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九章 各凭本事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乐昌知道是宁远这个小丫头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当即她一边抓住花轿的扶手,一边压低声音说道:“为什么不走?!”
声音之中带着几分焦灼,更多的是浓浓的担心。
距离乐昌最近的宁远公主下意识的看向李荩忱,不过旋即装作若无其事的四下里扫了扫,虽然已经成熟了不少,可是宁远终究还是第一次如此靠近权力斗争的旋涡,所以一时间有些紧张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不能要求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能够做得有多好。
李荩忱也怔了一下,没有想到乐昌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说话。他只是微微一笑:“还不是时候。”
乐昌有些错愕,不过还是在宁远的扶持下走入花轿,至少不想让外人看到这里有什么异常。而李荩忱上前一步掀起来帘子,同时低声说道:“他们还没有动,某不用慌张,问心无愧的事,为什么要做贼心虚?”
乐昌公主在坐入花轿之中的一刹那,已经忍不住伸手掀开红盖头,正好对上李荩忱的笑容。
夕阳下,这个男人的笑容温暖而充满自信。
似乎一切的风雨和艰难,都被他挡在了身后。
乐昌俏脸上的担心和紧张逐渐消散,她微微一笑。
李荩忱伸手放下了帘幕。
“起轿!”随着一声呼喊,花轿缓缓的抬起来。
而李荩忱翻身上马,正想要起步,李平策马过来,低声说道:“将军,刚刚得到的消息,东宫那边要动了。”
微微眯眼,李荩忱冷笑一声:“接下来可就各凭本事了。”
一边说着,李荩忱一边催动战马沿着走道向前,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可是心中已经百般变化。
刀尖上跳舞,就算是自己,终究心里面也没底啊。
因为迎亲的队伍太长、人太多,而这些宫殿之间的走道却并不是很宽阔,因此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跟着李荩忱进去,大部分的仪仗都在外面,而这些自然是徐陵在管束,身为臣子,直接进入皇子皇孙、尤其是公主居住的地方,当然还是有些不妥的。
见到李荩忱出来,徐陵上前几步,声音压低:“樊毅去南门了。”
李荩忱眉毛一挑:“东宫这是根本不打算询问陛下的意见,准备先下手为强了?”
“这倒不至于”徐陵斟酌说道,“不过至少从陛下今天的态度来看,并不是很想和我们大闹一场,显然陛下还清楚,现在不是双方撕破脸皮的时候,因此东宫这个时候跳出来想要反对我们,甚至直接捉拿你,恐怕很难得到陛下的直接支持,所以与其和陛下争论太久最后没有一个结果,还不如先准备动手。”
顿了一下,徐陵沉声说道:“不过这里毕竟是京畿重地、天子脚下,没有得到陛下的同意或者默许,就算是沈君高想要动手,樊毅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李荩忱皱了皱眉,明白徐陵的意思。一旦没有旨意直接动手,到时候除了沈君高之外,樊毅肯定是第一个背锅的,樊毅虽然恨不得早日将李荩忱捉拿报仇,但是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如果拼一个两败俱伤,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
对于这种在陈霸先时期就开始征战的老狐狸来说,当然不会做这种不划算的事情。
而徐陵低声说道:“所以你暂时可以放心,不过之后的安排你都准备好了么?”
李荩忱微微颔首:“这个孝穆公放心。”
“老夫对你是很放心的,”徐陵当即笑了一声,“真正不放心的,是这个天下啊”
沈君高整理着自己官服上的褶皱,一丝不苟。
而傅伸手轻轻捻着佛珠,目光时不时的瞥到沈君高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荩忱这个时候已经迎亲完毕了吧。”沈君高看着铜镜之中衣冠端正的自己,淡淡说道,“到现在还没有一丝半点儿异常的消息传过来,真的不知道是李荩忱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还是比我们想象之中的更能沉得住气。”
“我很期望是因为前者,不过以我们对李荩忱的了解,后者的可能更大一些。”傅忍不住苦笑一声。
沈君高不由得哼了一声,扭过头来看向傅:“怎么,傅公怕了?”
傅淡淡的说道:“怕字如何写?”
沈君高登时一笑:“那等会儿也得多多仰仗了。”
一边说着,沈君高一边上下打量傅,这些天傅的状态有些不对劲,相比于之前那个火爆脾气的傅,似乎沉默了很多。沈君高忙着和樊毅他们确定一旦事发之后的具体操作,根本来不及在意傅的心态,今天看上去傅依旧是心事重重,这就让沈君高有些担心了。
傅是东宫的老臣了,他的忠诚沈君高当然是看在眼里,很清楚,傅肯定不会背叛东宫的,但是显然傅对于今天要做的这件事并不赞同。不过沈君高也知道,傅虽然对这件事有意见,但是他应该也知道这完全是对东宫好,所以到时候肯定不会拖后腿。
现在的沈君高可以说全神贯注都已经投入到了东宫的生死存亡和对付李荩忱上了,因此他必须要提点一下傅,希望这个东宫老臣在这个时候不至于掉链子。
而傅只是一颔首,显然对于沈君高的话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到时候肯定也不会故意捣乱。
此时脚步声匆匆,江总快步冲进来:“沈公、傅公,李荩忱已经回到府邸准备成亲。”
而沈君高微微颔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李荩忱的一切行为都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按照沈君高的猜想,李荩忱肯定已经察觉到了危险,按理说他应该有所动作才对,怎么现在依旧在老老实实的按照婚礼流程办事?
难道他真的麻痹大意了?还是有着其余的想法甚至阴谋?
如果换做别人,沈君高肯定不会想的这么复杂,可是他的对手是李荩忱,容不得他想得太简单、
显然也是有着类似的疑惑,所以江总也有些着急:“是不是应该再召集人手商量商量?”
第七百二十章 幸臣
李荩忱反常的反应显然让江总也乱了阵脚。说到底江总也就是一个谄媚小人,这样紧张的局面还是第一次遇到,紧张也在情理之中。
沈君高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同意,一摆手说道:“或许他在等我们先动,那我们就不能犹豫。一切都按照原定进行!”
顿了一下,沈君高抓起自己的奏章:“我们走!”
傅心中轻轻地叹息一声,跟上沈君高。这一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自己已经身在其中,想要脱身显然已经不可能。
沈君高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傅的神情,不过这一切都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江总的眼中。江总眉毛一挑,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迈动步伐也跟上沈君高。
有些事情知道就好了,以后不愁等不到利用的机会。
一边想着,江总的脚步一边加快。自己现在不过是刚刚得到了沈君高的信任,距离继续向上爬还需要一段时间,而现在自己最主要的敌人也不是傅至少现在的自己还没有和傅较量的资本还是先想办法把孔范解决掉再说吧。
这一次孔范就是一个配合工作的任务,和自己联络各个官员显然有着天壤之别,只希望这种局面可以一直维持下去,这样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孔范自己就会逐渐被忽略。
这个家伙竟然还奢望着能够通过结交孔妃来赢得陈叔宝的信任和在东宫的地位,殊不知东宫真正有话语权的并不是陈叔宝,而是现在走在自己前面的人。
这一点儿基本形势竟然都认不清楚,还妄想能够上位,江总只想对孔范翻一个白眼。他知道别人是怎么定义自己的,不过是奸佞小人罢了。可是江总并不介意,甚至他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一个成功的幸进之人,还要做的比现在更过分一些。
名利和权势本来就不是想要就可以得到的,江总自己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想要有如李荩忱那样在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当然是不可能的,他江总这一副小身板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但是这并不代表着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道路。
成为一个幸臣显然也是不错的选择,江总相信成王败寇的道理,更相信只要自己走到一定高的位置上,自然就会有人前来溜须拍马,前来为他歌功颂德,而到时候历史上将会记住的也是他江总接下来要取得的种种功绩,而不是之前他是怎么走到这个位置上的、
所以江总并不介意现在有人说他是幸臣,只要能够成功,现在怎么说又有什么关系?
江总当然也没有指望着现在沈君高可以彻底相信自己和倚重自己,他能够感受到沈君高话里话外对自己的不屑,只不过现在东宫的确是缺少人才,所以就算是自己这样的,沈君高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硬着头皮先使用再说。
所以之后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情,江总并不觉得不会出现。一旦今天的事情搞砸了,那么出去背锅的肯定不止有樊毅一个人。之前沈君高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会出去承担主要责任,可是在江总看来这更多的是想要让陈叔坚、樊毅这些人放心的。
江总可没有天真的觉得这些所谓的文人雅士能有多么的高尚,现在的东宫也需要沈君高站出来主持,所以无论是从哪个角度考虑,沈君高主动承担罪责的可能性都不大,而到时候这些事情当然也不会全都落在樊毅一个人的肩膀上,因此江总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甚至江总怀疑沈君高一开始任用自己就是想要让自己背锅的。
不过知道归知道,他不怨恨沈君高。
毕竟大家都是在互相利用嘛。
最后就要看看是谁会走的更远了。
“怎么?”前面的傅察觉到什么,顿住脚步回头问道。
而江总这个时候方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得和傅拉开了距离,急忙快步跟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还是有些担心,让傅公见笑了。”
傅狐疑的上下打量一番,不过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江总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但是当他看到傅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时候,眉毛下意识的微微一抖。
沈君高尚且好对付,这个傅虽然有些憨直,但是却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啊。
“请新郎新娘入堂!”徐陵站在门口,朗声说道,老爷子已经上了年纪,声音尚且朗如洪钟。
徐陵的声音拔地而起,堂前堂上,诸多的宾客都打起精神。之前徐陵年轻的时候因为对古代的礼仪、文化感兴趣,所以也经常有帮人主持婚礼的事,不过随着他年纪大了、位高权重,自然就越来越少了,毕竟年老了精力不足了,而且有身份有地位,也不是任何人的婚礼都有资格让他来主持。
现在徐陵竟然主动前来给李荩忱主持,他对李荩忱的支持自然已经不用多说,尤其是现在陛下的态度模棱两可,而东宫又明显是想要和李荩忱为敌的情况下,徐陵依旧如此坚定,就得让这些官员们好好掂量掂量。
这个一向喜欢左右逢源的老狐狸,这一次竟然如此的坚决和主动,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或者掌握了什么不为人所知的策略,已经胜券在握?
想到这里,那些和徐陵关系不算亲近或者根本就没有关系的官员不由得内心忐忑,而就算是徐陵一派的官员,都多少有些惴惴不安,毕竟他们也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即使是大家都知道孝穆公做出的决定错误的可能性不大,但是难免心中会有所不安。
大堂之上徐德言和顾野王等李荩忱一边的官员神情同样很紧张,他们更害怕的当然是有什么意外发生。
一抹徐德言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李荩忱大步走上台阶,旋即顿住脚步,等候身后乐昌在宁远公主的小心搀扶下跟上。一名婢女拖着盘子走过来,盘子上放着一条红色的锦带,上面有一个大红结,按照规矩,新人应该伸手牵着这一条红色锦带一起拜堂,代表两个人之后心心连接。
看着那婢女走过来,李荩忱眉毛一挑,冲着身后的李平使了一个眼色。
第七百二十一章 牵手
李平当即上前一步伸手拦住婢女。婢女惊讶的看过来,而李荩忱没有开口,径直向旁边走了一步,站在乐昌的身边。
近在咫尺。
宁远公主有些惊讶的看着走过来的李荩忱,而李荩忱毫不犹豫的伸手抓住乐昌的手腕。
乐昌本来就只能看见红盖头遮挡下一尺见方的地方,当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手腕突然被抓住,当然一下子打了一个寒颤,不过这强劲的力道传过来,乐昌已经知道是谁。
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这个男人有这样的胆量握着自己的手腕。她轻轻的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大婚紧要关头,乐昌正是心中忐忑不安又有些紧张和担心的时候,李荩忱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让她也不知道李荩忱到底想要做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人,难道他一点儿礼节都不打算在乎了么?
咬了咬牙,乐昌闭上眼睛。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家夫君就是这么一个性子,乐昌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更重要的是她也清楚自己能够和李荩忱在一起的日子会越来越少,甚至有可能再也没有,所以现在他想要干什么都由着他去吧。
李荩忱似乎并不满足于此,他这一把抓住乐昌的手腕好像只是为了不让乐昌的反应一下子过于激烈,紧接着他的手向下滑,直接勾住了乐昌半缩在衣袖之中的手,旋即一把攥住乐昌的手。
十指相扣。
紧紧的贴在一起。
乐昌轻轻的颤抖一下,终究是忍住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而李荩忱冲着宁远公主使了一个眼色,宁远当即会意,向后退了一步,松开乐昌。李荩忱对小姨子的表现很是满意,微笑着牵着乐昌的手迈过门槛。
门外发生的事情尽数落入大堂中人的眼里,一时间宾客们神情各异。他们不知道李荩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这根本就是在向着现在的礼仪教化赤果果的挑衅,甚至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臣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忍不住现在就想要跳出来和李荩忱理论理论。
徐陵显然也被这突发情况吓了一跳,不过他毕竟是经历过太多风云的,当即神情就恢复正常,心中轻轻感慨一声,李荩忱这个小子,当真是有种!
乐昌只觉得自己天旋地转,已经不知道外面在发生什么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李荩忱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攥住自己的手,如果说之前抓住手腕还算是能够理解的话,那现在李荩忱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挑战整个道义。
可是李荩忱的手紧紧箍着自己的手,坚定而温暖,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乐昌的呼吸逐渐平稳,她只是任由李荩忱攥着自己的手。
或许别人不理解,或许别人不明白,但是她很清楚,李荩忱这是在向自己道白,在向自己告别。
谁都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前路在哪里。甚至就连李荩忱自己都不清楚。
所以他用这种方式告诉注定成为自己新娘的女人。
自己爱她。
“咳咳!”徐陵重重的咳嗽一声。
原本一片窃窃私语声的大堂上登时安静下来。
而徐陵沉声说道:“新人拜堂!”
李荩忱当即牵着乐昌走上大堂,当李荩忱的目光在周围扫过的时候,所有的官员虽然神色各异,但是都没有说话。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是保持安静的时候,尤其是李荩忱骤然出现展现出来的气场,让这些官员们都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他们不知道李荩忱想要干什么,但是很清楚如果这个时候自己有胆量说话的话,恐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一拜天地!”徐陵的声音骤然提高。
李荩忱和乐昌向着大堂之外一齐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在大堂之上实际上是空的,陈顼九五之尊,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出现,之前李荩忱前去大殿面见陈顼就已经算拜见过“高堂”了。而李荩忱的父亲李成已经过世,因此在高堂的位置上只是摆着一个牌位,上面烫金色的字体写着“追授大陈安北侯、义士李成之位”。
这个爵位是不久之前朝廷方才下旨册封的,其目的自然就是让李荩忱的身世变得显赫一些,这样才能配得上乐昌的身份。
李荩忱看着这个牌位,心中五味杂陈。李成以“始兴枪王”的身份追随陈庆之北伐,虽然声名在外,不过终究是一介布衣,到头来都没有封赏追授。现在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被封侯,不知道李成泉下有知,会不会觉得欣慰。
而更实际上,自己的亲生父亲,或许真的是弘农杨氏的杨,而以弘农杨氏家主之子的身份,配乐昌殿下倒是并不委屈乐昌。不过如果真的让李荩忱选择的话,他实际上更愿意让李成当自己的父亲。
且不管李成最后才浮出水面的身世,单单是他平时的和蔼以及抚养李荩忱、待之如己出的恩情,就已经足够李荩忱感恩。
乐昌也算是这个世上少数几个知道李荩忱身份的人,这个时候她只感觉李荩忱的手轻轻颤抖,她似乎也能明白李荩忱的心意,愈发紧的攥住自己的手。
这个时候对于乐昌来说,什么需要注意的礼仪都已经跑到了九霄云外,紧紧攥住这个男人的手,珍惜现在的每一刻。
“夫妻对拜!”徐陵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李荩忱和乐昌的思绪。
李荩忱呼了一口气,轻轻的松开乐昌的手,两个人相对而拜。
“送入洞房!”徐陵径直说道,此时他的额头上微微冒汗,让徐陵在心中暗暗叹息,不知道到底是李荩忱这个小子实在太能给自己闹幺蛾子,还是因为自己真的老了,这一场婚礼让他觉得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来得累。
而宾客也随着向两侧散开,大堂上和庭院里都已经准备好了席位,这个时候自然就要入席,等着李荩忱等会儿出来敬酒。
而徐德言正准备举步,一名李荩忱亲卫快步冲过来,到徐德言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徐德言脸色顿时微变,点了点头。
察觉到不对,顾野王和姚察此时也看过来,他们的心同样提到了嗓子眼上。
“沈君高带领东宫群臣入宫面圣,”徐德言的声音低而短促,“不管他们成功与否,我们要行动了。”
第七百二十二章 离别
顾野王和姚察同时点头:“好!”
而徐德言环顾四周,不由得苦笑一声:“看来这一场喜酒我们是喝不上了。”
顾野王两人微微错愕,下意识的对视一眼,都露出一抹笑容。实际上他们的心中也都很紧张,现在徐德言一笑,让他们也放松了几分。为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很久,确实没有什么好紧张的。
就算这是在建康府,就算是在天罗地网之后,只要我们追随着将军,只要我们一切都准备妥当,那么自然就有勇气突破层层阻拦,将一切都打破。
李荩忱牵着乐昌缓缓走入洞房之中,而一直跟着过来的宁远公主在门口停住脚步,笑着冲着李荩忱点头示意,然后将盘子递给李荩忱,盘子里面装着一根铜杆,用来挑开乐昌的红盖头。
乐昌顺着李荩忱手牵引的方向缓缓的坐在床沿上,床榻已经收拾好了,火红色的被褥带着喜庆的色彩。
而李荩忱轻轻的伸手拿起来铜杆,将乐昌的红盖头挑开,虽然隔着一层珠帘,但是那自己魂牵梦萦的容颜已经映入眼帘。
四目相对,目光交织。
李荩忱微微一笑,而乐昌也是一笑。
“夫人。”李荩忱低声说道。
“夫君。”乐昌紧紧攥住李荩忱的手,一生一世都不想松开。
李荩忱缓缓坐下,似乎外面那些等他前去喝酒的宾客们都不存在,他只是伸出手轻轻环住乐昌的腰肢。大红色的嫁衣有如熊熊燃烧的火焰,映在李荩忱的瞳孔之中。这嫁衣很宽敞,但是李荩忱的手臂环住,依旧感受到了乐昌腰肢的纤细柔软。
乐昌靠在李荩忱的肩膀上,喃喃说道:“夫君,你知不知道我等待这一天等了有多久,多想能够光明正大的叫你一声‘夫君’,多想可以这样问心无愧的靠在你的肩膀上。”
李荩忱低声说道:“现在这不是愿望实现了么,而且只要你想,某会在你身边的。”
乐昌当即打断了李荩忱,霍然坐起来,抓住李荩忱的手:“不,你还是抓紧走吧,建康府已经变成是非之地,东宫想要对你下手就肯定不会让你从容离开,趁着今天晚上大婚,他们就算是前去面见父皇也来不及转眼就到这里,所以你快快离开!”
李荩忱静静的看着乐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乐儿,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乐昌怔了一下,没有想到李荩忱竟然会突然如此说,她迎着李荩忱的目光,看着。
李荩忱也并没有催促,也是这样看着乐昌,更或者说他自己在内心深处已经知道乐昌的答案是什么样子的,可是他依旧期望自己能够得到另外的一个答案。
“不。”乐昌缓缓地摇了摇头,她的俏脸上带着挣扎的神情,仿佛这个时候阻止她的力量有千钧重,而乐昌坚强的抬起头,看着李荩忱,说出了这个字。
虽然很轻,但是很坚决。
李荩忱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丝笑容。
这是他知道乐昌一定会给出的答案,而似乎只有给出这样的答案才是李荩忱喜欢的那个乐昌。
那个记忆之中倔强的乐昌,那个一直将家国恩仇放在最前面的女孩,她的肩膀上承担起了本应该不由她来承担的风雨,可是她对此并不后悔。
乐昌饱读诗书,又长时间跟着陈顼在御书房之中,本来就是一个自强独立的女子,而且身为皇族,她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自己应该守护的是什么哪怕自己不愿意。
历史上的乐昌只向后人展现出了她的倔强和情深,然而现在整个时代都已经被李荩忱改得面目全非,历史上一些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在这个时候都有机会展现出来自己的能力,而一些声名显赫的人则或许将会没有机会。
毕竟怎样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留给人们扬名立万的机会都是固定的,有人出彩,自然就会有人默默无闻。当然了诸如杨素这样的人物,无论是怎样的时代,他们总能够崭露头角。
而时代的改变自然而然也让不同的人有机会展现出来更多的性格和特点,显然乐昌此时呈现在李荩忱面前的和在历史上呈现出来的不太一样。
现在李荩忱面前的乐昌更多几分主动承担责任的勇气,这才是最吸引李荩忱和让李荩忱愿意守护她的原因。
乐昌想要保护李荩忱,也想要保护她的家人。留在京城之中的乐昌可以帮着李荩忱说话,这或许是李荩忱主动离开之后京城之内、皇族之中最后还能为他发声的人。
而相同的,天下大变将起,就算是在深宫之中,乐昌肯定也能够察觉到,更何况她本来就是敏感的女子,因此显然她也想留在这未来注定会成为是非之地的建康府,哪怕只是为了守护陈顼、母妃和宁远这少数几个人。
不管自己娇弱的身躯到底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乐昌都会留下来,毕竟父皇已经上了年纪,母妃身在后宫之中什么都不知道,而宁远这个小丫头同样也是懵懂无知。
皇宫虽大、皇族虽多,但是乐昌想要守护的这几个人,现在都没有她来的强大,所以她别无选择,如果让她这个时候不管不顾的跟着李荩忱离开,她是肯定不同意的。
看着这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亭亭玉立在风雨之中,李荩忱就有一种由衷的保护欲,想要将她搂在怀中,用自己的脊背帮助她挡住风刀霜剑。
乐昌公主看着李荩忱,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我并不是不”
李荩忱伸手按住她的嘴唇,微微一笑:“某明白,所以某不强求。”
而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骤然响起,紧接着是李平的声音:“将军,他们要动手了,我们必须抓紧离开!”
李荩忱呼了一口气,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啊。
乐昌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起身,伸出手抱住李荩忱:“夫君,你会安全的离开这里对不对?”
李荩忱伸手轻轻的抚摸乐昌柔顺的秀发,点头说道:“没错。”
“那你也会再回来对不对?”
沉默片刻,李荩忱低下头,正迎着乐昌的目光。
女孩的眼眶之中似乎有晶莹的泪水在闪动,当离别的时候,就算是在再坚强的人,也会忍不住流泪。
第七百二十三章 惊起
尤其是当她知道此时李荩忱为了活下去,必须要离开,更知道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后李荩忱才能回来,更或者根本就不可能回来。
这一刻李荩忱多么想要给乐昌一个完全准确的、能够让她安心的答复,可是到头来他只是低声说道:“我会尽力。”
乐昌缓缓松开手:“快走吧,如果再不走的话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李荩忱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的答复不可能让乐昌满意,可是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自己拿出来那些善意的谎言,乐昌如此聪慧的女子也不会相信。
当李荩忱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乐昌的声音微微颤抖,急促的说道:“夫君,今日一别,如果三年之内你回不来,就算是地角天涯,我也回去找你!”
李荩忱的脚步骤然顿住,他一下子回过身。
女孩的神情分外的坚定,让李荩忱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扎了一下。
人间最苦是离别,新婚之夜,自己却要转身离开
不知道这应该算是身不由己,还是说自己的心肠也已经越来越冰冷了?
敲门声再一次响起,李平有些着急:“将军?”
而李荩忱并没有着急伸手开门,而是快步走到乐昌身前。
乐昌有些诧异李荩忱为什么会突然反身,不过还不等她回过神来,微微颤抖的唇上就是一暖,李荩忱深深的吻住了乐昌,双手环住她的腰肢,让她无处躲藏,在短暂的接触之后,李荩忱的舌头霸道的向前一顶,已经顶在了乐昌的贝齿之外,而乐昌根本没有什么防备,因此很轻易的就被李荩忱再一次突破防线,将乐昌的香舌一下子卷了起来。
而在最初的惊讶和慌张之后,乐昌很快就放松下来,闭上眼睛感受着这自己从来没有感受过、甚至是从来没有想象过的感觉,任由李荩忱控制着一切,只觉得自己在波峰浪谷之间回荡,整个人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良久之后,唇分。
乐昌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李荩忱,有些茫然。
而李荩忱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后会有期。”
看着李荩忱潇洒转身离去,乐昌一时间怔在那里。
一直等到李荩忱伸手拉开房门出去,乐昌方才回过神来,伸手轻轻擦拭一下自己的嘴唇。
胭脂已经被这个家伙吃掉了大半,而自己的唇尚且有些发麻,也不知道他刚才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好像想要把自己直接吃下去。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好想每天抱着他,好想每天看着他,哪怕每一次都这样被欺负。
“夫君,后会有期。”乐昌对着洞开的大门、对着门外的星辰月夜,轻轻挥了挥手。
她的声音很轻,很低沉,却很坚定。
她相信此生一定会后会有期,因为这是李荩忱给她的唯一的承诺,不管多久,她都会等下去,不管多远,她都愿意等着他的音讯、愿意在以后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去追寻他。
声音在回荡,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人回答她。
只有呼呼的风声穿过回廊,涌入婚房,无数装饰用的珠帘红纱随风轻轻摇摆,让站在那里的乐昌看上去分外的孤独。
“李荩忱,朕要杀了你!”
空荡荡的大殿上,只有一点烛火在飘扬。
陈顼的声音骤然响起,在这幽暗的大殿之中回荡,字字落下,敲打在大殿的青石板上,掷地有声。
几名内侍和宫女膝盖一软,同时跪倒在地。
片刻之后陈顼霍然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他瞪大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汗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他的额头。现在虽然已经是入夏时分,但是晚上并不算炎热,更重要的是这大殿此时各处门窗早就打开,夜风习习,吹拂大殿上的帘幕,甚是凉爽,陈顼除了做噩梦,当然不可能出这么多的汗。
刚才陈顼喊得什么,宫女和内侍们都听得很清楚,但是此时他们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谁都不敢开口。
“来人,什么时候了?!”陈顼伸手拍了拍床沿,声音之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气。
几名内侍急忙上前,一个端着水送到陈顼身边,一个低声说道:“陛下,已经是掌灯时分。”
“才掌灯时分?”陈顼的呼吸逐渐平稳。
掌灯时分说明才刚刚入夜,而陈顼记得自己是在接见了李荩忱之后就昏昏沉沉睡着的。
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李荩忱跳出自己给他设置的层层禁锢,最终将整个天下拿在手中,而陈顼为了保全自己和陈氏皇族,只能素衣白麻走出城门向李荩忱投降。
那一刻他多么想杀了李荩忱,可是只能迎着李荩忱轻蔑的笑拱手奉上自己的玉玺。
那一刻的屈辱,让陈顼最终克制不住自己吼了出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陈顼想想自己白天在想什么,就对于晚上会梦到这些并不诧异。
算起来这个时候乐昌那个丫头应该已经和李荩忱拜堂了吧。
身为一个父亲,陈顼却只能在这里昏昏欲睡、只能在这里被噩梦一次一次的惊醒。
还好梦境不是真的,否则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受那样的屈辱。陈顼当了大半辈子的枭雄,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折辱于这样的竖子之手会是什么样的悲惨,当然他从来没有想到,以李荩忱的为人,有一天会不会这样对待他。
就当陈顼昏昏沉沉喝了一口水准备接着入睡的时候,脚步声骤然响起,一名内侍飞快的冲进来:“启禀陛下,太子和长沙王带领十余名大臣在宫门外求见!”
“不见!”陈顼不知道陈叔宝这个时候会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就算是真的有大事,前来的也应该是徐陵和吴明彻才对,再不济也应该是裴忌,而不是这个几乎一切都已经不管了的陈叔宝。
就算这个时候太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子,陈顼也没有好心情听他说什么。
“陛下,太子携众臣跪于宫门外,”又是一名内侍跑进来,“说是皇室危在旦夕,朝中有害必须要除,还请陛下接见!”
陈顼原本迷迷糊糊的神志一下子清醒,刹那间他似乎明白陈叔宝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前来,刹那间他似乎意识到,和自己有着一样想法的不只是一个人。
太子、长沙王
这一切,或许还有另外一种解决方法?
“宣!”陈顼坐起来。
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回荡,却并不孤单。
第七百二十四章 走水
“怎么样?”李荩忱伸手解开腰带,将身上很是醒目的红色衣衫脱下来,露出里面黑色的软甲。在这建康府龙潭虎穴之中,李荩忱可不敢放松丝毫,软甲虽然很沉,但是自己的性命可比受这点儿苦来的重要。
而李平快步走过来将李荩忱的佩剑递给他。早就等候在旁边的徐德言沉声说道:“太子和长沙王带领群臣在宫门外求见陛下,这其中没有左卫将军樊毅。”
“也就是说樊毅已经在南门或者其余的兵营,随时准备动手,哪怕是没有得到陛下的同意?”李荩忱眉毛一挑,情况要比自己想象中的糟糕。
显然沈君高等人并没有天真的以为李荩忱会什么都没有察觉到,所以即使是李荩忱一直都没有什么异动,完成了婚礼的每一个步骤,他们依旧做好了李荩忱可能会逃走的准备,樊毅不在宫门外,就说明只要李荩忱出现,东宫就会毫不留情的直接动手,至于那个时候陛下同意与否,更或者东宫有没有说服陛下,都不重要。
之后说服了陛下,他们更多了法理依据,而就算是真的无法说服陛下以李荩忱对陈顼的了解,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陈顼有多么想对自己下手,李荩忱心里可是清楚那么只要他们拿下了李荩忱,木已成舟,恐怕陈顼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了如果放跑了李荩忱,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不过显然沈君高和李荩忱一样,也是在孤注一掷,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李荩忱迎娶公主、获得驸马的身份之后拍拍手走人。要知道李荩忱这当朝驸马的身份甚至要比沈君高来的高贵,可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和沈君高这种拐着弯才能和太子扯上关系的不一样。
所以沈君高也不知道让李荩忱获得更大的施展空间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必须要在这时候动手。
从这一丝细节上李荩忱能够感受到沈君高的决心,如此一来他也要倍加小心。
沈君高为人稳重,可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越是这样的人,发起狠来越是可怕。
所以李荩忱才没有好心情直接和沈君高正面冲突,在沈君高的地盘上,自己还是抓紧走人来得好。
除了李荩忱之外,李平等亲卫也已经是全身甲胄,他们或许是李荩忱从这宅邸到城门外唯一可以依仗的武力。虽然跟在旁边的姚察和顾野王等人也都披甲提着兵刃,不过李荩忱对于他们这些文官的武艺并没有多少自信。
这个时代文人墨客也多习剑之风,但是这风气更多的是宾客集会时候相互娱乐所为,还不足以让应付沙场血腥的杀戮。相比于顾野王和姚察,已经经历过战火磨砺的徐德言或许表现会好一些,能够自保就已经很让李荩忱欣慰了。
李荩忱的目光在这几个人身上扫过,不管什么身份,也不管有没有信心,至少此时他们看向李荩忱的目光都很坚定。
这是自己选择的路,李荩忱也给他们后悔的时间,甚至允许他们先行离开,可是到最后他们都站在这里。
要生,大家一起活着出去,要死,就一起死在这建康城里。
李荩忱回头看向黑暗之中的雕梁画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来短时间内自己还是无福消受这繁华生活,真正属于自己和需要自己的,依旧还是那前线的连天血火。
“我们走!”李荩忱径直向前。
而在他的身后,徐德言手里拿着火把,听到李荩忱的命令之后,直接将火把丢在了庭院之中早就堆起来的柴火和稻草上,刹那间大火熊熊燃起!
“走水了,走水了!”早就准备好的亲卫们同时高喊,而在姚察的指挥下,一队队从徐陵那里借来的仆人开始逐个房间疏散人员,同时在懵懵懂懂的情况下,宁远公主被几名婢女护送着过来。
“照顾好你姊姊。”李荩忱和跑过来的宁远公主擦肩而过,一句话从他的口中飞出,随风窜入宁远的耳朵中。
宁远公主的脚步一顿,可是等她回头的时候,拐角处哪里还有李荩忱的身影?虽然她已经看到这大火被控制在庭院中心,但是谁能知道风一起会不会波及到周围的屋舍,所以宁远也来不及去追李荩忱,先把姊姊救出来再说。
当宁远三步并作两步冲入作为婚房的庭院时候,正好看见了那一道自己分外熟悉的身影。
火光明暗,舔舐着天空,将每一个着急赶过来的人脸庞都映照的红彤彤的。而乐昌伸手一摆,让想要上来扶持的婢女退下,自己缓步走到燃烧的火堆边。
“姊姊?!”宁远公主急忙冲过来。
这个时候,姊姊可不要做傻事!
而乐昌冲着她微微一笑,伸手捡起来一个火把,转过身径直丢入被红纱装饰的婚房之中!
宁远顿时瞪大了眼睛,而火焰瞬间点燃房间里的帘幕,大火这一次再无阻隔的开始燃烧!
“姊姊你”宁远有些诧异。
而乐昌淡淡说道:“这可是我现在唯一能帮上忙的地方了。”
就在她的身后,大火愈烧愈烈,火焰将一切的帘幕轻纱吞噬、将一切的雕梁画栋点燃!
“咔嚓”一声,屋舍的房梁被烧断,硬生生的砸了下来,重重的落在地上,房梁上的火花四下里飞溅,火花迸溅到周围的屋舍上,大火旋即再一次燃烧。
火光明暗中,乐昌独自一人站立,默然不语。
而应该是也看到了后院熊熊燃烧的大火,前院已经陆续入座的宾客们此时发出一声声惊呼。不过恰在此时出现的徐家仆人和家丁引导着他们从几个出口陆续离开。
当然没有谁会天真地以为在这紧要关头,这一场大火是平白无故烧起来的,或者单纯是因为哪个下人失手导致的。这府邸内外上下有多少人看着,就怕出事,大家可是心里清楚,而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那么为什么李荩忱或者徐德言等李荩忱的手下人这个时候却并没有站出来,哪怕只是现身一下?
最后主持现场秩序的是徐陵。
老爷子对此似乎并不诧异,有条不紊的下令大家抓紧离开,不过似乎徐陵并没有想要让救火的意思?
第七百二十五章 请愿
缓步走下台阶,徐陵回头。
身后的夜幕已经被冲天的火光点亮,这大火再烧一会儿的话恐怕整个建康府都能够看到了。而不远处李荩忱府邸和萧摩诃府邸交界的地方,不少徐家仆人正在配合萧家仆人救火。显然这些人之前多多少少都受到了提醒,所以只是扑灭边缘的火以避免燃烧到萧摩诃的府邸,却并不管其余地方的。
李荩忱这是在用如此简单明了的方式,在告诉城中那些还在想着应该如何困住他的人,他李荩忱受够了,要走人了。也是在告诉自己城外的军队,就是现在,动手!
这个年轻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狠辣、还要决绝!
没有什么比这一把火烧起来更加炽热,没有什么比这一把火烧起来更能让所有人为之瞩目。
这建康府,他李荩忱要风风光光的来,也要风风光光的走。
“接下来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吴明彻的声音骤然在徐陵身边响起,让徐陵下意识的微微侧头。
徐陵低声说道:“这个李世忠,就是一个泼猴。偌大的建康府,恐怕是困不住他了。”
“就是因为困不住他,这才让之后的天下风云,变得更加有趣了。”吴明彻微微眯眼,微笑着说道。
徐陵这一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大火在燃烧。良久之后,整个大堂内外已经没有了人影,只剩下几个人远远地在维持秩序。远处的大火已经越来越近,可以想象转瞬之间就会将这厅堂吞噬。
徐陵这个时候轻笑一声:“走吧,我们且看着。”
脚步声咚咚在大殿之上响起,一名名内侍恭敬的躬身站在大殿门口,看着飞快走进来的几道身影,他们只是默默的将腰弯的更低了。
而走在最前面的陈叔宝抬头看到前方昏暗摇曳的灯火之中那一道身影时候,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
身为南陈的太子,他也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而现在陈叔宝需要面对的,偏偏就是这一个人。站在陈叔宝左侧的长沙王陈叔坚和右侧的沈君高都绷紧了脸,他们很清楚这一次是前来做什么的,而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参见陛下!”陈叔宝当先向着陈顼拱手行礼。
而陈叔宝等人也跟着行礼。
陈顼显然在得知陈叔宝他们为什么前来的时候就已经来了兴趣,目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沉声说道:“平身。”
陈叔宝迟疑片刻,向前一步,朗声说道:“儿臣带领宗室之代表以及有识之士前来向父皇请愿!”
“所为何事?”陈顼眉毛一挑,陈叔宝的声音多少有些底气不足,而且他的眼睛时不时的左瞥右瞥,显然在确定沈君高以及陈叔坚等人在自己的身边。
这一切被陈顼看在眼中,更是让陈顼深深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自己让原本看上去稳重的陈叔宝前来当太子,到底是对还是错。
陈叔宝一时间讷讷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陈叔坚当机立断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启禀父皇,汉中侯李荩忱多次流露出不轨之心,这一次前来建康府更是大肆结交朝臣,谁都不能保证李荩忱之后不会对我大陈不利,所以儿臣和诸多皇室子弟对此心怀忧患,特此前来向父皇请愿,请父皇下令软禁李荩忱!”
陈叔坚刚刚说完,陆琼便上前一步,紧接着一拱手说道:“启禀陛下,李荩忱身为大陈之臣子,多次对朝廷出言不逊,并且其行为举止也有僭越之处,此人之后必定变成新的侯景之辈,更何况这一次李荩忱尚公主,按照朝廷历代规矩,本来就应该去掉一切实权官职,可是李荩忱现在并没有自请之意,反而结交朝臣,似乎准备和陛下、和朝廷分庭抗礼,臣以为这大大不妥!”
“臣附议,请陛下明鉴!”沈君高当即同样踏出一步。
“臣等附议!”傅和陈伯固等人也一起向前。
一时间整齐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
陈顼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他记得自己刚才还在梦中梦到自己孤立无援、根本无法对付李荩忱。可是转眼之间,自陈叔宝以降,一帮以东宫为中心的臣子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而他们想做的,和陈顼就算是梦中都在想的事情一样。
这难道是上天的恩赐?
不过转瞬之间陈顼就回过神来。这当然不是什么老天开眼,显然李荩忱的崛起已经刺激到了陈叔宝和东宫的利益,他们绝对不会允许李荩忱崛起,否则整个南陈朝堂恐怕会变得不比北周好多少,到时候大家“大哥不笑二哥”,谁都不用打谁了,先把自己的家务事解决清楚了再说。
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陈顼别无选择,至少东宫代表的是太子,拥护的是自己未来的接班人,所以陈顼宁肯让东宫崛起,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李荩忱坐大。
只是东宫坐大之后,还会一如既往地拥护陈叔宝么,尤其是沈君高和傅这些实际上掌握东宫的人,难道会继续乖乖的听从于陈叔宝的命令么?
眼前的李荩忱很危险,而未来的沈君高这些人也很危险。如果为了解决李荩忱而直接给沈君高他们机会,不就等于饮鸩止渴么?
只是现在这毒酒,似乎不喝都不行了。
沈君高一言不发,静静等待着。
果然如预料之中,陈顼并没有直接答应,至于陈顼在担心什么,沈君高清楚。他自问没有这样的意思,但是不能代表别人无法怀疑他,清者自清,沈君高相信之后自己怎么样,别人会看清楚的,至于这个时候,他愿意给陈顼时间等候。
“陛下,李荩忱在建康府,尚且有腾挪之地,如果让他回到了巴蜀,那就真的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陈伯固又开口说道,“还请陛下三思!”
一边说着,陈伯固一边伸手解下来自己的官帽捧在手中:“微臣不才,以此大好头颅相请求,陛下若是不准,就请先拿去臣的官帽,取了臣的性命!”
沈君高等人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脑海,这等关头既然决定这么做,就已经顾不上生死了。他们几乎同时解下自己的官帽,几乎同时看向陈顼。
“臣等亦是如此!”
掷地有声。
第七百二十六章 火速
陈伯固等人的声音尤且在耳边回荡。
而这么多人当中,只有陈叔宝没有开口,没有动作。似乎感受到了不对,陈叔宝下意识的微微侧头,只感觉一道道目光汇聚在自己的身上,火辣辣的疼。
这才明白过来的陈叔宝,当即一咬牙,同样有如陈伯固等人,伸手解下来自己的官帽,捧在手上,微微躬身,只不过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什么,显然这样逼迫陈顼,甚至是以自己的性命,让陈叔宝多少有些不情愿。
已经沉默很久的陈顼,手指一直在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陈伯固等人已经以死相逼,事已至此,陈顼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他霍然睁开眼睛,这一双已经混沌太多年的眼镜,出乎意料的展露出来精光,陈顼的声音很低沉,有如鼓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田:
“传旨,李荩忱既尚公主,当辞实权,即日免去镇西将军、持节都督巴蜀之职。若是不从,当即锁拿!”
“臣遵旨!”沈君高等人当即大喜过望。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内侍慌张的冲进来:“陛下,不好了,汉中侯府走水了!”
“慌什么!”陈叔坚和陈伯固等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呵斥,身为皇室他们当然有在这皇家大殿上呵斥内侍的资格。而沈君高察觉到什么,不等陈顼开口,就着急地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
如果不是陈顼在这里,恐怕沈君高早就已经大步上前直接将这个内侍给提起来了。
那内侍战战兢兢的看着周围,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大殿上竟然会有这么多人,微微颤抖着说道:“汉中侯府走水了”
“汉中侯府?”一时间陈伯固等人都有些懵。
而沈君高第一个反应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推开殿门。
不远处的南天,已经被渲染上了红色,显然一场大火正在那里燃烧,那正是李荩忱府邸的方向。
“不好,李荩忱这是要跑!”沈君高脸色顿时一变。
陈叔坚等人看着那火光,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都已经想到了自以为的所有可能的情况,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李荩忱竟然如此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并且在这个时候,在这最关键的时候,率先动手!
甚至他们都觉得自己有权怀疑,李荩忱早早地就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只不过这么长时间来都一直在等待,他一切的按部就班让东宫随之放松了警惕,可是就是在这个时候,李荩忱的主动行动足够打乱东宫原来的安排布置。
“出兵救火,捉拿李荩忱,”陈顼此时也霍然从龙椅上坐起来,一挥手,“快!”
有东宫力量的全力支持,这是陈顼想要对付李荩忱的最好时机,可是现在李荩忱要转身逃跑,陈顼说什么也不能给他机会。
“遵旨!”沈君高等人一拱手,着急的冲出大殿。
期望看到这火起,南门的樊毅能够察觉到不对,所以也抓紧动手,更期望李荩忱就算是逃跑,也会按照东宫预计的乖乖的走南门。
可就算是如此,是成是败,依旧扑朔迷离!
陈叔宝有些茫然的看着着急离开的沈君高等人,下意识的回头想要抓住一个人询问,可是就连陆琼和陈伯固等人也都意识到此事事关重大,哪里还顾得上搭理陈叔宝。
如果成功了的话,李荩忱倒下,少不了他们的好处;而如果让李荩忱逃出生天,那么之后他们就算是在这建康府高墙之内,恐怕也要睡不踏实了。
毕竟李荩忱在外面有多大的力量,能做怎样的事,大家可是心里清楚,为了不成为下一个有可能的侯景的手下亡魂,这个时候可没有在后面畏缩不前的理由。
只有陈叔宝讷讷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抓紧跟上去,还是留下来陪伴陈顼。
“来得快,去的也快。”陈顼的声音此时突然从大殿上响起,让不知所措的陈叔宝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
他也不是单纯的傻子,能够听的出来此时父皇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无奈以及力不从心的感慨。
陈顼缓缓的坐下,心中暗暗叹息,这些人前来的目的是想要得到自己的允许,方才能够正大光明的对李荩忱下手,而陈顼是什么样的人,又有什么样自己的看法,对于他们来说却并不重要,他们只需要陈顼的命令就足够了。
这个时候的陈顼,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傀儡,即使是百般不情愿,可是依旧在被沈君高等人牵着鼻子走,因为沈君高他们知道,这个请求陈顼肯定会答应,而答应了之后再怎么做就是他们的事了,和陈顼没有多少关系。
“你怎么还不走?”陈顼的目光落在陈叔宝的身上,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长子、未来南陈的皇帝依旧站在那里。
陈叔宝犹豫片刻,低声说道:“父皇身体不适,这捉拿乱贼已经有这么多臣子前去了,儿臣无能,就不在其中添乱的好,不如在这里陪着父皇。”
“你”陈顼一怔,声音也随之一顿,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也难为你一片孝心,那就在此处,我们父子两个一起等着,倒要看看这建康府,还能被他们翻起来多大的风浪。”
一边说着,陈顼一边无奈的上下打量陈叔宝。
虽然陈叔宝表现的越来越没有主见,但是至少当初让自己欣赏的那一份孝顺和憨直还在,只希望这一份本心能够不被他身边的世俗所腐蚀和淹没,更希望在关键的时候,可以救他一命。
“儿臣遵旨。”陈叔宝如蒙大赦,急忙上前几步,“孩儿近日寻觅得几本古书,颇有意思,当与父皇分享。”
陈顼伸手一撑扶手便想要开口呵斥,身为堂堂太子,脑子中在想的竟然一直是什么古文古书,当真是耻辱!
不过当陈顼正好看见陈叔宝诚恳的目光时候,这一股怒气不知不觉得消散下去。或许自己也不该对陈叔宝要求太多,现在京中大乱,而他们在这大殿之上静候结果,正是最安静和最需要平心静气的时候。
与其讨论难以判断结果的朝中事宜,还不如直接说说这诗词歌赋来的好。
因此当陈叔宝娓娓道来的时候,陈顼并没有开口,只是斜靠在软垫上,闭上眼睛,一时间竟有些昏昏欲睡。
仿佛门外的冲天火光,已经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
第七百二十七章 不走就好
站在南城门上,樊毅的着急并不比沈君高少多少。
当李荩忱的府邸起火的时候樊毅就注意到了,可是注意到了归注意到了,樊毅现在也没有办法提醒沈君高,一切都需要他自己来做决定。当李荩忱府邸起火的时候,说明不管沈君高从陈顼那里得到的是什么样的答案,现在李荩忱都已经先动手了。
这在意料之外,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李荩忱的行军用兵思路,樊毅也曾经三番五次的研究过,归根结底就是出其不意、反其道而行之,显然这一次东宫考虑到了很多方面,却终究还有算漏的地方。
李荩忱一把火将自己的府邸烧了,顿时就将整个乌衣巷陷入混乱之中,即使是站在南门上,依旧可以听见那边传过来的嘈杂人声。甚至樊毅怀疑李荩忱既然都舍得放火把自己的新宅邸烧掉,肯定也会不吝惜派遣一些人手到街道上去制造混乱。
尤其是李荩忱的府邸一侧有很多闲置的房屋,现在大火正在向那边蔓延,一时间很难控制,让局面更是混乱不堪。
只不过从现在来看,李荩忱故意放了一把火,显然也是为了制造混乱,让这建康府的一潭死水彻底沸腾!
沈君高、陈叔坚、徐陵、吴明彻多少人都被李荩忱卷入这浪潮之中,浪潮翻卷,只要在这建康府之内的,谁都别想安然无恙的逃走。
想到这里,樊毅不得不佩服李荩忱的本事,这个家伙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整个风云的中心,而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物,最终都跑不掉李荩忱这个大漩涡的吸引,最终身不由己的被卷入其中。
更重要的是无论李荩忱走到哪里,哪里的整个基础都会被彻底打乱,当初李荩忱在建康府,建康府原本占据强势的扬州刺史一蹶不振;而接下来李荩忱前往荆州和巴蜀更是不用说,整个西梁以及北周在巴蜀的行政机构都被李荩忱连根拔起。
现在的李荩忱已经将北周在巴蜀的所有痕迹直接抹去,完全的占据了巴蜀。不说别的,单单从现在这个架势来看,这李荩忱是要把整个天下的权力结构摧枯拉朽的击垮啊。
樊毅不知道自己在这翻滚的浪潮之中是不是一直能够站在潮头,但是至少现在自己不能被李荩忱推动着拍打在礁石上粉身碎骨。
这南门城门在樊毅的眼中同样也是一块礁石,不知道李荩忱会不会直挺挺的向着南门扑过来?
“将军,快看!”一名幢将着急的说道,只不过他手指的方向不是城中,而是城外。远处的朱雀航已经被一支支火把点亮,这星星点点的火光和城中的光芒不一样,并没有连成一片,但是却遍布整个朱雀航南北,甚至将并不算大的朱雀航兵营笼罩在其中,而就连秦淮水面上都有火光在跃动。
樊毅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不知道这些光芒下面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很清楚,这些光芒肯定是为了配合城中的大火。不知道李荩忱八百人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么多,但是看到秦淮河上的火光就可以判断,肯定是李荩忱麾下的水师赶过来支援。
“吴明彻!”樊毅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了城墙上,只是看着光芒的数量恐怕就有数千,单单凭借李荩忱的八百兵马是很难布下这么大的阵势的,尤其是这些天樊毅对他们的监视一直没有停过,当然知道这些士卒的一举一动。
至少在白天他们还没有什么异动,只是依靠入夜时分这一点儿时间,樊毅当然不觉得他们能够排出什么大的阵仗,所以最简单和直接的解释就是吴明彻麾下的这些京城外驻军全部在配合李荩忱。
“这个吴明彻看来还真的是不知死活了。”樊毅死死咬着牙,这样就是明摆着和朝廷对着干。
“备战!”樊毅面沉如水,沉声说道,现在一切都已经在意料之外如果说李荩忱会主动动手还能够理解,那么吴明彻此时冒大不韪如此帮助李荩忱,可就让人很难理解了。
不过不能理解归不理解,应该做的还是一点儿不能落下,万一真的攻城,樊毅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凭借手上的数百兵马抵挡器械精良又有水师帮助的数千兵马。
那火把的光亮逐渐汇聚,并且开始向前移动,然而显然这些人也保持了最大的克制,所以只是在城外列阵,一时间并没有攻城的意思。片刻之后几道身影出现在明暗跃动的火光之中。
樊毅虽然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不过还是谨慎的紧紧盯着这几个人。对方显然也没有和城上搭话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打量着城门,低声讨论着什么。
“将军,看来他们是不打算直接扑城了。”几名幢将和仗主此时都忍不住轻轻松了一口气。
在禁军之中这么长时间,他们可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面,毕竟这么多年来,还没有谁有胆量直接进攻南陈的国都。
樊毅却并没有放松,紧紧盯着城下,叹息一声:“可想而知,他们不攻城也是有条件的,比如让我们放李荩忱一条生路。”
“这”几名将领顿时面面相觑,难道这帮家伙还真的有胆量不管不顾的进攻京城?要知道这可是京城啊,是整个大陈的象征,连建康府都敢打,是真的不把陛下和朝廷放在眼里了?
而对于自己手下这些人的诧异,樊毅不由得苦笑:“都已经撕破脸皮了,剩下的都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谁还顾得上这些?成王败寇的事罢了,今人记住又有什么用后人终究会忘得。”
顿了一下,樊毅根本不管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将领们,沉声说道:“都给某打起精神,无论城里城外,不准有疏漏!”
将领们此时都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急忙同时拱手:“诺!”
只是他们不知道,就在城下,唐齐微微眯眼看着城上绰约可见的身影,嘴角上翘,露出一抹笑容。
只要你们不走就好。
在他的身后,几名亲卫正在低声谈笑,根本看不出来有丝毫紧张的意思,然而如果继续向后看就会发现,这些亲卫身后只有十多名手持火把的士卒,而剩下的并不是真人,而是稻草人。
第七百二十八章 不在这边
关峦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能够被分配到石头山下的北城门。
身为一名禁军偏将,他在朝里朝外多少也是有一点儿朋友的,自然也能够打听到一点儿风声。别看这些小官小吏并不能决定整个天下风潮的走向,但是消息往来、任务安排落实都少不了他们参与其中,所以打听到风向是什么样的还是很轻松的。
毕竟有的时候一场酒下来大家熟稔了,一些话就从嘴里溜出来了。恰巧关峦也是一个能说会道又比较热情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了一些这个等级的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现在李荩忱、或者说是李荩忱身后的徐陵等人已经和东宫剑拔弩张,可以想象大婚前后就是双方撕破脸皮的时候,甚至到最后双方惹急了都有可能直接在建康府大打出手。
关峦可不觉得自己有力挽狂澜的能力,所他想要的并不是参与到这风潮之中,而是能够让自己距离这风潮远远地,所以当得知今天自己的任务是巡查北门的时候,关峦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
李荩忱的八百兵马驻扎在朱雀航,如果李荩忱想要走的话,南门肯定是最好甚至是唯一的选择在其他城门走,只要兵马来不及接应,那么就算是李荩忱成功跑出去了也依旧很危险。关峦相信这自己都能看明白的道理,李荩忱这等人物不可能不清楚,所以他坚信李荩忱肯定还是会走南门,哪怕不惜和樊毅大打出手。
就算是不是南门也肯定是东面和西面城门,总之北门是肯定不可能的,哪有和援兵背道而驰的道理?
所以当关峦看到城中火起的时候,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京城的风雨已经憋了太久,密云不雨的闷热才是最让人难受的,反正现在这一场风雨即将来临,而且最后也落不到自己的头上,那么自己就不妨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看一出好戏。
关峦不知道京城之中会有多少人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想法,但是他很确定,有这样想法的肯定不在少数。乱世也好,治世也罢,一个政权想要稳定的掌控整个天下,上层云端之上的人可以来回更迭,但是少不了的是下面的这些小官吏和小将领,他们或许看上去并不重要,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京城的街道上掉下来一块砖就能够砸死一个小官吏,可是聚沙成塔,越是这样的小官吏,有的时候越能够决定一个王朝的稳固与否。
这也是为什么上层的主持者往往走马观花一般的换着,可是下面的这些吏员却很少有变化,因为相比于主官,他们只要有口饭吃,跟着谁都可以;同样相比于主官,他们在这个职位上已经呆了十年、二十年,对于自己份内的事情了解的实在是太清楚了。
即使是李荩忱多么标新立异的人,在巴蜀想要建立起自己的稳固政权,最终不还是得重用那些本地的官吏么,要知道这些官吏其中一些上了年纪的甚至还曾经担当过二十多年前南梁的官员,不论这巴蜀的主人是南梁、巴人、北周还是现在的李荩忱,他们的任务都不会有所改变。
不知道这应该说是乱世之中的悲哀还是幸运。
所以关峦并没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他能够平平安安的活过今天晚上,那么不管之后建康府的主人是陈顼、东宫还是李荩忱,和他关峦都没有多大的关系,因为为了维持建康府的既有秩序,谁都不会轻易让他滚蛋的。
“今晚”关峦眉头紧锁,看着南方已经被大火烧红了的天空,说实在他心中甚至还有一些幸灾乐祸。这大火燃烧的地方是建康府最著名的乌衣巷,多少达官贵人出入其中,而关峦曾经一次又一次的在乌衣巷口驻足。
虽然知道小官吏有小官吏的好处,但是要说关峦心中一点儿都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出将入相,谁没有这样的梦想?只不过能不能实现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着乌衣巷那边燃烧起来的火焰,关峦心中有些幸灾乐祸的快感,只要李荩忱不在这边,那么今天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关峦来倒霉!
不过很快他脸上的一丝笑容就消失不见。
在街角尽头,马蹄声乍起!
城门口原本懒懒散散的禁军士卒都被这马蹄声吓了一跳,一个个飞快的起身,而拐角处,一道道飞驰而来的身影映入关峦的眼帘。
“什么人?!”关峦只觉得自己眼皮在不断地跳,这等紧要关头,这些人是什么来路?
“将军,快看!”不等城下的幢将上来汇报情况,另外一名幢将伸手一拽关峦,“看城外!”
关峦的心咯噔一声,下意识的回过头,顿时手都颤抖了一下。
北门外一侧是石头山,另外一侧自然就是码头和大江,当日李荩忱前来建康府就是从这个码头上岸的。
而现在江面上,一点一点的火光逐渐点亮,借助昏暗的月色和这跃动的光芒,关峦可以看到江面上的情况。
一艘艘自己曾经见到过的战船露出轮廓,这些追随着李荩忱前来建康府的水师楼船,此时沉默的将船头对准城头,关峦甚至可以看到船头上投石机和五百步强弩的轮廓。虽然不是水师将领,关峦也能够感受到这些强大器械可以对城头的这些人带来什么样的威胁。
尤其是北门不仅仅有陆上城门,还有一个水门,甚至现在就连水门的栅栏都没有放下。毕竟这个水门只是引水进皇宫内苑并且供皇宫内外运输货物的船只往来,来往商船和客船只能停泊在门外码头上,所以水门常年来一般都不会关闭。
“将军,抓紧把水门关上吧!”一名幢将着急的说道。
这些楼船想要进入狭窄的水道并不容易,但是一旦放下小船进入,大家可都拦不住。
不过关峦并没有说话,只是一摆手。
而就在这个时候,两艘楼船缓缓靠在了码头上,旋即脚步声咚咚,一队队士卒飞快的冲下战船,控制了整个码头。
看到这一幕,城上的士卒和将领们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士卒他们很熟悉,不久之前他们还曾经耀武扬威的穿过城门,走在御街上,当时的关峦等人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列队,看着他们几乎将整个建康府都震动。
第七百二十九章 识时务者
如果说之前关峦还得掂量掂量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想要继续抵抗下去的斗志。
眼前这帮家伙是什么来路,他们可都清楚,这都是巴蜀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连韦孝宽和尉迟迥何等人物,都被他们硬生生的踩踏在了脚下。关峦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并不代表他的直觉就有错误,此时他很清楚,这帮杀胚要是真的发起疯来,在场的这两三百名士卒根本就不够他们杀得。
更何况他们的身后还有水师楼船的掩护。
就算是关峦这个时候有心和这些人作对,恐怕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手下们会不会义无反顾的跟上来,因为关峦已经清楚地看到,几名幢将在认清楚对手之后,手都微微颤抖,更不要说那些普通士卒了。
更重要的是,显然几乎没有几条大船的建康府水师也没有在水面上和这一支船队较量一下的意思,甚至他们连露面的勇气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不对,早早地就跑到下游躲避去了。
没有了水师的支持,城头上的守军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关峦可不想这么憋屈。是水师先走的,那就别怪他关峦也不够义气。
“将军,那些人到了。”另一名幢将低声说道,“将军还是下去一趟吧。”
关峦不用想也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真的是乌鸦嘴,活该自己倒霉!
当下里关峦硬着头皮走下去,而那几个骑士就站在街角尽头,看到关峦走下来,其中一人越众而出,策马上前两步,透过朦朦胧胧的月光,关峦已经看清楚来的是谁,顿时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个年轻人他曾经远远的见到过,而他的声名已经传遍了整个建康府,想到这三个字,关峦的心中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个家伙的马蹄向前,自己恐怕连阻拦的勇气都没有。
徐德言下意识的想要上前一步挡住李荩忱,他们透过洞开的水门已经可以看见外面通明的灯火,显然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水师运送八百将士抵达了这城门下。
李荩忱至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在南门和朝廷直接硬碰硬,他瞄准的位置一直都是和南门截然相反的北门。当然了李荩忱也不指望这能够无声无息的将军队转移到北门外,所以他借助吴明彻在朱雀航兵营准备了大量的稻草人,在入夜之后这些稻草人被安排布置在了南门朱雀航南北,每一个稻草人都准备了火把,从而可以营造出大军围城的假象,使得樊毅一时间不敢擅自离开南门。
而实际上樊毅并不知道,那些稻草人实际上只有十多名士卒在管理,最多就是李荩忱向吴明彻借了几个士卒在军营之中擂鼓以壮声势,而吴明彻麾下拱卫京畿的兵马李荩忱并没有调动。
一来吴明彻并没有明确表示要将这些兵马借给李荩忱,二来李荩忱也不会主动找吴明彻要这些兵马,这些是吴明彻赖以在京城和朝堂上立足的根本,李荩忱当然不会轻易动,毕竟吴明彻能够继续在朝堂上支持李荩忱可要比直接动用吴明彻的兵马解决眼前的这一点儿困境来得好。
更何况如果樊毅想要死守的话,凭借吴明彻这些兵马就算是进攻城池也不是一时半会的就可以打下来的。
因此李荩忱只是让他们配合自己准备一下稻草人,趁着樊毅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这些火光上的时候,水师除了留下来几艘战船在秦淮水上,也是灯火通明之外,其余的船只趁此机会运载兵马直接前往北门,从建康府南门到北门的距离并不算近,尤其是在水上走还得从秦淮入大江,但是一路上顺风顺水,所以来的很快。
可是现在就是这一道城门阻隔了李荩忱和外界,所以无论是强攻还是谈判,怎么着都得弄出一条道路来。李荩忱绝对不会被这一道城门困住。
不过在不知道对面到底是什么态度的情况下,徐德言当然不会让李荩忱主动上前。不过李荩忱只是一笑,伸手拦住徐德言,自己上前几步。
而关峦当然不敢等李荩忱主动问自己的姓名,谁知道这个活阎罗是问姓名还是要性命,当即一拱手:“敢问可是汉中侯当面?”
李荩忱一扬手:“本侯要出城,速速开城门。”
关峦本来还想鼓起勇气阻拦李荩忱,不过当看到李荩忱冰冷的目光以及身后那些亲卫凶神恶煞一般样子的时候,本来应该脱口而出的话此时都憋了回去,张了张嘴,最终一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汉中侯请!”
不管之后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还能稳坐钓鱼台继续看着云端之上的人不断变换,至少现在自己还不想如此轻易地丢了性命。
因为关峦看的很清楚,李荩忱的手一直按在剑柄上,而他身后的亲卫们,就像一支支搭在弓弦上的利箭,蓄势待发!
“开门!”关峦旋即一转身,挥手说道。
几名手下根本不敢多说什么,忙不迭的过去将城门推开。
“入城!”早就在城外摆开阵势的士卒顿时鱼贯而入,程峰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看到门洞的阴影里浮现出的李荩忱的身影,这才长松一口气,一拱手,“末将参见将军!”
李荩忱不慌不忙的一笑,回头冲着关峦点了点头。
这倒是个识时务者。
而关峦的心里叫苦不迭,只能冲着李荩忱郑重一拱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位大爷还是抓紧走得好!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城墙上响起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只见东城门和西城门上都亮起火光,而同样有大队人马沿着御街飞快而来。
“樊毅到底是樊毅,这反应也不慢。”李荩忱不由得啧啧赞叹一声,“只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徐德言,程峰!”
“在!”现在都已经出了建康府,两人自然是精神抖擞。
“我们走,这里的一摊烂事某可没有心情管了,这偌大的天下,还有更多的事需要我们去做!”李荩忱一抽战马,战马长嘶一声,拔足飞奔。
而徐德言和程峰等人对视一眼,脸上都出笑意,飞马跟上李荩忱的身影。城外的远方,才是他们建功立业的地方。
第七百三十章 后患无穷
“属下参见将军。”关峦恭敬的向着飞马而来的樊毅一拱手。
樊毅一扬手中的马鞭,看着洞开的城门,已经明白,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的寒声问道:“李荩忱,李荩忱到哪里去了?!”
关峦当即不卑不亢的说道:“汉中侯说朝中有人作乱,所以他要出城调集兵马,属下检验汉中侯印信无误,所以下令开城门放行,至于之后汉中侯去往何方,属下不知。”
“废物!”樊毅下意识的扬起马鞭就要抽下去,不过一名随从着急的伸手抬起樊毅的手臂,连连摇头:
“将军,李荩忱本来就是镇西将军、更是当今驸马,这守城的不过是一介偏将,想要阻拦李荩忱不啻于以卵击石,更何况将军你看,李荩忱的水师和步卒都在城外,如果不放行的话,恐怕李荩忱真的有胆量攻城,到时候事情更不好收拾!”
樊毅气呼呼的看过来,那名随从连连对着他使眼色。樊毅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平静下来,他当然知道问题实际上根本不在关峦,换做任何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阻拦李荩忱,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阻拦是根本起不到作用的。
更何况这京城之中的将领官员本来就都是见风使舵之辈,若是么有明确的命令之类的,他们肯定是不会随意阻拦谁的追不追的上是你自己的本事够不够,他们才不会傻乎乎的横插一手,这样以后如果被阻拦的人东山再起,他们这些当初帮着下手的人,可就少不了要吃挂落。
对李荩忱下手这件事是东宫的秘密决定,事前为了不走漏风声,当然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樊毅也不会傻乎乎的提前告诉各城门的守门将领提高警惕这样和告诉他们要有大事发生还有什么两样。
所以李荩忱身为汉中侯、镇西将军,又是当朝驸马、皇亲国戚,其官印足以让他往来城内外,按照平常时候,作为守门将领的关峦自然是没有阻拦的资格。因此现在关峦所做的无可挑剔。
不过虽然如此,樊毅心头还是怒火熊熊燃烧,一个李荩忱将他戏弄的团团转不说,现在竟然就连一个小小的偏将都能欺负到头上来。眼见得樊毅就要发火,一道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
“左卫将军,何事在此处盘桓?陛下旨意,锁拿李荩忱,左卫将军怎么不出城门?”
樊毅诧异的侧头看过去,正是名义上自己的搭档,右卫将军蒋元逊,只不过此时的蒋元逊只是带着两三个亲卫过来,而在远远地地方数百名蒋元逊的部众严阵以待。
看着整好以暇想要多管闲事的蒋元逊,樊毅皱了皱眉。
真不知道这家伙这个时候冒出来到底想干什么,樊毅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断定他就是来故意找茬的。没有想到李荩忱只是在建康府区区几天,竟然这么多人都或明或暗的站在李荩忱的这一边,更让樊毅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当然樊毅并不知道,无论是李荩忱展现出的雄心壮志,还是吴明彻和徐陵等人或明或暗的支持,足以让朝中这些原本打算作壁上观的老臣们有所动摇。
关峦这等下层的偏将和官吏可以对此不管不顾,但是这些云端之上的人不可能没有一点儿反应,否则到时候等待他们的就只有历史的垃圾堆。
现在蒋元逊这个老将军出面,樊毅当然不好再对关峦做什么,否则到时候这个老将军怕是少不了要“主持公道”,明知道是不可为,樊毅当然不会傻到为之,还是抓紧出门追李荩忱来的重要。
一旦真的让李荩忱跑了,那可是后患无穷,而自己现在追出去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当下里樊毅一催战马,冷声说道:“那城中的诸多事宜就有劳了,某这就去追李荩忱!”
蒋元逊听出了樊毅话中毫不掩饰的怒意,只不过他并没有发货,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看着樊毅带着兵马出城,良久之后,方才慢悠悠的说道:“都起来吧。”
关峦等躬身行礼的将领这个时候才敢起身。
而蒋元逊淡淡说道:“该做什么的去做什么,把这城门看好了,以后若是再有差池,定不轻饶。”
关峦等人急忙应了一声,谁都知道这句话不过是蒋元逊走过场的话,这个老将军显然和樊毅不是一条线上的人,如此一来,以后若是樊毅想要伺机报复的话,老将军肯定是一个不错的庇护选择。
当然李荩忱这么一走,龙入大海,樊毅等人之后恐怕是翻不起来什么风浪了,因此想来也不会有闲情逸致过来对付这几个看守城门的小将领。
“樊毅,老夫倒要看看,你还能够嚣张到什么时候,”蒋元逊站在门洞处,看着樊毅的背影,声音之中只有冰冷。
这天要变了,而你难道真的以为单凭一己之力就可以阻挡狂澜?
“参见将军!”
王昌郑重一拱手。
身为李荩忱麾下最重要的水师将领,李荩忱这一次前来建康府当然不可能没有王昌的指挥,不过为了遮掩李荩忱想要以水师为主要机动力量的意图,王昌并没有公开露面,甚至没有追随李荩忱下船,这些天李荩忱在建康府中,而王昌就一直率领水师在船上,随时准备听从号令采取行动。
这一次李荩忱确实只携带了八百甲士,但是这么多楼船和护卫船只,实际上加起来水师将士也足有近千人,而船只之中都携带了大量的弓弩箭矢以及投石机所用的石弹,所以就算是李荩忱人不多,只要水师还在掌控之中,那么就有恃无恐。
因此王昌这些天可是一直全神贯注,水师将士们也被限制活动范围,几乎大多数时间都在船上,就算是称之为“枕戈待旦”也不为过。
虽然李荩忱一步步规划的都很好,但是这世道最是世事难料,谁能保证李荩忱规划好了的就一定会如此进行,因此只有当面看到了李荩忱,确定了李荩忱的安全,王昌才松了一口气。若是李荩忱除了什么意外,他王昌真的可以提着脑袋回巴蜀了。
第七百三十一章 告辞
“辛苦了。”李荩忱笑着拍了拍王昌的肩膀,王昌是当初追随自己入川的水师将领,也算得上嫡系心腹了,这一次水师调度才是李荩忱的所有计划中最重要也是最容易出现差错的。
无论是水师进出秦淮河还是及时将兵马转运到城北码头,中间都有很多的变数,甚至有可能和建康府水师狭路相逢。虽然建康府水师的船只不多,从规模和数量上都不是巴蜀水师的对手,可是一旦被他们阻拦,哪怕是半个时辰,都有可能会耽误大事。
不过显然王昌完成的很好。
环顾四周,李荩忱担心的问道,“唐齐他们回来没有?”
听到李荩忱询问唐齐以及那些在南门外诱敌的同伴,王昌等人心中没来由的一暖,急忙说道:“属下留下了几艘战船在朱雀航等候,他们肯定可以安全离开的,等会儿我们到秦淮口的时候将军应该就可以见到他们。”
李荩忱点了点头,水师战船已经开始陆续离开码头,而码头外戒备的战船也开始收缩阵列。码头上最后的百余名士卒在没有收到排队上船的命令之前,依旧伫立在那里,紧紧盯着城门的方向。
“将军你看!”徐德言察觉到什么,伸手指着城门。
几道人影从城门中飞快冲出,火光下,当先一人白发飘飘,正是李荩忱曾经在荆州有过几面之缘的左卫将军樊毅。
登时船上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算起来李荩忱上船也就是一刻的功夫,樊毅就出现在码头上,如果大家的动作再慢一点儿的话,恐怕李荩忱连城门都出不了!
这樊毅,来的可真是快!
“能够追随武帝征战沙场,二十多年镇守一方,”李荩忱不由得低声感慨道,“樊毅终究是我们不能小觑的对手。”
而同样意识到刚才有多么危险的徐德言等人相顾无言。
真的可以说是在刀尖上跳舞,不过侥幸的是他们终究比樊毅快了一点儿,更侥幸的,或许还应该是至少这建康府中,并不是人人都站在东宫那一边的。想到这里,徐德言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李荩忱。
乱世之中,有的时候运气真的是很重要的成分,人们可以不相信运气可以决定一切,但是不能不相信,有的时候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就在不同人的运气好坏之间。
李荩忱固然是通过调虎离山之计为自己争取到了有限而宝贵的时间,可是如果不是徐德言和吴明彻等人坚决予以掩护支持,如果不是刚才守卫关卡的那个偏将并没有和李荩忱正面冲突的胆量,如果不是
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但是,有的时候事成与否真的不是人力可以决定的。
不过好在似乎李荩忱的运气长久以来都非常好
想到这里,姚察第一个扭头看向李荩忱,他编撰了那么多史书,当然明白运气可以在整个时代大潮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刘邦的运气就比项羽好,所以他虽然屡战屡败,但是最后却赢得了天下;刘秀的运气更不用说,“天命之子”,可以说是老天爷都在帮他。而有的时候这些所谓的好运气、这些所谓的祥瑞,正是一个人有可能最终权倾天下的象征!
姚察从未如此激动的相信这些自己已经烂熟于心的所谓的好运气,而他也从未如此坚定的相信,站在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最终会成为整个天下的主人!
码头上,樊毅适时地勒住了战马,因为他看到前面的甲士正严阵以待,也看到了船头上火光里跃动的光芒那是船上的弓弩对准他的意思。
樊毅甚至有理由怀疑,如果此时自己向前一步,就有可能被弓弩直接射成刺猬。
樊毅并不觉得李荩忱不敢这么做。当他决定离开建康府的时候,显然就已经彻底和这个朝廷划清界限,之后的海阔天空,朝廷恐怕是真的管不了李荩忱了。
静静的看着那个站在船头上的身影,樊毅有一种由衷的无力感。
如果重来一次,他依旧不知道李荩忱又会想出来什么样的办法,总之建康府并不是为李荩忱量身打造的囚笼,因为在这个囚笼、李荩忱或许并不熟悉的囚笼之中,他依旧能够找到太多的漏洞,然后轻而易举的脱身。
樊毅的目光挪开,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天。
或许只有这一方广阔的天地,才能够容得下、困得住他吧。
而自己注定是一个失败者。
最后一艘楼船缓缓的靠上码头,而那一队列阵的将士在整齐的口号声中转过身跑步上船。樊毅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原本他还以为这一队兵马的作用是阻拦自己,可是现在看来这只是因为他们等在后面根本就没有上船。
现在船来了,他们就按照原定的计划陆续上船,根本就没有将近在咫尺的樊毅放在眼里。可是樊毅偏偏不敢动,因为他不知道周围的黑暗中和跃动的火光里,到底有多少弓弩手和船上的巨弩在对准自己。
如果樊毅执意向前,那么从这里到码头的短短距离,足够他被射成刺猬。
当最后一名士卒走上战船,这一艘楼船也缓缓离开码头,而紧接着便听见李荩忱中气十足的声音:
“承蒙左卫将军出城相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声音在江面上、在码头上回荡,打破了黑暗之中的宁静。紧接着便听见不知道多少人在齐声高喊:“后会有期!”
这声音越来越大,激荡着水面,似乎要卷起无数的风云浪潮。
而声浪一下一下的扑进樊毅的耳朵里,樊毅的脸色一白,微微晃了一下,直接从马上翻身而落!
“将军!”
码头上顿时乱作一团,之不过李荩忱却看不到了,而且他也并没有好心情去看这些。
还不等李荩忱转身进入船舱,徐德言便快步而来:“将军,前线急报,尉迟迥部与高部对峙于蓝田,双方已经摩擦不断。”
“蓝田?”顾野王和程峰等人都是脸色大变。
而李荩忱似乎对此早有所预料,不由得苦笑一声:“看来某是真的一点儿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
一边说着,李荩忱一边快步走入船舱:“高也算是杨坚的亲信了”
第七百三十二章 罪该万死
“砰!”茶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陈顼看也不看那个被自己摔碎的茶碗,紧接着去抓桌子上的几个茶杯,不过片刻之后他似乎觉得摔茶杯也并不过瘾,所以干脆伸手直接把整一张桌子掀翻!
桌子上的笔墨纸砚以及堆积的奏章哗哗啦啦的落了一地,顿时一片狼藉,滚得最远的笔一直落到沈君高的脚底下。
沈君高一言不发,微微低头。
这一次对于东宫来说,真的是奇耻大辱。在建康府内布下了天罗地网,可是谁曾想到三下五除二被李荩忱破掉。
先是整个乌衣巷因为大火而彻底陷入混乱,最终城中的东宫禁卫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其次南门的樊毅被李荩忱用几百个稻草人就成功调虎离山,到头来李荩忱轻而易举的抵达北门,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挠影响。
不得不说樊毅的反应也不算慢,在意识到中计之后立刻兵分三路,包抄过去,可是终究是慢了一步,显然樊毅的手下并不都听从于他的命令,李荩忱展现出来的能力和吴明彻的暗中支持已经足够让这些军方将领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屁股应该在哪边。
可以确定,和关峦有着相同或相似想法的人肯定不在少数。
乱世之中,最是人心思变的时候,当大家都已经熟悉了改朝换代,那么自然就很难要求他们对这个朝代有着太多的忠诚,一旦这个朝代呈现出来颓势,而又有新的年轻强大的力量崛起,那么谁都没有办法阻拦朝堂内外的官员蜂拥到那一边。
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的荣华富贵和家族的长久发展显然要比忠诚于这个注定要被取代的王朝来的重要。
易地而处,沈君高并不觉得自己的表现可能会比这些人好到哪里去,可是至少现在他的身上有着抹不掉的东宫痕迹,至少现在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将他钉在了李荩忱的对立面,所以沈君高实际上也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这条路既然走上了,那就只能一路走到底了。
现在面对陈顼的愤怒,沈君高只有沉默,毕竟这一次抓捕李荩忱是他牵头的,毕竟在场的无论是上到陈顼,还是再到傅等东宫内外的官员,都知道这一次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李荩忱轻而易举的从建康府逃脱不说,而且沈君高等人动手在先,硬生生的被李荩忱抓住了把柄,现在徐陵和吴明彻等朝臣已经联名上奏,弹劾东宫蛊惑君上、自毁栋梁,使得陈顼现在只能把怒火憋在心里,甚至都不敢直接宣布李荩忱是叛贼如果这样的话,还不知道徐陵这些人又会怎样唱反调。
反倒是乐昌公主那边很平静,似乎这位公主殿下对于自己的新婚夫君在大婚之夜就被逼走并不意外,而参加完婚礼回来的宁远公主以及其余的皇子公主,也都各自返回寝宫,没有一个人多说昨天晚上的事,没有一个人前来找陈顼,似乎他们之间都形成了一种默契、更或者说是无声的愤怒和抵抗。
可是越是乐昌这样淡漠的态度,越是让陈顼心痛,看着眼前低头沉默的沈君高等人,陈顼有一种众叛亲离、自己的手下只剩下了一群废物的错觉。
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沈君高鼓起勇气向前一步,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喑哑,显然昨夜的变故已经消磨掉了他太多的精力:“陛下,李荩忱早就有不臣之心,这一次如惊弓之鸟逃走,实在是在臣下等的意料之外,未能及时抓捕李荩忱,臣等罪该万死!”
原本按照沈君高的计划,如果事情出现偏差,比如没有得到陈顼的允许就贸然动手,又比如直接导致李荩忱身死结果引来徐陵和吴明彻等人的抗议,那么自然就是把江总和樊毅推出去作为挡箭牌。江总是四下里奔走联络的人,而樊毅是直接动手的人,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两个都脱不了干系,因此沈君高如此安排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这毕竟是建立在李荩忱伏诛或者被抓的前提下,然而现在却是李荩忱成功离开建康府,陈顼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得给愤懑的群臣以及百姓一个解释。
从昨天来看,先是陈叔宝带领群臣入宫,才是李荩忱放火烧掉宅院、以此为掩护逃走。这其中虽然有很多前后的问题,比如李荩忱为什么知道消息这么快、又比如为什么李荩忱会准备的如此充分,但是不管怎么说,在大的前后顺序之下、在徐陵等人的刻意掩饰之中,这些都将变得无足轻重。
人们在意的,都是这么一个不久之前还入京城夸功的年轻名将,为什么会被陛下硬生生的逼走!
因为怎么看都像是李荩忱遵循朝廷的命令和安排,可是朝廷至始至终不打算容下他。相对应的,朝中群臣必须得好好掂量掂量了,今日的李荩忱,又会不会变成未来的自己?陛下和太子的疑心如此之重,那么这个朝廷还是不是应该值得自己为之效劳?
这样的舆论压力会有多大,可想而知。
事已至此,已经不是江总或者樊毅站出来就能够顶用的了,作为整个事变的主持者,沈君高必须要承担责任。
敢作敢当,这一刻沈君高也没有多犹豫。
“臣罪该万死!”出乎意料的,傅紧跟着向前一步。
沈君高有些诧异,之前傅的态度就一直模棱两可,让沈君高甚至怀疑傅是不是暗中做了什么手脚更或者直接给李荩忱通风报信,可是现在傅决然站出来,想要和沈君高一起为这个本来就不是他作出的决定承担责任,让沈君高的心中一阵触动。
曾几何时,大家信任有加,并肩向前走,可是后来自己以为是周围的人都在改变,只有自己还在坚持原来的道路,还在遵循着原本的道义,可是现在看来似乎错的是自己。
沈君高嘴唇和手都轻轻颤抖。
自己沉浸于山林之中那么多年,以为自己的本心足够强大,可是现在看来,在这红尘滚滚之中,终究还是被潜移默化的改变。
反倒是那个李荩忱给自己的感觉,依旧是那个李荩忱。历经风霜战火,李荩忱比当初在建康府初见的时候沉稳了许多,可是沈君高觉得,一切的为人处世和行事方法,李荩忱依旧没有变。
他至始至终都不是一个枭雄,可是他依旧在这乱世之中越走越远。
第七百三十三章 别后
“建康府传来的消息,当日大乱,盖因沈君高等人卷携皇亲要挟、蛊惑陛下所致,”顾野王面无表情的简略念着从建康府传来的信件,扫了最后一眼,他一边将信件放在桌子上,一边低声说道,“沈君高贬谪岭南,傅贬谪荆南,樊毅降为杂号将军,太子、长沙王等识人不明,各自罚俸,其余人等,一律处罚。”
李荩忱伸手接过来信件,粗略的看了一遍,淡淡说道:“孝穆公他们联名上奏,整个建康府民怨沸腾,陛下不表示一下也不可能。不过倒是出乎意料,沈君高和傅竟然这么老老实实的认了。岭南、荆南这可是真的荒蛮之地啊,只是不知道这两位是不是还有命再回来”
顿了一下,李荩忱闭上眼睛,有些感慨:“更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得以相见。”
顾野王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依他对沈君高和傅的了解,他们两个人此时站出来倒也不算出乎意料,毕竟沈君高和傅都不是那种会临阵脱逃的人,这件事是他们主持的,如今糜烂成这个样子,本来就跑不了他们,所以还不如痛痛快快的认了。
沈君高和傅都是正当壮年,不过岭南和荆南古往今来都是荒芜偏僻之所在,不知道他们这一走,还有没有机会能活着回来,或者说还有没有机会看着李荩忱最终走到天下至尊的位置上。如果是换做自己顾野王想到这里就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如果以自己这一把老骨头贬谪岭南,恐怕自己是再也没有机会重返这江南锦绣地了。
所以此时顾野王只能庆幸,在这一场明争暗斗之中,虽然李荩忱有些狼狈的离开建康府,不过终究是胜利者。
当然顾野王并不知道,李荩忱真正感慨的并不是这个。历史上的沈君高是奉命出镇岭南,最终病逝在任上,年仅四十七岁。而傅则是在陈叔宝在位期间被江总、孔范等人嫉妒攻讦,最终被贬还家,郁郁而终。
相比于历史上,两个人的生命轨迹都出现了改变,只不过大致的走向终究没有变。所以李荩忱真的害怕自己这辈子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两个人了。
虽然是对手,但是李荩忱对于沈君高和傅还是很敬佩的,能够苦苦支撑起来整个东宫,这两个人的本事是有目共睹,如果让李荩忱有所选择的话,他并不想要和他们作对。
不过本来人生有的时候就是没有那么多的选择。
想到这里,李荩忱多少有些感慨。在沈君高和傅离开之后,江总和孔范正式成为整个东宫的主导,而远在荆州的周确估计会择日返回京城,不过他想要在这两个颇得陈叔宝宠信的小人那里重新夺得东宫的控制权,怕是难上加难。
至于朝堂的主动权在这一次陈顼主动降旨就可以看出,依旧牢牢地掌握在徐陵和吴明彻的手中,而之后陈顼、吴明彻这些老人阳寿已尽,陆续过世之后,东宫会走向什么方向,可想而知。
在车辙已经被李荩忱一次又一次的改变之后,历史的车轮依旧固执的沿着原本的方向向前走。
不过这对于李荩忱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东宫在这之后已经很难成为李荩忱的对手了,少了一个对手终究是好的。而剩下的自然就是北周了。
安定了后方,李荩忱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对付这个最棘手的敌人了。
“将军,往前就是九江郡了。”徐德言低声说道,打断李荩忱的思绪。而李荩忱微微颔首。
九江郡是传统意义上荆州和江南分界的地方,过了九江郡就是荆州,而九江郡的郡守就是裴子烈的父亲裴猗,所以可以说到了九江郡就算是到了安全的地方。
而至始至终朝廷都没有提到对于李荩忱如何处置,无论是挽留还是惩戒,也没有提到要剥夺李荩忱的官衔,到现在李荩忱依旧是驸马、汉中侯、镇西将军以及持节都督巴蜀军事。
或许朝廷说与不说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又或许陈顼依旧对李荩忱抱有最后一丝希望。而对于李荩忱来说,这些已经不重要,自己成功的从建康府脱身而出,之后和南陈已经再无关系。
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按照自己之前设想的,击败北周、南下江南,最终一统天下!
至于说心中如果还有什么牵挂和不舍
李荩忱缓缓的站起身,伸手推开舷窗。
江流滚滚,两岸青山不断后退。
李荩忱并没有向前看,而是回头,目光顺着向下游奔涌的江水。
自己终究还是辜负了一个人。
犀角梳轻轻的分开秀发,捋顺纠缠在一起的发丝。
铜镜之中倒映出来的容颜虽然年轻貌美,但是却写满了憔悴。
李荩忱的府邸被一把火烧掉了,而乐昌的公主府却还没有建起来,既然已经出嫁,所以乐昌坚决不回到宫里去。
这两天她干脆就住在了李荩忱府邸的那一座小别院之中。这里原本是萧摩诃府邸之中划出来给李荩忱和李怜儿居住了,后来就干脆送给了李荩忱,当李荩忱的府邸在萧摩诃府旁边拔地而起的时候,这一个小别院也划入了李荩忱府的范围之中。
只不过不知道是想要出于怀念还是什么原因,李荩忱并没有将这个小院子拆掉,而是单独保留了下来。因为有围墙阻隔,所以那一天的大火并没有影响到这里。
当外面已经变成一片狼藉的时候,这个小院子之中,大树苍苍,遮挡夏日的阳光,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安详。
看着窗外斑驳的影子,乐昌的手轻轻颤抖一下,梳子险些掉落。
脚步声急促响起,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宁远公主来了。这个小丫头自从那天之后便三天两头的往这边跑,似乎好像生怕乐昌一个想不开就出什么事似的。
乐昌对此也是哭笑不得,不过毕竟是小丫头的一片亲情好心。
“姊姊,快到父皇的寿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入宫去?”宁远也不和乐昌客气,开门见山的问道。
“又快到了么”乐昌下意识的喃喃说道。
这是每年自己都不会忘记的日子,可是今年自己却不愿意记得。
或许是因为有一种痛苦,叫做“离别”吧。
而这一切和自己的父皇脱不开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