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三四章 移驾北上
这些和孤魂野鬼一样的家伙们,一路向前的汉军根本来不及在乎,只能交给后续的友军进行扫荡,因此随时都有可能在李荩忱北上的时候冲出来,若是惊到了陛下,那前面开路的将领怕是少不了要吃罪过。
哪怕大家都很清楚在羽林骑的护卫下,能够为难到李荩忱的人恐怕这天下都能屈指可数,可是谁都不敢冒险。
更何况现在正是凯歌高奏的时候,您老人家还是乖乖等在后面就是了,着什么急呢!
之前李荩忱率领骑兵驰援梁郡,那是无奈之下,大家一时头脑发热也就只能认了,之后就算是知道整个过程根本没有任何惊险的杨素,自己也都是背后冒了一身冷汗,所以坚决不允许李荩忱跑得那么快了,鬼知道哪里会不会冒出来一支冷矢。
越是现在局势顺利,大家越是谨慎小心。
因此当作为前锋的扬武军已经开始扫荡陈留(今开封)城南的北周军队时候,李荩忱方才姗姗从梁郡动身,沿着颍水北上。
李荩忱并没有选择东路,而是选择了中路,主要还是因为进攻洛阳还是需要李荩忱这位皇帝陛下亲自坐镇的,而现在西路的萧世廉已经艰难突入函谷关,中路的陈智深也在进攻轩辕关,只有东路的汉军距离东侧的虎牢关最远,而且按照大汉的战略布置,东路汉军也将不再以突破虎牢关杀入洛阳为主要战略目标。
一来经过函谷关一战,北周在洛阳的军队数量无疑受到了重创,二来宇文宪也不可能坐视洛阳受到围攻,毕竟这是北周在大河南岸唯一还能数得上的落脚点,几乎没有多少兵马又偏在东侧的青州根本起不到多少作用,所以这是宇文宪必然会救援的地方。
有一路兵马直接陈兵大河南岸陈留一线,自然能够威胁到邺城,同时起到阻挡宇文宪的作用。
因此为了稳妥起见,李荩忱还把主持轩辕关战事的裴子烈调往了扬武军,由裴子烈统筹扬武军布置陈留战事。
本来在之前李荩忱是打算让裴子烈统筹中路战事的,但是陈智深在许昌之战中的表现还是说得过去的,再加上后面还有曹忠坐镇,所以裴子烈再坐镇许昌指挥中路作战的意义自然也就不大了,更何况李荩忱要入洛阳,必然会走中路,所以让裴子烈去统筹东路也是必然的。
因为被李荩忱从这边调到那边,再从那边调到这边,裴子烈在军中也被戏称为“救火员”,哪里需要就去哪里。不过对于裴子烈和萧世廉这样已经作为陛下左臂右膀而出名并且位极人臣的来说,手中本来就没有掌握多少兵权已经有朝堂上的高位,如果还想统筹兵马,那你想干什么,是割据还是造反?
就算是李荩忱硬是要把军队塞给裴子烈和萧世廉,两个人也坚决不会要的,而且根据大汉的军制,平时统带兵马的实际上是军中长史、司马和主簿这三位一体的结构,而作战的时候指挥兵马的实际上是各部将领,而一般杂号将军以上的将领,只是起到调动下面将领的作用。
也就是说这些兵并不是任何将领的私兵,而是忠诚于朝廷的兵,哪怕是实际上可以指挥每一名士卒的杂号将军,也只是在作战的时候有这个资格而已。
萧世廉也好,裴子烈也罢,只要战事需要,他们可以挂帅一方,也可以来回奔走,这不会影响到他们任何功绩评定,因为这本来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船行颍水上,李荩忱合上一本奏章,看向窗外的山水。
颍水连接淮水和许昌,在数百年前曾经也是曹魏腹心所在,而且颍水沿岸多出人才,整个三国和南北朝初年的大世家人才多有颍州出身的,即使是现在人才的数量也不在少数,北齐的不少汉人人才都是出自于这一片土地。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大世家虽然现在已经在多年的战乱中受到了重创,但是终究还是有底蕴在的,比如现在正在北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的闻喜裴氏和清河崔氏,还有这两个世家众多的附庸,都是不可忽略的力量,而这些附庸之中就有颍川荀氏。
颍川荀氏绝对算得上一个在汉代到整个南北朝名声显赫的家族了,从当初的荀氏八龙到后来的荀和荀攸,再到后来南渡,荀氏在很多历史关键时期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包括现在大汉的地方官员之中还有不少荀氏子弟,而在北方,至少颍水这一带,荀氏依旧是影响力完全不可忽视的的大家族。
不过李荩忱也只是对荀氏的人才感兴趣而已,对于荀氏的态度他并不感兴趣。
大汉已经完成了科举制度的改革,世家现在不过是依靠着本家多年以来的文化积淀在苟延残喘罢了,时间一长,世家自然而然也就会和历史上唐宋明清时期那样逐渐消散,即使是某个家族会因为某一代人多有人才而煊赫一时,也会在短短几代人内再一次衰落。
所以李荩忱完全不需要再寻求世家的支持,甚至他不介意趁着这一次北伐,将那些还对世家制度的延续存有幻想的人直接扫入历史的垃圾堆中,就让他们给北周陪葬吧。
当然了,现在李荩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是尽可能快速的拿下洛阳。
随着战争时间的延长,现在已经是夏末初秋时节,如果不能在冬天来临之前解决洛阳的敌人,那么李荩忱很可能要面对一个很尴尬的问题,那就是宇文宪随时可以通过上冻的大河向洛阳转移兵力,而大汉强大的水师那时候面对结冰的大河也将毫无用武之地。
所以在冬天之前拿下洛阳,甚至把战线一路向北推进到大河以北,才是当务之急。
为了能够实现这个目标,不但李荩忱自己亲自前往洛阳,而且还选择了颍水,放弃了沿着清水北上前往吕梁山祭奠一下李成和那些童年伙伴、村民们的机会,转而让李怜儿代表自己去上三炷香。
毕竟从清水再转向洛阳,中间必然会耽误大量的时间,此时李荩忱最需要的还是时间。
第一七三五章 怎么对付尉迟迥
能够用王轨的脑袋祭奠李成阿爹他们,想必他们的在天之灵也可以欣慰了,只求他们能够保佑自己攻破洛阳、杀入邺城,北伐成功。
等自己北伐成功,凯旋归来的时候再好好的祭奠他们。
“臣参见陛下!”杨素和陈禹联袂而来。
李荩忱微微颔首,摆了摆手示意赐座,旋即说道:“函谷关之战的捷报你们也都看到了。”
杨素点头:“臣等为陛下贺。”
“只是拿下了函谷关,洛阳还远着呢。”李荩忱沉声说道。
杨素和陈禹交换了一个神情,他们一个出身北方,一个长期搜集北方的情报,倒是明白李荩忱的意思。
洛阳在之前的北齐和北周对峙之中,无疑已经被发展成了一个要塞和防御体系一样的存在,洛阳这两个字已经不单单是指的这一座城,还包括洛阳周边林立的城塞、纵横的壕沟以及从北邙一直延伸到龙门的连绵营寨。
当年北周和北齐几次对决洛阳城外,北周军队都难以前进丝毫,最后竟然还是从北方晋阳方向取得的突破,由此可见洛阳之坚固,即使是北齐那几代皇帝一个比一个能乱搞,也没有办法动摇洛阳城防之根基。
现在汉军在西侧只是逼近河南城,在南侧更是还没有突破轩辕关,所以距离洛阳的核心防线北邙和伊阙龙门还远着呢。
这一场大战,可不是那么好打的。当初北齐能够依托洛阳城几次以弱胜强,现在尉迟迥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启禀陛下,”陈禹紧接着开口,“此次函谷关之战,没有生擒尉迟迥或许有些遗憾,但是尉迟迥匹马返回洛阳,从他的子侄到幕僚,基本都落入我们的手中,一来尉迟迥身边已经几乎没有多少能够信任之人,二来尉迟迥此时孤身返回,他的家眷和子侄都落入我们的手中,谁能够保证尉迟迥依旧对周人忠心耿耿?”
李荩忱微微颔首,洛阳之战最令人担心的就是经验最丰富的尉迟迥,要说对洛阳的熟悉程度,就算是宇文宪恐怕都不是尉迟迥的对手,这一次尉迟迥兵败的如此狼狈尚且还能逃出生天,也可见一斑。
但是的确,这一战大汉又生擒尉迟勤和尉迟,尉迟迥的身边已然没有多少能用之人不说,就算是宇文宪依旧还能相信尉迟迥,北周朝堂上的其他人呢?
难道所有人都觉得尉迟迥依旧还会忠心耿耿、斗志昂扬的为大周而奋战?
尉迟迥的心里是不是早就已经丧失了斗志,根本不打算和大汉拼命以求能够保全自己的家属后人?
甚至会不会尉迟迥根本就已经被汉军俘虏了,故意被汉军放回来充当内奸的?
更甚至会不会这一战本身就是尉迟迥和大汉之间勾结的阴谋,趁机葬送掉北周防守洛阳的主力?毕竟当初尉迟迥要求出关和汉军决战的时候,就曾经有很多人提出异议,甚至就连宇文宪也曾经多次询问尉迟迥的意见,只不过尉迟迥力排众议,出兵函谷关而已。
现在尉迟迥战败了,那说明什么,是尉迟迥专权独断还是本身就没有能力?
尉迟迥这样的名将,其能力那是公认的,没有什么好质疑,那就说明肯定是他的心态或者思想出了问题,那么会是什么问题呢?
杨素和李荩忱都想到了这一点,下意识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如果能够从舆论上再狠狠地打击一下尉迟迥,从而大幅削弱周人的士气,甚至还有可能试着能不能引发周人的内乱,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现在大汉留在北方的许善心已经处于被软禁的状态宇文宪倒是还不至于把许善心怎么着,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并不算什么,历史上被砍掉脑袋的使者也不少,关键就是一来战斗进行到现在对于宇文宪是完全不利的,宇文宪奢望能够有一场胜利之后以此为凭和大汉再一次谈判,到了那个时候还得需要许善心开口说话呢,二来北周国内的几个大家族也在想办法保全许善心,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许善心就是他们之前曾经为大汉做过贡献的证明,若是许善心都保不住,那之后汉军杀入邺城,他们可就真的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通过许善心来散播和尉迟迥有关系的谣言似乎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宇文宪并不是当初北齐高家那一帮糊涂蛋和疯子,这个人很有理智也很有能力,李荩忱并不觉得他会因为登上了皇位就失去了这一切,对于尉迟迥,宇文宪长期以来都保持着较高的信任,这说明宇文宪在看人上还是很准的。
而如果相关的谣言是从许善心这里散播出去的,宇文宪只要还有点儿脑子自然也就能看出来这不过是汉军的离间罢了。
所以就只能从别的地方通过别的人下手。
白袍自然就是离间的不二人选,而李荩忱也不打算挑拨离间宇文宪和尉迟迥之间的关系,有的时候越是没有人说,越是容易让人觉得这件事有可能是真的,人的自我揣摩反而有可能揣摩出来一些神奇的想法。
所以那就只能从洛阳下手,从洛阳的守军下手。
“洛阳军心正是摇晃的时候,而且宇文招对尉迟迥的信任不见的就能够和宇文宪一样坚定。”李荩忱径直说道。
“陛下所言,一针见血。”陈禹微微颔首。
就目前的表象来看,宇文招并没有和之前函谷关之战一样完全信任尉迟迥,尉迟迥逃回来之后,宇文招并没有把尉迟迥从函谷关外勉强解救回来的兵马再交给尉迟迥,反而是握在自己手中并且陈兵在洛阳以东,刻意和已经先一步进入洛阳的尉迟迥保持一定距离。
宇文招名义上是要固守洛阳以东的几处要塞,但是大家都很清楚,这几处城池虽然可以称得上要塞,但是总体上来说对于洛阳的防务并没有太多的作用,汉军完全可以从东北进入邙山进而进攻洛阳,从而完全避开从东南延伸到东侧的防线。
因此宇文招和尉迟迥之间必然已经出现了隔阂,尤其是宇文招向宇文宪请命让费也进利戴罪立功,更是可以说明宇文招这是根本不打算给尉迟迥留面子。
第一七三六章 杀人先诛心
虽然现在北周在洛阳以东的确因为函谷关之战而失去了大量的中高层将领,但是这绝对不是把差点儿葬送了北周主力的费也进利再放出来的主要原因。
恐怕恶心和警告一下尉迟迥才是。
宇文招这点儿小心思宇文宪不可能不明白,但是为了能够让自己这位老弟以及其余的宇文家族子弟安心,同时也受阻于朝堂之上裴矩等人,宇文宪就算是不想也得同意,毕竟这大周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支撑起来的,尉迟迥因为这一次的战败让大家对他失去了信任也很正常,宇文宪一个人并不能影响到所有人的态度。
毕竟宇文宪作为皇帝,起到的也只是制衡的作用,他还没有强大到什么都可以自己说了算的地步,甚至还不得不在很多事情上要向同样掌握兵权的弟弟赵王宇文招、陈王宇文纯等人低头。
宇文宪登基,这几个亲王本身便功不可没,没有他们率领麾下兵马支援并且支持宇文宪,宇文宪是绝对走不到今天的,尤其是陈王宇文纯的鲜卑骑兵发挥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所以宇文宪不可能不顾及这些人的感受,就算是他再信任尉迟迥,也不能真的在双方交恶的时候对尉迟迥一味回护。
虽然宇文宪已经在很努力地压制内部的这些矛盾,但是只要明眼人还是能够很清楚的看出来的,因此李荩忱所说的便是把接下来的舆论攻击重点放在尉迟迥和宇文招的关系上,一旦两个人不和睦,就算是在洛阳战事上还能够因为局势的紧张而相互扶持,这种相互扶持也必然不可能和当初函谷关那样是绝对的后背相托的扶持。
甚至还有可能进一步激化尉迟迥和宇文招之间的矛盾,让尉迟迥无路可走。
“白袍对此有没有信心?”李荩忱径直看向陈禹。
陈禹急忙拱手:“还请陛下放心,白袍早就已经有所准备。”
挑拨尉迟迥和北周之间的关系,这是白袍已经研究过很多遍、做出过很多努力的事情,可以说在大汉成立、白袍开始全力对付北方之后,这件事就是白袍工作的重中之重,只不过因为宇文宪对尉迟迥的绝对信任,所以李荩忱和陈禹出于避免适得其反的考虑,这些年倒是没有再怎么大肆散播谣言,避免宇文宪反而对此产生怀疑。
一旦真的被宇文宪抓住了汉人在背后作妖的把柄,那只会让宇文宪对尉迟迥的信任更上一层。
虽然曾经是李荩忱的手下败将,现在甚至就连萧世廉都打不过,但是谁都得承认,尉迟迥依旧还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只要这个老爷子还活着,威名就还在,北周军心就还向着他,因此必须要尽快解决掉尉迟迥有可能为洛阳之战带来的变数。
李荩忱可不想杀到洛阳后和当初北周进攻北齐那样一次又一次铩羽而归,而且他还得尽快拿下洛阳,否则很有可能入冬之后被宇文宪反推回来。这样大汉岂不是成了当初昙花一现的南朝刘宋了么?
杀人先诛心,朕倒要看看,这一次你尉迟迥又如何应对?
而宇文宪又会如何选择?
陈禹拱手告退,李荩忱又转而看向杨素:“还有多少天能到许昌?”
“回陛下,应该不过两日了。”杨素急忙回答,“现在许昌城内各路兵马云集,已经陆续开始向北进攻,陛下抵达许昌的时候,陈将军应该已经在进攻轩辕关了。”
“要抓紧了啊。”李荩忱挑了挑眉,“传令陈智深,朕不想亲自督战进攻轩辕关。”
杨素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陛下,轩辕关无论如何也是洛阳南方外围门户,雄关漫道或是称不上,但是也并不是两三日就能够轻松攻克的,此时催促进攻的话会不会适得其反?”
李荩忱有些无奈,轩辕关好不好打我当然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后世轩辕关所在的嵩山我也算领略过,的确是够险峻的,或许比不上蜀道剑阁那是真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过也不是平原上随随便便的一个关隘。
只是现在不能再等了。
当即李荩忱摇了摇头:“战斗都已经达到这个份儿上了,如果我军还不能尽快从南路杀入洛阳,就会让西路萧世廉那边陷入单打独斗的局面,更何况宇文宪之前在蒲坂虽然败了,但是对面的蒲州依旧屯驻有重兵,他随时都有可能通过蒲坂继续牵制关中守军或者进攻西路虎翼军的侧翼,必须要抓紧分担虎翼军进攻洛阳的压力。”
杨素颔首。
而李荩忱轻轻敲着桌案:“爱卿担心虽然并非没有道理,但是敌人在轩辕关的守军数量并不多,守将又是名不见经传之人,再加上轩辕关左右两翼都已经在我军的掌控之下,敌人贸然出关决战的可能也不大,所以只要陈智深能够集中手中火器进行压制,应该很快就能有所突破。”
杨素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洛阳城那边也肯定不会坐视轩辕关有失,臣建议陛下最好抽掉一部分兵马先行赶往轩辕关支援。”
李荩忱沉吟片刻,应道:“也好,便让李靖这个小子带着一队火枪手乘坐水师快船先行。”
“臣以为善,”杨素微微笑道,旋即感慨一声,“陛下对李家小子还是很器重的啊。”
“根骨俱佳,是个天生习武之人,而且做事不拘泥带水,颇有主见,这是帅才。”李荩忱笑道,伸手指了指杨素和自己,“便是朕与爱卿,恐怕多年之后也不能敌也!”
杨素哈哈大笑:“陛下说笑,陛下乃是帅才,又有将将之能,臣不过只是将才罢了,如何能和陛下比肩?”
“处道怎么越来越谦虚了?”李荩忱笑道。
杨素摇了摇头:“越是年长,越是知道世事无常,更是晓得世界之大、人之渺小,臣曾经年少轻狂,现在自然要小心处事。”
李荩忱一时默然,当初的杨素,敢于孤身南来,和自己谋定分裂北周之惊天“阴谋”。
而现在的杨素,的确已经愈发的稳健,天下大势都可以把玩股掌之中,但是却似乎已经快要看不到当初那个年轻气盛、雄心勃勃想要破局而出的人的身影了。
第一七三七章 陛下春秋鼎盛
“你这心思,朕不知道应该说是人老了,还是人成熟了。”李荩忱点了点杨素,笑着说道。
两个人单独的时候,因为也已经算是多年的老友,更重要的是相互之间知根知底,所以说话自然也就直白随便。
杨素无奈道:“陛下,臣已经年过四十,是不惑之龄了,早就已经不是那个当初的年轻人了。”
说着,杨素便微微侧头:“陛下可见,臣之鬓角,斑斑点点,已然是华发初生,人老了,稳重点终究没有坏事。”
李荩忱不由得看了看自己,是啊,时光如流水,不知不觉连自己都已经跨入了而立之年,还好自己也算是在这三十岁的时候打下了若大的江山。
“那朕是不是也老了?”李荩忱笑问道。
杨素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道:“陛下春秋鼎盛,正是壮年,如何能说老?”
李荩忱摆了摆手:“既然朕不老,那你杨处道,就依然年轻,给朕打起斗志来,当初你我君臣能够有雄心谋定天下,现在照样能够将宇文氏送入故纸堆!以朕看啊,只要你这心不老,就依然还是当初那个白衣前来的杨处道!”
杨素怔了一下,原来陛下是在劝自己。
是啊,自从大汉北伐并且势如破竹之后,杨素心中就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他是大汉的缔造者之一,就算是李荩忱也不会反对这样的说法,当初如果没有杨素的谋定北方之策,就没有李荩忱破巴蜀、下江南的机会,自然就没有了现在的大汉。
那时候的大汉对于杨素来说还是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甚至连话都不会说,而现在的大汉已经是顶天立地的巨人了,让杨素有一种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做什么的感觉,他能够带给这个巨人的已经很少,甚至还担心这个巨人一步走错了从此分崩离析,所以他也变得越来越谨慎小心。
人老了都会这样,杨素如此安慰自己。
或许真的正如陛下所说,自己的心态变老的太快了。
不说别的,就是刚才在轩辕关之战上,杨素和李荩忱的看法就已经完全不一样,大局面摆在这里,轩辕关不破,洛阳之战就会变得很艰难,可是杨素的着眼点还是猛攻轩辕关会不会被敌人抓住可乘之机,会不会有损汉军士气之类的,但是他忽略了很多问题。
如果陈智深身为统兵主将在如此我强敌弱的情况下还能给敌人机会,那他早就已经不知道战死在什么地方了,根本不可能此时此刻统兵作为前锋进攻轩辕关。
如果汉军真的集中火器猛攻,那么轩辕关就算是再坚固,又能够支撑的了多久?有强大的火器握在手中,实际上汉军需要的只是敢不敢继续冲杀的决心。只要敢于牺牲,什么都不是问题,可惜杨素甚至就连这一点上都在犹犹豫豫。
杨素起身,对着李荩忱一拱手:“臣谨受教。”
“你我君臣,无所谓什么受教不受教,”李荩忱微笑道,“不过就是相识相知多年的老友,一个善意的提醒罢了。”
杨素一时如沐春风,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似乎坐在上首的真的不再是大汉的君主,而是自己的知音故友。
陛下待人接物,只要不是仇人对手,一般不会刻意摆出君王的威严,而他多年战场杀敌的经历又让人们见到他之后能够感受到威压,这种刚柔并济,正是为君之道。
陛下这个君,确实要比自己这个臣来的称职啊。
船行颍水上,因为已经越来越靠近前线,周围战争的气氛也愈发的浓烈,随处可见敌人残破的壁垒营寨以及汉军来往的粮草船队,虽然已经到了入夜时分,但是水面上灯火通明,颍水作为沟通淮南和许昌的大动脉,当然不可能因为夜色而停止运作,同样也不可能因为皇帝陛下的船队出现而被截断。
李荩忱所乘坐的黄龙大舰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沿着右侧航道前进,否则会堵塞左侧南下回转的船只道路。
沿着颍水继续向上游行进,五牙大舰过于占用航道,有黄龙大舰就已经不错了,其余的护航船只甚至都只是普通的蒙冲,只有中间的三艘船是黄龙大舰,以供李荩忱和随行官员使用,毕竟李荩忱北上再怎么轻装简从,还是要带着一套完整的官员班子的。
“陛下累了吧?”看李荩忱伸了一个懒腰,元乐尚小心的将莲子羹送到他的桌案前。
从梁郡北上之后,李荩忱并没有和陈宣华她们一道,陈宣华她们毕竟是看护队中的一份子,当然要指挥着看护队配合本来就配属的扬武军一起沿着涡水北上,而李怜儿也跟在其中,代表李荩忱去祭拜那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和众多死难的乡亲。
李荩忱倒是没有非得让老婆们都陪着,甚至自家妹子还得提着刀给自己放风的癖好,一来这几个女人每天连轴转着救人,都快变成工作狂了,李荩忱总觉得自己站在那充满血腥气息和惨叫声的帐篷里很多余,二来他本身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就算是带着她们,肯定也都是各忙各的,怕是没有多少时间温存。
因此最后跟在李荩忱身边的只有元乐尚。
而禁卫军这边也配属了从后方新上来的看护队,因为考虑到禁卫军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什么比较惨烈的战斗,对于看护队的需求不大,更何况李荩忱随身还带着太医院的几位大佬,没事的时候也能够治疗一下小病小患,所以当时才让陈宣华她们跟着扬武军一起走。
这一次的看护队都是没有经验的小年轻,甚至还有不少凑热闹的大家小姐,每天在最后一艘船上跑来跑去看热闹,莺莺燕燕的让李荩忱很是头疼。
搞得好像朕和一个昏君似的,北伐远征甚至还要拉上一船女人讲道理这一船看护队的人数可要比李荩忱的后宫规模还庞大可是实际上朕连后面那艘船都没有去过。
反倒是禁卫军这帮小子每天和后面船上嬉笑的多,毕竟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又是在母猪赛貂蝉的军营之中,自然不可能对女人不感兴趣。
想到这里,李荩忱不由得自嘲一笑。
保不齐朕的心态也老了?
第十八卷战北方完
第一七三八章 颍川世家
李荩忱越来越发现自己似乎很容易就能够满足,或许是因为天下虽大,也已经逐渐都被他掌握在手中,因此当初的野心都快消散的干净了。
现在有个老婆给端上来一碗粥,反倒是觉得小日子很滋润了。
“陛下想什么呢?”元乐尚好奇地问道。
李荩忱吃了两口粥,懒洋洋的向后躺倒在她的膝盖上:“当然是想你了。”
跟在李荩忱的身边久了,元乐尚早就已经不吃这一套,这家伙见到谁都先来这么一句话,也就是骗骗那些无知的小姑娘。
元乐尚笑嘻嘻的伸手在李荩忱的额头上画了圈:“陛下心里还不知道想着哪位姊姊妹妹呢,妾身就在陛下身边,随叫随到,陛下保不齐都已经觉得厌烦了。”
李荩忱顿时翻了翻白眼:“朕厌烦什么也不会厌烦你呀。”
“真的吗?”元乐尚佯作不信。
“真的!”李荩忱当即翻过身,一下子将她扑倒在软垫上,“不信现在就试试。”
元乐尚人已经软了,不过还是勉强伸手撑住他的胸膛:“陛下,这里是前厅批阅奏章的地方,不能”
“省省吧,在这儿的次数也不少。”李荩忱哈哈大笑。
跟朕还害什么羞。
两侧伺候的婢女已经很识趣的退下,同时站在门外,大家自然也就知道陛下在为大汉开枝散叶,没有急事绝对不会贸然前来叨扰。
而站在船头上的杨素此时正在看着水面上往来的船只,听到了后面楼阁上的轻响,不由得回过头去,笑了一声:
“陛下当真是春秋鼎盛啊。”
李荩忱还在睡梦中,外面就传来了船只靠岸的声音。
一路上虽然不算顺风顺水,但还是比预料之中的速度快了几个时辰,主要还是因为随着大汉北上的官员陆续开始接管颍水沿岸的城镇和码头,对于颍水来往物流运输的控制和调度自然也就更加严谨,自然而然从梁郡到许昌的时间就被缩短了。
毕竟真的让黄龙大舰这种专门为作战而设计的战舰全速航行,那么用的时间肯定比现在还要少,只不过一路上受阻于前面的船队慢慢吞吞,以及要给对面来的船队让路,所以只能走走停停,才会让时间显得那么长。
敲门的声音响起,外面传来李平的声音。
这个家伙现在虽然已经有了独领一军的能力,但是似乎当李荩忱的贴身保镖上瘾了,每天首要的任务还是跟在李荩忱的身边站岗放哨。对此李荩忱也能理解,毕竟李平依旧还是自己的亲卫头子,拱卫陛下这种事情,他是万万不敢掉以轻心的,只有亲眼看着陛下活蹦乱跳才可以,上次李荩忱驰援梁郡之战就把李平吓得半死,生怕就这么几天的功夫陛下就出了什么意外,那自己真的要以死谢罪了。
李荩忱伸了一个懒腰,微微低头,温玉满怀。
元乐尚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眼睫轻轻闪动一下,睡得迷迷糊糊的:“陛下,这是到哪儿了?”
久在船上,人都已经习惯了船的轻微摇晃以及外面的流水声,船骤然停下来还是能够感受到的。
“已经到许昌了,估计外面迎候的人已经在等了,朕先起床。”李荩忱微笑道,“现在不过是破晓时分,还早着呢,你再睡会儿。”
元乐尚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昨天折腾的厉害,她是真的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了,跟着李荩忱的时间久了,后宫的妃嫔们一向不会和李荩忱客气,跳起来伺候你穿衣洗漱的事情还是不用想了,当然李荩忱也不舍的她们这么做。
李荩忱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吻,元乐尚犹且不满足,伸出手臂勾住李荩忱的脖子回吻他一下,李荩忱一笑,给她塞好被角,径直起身,这点儿从温柔乡里起来的毅力还是有的。
码头的晨风已经有了秋天的凉意,到底是北方,虽然不过是从淮南到淮北,但是周围的景象风物以及这温度,都让人感觉已经不是同一个季节了。
留守许昌的曹忠和陆子才带着许昌众将、官员一并前来迎接。
李荩忱大步走下船,曹忠和陆子才已经一前一后迎了上来:“臣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李荩忱虚虚抬手。
“恭请陛下入城!”曹忠旋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荩忱笑着说道:“也好,此处风大,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位卿家便和朕同乘马车,正好朕想要问一问现在的战事。”
曹忠急忙应了一声,然后又给李荩忱引见那些站在身后的官员们,有资格留守许昌的官员也都不是等闲之辈了,多数都是经过多层遴选出来的有识之士和能干之才,李荩忱都是见过的,当然有所印象,就算没有印象,名字至少都是听过的。
而站在这些官员旁边的几名文人打扮的中年人,李荩忱倒是很感兴趣,根据曹忠的介绍,这几个人之中为首的姓陈,名为陈秋,是不折不扣的颍川陈氏。
而站在他身边的这些人,便是颍川荀氏、赖氏、王氏、韩氏、郭氏等等家族的代表,也都是家族之中执掌权柄之人。
天下陈氏出颍川,可以说所有的陈氏基本上都能和颍川陈氏挂上钩,比如一手开创南陈的陈霸先,就是陈太丘的后代,没错,就是《陈太丘与友期》里的陈太丘,不管陈霸先到底是牵强附会还是真的算是陈太丘的后代余脉,都能够说明陈氏本身在天下分布之广和来源之少,否则陈霸先也不会专门抓住陈太丘来说是自己的老祖宗。
南北朝逐渐进入南北割据之后,东汉末年曾经大放异彩的颍川世家已经逐渐消散,但是颍川陈氏以及其余规模比较大的家族已然还能够苟延残喘,甚至依旧是地方上不可忽略的存在,在北魏确定九品中正制依旧是选拔人才的依据之后,曾经对国内的世家进行评定,至少颍川这一亩三分地上陈氏依旧是老大。
现在从这些人的站位上就可以看出来,陈氏也依然是颍川各个家族的代表和发言人,当李荩忱和他们对视的时候,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下意识的瞥向陈秋,想看看陈秋到底是什么神情,自己好能够跟着有所决断。
第一七三九章 朕又不是豺狼虎豹
而今天下乱世即将结束,天下归属于谁大家都能够看得出来。
尤其是现在大汉手中甲兵之厉,即使是天下数得上强大的江南士族也只能俯首称臣,所以北方的世家们如何选择自然也不用说,谁都不会真的傻乎乎站到大汉的对立面去,宇文宪的铁骑都挡不住汉军冲锋的赤色潮流,难道一帮文人的文弱之躯就能够起到什么作用么?
世家要生存,就要择良木而栖啊。
而大汉对于世家的态度又非常明显,所以这些平素里怕也并非没有矛盾的世家们此时必须要团结起来,他们团结在一起尚且还能有点儿力量可以让李荩忱重视、
若是他们自己都是一盘散沙的话,那李荩忱很轻松的就能把他们全部都解决掉。
因此陈秋他们复杂的神情,李荩忱看在眼里,还是很能理解的。
家族到了甚至事关生死存亡的时候,人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自己所能做的少之又少,命运根本就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种无奈李荩忱也曾经经历过,但是他很幸运的最终活了下来,并且完成了自己的复仇。
不过李荩忱倒是没有打算把这些世家怎么样,赶尽杀绝根本就没有必要,只要科举制逐渐步入正轨,那么世家自己就会被时代所抛弃,甚至世家的子弟们本身都不会再认可世家的存在。
而李荩忱现在也没有穷困潦倒到必须要把这些世家都搜刮一通的地步,这些世家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出来过什么真正能够名震天下的达官显贵了,家底应该已经越来越单薄,李荩忱对于这点儿蝇头小利并不在乎。
所以对于这些世家,李荩忱实际上还是打算秉持听之任之的态度,只要你们能够好好地服从于大汉制定的律法和规章制度,那朕也不打算把你们怎么样,纵然你们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是在现在大汉的体制下,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既然不打算搜刮一笔,也不打算把这些世家直接逼迫到造反的地步上去,李荩忱便温言和陈秋等人交谈了几句,明显可以看得出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整个家族的命运都握在人家的手里,对方皱皱眉,这百代传承的家族很有可能就烟消云散了,所以就算是再有城府的人,不紧张也是不可能的。
“来年科举,朕希望能够看到颍川的人才出现在大殿上,”李荩忱最后补充了一句,“颍川世家多出治国理政之才,可不要让朕失望。”
陈秋等人顿时面露喜色,他们很清楚,陛下这是正式接纳了他们。
实际上这些颍川世家除了担心李荩忱会不会直接把他们置之死地这个担心总归并不算大,因为李荩忱想要稳定这一方土地,终究不可能绕过颍川世家这些已经盘踞这里数百年的地头蛇,所以就算是再怎么打压他们也不可能把他们全部都杀掉主要还是担心颍川世家应该怎么融入大汉的体系之中。
大汉现在已经形成了完善的管理体系以及对下面的统治体系,依旧奉行着世家制度的颍川世家,似乎在大汉的体系之中格格不入,甚至世家们的家规和选拔人才所用的九品中正制,正是大汉律法和科举制度的反义词,因此如果李荩忱以及大汉上下并不倾向于接纳颍川世家的话,颍川世家几乎就等于被排斥于整个社会之外了。
尤其是颍川世家本身虽然家族数量众多,但是要论实力肯定比不过东南士族,要论财力,又比不过已经着重于开始经商的巴蜀世家,而要论在军队之中的影响力,那更是寥寥无几,根本不足以给关陇世家以及东南将门提鞋,所以就算是大汉依旧奉行世家制度,颍川世家也注定会是朝堂之上很尴尬的存在,只能敲敲边鼓。
历史上开唐之后,正是为了抵抗强大的关陇集团,山东世家紧密的团结在隐太子李建成身边,期望着能够通过送李建成上位从而完成自己的翻身之战,然而最后还是无情的被李世民带着关陇集团给碾压了过去。
而李荩忱说参加科举考试,无疑就是在向他们表明,朕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不会把你们全都吃掉。
只要你们能够舍弃掉对九品中正制和世家制度的追求,那么在大汉的新制度下,朕绝对会对你们和其余的人一视同仁的,你们的子弟同样有可以登堂拜相的机会,完全不用担心受到什么排挤。
这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至于什么九品中正制度之类原本是由颍川世家一手制定和维持的制度,对于陈秋等人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眷恋的。
九品中正制原本最大的受益者就是颍川世家,可是现在早就已经没有他们什么事了,上品之中吃不起饭的家族也不是没有,下品里已经位列朝堂上的也不在少数,若是真的再重新评定品级,恐怕颍川世家之中连一个上品都混不到。
相反,大汉的科举制对于现在有人才、没有出人头地机会的颍川世家来说,反倒是最好的选择。
祖宗之法,该丢的就得丢,那是糟粕!
“臣恭喜陛下,颍川归心也!”曹忠走上马车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李荩忱笑了一声:“朕既然是要求天下之太平,那么就不会把他们赶尽杀绝,甚至还指望着颍川世家能够多多为朕培养人才呢,是他们自己多虑了。朕不是豺狼虎豹,饮血吃肉,朕要做的是天下之主,让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朕的目标。”
“陛下胸怀万民,是圣明之主,当主宰天下!”曹忠和陆子才不管相不相信李荩忱这一波自吹自擂,都抓紧附和一下,免得陛下一个人没有碰场的怪尴尬的。
李荩忱摆了摆手,算是笑纳了这个马屁,紧接着说道:“颍川世家终究只是小事,轩辕关那边的战事迄今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么?”
消息肯定是有的,每天从许昌到轩辕关的来往信使源源不断,李荩忱想要的消息自然是胜利的消息。
曹忠无奈的摇了摇头:“轩辕关守将日前已经更换为代王宇文达,此人虽然年轻并且没有什么能力,但是身为宇文家子弟,自然死战不退。”
第一七四零章 宇文氏要拼命了
李荩忱微微颔首,代王的封号全称是代(音必)王,是壮大的意思,因为这个字比较复杂,而且念起来也不好听,再加上作者他懒得打,所以世人一向以代王相称。
历史上的代王宇文达因为年纪轻轻就死于杨坚之手,并没有什么功绩可言,唯一出点名的事情,就是他哥宇文泰觉得这个弟弟一向稳重不好声色,所以干脆把冯小怜赏赐给了他,免得自己辣手摧花又不至于让哪个宇文家的子弟就此沉沦酒色,结果冯小怜到了宇文达的府邸还想要和王妃争风吃醋,差点把代王妃陷害死,成为冯小怜“红颜祸水”的又一证明。
不过不管怎么说,代王也是宇文泰的儿子,至少现在来看宇文泰培养子弟的本事还是可以的,宇文邕和宇文宪以及宇文纯等人明显都不能算等闲之辈。
这个宇文达虽然没有多少战场上的经验,但是也应该清楚现在的局势是什么样的。若是轩辕关再守不住,那洛阳就更加危机,洛阳危机,北周国祚即将不保,宇文氏也要遭受没顶之灾啊。
所以宇文达要拼命也在情理之中。
再不拼命的话,恐怕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样下去,洛阳西面也不能迟迟没有行动,”李荩忱皱了皱眉,“朕今日便前往轩辕关督战。”
“陛下,前线刀剑无眼,万万不可!”曹忠和陆子才急忙劝道。
您老人家又来?上一次知道您老人家跑到梁郡和王轨正面冲突了一次,朝野上下谁不是吓得够呛,您再上一次前线,鬼知道会遇到什么,要是出了啥意外,大家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李荩忱有些无奈,突然间他还是很羡慕当年自己能够纵横天下、无人阻拦的日子,现在家大业大了,往往敌人拦不住自己,自家人却总能挡住自己。
不过李荩忱倒也是知道自己身为皇帝,如果直接就跑到战场上去了,固然可以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但是在这处处人力物力紧张的情况下只会给前线带来更多的麻烦,毕竟为了保障皇帝的安全以及能够确保皇帝陛下在有疑问的时候有足够多的官员为他解答,整个行辕都得直接拉到前线上去,甚至曹忠和陆子才也得放下手头上的所有事情前来作陪,这反而不利于战争的进行。
这点儿分寸李荩忱还是有的,他也不打算流露出来对陈智深的不信任,不过给陈智深敲敲鼓还是很有必要,上一次许昌之战,这个家伙的推进速度就让包括太尉府在内的朝堂有些不满,这个一向以敢打敢冲出名的猛将多少有些磨蹭,正是因为许昌之战耽误的时间有点长,所以才导致现在出现了汉军西路和中路竟然不能会攻洛阳。
虽然中路的距离要明显比从潼关到洛阳的距离长,但是这一路上阻挡陈智深的主要都是一些小杂鱼,毕竟尉迟迥和王轨的防区交界的地方,几乎是天生的薄弱区。而从潼关到洛阳,每一步都是必不可少的血战,甚至就连李荩忱自己亲自来指挥,都不一定有把握。
这个陈智深,不是在闹情绪就好,还是得警告他一下,李荩忱当即斟酌说道:“先告诉陈智深,如果他不能在三天之内拿下轩辕关的话,那朕就亲自主持此战。”
曹忠和陆子才顿时松了一口气,陛下既然这么说了,那亲自上战场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前线虽然迟迟没有取得突破的战报传来,但是也能够肯定周人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了,宇文达就算是勇气可嘉,双方实力上的巨大差距依旧是没有办法只凭借勇气、甚至还是一个人的勇气就能够弥补的。
李荩忱现在当然也不会有事没事就往战场上跑,御驾亲征固然可以振奋士气,但是也代表着没有了皇帝的后方中枢,很有可能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陷入迟钝甚至干脆停止运转。
这一次北伐,李荩忱也并没有坚持冲在最前面,他已经不是一名将领,而是堂堂九五之尊了,冲锋陷阵本来就已经不再是他的责任,如何在后方统筹安排才是。
李荩忱北上的主要目的,也不是过一过征伐的瘾,而是面对现在北方战事紧张、官员缺乏的情况,必须要起到主心骨的作用,一来他必须要在军事上起到统筹指挥的作用,各路兵马的战略目标还是李荩忱来制定的,如果李荩忱还在建康府的话,一次战报来往就花费少说半个月的时间,这仗就不用打了。
二来他还要起到稳定后方的作用,各地新收复的州府需要李荩忱来安排人才进行管辖,诸如颍川世家这种地头蛇也需要李荩忱来安抚,以免他们和地方接管的军队和官员之间产生矛盾冲突,从而为前线厮杀的将士们减少后顾之忧。
这才是李荩忱北上的主要目的。
只要他在,宵小之辈不敢腾云驾雾,大汉前线拼搏的官员将领们也可以吃一颗定心丸了。
除非是像清江口和梁郡那样已经迫在眉睫的战斗,李荩忱也不倾向于干扰将领们的战术安排,他只要负责在战略上把把关就好了,而且这一次太尉府也几乎算是主力尽出,等于李荩忱随身携带了大汉的参谋部,这战略上的安排也只需要杨素拿出来合适的方案让李荩忱来挑选就可以了。
因此说句实话,陛下更像是一个吉祥物。
“许昌而今的粮草有多少?”李荩忱紧接着问道。
粮草才是大汉继续征战之根基,没有粮草一切都是免谈。
陈智深提兵北上之后,许昌的后勤实际上一直都是曹忠负责的,曹忠也清楚指挥大兵团攻坚作战并不是自己的长处,我一个擅长搞后勤的你让我去攻城,那当然是不怎么擅长了。而后勤这一方面,长期以来作为李荩忱大后方负责人的曹忠却是颇有些本事。
只是李荩忱从颍水这一路走来,亲眼目睹着颍水上的船只来往越来越多、越来越快速,就知道曹忠做得很不错。
曹忠沉声说道:“我们抢在秋天之前拿下了许昌,在秋收应该可以有不错的收成,但是这些粮食终究只能支撑军队继续作战到冬天,还是需要依靠从南方转运更多的粮食过来。”
第一七四一章 粮食,从四方而来
李荩忱点了点头,北方的耕作早就已经在多年的战争之中被摧毁的差不多了,尤其是淮北和中原地区,从沿路上森林茂盛的景象就可以看出来,若不是长期已经没有人居住和耕作,这些几乎是天下九州之中最适合居住的土地上怎么可能会是大树参天?
在大汉的计划之中,倒是没有指望着能够依靠中原的粮食来支撑战斗进行下去,除了中原的耕作情况的确不如人意,还因为汉军在最初制定战略的时候也无法确定到底什么时候才拿下这些中原腹地,已然做好了冬天尚且还在许昌以南和函谷关以西作战的准备。
现在来看情况倒是没有糟糕到了那种程度,但是随着汉军战线的推进,前线对于粮食的需求自然也是与日俱增。
不过大汉倒是没有忽略掉这些问题,李荩忱可不敢真的让军队就地取粮,一旦开始就地征集粮食,很有可能引起民怨不说,对于军队的士气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这个冬天宇文宪也很有可能趁机发动反攻,如果汉军将士甚至还要为吃饭的问题犯愁,那这反攻说不定根本就承受不住。
李荩忱从来不怀疑汉军将士的士气,但是他从来不敢也不会用汉军将士们的士气和斗志来打赌。
在大汉拿下淮北之后,就已经积极地开始开垦,一来是继续从淮南向北方迁移一部分人口,二来是就地向北周降兵发放土地让他们耕作,三来自然也是发动地方上的民众,解散城塞和坞堡,让百姓有胆量从城中和村落之中以及山上走出来。
淮北地区的山并不是非常多,但是在这乱世之中淮北作为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在山区、沼泽等等大军一般不会轻易经过的地方,还是有很多百姓藏身生活的,就像是当初李荩忱他们所在的那个村子一样,村落一般不再进行耕作,而是以相互掠夺以及打猎、捕鱼等等为生,比如当初李成他们的村子,也曾经一次又一次和几个山头外的那一伙山贼打过。
朝廷要做的自然就是劝说这些人下山,在山上苦苦支撑,自然比不过在山下好好耕作。
当初李荩忱就是通过这个办法让巴人下山,然后一下子将巴蜀这个天府之国重新建设起来的,而现在故技重施,甚至不需要李荩忱再多点拨,地方官员们就知道应该怎么办,毕竟巴人下山和岭南部落走出山林已经是大汉开垦的重要成功案例,多多少少大家都清楚。
不过等到这些粮食播种下去就到明年春天了,再收获至少也是明年夏天,现在的大汉等不到那个时候。南方,岭南甚至更远的林邑,依旧是大汉未来的粮食来源。
朝廷已经着手开辟了新的航道,甚至就连海军的一部分船只都出动,浩浩荡荡的从岭南甚至林邑直接通过海路向北转运粮食,走海路的最大好处自然就是路途顺畅,在陆地上走的话需要通过严关走陆路北上或者进入福建再北上,就算是走水路也必须要经过运力相当紧张的灵渠,而在海上则是一点儿阻拦都没有了。
粮食从南方转运到江南之后再进行分装,通过大江和运河转运到淮水再转运向各个战线,大汉现在拿下了徐州,甚至一部分船只已经直接从江南北上徐州,直接向东路军供给粮食,这样在无形之中就减少了淮水和运河的压力。
另外不可忽略的是,大汉的陆战队也随着船只直接北上徐州,已经在徐州集结演练,李荩忱并没有放弃使用陆战队跨海进攻北周的想法,甚至随着现在战局的变化,陆战队也变成了李荩忱的撒手锏。
不过李荩忱已经不倾向于使用陆战队再进攻青州,此时的青州已经暴露在了大汉的兵锋之下不说,就目前的局势,宇文宪也放弃了救援青州。
也不怪宇文宪胆小,青州这里除了泰山之外几乎没有横亘在主干道上的山脉,虽然是丘陵地区,但是靠近中原的西部却一马平川,大军完全可以一路向北推进,哪怕是泰山山脉也起步到多少阻拦的作用,历史上泰山也从来没有作为一处天险而存在,或是因为泰山神圣的地位,但是更重要的还是孤零零的一座泰山根本拦不住什么。
所以与其在青州死守一座座城池,还不如把主要的兵力都撤退到大河以北,准备依托大河天险和汉军作战。当然了,这撤退也不是只撤退兵马,百姓肯定也都要打包带走的,实际上在战争开始了没有多久,北周就已经开始有计划的转移河南之地的百姓,人多而且注定无法守住的青州就是主要的目标。
之前王轨坐镇淮北,青州是他的大后方,为了稳定淮北军心尚且还不可能轻动,现在淮北已经被攻破,北周转移青州百姓财产的动作自然也就更快。
李荩忱之所以快速的让东路军向前推进,就是指望着能够尽可能的从宇文宪的手中抢下来点什么,不过这应该只是李荩忱的一厢情愿了,宇文宪既然早就已经有所计划,那必然不会再让汉军捡到这么大的一个便宜,而且现在大汉还得为洛阳之战做准备,不可能有太多的精力放在原本就倾向于防守的东路军身上。
不过东路军平稳接收青州,这应该是必然了。
而陆战队的进攻重点自然就放到了邺城甚至更北的幽州上,宇文宪既然打算集中兵力固守大河,那李荩忱就让他的后院起火。
现在洛阳战局尚且不明了,陆战队也只能先等着。
车队已经抵达了许昌,李荩忱径直伸手掀开马车的帘子,站到四轮马车的前车部分,这里站的是马车驭手以及坚持贴身护卫李荩忱的李平,见到李荩忱出来,李平急忙想要搀扶:
“陛下,刚刚进城门,还有一段路,陛下小心颠簸。”
李荩忱摆了摆手,战场上血雨腥风厮杀出来的人,这点儿颠簸算得了什么,他走出来就是想要看看这许昌城。
三百年前,这里曾经是枭雄云集的地方,而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大汉北伐的心脏所在。
大街上的景象有些破败,但是那些站在街道两侧围观的人们,却一个个面带激动神色。
第一七四二章 不同的百姓
当李荩忱向他们挥手的时候,“万岁”的声音,山呼海啸。
许昌本地的百姓实际上并不是非常多,常年的战乱导致能跑的人基本上都跑掉了,就算是在城中定居的也一般只是往来商队设立的中转站负责人或者一些本来就和朝廷、军方有点关系的酒楼客栈,从而为来往的人提供一个落脚的地方。
战乱之中,乡下要比城中安全,而山里肯定要比乡下安全,人们都跑掉了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现在这许昌城中,说是百姓,实际上只是从最基础的百姓和军队的角度区分出来的百姓,而这些百姓其实是随军民夫、北上的商贾以及一部分随军军属的组合,是不折不扣的南方汉人。
对于北方的汉人百姓来说,皇帝,尤其是南方的这个大汉皇帝,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存在,哪怕是许昌这个地方距离大汉的南阳也已经不算远,但是因为两国之前几乎所有的交流也都局限在指定的一些地方,而即使是在这里,大汉的人也几乎都在北周的监控之下,以避免对本地的百姓造成太多的“影响”。
如果不是因为北周严防死守,恐怕大汉的白袍早就已经遍地都是了,不可能这么多年了还只是在几个重要的城镇之中发展。毕竟李荩忱建设白袍的思想应该算是比较先进的了,只要能够抓住人心思变的这个要点,自然就能够快速的向外拓展,发展一层一层的下层组织,一直沉到社会的最底层去。
对于底层的百姓,根本就不用担心他们会走漏风声,因为他们一来不可能知道白袍具体的安排布置,二来他们也不会认为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是错误的,聊聊天、吹吹牛怎么就是杀头的罪了?只是他们没有意识到,在这每天的舆论影响下,自己的思想实际上也在一点一点的改变。
李荩忱当时给白袍题写了两句话:
春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白袍显然还是能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之前汉军南征之战,裴蕴显然就把这两句话的意思发挥到了极致,一呼之下,林邑城外已经是赤旗满山。
只可惜宇文宪还是很精明的没有给大汉留下多少机会啊。
否则李荩忱一定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群众的力量。
现在许昌城中这些欢呼的百姓主要还都是大汉的子民,北周的百姓依旧保持着怀疑和观望的态度,他们不知道这位皇帝能够为这个城以及这个天下带来什么,甚至华夏和大汉,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非常遥远的概念了,在他们的印象中,有着和汉人截然不同姓氏和名字的鲜卑人才是天,是天上的阴云。
现在阴云散去,可是来的,不知道是阳光还是又一朵云?
李荩忱打量着路边的这些百姓,百姓们纷纷拜倒。
每个人的神情各不相同,或是激动,或是期待,或是麻木。
李荩忱攥紧了拳头。
希望自己能够为他们以及后世一代又一代华夏汉人,带来的是希望和美好,而不是依旧持久的战乱和杀戮。
“轰!”一发炮弹正正打在了轩辕关的城楼上,炮弹穿过城楼,在城楼的另外一侧破墙而出。
并不算大的城门楼摇摇欲坠。
又是几发炮弹过来,正好有一发打中了城门楼承重用的大柱子。
“呼啦啦!”在城上城下无数人的注视下,轩辕关的城楼就这么轰然倒塌,飞扬的尘土顿时把整个关城都笼罩在其中,同时四散倒下的柱子和砖瓦让城上的北周士卒仓皇逃窜。
尘土笼罩了视线,陈智深却并不打算放弃这个机会。
轰塌城门楼以为敌人制造混乱,本来也是陈智深的计划之一。
轩辕关在太室山和少室山的山路之间,山路实际上算不得狭窄难行,而轩辕关扼守山路狭窄处,关城并不算大,关上城楼更是称之为一个亭子也不为过,不过正是这小小的轩辕关,反倒是给了宇文达负隅顽抗的本钱。
北周军队本来就人多,而城池狭小的话可以让军队在损失了之后快速进行补充,甚至宇文达可以把整个城墙上都摆满人,相比之下,处于进攻一方的汉军,进攻的锋线自然而然也因此变得狭小。
受阻于两侧山峦,无论是少室山还是太室山,都颇为险峻陡峭,根本不可能爬到山顶,所以汉军只能选择正面进攻关墙,小小的关墙上被宇文达堆满了兵,汉军将士每一次冲上去,都要硬生生的杀透不知道多少层敌人,刚刚登城的汉军将士肯定人少,这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也是为什么陈智深接连攻打轩辕关足足三天,却一点儿突破都没有。
宇文达这家伙就是要拼命,陈智深还真的拿他没有办法。
按理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送三排火枪手上去,可是这就要冒着火枪手有可能被敌人俘虏或者火枪被缴获的风险了。要知道自从火枪列装汉军之后,还没有任何一名火枪手被生擒,更没有任何一支火枪落入敌人的手中。
丢掉火枪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敌人能不能在这战局崩溃的情况下再有精力对火枪进行研究和仿制尚且两说,汉军本身对于火枪的数量也有严格的管控,每一支火枪都有自己的编号,需要工部和御史台每隔一段时间进行抽查统计,如果出了什么事,那将领是要承担责任的。
现在大家也都想知道,到底第一个“吃螃蟹”的倒霉蛋是谁,当然了也得更加小心,自己可不能成为那个倒霉蛋。
自从北伐开始之后,陈智深所率领的中路军本来应该是三支兵马之中敌人最弱小的一个,结果因为和陆子才之间配合的问题以及王轨和尉迟迥不约而同加强许昌沿线防务的缘故,竟然反倒是取得战果最少的。
人家东路军一路突破淮北,虽然王轨是让陛下亲自搞死的,但是东路军跑得快啊,现在已经从淮北一路跑到了青州,几乎是中路军的两倍距离。更不要说西路军一路都是硬仗,打的尉迟迥丢盔弃甲,当真好好地振奋了汉军的士气。
就陈智深这里最憋屈。
第一七四三章 轩辕关,全军冲锋!(补上昨天少的一章)
突破许昌就用了很长时间不说,现在竟然又让轩辕关困住了。
陈智深不郁闷是不可能的,他曾经几次着急的甚至想要自己带着亲卫向上冲,不过都被军中副将以及主簿等人拦住了。
别闹了,将军您可是全军上下都知道的打起来不要命的人,我们要是觉得不对在城下鸣金,恐怕就算是把手中的锤子都敲断了,您都不会回头的,让您上去,这一战赢不赢不知道,但是您身陷重围应该是必然的了。
那个时候,我们怎么救?
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的送,还是干脆就见死不救了?
不过这一次,陈智深绝不会再让他们把自己拦住。
城门楼倒塌,城上传来乱糟糟的声音,这是稍纵即逝的机会。
“全军进攻!”陈智深大吼道,自己也已经抽出佩刀向前冲。
汉军将士呼啸而出,大家一次又一次的被逼退,正是心里难受的时候,敌人城门上那个一直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战场的城楼终于被摧毁了,让他们顿时提了一口气。
陈智深这一次根本就没有等身边的那些将领反应过来,就已经带着亲卫向前冲,他的将旗向前一动,整个汉军顿时沸腾。
主将,主将冲锋了!
有什么样的将往往就会有什么样的兵,陈智深麾下的这帮小子都是遇到战斗之后就嗷嗷叫的存在,陈智深竟然自己开始往前冲,这对于他们来说更是打了鸡血一样。
汉军将士一时如潮水向前推进,越过满地袍泽弟兄的尸体宇文达并没有胆量冲出城和汉军正面交锋,所以地上的尸体都是在攻城的时候中箭倒下的汉军将士也越过还在燃烧着的云梯车,越过已经完全被填平了的护城河,向着城头扑过去。
依旧还能使用的一台云梯车本来就随时打算冲向城关,此时更是在将士们的推动下快速前进,一台如此沉重的云梯车,竟然在汉军将士一边拉、一边推的情况下速度也越来越快,逐渐向着城门靠近。同时更多的简易云梯不断地从云梯车两侧掠过,显然这种笨家伙还是比不过几个人就能扛起来的简易云梯的。
当然汉军在这之前也尝试过想要使用冲车直接把城门顶开,不过宇文达显然已经做好了完全死守的准备,所以把城门从里面就堵得死死地,自然不打算给汉军任何一点儿机会。宇文达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出城和汉军列阵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还不如把希望寄托在还算高大的城墙。
一道道云梯搭上去,云梯上汉军将士如蚂蚁不断地向上攀爬,有人被檑木滚石砸中,但是后面的人趁着敌人转身回去搬新的檑木滚石时候抓紧往上爬,只要向上的速度足够快,那么就不会给敌人下一次再抛掷石块的机会。
当然了,除了汉军将士的速度足够快之外,汉军弓弩手和火枪手也都在城下列阵,甚至已经紧紧贴着正在排队等候攀爬云梯的汉军将士,这就意味着他们有机会将箭矢和枪弹直接从城垛之间送入敌人的胸口,只要敌人露出来头,就会成为目标。
流矢呼啸着,几乎是擦着攀城汉军将士的头皮飞过去,不过这个时候汉军将士也顾不上回头大骂,只能寄希望于身后的这帮家伙在射击上还算靠谱,这和自己头上顶着一个苹果让弓弩手来射箭还有什么区别?
“杀!”在所有向上攀爬的将士之中,陈智深的速度明显是最快的,到底是汉军出了名的猛将,登城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伸手抓住云梯之后三步并作两步的事情。
周围稍微年轻一些、没有多少作战经验的将士瞪大眼睛看着身材魁梧的将军就像是一道流光直接在云梯上一闪而过,对于年轻的将士就像是不可逾越的天堑一样的云梯,陈智深就像如履平地。
陈智深手中的刀在敌人转过身再去搬下一块石头的时候就已经刺入了他的后背。
刀很锋利,从后背刺进去,从胸口再扎出来,削铁尚且如泥,更不要说人的骨骼了。
那北周士卒张了张嘴,有些不可置信。
敌人,敌人为什么这么快?
自己不过才刚刚转身,手才落在那滚石上。
陈智深看也不看已经毙命的这个猎物,抽出刀,径直撞入两名北周士卒之中,刀光闪耀,去势大开大合,周围的北周士卒一时间无人能敌,只能仓皇后退。趁此机会,更多的汉军将士跃上城头,甚至就连那云梯车也跟在后面向城头靠近。
推动云梯车的汉军将士也不傻,尤其是带队的那个汉军偏将是陈智深的老部下了,当然很清楚自家主将是根本不屑于使用云梯车登城的,当年陈智深作为李荩忱的“御用前锋”,被他踩在脚底下的城墙不胜繁数,即使是简易的云梯,在他的眼前也是可以直达城头的工具,甚至这些老兵们怀疑陈智深是不是有一根绳子之类的就能直接爬上城头,据说朝廷最精锐的羽林骑之中就有一部分精锐具有这样的本事,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不管陈智深怎么登城,反正跟在他后面就没有错。
所以陈智深前脚上城,云梯车后脚就靠了上来,上层的火枪手们开始向周围射击,阻断后方的北周士卒赶上来支援。
不得不说,陈智深挑选的这个上城的位置也非常有讲究,正好是城楼坍塌之后烟尘扬起的边界,这里的北周士卒尚且没有被城楼的崩塌而震惊到,不过视野已经受到了影响,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汉军的速度竟然这么快,转眼就杀到了城墙下,要知道还有不少人正在自家将领的调动下准备往城楼那边去支援呢。
据说城楼坍塌压住了不少人,压住人倒是其次的,现在周人最不缺少的就是人,主要那一块的防御完全都被打乱了,需要从各处抽调兵马临时补充,否则很有可能成为敌人的突破点。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明知道城楼是薄弱点的陈智深,却选择了距离那里还有一段距离的一处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城墙。
北周将士一下子都有些惊慌,谁都没有想到敌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这个位置杀上来!
第一七四四章 万户侯的诱惑力
了解陈智深的人倒是清楚,这位大汉的猛将从来不屑于从敌人的薄弱处进攻,因为往往敌人薄弱的地方也是敌人集中注意的地方,自己的防线哪里强、哪里弱,除非是初出茅庐的战场小白,否则多少心里都是有数的,因此一旦那里成为敌人的主要进攻点,必然会及时调动周围部队填补和拦截。
宇文达也是如此,在城墙下看不到敌人的调动,但是在城墙上,宇文达正紧急抽调兵马支援城楼那一段城墙。
如此一来,实际上不管陈智深选择哪一段城墙,只要不是城楼那一段,就是敌人的薄弱处!
所以陈智深这时候的突进,就像是打蛇打七寸,一下子打中了宇文达的软肋!
陈智深向前冲,一步一步,鲜血顺着城墙流淌,前方不知道多少北周士卒已经倒在了他的刀下,也不知道有多少长矛短刃已经刺入陈智深的身体之中,厚重的衣甲已经残破,但是浑身浴血的他还是在向前冲。一名名跟着陈智深身边的亲卫们就像是飞蛾扑火,不断地顶上来,任由敌人的刀剑刺入自己的胸膛,只为了能够尽可能的再多劈砍出去一刀,只为了能够帮助自家主将挡住从四面八方刺过来的刀剑。
“杀!”更多的汉军将士正源源不断的涌上城门,甚至就连捧着陈智深将旗的那名亲卫也已经爬了上来。
“陈”字大旗第一次在城头上招展开来,虽然旗帜上满是血污,因此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赤色,甚至更像是深紫色,虽然不知道多少箭矢曾经穿过这旗帜导致其看上去一个又一个孔洞几乎要连在一起,让这旗帜显得愈发残破不堪,但是当这旗帜飘扬起来的时候,城上、城下,所有在拼命的汉军将士都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攻城,攻城!
无数的汉军在拼命的向城头冲,在他们的身前,看上去高大的轩辕关似乎已经越来越矮,最后很容易的就被他们踩在脚下。
倒并不只是因为汉军将士的斗志高昂到已经可以改变事实,而是陈智深带着汉军在城头上大杀四方,已经完全扰乱了宇文达原本的布置,城头上的北周弓弩手仓皇后退,本来应该顶在城墙边上随时防止敌人攀援而上的长矛手、刀盾手都被抽调出来发动反击,以求能够把陈智深给逼退。
所以还在城下的汉军将士所面对的箭矢自然就稀薄了不少,而攀爬云梯的将士也发现敌人转身去拿新的檑木滚石之后,似乎就再也没有回来,从城下到城上,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们继续向上!
向上爬,向上爬!无数的将士咬着牙沿着云梯向上爬,越过城垛、跳上城墙,手中的刀挥舞之间,风凛然。随着越来越多的汉军将士跳上城,北周军队的反击也就变得越来越薄弱,从原本的以多欺少逐渐变成旗鼓相当,而汉军将士还在不断的涌上来,并且开始向上城步道的方向压迫敌人。
上城步道虽然不算宽阔,却是北周军队唯一还能获得支援的地方,城后的自家步卒正在赶过来,这也是宇文达坚守轩辕关的底气。
我就是人多,在这狭窄的城墙上,就是要用源源不断的人将你们这些该死的南蛮堆死!
南蛮的数量再怎么样也比不过北周,真的要以命换命,南蛮是换不过的,所以宇文达有足够的信心。
尤其是在守城的时候,往往上城的汉军只是少数,更能够让宇文达把以多打少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汉军一下子冲上来这么多,甚至还有更多的汉军即将抵达,宇文达感受到了绝望,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汉军将士不断向前推进,两个、三个北周士卒都挡不住一个人。
陈智深啊陈智深,这一次竟然被你抓住了机会。
不过你难道以为就到此为止了么?
不可能!
“请殿下避退!”一名偏将对着宇文达拱手。
局势眼见的已经无法挽回,还是让宇文达回避一下比较好。
宇文达却直接摆了摆手,抽出自己的佩刀,朗声喝道:“大周儿郎,轩辕关就是我们的死地,随本王杀敌,死者长香火,生者万户侯!”
“万户侯!”亲卫们率先大吼,紧跟着宇文达冲上去。
刚才想要劝说宇文达离开的偏将一时默然。
殿下,你这样就是在送死啊。
不过事已至此,死也是早晚得了吧?
偏将一时释怀,紧跟上宇文达的背影。
“杀!”宇文达手中的刀迎头劈向陈智深。
“宇文达,某等你多时了!”陈智深虽然已经一身伤口,但是依旧发出爽朗的笑声,手中的刀并没有抵挡宇文达这一刀,而是直接向着宇文达露出来的软肋招呼。
宇文达喝了一声,脚步后退,堪堪躲过这一刀,而他手中的刀也因为主人的注意力被转移而只是轻飘飘的在陈智深的衣甲上划了一道,甚至都没有划破衣甲。
陈智深根本就不给宇文达更多机会,要说贴身肉搏,宇文达自然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陈智深就这么硬生生撞在了宇文达的身上,宇文达猝不及防,脚步连连后退,而陈智深看也不看宇文达,直接冲入宇文达的亲卫之中。
手起刀落,已然有两个正和陈智深的亲卫缠斗在一起的宇文达部下惨叫着倒下。而陈智深大笑着回首看向宇文达,似乎是在嘲讽他,不但自己打不过,甚至还要牵连两个亲随。
宇文达恨恨的吐了口血沫,刚才陈智深那蛮横的撞击也让他一阵胸闷气短,更重要的是,陈智深显然根本就没有打算和宇文达纠缠,四五个汉军刀盾手同时扑了上来,分明就是要将宇文达置之死地。
而宇文达的亲卫想要救援,却都被更多的汉军挡住。
宇文达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的环顾四周。
敌人,都是敌人,而大周的勇士们在哪里?
汉军的旗帜插满了城头,北周军队已经在溃败。
在活下去面前,在汉军密密麻麻的刀剑面前,万户侯似乎都已经变得没有什么诱惑力。
第一七四五章 让军神当苦力
宇文达的手颤抖着,甚至浑身都在颤抖。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当时自己带着亲卫们一股脑向前冲锋的时候,其余的北周军队并没有因此而受到感染,相反,他们在败退,甚至还有人举起手放下了武器,如果不是因为汉军将士也都杀红了眼,哪怕是放下兵刃的也不介意来上一刀,那恐怕整个城里城外都已经是大汉的天下了。
“殿下!”一名亲卫抢出来,手中的刀堪堪架住围攻过来的一把把刀剑,不过很快他就被一脚踹飞,被更多的汉军将士淹没,只剩下他的声音还在宇文达的耳边回荡,“殿下快走!”
宇文达却惨笑了一声。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走,走到哪里去?
陈智深或许已经知道宇文达根本跑不掉,所以甚至根本就不管宇文达了,早就带着汉军将士向前冲杀。
今日,轩辕关破,洛阳东南,一马平川。
天亡我大周啊!
宇文达举起剑,想要对着自己的脖子狠狠来一下,不过汉军将士根本就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活着的宇文达才值钱呢,这是多大的功劳啊!
不等宇文达挥剑,汉军将士已经扑了上来,把宇文达压住。
宇文达手中的剑无力跌落。
天亡我大周,而我,连死都不可能了吗?
他闭上眼睛,汉军将士一把将他拽起来,绑了个结实。
此时陈智深已经带着汉军沿着上城步道杀了下去,从城上向北看去,漫山遍野都是溃败的北周军队。
轩辕关,突破了。
李荩忱是第二天的早晨抵达轩辕关的。
轩辕关迟迟不能突破,李荩忱自然坐不住了,陈智深这个家伙到底想搞什么?难道几年镇守南阳、没有战事,就真的变成吃素的了?
不过为了避免给陈智深带来太大的压力,李荩忱并没有带领大军北上,只携带了百名亲卫骑和百名羽林骑,同时他自己也没有大摇大摆,而是换上了汉军偏将的衣甲,由李平和太尉府参军张须陀陪着先行前往轩辕关。
陛下非得要先走,杨素和曹忠等人也拦不住,只能由曹忠坐镇许昌,而杨素和陆子才也领着汉军主力北上,如果陈智深短时间内不能有所突破,那么就必须要把陈智深换下来,交给禁卫军来打,如果陈智深真的拿下了轩辕关,那么禁卫军也能够抓紧跟着一起往前冲。
不过好在陈智深终究没有让李荩忱失望。
在李荩忱抵达轩辕关之前,就收到了汉军已经攻破轩辕关的消息。
当李荩忱直接穿过阳城郡抵达轩辕关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汉军正在忙着打扫战场。
勒住战马,李荩忱环顾四周,陈智深的将旗已经不在城头上,这说明陈智深带兵向北追击了。
这个家伙,希望他还有点儿数,不要被胜利冲晕了头脑。
李荩忱叮嘱李平两句,让他派出得力人手前去传讯陈智深,自己径直翻身下马向主帐走过去。
“让开,让开!”突然,李荩忱的身侧传来呼喊声。
只见得几名满身血污的士卒抬着担架飞快的跑过来,跟着担架的还有几名身穿白麻衣服的医生和看护士,正帮着向两侧招手,让人们抓紧让开道路。
“前面的,别挡路!人命关天,快闪开!”
跑在前面的一名女子还带着口罩这个时代的口罩其实就是经过裁剪后的几层麻布而已,不过自从孙思邈弄出来这个东西之后就强制医护人员必须要戴,这自然也就变成了医生和看护士们的标配很不满的看了李荩忱一眼,然后抓紧向前走。
一个小小的偏将,虽然可以称得上是将,但是放在这万人军中却是一抓一大把,而医生的身份已经和偏将平起平坐,更不要说医生本来在军中的地位就很高,说的是平起平坐,但是就算是陈智深这样的存在见到医生也得拱手行个礼,毕竟哪天自己倒下了,也得指望着人家救命不是?
李平皱了皱眉,想要开口说话,李荩忱却伸手拦住了他,笑着说道:“让一让无妨。为大汉卖命之将士,朕当让之。”
不过李荩忱倒是很感兴趣的问道:“这个医生是个女的?”
李平怔了一下,点头说道:“是吧?”
李荩忱顿时忍不住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是女的朕还能不知道?朕只是好奇女子竟然还真的能成为医生,现在大汉一国之内倒是少见,是朕孤陋寡闻了。”
李平讪讪一笑。
那我怎么知道您老人家想啥,猜人心思,我李平可真的不怎么行。
李荩忱自失的一笑,对牛弹琴啊。
很快他就把这件事丢在脑后,径直向主帐走去。
“陛,陛下?!”李靖看到掀开帘幕走进来的人,正想好奇为什么外面的亲卫根本就没有阻拦,看清楚人是谁之后便是一怔。
李荩忱对着他摆了摆手,表示甲胄在身就不用行礼了,旋即看向李靖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案牍,不由得笑了笑。
李靖原本是跟着李荩忱一起北上的,因为轩辕关迟迟没有捷报,所以李荩忱便让李靖先行一步前去支援陈智深,希望这个天生就是一块军人料的小子能够给陈智深一点帮助。
可是看起来陈智深只是把李靖当成了陛下派过来的文书和主簿,帮他处理这里堆积如山的案牍,这样自己才能尽情的在前线冲杀。
让历史上的军神当写字的苦力,恐怕也就只有陈智深了,不过李荩忱不知道这样是不是也等于给陈智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陈智深到哪里去了?”李荩忱直接在主帅的位置上坐下,沉声说道,“这个家伙破关了之后不收拢兵马,为何要主动追击,不怕敌人再有埋伏?”
李靖笑道:“陛下这个就放心好了,敌人轩辕关主将宇文达已经被生擒,验明正身,正是本人。因此现在溃散的敌军已然群龙无首。”
“生擒了宇文达?”李荩忱眉毛一挑。
这个陈智深,要么就是让朕担心,要么就给朕一份大惊喜。
李荩忱也不倾向于将鲜卑人赶尽杀绝,灭亡北周之后他也不介意继续完成鲜卑人的汉化,让鲜卑人和历史上一样彻底融入汉人的血脉之中,成为汉人的一部分。
因此自然也没有必要对宇文氏赶尽杀绝。
第一七四六章 那朕给你打下手如何?
李荩忱当然也不希望之后北上的时候遇到宇文氏更加顽强的抵抗,从目前来看,北周各地统兵的主将已经逐渐被宇文宪换上皇族的兄弟不管是因为外姓的主将都已经或战死、或被俘,还是因为宇文宪也不再信任外人,这都意味着未来大汉的主要对手将会是由宇文皇族直接率领的军队。
所以李荩忱还是想要通过宇文达以及此时人在西北的宇文忻等人传达出来善意的。
大家没有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想到如果双方决一死战的话,有可能把邺城、洛阳以及河北、中原这些地方打的支离破碎,李荩忱的心就疼。
所以如果宇文宪愿意拱手纳土,李荩忱还是很欢迎的,大不了就把他丢去和宇文一起作伴,不知道这一对相爱相杀的叔侄最后会不会再打起来呢?
生擒了宇文达,难怪陈智深会这么放心的向纵深追击。
不过现在还不是直接杀到洛阳城下和尉迟迥决战的机会。
李荩忱径直说道:“此战伤亡如何?”
“伤亡可大着呢!”营帐外传来女人气冲冲的声音,只见刚才曾经挥手让李荩忱让开的那一抹白大褂掀开帘幕直接走了进来。
李荩忱瞥了李平一眼,李平讪讪一笑,刚才陪着李荩忱进来的匆忙,自己忘了在门口换上禁卫军的岗哨了。当即李平伸手拦住这个女人,准确说是大汉的医生:“你是干什么的?”
“陈将军呢,我要见陈将军,伤员数量太多,我们看护队的人手根本不够,必须要找人帮忙!”那女大夫一把推开李平,不过她抬头一看,却发现坐在上首的并不是陈智深,反而是一个偏将,当然她对于刚才这个路边挡道的偏将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当时忙着救人,谁当在前面都一样,就算是皇帝保不齐也被一把推开。
“你是谁?”
李靖顿时一脸黑线,轻轻咳嗽一声:“此乃大汉天子,当今陛下!”
女大夫怔了一下,顿时打了一个激灵:“陛,陛下?!”
李荩忱瞥了一眼李靖,你们这帮家伙是不是心里有鬼,怎么见到朕都是一个反应,就跟活见鬼一样。
那女大夫急忙拱手:“大汉鹰扬军随军主治医生蔡容,参见陛下。小女子无知,冲撞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一边说着,她一边解下来自己的口罩,露出来有些苍白的脸色。不施粉黛的女子顶着两个黑眼圈,还有被口罩捂得有些发红的脸颊,但是即使是如此,也难掩一抹清丽颜色。
让李荩忱不知道自己应该是笑还是心中发痛。他知道眼前看到的只是一个,还有更多同样奋斗在第一线的医生和看护士。
这些救死扶伤的医生们也着急,看着蔡容憔悴的样子,就知道这些天怕是夜夜未眠。
这个名字李荩忱并不陌生,他笑着说道:“早就听闻太医院蔡太医的爱女擅长家传绝学,又拜在孙思邈的门下,已经隐隐有小神医之称,还主动要求带队北上,在建康府城中被称赞为巾帼,甚至就连朕身边陈宣华和杨妙她们对赞不绝口,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被李荩忱这么一称赞,蔡容倒是自己脸上先挂不住了,急忙拱手,不过还是低声说道:“陛下,伤员太多,臣下想要更多的人能够帮助打下手,故此前来求见陈将军”
“你这可不像求见。”李荩忱摆了摆手,多少还是有些不满。
他知道陈智深这个家伙虽然生性莽撞,但是对待麾下的士卒却都很好,称得上是“爱兵如子”,每次战斗结束之后都会亲**问伤兵,因为对于这个性格粗直的汉子来说,这些将士们就是他的兄弟,也因此,陈智深自然而然会把这些救死扶伤的医生奉为神明,这边态度一恭敬,蔡容的态度自然就高扬了起来。
不过陈智深终究是将,蔡容只是一个主治医生,就算是她的背景再怎么结实,也不可能和陈智深相比,军中如果连这样的上下级尊卑关系都不讲究了,那岂不是乱了套了?
蔡容很想要发火,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等着救命呢,不过这是当今陛下,蔡容这个火还是不敢发的。
“走,”李荩忱径直向外走去,路过蔡容的时候,看她一动不动,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了?”
“陛下?”蔡容没有反应过来。
李荩忱无奈的说道:“你不是要人嘛,你看看现在大营之中还有能够腾出手来的人么?剩下的也就是朕新带来的这点人了,希望能够起到点作用吧。这帮大老粗也不用指望着他们可以动手术,朕给你打下手如何?”
蔡容顿时惊喜道:“当真?”
李荩忱环顾四周,李靖和李平等人都勉强压制着笑容。
“朕是天子,自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荩忱哼了一声。
陈宣华和杨妙怎么带的兵,真的需要好好教育一顿了。
赵三,很普通的名字,因为他在家里排行老三。
对于父母大字不识一个的普通家庭来说,起名字就是这么简单随便,因为除此之外他们也想不到其他更加好听的名字。
赵三是一名普通的士卒,属大汉鹰扬军第十九仗第三幢。
在进攻轩辕关的战斗之中,他将手中的长矛狠狠的贯入了一名北周士卒的胸口,但是几乎是在同时,两把刀同时砍中了他,赵三登时倒下。等他再恢复神智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几名袍泽正把他从城上运下去,不过摇摇晃晃之间,虽然随队的看护士不断地想要唤醒他,他还是因为失血晕厥了过去。
或许因为他当真命不该绝,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见到的并不是阎王爷,而是营帐的顶端。
身边的声音很嘈杂,但是他看清楚了把他唤醒的人。
“你,你是谁?”赵三尽量的用干涸的嘴唇发出声音。
那个中年男子微笑着给他掖了掖被角:“朕是大汉天子。”
“我我是在哪里我是在梦中么?”赵三的眼前迷迷糊糊,想要尽量看清楚这个人的脸。
而身边袍泽弟兄们的声音一下子将他拉到了现实之中。
“吾皇万岁,万万岁!”
不知道多少将士在高呼。
第一七四七章 铁骨铮铮宇文达
原来,这是真实的
赵三喃喃自语。
陛下,没想到我这个平头老百姓,这辈子竟然还能亲眼见到陛下,就在这近在咫尺的位置上。
一名名虽然身上还带着伤的汉军将士都在勉强起身,他们看着这个身披衣甲的中年人,目光之中已经有泪水。
陛下,是陛下来看我们了。
陛下没有忘记我们,陛下不会忘记我们,陛下时时刻刻和我们在一起!
李荩忱压了压手,示意大家不要再勉强起身行礼,他穿行在一个个病床之间,闻言劝慰着每一名士卒。
曾经那些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希望,不打算接受治疗的士卒,此时已经昂扬着斗志向陛下保证,争取早日出院;那些觉得自己小病小患根本无妨大碍的士卒,则安安静静的躺下,接受医生的检查。当然也不乏有太过激动的家伙,差点儿从床上摔下来,还好旁边来往照顾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他们。
跟在李荩忱身边的蔡容也轻轻松了一口气。
陛下的出现就像是给这些家伙打了一剂强心剂,看上去应该能够给自己少很多麻烦了。
李荩忱走过一圈,沉声说道:“你不是着急要做手术了,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
蔡容打了一个激灵,急忙向手术室跑去,同时大喊道:“输血,快准备血,另外还有绷带,酒精!”
李荩忱看着她纤瘦的身影,有些无奈。难道是朕久在九五之位,这气场都已经能够震慑的人不知所措了吗?
一轮明月从嵩山山峦的缝隙之中跃出来,淡淡的清辉洒在轩辕关的城墙上。
打扫战场的工作已经完成,城上的血污甚至都被清洗干净,汉军将士已经向前移动营寨,在轩辕关城里驻扎总比在外面风餐露宿来得好,而随着后面一支粮草车队抵达,军中暂时也不用为吃饱肚子的事情担忧,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前方的传令兵已经联系到了陈智深,陈智深知道陛下已经抵达轩辕关,自然就不敢再往前深入,他率领的兵马应该算是现在鹰扬军之中少数的可战之兵了,留在轩辕关的基本上不是伤兵就是后勤辎重部队。因此陈智深可不敢怠慢,抓紧回来保卫陛下才是首要任务。
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陈智深怕是要提头谢罪了。
不过这家伙跑出去够远的,估计要到后半夜才能回来。
李荩忱在李靖和张须陀的陪同下,步入关城。
宇文达就被软禁在关城下的藏兵洞中。
“宇文达身上有伤,如果不治疗的话会死的。”李荩忱从营寨那边过来的时候,蔡容好心叮嘱了李荩忱一声,想到了什么,这个姑娘还不忘嘟囔一句,“就不应该留着他,要是我肯定给他一刀。”
因此当李荩忱看到脸色有些苍白的宇文达时候,并没有觉得奇怪,再看看宇文达胳膊上和腿上被简单包扎过,否则的话任由伤口发炎,在这个时代真的有可能会死。
蔡容也就是过过嘴瘾,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职责,她终究没有违背。
宇文达借助火光看到走进来的这个人,有些奇怪,有人过来肯定是要劝降的,可是以自己堂堂北周代王的身份,来的人竟然不是陈智深,又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那又是什么人有资格来劝降自己?
“此乃大汉陛下。”李靖拱了拱手。
“李荩忱?”宇文达霍然起身。
李荩忱笑着说道:“代王免礼。”
“本王本来就没有打算给你行礼!”宇文达冷笑道,“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快就到轩辕关,陈智深呢,某要和陈智深决一胜负,就让你亲眼看着你的爱将是怎么被本王斩落马下的!”
李荩忱不由得哈哈大笑,而旁边的张须陀冷喝道:“宇文达,不要放肆,大汉陛下的名讳是你能够称呼的?你现在不过是我大汉的阶下囚,如此口出狂言,不要以为不敢杀你!”
李靖和李平更是想要上去直接让这家伙跪下。
李荩忱却摆了摆手,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宇文达。
“杀我,杀我好啊!”宇文达不由得一摊手,“某现在一心求死,李荩忱你最好直接杀了我!”
“如果你一心求死的话,现在朕见到的应该是你的尸体,”李荩忱无奈的说道,自己现在宇文达的对面坐下,伸手指了指墙壁,“哪怕你带着镣铐,也完全可以一头撞在墙上,甚至就算你没有力气也可以先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可是你没有这么做。”
宇文达一怔,愤愤的说道:“你以为某不敢么?”
“那就请吧。”李荩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整好以暇。
宇文达怒吼一声,想要一头撞向墙壁,可是他腿上的伤让他脚步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地上。他满身尘土,想要爬起来,但是却发现自己甚至就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一阵头晕目眩。
之前身上的伤口流血很多,等到蔡容不情不愿的派人过来给他包扎的时候,宇文达的意识实际上都已经有些模糊,还好血是止住了,人也救了回来,但是这身体虚的厉害。
不过正如李荩忱所说,上下牙碰撞咬断舌头的力气总还是有的。
宇文达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咬下去。
“怎么,不想死了?”李荩忱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了宇文达会是这个反应,“你还年轻,这辈子还长着呢,就这么死了,是不是有些可惜了,天下虽然已经不是你们宇文氏的天下了,但是朕还没有说就要把宇文氏赶尽杀绝,你又不是没有用武之地,又何必如此寻死?”
宇文达一时默然。
是啊,他还年轻,这都还算他第一次挂帅
想到娇妻弱子,宇文达更是一阵揪心的痛。
死亡,实在是可怕啊。
李荩忱不由得在心中叹息一声。
一般第一次求死失败的人,就没有勇气再死第二次了,今天宇文达也算是差点儿没有活下来,让他再鼓起勇气去死,他自己保不齐都要想办法挣扎一下。
铁骨铮铮,也不过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只要一回想起来,无论是宏远的志向,还是家庭团聚之乐趣,都是放怀不了的。
“你打算把我怎么办?”宇文达涩声问道。
第一七四八章 嵩山月
现在让宇文达就调转矛头去进攻宇文家的北周,他的确做不到。
李荩忱也没有必要强迫他去这么做,当时北周英国公宇文忻投降之后,李荩忱也是专门把他安排到了西北对付吐谷浑人的地方上,自从大战开始之后,吐谷浑人也在西北挑起边衅,只不过有宇文忻这个经验丰富的大将配合长孙晟坐镇,吐谷浑人一时间根本挑不起来什么风浪,被汉军压制的死死地。
至于宇文达,现在把他发配到西北也没有必要,有宇文忻就足够了,也不能让西北最后全都变成宇文家的天下,因此李荩忱微笑道:“劳烦先去一趟建康府吧,朕打算让你去林邑。”
“林邑?”宇文达的声音颤抖一下。
那是苍天之南啊。
和发配还有什么区别?
“现在的南洋,可不是荒蛮之地,”李荩忱笑道,“而且朕也不是现在就让你去,等你的亲眷们来了之后吧,到时候你想留他们在建康府,朕会赐予府邸,你想带着他们一起走,朕也不阻拦。”
宇文达沉默良久,点了点头:“也好。”
至少总比在北方来得好,看着这一片父辈们用鲜血打下来的江山现在变成了别人的,要说心里不舒服那是必然的。远走天南,对于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负罪的放逐以及内心愧疚的解脱呢?
对于李荩忱来说,这些有才能的宇文家族成员,留在内地或许并不安全,但是发配到边疆去开疆拓土还是可以的,华夏中原是老祖宗们颠沛流离一代又一代人终于选择好的繁衍生息的地方,可以说放眼整个世界,在东方,这也绝对是最好的一片土地。
李荩忱记得自己曾经看过这么一句话,并不是华夏历朝历代刻意守成没有了进取之心,而是的确现在华夏九州的版图就已经是以古代的人力物力能够抵达并且繁衍生息的最大范围了,向南是毒泉瘴气,向北是冰天雪地,向东是汪洋大海,向西是戈壁大漠
在历史上大唐全盛的时候曾经一直向西拓展,但是因为有吐蕃的威胁,又有大食的崛起,再加上从中原到西域实在是路途遥远,以及安史之乱的爆发让大唐已经无暇向西,因此华夏唯一一次尝试性的大规模对外开疆拓土、戛然而止。而对于那个时候的大唐来说,跨越漫漫戈壁去控制西域以西的地方,也的确力不从心。
哪怕是盛唐都已经这样,更不要说其他朝代了。
不是不想,而是臣妾实在做不到啊。
现在有宇文氏这绝佳的开路先锋,李荩忱不介意开启轰轰烈烈的扩张运动,必须要趁着西方的大食还没有完全崛起的时候抢先一步扼住波斯,围拢吐蕃,这样大汉才能从天竺、波斯两个方向打开突破口一路向西推进。
只是宇文氏又能够走到哪一步,李荩忱自己也不知道了。
如果他们死了,那么还有后来人,如果他们侥幸活下来,只要他们还承认自己和华夏的关系,李荩忱不介意将他们当成功臣对待。
就算是他们真的和大汉割断联系,那么将黄种人的血脉基因播撒出去,又有什么不好的么?毕竟以鲜卑人的汉化程度,和汉人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宇文达垂着头,不知道是在懊恼于自己的贪生怕死,还是在构想未来的路到底应该怎么走。
而他并不知道,看着他的李荩忱,心已经飞到了更远的地方。
李荩忱拾阶而上,月光洒满城墙。
白天的时候这里曾经被将士们的鲜血所洗礼,此时依旧能够借助月色看到地面上洗刷不掉的血迹,甚至还有很多残破的刀盾和散落一地的箭矢。
前方的城墙边,站着一道有些纤瘦的身影。
月色笼罩着,拖出来长长的影子。
“忙完了?”
蔡容惊讶的回身,不用她看到来的人是谁,心里就有点数,这大军之中,就算是李靖也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只有皇帝陛下才有这个资格。
“参见陛下,”蔡容郑重躬身行礼,“最后一个需要动手术的伤员已经完成手术了,能不能平安渡过这一劫,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医生能够决定的了。”
李荩忱微笑道:“但是你这个小小的医生今天也已经拯救了很多人的性命,从轩辕关之战开始就没有休息呢吧?现在也已经快子夜了,为什么站在城上?”
蔡容没想到李荩忱竟然会拿出一副和她聊家常的态度,这倒是和她印象之中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形象大相径庭:“忙了好几天,想吹吹风冷静冷静,否则耳边总是杀声和惨叫声,眼前总是鲜血和白骨,难以入眠。”
李荩忱微微颔首,其实他更想吐槽的是,姑娘你啥时候来吹风不好,偏偏大半夜里,吹风也就吹风吧,你一身白大褂都不脱,远远看上去还以为女鬼呢。
“这一场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蔡容紧接着问道。
整个军中或许李荩忱是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了,不过此时他也是沉默,良久之后方才沉声说道:“什么时候宇文宪主动投降,这场战争就结束了,否则的话恐怕我们要一路向北,一直打到周人再没有任何抵抗的**为止。”
“陛下不是不打算将宇文氏赶尽杀绝么?”蔡容有些好奇,“为什么宇文氏的抵抗会一直这么顽强呢,现在战场上孰强孰弱已经非常明显,失去了河南之地,只是凭借河北邺城,宇文氏又能够支撑多长时间?”
这是现在大汉内部实际上已经达成的共识,宇文氏就算是再顽强,总不能一直坚持到汉军兵临城下吧,就算是不投降,至少也得和之前那样跳出来要求讲和了。毕竟在之前的历次战斗之中都是如此。
李荩忱却摇了摇头:“越是绝望的时候,人越是幻想着能够出现希望,宇文宪必然也是如此,还没有到那一步,就不会先考虑如果自己失败了怎么样,他依然还有本钱,自然就敢于幻想能够绝地反击。当初的汉高祖,不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最终夺取天下的么,现在的宇文宪自然也可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