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六四章 王谦的准备
听到陈智深的命令,杨素不由的皱了皱眉。
现在汉军和北周军队依旧没有拉开多大的距离,真的要说距离,恐怕就是一支长矛的距离,在炮弹面前,这点儿距离什么都不算。
陈智深甚至还下令向近处的敌人射击,这不就等于把自己人也置于火炮的威胁之下了么?炮弹这种东西一旦落在自己人的队伍之中,很有可能狠狠的杀伤自家士气啊。
杨素想要说什么,李荩忱却伸手制止了他。
杨素一时默然,难道陛下真的不打算干扰陈智深的指挥?
汉军的火炮再一次轰鸣,炮弹掀起的死亡气息已经不仅仅是在敌人的军阵中后方弥漫,转而将整个战场都笼罩在其中。
自家的炮弹很有可能就在自己的身边炸响,但是往往在弄伤自己人的同时,也必然会带走更多的敌人。
火光四起,北周军队被这么劈头盖脸的砸了一通,顿时都有些发懵。这些敌人当真是不要命了吗,竟然向自己人开炮?
而汉军将士并没有因为陈智深这个命令而感到恐惧。先一步上岸的将士早就已经做好了九死一生的准备,自家人的炮火也不过是在帮着他们尽可能的解决近在咫尺却数量众多的敌人。一发炮弹过去,汉军不管怎么说都是赚了的。
赚了,就好。
虽然有点便宜那些炮兵了。
在已经渡过伊水的几名偏将带领下,汉军再一次向敌人发动反击。因为自家人的炮火越来越近,所以汉军并没有和上次一样向纵深突进,而只是选择了几个合适的地方向外扩展防线,同时也是为了能够为后面登陆的将士提供更多的空间。
河北岸的弓弩手也已经越来越多,配合着火枪手总算能够压制住敌人,当然这在很大程度上也得赖于汉军火炮的轰击。
南蛮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即使是抱着要和伊水共存亡的北周军队也有些吃不消,一些北周士卒开始想要向后退,不过王谦早就已经预料到陈智深肯定会有什么拼命的打法,没办法,这家伙就是因为不要命而出名的,现在汉军又急迫的需要能够突破伊水之后北上洛阳,所以进攻必然会非常猛烈。
不过王谦也相信,只要能够在陈智深的第一轮进攻之中坚持下来,那么就有足够的机会可以反击,让伊水真的变成汉军的伤心之地!
所以早在战斗开始之前,王谦就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
每一名北周士卒都得到了大吃大喝的机会,因为背靠洛阳这样的重镇,王谦的确有这个犒赏三军的底气。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自然就得给人家卖命,更何况还有不少金银直接抬出来作为悬赏,只要战斗胜利,人人有份。
这些北周将士们也指望着能够战胜敌人之后体会一把富贵温柔呢,当然杀敌更加拼命拿钱的前提条件可是胜利,掉头逃跑可就没有份儿了。
所以他们的进攻很是拼命,不过这样的拼命终究还是有限度的,北周士卒还没有不要命到顶着汉军强大的枪炮火力向前冲击的地步,他们也有恐惧,钱财再多,总也得有命去花才是。
因此王谦还是很聪明的在队伍的后面布置了督战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督战队已经变成了北周军队的标配,虽然作为主将,王谦很清楚督战队这种东西本身就很伤士气,毕竟这意味着主将根本就不信任自己麾下的将士,既然如此,又如何能够让将士心甘情愿的听从你的命令、为你卖命?
可是没有督战队的话,战局很有可能更难以控制。
为了能够鼓励将士更加向前拼命,王谦也让自己的亲信将领们都顶在最前面,同时自己更是亲自擂鼓鼓舞大军进攻,如果不是王谦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北周军队恐怕根本不可能支撑到现在。
虽然他们的人数更多,但是面对背水而战的汉军将士,面对轰鸣的火炮和随时都有可能砸到头上的石弹,他们并没有那么高的斗志。
对于汉军将士们来说,背后就是伊水,他们本来就已经无路可退,而身后还有火炮在时时轰鸣,无疑是在告诉他们,大汉,无数的袍泽弟兄就和他们站在一起!
而当李荩忱的旗帜出现在对岸炮兵阵地的山坡上时,汉军将士更是爆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欢呼。
陛下,是陛下!
在他们的眼中,陛下和神明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陛下的出现,意味着胜利!
“大汉!”又是一批汉军将士上岸,汉军的进攻开始变得凌厉。
火枪手们几乎是顶着敌人的胸口开火,所有的火枪上都挂着刺刀,只要敌人再靠前一步,他们就直接挺着火枪杀过去了,拼刺刀,大家也没有怕过谁。
当然其他的汉军将士是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弓弩手同样也在抵进射击,为火枪手提供火力上的补充,而能够侥幸从弓弩以及火枪下逃出来的北周士卒,将会面对汉军刀盾手和长矛手的夹攻,这些零零散散的漏网之鱼根本就不是汉军的对手。
一面面青色旗帜从旗杆上无力的飘落,落在地上,被无数来来往往的人踩踏,很快就和污泥融为一体。
北周士卒开始后退,当然他们肯定是不甘心于接受这样的结果的,汉军将士的每一步前进都意味着双方要付出很惨重的代价。尸体一层层铺展开,鲜血将河滩都染成了红色。
这样的战斗,一个要上岸,一个要防守,几乎没有什么战略和战术可以谈,比拼的就是双方将士的斗志和韧劲。
谁不怕死,谁能够杀死更多的敌人,谁就能够坚持下去。
在这方面上,北周军队显然并不是汉军的对手,但是面对敌人越来越猛烈的进攻,大多数的周人士卒依然在拼命进行着顽强的抵抗,或许他们也希望至少自己可以坚持到王谦下达撤退命令的时候,甚至还有机会将敌人推下河!
不过大多数人此时应该都清楚,这不过是奇迹罢了。
奇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发生的。
战马的声音稀溜溜响起。
战场上厮杀的将士们早就已经忘我,自然也不会在乎这远处的战马嘶鸣声。
第一七六五章 尉迟兄,某尽力了
此时对岸的陈智深却轻轻松了一口气。
羽林骑终于还是赶到了战场。
李荩忱将羽林骑调拨给陈智深,陈智深当然不会让这些宝贵的骑兵也跟着步卒大队一样排队渡过伊水。
羽林骑是什么,是大汉的精锐,是李荩忱的心头肉,是大汉军队的象征。如果羽林骑作为前锋冲在最前面,必然会快速地被血肉磨坊一样的战斗消耗掉,而如果羽林骑混杂在大军之中渡河,那么自然和吉祥物就没有什么区别了,这数百名精锐骑兵和普通的士卒还有什么区别?更不要说他们所擅长的可不只是骑术。
陈智深虽然知道陛下把羽林骑给他是对他的信任,但是陈智深也不能把羽林骑直接给葬送掉,甚至他还得小心谨慎,如果羽林骑出了什么意外,恐怕弹劾他的奏章会如同雪花一样飞到李荩忱的案头上。
所以陈智深最终决定将羽林骑派到伊水的上游,同时已经提前派出一支队伍运送一小部分的船只随着羽林骑一起过去,从而得以让羽林骑可以从伊水上游渡过伊水。虽然中间绕行了很长的距离,但是在伊水北岸的行军过程完全可以通过战马来大大缩短时间,因此羽林骑还是有可能能够及时赶到战场的。
当然了,陈智深也不是没有做好羽林骑很有可能根本没有办法赶到战场支援的心理准备,所以他也给羽林骑另外的命令,那就是在战斗胜利或者失败之后,尽可能的切断敌人的粮道,甚至可以寻机向敌人发动突击,从而给敌人造成汉军已经从另外的地方渡过伊水的假象,让敌人不敢轻举妄动,为汉军接下来的进攻创造机会。
陈智深很清楚,羽林骑最强大的地方就在于单独作战的能力,只要能够将他们从大军的约束之中解放出来,那么程峰肯定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而羽林骑也的确做到了。
此时羽林骑杀入战场,时机把握的刚刚好。
精锐的汉军骑兵就像是一把利刃切入北周军队之中。
锋利的杀猪刀是怎么快速切割开来皮肉的,现在汉军骑兵就是怎么快速切割北周军队的。
为了能够尽快将汉军赶下伊水,王谦的排兵布阵实际上根本算不上阵型,北周军队几乎是乱糟糟的直接压上去的,毕竟没有什么比全军出击更能够对敌人形成压力并且鼓舞自己人了。
而且汉军所能够掌控的不过是小小的河滩,北周军队也完全没有什么必要摆下森然阵列,等着敌人杀上门来。
王谦让军队主动后撤,可不是为了和宋襄公那样仁义,单纯的只是为了躲避敌人的炮火罢了。
此时王谦却必须要为这样的布局而买单,突进的汉军骑兵横冲直撞,让本来就已经陷入混战的北周士卒慌乱地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得知应该听从于谁的命令,甚至他们惊讶的发现,四面八方都是汉军,或是汉军步卒,或是汉军骑兵,赤色的旗帜似乎已经将他们包围。
他们无从得知敌人有多少,更无从得知敌人从哪里来。
而现在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是杀,还是跑?
要不还是跑吧。
汉军骑兵的出现,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步卒最恐惧的本来就是骑兵,再加上隆隆炮火,这简直就是梦魇。
骑兵,骑兵在挺直马槊,骑兵在挥动横刀,那闪烁的光芒所到之处就是鲜血淋漓,甚至就是脑袋直接飞上天!
北周士卒们惊慌失措,所以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现在立刻,扭头向后!
无论是谁都没有想到,区区五百羽林骑,竟然让刚才还拼死抵抗、大有直接将汉军撵下水架势的北周军队杀得四处逃窜,一时间甚至就连站在对岸的陈智深以及李荩忱都不知道,到底是敌人本来就已经到了不堪一击的程度,还是羽林骑真的太强大了?
李荩忱欣慰的笑了笑。
王谦的负隅顽抗的确还是给汉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看对岸铺满河滩的尸体就知道,汉军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惨重,但是不管怎么说,汉军胜利了。
不需要李荩忱提醒,陈智深也下达了全军进攻的命令。
对岸的汉军率先开始继续向外突进,而更多的汉军将士也陆续抵达北岸。
与此同时,火炮也终于可以继续向远处延伸射击,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除非把火炮运到对岸去,否则它们应该很快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因为汉军的进攻越来越迅猛,北周人也在退却,甚至可以说正在扭头逃跑,估计过不了多久火炮就只能打到自己人了。
陈智深已经跳上了船,向北而去。
李荩忱拍了拍手,不知道是因为他觉得手上有尘土,还是单纯的想要表达事情结束了的意思,同样向山坡下走去。
远处,周人的鸣金声取代了鼓声,王谦还没有疯狂到局势已经不可逆转还要冒死向前进攻的地步,他也忙着开始收拢败兵,至少这一场战败不能败得太惨了,否则想要守住柏谷城恐怕都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接下来就是柏谷城了。”李荩忱微笑道。
大汉,势如破竹!
而此时王谦也在指挥亲卫队和督战队聚拢败兵,好在这些北周士卒还没有慌乱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听到鸣金的声音以及看到主将的旗帜依然还在,便纷纷向那个方向靠拢。
王谦看着越来越多的北周军队,看着这些将士们脸上挂着的恐惧和慌乱,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今天算不得功亏一篑,就算是这支汉军骑兵没有从斜地里杀进来一下子破坏了战场的平衡,北周军队应该也很难赢得胜利。
这帮南蛮子当真是冲杀起来不要命,再加上他们强大的火器,甚至就连他们的皇帝,都已经亲临战场,这帮家伙看到了皇帝的旗帜,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面对那些红着眼睛要杀敌立功的汉军将士,即使是王谦本身,也很难不对其产生恐惧感,更不要说那些普通的周军了。
尉迟兄,某尽力了。
这大周,恐怕已经时日无多啊。
现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步步后退,以及,期待奇迹。
第一七六六章 势如破竹
李荩忱没有让陈智深穷追猛打,汉军在这次战斗中也同样伤筋动骨,至少有数千人的死伤,最前面几批渡过伊水的将士几乎人人挂彩,甚至第一批将士已经尽数战死。
汉军同样需要休息。
更何况王谦此人还算是有些本事,撤退的时候步步为营,颇为稳重,如果汉军追击的过于凶猛从而导致阵型混乱的话,很有可能被王谦抓住机会反过来再咬下一口肉。
因此完全没有必要冒险。
当然了,李荩忱也是为了能够给后续到来的禁卫军机会。
北伐开始之后,禁卫军追随李荩忱北上,却总是在打酱油,李荩忱也必须要照顾禁卫军的情绪,得给他们一个展露一下的机会。
否则这些家伙恐怕对陛下会有意见。当然了李荩忱也不希望自己一手打造的号称天下第一强军的禁卫军,因为长时间都没有什么战功反而被其余的汉军各部看不起。
禁卫军到底是禁卫军,第二日便攻破柏谷城,第三日直接突破洛水,陈兵洛阳城下。
当李荩忱收到前线战报的时候都有些惊讶,这帮家伙跑的实在是太快了,一日破城、一日渡洛,简直就是在追着王谦向前打。
想想李荩忱倒是也能理解,伊水一战,王谦麾下的损失并不是很大,但是对士气的打击却是致命的,王谦着急的是需要有一个地方安妥的整顿军队,否则再打下去的话恐怕少不得还是会被汉军打的如丧家之犬一样狼狈。
在王谦想来汉军应该也是需要休整的,但是他忘了李荩忱的手中可不是只有陈智深的鹰扬军,鹰扬军渡过伊水之后休整,而一直憋着一股气想要宣泄的禁卫军可不需要休整,几乎一路在追着王谦向前发动进攻。
王谦前脚进入柏谷城,汉军后脚就已经把火炮拉上来对着城头猛烈轰击,在之前的伊水之战中被汉军火炮留下深刻印象的北周军队几乎转瞬就陷入混乱,不少军队纷纷乱乱向北逃窜,即使是王谦想要拦也拦不住。
当然了王谦本身应该也没有打算拦,柏谷城不过只是洛阳南边的一个小城塞,夯土的城墙外面甚至就连简单的护城壕都没有,而且北周军队乱糟糟的涌入城中,本来就已经超出了这个小城的承受能力,把这么多军队堵在城里不但会造成恐慌,而且还会极大地增加敌人火炮的杀伤。
毕竟一发炮弹落下来,这个地方有一个人和有十个人效果可是不一样的。
柏谷城既然守不住,那就不用再守了。
王谦留下了一部分人断后,自己带着北周主力匆匆北上渡过洛水,而当他们赶到洛水岸边的时候,柏谷城的留守北周军队已经投降了。禁卫军也懒得搭理他们,直接向北衔尾追击。
不过王谦之前就留有后路,负责镇守洛水南岸的麾下大将达奚其心早就已经搜集了洛水沿岸的船只,就等着王谦到来。而王谦也仗着达奚其心这里还有一部分军队,勉强抵抗住了汉军的猛攻禁卫军过了柏谷城之后几乎马不停蹄的继续进攻,诸如火炮和投石机这种大型器械都没有携带,只是凭借火枪之类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没有办法直接把达奚其心这一支生力军击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谦率领将近两万的北周主力渡过洛水。
不过作为代价,达奚其心的这一支生力军也近乎全军覆没,达奚其心这家伙倒是跑得很快,抢在汉军杀过去之前渡过了洛水。
渡过洛水的北周军队并没有什么想要继续和汉军打下去的勇气,尤其是大家都已经意识到了这一支汉军应该不是陈智深的鹰扬军,而是另外一支更加骁勇善战的汉军精锐,放眼天下恐怕也就只有大汉的禁卫军能够与其相符合了。
面对传闻全都是优中选优的禁卫军,北周军队属实没有什么继续打下去的**。
坚守洛水也不过只是让伊水的战斗重新上演一遍罢了。
所以等第二天汉军渡河的时候,王谦已经一路向北进了洛阳城。
和汉军硬碰硬再打一场渡河之战,王谦自己都已经没有那么多勇气了。
现在的北周军队需要的并不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惨败,而是抓紧时间休整并且恢复元气,避免在下一次战斗打响的时候再狼狈的四处逃窜。所以王谦干脆选择放弃柏谷城和洛水,在李荩忱来看也无可厚非,面对后世所谓的“拉链式突破”,王谦的选择没有什么错。
拉链式突破,顾名思义,就是一方取得一场战斗的胜利了之后,衔尾追击,趁着敌人还没有组织起来第二道防御,便快速的突破,迫使敌人仓皇后退,一次又一次,敌人几乎很难组织起来防御,一直到敌人的援军能够赶到支援并且甚至还要借助于险要地势的地方,才能够告一段落。
整个过程就像是拉拉链一样,拉链的拉环所到之处,再坚固的防御都会被轻松破开。
当然用古人的话来说,就是势如破竹。
最终敌人会惊讶的发现,自己用了和直接跑过来相同甚至只是稍微多一点的时间撤退到既定的位置上,但是却丢掉了比直接跑过来多的多的兵力。
对于任何一名主将来说,出现这样的突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撤退,总比被敌人一路杀的溃退来得好。
至少主动撤退,跑到哪里、自己麾下还能剩下多少人,还是自己能够决定的,哪怕是战场主动权已经丢掉,也不至于完全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可是被动防御的话,那就真的要听天由命了。
汉军一路杀到了洛阳城下,这是李荩忱也好,杨素和陈智深等人也罢,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禁卫军实在是跑得太快了。
不过也总算是把之前耽误的时间弥补了回来。
而李荩忱一直渴望的南北夹击态势也正式形成。
早在汉军攻入柏谷城之前,萧世廉就已经在谷水以北击破宇文招,迫使宇文招龟缩在谷水以南的河南城中,不敢再北上挑衅汉军,而在汉军进入柏谷城的时候,萧世廉又在北邙击破北周将领高阿那肱,荡清洛阳以北的北周守军。
第一七六七章 先解决哪个倒霉蛋
这高阿那肱也算得上王谦麾下的左臂右膀了,本来是北齐的将领,后来投降北周,为人谄媚但是颇有几分统兵能力。
历史上王谦有胆量在蜀中起兵,就是因为麾下的达奚其心和高阿那肱还算是破有本事,再加上两人鲜卑人的身份本来就让他们和杨坚之间有深刻的矛盾,所以战斗爆发之后必然用命。
可惜王谦还是高估了这两个家伙的能力,梁睿入蜀,轻而易举的击败他们,直驱成都,让王谦这一场声势浩大的谋反转瞬烟消云散。
这倒不单纯是两个人能力的问题,巴蜀是什么鬼样子,李荩忱可是亲眼见过的,如果不是李荩忱积极的整顿,恐怕巴蜀现在还是当初那个甚至还要闹饥荒的地方,要知道这可是曾经的天府之国啊,荒芜到闹饥荒说明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多少人甚至官府都已经形成不了妥善的管理了。
王谦凭借这样的地方起兵来反抗杨坚,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萧世廉有火器的帮助,虽然是仰攻邙山北周营寨,但是也没有费多少力气,北周军队根本没有多少抵抗的勇气,炮火掀起来的死人可能比轰杀的活人还多毕竟邙山这个地方嘛,简直就是盗墓贼的天堂。
攻破北邙之后,萧世廉统兵向东南,从北侧和西侧包抄洛阳,同南侧的禁卫军汇合。
而李荩忱也已经在汉军会师的时候抵达了洛水南岸,明天早晨便会渡过洛水。
不过在那之前,萧世廉已经过来觐见李荩忱。
“臣大汉骠骑将军萧世廉,参见陛下!”萧世廉单膝跪地,郑重向李荩忱行礼。
“伯清快起来吧,”李荩忱笑着说道,伸手拉了萧世廉一把,打量着他,“自从上次关中一别,你我已经有数年没有见面了吧?关中之稳固以及西线战事之辉煌,都是伯清之功啊!”
萧世廉正色说道:“臣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区区奔波之苦、破敌之功,何足挂齿!”
李荩忱怔了一下,眼前的萧世廉已经不是年轻人了,嘴唇上的胡子,有些浓密,脸上也多了不少风霜刻痕,经年未见,这样的萧世廉以及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让李荩忱感觉有些陌生,这似乎已经不再是自己熟悉的萧世廉了。
不过当李荩忱看到那一双眼睛的时候,心中却已经放下了些许戒备,因为那眼睛之中的光彩,依旧恍惚是两人在那原野上相遇时候的样子。
身披银甲的年轻骑将,带着把敌人践踏在马蹄下的决心。
时间虽然可以消磨一切,但是从来没有消磨掉这个家伙的赤子之心啊,这才是李荩忱最羡慕的地方。即使是自己,长期身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所思所想的都是御下之术,心思都难免深沉很多。
是朕多虑了。
“表忠心?”李荩忱笑问道,“觉得朕会怀疑你?”
萧世廉微笑道:“陛下,臣得走个过场啊,免得他们弹劾臣下。”
这样的萧世廉,才是李荩忱熟悉的萧世廉。
时至今日,即使是乐昌她们也少以“夫君”称呼李荩忱,以彰显李荩忱的地位,唯有萧世廉和裴子烈,和李荩忱说话的时候虽然保持着“君臣”的称呼,但是依旧让李荩忱能够感受到,他们把自己当兄弟,而不是当皇帝。
皇帝是可以推翻的,但是生死与共的兄弟,绝对不会背弃。
“可惜怜儿没有和朕一起,否则的话你们夫妻也能重逢。”李荩忱感慨一声,自家妹子和萧世廉也是聚少离多啊,不过也正是因此,李怜儿倒是并不阻止萧世廉纳妾,否则这家伙远在西北,再忍不住沾花惹草,属实是有损名声。
去年他家妾室还生下来了一个儿子。
如果不是李怜儿不在身边,恐怕妾室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
想到这一点,李荩忱无奈的看了一眼萧世廉。
紧接着两个家伙发出了两个男人之间会心的笑声。
“来,让我们看看,现在应该先解决哪个倒霉蛋”李荩忱径直说道,带着萧世廉绕到屏风后面,这里摆放着巨大的沙盘。
走到沙盘前,洛阳局势已经一目了然。
而陈智深和杨素等人很识趣的早就先一步站在这里,不妨碍陛下之前和萧世廉叙旧。
洛阳城虽然大,但是现在已经处于汉军团团包围之中。
王谦显然并不打算出城再和汉军一决雌雄,因为很明显现在会师一处的汉军人数已经超过了洛阳守军,更何况王谦也不可能把守军全部都拉出去和汉军决战。
好兄弟尉迟迥在函谷关已经败得够惨烈的了,王谦并不打算重蹈覆辙。
相比于会师的汉军,此时的北周军队就有些尴尬,除了洛阳城中的这些,还有一部分在河南城,从洛阳到河南,需要向西北再折而向南跨过谷水或者向南跨过洛水之后再向西又跨过洛水才能抵达,也就是说现在因为天然的河道,洛阳和河南城实际上已经被完全分隔开来,再加上城外汉军,两处北周军队实际上已经完全被孤立,同时又和虎牢关、陈留等地以及河北的北周军队孤立开来。
换句话说,现在这就是摆在汉军嘴边的两块肉,李荩忱需要决定的就是先吃哪一块。
“臣以为当先取河南城,击破宇文招,再下洛阳。”陈智深当即开口说道,“河南城位于洛水以西,虽非要冲,但是兵锋随时可以威胁到我军侧翼,先破河南城,可以荡平我军后顾之忧,所剩下的唯有全力攻破洛阳。”
萧世廉却反驳道:“陛下,臣以为不然,臣已破宇文招于谷水,焚其船只,宇文招已经没有强渡洛水或者谷水以和洛阳联络之本钱,龟缩城中是必然也是唯一的选择,否则即使是他出城也不过只是在洛水对岸给王谦摇旗助威罢了,已经不是我军心头之患。等到洛阳城破,宇文招孤立无援,唯有束手就擒。”
顿了一下,萧世廉接着说道:“另外洛阳一直都是我军此次进攻的主要目标,北侧宇文宪犹然随时有可能南下,先拿下洛阳再从容扫荡宇文招,否则恐怕夜长梦多啊。”
第一七六八章 会攻洛阳,谁来主攻
夜长梦多,这四个字一下子说中了此时李荩忱以及众多汉军文武们的心病。
这场北伐已经持续了多半年的时间,如果不能尽快拿下洛阳,恐怕冬天来临之后北方会有动作。韩擒虎能够牵制宇文纯一时,但是恐怕不能一直牵制着宇文纯,冬天来临之后,韩擒虎没有纵兵南下,宇文纯就已经足以得知对面不过是个花架子,自然就能够南下尽情进攻长安或者洛阳。
所以李荩忱现在很急迫的希望能够拿下洛阳,不然的话到时候北周骑兵可以轻松的越过冰封的大河前来搅局。
尤其是现在汉军水师尚且还能够通过淮水到大河之间的河道进入到大河之中支援洛阳以北的防卫战事,但是等到大河冰封之后,水师自然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先攻洛阳,再回师进攻宇文招,”李荩忱果断的决定,“时间不等人,我们必须抓紧有所动作,否则很有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宇文招的存在虽然对于汉军已经很难造成什么威胁,一支一败又败而且本身将领们就和自家主将矛盾重重不要忘了宇文招所统带的可是尉迟迥的兵马,所以下面的将士们对于宇文招并没有什么感觉,甚至还因为宇文招对尉迟迥的不公平做法,让下面人有不少怨念。
所以宇文招主动向汉军发动进攻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只要宇文招存在,就永远在汉军的侧后方存在一个变数。
李荩忱很难容忍这样的变数存在,因为他很清楚一个变数有可能为整个战局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自己就曾经是人尽皆知的那个变数。
“启禀陛下,如果陛下依旧对宇文招不放心,又不能因小失大放弃洛阳这边的战事,臣以为应当派遣一路偏师压迫宇文招,同时派出尉迟家的子弟对宇文招麾下那些原本隶属于尉迟迥的将领劝降,不管他们是不是愿意投降我们,只要让宇文招知道我们对他麾下的将领进行了劝降,那就足够了。”杨素敏锐的察觉到了李荩忱的担忧,急忙拱手说道。
萧世廉和陈智深等人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这家伙当真是狠毒啊。
宇文招现在面对的最大问题恐怕就是主帅和将领之间的互相不信任,现在这家伙竟然还打算继续添油加醋。
宇文招可就有得受得了。
不过这样也好,不管那些部将们到底是真的想要投靠汉军还是依旧寄希望于北周能够反败为胜,宇文招这一支军队对于正在进攻洛阳的汉军都将没有多少威胁。
自家的事尚且还理不清楚呢,宇文招又何谈来帮助洛阳?
接下来就是重中之重的问题了,进攻洛阳,谁来主攻?
此时的汉军根本没有采用围三缺一的办法,因为李荩忱很清楚王谦和尉迟迥必然会下定决心死守洛阳,因此围三缺一并没有多大的用处。汉军几乎是四面八方将洛阳城包围的严严实实。
不过要说主攻方向,实际上东侧的汉军主要是为了防范从偃师等地过来的援军,而西侧的汉军也得起到防范宇文招的作用,因此主攻方向其实就是北侧或者南侧,准确说就是禁卫军和虎翼军之间的争夺,而鹰扬军也跃跃欲试,哪一个支撑不住了,他们就可以冲上去当替补。
此时的鹰扬军虽然是在东侧展开,但是虎牢关那边的北周军队已经寥寥无几,又被东路的汉军牵制住,所以敌人从东侧而来的可能性并不大,鹰扬军随时可以转过头从城东方向向洛阳发动进攻。
所以现在陈智深也跃跃欲试,说不定自己还能为鹰扬军争抢下来一个佯攻甚至主攻的机会。
当然了无论是亲自代表虎翼军前来的萧世廉,还是禁卫军的淳于岑和鲁世雄,都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说说太尉府是怎么安排这一战的。”李荩忱径直说道,显然已经认可了杨素的计划,分出来一部分兵力盯着宇文招或许会减弱洛阳方向的进攻强度,但是也可以避免后顾之忧。战斗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稳扎稳打才是最重要的,李荩忱不期望会出现因为自己的冒险而导致的战败。
杨素急忙说道:“整个洛阳城北据邙山,南托洛水,周长在二十里以上,另外在城西北还有坚固的金墉城作为屏障。此次拟定的主攻方向是南侧和北侧,南侧城门从西向东依次为津阳门、宜阳门、平昌门和开阳门,而北侧城门总共有两处,一处是大夏门,也是洛阳城最大的城门,城门一门三洞,同时有桥横于护城河上,另外还有一处广莫门,规模较小,位于大夏门的东侧。”
李荩忱微微颔首,这一座洛阳城便是后世的汉魏洛阳城遗址所在,几乎可以说是洛阳历史上的全盛时期,规模之庞大即使是唐代的长安以及后来的明清北京都只能望其项背,只可惜这么一座庞大的城池最终湮灭于南北朝末期以及隋唐之交频繁地战乱之中,等到武则天以洛阳为神都的时候,只能重头再来,又修建了一座洛阳城,便是后世的隋唐洛阳城,位于现在洛阳城的西侧,实际上大概也就是现在河南城所在的位置。
洛阳城的庞大,即使是现在的长安以及大汉的都城建康府都很难与之相比,此时的长安虽然已经进行重建,但是重建之后的长安,其定位本身就只是行在而不是都城,所以在规模上自然不可能恢复到当初大汉全盛时期。
而建康府本身因为南朝多年以来的无序发展,实际上存在很多问题,再加上受限于建康府周围山丘环绕的地形地势,实际上规模已经很难继续拓展,并且形状只会变得越来越不规则,不规则的城墙无疑将会增加一座城池的防守难度。
庞大的城池,对于守军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意味着守军有更多的依凭,高大的城池、又深又宽的护城河足够让守军更容易抵挡敌人的猛攻。但是同样,敌人很有可能不断地从各个方向发动进攻,如果守军的数量比较少,必然就会疲于奔命,甚至因为防线变得越来越单薄,最后轻而易举的被敌人突破。
第一七六九章 将将之才
王谦之所以主动退入洛阳城,恐怕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如果麾下的兵马损失的太多,他恐怕甚至没有足够的人来守卫洛阳,又长又宽的洛阳城墙将会成为手中兵力捉襟见肘的主将的噩梦。
现在王谦至少应该不会为这个问题而发愁。
李荩忱伸手点了点沙盘,上面很明确的标注出来了各个城门的位置,其中北面面对邙山的大夏门显然是最明显的。
“北侧主攻为大夏门,南侧主攻再选择两个城门。”
大夏门最大,是洛阳城的主城门之一,而且是通过护城河上的桥梁来连接城门和北邙下的大道,这就意味着攻城的云梯车可以直接通过这些结实的石头桥梁直接推进到城门下,足可以减少汉军很多麻烦。毕竟洛阳城的护城河这么宽阔,想要填平也需要很多功夫。更何况这个城门有三个门洞,也就意味着如果能够撞开其中的某一个,整个城门自然也就陷落了,更何况城门外面又没有瓮城,马面的数量也不是很多,所以虽然体型庞大,却是洛阳城防之中薄弱的一环。
之前北周进攻北齐的时候往往选择北邙的方向,也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
而南侧的城门自然就没有那么多讲究,每个城门大同小异,这主要是因为南侧的城门面对洛水,基本上都是服务于城南的普通老百姓以及连接城外靠近洛水的码头和集市的,没有北面城门连接宫城那样的政治需求,自然大小基本相同,而且也都是清一色的吊桥形式。另外因为有洛水在的缘故,南门外的护城河也没有那么宽敞,显然是把洛水当做南门外的另外一道护城河了,可惜这条护城河终究不是在城门下,所以被王谦主动放弃。
李荩忱确定南北侧作为主攻方向,自然也就确定禁卫军和虎翼军作为主攻。而杨素紧接着说道:“另外太尉府认为应该尽快打通和东路的联系,所以臣以为应该派遣鹰扬军继续向东进攻,同时联系扬武军从东向西进攻,尽快扫清从偃师到虎牢关的阻碍。”
偃师、巩义以及虎牢关所在的成皋等等都是联络洛阳和开封、陈留等地之间的重要城镇,之前也是北周驻扎兵力的重点地区,只不过原本奉命守卫这些地方的王谦已经带着麾下兵马前来支援洛阳,所以这些地方反倒是缺少兵马,正是趁机扫荡一空的好机会。
李荩忱看向陈智深,这个计划虽然不错,但是就意味着鹰扬军将会向东离开洛阳主战场,只怕陈智深这头猛虎会有意见啊。
这家伙心心念念的可不就是打下洛阳城么,杨素真的这么做就等于临阵把陈智深给排除在外了。
陈智深果然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杨素这家伙莫非是要针对我?不过他转念一想,的确现在鹰扬军已经在城东展开,是向东进攻的最佳选择,杨素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问题,而李荩忱的目光这个时候也投了过来,很明显陛下并不反对这样的计划。
陈智深吸了一口气,郑重一拱手:“臣愿意向东为陛下冲杀!”
李荩忱微微颔首,这家伙也不傻,当下微笑道:“鹰扬军苦战久矣,给你们点轻松的任务,免得麾下将士都说你陈智深不顾大家死活只知道冲冲杀杀。另外你这一次可得说清楚,朕是为你们考虑,给你们轻松的活计让你们松一口气,你可不要把朕的好心都变成自己的好心了。”
李荩忱开了一个玩笑,原本一时间有些紧张的气氛再一次轻松起来。当然了,李荩忱也是在变相的告诉陈智深,大汉的军队终究是朕的军队,可不要意气用事。
也不知道陈智深到底有没有听出来李荩忱深层次里的意思,只是笑着说道:“陛下放心,那帮小兔崽子们还不敢诽谤臣下,更不敢抱怨陛下任何的安排。”
李荩忱转而神情严肃了一些:“不过成皋一带直通邺城,一旦洛阳危机,宇文宪很可能不会绕行孟津,而是选择直接在开封或者成皋突破,所以你们务必要提高警惕。”
“诺!”陈智深急忙答应。
这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等陈智深和淳于岑等人都领命去了,李荩忱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萧世廉忍不住感慨道:“陈将军就是一头猛虎,陛下想要驯服他还不是那么容易的。”
“猛虎其实还是很好驯服的,”李荩忱不由得笑了一声,“这家伙在大事上绝对不会糊涂,只是有的时候好打好杀有些目中无人罢了,不过既然是猛将,没有一点傲气,如何能够称之为猛将?”
萧世廉和杨素对视一眼,萧世廉笑道:“陛下当真有高祖将将之才也。”
李荩忱摆了摆手:“好了别拍马屁了,难不成你们还真的希望朕变得和汉高祖一样生性多疑?”
不等萧世廉等人回答,李荩忱径直说道:“北面战事不一定就会比南面轻松,伯清,要多加小心。”
萧世廉当然清楚李荩忱是说的宇文宪和宇文纯随时都有可能从背后而来,打汉军一个措手不及,所以郑重的应了一声。
入夜时分,洛阳城中。
若是换在百年前,这个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可是现在的洛阳沉默在黑暗之中,就像是奄奄一息的巨兽。
稀稀落落的灯火都来自于巡夜的士卒,城中甚至连一点儿声响都没有,打更人的声音显得分外孤单寂寥。
而尉迟迥的府邸之中,熄灭的灯火再一次亮起。
尉迟迥缓步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看着一身甲胄坐在堂上的中年人,微笑着说道:“都已经这么晚了,敕万还过来干什么?”
坐在那里的正是王谦,看着步履蹒跚的尉迟迥,王谦心中隐隐作痛,想要上前一步搀扶尉迟迥,尉迟迥却摆了摆手:“没事,这两步老夫还不是不能走。”
“这才几日不见,为何尉迟兄就像是苍老了十岁?”王谦不由得问道,眼前的尉迟迥和当初柏谷城分别时候的尉迟迥似乎换了一个人,苍白的头发披散,脸上的皱纹也从未如此明显。
这似乎就是一个垂暮老人,第一眼看到他,恐怕谁都不敢相信短短几天之前,这还是一个统兵数万、勒马伊水的猛将,是北周的柱国大将军、堂堂国公。
第一七七零章 问计
“不服老不行了啊。”尉迟迥自失的一笑。
王谦一时默然,尉迟迥不是人老了,而是心老了。
朝廷的不信任,战争的失利,让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心态自然就支撑不住了。不说尉迟迥,就算是王谦自己,这几天也不知道生出来了多少华发?
尉迟迥戎马倥偬一生,恐怕怎么都没有想到,临到老了竟然会有这样的波折吧,让他一个人在府邸之中承受煎熬,听着城上城下的咚咚鼓声,感受着黑云压城却无计可施的压力,这对于一个名将来说才是最难受的。
当然了,战局的不顺,让王谦也在承受着压力,尤其是伊水之战失败之后的果断退兵,已经引起了朝堂之中很多人的不满,别说是朝堂那边了,即使是宇文招也派人前来询问王谦,为什么不再抵抗?毕竟王谦麾下的兵马数量可还没有少到根本没有办法和汉军相抗衡的地步,甚至伊水之战王谦的损失都没有大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在宇文招看来,王谦的撤退显然是可笑的。
对此王谦当然也是憋屈的很,作为一名统兵的将领,他当然有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本来王谦是愧对尉迟迥的,当初柏谷城下约定好了要死战不退,可是结果却是自己一路退到了洛阳城,简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脸。但是当前局势愈发的危机,打不打脸的已经无所谓了,王谦更希望尉迟迥能够为自己出谋划策,甚至还可以披挂上阵。
论战场经验、论防守的经验、论对洛阳城的熟悉,王谦都自愧弗如,除了尉迟迥之外他也想不到第二个更加合适的人选。
“对不起,尉迟兄,某终究还是没有挡住南蛮,甚至还让他们一路杀到了洛阳城下。”
尉迟迥笑了笑:“挡住了是奇迹,挡不住也很正常,如果南蛮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拦住的,那我们何至于今日这兵临城下?恐怕早就已经饮马大江,杀向建康了。”
其实尉迟迥一开始就没有指望王谦能够守住伊水以及柏谷城防线,从当初江陵之战第一次和李荩忱交锋开始,到天宫院再到后来的关中,双方的直接冲突并不是很多,但是明争暗斗也不在少数,对于这个敌人尉迟迥很清楚。
当初他凭借一支小部队就敢据城而守,和自己抗衡,后来更是四两拨千斤直接挑拨自己和韦孝宽之间的矛盾,直接化解了巴蜀之战的危机。
只是这一手心术以及对局势的把握,就足够压着自己和王谦打了。
尉迟迥虽然不知道这是何方妖孽,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李荩忱对局势的把握的确足够在很多时候让他很轻松的赢得胜利,这一次自然也是如此。
他不需要付出多少代价,只要利用好尉迟迥和北周朝堂以及宇文招等人之间的矛盾,就足够化解掉北周多数的攻击力,让北周军队内部矛盾重重,作战的时候自然也就心思分散,怎么可能再和上下齐心的汉军抗衡?
“可恨朝廷上的衮衮诸公竟然还天真的认为只是我们这些前线的将领无能。无论是兵马士气,还是粮草器械,都没有办法和人家相比,我们就算是有再大的能耐,又能够如何,这天还是翻不过来的!”王谦被尉迟迥这么一说,更是义愤填膺。
我们在前面拼命,你们竟然还在后面拖后腿,真要觉得我们不行的话,有本事你们自己来啊,没本事的话就在后面老老实实的待着,还胡乱软禁大将算是怎么回事!
尉迟迥摆了摆手,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不过是给那些有心人徒增话柄罢了,谁知道现在这府邸之中会不会隔墙有耳,保不齐过不了两天这些话就传到了朝堂上的那些衮衮诸公耳朵里。
“他们怎么说怎么想,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要做的就是守住洛阳城,”尉迟迥径直说道,“如果敕万只是过来给老夫抱怨一通的,那老夫就要送客了,毕竟天色也不早了。”
王谦的神情变得严肃一些:“正是为问计而来。”
尉迟迥淡淡说道:“老夫也无计可施。”
“薄居罗兄这不是说笑么?”王谦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整个洛阳城中,也就只有薄居罗兄能够指点一二了。”
叹了一口气,尉迟迥无奈道:“而今除了死守,还有什么别的计策可以选择?”
王谦一时默然。
是啊,宇文招龟缩在河南城不愿意动弹,北面的援军又迟迟不来,东侧的虎牢关和偃师等地守军之前就已经被王谦调动一空,现在除了死守等待有可能的救援之外,别无选择。
“南蛮必然会从南北两个方向发动进攻,”尉迟迥径直说道,“同时也会对赵王有所防范,甚至有可能会先进攻赵王,不过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南蛮以南方兵马为主,不一定想要把战斗拖入冬天,所以解决洛阳城应该还是他们的首要任务。”
顿了一下,尉迟迥看向背后的洛阳防务舆图:“整个洛阳城门众多,但是最容易突破的,便是北面的大夏门,一定要集中兵力守住这里,另外还要防范南蛮从东侧或者西侧发动的进攻,多设预备队,四处奔走救援,游动防卫,南蛮进攻哪里,就去哪里,否则这偌大的洛阳城,足够你疲于奔命。”
王谦郑重的一拱手:“多谢老将军指点。”
紧接着,他带着期待的神情问道:“老将军可否披挂上阵?”
尉迟迥有些诧异的看向他,旋即点了点门外:“这么多人看着老夫呢,老夫去哪里披挂上阵?”
王谦径直说道:“外面的这些兵也都是某的麾下,某要让他们撤离的话,难道他们不会从命?现在洛阳已经处于敌人重重包围之下,朝廷的命令在这里还有什么用?只要能够守住洛阳,朝廷自然也不会追问老将军和某的罪责。”
尉迟迥笑了笑,这句话倒是没错。
可是这洛阳守得住么?
即使是尉迟迥自己,也没有信心。
所以他不想再眼睁睁的看着洛阳陷落,还不如自己端坐在府上等待着敌人杀上门来的时候,直接来个痛快呢。
第一七七一章 尉迟老夫人的信
王谦见尉迟迥犹豫,当即跪倒在地:“薄居罗兄,洛阳乃是大周在河南最后的支撑,洛阳一丢,大周危矣!今日之大周正如前日之齐国,洛阳正是命脉,请薄居罗兄协助某守卫洛阳!”
尉迟迥默然良久,终究还是站起身来。
这么长时间为国栋梁,维护这一方社稷,让他内心之中还是有深深责任感的,现在王谦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如果尉迟迥再无动于衷的话,让他自己心里都有负罪感。
自己就算是垂垂老矣,也应该为大周再尽一份力。
毕竟这是自己一生的心血啊,不能看着这天就这么倒塌了。
“敕万,我们有可能死在这里。”
王谦沉声说道:“马革裹尸还,是将军的荣耀。”
尉迟迥怔了一下,不由得哈哈大笑:“也好,马革裹尸还!”
这洛阳,自己围绕着它征战了大半生,多少袍泽弟兄埋骨此处,曾经一起征战沙场的王侯将相也几乎都已经入土,现在就只剩下自己了,不如,就死在这里吧。
“需要向朝廷以及赵王那边请援么?”王谦紧接着问道。
尉迟迥笑了一声:“你觉得有必要么?”
王谦一怔,自失的一笑。
洛阳现在处于敌人重兵包围之中,就算是求援恐怕都没有这个机会能够让人冲出去,更何况就算是冲出去了又有什么用,现在宇文招也好,宇文宪也罢,难道不清楚洛阳正在危机之中?如果他们想要派遣援军的话,何至于今日现在洛阳被包围的水泄不通?
“现在剩下的就只有你我兄弟,并肩作战吧,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尉迟迥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王谦的肩膀,径直向自己的随从招了招手,让他们把自己的衣甲拿过来。
王谦看着突然敞怀的老将军,笑了笑。
老将军已经有了必死的心思,那自己,不妨就陪他走一遭。
从朝堂到地方,乌烟瘴气,互相猜忌,不如就这么痛痛快快的在洛阳城,杀他一场!
至于宇文招,他爱支援就支援,不想支援、想要眼睁睁的看着洛阳陷落,那就由他去吧!
当尉迟迥已经决定重新披挂和王谦并肩上洛阳城头的时候,李荩忱正坐在柏谷城的行辕之中和自己的岳父大眼瞪小眼。
尉迟顺从建康府而来,紧赶慢赶终于还是在洛阳之战爆发之前赶到了李荩忱的行辕,早了几个时辰也是早。
外面的夜色已经很深,这是进攻洛阳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洛水对岸的汉军营寨灯火通明,工匠们正在对火炮和投石机进行检修,而汉军将士们枕戈待旦。
进攻之前,任何人都不敢放松警惕。
再过几个时辰天亮的时候,汉军就会生火造饭,紧接着进攻洛阳。
尉迟顺看着李荩忱,多少有些紧张。
而李荩忱手里拿着的那份家书,并不来自尉迟炽繁,而是来自于尉迟顺的母亲、尉迟迥的原配夫人元氏。
信中首先向李荩忱报了平安,尉迟炽繁又为李荩忱诞下了一个女儿,母女平安。
对此李荩忱也有些无奈,甚至有些心疼尉迟炽繁了,自从嫁给自己之后,她都已经生了第二个闺女了,而反观别人,无论是乐昌还是萧湘等人,生下的都是儿子,这就让尉迟炽繁的地位变得越来越尴尬,母凭子贵,乐昌的地位本来就无从挑战,陛下对皇后的信任和宠爱从来都没有有所变化,这是众所周知的。
但是萧湘和尉迟炽繁自然就不一样了,萧湘原本就入门早,要不是年纪小,必然稳压尉迟炽繁一头,现在萧湘更是生下了儿子,自然就在尉迟炽繁之上了。
这种并不是官面上的变化,却足够引起朝堂上势力的此消彼长,原本支持萧湘的巴蜀世家一直不温不火、为人低调,这些年却颇有几分抬头的样子,尤其是随着商贸的发展,巴蜀世家变得更加张扬,经常刷存在感。
而支持尉迟炽繁的北方世家,虽然实力不小,但是本来就比较零散,因为本身就来自于北周不同的势力,所以相互之间还存在矛盾,原本仗着人多还没有什么好怕的,但是现在巴蜀世家的抱团取暖让他们也感受到了危机。
所以现在以杨素为首的北方人很渴望尉迟炽繁能够生下来儿子,一来可以巩固北方世家们内部的人心,二来也能够避免北方世家的后宫发言人被边缘化。
尉迟炽繁自己也不可能不着急的,所以这一次李荩忱北上,坚持让元乐尚跟着李荩忱,即使是有杨妙也北上都不行,毕竟一来李荩忱不一定就会和杨妙、陈宣华等人同路,二来元乐尚出身的元氏才是和尉迟家亲近的,毕竟尉迟老夫人就是曾经元氏的公主。
而杨妙的杨氏本来在尉迟家的眼里就是敌人,当然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杨氏的身上,尤其是杨氏和韦氏、弘农杨氏等等家族走得比较近,和尉迟家两极分化很严重。
对于尉迟炽繁的心病李荩忱也很清楚,可是自己和元乐尚这些天也都是聚少离多,自己是北上来打仗的,又不是来造人的。
继续向下看,尉迟老夫人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尉迟家将会坚定不移的和大汉站在一起这也没得选择,自家男女老少都在人家的手中,不能因为洛阳城里倔强的老爷子就害了全家人,尤其是现在尉迟家已经在大汉稳定的生活起来,甚至已经开始融入大汉的生活之中,因为尉迟迥而导致全家再一次承受牢狱之灾,完全不值当。
本身尉迟老夫人就是西魏的公主,在地位上和尉迟迥实际上是不分上下的,再加上这些年带着尉迟家艰难求生,她说话自然已经一言九鼎。
老太太为了保全家族,老公都不要了,是个狠人啊。
李荩忱感慨一声,旋即看向尉迟顺:“岳父远来辛苦,朕也会回书老夫人问安,等到回师建康自当登门拜访。老夫人为我大汉思量拳拳之心,朕可不能置之不理。”
尉迟顺也松了一口气,来的路上听说自家父亲因为之前函谷关之战战败而被软禁,这对于现在的尉迟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坏事。
尉迟迥最好是距离这一场战斗,越远越好。
第一七七二章 坑儿子的爹
不过还不等尉迟顺再说什么,杨素就已经在外求见。
尉迟顺正想要告退,李荩忱却摆了摆手:“朕和岳父,也没有外人,便是军机大事,听来又如何?岳父多年征战沙场,还可以为朕出谋划策。”
尉迟顺怔了一下,出谋划策还是算了,真的要打起来我可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他当然也知道这是李荩忱在表达对自己的信任,心中一暖,拱了拱手。
而杨素走进来,正想要说什么,一眼看到尉迟顺,顿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李荩忱笑道:“没有外人,但说无妨。”
一个是互相知根知底的自家兄弟,一个是岳父大人,倒是真的没有外人。
杨素却有些捉难,低声说道:“启禀陛下,刚刚城头之上,换上了尉迟迥的将旗。”
气氛顿时变的尴尬了起来。
尉迟顺也恨不得自己刚才能够跑得越远越好。
怎么就留下来了呢?
李荩忱也有些惊讶,不过旋即笑了笑。
尉迟迥会披挂上阵,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在这个关头上,未免让自己和尉迟顺都有些尴尬。
见过坑爹的,但是没见过这么坑儿子,或者说坑全家人的,就算是尉迟顺并没有来面见李荩忱,尉迟迥也应该很清楚,洛阳之战正是大汉此次北伐的重中之重,同样也是李荩忱势在必得的存在,自己的登场不啻于将全家人都置于大汉的兵锋之下,李荩忱真的生气,不见得不会直接把尉迟家全家的脑袋砍下来送给尉迟迥的。
尉迟顺咽了一口吐沫。
坑啊,这老爹是真的坑!
而李荩忱有些无奈的说道:“尉迟老将军当真是冥顽不灵,不过既然这样的话,那岳父也别怪朕手下无情。”
尉迟顺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手下无情,什么意思?
不会陛下真的打算对尉迟家下手吧,这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么?尉迟顺毕竟和李荩忱接触的时间不长,听到李荩忱这么说,心里难免有些惶恐。
最毒不过妇人心固然不假,但是帝王心术可一点都不比妇人心软弱到哪里去,保不齐陛下就想来狠的。
见尉迟顺神色紧张,李荩忱倒是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尉迟顺自己并不怕死,但是尉迟顺这一次可不是一个人前来,肩负着整个家族生存的责任,自己的嬉笑怒骂都有可能决定尉迟家是否会人头滚滚,所以他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到时候刀剑无眼,尉迟迥有了什么闪失,岳父可不要责怪。”李荩忱补充一句。
明明是一句话却要中间来个停顿,并不是为了水字数什么的,而是为了能够给尉迟顺提个醒。你看你爹这么坑你们,就算是你们不想帮着朕继续劝降,也得抓紧和尉迟迥划清关系,最好给他弄一封家书表示一下你们的反对。
不要以为尉迟家依靠尉迟炽繁就能够高枕无忧,你们的命还是掌握在朕的手中,尉迟炽繁已经是我李家的人了,和你们尉迟家没有什么关系,你们最好认清这一点,朕想要杀你们的时候,完全没有必要“不看僧面看佛面”。
尉迟顺松了一口气,他的背后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当即他果断的表态:“陛下还请放心,臣这就将母亲的家书并臣的信件一并着人送入城中,即使不能劝动阿爹直接归降大汉,也能消磨阿爹斗志,使其不可与大汉为敌。”
李荩忱微微颔首,尉迟迥这个老家伙,想要凭借家书就让他动摇,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之前李荩忱也不是一次派人送过家书,尉迟迥从未有所动作,最后也只能继续通过散播谣言的方式借助北周自己人的手把尉迟迥从主帅的位置上硬生生拉下去。
这样耗时耗力也并不是没有成果,伊水之战的主将如果不是王谦而是尉迟迥的话,可能想要赢得伊水之战也没有那么容易。
不过现在洛阳城在汉军的重围之下,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天高皇帝远”,即使是邺城也没有办法干预洛阳城中的变化,所以王谦违反软禁尉迟迥的命令,让尉迟迥重新登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也说明王谦和尉迟迥都是铁了心要守住洛阳啊,否则必然一个不会放人,一个不会上阵。
对于尉迟顺的家书,李荩忱并不报多少期望,但是有总比没有来得好。
“臣愿入城,为陛下劝降!”尉迟顺紧接着说道。
这一次李荩忱也有些惊讶,旁边的杨素更是皱了皱眉。
让你入城,谁知道你是去劝降还是去投降的?
“臣此次肩负母亲之命而来,又是大汉之臣,忠孝两全,自当劝爹爹回头是岸,以免两军杀戮,多少将士平白牺牲。”尉迟顺提了一口气,慷慨说道,“此次随臣前来的还有臣同大兄的一对儿女,若是陛下不信,可带此儿女观阵,若发现臣临阵倒戈,则可阵斩之!”
李荩忱眉毛一挑,你们尉迟家够狠的。
显然在尉迟顺北上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入城劝降尉迟迥的打算,所以连人质都给李荩忱带上了,如果我尉迟顺要是投降的话,都不用陛下您去建康府现拉人,直接把我带来的先咔嚓了就可以。
杨素也苦笑一声,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就算是陛下不情愿恐怕也得点头了。
李荩忱当下笑道:“岳父已然是我大汉勋贵,执掌学院,大汉多少将官皆仰仗岳父教导,所以朕如何会不相信岳父?岳父需要什么,朕着人给你准备。”
尉迟顺当即说道:“臣只求一马一剑,若家父顽固不化,臣不得还,则引剑自刎,以谢陛下恩重!”
李荩忱一时默然,转身拿起来架子上的佩剑:“此剑为江南龙渊打造之上好宝剑,朕赐予你。此剑当为朕饱饮敌寇之血,朕希望爱卿能够凯旋。”
“臣,谢陛下!”尉迟顺郑重接过来李荩忱的佩剑,只觉得手上沉甸甸的,他也没有把剑抽出来,转身就往外走。
而杨素目送他离去,不由得说道:“陛下,这样是否有些不妥?”
“不过是一个人,一匹马,又能够如何?”李荩忱笑道,“就算是他又投降尉迟迥,朕也照样可以再抓他一次。”
第一七七三章 尉迟贞和尉迟霖
杨素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尉迟顺也不过只是大汉的败军之将,大不了再抓一次。
现在的大汉,就是这么有底气!
“更何况,他敢么?”李荩忱紧接着说道,“尉迟顺不敢留,甚至尉迟迥,怕也不敢把自家儿子留下啊。”
杨素自失的一笑。
是啊,虎毒不食子,尉迟迥虽然一向心志坚硬,但是他留下尉迟顺,是在逼着李荩忱杀掉他剩下的所有亲眷。
更何况历史上的尉迟迥,本来就不是一个残忍到这种地步的人。
为了救百姓,他尚且可以让自己的功业付之东流,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家人?
李荩忱不相信尉迟迥会走到那一步。
虽然自己就像是南美热带雨林之中的蝴蝶扇动着翅膀,把整个历史都更改的面目全非,但是时代在变,人的本性却往往难以改变。
更何况他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对于自己,又有多少好处?
一个本身就不信任他的王朝,值得他为此付出所有么?
“天亮之后进攻就要开始了。”杨素沉声说道,这才是他来向李荩忱禀报的主要事情。
“准备的怎么样?”
“一切都还妥当,将士们斗志高昂。”
李荩忱微微颔首:“等到天明,朕去南侧城墙看看。尉迟迥不是把将旗升在南边了么,朕很想看看这个老对手到底有没有长进。”
杨素郑重拱手:“诺!”
汉军已经把洛阳城围的水泄不通,更何况又是最安全的南侧,杨素自然不会阻止李荩忱前去。皇帝陛下对于士气的激励那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上的。
更何况李荩忱很渴望和这个当初从江陵之战开始就不断交手的对手来一次正面对决,杨素也很清楚自己想拦也拦不住,除非当初就不让陛下踏出建康府。
夜越来越深,李荩忱走入后院,总是要休息一会儿的。
但是后院大堂之中显然多了两个不速之客。
元乐尚正和一个看上去也就是及笄之年的少女笑着说些什么,而旁边还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百无聊赖的摆弄着地上的几个本来应该用作沙盘推演的木质模型。
李荩忱眉毛一挑,我还打算抱着老婆睡觉呢,这是什么来路?
见到李荩忱过来,元乐尚急忙起身为李荩忱介绍:“陛下,这是尉迟贞,这是尉迟霖。”
“参见陛下!”少女急忙拉着小男孩起来,向李荩忱行礼。
李荩忱微微颔首,原来是尉迟家的那一对儿女,说句残忍的就是尉迟顺专门带过来的人质。
不过你说这是人质
李荩忱打量着那个少女,身材高挑,亭亭玉立,俏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婴儿肥,一点不多,一点不少,看上去分外可爱,恍惚间让李荩忱想到了初见尉迟炽繁时候的样子,尉迟贞和尉迟炽繁之间因为血缘关系肯定是相像的,虽然尉迟贞是尉迟而不是尉迟顺的女儿。
尉迟应该是现在尉迟迥的几个儿子之中最走运的一个,当初李荩忱攻襄阳,他正好北上复命,结果没有机会再回到襄阳,自家兄长尉迟宽被俘、尉迟顺勉强逃出生天。之后大汉杀入关中,尉迟顺被俘。
而此时的尉迟已经调回河北相州(治所邺城)担任军正下大夫,其实就相当于被半软禁起来了,不过后来还是被放出去来前往青州去转运粮草,等于一直游离在主战场之外,并没有和尉迟、尉迟勤等人一样征战沙场然后落入汉军的手中。
因为尉迟并没有在战场上有过什么表现,所以尉迟家的武将之中几乎都已经快把这个只能干后勤的尉迟除名了,不过这也是现在尉迟迥唯一还在北周这边的子嗣了。
相比于尉迟炽繁初见李荩忱时候的谨慎卑微,尉迟贞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九五之尊。她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作为什么身份来到这里的。
李荩忱也在打量着尉迟贞,其实少女漂亮与否他倒并不是很在意,大汉的后宫之中哪个不是倾国倾城的存在?放在历史上也都是赫赫有名的。
不说别的,自己身边站着的这个都是历史上因为美貌而被立为皇后的没错,别人家立皇后都是考察德行或者出于政治联姻的考量,但是俨然政治天赋为零的宇文,单纯就是看谁漂亮,反正杨坚在这种事上也只希望他越堕落越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宇文不昏庸怎么衬托出来杨坚的文武双全?
李荩忱比较感兴趣的是,这尉迟贞可是证明杨坚同志“气管炎”晚期的人物,让杨坚同志为后人茶余饭后留下了众多谈资,可怜尉迟贞却死在了独孤皇后这个“酿醋坊”的手下。
还好自家正宫通情达理啊。
再看那个小男孩,胖嘟嘟的也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两把。这是尉迟顺的亲儿子,尉迟炽繁的弟弟,换句话说就是李荩忱的小舅子。如果尉迟顺带着两个侄子和侄女来当人质,李荩忱恐怕真不一定会信他。
但是现在李荩忱还是有些无奈,你让朕对这两个下刀子么?
李荩忱突然心怀恶意的觉得尉迟顺是真的打算留在城里不回来了,反正李荩忱也下不去手。
“起来吧。”李荩忱微微一笑。
自己又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自然没有必要在他们面前装出来凶神恶煞的样子。
“在说什么啊,这么好笑?”李荩忱接过来元乐尚递上来的茶杯,微笑问道。
元乐尚笑道:“在听尉迟家妹妹说些家长里短的事,久不在建康,风物人情都有些陌生了呢。”
李荩忱点了点头,而尉迟贞带着尉迟霖向李荩忱行礼告退。
元乐尚注意到李荩忱看向这一对姐弟的目光:“好看么?”
李荩忱微微错愕:“怎么了?好看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那还用说,送你的。”元乐尚噘嘴,看向李荩忱。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明白?
尉迟家把这么一个都到嫁人年纪的小姑娘塞到你的嘴边,难道单纯的就是让你看看的?
什么时候身经百战的皇帝陛下都会装傻充愣了?
李荩忱自失的一笑,伸手揽住她:“朕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这怎么都吃醋了?
第一七七四章 求生欲极强
朕冤枉啊。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来的。
李荩忱腹诽一声。
尉迟顺,不,应该是尉迟老夫人,当真是求生欲极强。塞了一个尉迟炽繁,又交好元乐尚还不够,还得把自家如玉的少女往李荩忱怀里推,这是硬生生要用枕头(和谐)风把李荩忱的耳根给吹软啊。
你们家仗着自家闺女多又长得漂亮,也不能这么肆意妄为啊。
同时李荩忱有不无恶意的想,历史上尉迟贞是杨坚的,而尉迟炽繁本身又是宇文的皇后,宇文又是杨坚的女婿。
你们杨家和尉迟家、宇文家之间真是相爱相杀、乱作一团。
不过现在好了,朕帮你们把这个关系都理顺了。
都是朕的。
元乐尚气鼓鼓的看着李荩忱眼睛滴溜溜的转,不由得跺了跺脚。
还真的开始幻想美好了?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啊,一个例外都没有。
而李荩忱回过神来,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正气头上的,当即笑着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啊!”元乐尚惊叫一声,“陛下你做什么?!”
“有力气生气,那就说明还有力气大战几百回合。”李荩忱哈哈大笑道。
元乐尚搂住李荩忱的脖子,脸已经滚烫,不过还是勉强坚持说道:“陛下,距离天明已经没有几个时辰了,陛下还是早些休息。”
李荩忱没想到元乐尚竟然会服软,要是换在平时,这个小妖精肯定会笑嘻嘻的陪着自己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毕竟要说这身体素质,北方这些从小也是多少受过骑乘训练的女儿家还是要比江南女子来的好的。
“怎么,今天这么乖?”
元乐尚无奈的说道:“陛下明日是要上战场的,妾身可不想陛下累着了,到时候群臣又会怎么看妾身?”
李荩忱翻了翻白眼,你这是要免得自己挂上一个“狐狸精”的名头,还是不相信朕?
不过天色确实不早了,李荩忱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也好,等到入了洛阳城再好好收拾你。”
元乐尚顺从的枕在李荩忱的臂弯里,低声问道:“陛下,你说尉迟老将军最后会如何选择?”
“朕又如何知道?”李荩忱笑了一声,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怎么,帮着你的小姐妹来刺探情报?”
“当然不是,”元乐尚道,“妾身只是好奇这一战到底会不会打起来,要是能够少些伤亡总归是好的。”
李荩忱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管尉迟迥怎么选择,这一战都必然会非常惨烈。洛阳城中想要负隅顽抗甚至玉石俱焚的不在少数,宇文氏的周,立国已经三代,有很多人的利益和周之存亡已然息息相关,他们不可能退缩,因为退缩的话就代表着几代人的努力都前功尽弃,所以还不如博取一个史书上的清名,换句话说,如果自己战死的壮烈,对于子侄也不是什么坏事。”
元乐尚微微颔首,李荩忱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
父辈们的努力厮杀,即使失败了也能够赢得敌人的尊重,如此一来自家后辈自然也就不至于再默默无闻。
轻轻拍了拍元乐尚的肩膀,李荩忱当然知道元乐尚在想什么。
她当然还没有好心到主动去探问尉迟迥情况的地步,显然她是在替尉迟老夫人毕竟也是元氏的人以及整个元氏家族在探问。对于元氏家族来说,尉迟迥生死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尉迟迥已经很老了,就算是主动投降了大汉,朝廷自然也不会重用他。
一来大汉和尉迟迥之间血债累累,李荩忱能够保住他的性命,但是想要任用他,那恐怕大汉军方会炸毛。
二来现在大汉朝堂上基本已经被新一代的年轻人所占据,尉迟迥就算是被重用,也不可能真的占据朝堂上最高的位置,但是再往下的位置,不管是哪里,都意味着他要和一帮年轻人争夺,就算是他自己愿意,这帮年轻人们肯定也不愿意。我们年青一代还得和科举考试选拔上来的下一代争夺呢,你一个老头子哪儿凉快上哪儿去。
不管尉迟迥怎么做,朝廷对尉迟迥的安置最多也就是和韦孝宽等人那样,加上虚衔回家养老去吧,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教教书、讲讲课,培养一些桃李,没有兴趣那就随便。
元氏和尉迟氏两支家族最感兴趣的还是李荩忱对尉迟家的态度,毕竟他们身上有鲜卑人的血脉,在血脉上来说是大汉的敌人,想要融入整个大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李荩忱如果对鲜卑人升起杀意,那么元氏和尉迟氏恐怕也就是排在宇文氏后面了,杀鸡儆猴,谁让你们两个家族要么地位高要么权力大呢?
而现在李荩忱已经明确的表示出来了,不管尉迟迥做了什么,都是值得让子侄学习和骄傲,也是值得让大汉尊重的,那就在明确的向元氏和尉迟氏释放你们安心过日子就好的信号。
“陛下,”元乐尚贴近了李荩忱,“谢谢。”
她实在是太害怕李荩忱什么时候就和元氏翻脸了,那个时候自己的处境会很尴尬。当然元乐尚倒是很清楚李荩忱并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不管元氏做什么实际上已经不是自己所能决定或者和自己有关系的了,李荩忱倒是并不会做出这种无谓的株连。
但是家人都已经遭逢劫难,元乐尚自己又如何能够作壁上观?
一直到现在,她才算是从李荩忱这里得到了一个准确的答案。
李荩忱感受着柔软的挤压,有些愧疚。毕竟自己日理万机,不可能把每个人的所思所想都放在心上,之前确实是没有想到元乐尚竟然还在为这样的事情担心,至于元氏家族担心这样的事情,李荩忱倒是并不在意。
让他们提个神也不是什么坏事。
当下李荩忱微笑道:“元氏也好,尉迟氏也罢,都是我大汉之人,朕为什么要和你们算账呢?要是这两个家族真的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举动,朕再算账吧。”
讲什么笑话,历史上元氏和尉迟氏那是汉化的积极推动者,最后也完全融入到了大汉家庭之中,李荩忱又不傻,送上门来的典型例子,当然要好好的利用,还指望着通过善待元氏和尉迟氏来让北周的其余鲜卑家族安心呢。
第一七七五章 父与子
反正元氏和尉迟氏现在流露出来了极强的求生欲,他们这么配合工作,李荩忱当然不能让他们太过失望,明确地表达出来不会和他们“秋后算账”,也不会和他们计较前尘往事的信号。
自然一来可以让他们的心安下去,二来也能够向北方的世家们传递朕并不是来算账的信号。
要不是尉迟迥这个老家伙横亘在中间总是惹来麻烦,也不用李荩忱这么大费周章,尉迟迥若是早就已经乖乖束手就擒,李荩忱给他加上几个虚衔送回建康府养老,就已经足够让大家心里有数了。
元乐尚急忙说道:“不会的。”
“到时候先找你算账。”李荩忱笑着伸出手去解她的腰带,“让朕检查检查,尚儿有没有变大?”
元乐尚半推半就,也就由着他的手滑了进去。
“还真的大了?”
“没有啊?”元乐尚很无辜。
“你怎么知道没有呀?”
“我”元乐尚一时语塞。
“自己平时没少打量是不是?”
“不是!”元乐尚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推了李荩忱一把,“陛下,你这不是设陷阱让臣妾跳么?”
“你看你看,不打自招,没想到尚儿这么好的身材平时还不自信啊。”李荩忱的手微微变化。
元乐尚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洛阳城。
尉迟迥正襟危坐。
大堂之上再没有别的人。
尉迟顺大步走进来,见到尉迟迥的身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父亲老了,短短些许年,竟然老了那么多。
一个人扛起一片天,果然是太累、太累了。
“孩儿拜见爹爹。”尉迟顺不等尉迟迥开口,就先拜倒在地。
跪拜大礼,来表示自己的不孝。
尉迟迥抬起头,看向尉迟顺。
沉默了良久,他低声说道:“起来吧。”
尉迟顺恭敬地在尉迟迥下首坐下。而尉迟迥径直说道:“听闻你已经在南方入仕了?”
“不算入仕,陛下组建金陵军事学院,以培养谋略人才,孩儿在书院之中教书,不求闻达天下,但求能够桃李芬芳。”尉迟顺微笑着说道,而他专门强调了“陛下”这两个字,也是在变相的回答刚才尉迟迥的问题。
虽然我不算在大汉入仕,但是也已经认了李荩忱这个陛下。
尉迟迥看向他,若是自己再年轻十岁,可能会一巴掌打过去,你这个逆子,当真是大逆不道!
但是现在的尉迟迥却只是自失的一笑。
尉迟顺并没有入仕大汉,以这个时代的道德来说就不是背叛了北周,甚至还可以说为北周守节。而他称呼李荩忱为“陛下”,也是必然的,自家兄弟姐妹、男女老少都在人家的手中,如果对人家还一点儿都不尊重的话,那岂不是找死?
而即使是在尉迟迥面前,尉迟顺也保持着这样的称呼,这说明在尉迟顺的心中,李荩忱已经当得起这种尊称。
一家人都在人家的手里,是自己的无能,儿子做出这样的选择,不管是形势所迫还是和自愿的,尉迟迥都不能推卸责任,所以他并不打算责骂儿子。
“虽没有入仕,也是来劝降的?”尉迟迥问道。
尉迟顺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来一封信:“不为劝降,而是送母亲之家书于爹爹。”
听到“母亲”这两个字,尉迟迥的手轻轻抖了一下,似乎没有勇气看向那封信,不过尉迟顺并不给他选择,直接把信递了过来。
尉迟迥接过来,叹了一声:“为父戎马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母亲。”
一边说着,他一边拆开信。
元氏的字迹让他熟悉又陌生。
带着整个家族在南方敌营之中挣扎生存这么多年,偏偏自己还在北方不断地和大汉对抗,老夫人所承担的苦难和压力,尉迟迥心里还是很清楚的,要说没有愧疚当然不可能。
而元氏在信里也没有明确的说什么,只是问了问北方天冷了没有,说南方天还暖和着,家里的小谁和小谁到了嫁人娶妻的年纪,已经物色好了谁家的谁。
些许家长里短,不像是已经阔别了数年,而是区区几个月的分别。
尉迟迥的手抖动的有些厉害。
尉迟顺担忧的看向父亲。
他清楚的看到父亲的眼角已经有泪水流淌下来,划过满是沧桑的脸颊。
爹爹流泪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自从尉迟顺记事之后,印象中尉迟迥从来没有掉过眼泪。
现在面对这一封轻飘飘的家书,尉迟迥却忍不住了。
经年阔别,异国他乡,尉迟迥已经一心报国的心也难免起了波澜。
放下信,尉迟迥看向尉迟顺:“你娘还好么?”
尉迟顺急忙说道:“娘亲年老了,身体还好,但是腿脚不太方便了,平日里都很少出门,不过纵然是在院子里走走,每天还是要走的,下雨的天气都要沿着回廊转一转。现在陛下将尉迟家安置在书院后山,清净的很,倒是符合娘亲的性子。”
尉迟迥露出了一抹笑容:“你娘就是这个怪脾气,明明人闲不住,却又不喜欢吵吵闹闹”
说到这里,尉迟迥似乎陷入到了对过往的回忆之中,一时默然。
而尉迟顺直直的看向尉迟迥:“阿爹于宇文氏,已经不是忠臣,而是叛贼,何必再苦苦坚守?孩儿此次前来,纵不是劝降,也想要问阿爹这一句话,这样做,值得么?”
尉迟迥怔了一下,值得与否,岂是你有资格来问你爹爹的?
不过他终究没有生气。
因为这个问题这些天他自己也想过了很多很多遍。
值得么?
是啊,自己身家性命都在汉人的手中,如果李荩忱真的想要刺激自己的话,进这洛阳城的就不是尉迟顺这个人,而是尉迟家的几个脑袋了,真的用尉迟家的人命相逼迫,尉迟迥自己都要掂量掂量到底应该站在哪边了,更何况不用他自己掂量,邺城肯定会将他看作最大的一个不稳定因素,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可是李荩忱并没有那么做。
自己实际上是在利用李荩忱的仁义罢了。
“值得与否,为父也不知道。”尉迟迥淡淡说道,这才是他的心中话,此时夜深人静、大战在即,尉迟迥不介意将这话对着自己的儿子说出来。
第一七七六章 自逐家门外
摇曳的灯火下,尉迟迥的身影看上去分外的萧索落寞,他的声音更是有些飘忽:
“征战一生,为父都是在为这大周而拼搏,现在让为父背弃大周,为父做不到。等到身死之后,为父有何颜面到黄泉之下去面见大周的列祖列宗?”
尉迟顺皱了皱眉。
自家爹爹一贯忠义为先,这是众所周知的,绝对不会因为朝廷的不信任就背叛朝廷,此时他之所以有所疲惫和动摇,也是因为对家人有愧,而不是怨恨朝廷。
所以尉迟顺来劝降,就没有着重于强调北周对尉迟迥的不信任,而是用母亲的家书开路,先击溃尉迟迥心理防线最薄弱的地方。
而从现在来看,尉迟迥似乎还没有倒下。
老爷子征战一生,心志坚硬之处,绝不是儿女情长就能够完全撼动的,这一点即使是尉迟顺也无计可施,他只能报以希望。目前来看,似乎是连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让他直接抱着老爷子的大腿哭一波,尉迟顺属实做不出来。
都老大不小了,丢人啊。
若真是要这样做,他宁肯灰溜溜的回去找李荩忱请罪。
“明日,阿爹守南门,直面陛下,可要死战?”尉迟顺径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行,你不投降可以,那你也可以放水啊。
尉迟迥一时默然,旋即沉声说道:“为将者,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老夫这一生曾经几次身临绝境,莫不化险为夷,明日一战,老夫并不觉得无可战之余地,既然如此,为将者当为君王死战。”
顿了一下,尉迟迥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剑,而尉迟顺眼神闪动了一下,看着尉迟迥越走越近,却并没有退缩:“那阿爹现在是把孩儿当做敌人了?”
尉迟迥叹了一口气:“老夫此生是对不起你娘和你们了。”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剑在尉迟顺的脚前划了一道,在地上留下一道刻痕:“从此之后,尉迟家再无尉迟迥此人,从此之后,尉迟家家主由夫人元氏决断。你就带着老夫这一句话回去吧。”
尉迟顺震惊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如此决绝,而且是采用这样的方式。
他这样做,就等于把自己排于尉迟家之外了,尉迟家的生死荣辱和尉迟迥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尉迟迥这一块心病的话,尉迟家在大汉内部的确有本事占据一席之地,甚至还能趁着现在大汉还在吞并天下而抓紧分一杯羹,成为不折不扣的功臣。
正是因为有尉迟迥的存在,尉迟家的动作长期以来都束手束脚,这些还没有完全年老的尉迟家子弟们都没有办法出仕,导致尉迟家乃至于元家的存在在大汉的体系下都显得有些尴尬。
要说让这两个家族像是西梁萧氏那样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自然是心有不甘,毕竟我们两个家族又不是做皇帝被抓了,但是要说让他们走出来,又因为有尉迟迥的存在,大家心中也忐忑不安,生怕哪天李荩忱不收拾他们,政敌们也会抓住这个致命的弱点直接送他们归西。
而现在尉迟迥主动离开尉迟家,似乎的确已经和尉迟家没有什么关系了。
尉迟迥默然转过身。
和家族划清界限,就意味着自己把自己逐出家门,就等于列祖列宗都已经不再认这个子孙,不会保佑这个子孙。
家,对于古往今来的华夏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元素,是生活之中万万不可缺少的东西。甚至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家都要比国重要。而家的衍生自然就是家族,庞大而富有实力的家族往往是一个人能够青云平步的重要保障。
尤其是在世家思想横行的汉末南北朝,世家的存在让人们对家的认同感更加强烈,人们所做的一切不再是为了君主和国,而是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家族所得到的利益最大化,从而可以让家族更是顺利的繁衍生息,在世家的行列之中更久的存在着。
即使是到了后世,家,依然是一个让安土重迁的华夏人心心念念的东西,是远方游子魂牵梦萦的地方,是多少人追求的归宿,落叶归根,回到家族,葬在家乡,是多少人的梦寐以求。
李荩忱虽然用了很多办法来消除世家对这个时代的影响,但是对于“家”的概念并没有办法否认,而且他也不能否认,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舍弃家而存在,同时他也清楚,家这个概念才是内在里联系着一代又一代华夏人的纽带,让华夏人能够在任何情况下都展露出来比世界上的任何民族都顽强和团结的特性。
李荩忱更多的是在强调家和国的联系性,让人们意识到这个大汉实际上也是一个大家,一个无数的小家组成的大家。如果每个小家都是一片土地的话,那这个大家就是头顶上的天空,天塌了,万事万物都没有办法在土地上生活。
从而为了保卫自己的小家,人们就必须要保卫这个大家。
如果直接否定家的存在而让人们认可国的存在,李荩忱做不到,也不可能这么做,这就等于把华夏文明的一个闪光点硬生生的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自逐家门,对于尉迟迥来说,几乎就等于把自己流放了。
虽然不是实体上的流放,但是却是不折不扣的精神上的流放。
尉迟顺的手微微颤抖,他径直跪倒在地:“孩儿不孝,敢请阿爹收回成命!”
尉迟迥豁然回首,手中的剑指向尉迟顺:“从即日起,你是汉臣,吾为周将,已成水火,速速离去,否则莫怪老夫手下不留情!”
尉迟顺的眼泪直接就涌了出来。
阿爹,你这又是何必呢?!
从此陌路,哪里是那么简单,无论是母亲还是我,又或者尉迟家的人,谁能够放得下你?
“滚!”尉迟迥大吼道。
尉迟顺起身,对着尉迟迥郑重行礼,转身离去。
而尉迟迥目送着尉迟顺的身影越来越远,长长地叹息一声。
剑掉落在地上,但是他浑然不觉,只是跪倒在地,对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空。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吾唯有从忠,否则又有何颜面对得起九泉下的先帝和袍泽?
第一七七七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荩忱打着哈欠看向尉迟顺。
尉迟顺垂头丧气,精神不振,看上去心事重重。
而李荩忱揉了揉眼睛,被元乐尚硬生生的从被窝里面拉出来,又困又累。困当然是统共没有睡几个时辰,累自然是因为李荩忱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做了一些不可与外人道也的事情。
李荩忱一向自控能力还是很强的,该起床的时候绝对不会赖床,但是奈何昨天实在是睡得晚又疲惫,再加上天才刚刚亮,距离进攻还有一段时间,李荩忱当然是想要赖床的。他要是打算赖床,整个后宫之中谁来都没有用。
不过听到尉迟顺从城里回来了,李荩忱还是挣扎着跳了起来。
尉迟顺没有劝降成功,这在李荩忱的意料之中。但是尉迟迥竟然如此决绝的将自逐家门外,这是李荩忱怎么都没有料到的。不知道应该说尉迟迥真的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是应该赞叹他这种节烈之气。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者,比比皆是,老将军生性刚烈,有此想法也在情理之中。”李荩忱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遂了他的心愿吧,尉迟迥从即日起和尉迟家再无关系,朕也是个见证人。”
一边说着,李荩忱一边看向闻讯赶来的杨素,杨素当即郑重拱手,表示就算陛下你不记得,我也会记得的。
弘农杨氏和尉迟家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这些年倒是已经开始和杨坚走得有些近,接收杨坚留下的关中势力,所以和尉迟家自然也就站在了某种程度上的对立面,对于尉迟家的此举,杨素自然不介意在关键的时候提醒一下李荩忱。
尉迟顺张了张嘴,陛下的话里面明显带着怒意,这是来真的了。
折返的路上,尉迟顺虽然一直浑浑噩噩,但是各种利害还是能够想到的,尉迟迥只要还能够活下来,那么到时候自然就能够重新回到尉迟家,甚至只要李荩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尉迟迥这句话到底是说过还是没说过都没有人知道,他走进尉迟家家门的时候照样还是尉迟家的主人。
但是李荩忱显然不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对于柴米油盐不进的尉迟迥,李荩忱已经失去了耐心。
尉迟迥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李荩忱就不跟他客气了。
帝王,并不会一直垂怜自己的敌人,对敌人怜悯就是对自己狠心。李荩忱给了尉迟迥机会,尉迟迥放弃了,那就别怪李荩忱手下无情。
不看僧面看佛面,但是尉迟炽繁不是观世音菩萨,尉迟顺也不是佛祖,他们的面子,李荩忱完全可以不用再看。
更何况尉迟迥还给了李荩忱这么一个好借口。
你不是不再是尉迟家的人了么,那就单单纯纯的把你当做敌人。
“启禀陛下,三军用饭完毕,请陛下示下!”李靖大步走进来,他全身披挂,手握剑柄,昂扬待战。
李荩忱霍然起身,看也不看尉迟顺,径直说道:“走,杨爱卿,陪朕上前线看看?”
杨素起身:“臣自当从命!”
李荩忱和杨素快步离开,只留下尉迟顺怔怔的坐在那里。
“尉迟将军还没有用饭吧?”元乐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去吃点东西吧,本宫已经让御厨烹制了。”
尉迟顺急忙拱手:“多谢淑仪。”
“将军客气。”元乐尚微微一笑,察觉到尉迟顺脸上的僵硬,“将军,尽人事而听天命吧。”
“陛下就是天命啊。”尉迟顺喃喃说道。
陛下动了杀意,哪还有什么天命?
“如果尉迟老将军被生擒,陛下必然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否则回到建康府之后尉迟姊姊怕不是要把他拒之门外。”元乐尚不由得笑道,李荩忱疼爱尉迟炽繁着呢,怎么可能真的舍得把尉迟迥怎么样,不过元乐尚也无奈的说道,“若是老将军负隅顽抗,恐怕到时候刀剑不长眼,就真的要看命了。”
尉迟顺默默地回头向外看去。
洛阳城还很远,不知道那边,最终会传来什么消息?
当晨曦笼罩大地的时候,汉军的火炮和投石机发动了。
轰鸣声打破了长久的沉寂,偌大的洛阳城,从城南到城北,已经被黑压压的军队所包围。炮弹在天空之中划过一轮轮弧线,重重的砸在城墙上。无论是炮弹还是石弹,所到之处尘土飞扬,夯土的城墙就算是再怎么坚固,面对着猛烈的撞击,也只能很快变得坑坑洼洼。
第一轮全部都是实打实的实心炮弹和石弹,所为的就是尽可能的摧毁敌人城墙上的各种守城器械,同时尽可能的削平城头。
而这样的炮击要持续至少十轮,足够把那些看上去很有威胁的床子弩以及已经高高架起来的油锅之类的全部都拆的干净。
北周军队当然也不傻,尤其是南门这边的周军在尉迟迥的指挥下,本来就有很多对付汉军攻城战术的经验。
此时城门上甚至都没有多少北周军队,既然汉军一开始必然会炮击,那么干嘛要把人摆上去送死呢?
还不如在城下老老实实的等着呢,反正汉军炮击结束再上城也来得及。
但是诸如床子弩这些大型器械,也没有办法等到进攻开始之后再运送到城头上,只能多加保护,如果很不幸被砸中了,那也没有办法,只能听天由命,寄希望于汉军的火炮没有准头了。
不过就目前情况来看,火炮没有准头是必然的,虽然汉军已经升起了三辆巢车作为火炮引导的观察哨在正常情况下一般就是一座巢车让城外的主将看一下城中的布防情况就可以了,三座巢车还真是少见。
但是巢车也就只是引导一个大致的方向罢了,炮弹一旦打了出去,会飞到什么地方打中什么人,恐怕没有人清楚了。
北周军队的脸应该还算不错,至少目前从巢车上来看,城中北周军队的伤亡并不大,不过城头上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密集的炮火下谁都别想跑,基本上所有的守城器械都被掀翻,甚至就连不少城垛都已经没有了,城墙甚至都快变成了平台。
几座城楼更是被炮弹不断地穿击,变得支离破碎,似乎一阵风吹过来都能直接把城楼吹塌。
第一七七八章 教科书式的攻防战
汉军的炮火停止。
李荩忱就算是再有钱,也不能这么烧,每一发炮弹打出去,他的心都在滴血,甚至耳边都能回荡起来陈叔慎的跳脚大骂声当然小舅子还是不敢骂自己的,不过太尉府和工部可能就比较倒霉了。
北周军队开始上城,汉军则也开始击鼓前行。
不过如果尉迟迥以为这样就结束了,那就太天真了。
当巢车禀报周军士卒出现在城头上的时候,李荩忱再一次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钱乃身外之物。
风吹火炮响,钱去人安乐啊。
这一轮炮火是开花弹和投石机抛射的火球。
目的很简单,杀人。
开花弹和火球看上去声势浩大,但是实际上很难对城墙造成什么损害,开花弹还有点重量,火球实际上就类似于点燃了的酒坛子,砸过去若是撞上了人自然是头破血流,可是如果撞上了城墙,那很不幸基本上就是粉身碎骨。
因此李荩忱在等,等北周军队上城,等北周军队开始把诸如檑木和火油等容易点燃的东西搬上来。为此汉军甚至还伪装成打算进攻的样子,就等着周人乌泱泱涌上来之后,汉军的火炮再让他们见识见识,除了拆迁,火炮还能杀人。
“轰轰轰!”城头上火光乍起,甚至还有一次又一次的小爆炸,或是因为火球自己炸裂了,或是因为乱舞的火星点燃了城头上越来越多的火油。
城头上的混乱,听声音就能知道,北周军队的惶恐,李荩忱甚至不需要走到巢车上去一探究竟。
火焰随风飞舞,城头上的几面旗帜沾染了火星,很快就熊熊燃烧起来,青色的旗帜恍惚间变成了大汉的赤旗,让人感觉洛阳南城似乎陷落在即。
而汉军的轰击总共就只有两轮,李荩忱很谨慎,这两轮炮击已经把城头整个覆盖过了,甚至指挥的将领都敢拍着胸口向李荩忱保证这个时候城头上应该已经寸草不生,实际上看城头的火光四起就知道,就算是还有寸草,怕也是奄奄一息,活着的人早就跑的没影儿了。
同样,这两轮打过去,城上能点燃的东西应该也都已经被点燃了,李荩忱自然没有必要浪费。
这一次洛阳之战,李荩忱之所以要亲自指挥南侧的进攻,一来是因为和北侧萧世廉已经有足够的资格可以一言堂不同,南侧禁卫军、鹰扬军以及部分抽调过来的扬武军甚至还有水师支援的火炮队本来就编制复杂,而且陈智深这样的暴脾气对上淳于岑和鲁世雄这些年轻人,肯定又会起矛盾,就算是有生性平和的陆子才居中调和,奈何陆子才本身履历不够硬,自然不能让两边信服。
因此李荩忱最好也是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自己亲自统军。
二来李荩忱也想要以进攻洛阳为蓝本打一场教科书一样的攻防战,以教导汉军将领们,在火炮、火枪等等新式火器的加持下,新式军队应该如何作战。
要论战场的谋略和战术安排,李荩忱或许并不是久经战阵的老将的对手,当初要不是尉迟迥和韦孝宽之间的矛盾,也不会让李荩忱抓住机会一下子把他们两个击败归根结底川蜀一战,李荩忱只是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所以李荩忱每一次指挥战斗,打的并不是战术,而是战略,在战略上利用敌人自身的矛盾以及抓住敌人政治上的诉求,逼迫敌人主动做出让步。比如巴蜀之战,对于北周的宇文宪和杨坚来说,巴蜀本身不过是一块已经荒芜了很久,几乎没有北周基层统治,再不治理甚至都有可能直接独立的地方,所以就算是丢给了李荩忱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但是万万不能丢给对方。
宇文宪拿到了巴蜀,就能够和自己控制的邺城一起对杨坚形成包夹之态势,杨坚一旦拿到了巴蜀,那么就有了一个可以当做大后方的地方,秦国是怎么统一六国的,还不是因为有这么一个稳定的大后方么,依靠巴蜀的财富和钱粮,老秦人不需要赴国难,只要昂首挺胸向前杀就可以了。
李荩忱在通过掌控政治在打仗,所以他本身倒是并不觉得自己算是常胜将军,不过是善于“见风使舵”罢了。
但是要论对于火器这些新式武器的运用,整个天下恐怕都不可能找到能够比得上李荩忱的人。
没有办法,谁让他有一千五百多年的经验呢。
火枪和火炮,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绝对是从来不敢想象的事物,但是对于李荩忱来说,现在汉军装备的这些燧发枪和前膛火炮,那都是落伍得不能再落伍的了,也就是对付对付手持刀剑的敌人罢了。
所以要说指导人们进行一场标准的、教科书式的现代化战争当然这个现代化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局限在火器刚刚诞生时的现代化李荩忱自然是当仁不让。
火器的诞生意味着战争进入到了新的时代,大汉的将领们如果还秉持着原本的想法,将火炮当成一种远程抛射的投石机,将火枪当做弓弩,那么作战必然会变得混乱无序,火枪本身应该是可进攻和可防守的利器,如果只是远远的打打枪、助助威,那么李荩忱并不觉得这样的军队和后世在八国联军面前不堪一击的大清军队有什么区别。
李荩忱需要告诉将领们,火器应该怎么使用,火枪和火炮应该怎样才能更大限度的将更多的敌人从世界上抹去。
这家伙,可不是听个声响就好了的。
现在针对汉军将领们对火器的不熟悉,李荩忱已经积极地采取措施,无论是已经开学并且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抽调军中将领前往接受短期突击培训的金陵军事学院还是正在筹建中,甚至还有韦孝宽这样老将坐镇的长安军事学院,都涉及并且将火器的运用当做教学的重中之重,除此之外也的确没有什么好教给大多数都属于将门子弟、科班出身的军中将领们。
要说怎么排兵布阵,这帮家伙各自都有各自的家传绝学,而军师学院之中的不少先生甚至都还是他们曾经的手下败将,除了火器这种前线将领们接触并不算很多的东西之外,没有什么能让他们乖乖听话并且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