”
“诺!”杨尚希急忙应诺。
“走!”李荩忱果断向关城下走去。
第一三五四章 萧世廉战杨坚
这时候犹豫不得半刻。
一旦萧世廉出了什么差错,更甚至被杨坚和尉迟迥暗算,李荩忱可不想和杨坚在武关下决战,而且那个时候双方的实力肯定也会出现变化,并且是向着对大汉不利的那个方向变化,这是李荩忱现在并不想看到的。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李荩忱必须要尽快赶到上洛。但是他也不放心武关这里,尤其是自己又要抽调武关的一部分兵马。
毕竟从武关到南乡尚且可以连接荆州,但是如果武关丢了,那就算是有南阳也没有办法再和关中的东南部建立联系了。这也是李荩忱叮嘱杨尚希一定要看住武关的原因。
现在李荩忱除了相信杨尚希,以及相信陈智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之外,别无选择。
大汉的兵马,还是太少了啊,一旦这战线拉开,就显得捉襟见肘。
看着陛下风尘仆仆的离开,杨尚希的神情也郑重许多。
陛下都已经如此拼命,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又焉能落后?
唐中和吴凭等人都随京城卫军和江陵汉军一起行动,唯有杨素追随李荩忱一路前来。李荩忱的身边不能没有人跟着辅佐,而杨素作为官职最高的武官,也显然是最有资格的。
李荩忱上了武关,杨素就留在武关下约束兵马,见到李荩忱不一会儿就折返,急忙上前。
“我们出发,去上洛!”
“上洛告急?”
“朕担心会告急。”李荩忱径直说道。
杨素会意。
等到真正危险的时候,恐怕就来不及了。
杨尚希也跟在李荩忱身后为陛下送行,这个时候两个杨家兄弟才第一次有机会对视。
杨尚希恭敬的对着家主行礼。而杨素微笑着说道:“既承重任,莫要让杨家门楣蒙尘。”
“余必当全力。”杨尚希正色回答。
杨素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色,兄弟两人匆匆作别。
杨尚希目送李荩忱和杨素的背影消失,扭过头大吼道:“整顿兵马,这武关城只要是某不允许,一只鸟都不能飞过去!”
“传令黄玩,稳住阵线。”萧世廉看着眼前的阵势,果断的下令。
既然是为了防守,萧世廉就把黄玩和鲁广达放在了前线,而以淳于岑作为预备队和自己反击的力量。
杨坚的进攻当真如暴风骤雨一般,昨天这个时候杨坚还在蓝田,今天就已经杀到了上洛,而且是马不停蹄的直接发动进攻。担任左右两翼进攻的分别是韦孝宽和梁士彦,两员几乎如定海神针一样的老将几乎是现在杨坚能够依赖的最后力量了。
上一次韦孝宽在蓝川兵败,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担任左翼的高所部崩溃的太快,即使是右翼担任进攻的梁士彦已经取得了一定的突破,却不得不因为避免成为孤军而后退。
但是现在显然杨坚不用担心遇到这样的问题,毕竟无论是韦孝宽还是梁士彦,随便拉出去都是能够坐镇一方的名将,现在只是让他们各自率领左右两翼,已经能够说明杨坚拿下萧世廉是势在必得。
当然了,他这样布阵显然也有几分稳中求胜的意思。
真的要论排兵布阵和单打独斗,黄玩也好,鲁广达也罢,显然都不是梁士彦和韦孝宽的对手。双方在战争经验上本身就有着巨大的差距,而且和这样的名将对阵,也意味着将要承担沉重的压力,这对于黄玩和鲁广达来说,战胜面前的对手,与其说是一个挑战,倒不如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他们也已经打的非常顽强,自从上午战斗开始到现在,三个时辰之中,黄玩和鲁广达也只是在按照原定计划缓步后退,并没有出现自乱阵脚的情况。
当然这也要归功于城外萧世廉已经先行挖开的几条壕沟。
有了壕沟的阻拦,北周军队的进兵自然也就没有那么顺畅。
萧世廉也看的清楚,杨坚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而自己这边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空间换取时间!
看上去他是在步步后退,但是距离上洛城还有距离,而汉军并不是支撑不下去。
“弟兄们,我们的背后别无退路,陛下已经亲自带着援兵赶来,但是某可不想等着陛下来救我们!”黄玩站在壕沟边上大声吼道,在汉军大阵的前面总共有三条壕沟,这已经是最后一条了。
经过多半天的激战,汉军的损失虽然不大,但是也丢掉了三分之二的回旋余地。
现在他们不能再退了。
“杀!”汉军将士紧紧盯着扑上来的北周军队,手中的刀枪已经握紧。这些该死的周狗,从武关一路杀到这里,当真是怎么杀都杀不干净,现在就连陛下都已经亲自来了,那他们这些普通的将士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向后退呢?
难道真的和黄玩所说,等到皇帝陛下把自己救出来么?
“杀!”不远处的鲁广达军阵之中也爆发出来一声又一声的呼喊,双方的兵马相对碰撞,血光迸溅。
似乎很诧异于汉军突然变化的防守方式,梁士彦和韦孝宽都下意识的下令放缓进攻,但是很快进攻就再一次变得凶猛。显然他们也清楚,汉军并不仅仅是因为已经退无可退,而是他们的援兵十有**也在路上了。
如果不能抓紧击溃敌人的话,那己方就估计要处于两难的余地。
当时在白鹿原,萧世廉面临的窘境很有可能再落到他们的头上。
“都督,下令反击吧!”淳于岑站在萧世廉的身边,已经迫不及待。
上一次蓝川之战他就没有赶上,这一次还被萧世廉按着当预备队,心里自然憋屈的很。
眼见得黄玩和鲁广达打的都如此艰难,淳于岑实在是坐不住了:“请都督让某率部迂回进攻梁士彦的侧翼,梁士彦所部在之前蓝川之战时受损颇多,从今天的战况来看进攻势头也比不上韦孝宽,必然还没有休整过来,让属下出击,属下保证可以击溃他!”
萧世廉微微眯眼:“再等等。”
“都督!”淳于岑着急的跺了跺脚。
等到溃败了,一切可都晚了。
“杨坚的骑兵还没动。”萧世廉伸手指向远方。
淳于岑的目光自然而然顺着萧世廉手指的方向看去。
第一三五五章 战斗的节奏
杨坚的那五千骑兵在战斗开始之后就一直不紧不慢的跟着北周两翼向前推进,并没有想要冲击的意思,现在也一直在第一道壕沟外面来回徘徊。
“杨坚可精明的很,知道这五千骑兵是他最后的依凭了,而某设下这三道壕沟,主要也是为了他这五千骑兵,所以他是怎么都不会轻举妄动的。”萧世廉冷声道,“如果没有算错的话,杨坚应该也在等着我们反攻。”
壕沟和城墙应该是对付骑兵最有效的两种手段。
萧世廉自然也不跟杨坚客气,这三道壕沟就是专门为防范杨坚的骑兵而布设的。毕竟步卒在原野上最大的威胁也是骑兵,虽然敌人只有五千人,萧世廉却必须要重点考虑。
而杨坚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根本就不着急动。
萧世廉的性格,经过长期的征战之后,杨坚应该也能够拿捏到一些,萧世廉本来就是那种不肯吃亏的主儿,现在战斗已经进行到这一步,实际上萧世廉一直都是被动挨打,这家伙怎么可能真的忍得住?
所以杨坚也算准了萧世廉肯定等待机会反攻,否则他的中军也不可能迟迟没有动静,因此杨坚的这些骑兵明显就是留下来等着对付萧世廉有可能的反攻的。
战争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了,杨坚手上的力量自然是要尽可能的全部都用在刀刃上,没有必要填入消耗战中。
战场的厮杀声越来越响亮。
已经不再后退的汉军死死坚守着最后一道防线,长枪刺入胸膛,刀剑劈砍向脖颈,双方的将士已经完全杀红了眼睛,只要和自己的衣甲不同,甚至只要面朝的方向不一样,都成为他们将手中的兵刃劈过去的目标。
“杀!”黄玩的衣甲上已经溅满鲜血,他手中的横刀卡在了当面的那个北周偏将的肋骨中。吃痛的北周偏将死死攥住黄玩的刀刃,任由刀刃也紧紧地嵌入他的手掌,鲜血顺着刀刃流淌下来,而那偏将的嘴角也溢出鲜血,但是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黄玩。
自己眼见得是活不成了,但是只要能够困住这个家伙,那么自然就给了自己人机会,让他们的刀剑得以劈砍向这个手无寸铁的家伙。
到时候是选择引颈受戮还是丢刀而走,就要看你怎么选择了。
偏将想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而黄玩的选择显然很快,他一把松开刀,还不忘踹了一脚,让那北周偏将径直摔倒在地。几名北周士卒已经看到了这边这个手无寸铁的汉军将领,一拥而上。
“当!”黄玩的亲卫们来的还算及时。
黄玩从地上捡起来一把长枪,枪花一抖,再一次越众而出,长枪敲在了左边那北周士卒的腰间,紧接着再向前一挺,正好刺穿了迎面那人的胸膛。
左边那个家伙吃痛之后脚步一个踉跄,眼前则是刀光一闪,汉军的刀已经掠过了他的脖颈。
而黄玩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刚才那个北周偏将旁边,北周偏将还没有咽气,嘴巴张合之间吐出来一股股血沫。见到黄玩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黄玩显然并没有和他打招呼、认识认识的意思,一把抽出他的横刀。这一次北周偏将已经再没有力气阻拦,刀离开伤口,鲜血如箭喷涌出来,洒在黄玩的衣甲,斑斑点点,和之前的血迹混在一起。
“将军,先退吧,敌人又上来了。”亲卫们此时刚刚杀退这一群北周士卒。
黄玩下意识的向周围看去,围绕壕沟两侧,双方将士来往厮杀,壕沟上有各式各样的木板,有的是汉军将士为了从东侧杀到西侧而铺设的,也有的是正相反。随着大战的进行,也已经不再区分是谁铺设的,大家就在上面厮杀,若是汉军占了优势,就会冲到西侧,若是北周军队占了优势,也会毫不犹豫的向东侧杀,以求能够突破汉军这最后一道防线。
壕沟几乎都快被尸体填平,而更多的北周士卒还在向这边压上来。如果黄玩再不走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围在壕沟西侧。
毕竟壕沟上的木板也不是那么多的。
黄玩有些担忧的看向不远处的那一队骑兵。
杨坚的骑兵一直在追随着北周军队向前推进,倒是颇有几分给大军压阵的意思在。而现在已经越来越近。
如果杨坚在这个时候率领骑兵冲锋的话,对于汉军来说,不啻于一场灭顶之灾。
“传令弓弩手射住阵脚,我们准备撤退!”黄玩果断的说道。
与其被后面顶上来的北周士卒堵在西边,倒不如自己先退回去。
只是这一退,汉军的背后只有一直延伸到上洛城下的原野了。
他们将再无退路。
几乎同时,鲁广达也下达了类似的命令,显然梁士彦的进攻也不是那么容易抵挡的。汉军终究只能依靠这一条壕沟防守,并且因为有北周骑兵随时有可能压上来的压力在,所以腾挪调动的机会很少,相比之下,北周军队却可以选择任意的角度发动不同程度的进攻。
在主动性上,实际上汉军就已经完全落于下风。这战场上的节奏只要被韦孝宽和梁士彦这样的人物掌握了,他们自然能够保证一切都成摧枯拉朽之势。
只不过现在因为汉军的顽强抵抗和关键时候果断的抽身而出,才使得梁士彦他们不至于完全掌控节奏,时不时的还得根据汉军的变动调整安排布置。
但是最后这一道壕沟也让出来之后,汉军恐怕就真的很难再把握战场上的节奏了。
萧世廉的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他紧紧盯着前方。
杨坚应该快要发动进攻了吧。
他,还在等什么?
似乎是为了印证萧世廉的猜测,一直胜似闲庭信步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前进的北周骑兵顿住了脚步。
而北周军队也开始向两侧散开并放缓进攻。
显然在意识到汉军应该没有援兵的杨坚,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
如果不是因为忌惮汉军可能还有不知数量的援军在后面,杨坚才不会耽误这么久。能够利用骑兵一个冲锋就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用步卒一点一点的去啃呢?
“都督,请让属下出战!”淳于岑着急道。
第一三五六章 北周骑兵的突进
萧世廉微微颔首,李荩忱还没有来得及赶到,那自己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有兵马自然就要先压上去了。
“传令左右两翼后撤百步,巩固战线,中军准备前出!”萧世廉果断的下令。
淳于岑激动的一拱手,向着自己的队伍而去。
几乎是同时,向两侧散开的北周军队也在让开中间的道路。
北周骑兵已经开始加速。
短短的半里地,几乎转眼就会到。
双方两翼的战斗这个时候已经显得无足轻重。中军之间的对决才将最终决定战斗的走向。
只不过从现在来看,汉军中军是两万步卒,而北周则是五千骑兵。在原野上以步卒迎战已经完全冲起来的骑兵,和自杀没有什么区别。
在很多北周将领,包括韦孝宽和梁士彦等人的眼中,这一战到这个时候似乎已经胜负已定。
就算是萧世廉、哪怕是李荩忱亲自到来,应该也已经无力回天。
北周骑兵飞驰而过,风驰电掣,卷起滚滚烟尘。
其余的将士们屏住呼吸,注视着那一面“隋”字大旗。
自从关中之战开始后,他们又多长时间没有见到过胜利了?各地都是频频告急,四处都是烽烟,他们也渴望着胜利。
现在杨坚的骑兵向前突进,隋王殿下已经身先士卒。
胜利,似乎已经如此接近。
“弓弩手,放!”淳于岑并没有因为对手是杨坚而感到恐惧,甚至他还很兴奋和激动。
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也没有机会和这样的人物正面交锋吧?
自己至少已经有资格站在和杨坚对垒的位置上。
但是兴奋和激动也没有让淳于岑失去理智,他还是能够认识到双方在实力上的差距的,因此淳于岑绝对不介意先让杨坚喝上一壶箭矢。
精锐的北周骑兵们并没有因为箭矢射来就乱了阵脚,他们从容的举起手中的护盾,箭矢敲打在盾牌上、或者直接刺入他们的衣甲,但是无论是手上的护盾还是身上厚厚的衣甲,都足够保证他们的安全。
披甲骑兵,可不是普通的箭矢就能挑战的存在。
短短的突击路上,中箭倒下的骑兵并不算多,甚至还不如因为通过壕沟的时候实在是太拥挤而落入壕沟之中的骑兵多。
淳于岑微微皱眉,他也感受到了对方的强大。
杨坚把这些骑兵作为底牌,现在看来并不差。
“盾牌手,塞门刀车准备!”淳于岑果断下令。为了对付北周骑兵,淳于岑也算是准备的十分充分。
而就在他下令的同时,床子弩也已经发射。
粗大的铁矢在骑兵群中破开一条又一条道路,不过这“道路”很快就再一次合上。
这或许是唯一能够对敌人形成威胁的东西了,但是床子弩也没有机会再一次发射,毕竟敌人来得太快了,如果不抓紧先把这些大家伙撤下去的话,只会成为敌人优先摧毁的目标。
汉军将士们看着一面面大盾竖在前面,而大盾后塞门刀车和辎重车也围城了一个圆圈,保护着汉军主阵。在得知自己作为预备队的时候,淳于岑就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是让他反击的话,那么他就会带着麾下轻装疾进,而如果让他负责抵挡敌人的骑兵,那他也有这些塞门刀车和辎重车可以构成屏障。
“砰!”一声声闷响,北周骑兵撞在了迎面的盾牌上。
有着狰狞兽首装饰的盾牌上一时鲜血迸溅,有人的,也有马的。
盾牌后面的汉军长矛手拼命的把长矛向前挺起,想要刺杀那些高坐马上的北周骑兵。
北周骑兵们也在催动战马向前,战马上的衣甲甚至是人和马的血肉摩擦着盾牌,也推动着盾牌阵线一点一点的向里面凹陷,而每一个汉军将士都在努力想要把敌人驱赶开来,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一旦盾牌组成的防线出现缺口,那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到时候必然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杀!”一名北周偏将勒住战马,战马人立而起,前面的两只马蹄重重的踏在了迎面的盾牌上。
如此巨大的力道骤然落到盾牌上,盾牌后的汉军将士惨叫一声,猛地向后一退,沉重的盾牌直接压在了他的身上。只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顾得上救他,两名长矛兵立刻顶上来想要把这北周偏将逼退,但是他们失败了。
北周骑兵源源不断的从这个小小缺口之中涌进去,并且开始不断的向两侧扩大缺口。
淳于岑站在一辆大车上,眼睁睁的看着外围防线崩溃。
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但是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站位靠后一些的汉军长矛手们还来得及从车辆的缝隙之间挤过来,而更外围的那些刀盾手和长矛手,却没有这个好运气了。
北周骑兵四散屠杀着慌乱奔逃的汉军,而杨坚的将旗则依旧指着前方,作为前锋的那一队北周骑兵动作丝毫不慢,再一次扑向后面作为防线的辎重车。
“杀!”双方将士再一次正面碰撞。
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啊,淳于岑心中喃喃道。
杨坚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而现在黄玩和鲁广达也都被缠住根本不可能支援这边,萧世廉那里仅剩下了六七千兵马,这是最后用来掩护后路的队伍,这个时候如果也压上来的话,一旦挡不住杨坚,那就真的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溃败了。至少现在淳于岑还不指望、也不期望萧世廉会顶上来。
大汉可不能在这个地方输的什么都不剩啊。
“将军,你听!”这个时候,军司马突然激动的喊道。
“听,我听什么?”淳于岑有些惊讶。
周围除了杀声就是杀声,有什么好听的?
“东边,东边有马蹄声!”军司马已经迫不及待的向东看去。
而淳于岑下意识的也看过去。
这个时候他也能够听见马蹄声。
真真切切的马蹄声传来。
随之而起的还有滚滚烟尘。
一队骑兵骤然跃出地平线,而阳光下依稀可以看到闪耀的金光。那是衣甲兵刃的光芒,也是旗帜的光芒,显然这旗帜镶嵌了金边。
能从那个方向来的骑兵
援军,援军到了!
“弟兄们,援兵到了!”淳于岑大笑道,“随某杀周狗!”
第一三五七章 可不能抢风头
而不远处萧世廉看着汉军骑兵出现,也轻轻松了一口气。
杨坚是留给陛下的对手,他可不要抢了陛下的风头。
实际上战局发展到这一步,萧世廉也有些掌控不住了,他不确定自己带着最后的这点儿兵马压上去能不能挡得住杨坚,更不确定如果失败之后自己能不能带着汉军主力全身而退。一旦大军崩溃,那么将会是灾难性的后果。
一场大溃败很有可能会从上洛一直蔓延到武关,萧世廉不敢想象这样的后果。
一步一步打过来、用血汗凝聚成的战果很有可能转眼就烟消云散。
而现在陛下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救星,虽然迟到了,但终归还是来了。
李荩忱已经得到了前方斥候的回报,他这一路狂奔,实际上完全都是按照萧世廉还能撑得住来判断的,所以就连斥候都没有撒出去多远,毕竟斥候再怎么跑,也不可能和狂奔的骑兵大队拉开太远的距离。
得知萧世廉还没有崩溃,李荩忱也松了一口气,不过很明显萧世廉应该也支撑不了太长时间了,毕竟在杨坚骑兵绝对的碾压优势下,汉军将士即使是每后退一步,也都要付出血的代价,更遑论逆着潮流向前走了。
眼前的惨烈战况也让所有的汉军骑兵们红了眼睛,他们显然也看得清楚,如果自己再晚来一会儿的话,这一场大战的胜负或许就已经无从改变。而如果自己能够早来一些,也或许不会有这么多袍泽弟兄倒下。
“看来我们来的还不晚,”李荩忱扬起手中的子云枪,这个老伙计已经有很久没有登场了,也是时候让它饱饮敌人之血,“儿郎们,随朕破敌!”
“破敌!”
五千骑兵爆发出浪潮一般的呼喊声,紧接着如离弦之箭紧紧追随着那一面被李平高高举起的赤色大旗,旗面上“汉”字飘扬,而旗帜四个边上的金边反射着阳光。
李荩忱并没有直接对着杨坚所部冲过去,而是先把目标落在了处于梁士彦兵马的身上。
而当李荩忱率军直插向梁士彦的侧翼时候,传令兵也及时把李荩忱的命令传达到了萧世廉那里。
“陛下有令,他将率领骑兵突破敌人左右两翼,责令骠骑将军全军压上,合围杨坚!”
萧世廉目光一闪,李荩忱的这个决断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转念一想这也的确是现在最好的能够破开眼前这危局的办法,毕竟李荩忱如果直接带着侍卫亲军前去和杨坚捉对厮杀,那谁胜谁负尚且无所定论,一旦李荩忱没有办法战胜杨坚,而汉军的某一侧又被突破,那么也依旧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溃败。
所以李荩忱干脆直接让萧世廉亲自上前兜住口袋,而自己的这五千骑兵就直接扮演系上绳的作用,彻底把杨坚包围在其中。
田忌赛马,这是要用上马对敌人的中马和下马啊。
恐怕也就只有陛下能够在这危急关头想出来这样的策略。
只希望自己能够撑得住。
“全军出击!”萧世廉手中的刀向前一指。
最后的六千余中军将士追随着萧世廉的大旗向前推进,兵锋拉开,长矛如林。
而李荩忱也已经冲入了梁士彦的阵列之中。
“杀,杀敌!”黄玩声嘶力竭的大喊,挥动手中的刀。
所有人都看到了李荩忱越来越近的身影。
皇帝陛下已然近在眼前。
“破敌!”侍卫亲军爆发出的怒吼震撼每一个人的心灵。
骑兵下一刹那便撞入混战的人群之中,就像是春天犁地的爬犁,犁开一条血肉道路。汉军将士屏住呼吸,看着陛下一马当先!
当侍卫亲军扎入敌人纵深的时候,黄玩也带着汉军将士直接扑上去,沿着骑兵分开的这个缺口狠命的向里面冲杀。
北周军队显然没有想到汉人的骑兵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杀到,更没有想到那个传闻中战无不克的南蛮皇帝竟然会亲临战场。一时间不管是出于对汉人骑兵还是对汉人皇帝的恐惧和畏惧,北周军队开始不可遏抑的向两侧分开退让。
不过北周将领们依然在拼命地招呼着自己的手下们顶上去,他们可不甘心就这样溃败,而且他们也很清楚这样有可能为已经快要确定的胜利带来灭顶之灾。
但是在倒卷的人潮之中,这一个两个北周将领的身影看上去也颇为孤独。
李荩忱手中的子云枪直接刺入迎面的北周小校的胸膛。
那北周小校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只是不知道他是因为惊诧于敌人这一枪竟然来得如此迅猛,还是因为对自己能够死在对方皇帝的手中而惊讶?
李荩忱看也不看已经注定了命运的敌人,霍然抽出子云枪。
自己虽然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披坚执锐、上阵冲杀了,但是平日里枪法和骑术可是从来没有落下过的,毕竟只要这乱世一天没有结束,李荩忱就有着随时带着侍卫亲军顶在最前面的准备。
冲锋在前的北周将领们纷纷倒下,而侍卫亲军们看也不看那些后退的北周士卒,他们只是拱卫着、并且逐渐超越李荩忱,一齐向着敌人军阵的更深处突刺。
至于那些已经丧失了斗志和勇气的北周士卒,自然有黄玩带着后续的汉军步卒去收拾他们。
梁士彦已经看到了越来越近的汉军骑兵,甚至看到了那一道年轻的身影。
李荩忱根本不管杨坚,而是一头扎过来,说实在的确让梁士彦大吃一惊。他很清楚,面对李荩忱这五千精锐的侍卫亲军,自己挡住的可能性很小,就像淳于岑面对杨坚也只能节节败退一样。更何况李荩忱的背后还跟着黄玩这个家伙。
梁士彦当初在淮西战场上也算是和黄玩的父亲黄法氍打过交道,黄法氍的确是一个不好对付的角色,能够以一己之力支撑起残破的淮西防线,为吴明彻进攻淮东提供了最坚固的屏障,说句实话梁士彦对于这个敌人还是很佩服的。
而现在看来,黄玩虽然尚且年轻,但是未尝没有乃父之风。或许他在行军布阵上尚且还缺少经验,但是这一股敢打敢拼的勇气就已经不在黄法氍之下,甚至比后来上了年纪的黄法氍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一三五八章 人老心老
当初黄法氍能够稳住淮西,不就是因为有胆量拼命,使得北周也不敢贸然前进么!
梁士彦能够对黄玩取得上风,主要还是因为抓住了黄玩在布阵上的一些小瑕疵,但是长期以来他都没有办法扩大战果,也正是因为黄玩几乎都可以敏锐的察觉到问题所在,并且身先士卒顶上来。
有主将顶在最前面,下面的将士们也没有不拼命的道理。
或许这些年轻将领们还缺经验,但是他们绝不缺少热血。在这更多的是比拼毅力和勇气的战场上,热血,不可或缺。
在李荩忱这个皇帝的带领下,南蛮的年青一代将领已经成长起来,可是北周呢
梁士彦环顾四周,心中凄凉。
北周现在能够撑起来天空的,也就只剩下他们这些老头子了。可是他们还能支撑几年?
更何况就现在的战况来看,李荩忱明显也不愿再给杨坚任何一点儿机会了,否则李荩忱也不会兵行险招,直接把目标落在北周军队已经明显被缠住的左右两翼上,而不是选择稳中求胜去和杨坚较量一番。
这一战,只要萧世廉能够挡得住杨坚,那么胜负已然分明。
“鸣金收兵!”梁士彦果断的下令。
北周军队已经显示出了崩溃的迹象,梁士彦不能再熟视无睹了。本来他这些久战疲惫之兵,就不是敌人骑兵的对手,更何况有资格追随李荩忱一起冲锋的,必然也都是战场上百战余生的老卒,对付这些精锐之中的精锐,可不是这点儿兵马就能做到的。
梁士彦不知道自己这种心中有数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但是他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北周将士如此牺牲了。
或许人老了,心也软了
梁士彦所部在鸣金声中后退,而很快这种撤退就演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溃败。士卒们慌乱的想要回到壕沟的另外一侧,一排排、一队队人拥挤着、推攘着,都想要先一步越过去,也都想距离身后那些象征着死亡的敌人马槊远一些。
不断有士卒被推倒和践踏,也不断有人落入壕沟之中。更甚至有一些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的,干脆直接跳入壕沟之中再从另外一边爬出去,否则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谁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李荩忱调转马头。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必要继续追下去了。
剩下的黄玩应该知道怎么解决。
军队行军作战,讲究的也是一个阵势,或者准确地说就是一个势,军中号令森严,千万人同进退,声势浩大,也自然让每一个将士自觉的将自己融为整个军队的一份子,追随着命令和同伴的脚步前进,而不再具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思考。
纵然是赴汤蹈火,他们也无所畏惧。
现在这个势已经被李荩忱破掉了。留给北周士卒的,也就只剩下了恐惧和害怕。他们恐惧自己有可能被杀,他们害怕自己没有办法逃出生天。更重要的是,大军崩溃,将旗倒卷,他们也没有了能够鼓舞自己向前进的目标,只有对性命的担忧和对死亡的畏惧笼罩着他们。
所以他们开始慌不择路,并且即使是有人呼喊、有人阻拦,也已经无从让他们停下。
“我们再去把韦孝宽掀个底朝天!”李荩忱哈哈大笑着直接策马向着韦孝宽所部的方向杀过去。
而汉军将士呐喊着跟上他,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可以把这些名字振聋发聩的名将如此践踏,也从来没有想着自己能够起到这样扭转乾坤的作用。
追求胜利的**和对作为汉军一员追随了陛下向前冲杀的自豪感,驱使着他们向前冲峰,长途奔袭的疲惫和劳累,在这一刻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韦孝宽也注意到了另外一侧战局的变化,李荩忱带着骑兵直接杀入梁士彦的军阵之中,说实在的确让韦孝宽也吃了一惊。显然这位大汉皇帝陛下并不打算按照常理出牌,而事实证明他也似乎做的没错。
他对于战局的评估和对于淳于岑和萧世廉的信任都没错。
因为战局中央,也已经发生了变化。
萧世廉带着汉军中军顶上去,也终于拦住了杨坚向前推进的脚步。汉军弓弩手几乎是在贴着脸向敌人放箭,哪怕是下一刻自己也会命丧敌人的马刀之下,他们也绝对不会犹豫的在上一刻扣动扳机,让箭矢撕破敌人的衣甲。
同样,汉军刀盾手们也都冒着被敌人的骑兵践踏的危险,更或者说他们都已经做好了随时被踩成肉泥的心理准备,只为了能够让手中的刀落在敌人的战马身上。
无论是切掉马腿,还是剖开马腹,都已经足够让敌人的骑兵在最短的时间内失去战斗力。
那些跌落马背的骑兵,很快就会被人数远多于自己的汉军将士直接杀死。
当李荩忱出现在战场上并且开始扭转战局的时候,汉军将士们的心态也已经随之改变。他们不再担心溃败,他们开始拼命的追求胜利。
战局实际上已经被扭转。
韦孝宽看到李荩忱没有追杀梁士彦,而是直接向自己这边而来,就已经明白李荩忱的盘算。他是要先把左右两翼集结起来,然后包围杨坚。
不过韦孝宽现在能做的也少之又少。
“传令,鸣金收兵,速速派人告知隋王殿下,撤退!”韦孝宽的命令下达的很果断。
他没有必要重蹈覆辙。
那样只会引起更大的溃败。
战局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自己所能做的也就是为隋王再多保留下来一些兵马。
趁着李荩忱还没有抵达,韦孝宽所部且战且退。
至少比梁士彦的落荒而逃好一些。
而鲁广达也收到了李荩忱收束队伍,不可追击的命令。
对此鲁广达也是松了一口气。
韦孝宽是主动撤退的,和梁士彦那边的溃败又有所不同,如果朕的贸然追上去的话,保不齐会引起韦孝宽鱼死网破般的反扑。
所以鲁广达并不想追击。
“臣参见陛下!”鲁广达策马迎上李荩忱。
“你们打得不错,”李荩忱微微一笑,手中子云枪向着中军的方向点了点,“现在调转矛头,我们瓮中捉鳖!”
“诺!”鲁广达大声应道。
而汉军将士们斗志昂扬。
第一三五九章 变得真快
韦孝宽撤退下来足足两里地,方才稳住阵脚,开始收束队伍,同时也收拢梁士彦所部的败兵。
很快韦孝宽就见到了梁士彦。
梁士彦的头盔都掉了,衣甲上也插着几支箭矢,不过看他的神情,这应该不算什么大碍。
老将军披头散发,甚是狼狈。
“窝囊啊。”梁士彦甫一见到韦孝宽,便忍不住开口。
不知道是说这战局,还是他自己,更或者两者皆有。
两个人袍泽多年,也没有那么多见礼的繁文缛节,更何况现在战况糜烂,也容不得他们在乎那些。
“接下来怎么打算?”韦孝宽径直问道。
“咱们不能就这么撤了,这样等于把隋王殿下至于险境。”梁士彦咬牙说道,“这个时候就得多多仰仗叔裕兄(韦孝宽表字,作者按:韦孝宽名宽,以字行世,故又起字叔裕)了。”
韦孝宽微微颔首,梁士彦兵马损失不少,现在能够收拢起来的也就是一群残兵败将罢了,指望这些人再有胆量挡住李荩忱那显然不可能,甚至韦孝宽的麾下又有多少斗志,恐怕韦孝宽自己也说不清楚。
更重要的是李荩忱似乎并没有追亡逐北的意思,汉军左右两翼已经开始向内收缩,并且以李荩忱的五千侍卫亲军为前锋,直接向着杨坚的背后冲过去。
这俨然是一个偌大的口袋阵,而目标并不是北周的所有军队,只是杨坚的五千骑兵。
韦孝宽看清楚这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感慨李荩忱下了大决心之后目标却并不算宏大,还是应该为杨坚现在的处境担忧。
而且他和梁士彦实际上也已经到了颇为尴尬的地步。
若是这个时候带着北周军队再顶上去救援,颇有几分自投罗网的感觉。可是现在他们也是距离杨坚最近的一队兵马了,如果就连他们都见死不救,那杨坚恐怕就真的只能自求多福了。
韦孝宽瞥了一眼正义凛然的梁士彦,心中唯有苦笑。
大哥,你倒是把手下的兵马丢得一干二净,现在自然而然的把这样的难题丢给某。若是杨坚能够杀出重围而韦孝宽并没有救援的话,杨坚必然会问罪,而手下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了的梁士彦自然也不用承担见死不救的责任,至于韦孝宽,应该就没有那么容易过关了。
韦孝宽甚至怀疑梁士彦是不是和李荩忱串通好了,就是专门为了坑自己来的。
不过心中腹诽归腹诽,这个时候韦孝宽也不能说看着杨坚深入险境而坐视不管,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准备出击,我们务必要接应隋王殿下出来!”
周围的将领们神情都是一变,说句实话他们发自内心的是非常不愿意回去的。这个时候回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如果隋王殿下跑出来了,那李荩忱必然会带着汉军一路追杀,到时候隋王殿下的骑兵能够跑掉,可是他们这些硬着头皮顶上去的步卒呢?岂不是等于逃出生天之后又送上去给敌人送人头么?
而如果隋王根本支撑不到大家赶到救援,那汉军吃掉隋王的骑兵之后,士气正盛,他们这些新败之兵,岂不更是成为敌人的嘴边肉么?
战争已经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北周将领们谁的心里面没有点儿小九九?毕竟今天这一战应该是北周翻身的最后一战,而且现在结果已经分明。之后李荩忱必然会高歌猛进直扑长安,届时大家又应该怎么办?
不管怎么办,至少不是和现在这样为了救出来杨坚而送死。
乱世之中,人最惜命啊!
尤其是这些将领多数都是韦孝宽的亲信将领,这么多年南征北战,他们追随的是韦孝宽而不是杨坚。
隋王殿下死了对于他们来说实际上并不打紧,更甚至他们还巴不得呢,这样放眼整个长安城中,有兵有权的就只剩下韦孝宽和李衍了,毕竟就在刚刚梁士彦也因为战败而丢掉了足够数量的兵马。
而李衍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并不打算入长安城火中取栗。
到时候不管隋王是否还活着,韦孝宽都是长安城中一等一的大将,甚至说不定还能把隋王取而代之。
不管韦孝宽最后是投降还是死守长安为北周尽忠,至少这是自家主将自己的意愿,大家也无怨无悔。
“布雁形阵,准备进攻。”韦孝宽咬牙下令。
只不过并没有任何的答复。
将领们都静静的看着韦孝宽和梁士彦。
梁士彦似乎已经猜测到什么,暗暗叹息一声。
战斗进行到这一步,手下人们也难免会有别样的心思。
“怎么,你们难道要造反?!”韦孝宽冷喝道,这些都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否则也不会陪他一路鏖战到今天,现在他们第一次不听号令,也让韦孝宽很是气愤。
韦孝宽部将张威是个性情直爽的汉子,当下率先开口:“将军,弟兄们追随将军转战南北,未曾有不听号令之心,但是今日这一战战局已然明了,隋王殿下若能突围,则是隋王之幸,若是不能突围,我等也不能就这样带着仅剩下的将士去送死。属下等不是要造将军的反,而是希望将军能够为这么多将士考虑。”
韦孝宽怔了一下,其余的将领们也都齐齐拱手,显然他们也都是类似的想法。
韦孝宽的目光从这些人的脸上扫过,最终转而看向梁士彦。
梁士彦正色说道:“天之将倾,某也不过是一己之言,但凭韦公决断,某麾下兵马虽然不过仅剩数千,但也将追随韦公!”
梁士彦这么一表态,韦孝宽不由得叹息一声。
到底也是老狐狸啊,态度转变之快令人根本无从反应。似乎这个人和刚才叫嚣着要救援杨坚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显然梁士彦也感受到了张威等人的目光,那真的是要杀人灭口的目光啊。他们或许不敢真的对杨坚怎么样,但是对梁士彦,他们还是有胆量的。
韦孝宽解下来自己的佩剑,丢到了地上。
“将军?”另一名将领赵达诧异的呼喊道。
“某之本心,是为了救隋王而不惜代价,但是众将士之心意于此,老夫一己之力如何违背?更何况众将士追随老夫不辞劳苦、浴血厮杀,老夫也知道诸位之难处,”韦孝宽淡淡说道。
第一三六零章 比某还不要脸?
“那将军这是为何?”张威等人都不可置信的问道。
“现在老夫解剑于地,任凭诸位处置。”韦孝宽又解释了一句。
张威和赵达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已经明白韦孝宽这是心中过意不去,同时也不想担上责任,所以还在挣扎着想要置身事外。他把自己的剑丢掉,分明就是想要表示自己是被部将们挟持的。
可是现在张威他们又应该怎么办?
没有了韦孝宽,大家不过就是一盘散沙罢了。
毕竟他们也都已经习惯了听从韦孝宽的命令,如果不是因为今天的确关乎到这么多袍泽弟兄的生死,他们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以下犯上的事情来。
“还请将军移步蓝田。”张威沉声说道。
这个时候也唯有让韦孝宽继续发号施令,只要韦孝宽不转身带着他们投入战场,他们都还是能答应的。若是没有了韦孝宽,大家保不齐会发生什么冲突和矛盾的。
毕竟战场上争功之类的矛盾冲突多了,实际上各个部将之间互相都有芥蒂,而且大家官职相差无几,谁都不愿意让对方骑到自己的头上,因此也只有让韦孝宽继续主持大局。
韦孝宽点了点头。
而旁边的梁士彦也是目瞪口呆。
还有这样的操作?
老韦,你这样做岂不是比某还不要脸?
你明知道这些人都是你的部将,必然还会拥簇着你走上高位最后主持大局,你竟然来了这么一出,明明彻底得到了大军的控制权,却还要表现出来自己的忠义和无奈?
人和人之间果然已经没有真诚了吗?
梁士彦当然选择性遗忘了自己刚才还把韦孝宽至于两难之地,不断腹诽韦孝宽。
张威等人得到了韦孝宽的默许,自然也就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把注意力落到梁士彦的身上。
刚才这个老家伙在一边煽风点火,可别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也得和这个老家伙算算账。
看着比自己还虚伪的韦孝宽,梁士彦叹了一口气,同样解开自己的佩剑丢到地上:“叔裕兄,身边可缺一幕僚?”
韦孝宽瞥了他一眼,微笑着说道:“相如(梁士彦表字)兄客气,若能得相如一臂之力,某之幸也。”
韦孝宽也不傻,既然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那自然也没有回头路。而要拉人下水,自然是越多越好,有如梁士彦这种有名望的老将,自然也是不错的选择,毕竟韦孝宽无论是稳定军心还是民心,都不可能只是一个人主持。
自己的麾下张威这些人现在心里又是怎么想的,韦孝宽实在也拿不准,有个帮衬总比没有来得好。
毕竟以如今张威等人看梁士彦的目光,如果梁士彦离开了韦孝宽的庇护,他们应该会毫不犹豫把梁士彦撕成碎片。
都是战场上杀到眼红的人,对于想要把他们推入火坑的家伙,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梁士彦得到韦孝宽肯定的答复方才松了一口气。
而张威等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韦孝宽的面子他们还是要给的。
鸣金声阵阵响起,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韦孝宽下令。
北周军队缓缓撤退。
而战场上,战斗却还没有结束。
汉军的口袋阵已经完全成形。
杨坚的五千骑兵在乱军之中左冲右突,却已经几乎没有了突出重围的可能。
李荩忱的侍卫亲军就像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不断的从杨坚的骑兵队列之中切割下来一块又一块的肉,而周围的汉军将士就像是饕餮一样一拥而上,上万人对付几百人,纵然这些骑兵有三头六臂,也不过就是任人宰割的份儿罢了。
杨坚的这五千骑兵已经失去了骑兵最开始冲击的速度,而战场上散落的辎重车辆也无疑彻底阻碍了他们向前突进的步伐。
李荩忱的旗帜至始至终都在队列的最前面高高飘扬着,而杨坚的军队则开始不可遏抑的溃败,
即使是精锐,也终究有顶不住的时候。
当北周军队鸣金撤退的时候,杀红了眼睛的李平等人也都意识到陛下就这样在乱军之中冲杀实在是太危险了,尤其是陛下的子云枪下也已经有不少亡魂,抢人头的速度实在不慢,所以李荩忱被众星捧月一般送出了大阵。
战局已定,陛下若是再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他们就可以提着脑袋向天下谢罪了。
“韦孝宽和梁士彦跑的倒是挺快。”李荩忱身上也斑斑点点有不少血迹,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杀了多少人,此时总算是有机会停下来喘口气了。
长时间没有随军如此拼命的冲杀,李荩忱也觉得身上酸痛难忍。
看来自己也需要多运动了,额,不是床上的那种。
萧世廉和李荩忱的待遇差不多,也被亲卫们强拉硬拽拖了出来,此时沉声说道:“杨坚如果再不突围可就来不及了。”
李荩忱笑了一声:“朕倒是很好奇,杨坚对于韦孝宽和梁士彦脚底抹油会有什么想法。”
“没想到韦孝宽也是这样的懦夫。”萧世廉不屑道。
李荩忱摇了摇头:“有的时候也的确身不由己。”
李荩忱实际上也从不认为韦孝宽这样的老一辈枭雄人物能有多少忠诚和勇气在,毕竟他也是经历了西魏、北周和隋王三代人的,如果他真的有忠诚之心的话,就算是当初不为了西魏而反,也应该因为隋王上位而造反了。
乱世之中,每个人为了生存或者为了自己更加宏大的理想,反倒是很容易就把对于一个王朝或者一个君主的忠诚丢到脑后。毕竟改朝换代的速度也太快了,很多人一生之中要经过好几个朝代,如果朕的对每一个朝代都忠心耿耿,那早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
因此对于韦孝宽的选择,李荩忱倒是并不诧异。
而且韦孝宽一旦占据长安,自己也未尝没有和韦孝宽谈一谈的机会。李荩忱可不认为韦孝宽会死守长安城。同时有韦孝宽这么一变,不知道李穆和李衍等人又会如何盘算?
关中的局势变的混乱,对于李荩忱来说可不是什么坏事。
“收拾了杨坚,应该就没有大战了。”李荩忱呼了一口气。
可是杨坚真的那么容易被收拾掉么?
前方,杀声依旧没有停下。
第一三六一章 捉杨坚
杨坚这个时候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境地,已经开始努力向着汉军左右两翼的连接处冲击,想要从这个方向杀出一个缺口。
不过李荩忱早就料到了,所以黄玩和鲁广达回师的时候都是专门整顿了队伍的,两支队伍在放李荩忱的骑兵杀过去之后,已经完全融为一体,中间不存在任何的缝隙,甚至因为两军的结合部是李荩忱专门叮嘱过的地方,所以黄玩和鲁广达谁都不敢放松。
如果真的让杨坚从这里跑了,那听陛下的意思,明显是要同时问罪他们两个人。
这自然是得不偿失。
“不要恋战!”杨坚勒住战马。
乱军之中,实际上他的号令能够驱使的也就只剩下身边的这几百名骑兵了,身边的亲信将领更是只剩下了高一个人。
“殿下,我们必须要突围了!”高着急的说道。放眼望去,汉军还在继续向前推进,尽一切可能压缩北周骑兵回转腾挪的空间,而李平带领的汉军骑兵则已经做好了和周人贴身肉搏的准备。
杨坚苦笑一声,这个时候突围,似乎也成了一场笑话。
韦孝宽和梁士彦率兵撤退,说句实话是杨坚怎么都没有想到的。他没有想到这两个老将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背叛自己,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至于这样绝地。
不过杨坚也顾不上在乎韦孝宽他们是怎么想的,而且如果真的换位思考,或许杨坚自己也会做出类似的选择。
现在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杀出一条血路。
“隋王,我们这边走。”高急声说道。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杨坚率众突围的反方向。
现在黄玩和鲁广达所部已经从西侧包围过来,堵住了杨坚任何向西突围的可能,而汉军骑兵则在南侧集结,随时准备再一次发动进攻。只剩下东北侧的淳于岑所部正在整顿阵列,毕竟淳于岑刚才正面杨坚的骑兵,损失惨重,尤其是军队的阵型完全被冲垮了,如果不是李荩忱来的及时以及萧世廉亲自顶了上去,恐怕军队也早就崩溃了。
因此现在淳于岑忙着整顿队伍,实际上只是对杨坚起到一个监视的作用,并没有打算现在就发动进攻。
让他那些筋疲力尽的将士们去进攻,也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而高手指的方向就是淳于岑所部和鲁广达所部之间的空隙。
这或许是汉军现在仅剩下的一点儿薄弱的地方。
杨坚正打算下令调转马头,高却一把抓住了他的马缰:“隋王,我们必须要有人在这边吸引南蛮的注意。”
杨坚怔了一下,已经明白高的意思。要走的话肯定不是这剩下的两三千北周骑兵一起走,而只是杨坚麾下的这点儿亲卫骑兵独自离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对必然会迂回包抄的鲁广达所部起到阻拦作用,同时也阻挡背后的汉军骑兵。
杨坚咬了咬牙,这五千骑兵实际上才是他这几年来的心血所在,也是他有信心能够统御各部的信心所在。
如果说现在让杨坚丢掉一两万步卒,杨坚肯定不在乎,但是如果说让他把这些骑兵都交代在这里,杨坚当真不愿意。
作为一个枭雄,他并不是没有决断和割舍的能力,可是今天这么一走,就真的等于半生的心血都付之东流了。
“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殿下还活着,那就有东山再起的时候!”高着急的说道。
此时汉军骑兵已经调转马头。
一旦他们再杀入阵中,就真的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东山再起”杨坚苦笑一声,对于高的话他不置可否。
当初汉高祖刘邦在被项羽打的大败之后也的确做到了东山再起,可是那个时候刘邦的背后有巴蜀和关中,那就是两个巨大的粮仓和兵库。而自己的背后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空无一物。
不过走,还是要走的!
杨坚几乎在汉军骑兵再一次开始冲锋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径直调转马头,而他还不忘从身边亲卫的手中抢过来自己的将旗,用力丢在地上。
高轻轻呼了一口气,策马跟上。
正被汉军纠缠着难以进退的北周骑兵之中,骤然分出来一支小队伍,有如离弦之箭插向淳于岑和鲁广达两支队伍中间。
在不远处观战的李荩忱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好:“杨坚这是要跑了。”
“两百人也能跳出去?”萧世廉诧异的问道,似乎也在怀疑是谁给了杨坚这个信心。
“打的是我们的七寸,如何不能。”李荩忱倒吸一口凉气,杨坚会在这个时候选择逃跑,说句实话的确出乎他的意料。并且杨坚选择的方向的确非常刁钻。
尤其是现在北周骑兵骤然发现隋王殿下已经不见了踪影,更是慌乱的自己也开始寻找奔逃的方向。他们本来就不甘心于向汉军承认自己的失败,而且也知道刚才自己的冲锋给汉军带来了什么样的损失,所以这个时候也没有胆量投降。
“传令,投降不杀。”李荩忱也没有想到北周骑兵的意志会这么快崩溃,果断下令。
萧世廉眉毛一挑:“可是”
杀了汉军这么多人,萧世廉也心有不忿。
“人朕倒是不在乎,但是这些马朕在乎。”李荩忱沉声说道,“羽林骑何在!”
“末将在!”程峰急忙答应。
李平带着侍卫亲军冲锋,他就负责带着最精锐的羽林骑保护李荩忱身边。羽林骑也有三百人随驾,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在好汉遍地走的侍卫亲军之中,这三百人也是不折不扣的佼佼者。再加上羽林骑赫赫战绩摆在那里,谁敢小觑?
“随朕截杀杨坚!”李荩忱果断下令,“伯清,你负责收拾残局!”
“陛下!”萧世廉三步并作两步要拦住李荩忱。
这一下李荩忱和杨坚的兵马数量相差无几,萧世廉可不敢让李荩忱冒这个风险。
“陛下三思!”程峰也急忙说道。
“捉杨坚!”此时汉军之中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
而意识到杨坚想要从自己这边逃跑的淳于岑也开始变动阵型,弓弩手已经严阵以待,大队的步卒向西侧展开。
就算是再疲惫,也不能把杨坚放跑了!
第一三六二章 又近了一步
可是淳于岑那里不过就是一线薄薄的步卒构成的防线。
除非正好能够射杀杨坚,否则应该是很难拦下已经提起来速度的骑兵的。真正可以阻拦一支想要高速脱离战场的骑兵,也就只有把骑兵派上去。
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李平已经急匆匆的带着汉军骑兵向前追击,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整顿阵型了。
可是汉军骑兵和杨坚的那一支小小队伍之间还间隔着整个战场,再加上汉军骑兵都是从武关一路上马不停蹄狂奔而来的,就算是人人都是一骑双马,人马也早就已经疲惫不堪,之前都是憋着一口气和周人厮杀,可是现在战马回转之后,他们也的确提不起来这口气了。
现在唯一还有希望阻拦住杨坚的,也就只剩下羽林骑了。
李荩忱跺了跺脚:“那程峰,你去你去,就算是追不上也必须要咬下来一口肉,朕不能给杨坚卷土重来的机会!”
“诺!”程峰飞也似地带着羽林骑跑了,似乎生怕李荩忱反悔一样。毕竟刀剑无眼,李荩忱要真的在带着羽林骑冲锋的时候发生什么意外,那程峰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而李荩忱径直把目光投向整个战场。
汉军已经开始绞杀仅剩下的一点儿北周骑兵,这些北周骑兵的命运已然确定。
这一场大战,也即将落下帷幕,杨坚能够跑到哪里去已经不足以对战局形成任何的影响。甚至整个关中战场,杨坚不出意料也已经出局了,李荩忱接下来不管是战还是和,都要和手握兵权的韦孝宽、李衍等人来谈了。
至于韦孝宽等人是打算继续打下去还是以长安为筹码向李荩忱换取平安,那李荩忱还不得而知,只不过他可以确定,经过今天这一战,韦孝宽已经不可能再听从于杨坚的调遣,所以关中战局已经不是杨坚能够决定的了。
倒是同样手握兵权的李衍以及德高望重的李穆,或许还有说话的资格在。
不枉自己长途奔袭,颠簸的浑身肉疼啊
此时战场上,杨坚的骑兵已经突破了淳于岑部的防线。毕竟杨坚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也太快了,淳于岑除了能用弓弩手阻拦一下之外,几乎没有办法对杨坚起到任何有效的拦截作用。
不过憋着一口气的汉军弓弩手还是让杨坚丢下了一地的尸体,仅剩下几十人护卫他的身边了。此时纵然没有将旗,也能够看到被亲卫们紧紧簇拥着的那一道身影。
羽林骑从斜地里冲过来,羽林骑和杨坚之间只有血仇。杨坚的两个儿子是他们杀得,而羽林骑也有很多人手折损在杨坚的手中,此时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当然了杨坚已经没有勇气调转马头和羽林骑决战。
羽林骑的越来越近,程峰已经提起了手中的马槊。
“隋王,让属下去吧!”高一边抽动战马,一边喊道。
杨坚看向自己身边仅剩下的这个心腹:“不行!”
“隋王,如果没有人断后,我们跑不掉的!”高大吼一声,这一次不管杨坚答不答应,他一招手,带着十多名骑兵和队伍分开,径直扭过头杀向羽林骑。
“杀!”程峰看也不看这一队迎上来的周人骑兵,羽林骑之中自然而然的分出来几十人负责收拾这些家伙,而剩下的人从容的从两侧绕开,继续向前追击。
这样的战术对于羽林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甚至根本不需要程峰下令,只要吼一声大家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而此时李荩忱也已经走到了战场中央。
北周骑兵不是死就是降,投降的周人不论步骑,集中在一起,一个个垂头耷脑,对于自己的命运,他们已经无从掌握。
而李荩忱当然也不会跟他们客气,跟他们客气就是让自己人不痛快。这些人也都将会发配到岭南去,李询不是正缺少兵马么,这些人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这些北地汉子是不是适应岭南的天气,那李荩忱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当初汉军下岭南的时候也遇到过这些问题,既然要征服新的土地,损失也是难免的。
李荩忱没有那么仁慈,对于他来说,大汉的将士自然都是自己的子民,需要全力爱护,但是敌人的士卒,那不过也就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罢了。如果连这点儿狠心也没有,那李荩忱也没有必要坐在这个位置上。
“末将参见陛下!”黄玩和鲁广达并肩而来。
李荩忱微微颔首,今天这一战他们两个能够在韦孝宽和梁士彦的面前支撑那么久,实际上已经很体现能力了。李荩忱当然不会对他们要求太多,毕竟汉军这些将领从东南一隅走到现在征战天下的战场上,本身也需要成长和历练。
“末将有罪,请陛下责罚!”淳于岑此时也过来了,只不过相比于黄玩和鲁广达,他上来就先请罪。
不管怎么说,杨坚是从他的防区跑掉的。
李荩忱伸手扶起来淳于岑:“杨坚不战而走,爱卿何罪之有?今日之战得赖爱卿,方才能够挡住杨坚,若非杨坚被困住,又焉有如此大胜?”
淳于岑拱手连连道不敢。
而李荩忱环顾四周:“今天,我们又距离长安城近了一步!”
“吾皇万岁!”无数的将士们齐声高呼。
他们追随着战无不胜的皇帝陛下,又亲身参与了一场胜利。
与有荣焉。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搜!”
不远处的山崖上传来程峰的声音。
杨坚觉得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似乎在那个长安的雨夜之中也听到过这个声音。
但是这个时候他不能发出一点儿声音。
夜色已深,杨坚跑了足足一个白天,跑到了他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毕竟他不敢折而向东或者向西,只能一路向北。
而程峰这家伙也锲而不舍的追了一路子,不过羽林骑对于这里的地形地势也不算熟悉,只能在后面紧紧跟着。最终追的只剩下杨坚一个人,基本杨坚的护卫们都因为留下断后和战马体力不支而倒下了。
不过他们的牺牲也终究为杨坚在战马倒下之后寻找藏身的地方提供了机会。
饥寒之感同时漫上来,不过很快就被担忧所遮盖。
第一三六三章 天无绝人之路
此时杨坚就躲在一个歪脖子树下的枯草丛中,这里有一个废弃的窑洞,杨坚很聪明的把一堆砖瓦石块都堆在了外面,让这窑洞看上去是已经坍塌了的样子。
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不过杨坚相信他们应该不会一眼就看出端倪。毕竟现在夜色已深,周围荒草丛生,想要在这里找到一个人实属不易。
尤其是最后一批断后的北周将士显然为杨坚争取到了最宝贵的藏身时间,也让汉军羽林骑们的搜索范围增大了很多。他们无从判断杨坚到底是骑马跑了,还是在这边下来躲在了什么地方,现在程峰抽掉一部分人下来搜索也只是因为根据杨坚的马力做出的判断罢了。
那一匹累的够呛的战马,杨坚已经果断的抽了一鞭子让它向前狂奔了,至于它能够跑到哪里杨坚可就管不到了。不过至少应该可以迷惑一下程峰等人。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杨坚屏住了呼吸,同时手中的短刀缓缓的提起来,刀刃无声无息对准前方,任何一个拨开前方这一片枯草的人,都将直面刺杀。
杨坚可不是那种山穷水尽就会主动选择放弃的人,相反,他这一路走来,山穷水尽的时候并不在少数,甚至还曾经一度几次面临死亡的威胁,可是到最后都成功逢凶化吉。
现在也是如此,杨坚并不会因为自己沦落到这个境地就会放弃,反而他还在期待着老天爷能够给他一条生路。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过片刻之后又越来越远。
显然路过这里的羽林骑将士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想要寻找的目标就躲藏在这一片枯草和砖瓦后面。
他们总共也不过几百人,对于这一片区域也只是心存怀疑罢了,自然不可能一砖一瓦的翻动。更何况在这些将士们看来,杨坚这种这么长时间以来都养尊处优、身处高位的人,会不可能藏身在这种犄角旮旯和虫蛇为伍的。
杨坚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并没有着急出去,而是依旧静静聆听着黑暗之中的声音。
过了不久,果然脚步声再一次响起,羽林骑的人折返,又沿着刚才的道路重新走了一遍,并且这一次他们细细检查了地上有没有脚印,同时还把多余的几支火把直接丢到了周围的草丛之中。
火光乍起,浓烟顿时翻腾起来。
杨坚眉毛一挑,这一次他感受到了火焰的灼热以及死亡的气息。
显然羽林骑现在的人手也不足以把整片地方翻个底朝天,所以也就只能用这种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杨坚勉强吸了一口气,撕扯下来一片衣襟,用水囊里仅剩下的一点儿水打湿了之后裹住口鼻,艰难的向外爬。他很清楚羽林骑肯定都在上风处看着,看看有没有明显的身影跑出来。
而杨坚并不知道,也正是因为自己的这个举动,让他尽可能的避开了弥漫在高处的浓烟。
就在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杨坚抱起来旁边的一块木头,一咬牙直接扑入溪水之中。
站在山坡上的一名羽林骑听到了水声:“有人?!”
“是兔子吧!”旁边的同伴指着几只跳入水中的野兔,“这些家伙倒是很聪明啊。”
几名羽林骑释然,都这样了杨坚还没有现身,应该是真的不在这边了,也不知道其余弟兄们有没有找到这个狡猾的家伙。
而他们并不知道,他们要找的目标这个时候抱着木头顺流而下。
杨坚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火焰燃烧的原野,松了一口气。
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看来是不想要了他的命啊。
至于自己接下来
不知道自己回到长安城的时候,长安城是不是已经变色,那时候自己算不算自投罗网?
毕竟韦孝宽和梁士彦一旦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那自己凭借那一帮文官真的什么都做不了,毕竟也不能指望这些舞文弄墨的官员去和韦孝宽等人拼命。
看来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北上了
杨坚没有想到自己最不想走的一条路,这个时候却变成了自己唯一还能走的路。
一天的辗转带来无边无尽的困倦,杨坚闭上眼睛抱着木头睡着了,而这他的身影,转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杨坚跑了?”李荩忱手中拈着一枚棋子,正打算落下。
程峰跪倒在地:“属下无能,还请陛下责罚!”
“跑了就跑了吧,”李荩忱倒是并没有对于这个结果感到惊讶,杨坚如果能够那么容易就抓住,反倒让李荩忱有些诧异了,一边说着,他一边把棋子落在棋盘上,“伯清,你这条大龙可要小心了。”
“陛下不担心杨坚还会闹出来什么幺蛾子么?”萧世廉沉声说道。
李荩忱淡淡道:“现在朕前往长安,和杨坚还有什么关系么,就算是杨坚真的逃出生天,朕可不以为他有胆量回到长安。”
萧世廉怔了一下,这倒是,现在长安城中已经没有多少依旧忠诚于杨坚的力量了,尤其是在之前的追击战中汉军还抓获了杨坚在军方的亲信高,现在高、史万岁和贺若弼三个倒霉蛋就被关在军营之中。李荩忱倒也不着急劝降,这几个都是性子刚烈的人,除非让他们真的看不到一点儿希望,否则就算是劝降也没有什么用。
现在李荩忱要前往长安,第一道阻碍就是蓝田的韦孝宽,可是已经几次战败的韦孝宽,又有多少和李荩忱抗衡之力以及抗衡的决心?
更不要说长安城之中的李穆和城西的李衍,又不一定会完全听从于韦孝宽的命令,毕竟他们和韦孝宽也是平起平坐的。
“派人去蓝田和韦孝宽谈谈?”萧世廉问道。
“骠骑将军莫要着急,”在一边观战的杨素此时微笑着说道,“现在可是我们占据上风,着急的应该是韦孝宽他们。”
萧世廉搓了搓手:“某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入长安城了。”
李荩忱笑道:“且等等,等我们后续的大军抵达了之后,我们再向着长安城进发。尤其是现在要探清楚尉迟迥和北面梁睿等人的动向,朕可不想和他们在长安城打照面。”
第一三六四章 有人坐不住了
上洛之战后,杨坚的军队惨败,尉迟迥也跟着获得了好处,还算轻松的拿下了华阴,如果不是有华山阻拦,两边恐怕打起来了也说不定。至于北面梁睿和宇文盛父子的动向,尚且不清楚。
李荩忱可不能小觑这些人坐山观虎斗之后准备渔翁得利的心思。一旦自己陷入进攻长安的苦战,这些人少不得要磨刀霍霍准备站在后面暗算。
所以现在李荩忱既是在等长安的消息,也是在等身后的汉军后续兵马赶到,这样才有足够的力量进攻长安的同时,又对其余几个势力形成威胁,迫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杨素紧接着说道:“但是现在也怕长安城中有人坐不住了。”
李荩忱眉毛一挑:“爱卿是说李穆?”
“没错,现在长安城中唯一还有资格掌管大军的也就只剩下李穆了,只要城中的文武还有一点儿自知之明,应该就会请李穆出山,尤其是在知道了上洛之战的具体细节之后,至少亲近于杨坚那一边的人,应该会优先选择推举李穆出面。”杨素对于长安城的形势显然更为了解,“毕竟一旦韦孝宽返回长安,那第一批受到清算的肯定就是他们。就算是韦孝宽可以容忍他们的存在,韦孝宽的手下们也不会放着这样的隐患存在。”
萧世廉紧接着说道:“可是李穆最后会不会站到我们这边?”
“大势所趋下,李穆逆流而上的可能又有多大?”杨素径直反问道,“不过就现在的局势来看,的确还有很多变数,所以我们要尽量让这些变数消失。”
李荩忱微微颔首,明白杨素的意思:“朕会下令尽快拿下扶风,同时压迫蓝田,逼韦孝宽做选择!”
拿下扶风之后,李衍无论是退回长安城还是撤退到冯翊,实际上对整个战局的影响就已经不是那么明显,而相对应的,汉军将会形成对长安的两面夹击。
李荩忱既是在逼迫韦孝宽做选择,也是在逼迫长安城中北周剩余的力量做选择。
是战死,或者投降!
李荩忱截杀了萧世廉的一条大龙,棋盘上的棋局已定。
而这天下的棋局,依旧风云激荡。
李荩忱伸手掀开大帐的帘幕,风带着潮湿的味道传来。
细细密密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下,笼罩着关中的山川大地。
是战死,或者投降。
这对于一些人来说或许是很难选择的问题,但是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却并不是什么难题,因为他们在一开始心中就已经有了定数,并且在局势发展到这一步的时候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一部分人是准备殉国的,这些人主要都是杨坚的亲信。因为他们也知道自己身上的标签应该是洗不掉了,当杨坚现在音讯全无,北周军队已经分崩离析之后,他们能做的选择实际上也就只有这一个了,与其忍辱偷生成为阶下囚,把自己的命运放在别人的手中,倒不如在那一刻来临的时候自杀,至少表明自己的矢志不渝。
而另外一部分人自然就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
随着前方战败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长安城正是阴雨纷纷。
似乎老天爷早就已经知道了这消息,把整个长安城都烘托在悲哀的气氛之中。
一些已经收到消息的家中,挂上了白幡来哀悼家中战死的子弟,而街道上的人们也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战火,行色匆匆,似乎只有自家的屋檐才能给自己带来最后的一点儿安全感。
“这座城已经有很多代人没有经历过战争了。”站在宫门下,李浑忍不住感慨道。
站在他身边的是赵家的赵绚。
赵家是北周的开国八柱国之一,其家主赵贵同样也是和于家的于谨等人齐名的猛将。赵贵也是后来独孤信密谋除掉宇文护的计谋之中的主要人物之一,事情败露之后,赵贵身死,赵家也随之没落。
不过等到宇文邕亲政,赵家作为忠臣,家中子弟也都得到了重用。比如赵绚就是赵贵的堂侄,赵贵无后,几乎朝廷的恩赐都落在了他的几个堂侄身上。现在赵绚身为北周的淅州刺史,身上甚至还加着骠骑将军的名号,只不过这骠骑将军只不过是没有什么实权的虚名罢了,和萧世廉那个骠骑将军有着天壤之别。
真正有实权的还算这个淅州刺史,淅州(今西峡县)就是位于南阳和武关之间的那座城,虽然不算大,但是地理位置还算重要。不过随着汉军展露出来对于南阳的攻击意图,杨坚就果断的把赵绚调回了长安,这主要是因为当时杨坚还依仗于赵家的力量,但是又害怕赵家会走上于家的老路,所以不给赵家的人有和汉军正面接触的机会。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让赵绚对于更没有了多少好感,毕竟对于杨坚来说,这是对赵家的防范手段,而对于赵绚来说自然就是赤果果的不信任,
这种不信任长时间积累下来,就逐渐的让赵绚也站在了杨坚的对立面。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赵绚会站在这里和李浑说话。
两个人的身后是千余名甲士,这都是李家、赵家的亲卫。
宫门洞开,或者说在这些甲士的刀剑之下,没有人敢过来关上宫门。而中大夫柳裘大步走出来,他的额角上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直勾勾的看向李浑:“李家公子这是想干什么?”
“隋王不知下落,请陛下出来主持大局!”李浑冷声说道。
柳裘的目光转动,看向李浑和赵绚:“两位公子是自己的主意还是奉的自家大人的命令?皇宫门口擅动刀兵是什么罪过,难道两位心里不清楚么?”
“挟持陛下,犯上作乱,又是什么罪过,难道柳大夫不清楚么?”李浑立刻反击。
而柳裘眉毛一挑,李浑这么中气十足,而且他身后的甲士数量不少,这已经很分明就是李穆的命令了,而且还把赵家给牵扯了进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家就算是再落魄也是当初的八柱国之一,谁敢小觑?
更何况柳裘作为杨坚的身边人,也清楚杨坚对于赵家的怀疑。
现在杨坚没了消息,赵家分明就是在算账的。
第一三六五章 喋血宫门
少将军可不要血口喷人。”皇甫绩此时也走了出来,他们两个内史大夫奉命主持内廷朝政,实际上也相当于宇文的“监护人”。
现在李浑他们明显是想要入宫把杨坚的力量扫荡一空,并且重新控制至少还有一些象征意义的宇文,这他们当然不会允许。
马蹄声在风雨中响起,又是一队人飞快而来。
“英国公?”皇甫绩看清楚来人,忍不住惊呼一声。
英国公宇文忻,应该是宇文家族之中最低调的猛将了。当初进攻北齐的时候也是立下赫赫战功的。
而宇文忻的沉默并不是因为他想要置身事外,而主要是因为宇文忻和杨坚的关系相当不错,以至于杨坚上位以及后来的长安之乱中,宇文忻一直都没有主动发声,显然他也不想和杨坚撕破脸皮。
历史上宇文忻也算是追随杨坚的宇文家族之中比较厉害的人物了,自然不是宇文盛那种墙头草能够相比。整个隋朝军队的系统化建设和训练和宇文忻的努力有脱不开的关系,以至于隋朝军中一说到什么谋略和计策,那必然都先请教宇文忻,一说到有什么出色的安排布置,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宇文忻。
只不过早在杨坚展露出野心之后,宇文忻和杨坚之间就因为家族的关系或多或少的出现了隔阂和矛盾,历史上宇文忻也和梁士彦、刘三人一起造反,想要恢复宇文皇族的统治,差点儿撼动了隋朝刚刚建立起来的基业。
现在宇文忻前来,分明就是代表着梁士彦的意志,毕竟京城之中大家也都知道,这两个人关系非常不错,尤其是梁士彦赋闲在家的时候,和躲避朝堂争端的宇文忻颇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李穆想要抢夺宇文的控制权,显然韦孝宽和梁士彦也有着类似的想法。现在皇宫之中的宇文就是他们想要继续在乱世之中立足的最大的筹码,谁能够控制宇文,自然也就有了和李荩忱进行谈判的资格。
毕竟李荩忱想要入主长安城,最重要的自然就是从宇文这个最正牌的北周皇帝手中接过来象征北周皇权的一切,以表示李荩忱彻底将北周取而代之。
李穆也好,韦孝宽也罢,都清楚自己没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而且他们也没有这样的野心。所以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看谁能够先一步向李荩忱表现出来自己足够的诚意。
至于杨坚
此时李穆和韦孝宽可都巴不得杨坚能回来自投罗网。
在李荩忱那里,杨坚的分量应该不会比宇文轻多少。
宇文忻勒住战马,看着李浑等人,不由得笑道:“这里可还真是热闹,你们是在等某么?”
“英国公所在为何?”皇甫绩硬着头皮问道。
宇文忻大笑一声:“当然是了清君侧!”
一边说着,他一边挥手:“来人,把柳裘和皇甫绩拿下!”
身后的甲士们同时冲出。
而宫门内也涌出来一队弓弩手,护住皇甫绩和柳裘两个人。
杨坚既然有胆量离开长安,自然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皇宫之中早就有应变的兵马,这是绝对不能动的。
李穆也好,宇文忻也罢,对于长安中兵马的掌控终究比不上杨坚。
而随着宫墙上一声令下,几处角楼之中也是站满了弓弩手。
另外一面面大盾铿锵有力的落在地上,盾牌手们已经在宫门后组成了另外一条新的防线。
宇文忻神情一震,显然对手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
皇宫之中要比自己想象中的准备更加完善。
而李浑看着宇文忻的神情变化,不由得笑了笑,如果不是因为忌惮皇宫之中的这些守备,他早就已经冲进去了,没有必要和这几个文官斗嘴皮子。
宇文忻的目光也看过来,两个人对视一眼。
李浑率先开口说道:“英国公,现在看来我们应该有共同的敌人了。”
宇文忻的神色复杂了几分,大家的目标都是宇文,但是很明显李浑的背后是李穆,而自己的背后是韦孝宽和梁士彦,如果这几个人一开始就打算“和气生财”的话,也不用这样大动干戈来抢皇帝了。
现在李浑冒出来这么一个说话,不知道他代表的是自己的意见,还是他父亲李穆的意思?
宇文忻策马上前两步:“少将军此话当真?”
“家父已经给了某便宜行事的权力,且不说我们现在有着共同的目的,”李浑的神情之中颇有几分戏谑的意思,宇文忻这个宇文家的皇族也是为了抢夺自家皇帝之后以此作为和李荩忱谈判的资本,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滑稽。
宇文忻倒是没有在乎李浑的目光,宇文家这么多人,每个人的选择也各不相同,就算是他顶着宇文氏的头衔在,但是有宇文盛和宇文亮这些人走在前面,他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这个时候,大家在乎的都是自己的利益,至于什么血脉联系,谁还在乎?
宇文,也不过就是一个姓氏罢了。宇文忻现在代表的是韦孝宽和梁士彦的利益,而不是宇文家的利益。
如果能在这个时候和李穆联手,至少要比把李穆完全推到自己人的对立面来得好。
而且朝廷上层的人多少也都知道李穆和李荩忱之间并不是完全断绝了联系,至少李家还没有把李询逐出家门,甚至还保持着通信,所谓的家书,谁知道里面又会写些什么。
有李穆出面主持,又有韦孝宽和梁士彦把持军队,这样大家在和李荩忱那边和谈的时候也算允文允武了,不管是来文的还是来武的大家都不怕。
宇文忻点了点头:“那某愿意和少将军并肩作战!”
李浑大笑一声:“好,那我们杀进去!”
宇文忻也是扬起手中的兵刃。
两路兵马合二为一,向着宫门冲锋。
“放箭!”柳裘和皇甫绩也没有想到宇文忻和李浑竟然三言两语就放下了双方之间的猜忌和隔阂,现在大家也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
“盾牌!”宇文忻朗声喝道,同时看向另外一边的李浑。
李浑会意,率军向北侧展开,而宇文忻也随之向南侧展开,双方携带的简易云梯开始陆续搭上墙。
第一三六六章 驾前惊变
宫墙不比外面的城墙,只有单薄的一层。
所以宫城禁卫所能够坚守的实际上也就宫墙角上的角楼罢了,而角楼之上站着的弓弩手显然根本没有办法保证自己可以同时把爬上墙头的那些敌人全部射中。
很快几个身手敏捷的就越过了墙头,翻身跳下墙,沿着宫墙砍杀宫城的禁卫。
“杀!”李浑和赵绚并肩向前,正面撞上敌人的阵线。
这些宫城禁卫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如果自己再后退的话,也不过是死路一条,所以也都拼命的砍杀,绝对不想给敌人任何一点儿机会。但是他们的想法很好,在现实面前却只能甘拜下风、
当宇文忻带着人也一头撞上来之后,禁卫们单薄的防线最终分崩离析。皇甫绩和柳裘两个文官早就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他们虽然也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是这血肉拼搏的景象骤然出现在眼前,看着那纷飞的鲜血甚至肢体,他们能够忍住不呕吐就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了,更不要说也提起来佩剑杀敌了。
“不要恋战,去抓宇文!”李浑大声吼道。
几乎同时,宇文忻也下达了相似的命令。
“朕不走,朕为什么要走!”此时御花园的一处偏殿之中,披头散发的年轻人同样也在咆哮。
如果不是细细看去,恐怕谁都不敢相信这就是短短几年之前还曾经是这华夏最大王朝的皇帝。
宇文这么长时间以来实际上一直都处于被软禁的状态,就算是上朝也不过是和傀儡一样任由杨坚摆布罢了。现在的宇文经过李衍、宇文盛和宇文亮这些人的背叛,早就已经不相信任何一个身边的臣子,所以也就放弃了从杨坚的手中挣扎逃出去的打算。
至于在宫廷之中,宇文自然也不可能和以前一样坐拥整个宫闱。杨坚就给他划出来了御花园这一片地方,让陛下“修身养性”。
对于已经习惯了帝皇奢靡生活的宇文来说,这明显是从天堂直接跌入凡尘。若是换做从前,他可不敢想象自己身边就只有几个人老珠黄的宫女伺候的日子是怎么样的。
不过时间一长,他也就只能默认了这种生活。
至少杨坚也没有在其余的伙食和衣着等等方面亏待他。
已经明白了自己处境的宇文,甚至还有些庆幸,至少杨坚没有杀自己。要知道历史上如他这样的傀儡皇帝,有几个下场好的?
宇文就算是再骄奢淫逸,终究还是读过书的。
而今天似乎一切都变的有些不一样,御花园外面的守卫加了一倍,很快宇文熟悉的郑译等人就进来请见陛下。
对于这些杨坚的爪牙,宇文当然也很熟悉,他甚至以为今天就是自己向杨坚禅让的时候了,却没有想到郑译他们开口就是韦孝宽和李穆等人已经造反,所以请陛下移驾。
移驾?
移驾是不可能移驾的。
宇文也不傻,坚决不走。
“陛下,事态紧急,为了陛下的安全,请陛下离开!”郑译咬牙说道,如果宇文再坚持的话,那他就要和宇文不客气了。
而宇文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想要抓到什么东西。只不过很不幸,杨坚除了桌椅等家具之外并不给他任何能够利用的工具。宇文满头大汗,着急的说道:
“那隋王,隋王呢?!隋王在哪里?!”
这个问题让郑译有些迟疑,不过他还是很快就想到了答案:“隋王正在赶来平叛的路上,还请陛下”
“朕不信!”宇文大吼一声。
韦孝宽,梁士彦和李穆都是什么人,宇文可并不是不清楚。
北周在长安东侧和长安城中的军队基本上都掌握在这三个人的手中。现在他们都造反了,说明什么?
说明杨坚肯定已经没有力量再控制全局了。
手中连可动的兵马都没有,杨坚用什么来平叛?
三寸不烂之舌么?
“陛下!”郑译也急了眼睛,这位一直浑浑噩噩似乎已经认命的陛下,到底要闹哪一出?
“你们都退下,让隋王来见朕!”宇文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抄起来旁边的凳子,一通舞动。
一时间禁卫们也没有了主意,同时看向郑译。
郑译咬牙,他并不相信皇甫绩他们能够阻挡太长时间,现在也不能和宇文墨迹了:“拿下!”
“拿下!”一声暴喝同时在郑译的耳边炸响,紧接着他感觉胸口一阵凉意。
他勉强低头看去,一把剑已经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而杀死自己的人是那么的熟悉。
“刘”郑译的嘴角冒出鲜血,艰难说道,“为何”
杨坚手下的文官虽然都更年轻一些,但是多数都是一路追随杨坚拼搏走下来的,这其中跟在杨坚身边的阴寿和骨仪是充当智囊的人,而剩下的郑译、刘、皇甫绩和柳裘因为都以内史大夫的身份进入朝堂中枢,所以又被人称之为“四大夫”,是公认的杨坚文官集团之中的骨干。
这一次也是皇甫绩和柳裘带着人去拖延时间,而郑译和刘则过来带着宇文转移。
郑译怎么都没有想到,关键时候竟然是刘对着自己来了一剑。
一直跟在郑译身边没有说话的刘,此时冷笑道:“某早就已经看不惯叛贼杨坚所为,这么长时间忍辱负重、虚与委蛇,就是为了等到现在可以解救陛下!”
郑译瞪大眼睛:“没想到啊!”
郑译并不知道,历史上在隋朝建立之后,正是宇文忻、梁士彦和刘三个人一起密谋反叛,恢复北周,只不过事情败露,三人同死。而现在刘就已经和梁士彦、宇文忻两人保持密集的联系,只是比较隐蔽不为人所知罢了。
这一次进攻宫城,梁士彦也是做了充足准备的,宇文忻和刘自然也都没有继续藏身下去的必要了,正是里应外合一举成功的好机会。
刘抽出了剑,郑译的鲜血斑斑点点洒满他的衣服,而他对此置若罔闻。此时旁边归属于刘的禁卫们也都三下五除二拿下了郑译的亲卫,剩下的禁卫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