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权倾南北TXT下载权倾南北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权倾南北全文阅读

作者:然籇     权倾南北txt下载     权倾南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四章 老子连狗都不如?

    听到曹忠的话里面多少都有些对于李荩忱的怀疑和不信任,护卫在李荩忱另一边的李平轻轻哼了一声,颇为不满的侧目看向曹忠。

    只要这家伙有胆量出言不逊,那李平就有胆量好好教训他一顿。

    曹忠毕竟跟在自己身边时间短,李荩忱并没有想要责怪他的意思,径直向城下喊道:“某可以答应你们的条件,但是麻烦你们派送一个有足够分量的人质上来,否则某没有办法确保在你们通过章山郡的时候,不会对我军发动进攻!”

    一边说着,李荩忱一边冲着曹忠等人打了一个手势。

    曹忠以及另外一个留下来的幢将顿时神情一凛,这个手势他们很清楚,弓弩手准备!

    也顾不上别的,两名幢将急忙下去传令,而李平也谨慎的拿起来盾牌,微微向前一步,站在李荩忱的侧面靠前位置,一旦有什么突发情况,他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将李荩忱挡住。

    而李荩忱却并没有在意他们接下来的动作,自顾自的说道:“若是能够让尉迟老将军亲自来走一遭,那某就更荣幸,也更放心了。而且某李荩忱以人格担保,肯定会在事后完璧归赵!若是别人过来,那某可就不能保证一切都能如老将军所愿了。”

    顿时城上响起一片哂笑声,之前他们听着李荩忱的话,还以为这个坚强而聪明的统帅真的有所动摇毕竟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心志再坚定的人,也难免会受到影响而现在从这一句话中,他们已经能够听得分明,李荩忱分明是在戏耍尉迟迥!

    让敌人的统帅、北周名将尉迟迥亲自来做人质,如果不是李荩忱实在太傻,就是他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当真!

    尉迟迥听着城头上传来的笑声,脸色顿时沉下来,如果之前他还可以怀疑这年轻的南陈将军只是在狮子大开口的话,那么此时听到这些笑声,他便已经清楚,对方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回事,不过只是在戏弄他,顺便拖延一下时间罢了。

    “爹爹”尉迟顺脸色铁青,如果不是自家父亲还没有开口,他恐怕会毫不犹豫的打马而回,下令进攻。

    尉迟迥的脸色逐渐恢复到原本的样子,淡淡说道:“他们想要拖延时间,殊不知这是把自己拖入死地当中。”

    知道父亲计划的尉迟顺急忙点头,敬佩的看向父亲,也只有这样历经沙场、心志坚定的名将,才能顶着敌人的笑声坚持站在这里,为大军的挺进博取一线机遇。

    轻轻咳嗽一声,尉迟迥提高声音:“看来李将军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要和老夫谈一谈的意思了?”

    顿时城上都安静下来,一道道目光同时落在李荩忱身上,而此时无论是近在咫尺的李平,还是曹忠等将士,都发现李荩忱实际上并没有笑,他依旧肃然伫立在那里,看着城下的敌人。

    “仗主”

    “将军”

    李平等人担忧的看向李荩忱,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而李荩忱的声音颇为平淡,但是足够城上城下那成片火光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

    “尉迟将军,晚辈对于将军还是颇为敬重的,将军用兵如神,常常出其不意,放眼我大陈,能与将军并肩者寥寥无几”

    尉迟迥皱了皱眉,而城门上每一个人都静静看着李荩忱。

    虽然他们不知道李荩忱想要说什么,但是他们都能够感受到这平淡的话语之中暗藏着的坚定。

    “可是某还想向将军讲一个故事,”李荩忱不管尉迟迥是不是会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在我们江南,村子中养鸡的人家,统统都会养狗来防止黄鼠狼偷鸡。可是有一天,看门犬的屋舍外面来了十多只黄鼠狼,黄鼠狼说,我们人多势众,你一条狗是挡不住的,不如这样,你以后也跟着我们一起偷鸡好了,有我们吃的,就有你们吃的。”

    顿了一下,李荩忱微微抬头,看着天空中那乌云缝隙中洒下来的一抹月光:“黄鼠狼还说了,当然,你也可以不跟着我们,只要你让开道路让我们进去,我们帮你找理由让你逃过惩罚”

    一边说着,李荩忱一边环视周围神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愈发肃然的将士,又转而看向城下的尉迟迥:“所以某有一个问题,老将军,你说这看门犬会不会让路呢?!”

    尉迟迥静静看着李荩忱,默言不语。

    尉迟顺握着刀柄,随时准备抽出来。

    曹忠、李平以及千千百百的南陈将士都目光炯炯,注视着城下的敌人,目光之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杀意。

    李荩忱轻笑一声:“既然老将军不回答,那某就默认老将军已经听懂了这个故事,也默认老将军的答案了。”

    在这天地之间,孤城之上,火光之中,凛冽的杀气里,李荩忱的笑声怎么听都有些孤单和缥缈。不过这笑声很快就落下,李荩忱攥紧双拳,面容狰狞:

    “狗尚且如此,难道老将军以为,某李荩忱,还有在场的这两千多大好男儿,连那狗都不如么?!”

    难道你以为,老子连狗都不如?!

    一句话丢下,振聋发聩。

    城上城下,一片肃杀。

    南陈将士是激动的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而北周军队,包括尉迟迥在内,都有些发怔,错愕的看着城头上那一道有些单薄的身影。

    他们不知道这个人是凭借着怎样的勇气和毅力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他们清楚,当这一句话落下的时候,双方之间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剩下的只有不死不休。

    “大陈!”不知道是谁率先振臂高呼,打破了这宁静。

    “大陈”无数的将士竭尽全力的大吼。

    “李将军!”每一个人都涨红了脸,一道道目光之中带着再难以掩饰的崇敬。

    “李将军”从来没有一个人把他们此时此刻的心情描绘的如此生动形象,述说的如此掷地有声!

    整个章山郡城上,再一次沸腾!

    尉迟顺脸颊微微抽搐一下,这一次不等尉迟迥说话,径直一挥手,后面的盾牌手飞快涌上来,护卫在尉迟迥身前。

第二百五十五章 棋差一招

    尉迟迥静静的看着城门上愈发明亮的火光。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为了提升士气,还只是单纯的为了戏弄他?

    但是尉迟迥心中明白,拖延时间、让敌人放松警惕的活计,他已经完成了。不管这个年轻将领此时如何的叫嚣、如何的得到城上士卒们的拥戴,在尉迟迥看来,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

    一旦他们的援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尉迟迥倒要看看,这些家伙凭什么坚持下去!

    人的意志就算是再坚强,也依旧有一个限度,也依旧有弱点存在,而现在尉迟迥想要做的,或者说正在做的,就是吸引开这个人的注意,然后集中精锐力量,一拳打在这个弱点上。

    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阿顺,我们回去。”尉迟迥低声说道,城头上的欢呼已经在明确的告诉他,继续在此处拖延时间,非但没有任何效果,反而有可能威胁到自身。

    尉迟迥已经征战沙场半辈子,当然不是那种热血上头就会带队冲锋陷阵的年轻人,他更知道珍惜自己的性命,或者说自己的性命应该用到什么地方。

    这乱世之中,可是要讲究一个物有所值啊!

    而就当尉迟顺准备下令开始攻城的时候,一名将领策马冲到尉迟父子身边,脸上满是惊诧神色,一边拱手行礼,一边已经忍不住先开口说道:“启禀两位将军,这章山郡的南面城门突然打开,一队岛夷骑兵冲出来,杀散了我们的两队斥候,现在正向南去!”

    “什么?!”尉迟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起头来。

    而尉迟迥眉毛一挑,霍然回头,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是的,这估计是小半个时辰之前的事了。”那北周将领气喘吁吁的说道,“敌人下手干脆利落,咱们的两队斥候,总共五十多人,几乎一个照面就被人家给灭了,如果不是迟迟没有等到他们的消息,恐怕我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尉迟顺脸色变了变,这说明敌人派出去的人数不但在五十人甚至一百人以上,而且十有**是精锐的斥候老卒组成的。

    就算是之后北周大军想要阻拦他们甚或者说追上他们,恐怕都没有那么简单。

    不远处的城头上,欢呼声已经渐渐平息,而那摇曳的火光下,一名名南陈弓弩手肃然站立。只要北周军队敢继续向前一步,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施放箭矢。

    显然这城上的南陈人已经料到了自己的计策,而他们之前所有的虚与委蛇,所有的冷嘲热讽,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和尉迟迥一样的目的。

    尉迟迥拖延时间,是为了能够让南陈人放松警惕,是为了能够给伏兵争取前进的时机,而显然城上的这个南陈将领拖延时间,则是为了给他派出去示警的队伍争取时间。

    “竟然料到了”尉迟顺不可置信的喃喃说道。

    而尉迟迥眯了眯眼,哪怕是征战沙场多年的他,此时也有一种难以遏制的失败感和挫折感。面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南陈小将,自己的谋划和设计竟然毫无用处。

    棋差一招,尉迟迥不知道会连锁出来什么后果。而且此时的他也不敢去想。整个北周大军已经动了起来,就没有停下来的可能!

    刹那间,尉迟迥有一个错觉,眼前这并不算高大的章山郡,他有可能再也无法翻越。

    “爹爹,可要下令抽调骑兵追击?”尉迟顺急忙说道。

    尉迟迥哼了哼:“有什么好追击的?人都跑出去半个时辰了,就算是我们派出再多的骑兵,能追的上么?更何况大队的骑兵如何能绕过这章山郡城?”

    章山郡城的西侧就是连绵的荆山山岭,在城墙和陡峭的山坡之间距离并不算大,在正好能够防止敌人爬上山坡威胁城池的同时,也能够通过城上的弓弩手控制住山坡和城墙之间的道路。

    因此就算是大队的兵马都很难在城西直接通过,更不要说在城西面展开攻城了。

    “那我们现在”尉迟顺知道自家爹爹心情很不好,脸色也出奇的不对劲,但是他现在还是得问这个问题。

    尉迟迥回头看着章山郡城,咬着牙说道:“攻城,老夫给你们两天的时间,两天之后,不管敌人的援军是不是到来,老夫一定要走在通往江陵城的大道上!”

    感受到了尉迟迥话音之中的怒气,包括尉迟顺在内,所有的将领都是神情一凛。老将军戎马倥偬一生,可以说见惯了大风大浪,如此怒气冲冲的时候可不多啊。

    “弓弩手准备,投石机准备!”尉迟顺来不及劝慰自家爹爹,朗声下令。他也清楚,想要安慰自家爹爹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对面城墙上那个该死的李荩忱的脑袋拧下来!

    “第一队,准备,云梯,准备!”尉迟顺的号令声在黑暗之中回荡。

    原本一片寂静的北周大军,顿时忙碌起来,整齐的火把海洋仿佛是被劲风吹动,须臾之间翻腾起惊涛骇浪!

    而尉迟迥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尉迟顺下达命令,面容无悲无喜,只有大战来临之前的肃杀。他的目光至始至终未曾离开章山郡城。

    他不知道自己下达了死命令,是不是就能够让所有的将士不顾生死的向前,但是他很清楚,加上自己刚才浪费的时间,现在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也上了年纪,不知道还能够披甲上阵多久;也不仅仅是因为江陵城此时正在南陈大军的环攻之下,危在旦夕;而是因为

    尉迟迥第一次扭过头,看向北方那火把海洋之后的一片黑暗之中。

    自从宇文邕生病,下令大军放缓北上步伐开始,尉迟迥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清楚自己这样对陛下的身体有不好的假设,可不是臣子应该做的事情,但是尉迟迥身为三朝老臣,更清楚一旦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会给整个北周带来什么。

    而偏偏此时的自己,又棋差一招!

第二百五十六章 起狂澜

    火光在风中摇曳,尉迟迥的脸在火光里明暗不定。

    前方城下已经响起北周士卒震天动地的杀声,可是此时此刻尉迟迥的思绪却不在这章山郡。

    那个心怀鬼胎的杨坚、和杨坚一向交好的韦孝宽、对杨坚报有敌意的王轨、还有朝中那些各怀心思的文武大臣

    宇文邕还在的时候,没有人敢有任何异动。

    但是宇文邕一旦病危呢?!

    尉迟迥不敢想象,自己会面对什么,又要如何抉择。

    虽然尉迟迥知道宫中的那些御医一向是小心翼翼,小病都能够让他们拖上十多天甚至一两个月,更不要说事关生死的大病了。不过尉迟迥更知道,这一份宇文邕病重、大军放慢速度的消息,只传递到了各地的总管和统兵大将这一级,也就是说现在就连尉迟顺实际上都不知道。

    而这意味着什么,尉迟迥可心知肚明。作为一个公认的年轻雄主,宇文邕若是只是什么小病,没有必要如此大动干戈,而又搞得神神秘秘的,这只能说明,现在御医甚至有可能对宇文邕的病无计可施。

    听着风中回荡着的杀声,尉迟迥有些恍惚。

    当宇文邕下令北伐的时候,当宇文邕的身体出现异样的时候,当南陈开始对江陵发动进攻的时候,尉迟迥、这夜色中和火光里的每一个将士,甚至整个北周,都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一个危险的十字路口。

    哪一个方向,都是未知!

    “砰!”石头重重的砸在盾牌上,而这只是第一块,后面紧跟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冰雹一般砸下来,噼里啪啦作响。

    北周人一路急行军前来,主力同样也没有携带大型攻城器械,而现在打造显然也来不及了,不过他们倒是携带了一些小型的投石机,这种投石机是抛射一网兜的小石头。

    这些小石头相比于大型投石机抛射的巨石当然在威力上无法相比,但是胜在数量够多,数百台小投石机一字排开,石头暴雨冰雹一般向着城头倾泻,虽然被石头砸中不至于直接丧命,但是鼻青脸肿还是少不了的。

    “头儿,你抓紧下去吧,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李平奋力举起盾牌,艰难的说道,他都不知道自己手里的盾牌到底被石头砸了多少下,更不清楚这一场石头雨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李荩忱透过盾牌的缝隙向下看去,大队的北周将士正举起云梯呐喊着向城墙冲过来,而南陈弓弩手从盾牌缝隙之中零零落落射出去的箭矢根本没有办法阻挡他们。

    这些北周人甚至连盾牌都不用,直接向前疯狂的跑动,千军万马奔腾,甚至整个章山郡都为之颤抖。而无数的火把光芒在他们之中跳动闪烁着,有如流淌着的火焰海洋,从天边倾泻、翻滚、咆哮,想要将前面自不量力的敌人硬生生的拍成齑粉。

    刹那之间,狂澜呼啸!

    南陈将士射出的箭矢不断的将奔跑的人掀翻在地,但是很快他们的位置就被后面跟上来的人顶上,一支火把熄灭了,便被更明亮的火把所取代。

    整个天空,都被照得亮如白昼。

    敌人的强大,让李荩忱不由的屏住了呼吸,但是此时此刻的他,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话已经说到那个份上,李荩忱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咬着牙带着所有人站在这城墙上,阻挡这奔腾翻滚的狂澜,直到所有人都倒下。

    “当!”又是一声轻响,一块石头砸在盾牌上,但是片刻之后,再无声响,除了城下那翻江倒海的呼喊声。

    “撤盾,架弩!”李荩忱一把推开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李平,竭尽全力大声吼道。

    而陈智深、曹忠等人也都回过神来,纷纷吼道:“快,弓弩手顶上来,盾牌撤下去,注意交替掩护!”

    “老张,带着你的人给老子顶上去!”

    “快,弓弩手,快,再慢老子先把你们扔下去!”

    “那边去十个人,射住阵脚!”

    “铁子,你的人怎么慢吞吞的?!让他们抓紧滚下来,别挡了路!否则老子要你们的脑袋!”

    原本极其安静的城墙,在刹那间就沸腾起来,无数的将领在大声呼喊,无数的士卒在来往奔跑,虽然看上去混乱,但是每一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做着自己的一份事,城墙上的守军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机器,在疯狂的运转。

    箭矢如雨,呼啸着扑向城下那黑压压的身影,而此时北周军队也冲到了护城河边如果不是距离太近、害怕误伤自己人,投石机肯定不会停下来的。

    箭矢刺入最前面一排士卒的胸膛,他们甚至来不及呼喊和挣扎,就跌落在已经被渲染成血色的护城河中。而后面第二排人难免有些混乱,乱糟糟的向着几处被之前攻城的前锋士卒填平的地方集中。

    而城上射下来的箭矢也集中在了那几处可以渡河的地方,不断有士卒中箭倒地,更或者直接摔落入河中。他们的尸体层层叠叠,摞在上一次攻城的那些伙伴的尸体上,这几处阻断河水的血肉堤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扩展。

    城上李荩忱死死抿着唇,之前他还有些好奇敌人为什么会采用这样的阵型,而现在他已经明白,那些士卒肩上扛着的沙袋和石头并不是尉迟迥真正想利用的。

    尉迟迥这是在用最前排士卒的血肉来扩充原本比较狭窄的通道,而一旦护城河被填平多处,那整个章山郡就失去了最重要的外围屏障。

    到时候城上守军唯一能够依仗的,也就真的只剩下单薄的城墙了。

    这是最残忍,也是此时此刻想要快速突破城池,最好用的办法,毕竟面对守军,进攻的北周军队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

    他们不害怕牺牲,或者说,他们现在正在用牺牲换取对于他们来说更为宝贵的时间!

    李荩忱之前就知道尉迟迥用兵喜欢出奇制胜,所以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尉迟迥以轻兵绕行荆山的策略,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这位老将军在正面相抗上,竟然也是如此的狠辣决绝、一往无前。

    这位北周名将,当真是对得起自己的名号和这数万北周将士的信任、尊敬。

第二百五十七章 阻惊涛

    突然间李荩忱想起来,当年北周和北齐邙山大战,北齐占据上风,正是尉迟迥率军突入北齐军中,横冲直撞,方才阻挡了北齐追击的势头,使得北周大军平安撤退。

    当时尉迟迥出手之果断、用兵之决绝、冲杀之凶猛,令所有北齐和北周将领都颇为敬佩。最后尉迟迥虽说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却为北周保全了单薄的家底,从而为之后宇文邕能够一举战胜北齐奠定了坚实基础。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尉迟迥回朝之后便加封太保,不久之后又加封柱国,成为北周不折不扣的中流砥柱。

    回想那一战尉迟迥打的狠辣,今天如此似乎还算不得什么。

    李荩忱眯了眯眼,这位老将军对于解开困局似乎一向比较擅长,也难怪宇文邕会把尉迟迥派到襄阳来,一旦江陵有变,在兵微将寡而北方战局不明朗的情况下,尉迟迥真的是最好的人选。

    而单单从这一战来看,这位老将军,可没有真的老到不能征战沙场的地步。

    既然李荩忱已经铁了心不让开道路,那么尉迟迥显然就直接选取了最直截了当的方式,用人命填出来一条道路。

    看着那些前赴后继涌上来的北周士卒,李荩忱不由得苦笑一声。

    一将功成万骨枯,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檑木滚石,扔下去!”陈智深的声音从耳畔回响,将李荩忱从虚幻的想象和感慨之中拉了回来。一架架云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架在了城头上,北周士卒在拼命的向上攀爬。

    在缺少冲车、云梯车等大型攻城器械的情况下,他们只能通过这种最简单的方法来发动进攻。而几乎每一个城垛都被搭上了云梯,如果站在北周人的角度看,会震惊于这云梯的数量和云梯上下士卒的密集程度。

    当进攻者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坚固的城池都不会成为他们前进的阻碍,哪怕是最后直接用尸体堆出来一条通往城上的道路。

    很显然,尉迟迥下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

    而除了用这种简易的云梯之外,不少士卒还肩负着沙包将其集中扔在一起,显然他们也想要通过负土的方式搭造一个可以通到城池顶端的斜坡。

    毕竟章山郡城相比于江陵等城池,可远远算不上高,只要时间和人力充足,这完全是可行的。

    大多数背着沙袋冲上来的士卒都被箭矢射中,或者被城上丢下来的檑木和滚石砸中,很快就和他们的沙袋一样,变成这斜坡上的一部分。而整个斜坡却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扩大。

    “弓弩手压制敌人两翼。”李荩忱紧皱眉头,他很清楚对于城池最大的威胁在哪里,通过云梯冲上来的士卒终究在少数,就算是真的造成了和上一次那样十多个人冲上来的险境,李荩忱至少也可以用手中的预备队将他们逼下去。

    可是一旦敌人搭成了延伸到城池顶端的斜坡,那到时候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士卒,可就不是李荩忱麾下这区区两千多人能够挡得住的了。

    螳臂当车是什么下场,李荩忱可不想尝试。

    城头上的箭矢再一次密集,呼啸而来的箭羽没入北周士卒的胸膛,那些妄图向这已经不知不觉搭建了有城墙三分之一高度的土坡靠近的士卒都被箭矢射倒。

    而很快北周人也发现了城上守军的意图,放出的箭矢也看是有所目标。双方的弓弩手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是没有人后退,反而大多数人都在咬着牙向前,想要将手中的箭矢送入更远的敌人胸膛。

    一面面盾牌在城墙上下移动,手持盾牌的士卒竭尽全力想要为同伴挡住更多的箭矢,当弓弩手已经红了眼睛时候,他们又何尝不是咬紧牙关?

    “杀!”一声暴喝从一处城垛传来,身影晃动,一名体型魁梧的北周士卒跃上女墙,手中的大刀直接劈开上前阻拦的一名南陈将士,不过还不等他紧接着挥出第二刀,三四支长矛已经同时迎面而来,径直刺穿了他的胸膛。

    这北周士卒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没入胸膛的枪杆,而对面的南陈幢将狰狞一笑,猛的抽出枪杆,然后上前就是一脚,径直把那北周士卒踹下城墙。

    “让开!”幢将低吼一声,之前冲上前的长矛手们急忙后退,不过饶是如此,还是有一个人被随后而来的箭矢射中了手臂,不过那士卒咬着牙一句话都没有说,径直推开同伴退到后面,自会有人帮他包扎。

    “檑木,滚石!”幢将无暇顾及自己的手下有多少人受伤或者战死,狰狞的喊道。这个时候总有人会扑上来执行他的命令,每一名南陈士卒都前赴后继,决不后退,直到他们所有人都倒下。

    几名盾牌手当先顶上去,挡住箭矢,而紧跟在盾牌手之后的士卒抬起来檑木,顺着云梯扔了下去,片刻之后便听见云提上传来的惨叫声,显然正在向上攀爬的北周士卒被砸了个正着。

    “当!”旁边金铁交鸣之声此起彼伏,原来又一个北周士卒趁着南陈守军躲避箭矢的时候爬了上来,手中的兵刃挥动的虎虎生威,周围几个盾牌手只有招架的功夫。

    “顶上去!”幢将怒吼道,早就等候多时的长矛手们咆哮着紧跟在自家幢将后面,一排排枪矛在火光下映衬着耀眼的光。

    而幢将下意识的侧头看去,在不远处的城楼前方,跳跃的火光中,那一面绣着“李”字的将旗至始至终都在飘扬,虽然相比于最初的时候,旗面上多了很多箭矢留下的破洞,甚至就连上面的字也只能依稀辨认出来轮廓,但是它依旧还是在那里飘扬着!

    “杀!”前方几名长矛手已经和冲上城的那北周士卒交手,幢将紧跟着大吼一声,纵身扑上去。

    就当眼见后面北周士卒又要爬上来的时候,一名南陈盾牌手当机立断,将手中的盾牌一扔,短刀硬生生的挡住劈砍过来的刀刃,然后猛地向前一扑,抱住那北周人的腰,两个人就这样硬生生的从城垛上摔了下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好男儿至此(上)

    事发突然,幢将也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方才下意识的快步向前,想要拽住自家袍泽,可是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两道紧紧抱在一起的身影就这样从城头坠落,像是从九天而将的飞雁。

    当然不只是这两个人,他们刚刚坠落没有多久,就硬生生的撞上了那搭在城上的云梯,整个云梯顿时剧烈晃动,云梯上攀附着的三四个随时准备跟在同伴后面上城的士卒慌张的从云梯上跳下来,可是这个高度径直坠落,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老四这是直接把自己当檑木了”一名盾牌手眼睛中已经泛出晶莹的泪水,显然这是和他一个营帐里的袍泽兄弟,平日里甚是熟络,“老四他他是个孤儿,父母都在战乱中去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甚,就就这么死了!”

    “大丈夫流什么马尿!”幢将不满的冷声说道,“老四这一去,至少杀死了两三个蛮子,更是少说得弄残废三四个,再加上之前杀得,他父母的血海之仇已经报了,他死而无憾!”

    顿了一下,幢将环顾四周,一名名将士抹去泪水,目光不再模糊,而是带着浓烈的杀意。幢将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朗声说道:

    “弟兄们,敌众我寡,咱们杀一个不够本,要杀就跟老四一样,杀他好几个!为了我们的父母妻儿不经受战火,咱们没有退后的余地!”

    “杀!”每一个士卒都在大吼,吼声从他们的胸膛中迸发出来,伴随着的还有滚烫的热血。

    为了刚刚战死的老四,为了所有在这城墙上浴血厮杀的袍泽弟兄,为了那些还在等待自己归来的父母乡亲,为了作为男人战斗的尊严,也为了那一面从开战起就没有移动过的将旗!

    这些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的将士,或许并不知道什么家国民族,但是他们很清楚,自己是一个男人,自己是一个汉子,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就有责任,有义务,像钉子一样死死的扎在这章山郡!

    谁想从此处过,都要踩着他们的血肉和尸体过去!

    好男儿至此,唯有死战!

    黑夜之中的官道上,没有一点儿光亮。天空中的月亮被黑云遮挡了身影,正是月黑风高的时候,谁都不知道这意味着是一场大雨即将来临,还是今夜,正是杀人好时候。

    “快,后面的人,都跟上!”一名仗主在黑暗中举着火把大声吼道。因为杂草丛生而并不宽阔的官道上,一排排士卒匆匆向前奔跑,他们并没有携带多少大型辎重,只是在拼命的向前赶路。

    裴子烈站在一处小山坡上,眉头紧锁,前方的黑暗之中,只有星星点点、若有若无的火光在告诉他队伍都行进到了什么位置,为了避免引起敌人的注意,也为了节省现在手中最少的,也是最宝贵的时间,裴子烈并没有让所有人都举起火把,只是让幢将和仗主们用火把来给自己的部下指引方向。

    “我们到什么位置了?”裴子烈回头问身边的一名亲卫。那亲卫急忙摊开舆图,裴子烈借着微弱的火光看了一眼,又转而将周围黑暗之中起起伏伏的山势纳入眼中,不由得皱了皱眉。

    此处距离章山郡已经不远了,西有连绵起伏、看不到尽头的荆山,东有隐约能够听到波涛声的沔水,而原本就不宽阔的官道在几处高低不平的山丘之间盘旋穿行,显得更加纤细。

    若是给裴子烈五千人,裴子烈有胆量在这里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而最前方的火光已经开始侧转,说明队伍正在通过这弯曲而狭窄的道路。

    “停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崎岖的地形总是给裴子烈不祥的预感。

    现在章山郡那边虽然还没有情况传回来,但是至少斥候也没有传来不好的消息,也就是说章山郡在自家人手中的可能性依旧很大,因此这道路上陡然出现北周蛮夷伏兵的可能按理说几乎为零,不过多年征战沙场打磨出来的第六感,却总是让裴子烈心中有些忐忑。

    命令正在一节一节的向前面传递,而为了急行军,在道路上拉出长长队列的五千将士正缓缓停下来。

    裴子烈的目光沿着整一条道路一直延伸到章山郡,这里是从江陵到章山郡再到襄阳的官道上少有的险要之处,其余一马平川的地方,敌人想要设下埋伏恐怕也没有这么简单。

    而裴子烈的目光并没有在章山郡上过多停留,径直重新转动,落入那莽莽大山之中。荆山他虽然没有去过,这舆图上的勾勒也并不算详细,不过裴子烈还是发现了荆山之中几处如繁星点缀的村镇。

    有村镇就意味着不管宽窄崎岖与否,肯定会有道路。

    这样的山路,裴子烈当然没有指望能够通行大军,但是敌人若是先用一支轻兵穿行大山之中,先行杀到章山郡南阻击援兵,也不是不可能。围点打援的名字裴子烈或许说不出来,但是这个道理他却很清楚。

    毕竟就在不久之前的吕梁,吴明彻诱使敌人不得不以添油战术拼了命的派遣援兵的战术,就是围点打援。

    当时吴明彻包围了彭城,在一阵压迫式进攻无果之后,就索性摆出兵临城下的架势,结果后来北齐和北周果然源源不断的派兵前来,一一为吴明彻击破,如果不是王轨麾下大军数量太多,吴明彻不得不后撤,恐怕现在吕梁那里还在僵持呢!

    而吴明彻能够玩出来这一招,那尉迟迥自然也有本事玩的出来。

    裴子烈凝神看着周围无边无际的黑色旷野和山丘,这些丘陵就像是蛰伏的巨兽,裴子烈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这些蝼蚁蜉蝣一般的生命一口吞下去。

    “将军,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一名护军飞马到山坡下,快步跑上来,“前锋现在还在等候命令!”

    裴子烈沉声说道:“我们的斥候有多久没有回来了?”

    那护军皱了皱眉,急忙说道:“得有小半个时辰了,似乎有些不对劲啊咱们没用斥候探查多少地方,按理说早就应该回来了,现在怎么”

    就当周围将领们都诧异的互相看的时候,一道火光猛地在天边黑暗之中升起,划破长空!

    这是军中斥候一向传令用的火矢,而其意义很明确,十万火急,前方有敌!

    虽然裴子烈不知道自家的斥候为什么会跑到这么远的距离处,但是他很清楚,这肯定不是敌人的火矢,这是自家人在向自己的军队示警,前方十有**有敌人。

第二百五十九章 好男儿至此(下)

    “有诈!”裴子烈脸色猛的一变,“让前锋退回来,一字长蛇阵变雁形阵,左右两翼向两侧展开,中军压上,顶住前锋,切不可乱了阵脚,弓弩手准备,盾牌手前方掩护,所有斥候,展开搜索!”

    “诺!”众多将领齐声应道,刹那间,每一个人都犹如铿锵出鞘的剑刃,寒光凛冽,杀气腾腾!

    在离开江陵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随时准备好了战斗和埋骨疆场,

    跟在裴子烈身边的一名幢将敬佩的看着这个年轻将军,事起突然,裴子烈能够如此决绝果断的下令,并没有任何的慌张,也没有自乱阵脚,的确值得大家学习。

    也难怪人家是电威将军,而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幢将。

    “走,带着亲卫跟某顶上去!”裴子烈回首对跟在身后的几名亲卫幢将说道。

    “将军,这未免有些危险”其中一名幢将下意识说道。

    裴子烈冷哼一声:“现在大战骤起,将士们一路跋涉前来,难免军心浮动,若是某还一直站在后面,那成何体统!身为统帅,此时此刻某必须要让所有将士都看到,就算是灭顶之灾、数倍之敌,某也站在他们的最前面!”

    话音未落,裴子烈径直快步向山坡下走去,没有丝毫的犹豫。

    周围几名幢将对视一眼,同时转身跟上。

    好男儿生逢此战,还有什么好纠结犹豫的,横竖不过是个死字,倒不如先轰轰烈烈杀他一场!

    而又是几道光亮在距离裴子烈麾下军队前锋不过几丈的距离上腾空而起,再一次将整个黑暗都唤醒。

    一支支火把依次点亮,杀声山呼海啸,不知道多少北周士卒从山坡上、道路两侧的荒草丛中涌出,向着近在咫尺的南陈前锋扑过来。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他们就没有其余选择,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

    而指挥前锋的将领显然也做好了应敌的准备,一面面盾牌放下拦住道路,弓弩手虽然还没有就位,却也在拼命的向黑暗中出现的敌人放箭。

    随着军中口号声此起彼伏,整个官道逐渐被无数光芒照亮,也不知道有多少将士在拼命奔跑,也不知道有多少军人挥动兵刃,整个黑暗在这一刻已经彻底苏醒。

    “杀!”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字,无数的身影有如浪涌。

    而就在前方无边的黑暗之中,一名骑兵微微喘息着,低声说道:“参军,咱们应该怎么办?”

    他旁边的萧世廉微微抿嘴,冷冷的看着前方被火把的光芒点燃的半边天际

    刚才最初的那火矢正是萧世廉下令施放的,当时处于山坡后侧的萧世廉等人,已经能够清楚地看见山坡上绰绰约约的北周士卒人影,而前方南陈大军显然正在进入这致命的陷阱之中,所以萧世廉无奈之下干脆直接下令放火箭示警。

    毕竟事已至此,他也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只要能够救下援军,就算是他们这两百多人暴露了也没有什么关系,如果援军被埋伏,那么就算是平添他们两百多名骑兵,于战局也无补于事。

    不过不得不说统领那一支援军的将领反应很快,萧世廉并不知道是不是裴子烈,心中依旧忍不住为他叫好。当然叫好还可以放到胜利之后,现在萧世廉更需要做的是为这两百将士的前途做出判断。

    虽然萧世廉不清楚敌人到底是因为惊到了鱼儿,一时间根本顾不上他们这区区两百多人,还是只是在等着更好的时机,但是他很清楚,此时无论是进退,都会有很大的风险。

    他不知道前面有多少敌人,也不知道后面以及两侧的黑暗中,还有多少敌人的斥候,更重要的是,已经被火焰燃烧起来的半边天在分明告诉萧世廉,此时没有打马离开的道理!

    “弟兄们!”萧世廉声音微微低沉,但是带着坚定。

    一路追随他到此处的两百多名骑兵同时竖起耳朵,钻井手中的兵刃,静静看着萧世廉。

    萧世廉沉声说道:“咱们都是骑兵,就算是此时扭头回到章山郡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但是在这荒野之上,敌人都是只有轻甲短刃的轻兵,如果我们冲进去,对于他们来说将会是一场灾难,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们这是在冲击自己十多倍、甚至二十倍的敌人。”

    顿了一下,萧世廉声音微微扬起:“哪怕是他们只是轻兵,但是终究比我们多太多,所以某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我们会面对什么所以某不勉强你们,想要离开的,现在就可以走,向北就是章山郡,甚至你可以向东走到沔水边再南下,绕过这九死之地。”

    风吹动着他的衣袖和骏马的马鬃。

    所有的士卒一动也不动。

    不等萧世廉接着开口,两名幢将同时一拱手:“参军,您就发号施令吧,无论是刀山火海,弟兄们绝对不皱眉!”

    他们这两百人冲出已经几乎成为绝境的章山郡,在他们之中大多数、甚至可以说所有人看来,都不是荣幸,而是耻辱,一种没有办法和袍泽弟兄们生死与共的耻辱。

    在离开城池的时候,他们不敢回头去看旁边那些留下士卒的神情,也不敢去看那些明暗火光中还在忙碌跑动的身影。

    但是他们也清楚,为了守住章山郡,为了保住更多人的性命,必须要有人去做这件事,在那一刹那,甚至很多人都怨恨自己怎么是骑兵,不能和那些步卒们一起留下,面对咫尺之外的惊涛骇浪。

    而现在他们已经来到了另一个同样残酷,而且更加仓促的战场,战火就在不远处燃烧,舔舐着整个夜幕,身为一名将士,他们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前来救援他们的弟兄们在浴血厮杀,而他们在此处踌躇不前。

    萧世廉哈哈一笑,环顾四周,每一个看向他的目光都是无比的坚定,这些本来就做好战死准备的将士们,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的命令。

    “冲击,敌人左翼!”萧世廉狠狠一抽战马,手中刀霍然前指!

    “杀”以两名幢将为首,所有的骑兵纷纷抽动战马,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声。

第二百六十章 战旗

    马蹄踏入荒草中,卷动烟尘滚滚,两百名骑兵向前冲锋,虽然相比于前面火光中拼杀的人影,他们这区区两百人,怎么看都有些单薄和弱小,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动摇。

    传闻是战国时代最著名、也是最冷酷的大将白起创造出来的骑兵三角阵,在这黑暗中的荒原上呈现,所有骑兵举起马槊,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虽然只有两百人,但是当八百马蹄踏动大地,当一道道人马身影刺破火光,冲锋的,仿佛不再是两百人,而是千军万马!

    “将军,这些蛮子虽然奈何不了我们,但是他们占据了两侧山坡,尤其是靠近荆山的左翼山坡比较陡峭,凭借着他们的弓弩,咱们一时半会儿想要杀上去没有那么容易!”一名仗主脸上溅满鲜血,快步跑到裴子烈身边,声音之中带着焦虑。

    显然前线焦灼的战事也让这个已经不是头几次上战场的老仗主乱了分寸。

    裴子烈皱了皱眉,这些北周蛮夷不好对付他也料到了,到底尉迟迥是让他们这一支轻兵冒险绕过荆山伏击南陈的援兵,怎么着也会挑选军中数一数二的老卒和精锐来执行这一项任务,因此敌人的棘手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现在裴子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在于,就算是敌人已经失去了先机,甚至在南陈军队的压迫下不得不转而固守,但是只要这道路两侧的山坡依旧掌控在他们手中,南陈军队就没有办法通过道路。

    “弓弩手掩护,此时切不可自乱阵脚!”裴子烈声音之中带着担忧,但是他尽量让自己平静甚至冷静下来,毕竟一旦裴子烈自己都乱了,他就真的没有办法保证其余的将领和士卒依旧能够冷静的听从命令,“亲卫队!”

    听到裴子烈的声音,后面统带亲卫的幢将急忙上前一步。

    裴子烈伸手指着战场上胶着的自家右翼,也是敌人的左翼:“看到没有,那一处山坡最是陡峭不说,也是周围山坡中最高的,也就是说我们只要能够拿下山坡,就能够俯瞰整个战场,并且趁机冲乱敌人的左翼,也就彻底切断了他们撤退的道路!”

    顿了一下,裴子烈提起手中的刀:“所以,我们上!”

    “将军!”原本以为裴子烈只是让自己带着亲卫队充当刀锋的幢将顿时着急起来。

    周围的几名仗主、参军和幢将也都是诧异的看过来,纷纷想要开口阻止。在他们印象之中,裴子烈虽然年轻,但是师承吴明彻,用兵一向稳重,这一战怎么一反常态,竟然改变了她一贯的用兵风格?

    而裴子烈没有丝毫的犹豫,战争从来都不会因为将领的用兵风格而发生不同的变化,敌人肯定不会一直跟着你的指挥走,尤其当敌人是尉迟迥这样历经沙场磨砺、大浪淘沙之后出来的名将。

    因此如果一个将领一直恪守一个风格,那么他终究只能成为一支偏师的统帅,甚至很难独领一军,只有懂得变通,能够审时度势,因战场形势变化而变化,才能够真正的独当一面。

    到了这个地步,就可以称之为名将,或者大将。

    尉迟迥此次出兵,自知兵力短缺,若是节节推进,肯定还没有到江陵城下就已经收到西梁灭国的消息了,因此他一改年迈之后稳重的用兵风格,以轻兵出荆山,一如当年轻兵出阴平关以平蜀的战术,兵行险招,自然为的就是争取最宝贵的时间。

    裴子烈自问做不到随时可变的程度,但是他也在努力尝试做出改变。并没有在意周围将领们诧异的神情,裴子烈径直说道:“现在我们拖延一刻,章山郡那边就有可能多死一个人,到时候城池守不住了,我们这一支荒野上的孤军,不就是敌人的猎物么。”

    一边说着,裴子烈一边快步向前方冲去;“不怕死的跟老子来!”

    “突破不了敌人的防线,章山郡丢了,咱们横竖也是一个死,倒不如现在杀他娘个痛快!”一名参军骂骂咧咧的说道,而其余仗主和幢将哈哈笑着紧跟上。

    “将军!”一名断了手臂的幢将在几名士卒的搀扶下走到裴子烈身边,“将军,这些该死的蛮子杀得太凶了,弟兄们三次冲上去,都硬生生的被他们顶了下来。”

    裴子烈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整个山坡上北周和南陈士卒的尸体层层叠叠,鲜血顺着山坡上原本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沟壑恣肆流淌。

    周围的士卒和将领们脸上都带着疲惫神色,而且很多人身上带伤,显然为了拿下这个山坡,他们也已经竭尽全力。另一名幢将嘴唇微微颤抖,低声说道:“将军,弟兄们一路急行军,实在是太累了,如果能让大家休息”

    “不行!”裴子烈断然说道,此时他没有更多的选择,他不知道章山郡还能够支撑多久,更不知道这些士卒休息一会儿之后,还有没有斗志和意志面对这尸体累累的山坡。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个浅显的道理,裴子烈很清楚。

    而且裴子烈不知道,山坡上的那些敌人在有时间休息之后,会不会抵抗的更加顽强。以轻兵长驱而来,这些敌人显然也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给我!”裴子烈一伸手,夺过刚才那有些气馁的幢将手中已经残破不堪的军旗,赤色的旗面上洒满了斑斑点点的血迹,一个“陈”字已经只剩下一半。但是这旗面依旧在夜风中舞动着,凝聚着所有人的目光。

    裴子烈一咬牙:“弟兄们,第一个冲上山坡的,头功!这头功你们不要,老子要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第一个向上冲去。

    既然都已经带人压到这个地方了,带头冲锋这种事,倒也不妨干一干。只是不知道此时身在建康的司空,得知自己眼中一向稳重的门生和晚辈,竟然做出这样不顾死活的事情,会作何感想。

    “冲!”所有的仗主、幢将们都已经红了眼睛。

    让将军冲锋,是他们的耻辱,如果真的让裴子烈第一个冲上山坡,恐怕他们以后都没脸见人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但使龙城飞将在

    “冲,冲上去!”将领们大声呼喊着,手臂举起兵刃直直向前。

    “冲!”士卒们挺起来刀枪,目光之中只有疯狂燃烧的杀意。

    他们的身影前仆后继,他们的吼声山呼海啸!

    裴子烈的身影逐渐被涌上来如潮水般的士卒吞没,但是那一面军旗依旧在滚滚人潮之中舞动着,让后面每一个疲惫的士卒一眼就能看见,让每一双几乎快迈不动的腿还能继续向前奔跑,而且越来越快!

    山坡上的箭矢密集的射下来,“当当当”射在一面面盾牌上,而南陈的弓弩手并没有停下来还击,因为没有人愿意停下向前奔跑的脚步。

    “杀!”一马当先的裴子烈亲卫幢将迈上山坡,硬生生的撞开迎面而来的两面盾牌,而大队的士卒有如潮水涌入盾牌之间的缝隙,敌人的阵线有如雪崩,沿着这缺口向两侧垮塌。

    而裴子烈此时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虽然鼓舞起来斗志,但是毕竟已经筋疲力尽的将士,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冲垮了敌人的战线。

    “将军,快看!”一名幢将突然惊讶的喊道。

    裴子烈诧异地抬起头,在不远处另外一片黑暗也被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而火光里,一队骑兵正向前狂飙。显然在之前南陈军队的几次进攻中同样损失不少的北周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冲上去的士卒不断被这些骑兵冲散、挑杀。

    手持短刃的北周士卒虽然以死相搏,但是熙然他们的兵刃实在没有办法支撑他们和骑兵为敌。一道道临时构筑起来的防线,就像是单薄的窗户纸,被骑兵一层层的捅穿,一路到底!

    明暗不定的火把光芒中,一面同样绣着“陈”字的大旗迎风招展,和裴子烈手中的这面旗帜交相辉映。

    “大士兄!”当先举旗的那人并没有管周围已经被冲散的北周军队,策马上前两步,不由得惊喜喊道。

    “伯清!”裴子烈也是惊喜交加。

    萧世廉轻轻呼了一口气,看到援兵是裴子烈率领的,就让他更加放心:“来不及说别的了,大士,快点儿扫清残敌,咱们得抓紧赶到章山郡,某不知道世忠还能够坚持多久!”

    裴子烈眉毛一挑,郑重的点了点头,看着已经完全乱了阵脚的北周军队,话语之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伯清,某不知道这里还需要多长时间,世忠带着区区两千人守章山郡”

    萧世廉沉默片刻,顺着裴子烈的目光看去,无边无际的北方黑暗中,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危险存在,也不知道那真的可以称之为“孤城”的章山郡,在有如潮水一样的北周大军面前,还能够支撑多长时间。

    “大士兄,你还记不记得世忠当时在出征的时候曾经写过的诗?”萧世廉有些突兀的说道,火光在他的脸上跃动,忽明忽暗。

    裴子烈怔了一下,喃喃吟诵出来:“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萧世廉迎上他的目光:“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两个人的拳头下意识的缓缓攥紧,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心知肚明,在出征的那一刻起,李荩忱就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但使龙城飞将在”裴子烈重复了一遍,眼睛上不知不觉得蒙上了一层雾气,鼻子有些发酸,“这家伙,还真是够抬举自己的。”

    萧世廉眯了眯眼:“因此咱们两个拼尽全力,可也不能让我们这位龙城飞将真的埋骨沙场!”

    顿了一下,萧世廉环顾周围已经进入尾声的战场:“大士,咱们时间不多,估计得辛苦一下弟兄们了,清剿完敌人之后,我们没有休息的机会,必须要抓紧赶路。这李世忠想要做龙城飞将,咱们两个可不能真便宜了他!”

    两人站在山坡上,相视哈哈大笑。

    而站在山坡上下的将领和士卒们同时举目看着这两个年轻的将领,再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黑暗之中的天边,虽然他们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章山郡到底还能够坚持多长时间,但是他们清楚,在这两道身影的带领下,他们必将一往无前。

    就算是这夜色再浓重,大陈军队的刀,也将如阳光,刺穿这永无边界的黑暗!

    --

    “咚!”一声沉闷的响声在整个战场上回荡。

    满地的尸体中间,一名名向前冲峰的南陈士卒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但是他们的脚步并未停歇。就在所有人的前方,目光所及的地方,厚重的城门已经被冲车硬生生的冲开,城门处早就等候多时的南陈军队有如浪潮奔涌,冲入城中。

    而与此同时,城上舞动的几面西梁和北周旗帜已经无力的飘落,陈军的云梯车缓缓的靠上城墙,随着城门的破开,这一次它们没有再受到任何可以称之为抵抗的反击。

    “登城,登城!”带队的仗主大声吼道,挽起袖子将长长的木板从云梯车顶端延伸到城墙城垛上,一把抄起大刀,第一个向城墙上跑去。他身后的士卒也都呐喊着紧跟而上。

    原本在城墙上应该用密集的箭矢和雪亮的兵刃招呼他们的西梁人,这一次却再也没有了抵抗下去的斗志。城池的城门被撞开,南陈大军正在源源不断的涌入城中,这意味着他们最后的退路也被切断了。

    不知道是谁先放下的兵刃,很快城上不知所措的士卒们纷纷丢掉了兵刃跪倒在地上。

    “你们两个人,带着自己的兵马沿着城墙收拢俘虏,其余人,跟老子冲!”仗主随便点了两个幢将,紧接着第一个向城墙下跑去,甚至很多还在恐惧着逃命的西梁人都被他甩在身后。

    而南陈将士们又何尝不是憋着一口气,弟兄们被阻这坚城下如此长时间,这个时候可不能泄气。更何况将军可是给大家下了死命令,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江陵城!

    果不其然,从上城步道上可以看见,冲进城的其余将士也是在各自将领的统带下沿着街道发足狂奔,甚至有的部队在之前惨烈的攻城拉锯战中早就已经打乱了,那些幢将、仗主甚至参军和护军们,索性就直接抓起来身边的散兵,让他们认准了自己的旗号,跟着自己向前。

第二百六十二章 恐慌,害怕?

    不断有西梁士卒恐慌的丢掉兵刃跪倒在路边,惊慌的看着这些如潮水翻涌着冲向城池每一个角落的南陈将士。一面面赤色的旗帜在风中翻飞舞动,整个江陵城一片红色。

    不过这不是血的殷红,而是旗帜的赤红,是胜利的颜色。

    “禀报将军,我军已经突破东门,同时南门和西门的敌人也都放弃抵抗,投降之西梁士卒不可胜数。”亲自率领一队斥候前出督战的陈禹满头泥泞的冲到萧摩诃身边。

    作为萧摩诃的前出监军,实际上他就是督战队,但是陈禹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来得及砍下自家逃兵的脑袋,城门就被冲破了,一时间千军呐喊、万马齐奔,陈禹和手下费劲功夫方才逆着人潮回来,一路上倒是收了不少白眼,一时间让陈禹觉得他反倒是逃兵了。

    萧摩诃微微点头,一直有些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来一抹笑容,微微侧身看向静静坐在一旁一动也不动的一道身影:“这一次还真是麻烦了萧公了,没有萧公,恐怕贵部将士抵抗不会这么薄弱啊。”

    端着茶杯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喝上几口的萧岿,手微微抖了一下,索性放下茶杯,他心中的痛苦和挣扎也用不到继续掩饰了,萧岿很清楚这不过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一切都已经发生,想要改变又如何来得及?当下里他淡淡说道:“败军之将、亡国之君,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将军又何必如此羞辱于朕?”

    顿了一下,不等萧摩诃开口,萧岿紧跟着说道:“更何况现在这江陵城虽已经落在将军手中了,将军的麻烦却并没有解决吧,至少朕来此处这么长时间,可并没有看见那几位和朕有过照面的小将军啊,恐怕以他们的兵马前去抵挡北周大军和尉迟将军,没有那么容易吧。”

    萧摩诃眉头微皱,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是做过一国之主的人,能够带着西梁在夹缝之中生存,果然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单纯依靠这几处线索就能够察觉到萧摩诃现在所面临的困境,这个萧岿不简单。

    也多亏了那陆腾对他并不怎么信任,再加上萧岿的身份高贵、不容有失,恐怕如果是萧岿和陆腾联袂防守城池的话,萧摩诃想要在短时间内拿下江陵城没有那么容易。

    “启禀将军!”一名斥候快步跑过来,“陆腾提前一步率领北周军队残部撤退到了江陵内城防守。这内城城墙和外城平齐,虽然没有护城河,但是城墙更厚,而且陆腾用杂物堵住了四处城门,现在弟兄们正在加紧进攻。”

    “内城?”萧摩诃眉毛一挑,顿时明白,所谓的内城,肯定就是西梁的皇城和宫城。诸如江陵这样的城池,既然作为一国之都,当然不是只有一道城墙的。

    内城作为城破之后守军节节抵抗、固守待遇的重要屏障,自然是一个都城必需之建筑。当然内城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在有心怀不轨的将领和臣子叛乱的时候,内城能够暂时保护皇室和朝野文武,从而为援军赶到平叛争取时间。

    这陆腾显然也是看出来萧岿的被俘对于西梁士卒士气的打击是沉重的,之前张皇后亲自率领宫人犒劳军队的举措所带来的效果自然在萧岿不得不现身的那一刹那就灰飞烟灭。

    这接下来的进攻中,士气大振的南陈军队曾经三番五次的冲上城头,如果不是城中作为预备队的北周军队作战凶猛、四处救火,恐怕这江陵城早就被拿下来了。

    而现在陆腾也意识到,单单凭借西梁人已经守不住城池,他需要的是一座更小的城池,从而能够直接让自己身为北周江陵总管直属的军队能够照顾防守的来。

    毕竟对于一支人数不多的军队来说,高大宽敞的城池未必就是最好的选择,因为这从更大程度上意味着他们只能用更少的人去防守更大的地区,反倒不如集中起来更为有效。

    “这内城之中大致还有多少人?”萧摩诃脸上的一抹笑容刹那间消散的无影无踪,沉声问道。

    “人数不多,那陆腾手底下的北周蛮夷打到现在也就只剩下两千多人,再加上被我们阻截在街巷中的,估计内城中剩下的更少。”斥候急忙禀报。

    萧摩诃点了点头,吩咐身边的几名将领:“所有床弩车和投石机前移进城,协助进攻内城,另外告诉弓弩手不要恋战,全力支援内城!”

    “诺!”几名将领急忙应道。

    而萧摩诃转而看向陈禹,皱眉说道:“陈禹,把这位带下去!”

    看着迎面走上来的几名士卒,萧岿冷笑一声:“萧摩诃啊萧摩诃,你是不是也感到恐慌和害怕了?这江陵战局阴晴不定,对你可不是什么好事啊。现在竟然都不打算让朕看了,是不是害怕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过来,怕朕看你的笑话?”

    “住嘴!”陈禹急忙呵斥道。

    而萧摩诃一摆手,让陈禹他们不要动粗,怜悯的看着已经有些疯狂的萧岿,转而伸手拿起自己的头盔:“某让人带你下去,只是因为某要率军进城了,何来的害怕和恐慌?”

    顿了一下,萧摩诃看也不看萧岿震惊和怀疑交错的神情,径直向前走去:“你不是对你的江陵城、对那陆腾、甚至对远在襄阳的尉迟迥信心满满么,那某就让你看看,你的江陵城,是如何在某的手中被击破的,那陆腾的首级是如何在某的手中滚落的!”

    一边说着,萧摩诃一边走下点将台,他身后的亲卫们迈动铿锵的脚步跟上。

    恐慌?害怕?

    笑话!

    咱家将军可是带着十二个人就敢冲敌人中军的存在,早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慌和害怕了。这两个词在萧摩诃听来,只有嗤之以鼻这一种可能。

    而萧岿失魂落魄的看着萧摩诃的身影:“你真的不担心北周的大军从襄阳杀来,到时候你立足不稳,内外交加之下,能支撑多久?!”

    “立足不稳,内外交加?”萧摩诃眉毛一挑,脚步顿了顿,哈哈笑道,“那不知道你口中所说的北周大军,所说的那尉迟迥又在何处?”

    一边说着,萧摩诃一边回过头,对上萧岿的双眼:“这么多天了,某可已经恭候多时,可是他们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第二百六十三章 章山,阴山

    萧岿猛地颤抖一下,终于缓缓低下头,任由几名士卒押着向后方营帐走去。

    而陈禹快步跟上萧摩诃:“将军,章山郡那边已经很久都没有消息传过来了,您真的不担心么?”

    虽然现在江陵大部分都已经拿下来,就算是那个内城,在陈禹看来也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就算是北周大军真的杀过来,萧摩诃也不会真的落到被内外夹击的悲惨境地。

    可是在章山郡的都有谁,陈禹可是很清楚,萧世廉本来就是萧摩诃的长子、也是他重点栽培的儿子不说,裴子烈和李荩忱也同样是萧摩诃单薄的囊中之中为数不多的将领和幕僚,若是他们有什么意外,恐怕对萧摩诃的打击也是沉重的。

    但是陈禹跟着萧摩诃在战场和官场这么多年,倒也明白萧摩诃这样做的意义。萧摩诃把自己的长子和亲信全都送上了最艰难的章山郡战场,让他们直面尉迟迥,这分明就是在告诉所有将领,他们没有偷奸耍滑或者不肯牺牲的选择和可能!

    田忌赛马,现在萧摩诃是把自己在沙场和官场上得以立足的左臂右膀都当做了下驷去牺牲,其余人如何有胆量不去好好当自己的上驷,赢下这一战?

    “昨天晚上的消息你也知道,尉迟迥的伏兵已经被击破,他最大的后手,或者说先手被我们斩断了,”萧摩诃淡淡说道,“而淳于将军拿下随州之后,已经渡过水,准备择机强渡沔水进攻武宁郡;任忠将军也已经逼迫沔阳守军突围,现在正一边向北追击,一边向北挺进,而他的方向也是章山郡”

    顿了一下,萧摩诃苦笑着说道:“加上之前某调拨给裴子烈的,这几路大军的人数已经超过两万,和尉迟迥相差无几,又有城池作为掩护,尉迟迥就算不知难而退,肯定也不会再拼命进攻。尤其是某想他也清楚,江陵外城失守,这一个小小的内城,又能够支撑多久?等到他率军杀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严阵以待的我们,那和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将军的意思是尉迟迥的进攻,也差不多到时候了?”陈禹诧异的挑了挑眉。如此说来也不是没有道理,尉迟迥为的是救援江陵,江陵都没有了,他还会一头冲进来送死么?

    萧摩诃下意识的向北看去,之前他所说的只是最好的估计,是在章山郡还在自家军队手中,而尉迟迥也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的情况下估计出来的,而战场敌我来往瞬息万变,谁又知道这个纵横沙场一生的老将,又会有什么后招?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萧摩诃喃喃念诵这两句诗,“李世忠,你走的时候还真是豪言壮语,只是不知道在你的手中,这章山,可否成为阴山?而谁又是我大陈的龙城飞将军?”

    “阿爹,不得不说,这些岛夷打的很顽强。”尉迟顺眉头紧锁,忍不住喃喃感慨一声,

    而一直在他身边静静看着战场的尉迟迥,依旧一言不发。

    在前方,无数的北周士卒依旧如潮水一般向着章山郡冲去,而那单薄的城墙在这浪潮之中似乎都在剧烈晃动、摇摇欲坠,可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重复却又猛烈的冲击,都没有让这城墙真的倒塌。

    那些城墙上的守军,一次又一次的将冲上城的敌人赶下去,一次又一次的将檑木和滚石重重砸在敌人的脑袋上,一次又一次的甚至不惜抱住敌人,和敌人从城头上一起坠落。

    整个章山郡城下,尸体从尉迟迥前方不远处的盾牌手前一直蔓延到城墙下,层层叠叠,谁都不知道有多少。而那一条护城河,更是已经被彻底截断,只是谁都不知道截断河流的到底是沙袋还是尸体,城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沾染了鲜血,透出血的红色。

    “这是第几次了?”沉默多时的尉迟迥低声问道。

    尉迟顺急忙回答:“启禀阿爹,已经是第七次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临近中午,基本上就没有停下来”

    还不等尉迟顺说完,在城上再一次传来震天动地的欢呼声。而周围的北周士卒和将领们都诧异的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这些已经从晚上鏖战到第二天中午的敌人,哪里还来得这么多力气欢呼。

    要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北周军队都是以车轮战的方式向前发动进攻,毕竟章山郡并不大,也就只有北面城墙能够展开队形,这样就算是北周大军真的压上来,也没有办法在城墙下展开所有队伍。

    “怎么回事?!”尉迟迥脸色微变,大家在这个时候,实际上都是咬着牙坚持罢了,而敌人突如其来的欢呼,肯定有其原因。

    “报!”尉迟迥话音未落,一名斥候已经飞马冲过来,脸上满是惊慌神色,“报,将军!敌人援兵已经杀到城南一里外,现在估计已经开始进城了!”

    北周将领们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而尉迟顺张了张嘴,无声的看向自家父亲。

    进攻持续到现在,北周军队的伤亡也已经到了一定高度,毕竟北周军队是进攻一方,更何况大军源源不断的涌上去进攻这么一座弹丸小城,却一直没有拿下,这对军心和士气本来就有一定的打击。

    现在敌人的援军已经赶到了,军中弟兄们还能不能继续保持这种高强度的进攻?如果这一场攻城战演变为了长久的围城战,那么还要在这小小的章山郡城下顿兵多久?

    等到尉迟迥真的拿下章山郡的时候,别说江陵城,恐怕整个西梁全境都已经是南陈人的了。

    “敌人有多少援兵,为什么斥候现在方才探查到消息,我们派出去的轻兵呢?!”尉迟迥声色俱厉。

    其实不用他问,大家都清楚事实,虽然都不想承认那是真的。

    敌人的援兵这个时候方才赶到,说明路上至少还是耽误了些时间,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和那一队北周轻兵遭遇了,并且将他们消灭。

    这个时候大家都想起来了那一队冒险冲出章山郡的骑兵,这说明这些骑兵成功了。他们显然成功告诉了同伴前方的危险,并且带着同伴将北周人击溃。

    “敌人大概在四五千人上下,”那斥候急忙回答,“他们有两百多名骑兵在前面散开开路,一看就知道是精锐的斥候老卒,因为他们四下里绞杀封锁,我们的斥候大多数都被截杀了,属下也是在几个弟兄的拼死掩护下方才逃出来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撤兵

    “还是那一队骑兵!”周围将领们心中感慨一声,默然对视一眼。

    而尉迟迥眯着眼看向城池,派出这一队骑兵,或许是那个叫做李荩忱的小将在这一场大战中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而事实证明,他们也确实没有辜负李荩忱对他们的信任。

    “对了,诸位将军,属下还看到这些敌人中有不少衣甲残破的,似乎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但是一个个虽然疲惫,却士气昂扬,应该是”斥候又想起来一点,急忙说道,不过旋即意识到什么,声音不由得渐渐低下来。

    这些岛夷打了一场胜仗,那么只有可能是和北周人打的,那么自然就说明北周失败了。

    看着讷讷不敢言的斥候,尉迟顺摆了摆手,让他先退下。

    再说别的实际上已经没用了,在这一队援兵出现的时候,那五千派出去的北周轻兵不管还是不是存在,都已经没有太多的区别。没有挡住敌人的援兵,实际上他们的任务就已经失败了。

    一道道目光落在尉迟顺的身上,都带着征询的意思。老将军的脸色看上去明显有些阴沉,大家自然都不敢贸然开口。

    “阿爹我们现在”尉迟顺低声说道,这个时候恐怕也就只有他敢询问尉迟迥的意见了。

    尉迟迥哼了一声:“多了四千多人,总共也就是五六千人,我们依然拥有数量上的绝对优势,难道你们就怕了么?”

    周围的将领们对视一眼,脸上多是无奈神色。

    虽然尉迟迥说的是这个道理,可是眼前这座城上的人显然不能以常人度之,他们凭借着两千多人就坚持了这么长时间,如果再来四千多人,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坚持更长的时间?

    现在随着那一队伏兵的覆没,时间对于北周来说,更是成为了致命之处,谁都不知道江陵城现在还能坚持多长时间,毕竟他们面临的险境和现在章山郡守军面对的相差无几,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南陈疯子能够咬着牙顶住狂潮,可是那些西梁人可以么?对此别说是尉迟顺,恐怕就是尉迟迥心中也难免会惴惴。

    不过尉迟迥却知道,现在的自己,如果灰溜溜的收兵回襄阳的话,不但对于自己的威望和军中的士气都是难以弥补的沉重打击,而如果攻克这章山郡,就算是真的把江陵城丢了,至少也好向将士们以及向朝廷交代。

    然而还不等尉迟迥催促将领们去进攻,一名流星快马匆匆冲入营寨之中,穿过空无一人的营寨,直接飞驰到中军所在的位置。

    这流星快马是从北方而来的,因此一时间没有人注意到,一直等到那哨探快步冲上点将台,周围的将领们方才诧异的看过来。哨探没有过多迟疑,径直一拱手:

    “启禀将军,岛夷一队兵马已经突破水,现在正在沔水岸边准备强渡沔水,进攻武宁郡,武宁郡告急!”

    武宁郡告急!

    这几个字眼落入耳中,所有的将领都是目瞪口呆。武宁郡是从这里返回襄阳的必由之路,其对于襄阳的屏障作用类似于章山郡对背后江陵的屏护,若是武宁郡丢了,不但襄阳门户大开,而且这一路南下的兵马就会处于敌人的前后夹击中。

    “是谁领军?多少人马?”尉迟顺一把抓起来那哨探的衣领,“快,说清楚!”

    哨探急忙说道:“旗号是岛夷的征西大将军淳于量,人马上万,咱们在随州、水一带的守军不过两三千人,根本拦不住,尤其是现在随州失陷,其余州府根本不敢轻易发兵阻拦”

    尉迟顺脸色变了变,无力的松开手。

    无论是淳于量的名声,还是他麾下这上万兵马,对于武宁郡、对于尉迟迥大军的后路,都是足以让尉迟迥现在就撤兵的致命威胁。

    而还不等这哨探离开,又是一名哨探快步冲上来,甚至都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来到点将台的:“启禀将军,沔阳城失陷,守军投降,现在岛夷平北将军任忠正率领本部兵马北上,兵锋直指章山郡!”

    援军,又是一路援军!

    所有将领的神情已经阴晴不定,而尉迟迥缓缓攥紧了拳头。

    他很清楚,这一战已经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了。沔阳被攻破、随州被攻破,现在尚且无伤大雅,不会威胁到北周在襄阳的根本,但是如果自己在短期内拿不下章山郡,而只有一两千当地屯驻士卒戍守的武宁郡落在敌人手中,那恐怕就算是襄阳城池再怎么坚固,在没有守军的情况下,也会难以保全。

    丢了江陵,那怎么说都是陆腾和萧岿的主要责任,而若是丢了襄阳,那尉迟迥就只能亲自向宇文邕请罪的。

    更何况尉迟迥还清楚,宇文邕让自己来代替杨坚到底是什么意思,对于杨坚这个亲家,宇文邕可是并不怎么信任,让尉迟迥这个稳重的老将前来,也有分化杨坚的作用,若是尉迟迥上来就搞砸了,恐怕宇文邕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够遏制杨坚!

    自己的声望、军队的士气,相比于宇文邕的信任和大周的未来,根本算不上什么。在这一刻尉迟迥已经做出了选择:

    “阿顺,传令各部,暂停进攻,向北方广撒斥候,务必探查清楚淳于量大军到什么位置了,另外快马通知武宁郡到襄阳沿线各处城池,务必严加防守!”

    “诺!”尉迟顺打了一个激灵,此时他已经明白父亲的选择,不过还是有些纠结的说道,“可是爹爹,江陵城咱们就”

    呼啸的风中,杀声已经渐渐平息,尉迟迥的脸上带着一丝苦涩:“任忠和淳于量不去支援江陵,反而都甩开步子向此处而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尉迟顺脸色微变:“阿爹的意思是”

    尉迟迥径直向点将台下走去,背影怎么看都有些萧索:“这说明江陵城估计已经凶多吉少了,咱们若是还在这里进攻,恐怕前来的就不仅仅是任忠和淳于量,而是萧摩诃带领的岛夷主力了。”

    缓缓抬头看着前方的城墙,尉迟迥脸上流露出无奈的神色,

    没有想到老头子征战沙场这么多年,最后竟然顿兵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章山郡前。

    这一刹那,尉迟迥觉得这章山郡,高大的有如草原上的阴山,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翻越。

第二百六十五章 会师

    “世忠,李世忠!”萧世廉在遍地都是石头、箭矢和尸体的城墙上快步向前走。

    鲜血沾染了半边城墙,一名名士卒静静的靠在城垛上,只有一双还在转动的眼睛告诉萧世廉,这些还是活人。而更多的将士则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遍布城墙的每一个角落。城垛旁边还有很多的北周人的尸体,一个个眼睛圆瞪,显然对于自己被这样单薄的城墙挡住、被这样少的敌人击退很是震惊。

    一开始的时候,守军还有力气把敌人的尸体丢下去,但是到了后来,尸体太多了,甚至都已经超过了城上守军的数量,又如何还能丢的下去?

    “李世忠,你他娘的死到哪里去了!”萧世廉的眼睛已经模糊,他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之后,这城上到底都经历了怎样的恶战,但是他很清楚,这必将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厮杀,而且他更清楚,李荩忱实现了他“不教胡马度阴山”的豪言壮语。

    这章山,真的成了尉迟迥和北周人的“阴山”。

    可是现在李荩忱又去哪儿了?

    这一刻萧世廉最后悔的就是把李荩忱丢在了这章山郡,哪怕是他知道当时的他而或者李荩忱,都没有别的选择。

    “你叫什么叫老子福大命大,死不了。”就在这时,一个喑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萧世廉猛地回过头,只见李荩忱拄着通体都染成红色的子云枪,靠在城楼的台阶上,静静的看着他。谁都不知道李荩忱到底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毅力依旧坚持着坐在这里。

    要知道包括陈智深和李平在内,大多数的将士在援军杀到的一刻,就已经支撑不住倒下,甚至很多人都已经鼾声震天。而只有这一道身影,依旧坚持着坐在台阶上,目光平淡,似乎近在眼前的萧世廉,还有那些正在准备下一次进攻的北周军队,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世忠!”从另外一个方向上城的裴子烈,此时也惊呼道。

    李荩忱冲着他点头示意,身子微微晃了晃,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你们要是再晚来一会儿,老子可能就真交代在这里了。”

    “你他娘的胡说什么,我们这不是来了么!”萧世廉脸色铁青,沉声说道,李荩忱要是交代在这里,萧世廉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向萧摩诃、向李怜儿交代,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给自己交代。

    而就在这时,“当当当”清脆的金锣声从城下响起,有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北周军队,正缓缓退去。

    裴子烈惊讶的回头看去,远处那一面象征尉迟迥的将旗,竟然也在缓缓后退。而周围所有的其余旗帜,也追随着尉迟迥的将旗向北方移动。

    敌人,退兵了?!

    再看看城下堆积的尸体和鲜血,裴子烈不由得暗暗咋舌。

    守军的损失惨重,很显然敌人被打得更疼!

    “江陵拿下来了,恐怕尉迟迥也支撑不住了。”萧世廉勉强想要露出来一丝喜悦的笑容,可是面对眼前这尸山血海,他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只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看到这么多曾经生龙活虎的袍泽弟兄已经化为这尸山血海中的一部分,任谁都笑不出来。

    而此时坐在台阶上的李荩忱一言不发,或者说他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开口说话,从来未有过的疲惫从四肢蔓延上来,李荩忱轻轻地叹息一声。

    随着尉迟迥最终选择退兵,这一场大战的这个阶段总算是落下了帷幕,至于接下来,李荩忱虽然不敢猜测还会发生什么,但是他敢打保票,南陈已经奠定了胜利。

    带头冲锋、孤军守城,这么多搏命的事自己都干了,想必无论是江陵城下的萧摩诃,还是建康城中的陈顼,都不会亏待自己吧。

    微微晃了晃,最后的一点儿意识离开了李荩忱的脑海。“哐当”一声,子云枪脱手,李荩忱径直向后躺倒在台阶上。拼命厮杀的将士们累,一边指挥一边亲自上阵的李荩忱,又何尝不累?

    “世忠!”萧世廉和裴子烈急忙上前。

    而就在他们两个的身后,一面赤色的旗帜虽然已经很残破,却依旧在充满血腥味的风中尽情招展舞动。

    这块礁石,在无数的浪潮翻滚冲击下,依旧屹立不倒,并且将那惊涛骇浪化为无数飞沫,让其烟消云散。

    而在旗帜的前方,曾经铺天盖地、气势如虹的北周军队,丢下了一地的尸体,向北而走。

    两队南陈斥候骑兵冲出几乎被尸体堵住的城门,一左一右远远地追踪敌人的踪影,不过谁都知道,此时的南陈守军以及同样经历了一场恶战、姗姗来迟的援军,都没有一点儿力气继续向前追击。

    江陵城。

    火矢点燃的大火虽然都已经逐渐平息,但是滚滚的黑烟还在街角上空弥漫,街道上的尸体已经打扫的差不多,只有一滩滩血迹和周围散落的兵刃、衣甲还在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惨烈的战斗。

    不过当街上的血迹被洗净、兵刃衣甲都被拿走之后,恐怕就只有亲历者还能记得这里发生的一切。

    再当时光流转,这一切都将化为尘埃,积淀在历史长河中,或是为人察觉,或是就此销声匿迹。

    “城里面情况怎么样?”萧摩诃在街上缓缓策马前进,路边可以看到忙碌的南陈将士。

    江陵城到底是整个荆襄最繁华和最庞大的城市,多年的战乱和对峙并没有影响到这座城的生机。随着城头旗帜的变幻,城中的百姓很轻松的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一家家大门紧闭的商铺重新开张,酒楼、青楼之外更是回荡起叫卖和拉客的声音,让人暗暗咋舌。

    归根到底,这江陵城的百姓还是南朝的百姓,虽然他们曾经短暂的属于西梁、处于北周的统治之下,但是在骨子里他们还是对南朝有亲切感和归属感。

    更何况南陈围城这么长时间,西梁军队是个什么样子,城中的百姓们心中也都有个数,因此多少都已经做好了城池易主的准备。

第二百六十六章 捷报

    整个江陵城就像是一棵大树,虽然经过了短暂的枯萎和沉寂,但是当城门打开、西梁军队成排成排放下兵刃的那一刻开始,这棵大树就重新抽出嫩芽,焕发出生机。

    在萧摩诃看来,这些江陵百姓一点儿都不像刚刚经历过战火洗礼的样子,甚至就剩下膳食壶浆以迎王师了。

    “传令下去,各部不能扰民,某看这城中酒楼、青楼不少,弟兄们想要进去可以,但是都要明码标价。”萧摩诃沉声吩咐一句,“但凡是发现有烧杀抢掠、持械横行的,一概军法从事!”

    “诺!”将领们急忙点头,实际上江陵百姓都已经表现的如此热情,就算是再五大三粗的汉子,也不好意思下手啊,巴掌不打笑脸人嘛!

    而萧摩诃抬头向前看去,就在这御街的正前方,更多的黑烟滚滚燃烧,呼喊之声依旧还不断传来,战争还在继续。

    陈禹有些诧异的看着周围热闹的景象,还有前方黑烟弥漫的宫城,忍不住感慨一声:“这些江陵百姓还真是没有把西梁的生死存亡放在心上啊,要知道宫城那边的战斗还在继续”

    萧摩诃不由的笑了一声:“对于西梁军队还有这里的百姓来说,当萧岿出现在城下的时候,实际上属于他们的战争就已经结束了,现在在和我们作对的不是西梁,而是北周,显然这些西梁百姓根本没有把那陆腾和他麾下的军队当成自己人”

    顿了一下,萧摩诃感慨道:“甚至对于这里的很多人来说,做西梁百姓也不是什么很好的选择吧。”

    陈禹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萧摩诃的意思。自汉末黄巾之乱以来,乱世已经持续了三四百年,百姓对于一个大一统王朝的忠诚早就已经烟消云散,几十年甚至十几年就会动荡变换的王朝和国家,让他们对于到底是谁坐在这个皇位上并不感兴趣。

    他们需要的是保护自己的家人、在这乱世之中挣扎出来一条生存之路,而不是为了那虚妄的口号和对一个王朝的忠诚奋不顾身。

    乱世之中,人不由己,他们更看重如何才能继续生存。

    显然很多百姓对于一个小小的江陵城并没有太多的信心和希望,而随着萧岿落入南陈手中,他们心中那最后一点儿信任自然也就随之消散,毕竟对于很多人来说,做一个南陈人可要比做西梁人好得多。

    “那陆腾坚持的时间倒是不短啊,也亏得他能够看清楚眼前的境况,早早的撤入宫城,否则到时候可能都不知道是怎么被放下兵刃的西梁人给出卖的。”萧摩诃感慨一声,正想要策马上前,几名斥候飞马从他身后赶过来。

    一名斥候一边拽住马缰,一边喜悦的说道:“启禀将军,章山郡八百里加急快报,击破尉迟迥五千轻兵埋伏,死守城池一天一夜,现在尉迟迥已经退兵!”

    萧摩诃错愕的看向那一份战报,旋即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神色。而周围跟随的将领们下意识的对视一眼,同样轻轻松了一口气。

    虽然听斥候所说,中间有很多波折起伏,但是这章山郡,终究有如一道天堑挡住了尉迟迥。而现在谁都知道,这将会成为压倒城中困兽犹斗的北周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这些北周人将会失去最后的希望!

    甚至就连萧摩诃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这无论怎么说都是萧摩诃第一次独自指挥筹划一场大战,而这一份战报的到来,意味着这一场大战即将以南陈彻底的胜利落下帷幕。

    至于功勋,所有人心中都有数,就算是那几个年轻人抓住萧岿还算不上头功,那么现在他们死守章山郡、阻挡尉迟迥的功劳和之前的功劳加起来,就已经足够了。

    不过这是人家用性命一次又一次赌博后换来的,所以在场的将领们虽然羡慕,但是并不嫉妒。

    萧摩诃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战报,上面触目惊心的损失足够让他感到沉重,但是尉迟迥大军的撤退又足够冲散这一切阴霾。至少尉迟迥的丢盔弃甲,意味着这么多将士的战死并不是毫无意义。

    缓缓闭上眼睛,萧摩诃将那战报递给陈禹:“现在就派人到前面去,我们知道这个消息更多的是高兴和轻松,但是陆腾可能就不一样了。”

    陈禹郑重的一颔首。

    --

    “总管,快走,这边!”一名幢将伸手架着陆腾,踉踉跄跄在大火熊熊燃烧的屋舍之间穿过。这些曾经居住过西梁文武贵族的屋舍庭院,已经被北周人自己点燃的大火所吞噬。

    府邸中留守的仆人和婢女正在收拾细软四处奔逃,而远处的街道上可以听见清脆的马蹄声那是南陈的前锋骑兵正在向前突进。

    江陵内城的城墙虽然同样高大,但是毕竟没有护城河的保护,而且北面城墙和外侧城墙距离很近,南陈军队索性直接把投石机和床子弩搬运到城墙上,对准不远处的内城城墙一通狂轰乱砸,然后从容的登上了城墙。

    毕竟北周军队的人数太少,而且在之前的守城之中作为预备队又损失了不少,因此根本不可能照顾到各处城墙,偏偏南陈人数众多,显然知道敌人的这个致命弱点,随着北面城墙被突破,很快西面和南面城墙也被突破,最后陆腾不得不放弃亲自坐镇的东面城墙,狼狈不堪的向城中撤退。

    只是此时南陈军队已经从北侧冲入了西梁的宫城之中,陆腾带着仅剩下的百余名残部困在内城和宫城之间这些府邸之间,进退不得。现在他们所能够指望的,也只有这些吞噬了无数雕梁画栋的大火能够持续的时间更长一些,从而可以帮助他们阻挡南陈军队更久。

    但是谁都知道,这只是一种徒劳的抵抗,当大火熄灭的时候,有如潮水涌上来的南陈军队照样能够把他们撕碎。而根据四面八方南陈军队的呼喊声来看,援军遥遥无期,甚至有可能根本就不会来了。

    “放某下来吧。”陆腾低声说道,虽然声音低沉,但是依旧带着一个戎马一生老将自有的威严。

第二百六十七章 自尽

    幢将和周围几名亲卫怔了一下,不过还是遵从命令,搀扶着陆腾靠在一旁的一块假山石头上。陆腾轻轻的呼了一口气,为了走得更快,他身上的衣甲和头盔都已经卸掉了,而衣袖抹上了黑色的灰烬,脸上更是白一道灰一道的,甚至胡须也被烧掉了半边,看上去狼狈不堪。

    如果是换在半个月、甚至几天之前,谁都不会相信这就是北周江陵总管、北周在整个江陵甚至整个荆襄的主持者。

    而现在靠在假山上大口大口喘息的陆腾,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当然周围的将士们看向陆腾的神情依旧是充满尊敬,他们知道正是这位颇为狼狈的老将军,带着必死的心来到这江陵,带着他们在敌人狂潮一般的进攻之下坚持这么长时间,甚至还想方设法鼓舞根本没有多少斗志的西梁人也参与到这一场大战之中。

    老将军能够走到现在,已经胜过了这世上的很多人,换做其他人,不一定能够比老将军做得更好。

    “将军,咱们不能再等了,”幢将看着脸上满是疲惫神色的陆腾,不忍心的扭过头去,“当务之急是抓紧向西侧的几个府邸前进,那边的火还没有烧起来,敌人也主要都被咱们阻挡在了东南侧,只要我们能够再坚持”

    “现在已经是死路了。”陆腾淡淡的打断了幢将的话,“实际上你、我,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幢将张了张嘴,不过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陆腾的目光在所有人脸上扫过:“现在内城已破,宫城也被敌人拿下,恐怕那位皇后已经捧着传国玉玺去和她的夫君汇合了。我们现在是彻头彻尾的孤军、被遗弃的人,想必襄阳的尉迟将军此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不会再有援兵了。”

    失落之情在所有人脸上弥漫,虽然他们不想承认,但是他们不得不承认,陆腾说的是事实,残酷的事实。

    陆腾缓缓站起来,看着这寂静的花园,还有那屋檐外升腾起来的滚滚火焰和黑烟,淡淡说道:

    “老头子征战沙场一辈子,到头来终究愧对了陛下的托付和期望,对此老头子只有以死谢罪。这江陵城丢了,老头子难逃其咎,但是你们还年轻”

    话音未落,陆腾缓缓抽出自己的佩剑,虽然衣甲头盔都已经丢了,但是他的佩剑却是须臾未曾离手,这让陆腾至少在最后还有主宰自己命运的选择。

    “老将军!”幢将的泪水夺目而出,其余的将士们也轻轻的别过头,不想看即将发生的一幕。

    因为他们没有办法阻止。

    陆腾哈哈大笑一声:“大丈夫在世,流马尿岂不是笑话,若是有缘,咱们下辈子再并肩奋战!”

    一边说着,陆腾一边横剑猛地在脖子上一划。

    刹那间,鲜血喷涌。

    一名名北周将士同时低下头,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密集如雨点。

    “尉迟迥援兵已被击退,放下你们的兵刃,你们没有援兵了!”一名南陈参军带着弓弩手沿着走廊快步跑过来,不过当他们看到那缓缓倒下的身躯时候,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老将军,不知道您没有听到这个消息,算不算幸运?”幢将缓缓扔掉了手中的兵刃,目光却是须臾不离那一道身影,心中不由得喃喃感慨一句。

    南陈太建十年(北周建德七年,西梁天保十七年)六月十五,南陈大军攻破江陵城,西梁皇后张氏献传国玉玺,举国降陈,而西梁皇帝萧岿,已先一步被陈军俘虏。同日,北周江陵总管陆腾自刎殉城,同殉者,北周幢将以上十余人,西梁文武亦二十余人。

    自五月开始的南陈西征之战,以西梁的灭亡落下帷幕。而西梁之江陵、章山、漳川等郡以及北周的沔阳、随州等地尽数落入南陈手中,与此同时,北周襄阳总管尉迟迥率军驰援未果,退守武宁郡,同南陈军对峙。

    升腾的水汽让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有些扭曲,而李荩忱的目光旋即向下转移到那盛着茶水的茶杯上,若有所思。

    他一觉睡了大半天,方才从血战的疲惫之中回过精神气,沐浴之后就直接披头散发的走到这大堂。

    就在两天之前,在同一个位置上,李荩忱曾经用同一个茶杯喝着一样的茶,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现在茶没变、位置没变,大雨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屋外廊下执勤的士卒已经换成了生面孔。

    因为之前李荩忱熟悉的那些人大部分都已经永远的留在了远方那一道城墙上。

    心中叹息一声,李荩忱端起来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

    如此挣扎努力,总算是没有被这乱世彻底吞没。

    “世忠,休息的怎么样了?”脚步声传来,萧世廉笑眯眯走进来,看的李荩忱背后一阵冷汗,“你的伤没事了吧?”

    这家伙的眼神怎么不对劲?难道一天多不见就被掰弯了?

    当然萧世廉不知道李荩忱在想什么,如果知道的话肯定连连呸几声,他萧世廉堂堂正正的汉子,对于男的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我没事,战死的将士们都安葬了?”李荩忱的声音有些低沉,他不想再去看那血红的数字和血红的名单,哪怕是他知道敌人付出了几倍于此的代价,也知道自己以后看到这些的机会还多的是。

    至于他身上的伤,在之前惨烈的攻防战中,李荩忱身上也又平添的几道伤口,不过好在都是皮肉伤,没有什么大碍。毕竟当时他身边李平和陈智深等人带着亲卫将他保护的死死地,想要伤筋动骨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或许是这一场场大战以来,李荩忱早就已经适应了受伤,因此如果不是萧世廉提起来,他都快忘了这一茬。

    “这些你放心。”萧世廉点了点头,“大士兄亲自带着人去安葬弟兄们的,那家伙做起事来一丝不苟的性子你也知道,肯定不会亏待这些好兄弟。现在人都入土了,咱们也得找个时间带着所有活着的人祭奠一下。”

    李荩忱霍然站起来:“这是自然。”

    萧世廉想起来什么,又把袖子中的战报拿出来递给李荩忱:“这个你先看看吧,江陵城拿下来了,陆腾自杀。”

    “自杀?”李荩忱眉毛一挑,轻轻叹息一声,这个北周老将军倒是比他想象中的骨头还要硬啊。

第二百六十八章 李荩忱的兵

    南有陆腾,北有尉迟迥,若不是兵力实在不足,又没有想到南陈竟然会放弃长久以来的淮北进攻方向、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宇文邕的这个布置安排真的没有什么问题,放在平时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当然李荩忱并不觉得这一切都是侥幸,江陵城外、章山郡城上堆积如山的自家将士尸体,都在说明这一切都是南陈实打实用刀枪劈砍出来的胜利。

    谁都抢不走的胜利。

    突然想起来什么,李荩忱转而看向舆图:“现在尉迟迥到什么位置了?毕竟弟兄们久战疲惫”

    提到这个该死的对手,萧世廉便忍不住笑意:“这你可就不用担心了,江陵一战尚未落下帷幕,淳于将军便已经率军强渡沔水,包围了武宁郡,如果不是尉迟迥回师快,恐怕他的后路都被切断了。现在淳于将军率军守住武宁郡南面几处山丘高处,监视武宁郡,这尉迟迥想要继续南下来找我们的麻烦,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一边说着,萧世廉一边走到舆图旁边,又向南一指:“另外任忠将军也率军赶来,估计过不了几个时辰你就能见到了;而鲁广达将军和荆州刺史樊毅已经率军占领漳川郡,从荆山西侧进逼襄阳,这可足够尉迟迥喝一壶的了;还有啊,这淮西也是打的如火如荼,那樊猛到底是沙场百战杀出来的,一战拿下光州,现在大军逼迫王轨的侧翼,迫使王轨只能安安稳稳的坐下来在淮东和我们对峙”

    李荩忱微微颔首,自失的一笑,反倒是自己担心过度了。

    南陈大军拿下江陵,又逼退了尉迟迥,这功劳可以说是有南陈一朝以来数得上的了,绝对不亚于吴明彻拿下淮南对南陈的重要,而毫无疑问,这一场大胜也彻彻底底的奠定了萧摩诃在南陈军中的地位和声望,这些将领只要是不傻,肯定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怎么做。

    诸如鲁广达、任忠等本来就和萧摩诃没有多少过节的将领,自效之心那自然是拦都拦不住,就算是樊毅、樊猛这原本对萧摩诃多有不满的樊家兄弟,也得努力再拼一把,不为别的,也得为樊家将门的未来着想。

    樊家以武立家,以后兄弟子孙想要出人头地,还不得靠战场搏杀?一旦樊毅和樊猛因为上了岁数离去,萧摩诃刻意打压樊家子弟的话,那樊家岂不就走到绝路了么。

    更何况现在南陈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和胜势,痛打落水狗这样畅快的事情都不去做,那还做什么?

    李荩忱深深呼了一口气,这一战打到这个程度,可以说已经到尾巴了,至少现阶段他还不指望南陈能够依靠久经大战、疲惫不堪的军队击破尉迟迥、拿下襄樊,宜将剩勇追穷寇固然不假,但是这穷寇现在还不能算是没了牙的老虎,多少还有些威胁。

    “走吧,咱们先去看看弟兄们。”李荩忱笑了一声,最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这些生死与共的将士。

    毕竟这些都是自己的兵啊!

    乱世之中,有兵才是草头王,这个道理李荩忱可再清楚不过。

    --

    “将军!”一名伤兵看着骤然出现在视野中的身影,顿时忍不住激动的叫了出来。

    “将军!”正在休息的将士们都是纷纷站起来,看向李荩忱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敬佩甚至狂热的神情。

    如果说在大战之前,李荩忱在他们的心目中更多的是一个“指手画脚”的军师的话,那么李荩忱在这一场大战之中的表现可以说彻底征服了这一支军队之中的每一个人。

    从来没有一个将领能够如此胆大妄为,也从来没有一个将领打起仗来能够这样令人痛快,可以说李荩忱带着他们在公安、在望北寨、在纪南城、在章山郡,做过的每一件事、打过的每一场仗,都是那么的畅快人心。

    谁都不会想到一支偏师竟然能够第一个杀到江陵城下,谁都不会想到堂堂的西梁皇帝竟然会狼狈不堪的成为自己的阶下囚,谁都不会想到那个手上沾满了南朝将士鲜血的大敌尉迟迥,竟然会在一个小小的章山郡面前撞得头破血流。

    这些都是李荩忱带给他们的荣耀,带给他们的胜利。每一个将士都能感受到这一份胜利的弥足珍贵,对于李荩忱自然也是充满了敬仰甚至崇拜。

    更何况不仅仅是如此,李荩忱在之前的血战中身先士卒,自己也受伤多处,依然坚持在城头,可以说当时他的那一面残破不堪的将旗,就是很多将士继续厮杀下去的勇气。

    感受着一道道灼热的目光,李荩忱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他很清楚,从这一刻开始,这一支军队已经被打上了难以抹去的自己的烙印,在这乱世之中,自己终于拥有了一支效忠于他、效忠于那一面将旗的军队。

    而且这支军队不是喊口号喊出来的,不是用金银细软打赏出来的,而是用一场场血战、一次次胜利紧紧粘合在一起的。李荩忱和这里的每一个将士有同患难的情谊,有共血战的经历,这是其余再响亮的口号、再耀眼的金银都没有办法取代的。

    想要彻底赢得一支军队的忠诚,不仅仅是要赢得士气和利禄之心,因为换做其余人,只要能够调动起来士气、能够给予这里的将士们更多的金银,照样可以取代之前将领在他们心中的位置。

    因此对于一支军队,最重要的是要赢得这支军队的人心、军心。而现在李荩忱无疑已经做到了这一点,用胜利和鲜血做到了这一点。

    这感觉,还真是不错。

    “辛苦了,”李荩忱微笑着拍了拍身边一名伤兵的肩膀,“好好养伤,老子还等着咱们一起并肩杀敌的时候呢!”

    那伤兵顿时眼眶就变得通红,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就算是精锐的士卒,在很多将领眼睛中也不过只是珍贵一些的筹码罢了,大战过后,像这样自己带着伤还来慰问将士的将领,又有几个?

    而李荩忱紧接着走向下一个人:“你小子老子可还记得呢,一个人宰了他娘的三四个蛮子,是条好汉!”

    那汉子顿时诧异的叫了出来:“将军,您竟然”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7129/ 第一时间欣赏权倾南北最新章节! 作者:然籇所写的《权倾南北》为转载作品,权倾南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权倾南北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权倾南北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权倾南北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权倾南北介绍:
离乱之世,人如尘埃,随风不随己。无意穿越为白袍军老卒后裔的奇葩小白领,当务之急不是如何雄心壮志、一统天下,而是如何在这个时代保全性命。这时代有杨坚、李渊、尉迟迥,枭雄无数;这时代有萧氏、陈宣华、张丽华,美人如玉;这时代有淮上、建康城、洛阳府,长槊穿云;当然也有陈后主、宇文赟,荒唐君主······当身后白袍铁骑滚滚跟上的时候,李荩忱霍然回首。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老书《倾宋》三百万字即将完本,可以先品鉴哦权倾南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倾南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倾南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