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易地交易
那些疯狂而扭曲的身影还未真正成型,便听得隔空里一个声音低语道:“别拉他的灵体出来了,倘若触动了古宝,那些隔空里观察的老家伙们,说不定会注意到我们。”
嗯?古宝?
是谁人侵入了我的军帐,还知道古宝永恒之塔的秘辛?江枫顿觉不妙,拔腿就要蹿出大帐,却见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道身影面目登时清晰起来,“师弟,别慌,是我!”
师弟?
慌乱之中,江枫瞥了一眼,却发现并不是赵吉元,而是百药老仙。他突然心有所悟,一直在前线战场纠缠,竟然已经忘了,明日便是一月二十八了,原本约定前往百岭山庄聚会的日子。他本来已经放弃了参会的打算,未料想百药老仙竟然主动找上门来。
不过,这不是真身,扭曲虚幻的身影,应该正如方才那道声音所言,乃是灵体。
犹豫间,其他几道身影也渐显凝实,分列百药老仙左右,待到气息最为浓烈的一道身影坐定,其便隔空打出一道金光符箓,将此间尽数遮掩起来,一时间,连帐外的声音,都被尽数隔绝,了无声息。
这灵体不似寻常,江枫多看了几眼,却发现场中比自己预期的多了一人。华帝门地级六重修士吕仲贤,夜樊国元婴修士清道子,以及必定永生停留在玄级的百药老仙,然而此间并非只有三人,而是有四道身影,多了一道金丹层次的气息。
“师弟,我来介绍一下。”百药老仙身形抖动,指了指自己右侧,“清道子师兄,也是应他的要求,我们才过来寻你,否则我们便在我的山庄聚会了。这里乃是两宗交战之地,我们可不想来这里趟浑水。”
“冒昧,见过师兄。”江枫隔空微微行礼,周遭的凝滞感已经随着四道灵体的降临,重归正常。
“我们之所以能聚在一起,想必大家都知道原因。故此,也无需按照修为分什么高低辈分了,更无需如百药般迂腐,以师兄弟来相称,以平辈,或者直呼名号即可。”清道子的身影瘦削,颧骨高耸,但因为只是灵体,且有虚幻的雾气遮掩面部,和其他几人不同,江枫着实看不清他的真正模样,只见他右手弹出一道拇指大小的光团,飞到百药老仙左侧,映出一个中年修士的面孔,“引众人灵体到此,有赖于吕仲贤道友相助。”
“见过吕道友。”江枫瞥了一眼,发现身形与吕常隐有些相似,但面露忧郁,不似吕常隐那么精于世俗。
“江道友有礼。引动灵体降临的术法维持不了太久,清道子,有话还是快讲吧。”他扭头看向场中唯一一名没有介绍过的人,“这位是田义洵道友,来自齐国。”
齐国,田义洵,就是他?江枫蓦然想起那个曾经以使者身份,在力宗逗留的神秘人,就是他留下暗笔,引诱萧明葆去的伏元镇。
“田道友并非我辈中人,但值得信任。”百药老仙随口补充了一句。
“百药,门户之见要不得!”清道子扭头,不满意味溢于言表。
“嘿,我只是随口说说。不要那么紧张。”
“无妨,不碍事。”那田义洵对百药的额外陈说并未在意,兀自笑了笑,他浑圆的脸庞因而更显温润,冲着江枫点头示意,随口道:“江道友,我知道你一些事,晏殊佳便是你的道侣吧?”
“正是在下。”初次相见,田义洵便点破此事,可见其在齐国还是有些地位的,算得是上层的消息灵通人士。
“不过我听闻齐正风暂时还未认同,待到江道友有机会去齐国,我可以帮忙说和。”
“那我便提前谢过田道友的好意了。”没有什么交情,便被突然示好,江枫心中虽暖,但却觉得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有关对方的事迹,他知之甚少,便只能先听着。
“开始吧。”清道子伸手止住大家的随意寒暄,“我之所以建议来此,主要是有一件事,需要江道友替我尽快周旋。”
“有关禅心院的调查?”
“原来江道友已经知道了。”
“略知一二,我入门较晚,还未有机会参详。”江枫随口胡诌了一句,其实有关清道子,除了知道他带着夜樊国掌门申通晓的一双儿女逃离了宗门之外,他便只知道这个,而且是偷窥来的。
“原本这件事我可以亲自去解释,但真正进了禅心院,恐怕便不是我随便说得清的了,故此,想委托江道友先行说和。”
“事关三大恶,似乎不是件容易的事。”按照自己窥来的情报,这杀戮九千凡俗,可不是件小事。
“并没有那么夸张,况且世间的事,总是会有合适的价码。”感受到众人窥望自己的目光,清道子仍然一身沉静,气息毫无波动。
“我懂了,不过我能得到什么?”很明显,今晚是一场众人
灵体到场的交易会。
“我只需要你帮我传个话,询问一下获得宽宥的价码,你可以拿到交易价码百分之五的收益。相信我,这个收益不会太差。”
感情是问出结果才能兑现,江枫心道,我被围在这小拔都山,明天是否有命在,还未为可知,“来往禅心院,可能需要很长时间,而你们来时,应该已经注意到外间的情势了。”
“师弟,你师父关键时刻,不会来救你么?”说话是百药。
“生死之间,师父当然会拉我一把。”江枫说这话时,其实自己也不确信,但也只能这么说,当时,李真龙答应护佑自己五年,想来紧要关头,许福宁还是会派人来的,不过……“我有一众手下,按照规矩,师父是不可能亲自干涉这场战事的。”
“这倒是。”百药没话了,转头看向清道子。
“传话这种事,并不足以让我出手救你的宗门,况且那同样不合规矩。我还有其他的途径传话,只不过你与禅心院最为熟络,成功率最高而已。”清道子说起话来不带一丝情绪,“我来时已经观察过了,天音寺元婴公冶锴已到了清心城附近,按照修为对等的原则,如果他出手,我可以帮你拦住他,但交易要公平合理才行。”
元婴公冶锴……如果清道子没有说谎的话,对方的确是自己能否突围成功的最关键要素,他可以不亲自下场攻击任何一名修士,但却可以施加影响,左右战局,的确棘手,思及此处,江枫将早已准备好的“乾坤日月烟波壶”炼制卷轴扔了过去。
“禅心院没有定论前,我觉得这东西,或许对你有用。”
清道子将卷轴摄在手中,瞥了一眼道:“看来你早有准备。此物的确值得我出手一次。”他随后将卷轴扔给百药老仙,“托你的关系炼制,半个月内,大概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百药老仙低头看了两遍,沉吟片刻,伸出四个手指头,“材料太多太贵,足有八种,不过我拿得出来,‘叠影傀术’,师兄你有听说过么,如果你有这种技能书,或者类似的准天级以上术法,无需你提供材料,我可以找人帮你炼制。”
“你要炼制多重分身?”清道子一语道破。
“当然,久困玄级,总要想些别的方法,否则,怎么守得住我那几炉好丹?最近,那些大人物,越发没有节操了。”
“不过我没有。收集材料不难,但我行动受限,现在太过招摇,对我来讲,都是有风险的。”
“我可以提供。”却是田义洵插嘴,“不过不是技能书,而是‘无心剑奴’,一式十二枚,精通之后,可以练就十二具同阶分身。”言毕,他扔出一柄未开刃的飞剑,长约五尺,黯淡无光,但抵近时,却有些许疯狂的意念从中渗出,似乎藏有不完整的生命体。
“实乃邪物。你们齐国人,竟然会炼制如此疯狂的法器。”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百药老仙目光之中却尽是垂涎之意,“十二枚都给我的话,应该够用了,不过清道子便欠你一个恩情了。”
“你有何物索求?”清道子转而问田义洵。
“家兄田义成希望能到贵宗的池田城呆一段时间,至于具体的理由,可以是外事,也可以以商会的名义。”
“多久?”
“至多两年。”
“田义成道友已到元婴数年了吧?”
“正是。”
“池田城濒临雾海,以商会的名义前往,会让事情变得敏感。池田城城主孙若望是我的弟子,他有一个孙子,身患诡异的入魔之症,多年都没有解决,不如让你家兄以治病为名前往,至于停留更多时间,到了我再想办法,不过这至少要三个月后方可。”
“可以。”对于这样的结果,田义洵似乎很满意,但江枫却悟到了一些阴谋的味道,雾海,岂不就是北陆和鲸海群岛之间的茫茫所在么,再想田义成已到元婴,倘若得了那“天煞孤星”,岂不是可以更进一步了么?
话虽如此,江枫却管住了自己嘴,他可不想和那诡异的天道,产生更多的瓜葛,不过,这几人应该不知道,自己早已接了去给敕力玄虎心的家族传话的委托了吧。
于是交易达成。
一直未出声的吕仲贤忽然微微叹气,“原本,我是希望清道子道友择日去北荒做一件事的,但现在看来,你短时间内不想走的太远。”
“这取决于江枫的传话速度,倘若禅心院的事情顺利解决,北陆各地,我尽可周游。只不过,事关北荒,又有什么事呢?”
“详情还不能告知,不过此事不急,只是会有斗法。”
“生死搏杀?对付哪家势力?北荒的强者,不是早就不问世事了么?”
“并非哪家,我家主人在寻求帮手,既然清道子
道友需要等待禅心院的消息,我想待到此事了解,我们再议也不迟。”
“吕之勉前辈不会是想进九老头吧?”一旁的田义洵插嘴道。
“并无此意。”吕仲贤摇摇头,“我家主人的追求,并非在此。不过,我们华帝门最近将和天理门一同瓜分冬泉山,田道友,不知道齐国对此有何想法,是否方便透露一二,我也好给宗内传个话。”
“此事未有定论。不过我想,事情或许可以和平解决。”
“这便是齐国的意思?”
“我只能参详,但并不能做决策,最终还是要看掌门的意思。”
“明白了。”吕仲贤不再说话,显然,两宗在冬泉山的问题上存在分歧,但并不是这两人能解决的,却见清道子环顾一周,沉声问道,“时间所剩不多,你们可否还有东西要出手或者求取?”
“百药师兄,我想要一门可以助力突破,能让修士达到玄级的丹药,特别是对于法相太差的修士而言。”
“有是有,但此物有一半的死亡率,师弟,你确定真的需要么?”
“我……”江枫犹豫了。
“我可以提供。”修为最高的清道子这回说话了,“堕灵祛尘果,你们应该听说过。”
嘶——!
却听得百药老仙突然咋舌,“师兄,你打开了黄泉之门?”
“只是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缝隙,维持了两天一夜,但所获不多,还惹下了灾厄,便是你等方才所听到的,被禅心院调查一事。”
原来是这样,不过“黄泉之门”是什么,江枫瞥了一眼周围几人,也只有清道子和百药老仙似乎懂些,余下两人神色各异,看不出是否知情。
“此事不能多讲,更不宜外传,止于此间。”清道子注意到了众人眼中的兴趣,及时止住了话题,“堕灵祛尘果可以令法相重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也看运气,不过,即便不成功,其蕴含的道意,足以让服用者晋升到灵级高段。说起来,这东西,给那些没有什么前途的修士服用,多少有些暴殄天物。”
“我需要两枚。”江枫想着给夫人苏锦提供一枚,至于另一枚,他暂时还没想好。“我可以提供这件东西。”他扔出了元楚尊者的遗骨。
“原来是古宝永恒之塔的前主人。”吕仲贤道,“说句实话,我不像百药那般迂腐,介意什么同门之谊,当初,要是我在百岭山庄,一定会把古宝从你手中抢过来,不过你现在是许福宁的徒弟了,这话当我没说。”
“这具骸骨的价值,的确能与两枚‘堕灵祛尘果’等同,不过却对我无用。”清道子却一口拒绝了,“说起来是淬体的好东西,但与我修行之道,并不吻合。”
“我取一只手臂。”吕仲贤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对整体的价值影响不大,不过既然承了你二人的情,倘若要突围的话,我可以帮助拦住一名金丹。”
“师弟,余下的我收了。”百药老仙下定了决心,“‘降芸功德丹’四份,借助此物,黄泉之门内部,清道子师兄,你应该可以走的更远。”
“我真应该早来找你。”清道子没有多说,也没有介意吕仲贤从中揩油的举动,匆匆摄了丹药入手,“如果无事,就这样散了吧。倘若你要突围,现在就是时候,金光阁的援军,距离此间已经不远了。”
什么?
江枫霍然一惊,却见周围四道身影骤然消散,再无一点影踪,与此同时,那隔音法阵也登时破裂成尘,他赶紧拿出七色彩笺查看,但见上面寥寥数字:
“金光阁,三名金丹,十二名筑基,已渡盘沱江。”
不好!
虽然与几人的交易有所收获,但还是误了战机。倘若被他们与天音寺修士聚在一处,凶多吉少,必须马上突围。
江枫赶紧收了交易所得,顾不及分析几人对话之中,是否还有更深层的机密,比如那莫名的“黄泉之门”,里面到底有什么。
他冲出军帐,却突然注意到此间唯一的那座洞府之上,正有磅礴的灵力汇聚,与此同时,本就薄弱的大阵,开始疯狂的震颤,流光冲涌,行将崩溃。
这是魏若光行将突破玄级,晋升地级,不由自主抽取周身灵气的前兆。
然而这个时候,周遭的灵气陡然从那洞府上方回流,形成团团混乱的灵气漩涡,四散纷飞,似有难以为继的迹象,江枫正要冲进洞府护法,却听得耳边一道声音响起:“我来吧,权且当作是预付,记住,将我的事情尽快办成!”
是清道子。
江枫心头一喜,耳畔却响起了大阵的崩裂声,光幕符的华光此起彼伏,手中华光最为璀璨者,正是那去而复返的赤髯金丹。
金光阁的修士到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渺小无力
夜风烈烈。
黑魆魆的山脚下尽是悲壮的火光,在那点点明灭的芒朵之中,一个个或兴奋,或沉着,或冰冷的身影映在江枫眼帘之中,他不禁猛吸一口寒气,左右张望,一众手下急速的呼吸声,声声入耳,或深沉,或稚嫩,浅薄之中透着英勇,即便凉薄的夜风也无法吹散。
未经人事,懵懂未知惧怕的雏鸟。
久经岁月浸染,但却未经风雨洗礼的燕雀。
在这一刻,在今晚的冷风之中,在这孤寂落寞,但又被围拢得如此喧嚣的小拔都山上,一同面对猝然卷曳至此但却必然抵近的风暴——
和洪流。
如果古井城外的混战称之为预演,仁寿城外的激战称之为中场,那今日或许可以称之为落幕或者终章了吧,一瞬间,千种杂念,连同昔日的万般追忆,都一同混在江枫躁动不安的识海之中,甚至挫败了那最初的无力,让他骤然凝结成冰的心头,也不禁涌出无限豪情来。
你要战,便来战!
他振臂高呼一声,便瞥见手下一众修士,向那摇摇欲坠,行将崩塌的大阵扑杀而去,片片华光扬洒,身影矫捷飘忽,迅速与那如狂风急雨,又如千百利箭袭来的一众修士,冲涌成一团。
妙言丹境!
江枫登时开启了自己最得意的护持手段,但见近旁的身影尽数被丝丝缕缕的幽光包裹,那不止是被丹药之力加持后的效果,还容纳了“神奕丸”的奇效,虽然实力相较对方,仍显不足,但却在接触的一瞬间,扛住了对方先锋的威力,使得阵线不至于一触即溃。
是时候暴露所有的手段了,即便我保住秘密,能在此间独存,又有何意义?
江枫迎头冲杀进了战团,迅速寻找着与自己修为相近的对手,周身的一切,却倏忽间消散于无形,留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处孤寂茫茫,了无边际的黑色湖面。所有的喧嚣,所有的华光,都尽数被那片沉静的存在所捕捉,所吸纳,再无一点影踪。
怎么回事?
是元婴修士公冶锴的手段么?
说好帮忙的清道子在哪里?江枫环顾四周,却见原本伫立的山巅,骤然多了一道狭窄的,只容最多两人穿过的,上下浮沉的通道,直达宁静得宛若清冷夜空的湖面,他释去紧锁周身的灵力,踏在那疑似未名黑竹打造的吊桥之上。
那吊桥却只是轻颤少许,似乎江枫的重量无足重轻。
宗内一众还在等着我逃脱这幻境,江枫迅速有了明悟,灵力不由自主的向手中法器冲涌,那是“白玉飞针”,然而灵力仿若脱线般,一去便了无踪迹,再去看时,身上的法器,已经尽数没了影踪。
再度施展,一身灵力尽数消散,江枫不禁捏了自己一把,发现原本富有弹性的肌肤,正在变得僵硬,灰败,仿若经年的枯枝。他赶紧停止了尝试,心头慌乱如麻,却只得继续前行,暗忖秘密或许就在湖面之上。
湖水了无波纹,死寂一般。
江枫俯身,掬起一捧看似清冽的湖水,那湖水却不着一点痕迹,如干燥的流沙般,化为黑珍珠般的水滴,点点坠落,却不出一点声息,更没有一丝涟漪激起。
这是哪里,这湖水怎会如此奇特?
他忍不住环顾四周,远眺四望,但见灰濛濛的天际处,湖水与地面相接的位置,似乎有一片似岛屿,但又像是灰色礁石般的存在,而那同样了无光线的天边,更有一处疑似城池般的所在。
可惜这里没有渡船,否则便可以去那里看看。
他这样想着,却见湖水之中,突然冒出无数气泡,一道身形迅速从那湖水之中钻出,再去看时,却是熟悉的模样。
“可仪?”
江枫轻易便辨认出伊人熟悉的面目,每每在深夜里,他还曾回忆起两人旧日的种种,枉叹未及救助,使得伊人身陨的遗憾。
“掌门!”
两双手合在一处,江枫正要与之相拥,却感觉原本静籁的湖水,忽然涌起一团急流,潮涌般向自己扑来,他正要下意识退却,郑可仪却猝然撒开了手,一把将江枫推离了湖面。
“你不该来这里!掌门,赶紧回头!”
“这……”那黑色湖水还是没过了脚面,虽然没有一丁点溶蚀的痛觉,江枫却觉得自己仿佛要与这潭湖水融为一体,成为它不可或缺,但又平凡无奇的一部分,脑海中无数或幽怨,或欢悦,或咏叹,或沉沦的思绪,迅速汇入识海,纠缠着,试图撕裂江枫原本的记忆,让其沉寂在岁月之中。
这个时候,江枫识海中忽然涌出一阵波澜,将那纷杂无序的存在尽数拍散,他的双眸顿时变得清澈无尘,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重新回到那与湖面相接的吊桥之上。
“这里不能来,你要活下去,这里是黄泉海!”
郑可仪急促的声音传来,那熟悉的身形,随即便被那一团不知从何处突然涌来的漩涡吞没了。江枫一惊,再去摸自己的脸颊,却没有半点冷汗。
我竟然是在迷梦之中!
江枫迅速有了决断,于是眼前的一切,都随着他的顿悟快速旋转,崩塌,消散,露出了原本的面目。拂晓的凉风正恣意乱舞,带来无数血腥秽气,眼前的荒蛮山坡上,到处都是尸体,横七竖八,生机尽散,无需细看,他便瞥到了一些熟悉的身影,旧日的音容笑貌,抑或拘
谨无措,都历历在目。
呵!
都死光了么?江枫飞掠上前,想要尽自己最后一分努力,却忽然感知到数道气息锁定了自己,他不禁回头观望,却见得两道熟悉的身影。
“佳儿?”
他几乎不敢确信,甚至以为自己仍在梦中,待到见到后面那两道身影,原本略有欣喜的心情,却不禁紧绷起来,那是晏殊佳的母亲楚铭心,以及师父齐正风。
“可有大碍?”
“还好。”江枫勉强回答,得见佳人,一缕窃喜,却难抵宗门一众折损的悲伤,正如彼时杨庆泽曾经警告过自己的,如今,竟真的成了现实,
孤家寡人!
即便浅山宗没有丢,凭借那几十名仅能从事庶务的修士,又能撑上几日?
“他已经不是掌门了,配不上佳儿你。”却听得楚铭心上前一步,将原本靠上来的晏殊佳扯走,“此战之后,浅山宗熬不过三个月。”
“母亲!”
“他答应过我,将金丹淬炼成三品以上,你看他有半点努力的样子么?”
“我……”
“我什么我,估计心思都花在狐狸精身上了,佳儿,你不要被这小子骗了。”
“佳儿,你要信我!”江枫心头一悲,正要冲上前去,斜刺里却被齐正风拦个正着,“小子,别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是安心做个散修吧!”
“不,不论如何,我都要和江枫在一起!”
听得晏殊佳忽然表明心迹,江枫赶紧奋力绕过坏自己好事的齐正风,迎上晏殊佳,虽然丢了宗门,但佳儿还要和自己在一起,他不能舍弃这段情感,然而入手却是一缕清凉,再一看,哪有什么佳儿在,他俯身一望,除却遍地尸骸,再无半个人影。
“当初选择萧家,何至于此?”
隔空里,他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响起,回头观望,却是萧明真,但见她裙袍飘飞,露出令人迷醉的曼妙身形,“我对你一片真心,却换不来你一个舍弃,甚至半点承诺。如今满盘皆输,没了萧家帮你寻力宗支援,落得今日局面,你可后悔?”
“我只是不敢,恐怕难以承受。”江枫微叹,他已经有所感悟,这还是在梦中,既然是梦,那就在梦中将此心结化解吧。
“无胆!”
江枫却未在意伊人的训斥,上前数步,一把拉住萧明真,“你知道我的心意,但我修为太差,恐怕无法护得你周全。”
“虚伪!那她们又做何解?你都护得周全不成?”萧明真挣脱江枫,指向了江枫身后。
却见身后,三个女人正驻足翘首观望,正是苏锦、邱真真和慕晴川。
江枫悚然惊醒。
入眼是昏黑的石壁,周身难以承受的疼痛挥之不去,他感觉到自己似乎缺了一只右手,而左腿之上,应有不止一处贯通伤,尽管已经胡乱敷了药,但肉芽却长得极慢,这是药力太差的表现。
一只略带温润的手正在自己袍服处胡乱摸索,似乎久久找不到重点。他赶紧清了下嗓子,试图发出一点声音,却有不少血沫涌来,只发出一道瓮声瓮气的声响。
然而那只手却哆嗦了一下,身形迅速逃离,跪在身前。
“扶……我……”
那身形赶紧上前,江枫嗅得血腥之中,竟带有一丝芳泽。他感觉自己的头被一块不知何物的东西枕起,这才在昏黄的光芒中,瞥见了对方的模样。
是陈青萝。
虽然面上血色不多,发迹之间仍有斑驳的血痕,但江枫还是认出了这年轻的女修,乃是夫人苏锦陪嫁带来的八名灵级修士之一,也是八人中,唯一一名南行参战的修士。
“为何……在此?”
“是魏长老让我来的,他说……”那身影有些颤抖,似乎在惧怕着什么。
“说……什么?”
“说趁掌门还没有死,给掌门您……留个后。”
“胡闹!”江枫一怒,一口血沫差点哽住,混沌的思绪却因而清明了少许,他不禁转头看向了那稚嫩的脸,凝望片刻。
“其实是……是赖子吴天德出的主意。我……”那声音越来越低。
“退下……告诉他们……我醒了。”
一口憋了许久的死气呼出,江枫终于挣脱了心头阴霾,彻底从梦魇中醒来,他终于记起了战时的种种细节,包括自己催动古宝之力,不顾生死,连挫两名同阶金丹的旧事,观望的公冶锴因而亲自下场,想要毙杀自己,却被如约拦截的清道子阻击,未能如愿,而吕仲贤拦住了那强力的赤髯金丹,使得自己一行,得以从西北方向的缺口遁出,只不过损失也不小。
玄级修士王显道、魏承宇陨落,灵级修士聂小凡、王承之、王乙、孟鲲身死,重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倘若不是周星冒死将自己踢出战团,恐怕今日陨落的,便是自己了。
呼!
筋脉寸断,可能需要些时日才能恢复了,陈青萝退走,不一会儿,便见得一脸憔悴的魏若光蹒跚的进来问候。
“你可有……大碍?”
“无妨,赖得掌门邀请的那位前辈相助,我从入魔中挣脱出来,仓促应战,六品金丹跌落到四品,不过并不算什么大事。境界虽然虚浮不稳,但应该还算是稳住了。”
“在
哪?”江枫勉强撬动一枚手指。
“余莽草甸。这是沈浪等人探路时偶然发现的布置,掌门你催动灵力太盛,力竭以至于昏迷,显道长老陨落,我便自作主张,带领众人到了此间。这里有一处临时护罩,虽不坚韧,但少许残敌尚能应付,只是众人的状态……”
“我懂。速去请……窦锦秋。”
如今伤势,恐怕只有窦锦秋能够快速治疗,包括宗内一众修士在内,必须要尽快复原才行,否则这股残兵,倘若再被追杀,宗内怕已无半点前途可言。
“掌门无需挂念,力宗的人,已经到了。”
“力宗?”
这个时候到了,恐怕是另有所图了,江枫嘴角微皱,却只能哼了一声,默然良久,遣散心中的无力感,便只道了一声:
“是谁?”
“原本是萧家的人,他们在突围的时候帮了忙,方才,白家的人也到了。”
…………
清禹宗,东线,与天罗门的纠缠仍在继续。
虽然互有胜负,但每次都是小规模接触,这让东线的每一位修士心中都甚是焦灼,也包括三宗掌门苏黎清、左子蝉和郑家声。
不过这一日,万禹亭却忽然召集了众人。
“明日拂晓,全军出击,行百里,遇敌皆斩。”
“盟主,那刘师周?”人群中的丁罗津朗声问道,他是碧云宗的另一名金丹,旷日的退进反复,已经消磨掉了他最初的锐气。
“无需担心,如果他出马,我自会与之交战,倘若他敢于争锋,自会让他有去无回,但他若不出头,你等便可将阵线推进二百里,不过须避免掳掠之举。”
避免掳掠?那士气怎么提振,人群之中不止一人面露狐疑,却听得陈昆一旁朗声道:“此役所得领土,将尽数并入盟中,以供诸君分享。”
原来是这样。
看起来盟主对于刘师周,已经有了胜算,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未发一言,只有苏黎清道:“西线似乎情势焦灼,与我等之前预想不符,不知盟主有何打算?”
“西线成败,今晚也有定论,无需担心。苏掌门,你留下,其余人等,各自安排交战,此役只许胜利,诸君自当努力向前!即日起东线一切布置,均听从苏掌门安排。”
预想的齐声应和并没有出现,不过万禹亭并未在意,只等众人退了,他才打出隔音符,“想办法让那宋紫薰逃脱,记得让她带走那件公冶锴的法宝。”
“这……”苏黎清心中早已预定了那件能藏纳修士的法宝“天外绮罗”,万禹亭这么交代,让他很不高兴。
“事关成败。倘若金光阁不退,我们在西线的胜算便不大。我们之所以劳师动众,在东线与天罗门故意纠缠,并不是相信江枫带来的情报,而是要等金光阁主力到达前线之时,坐实天音寺背叛魏国三宗的野心,再将众叛亲离的天音寺彻底击败。并且顺势趁天罗门孤立无援,忌惮齐国不敢全力施展之际,多拿些领土而已。我想,苏掌门应该懂这个道理。”
“那刘师周?”天音寺的野心苏黎清并不知晓,这一点江枫当初没有说,但他昨日已经从其他途径知道了,这也让他多少有些嫉妒,想来身为九老头许福宁的弟子,江枫一早便知道了。
“有齐国的威慑,刘师周此番定会坚守不出。所以,东线的事情,便交给你了。事到如今,我想刘庭坚应该有些交代吧?”
“是,但并没有太多。”
苏黎清未料想万禹亭能洞悉秋毫,虽然他昨日和刘庭坚的使者有些秘密接触,但除却知晓了天音寺的一些秘辛之外,并没有得到新的命令,当然,这便意味着原本“推动金城盟南向”的计划并没有改变。
既然万禹亭将东线指挥权交给了自己,就代表着将主动权交给了自己身后的供奉刘庭坚。看起来,是时候动用手中那些隐藏的力量了。
当然,这也就说明,万禹亭背后的宋湘弘,已经与刘庭坚达成了协议。苏黎清默然立在帐中许久,待到万禹亭和陈昆离开,才黯然退出了军帐。
唉!
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他心中隐隐生出无尽的渺小无力感,虽然这并非首次,但还是令他呼吸多少有些不畅,不过他随即摒弃了心头怨念,开始思索起,倘若东线全胜,金城派又能从中得到什么,以及如何安排,怎么减少自家损失的问题上来。
…………
余莽草甸。
萧家带来的一名老年白袍修士,对江枫进行了简单的治疗,这让他终于能够坐在那里,面对力宗的两名使者了。
准确的说,是萧白两家的使者。
虽然右臂袖中空空,但江枫知道恢复只是时间问题,去请窦锦秋的修士沈浪依旧出发了,此战已经见证了他的忠诚,在急迫的压力下,他竟然接连晋升,达到了练气八重,算的是练气高段的修士了。
“直说吧!”
执法长老王显道已死,能够参详军机的唯有魏若光一人,回顾之前的种种,以及考虑王显道的死对于王家的冲击,江枫将王彦之、秦孝宽、卢天明,以及修为尚未晋升的吴天德都一同唤入帐内,共同参详。
稚嫩,并非天成,这是不错的机会。
第四百九十七章 阵前变故
青石台地。
第三波冲击的修士刚刚散去,留在大阵屏障之后的冷听涛和李儒林不禁捏了一把汗,在阵内乐林门众人的护持下,大阵终于撑过了这一波进攻,但观其薄弱欲碎的模样,恐怕很难再坚持一次。
不知为何,原本在盘沱江另一侧无尘城观望,一直相安无事的天音寺守军,从夜半时分开始,便开始结队轰击青石台地的护山大阵,一时间,本来枯坐在此,坐观形势变化的冷听涛,不禁紧张起来。
很明显,自己一方守不住此间。在天音寺的队伍中,他瞥见了越来越多的金光阁修士的身影。最初,天音寺守军不知因何撤去,依照心腹李儒林的算计,己方完全可以全军压制对方,以优势兵力给予对手雷霆一击,进而达到一个己方占优的平衡点,但因为另一名心腹兼舅哥蓝桂的推算,冷听涛放弃了这场并不划算的冒险,待到他后悔时,离开的天音寺守军已经去而复返。
良机果然稍纵即逝。
冷听涛不禁心生感慨,手下送呈的情报显示,在无尘城,不但有四名天音寺金丹,尚有三名金光阁金丹,如今,金丹境修士已经达到七名,相对己方六名地级修士,虽然算不得多,但对方在筑基同境界修士层面,已经取得了绝对优势。
“掌门,我们不如南行,与浅山宗汇合。即便不战,也会让对方犹豫,只需拖得数日,待到东线大军回转,我们便有了翻盘的机会。”身侧的李儒林提出了一个想法,虽然不新,但不失为一种保全的策略。
“江枫昨夜于小拔都山突围,受了重伤,如今正在余莽草甸休整。”
“这……”李儒林眸中光芒内敛,不由得愣住了,“掌门,这情报,是刚送到的么?”
“一个时辰前。”冷听涛面无表情。
“掌门,此等军机大事,为何不第一时间和我分享,我也好……”李儒林停住了,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话有些逾越了。
“我只是担心情报传扬出去,令军心动摇。儒林,事已至此,不要在意这种细枝末节了,你可有方法破局?”
“突围。既然江枫使得,我们也使得。”李儒林靠近了一步,用微不可查的声音道,“我们可以佯装进攻,用那四名雇来的修士打头阵,同时,您尽数带着宗内精锐,从另一个方向突围,奔余莽草甸,江枫能从小拔都山突围,一定有帮手,此刻多半在余莽草甸附近,我们大可借助他的力量,保存实力,如事有不济,再退到清禹宗腹地也不迟,论玄级修士数量,我宗比他有太大优势,行军速度定会超过他们,将他们甩在后面断后。”
“可那四人不傻。”
“我留下。”李儒林道,“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定不有疑。”
“可是……”
“掌门,当此关头,不能再犹豫了,我会遴选几名家族人丁丰厚之辈,与我同行。”
“儒林!”冷听涛拍了拍李儒林的肩膀,不禁有些语塞,在紧要关头,李儒林竟然愿意牺牲自我,以保全自己和宗门,这等忠诚,试问又有谁人能比?特别的是,在自己登临掌门之位后,为了延揽更多修士,刻意摊薄了对方权力的情况下,仍能保有如此风骨,着实让冷听涛心中涌出不少感动。
这个时候,忽然有个黄衫小厮过来汇报,正是掌门内府的少年管事洪福源,他见得李儒林在,不由得止住话头,这让李儒林有些尴尬。
“但说无妨。”
“那四位请来的修士,从后阵逃跑了。”
“为何?”冷听涛和李儒林异口同声问道。
“我扯了平素还算和善的孔四有前辈询问,他说一直以来,都是欠两日的薪俸,他心中有些不安。”
“欠薪?”冷听涛不禁怒目圆睁,“这该死的蓝桂,我非要把他……”
“掌门,蓝桂是否奉了您的命令,回宗内筹措增援?”
“没有……”冷听涛惊愕的表情凝固住了。
“我之前拦住了他,他说奉了您的命令,我管不着他。”
“坏了。”冷听涛一时间竟难以稳住身形,他赶紧挥手斥退了似乎听出一些内情的洪福源,李儒林却拦住了黄衫少年,“记住,不得乱讲,动摇军心,唯你是问!”
“是,是……”虽然平素里对于李儒林算不得尊敬,但这回洪福源真的怕了,他见掌门面色苍白,赶紧三步并做两步的跑了。
“因为担心乐林城的安全,我事先让蓝桂将宗门大库中值钱的东西都带上了,如今,却有大半都在他那里。我只是觉得,他目标小,不至于被盯上……他定是先逃命去了,如今,倒是如何是好?”
“掌门!”李儒林拖住了身形有些瘫软的冷听涛,“人在就有希望。即便只有一小半,不也比浅山
宗多么,别忘了,宗内还有六十余名修士,十四万凡俗,何必因为一个蓝桂,就失了方寸?”
“是啊……”冷听涛终于从陡然的慌乱中醒转,然而望向大阵之外,敌方第四波进攻的队伍正在集结,他恢复些许自信的念头,骤然又溃散了少许。
“掌门,计划不变,只不过多牺牲几人罢了。”
“不,我们投降。”
“投降?”李儒林从未想过这个主意。
“乐林门和天音寺根本不接壤,投降大不了赔些灵石罢了,倘若天音寺侥幸胜利,我等便不用赔,甚至能占些便宜,儒林,你可懂我的意思?”
“那如果天音寺惨败?”
“那我们就在败亡之际,反戈一击,兵不厌诈,只要我们能在关键时刻动手,那事情便有了解释的余地。投降和诈降,也只有一字之差而已。”
“可是,他们会信么?”李儒林眉头紧皱,冷听涛的想法太过奇特,他一时间没能回转过来,毕竟在他的设想之中,从未有过这种算计。
“短时间内,想要取信对方,的确不易。不过,那个宋紫熏不是在东线么,我们尽可以将此事告知金光阁,也就是说,我们投的是金光阁。”
“会不会破坏了盟主的计划?”
“这个时候,就先不要谈什么盟主了。儒林,事起仓促,先不要想那么多,速度去准备白旗,倘若阵破,便容不得我们讨价还价了。”
“可是……”李儒林还是不放心,他想说乐林门与天音寺和金光阁都不接壤,看似没有以命相搏的必要,但敌我双方的实力,诚然不在一个层次上,这种情况下,敌人又何必接受自己的纳降呢?
“儒林,论韬略,我比不过你,但论大势,你还是听我一次。”冷听涛道,“何况,我有秘法传音之术,可以先行和对方修士暗中商议,你速去筹备,另外,无论如何,一定要撑过这一次进攻!”
…………
余莽草甸。
气息有些虚弱的江枫,在魏若光的扶助下,终于与力宗的两位来使,萧家的萧不厌,以及白家的白令阗相见,前者他自是认得,后者他在白家见过,是白若熙的三哥,修为在玄级中段,但平素并不熟络。与两人同行的,还有两名地级修士,但看起来只是帮手,并不参详军务。
没有过多的寒暄,双方直奔主题。
江枫原本以为修为略高的萧不厌会说些什么,但意外的是,白令阗却是主事人,他扔给江枫一份粗线勾画的地图。
“黑线之内的,是力宗想要的。但你需要先夺过来。”
“我……”江枫左手勉强抬起,指了指自己虚弱的病体。
“你还有两天时间恢复,这些城多半是空城,即便有守卫在,也不是你这残军的对手。在此其间,我们带来的崔弘达、张洪范两名地级散修,会帮你的忙。”
“为什么?”
“你尽数夺来之后,力宗就会出兵,从你的手中,将这些城池拿走,你只需要象征性的抵抗一二即可。”
江枫登时明白了,原来力宗是不想亲自下场对付天音寺,但近水楼台间,又不甘心坐看,于是想从自己手中过渡一下,从说辞上讲,夺的是金城盟的领土。暗道一声“虚伪”,他瞥了一眼似乎兴趣寥寥的萧不厌,见其没有补充的意思,便转而问道:
“我能得到什么?”
“挨着浅山宗的两座城。当然,能否在盟内保住,是你自己的事。”
“我不做会有什么坏处?”江枫环顾四周,见门内一众目光闪烁,想必他们一方面没有料到自己和力宗的使者会因为他宗的领土讨价还价,另一方面,也着实看到了自己并非孤立无援,只有身边的赖子吴天德双瞳飘忽,似乎理会了自己目光中的深意,斗胆插嘴道:
“就是,我们死伤已经够多了,万一你们骗我们……”
“贵宗掌门是我白家的女婿。”白令阗瞅了一眼这敢于插嘴的胖子,给萧不厌使了个眼色,萧不厌只好不情愿的将地级的威压尽数放出,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
“地级有什么了不起,我家掌门突围时,也曾重挫两名金丹。”吴天德却没有半分后退的意思,信手扯走那地图,“明明有八座城,按照我们的贡献,至少要三座城才行。而且,我宗修士现在大多重伤,根本难以在两日后前行。”
“时机稍纵即逝。无尘城附近的战斗,今日夜间就会结束,而明日,便是决定胜败的关键。”白令阗道,“这份情报本身,就代表了一种价值,我相信江掌门你应该明白。”
“丹药,灵石。”江枫只吐出了四个字,吴天德可以替自己还价,但最终定夺,还只能是自己来,胡搅蛮缠没
有意义,浅山宗只是过一把手,但得来两座城,也足够了,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好,我们会预先提供一部分疗伤丹药,其余贵宗尽可从这八座城中拿取,但切记犯了杀戮凡俗的大忌,我想这一点,江掌门是清楚的。”白令阗没有再计较,他此行毕竟是来促成合作的,如果谈不成,他难以在家主白世铎和风师叔那里交代,不过这事情有个意外,就是半路突然出现的萧不厌也因此知道了,待到回转,必须要尽快告知家主才是。
众人议定,白令阗留下两名修士,匆匆告辞,萧不厌却扔给江枫一个纸条,待到众人散去,江枫才勉强将纸条捻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我家老祖不希望你死,你不要多想。”
呸!
我还以为你们有多么好心,感情还是“千面紫苏真君”在搞鬼,不过回想最后关头,即便有清道子拦住公冶锴,吕仲贤缠住那战力强悍的赤髯金丹,要不是因为萧不厌和另一个神秘人出手,仅凭搏命的自己,以及不顾修为跌落风险全力出手的魏若光,自己宗门一众,还真的难以在天音寺和金光阁联军中逃脱,损失只会更大。
话说另一个神秘人是谁呢,生死之际,江枫未来得及窥视对方,现在想来,是谁突然施以援手呢,他骤然想到了大师兄赵吉元,再想想,那霸道蛮横的气息却不像。
休息了半个时辰,帐外却忽然飞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师父,你可有大碍?”
“暂时还死不了,应该还来的及帮你筹备彩礼。”重伤之际,江枫的感知变得迟钝,不过敢于直穿大帐进入此间的,也就只有几名徒弟了。
“嘿嘿,”已将修为稳定在玄级的江城子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捏了捏江枫空荡荡的右臂,“师父,窦锦秋已经到了,想必你这手臂有希望了。而且,我带了方金禄那家伙的杀器来。”
…………
无尘城。
杨庆泽面色阴沉,不只是因为第四次对青石台地的进攻依然没有奏效,更因为他在阵前,听见了对方主帅冷听涛的几句传音。
该死!
要不是我的亲随有特殊的本领,幸运的截获了你的传音,恐怕事情就不受控制了……此必败之獠,竟然要投降金光阁,还要将宋紫熏的下落作为凭证。虽然不知道宋紫熏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到底因何会被对方捉住,但杨庆泽却推测,此事定然与己方修士脱不了干系,甚至很有可能是见性做的。
这家伙虽然是清心寡欲之徒,但却有很多见不得光的手段,平素虽然没有和见性斗法的经历,但身为公冶锴的首徒,自然有好事之徒,暗自将这些情报呈送到自己手中。
只是师父和同光的纠葛,竟然是装出来的,这在几天前,他才刚刚听闻真相,不禁心中唏嘘,感慨万千,暗道两人经营如此之久,竟然是为了这等大计。
不过他是不看好的。
但师父就是师父,他的命令就是至上明理。何况,师父对他有再造之恩,倘若当年不是师父路过荒村,发掘到自己,自己现在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自以为没什么修炼资质的泥垢少年而已。
如果任凭冷听涛暴露机密,让已经入彀的金光阁修士,因为宋紫熏的消息迟疑不前,不谈天音寺孤军深入的损失是否违背了初衷,倘若对方更因此事临阵倒戈,以致于坏了盟友之谊,那自己这个被临时任命的指挥,便谈不上什么功绩了。
不能这样。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了主意,便出了军帐,直入金光阁带队修士公孙沐颜的大帐,“公孙兄,我有一事想与你商议。”
“庆泽,何事但讲无妨。”公孙沐颜是个儒生,休息间,也手不离卷。
“联军已经冲锋了四次,尚未打下青石台地。接下来的进攻,我希望我军修士为前锋,力争本次攻入大阵,一举灭杀对手,经此一役,便可挥军东向。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哦?”公孙沐颜略有迟疑,这杨庆泽的作风之前都是很低调的,一向坚持两军各自一半人手,如今却忽然改了主意,心中不禁生出些许怀疑。
“但我有个要求。”
“请讲!”公孙沐颜心道果然有玄机。
“地级修士的斩获,包括随身储物袋,均归我天音寺所有。”
“这……”公孙沐颜陡然明白了,这杨庆泽,定然是知晓了自己不知道的情报,他下意识的否定了对方,“这怎么行,联军已经进攻了四次,第五次即便由贵方充当前阵,但之前四次,也不能说毫无建树,不如这样,仍是你我联手,各出一半人马,各取斩获,如何?”
“这……我事前已经和手下说过了……”
“这有何妨?此番你我亲自下场,定要攻破这方寸之地!”
第四百九十八章 确是好事
“如此,只需服用此丹药三日,便可免除所有的副作用。”
“多谢!”感受到胸前些许不适,又捏了捏略有些稚嫩松软的手臂,如果不是担心窦锦秋治疗的副作用效果太大的话,疗伤或许还可以持续半个时辰。
身形攒动,这身宽大的袍服,多少能掩饰身体的异常,江枫立即服用了一枚窦锦秋提供的丹药,体味到那抹淡淡苦涩入体,他终于得以自己站了起来,活动下瘫软的筋骨,也开始重新思量起力宗使者白令阗的要求来。
八座城池,只得其二,怎么看都有些吃亏,但江枫知道自己万万不能拒绝,力宗只是不想把吃相弄的很难看,并不是没有亲自下场争夺的实力,而且,他们留下来的两名散修崔弘达、张洪范,说是来帮忙的,实则应该负有监视自己的职责。
实力差的太多,不得不从。
不过,这也不代表自己就毫无机会,对方还是留有余地的。赖子吴天德为浅山宗一众争取了疗伤丹药,而白令阗又答应了自己灵石任取,也就是说,这八座城池中的六座,他完全可以依照对待仁寿城的模式,劫掠一番以自肥。
然而那杨庆泽会不会中间跳出来制止?这个似乎也无妨,如今,算上这两位散修,加上器灵黑鲸、魏若光,应该能与之周旋一二。
另者,白令阗既然默许了自己劫掠,也就是说对于这些城内的人族凡俗没有兴趣,毕竟力宗同浅山宗一样,是家彻头彻尾的妖族宗门。但这些子民,自己是要还是不要?要,如何驱策他们,并处理和已有妖族凡俗的关系,如何在劫掠的同时不伤人望?不要,又怎么在不杀戮凡俗的情况下,将自己所要的那两座城池清空?
江枫心中是打算要的,浅山宗只有两万凡俗,这几年戮力经营,修养生聚,也不过多了三四千的模样,而这八座天音寺的城池,估忖凡俗丁口接近四万,即便只取半数,也足以让浅山宗的凡俗数量倍增了,说起来,凡俗是一切收入来源的基础,也是修士登仙遴选的根基所在,能有这等收益,怎么看都是值得的。
毋庸置疑,充分利用这个机会,便是件大好事。
当然,如何安置这些凡俗,也是个大问题。力宗的承诺,只给两座城池,不可能安置得下如此多的凡俗,这些丁口,大多只能安插在浅山宗原本的村镇之中。当初,在变镇为郡时,浅山宗便出现了多起因土地资源欠缺导致的纠纷,如今贸然加了这么多凡俗,问题只会更多,更复杂。
妖族和人族不是完全不能通婚,只不过因为后代会出现半妖的问题。故此,两族之间多半避而远之,在有些观念根深蒂固的地区,甚至被视为异端而被驱逐。即便杂居,也是各成聚落,难以真正融为一体,这在七盟中东部,人族和妖族交界的地方,甚为常见。
白令阗留下的地图尚在,江枫循着图上的涂抹,思忖了片刻,很快有了主意,或许可以将西部各镇完全腾出来,用来安置这些人族丁口,如此这般,他们也不至于被妖族大宗力宗吸纳,倘若安置在东部,与对人族接纳程度更高的七盟各宗接壤,反而会慢慢流失。
只不过,浅山宗自身的条件太多瘠薄,这些丁口,被强制安置在这里,是否会引发民变,也为未可知。
至于如何保住浅山宗的收益不被盟中他宗侵蚀瓜分,江枫也同时有了谋划,即只取普贤城和宏达城,这两座城可以被其余力宗六城包围,如此为之,浅山宗与清禹宗,仍然只有西岭郡一地接壤,除非万老魔能接受清禹宗获得一块与本土不接壤的飞地,否则,这两座城,便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普贤城东有一座不算小的二阶上品灵地,也不算亏。如果能打造“小拔都山”那种层次的聚灵阵,构建几间三阶洞府应该不成问题。
有了这样的算计,江枫收了地图,转而研究起徒弟江城子带来的法器来,此物名曰“乱心罗震子”,乃是一次性法器,扔出去可以迅速爆炸,令周围二十丈以内的修士感知混淆,短时间内无法分辨己方和敌方的灵力丝线,进而同时削弱进攻和防护能力。此物敌我不分,佩戴与之成对的法器——一枚套在手臂上的特制铜环法器即可免除,但此物只对玄级同境界及以下修士有奇效。
这东西还是来晚了。
如果能早两日到达,或许王显道等人不至于身陨,盘算起来,小拔都山突围的损失着实不小,在和平协议达成之后,恐怕第一时间需要考虑的,不是清算所得,而是考虑宗内一众空缺人选的问题。
排遣心头杂念,江枫出了军帐,遍巡整座营地,将已然恢复的自己展现在一众手下面前,以安军心,营地之中气氛微妙,但掌门的出现,还是摒除了大部分人的心头阴霾。
暖阳初上,逝者已逝,生者仍要继续,在最高处俯瞰整座营地,江枫也不禁感慨万千,希望这场战争能早日过去。这个时候,他忽然瞥见自己军帐附近有一抹异样的光亮,便赶紧飞身直奔。
气息没错,大师兄赵吉元
到了。
…………
北线,无尘城。
宋紫熏到达的时候,城内正充斥着欢愉和悲伤交杂的气氛,她从东线寻机逃离拘禁,星夜兼程到了这里,便立即发现了这里的不同。
很快,她便知道了事情的始终。
青石台地已然攻下,乐林门掌门冷听涛和另一名地级修士孟达信身死,余众半数覆灭,半数如鸟兽散。这本来是个极好的消息,但金光阁此役损失颇重,一名金丹身死,筑基层面也有十二名的损失,而反观盟友天音寺,则只折损了一名筑基,寥寥数名练气,可谓天差地别。
“怎么回事,你们天音寺不应该是此战的主力么,难不成是贪生怕死,害得我宗损失惨重?”宋紫熏不禁质问一脸淡然的杨庆泽,她本以为此间的负责人仍是那行踪可疑的见性,未料想一个时辰前,杨庆泽已经下令天音寺一众撤军南下,而眼前天音寺留在此间的,只有几个维持城内秩序的低阶修士,以及自己并不待见的杨庆泽。
倘若不是因为军务的缘故,她都懒得搭理这位初次见面,观感就极差的家伙,对于秦九贞希望两人交好的交代,她更不以为然,心道大不了回去撒个娇,事情也就过去了。
“宋道友此言差矣,我宗修士也是拼了命的,只不过相比贵宗修士,斗法的本事的确稀松平常,故此小心谨慎了些。这一点,你可以问公孙道友。”
“的确如此,我和庆泽之前约定,一切所得均以击杀为准,这样才算公平。”公孙沐颜道,“虽然损失大了些,但是两名地级修士所得,均归我宗所有,只是未料想这乐林门的掌门,手头着实穷困了些。”
“哼!”
宋紫熏横了一眼公孙沐颜这个书呆子,暗忖你被人家骗了还不自知,甚至还为对方排解,不过这也是她当初先一步知悉军机后,因为不放心被安置在此间的公孙沐颜,才提前从南线清心城跑到北线无尘城的原因之一,然而未曾预料,不知何故,自己被浅山宗那贼子掌门江枫捉了去,导致一直未能亲临前线,减少金光阁的损失。
金光阁高层对此役的思路是明确的,但公孙沐颜并不知道,毕竟他不是秦九贞的嫡系,也不是掌门亲传,但宋紫熏却知道。
此事回转宗门,定然也会被质询,宋紫熏暗自喟叹一声,忽然想到了自己被捉的问题,此间定有内奸,她第一时间的怀疑对象,便是见性,其他几名金丹固然也有嫌疑,但能力却不足,杨庆泽虽然也有这个本事,但他当时不在,而是在南线指挥。
“见性人在哪里?”
“他去了南线,浅山宗一众已被击败,但虽死未僵,数日前,他们曾经穿过我们防守的缝隙,夜渡盘沱江,抢了仁寿城,我担心他们故技重施,危及无量城的安全,故此,派见性前往清心城一带防守。”
“那这无尘城?”
“贵宗的援军既然都到了,自然无需担心此地的防守。”
“我被人偷袭的事情,你可知晓?”
“什么偷袭?”杨庆泽面上一惊,“宋道友不是一直在附近周游么,我还纳闷,为何你不在北线坐镇,否则贵宗的损失,也不至于那么大。”
“真不知道?”
“谁人敢偷袭宋道友,我杨庆泽第一个不答应。”
“那这又是什么?”
宋紫熏正要将手探入袖中,却被杨庆泽上前一步制止了,“宋道友,我想如果真的有人敢偷袭你,定是一件大事,不如我们换个隐秘的地方,将此事从头到尾梳理一番,也好确定其中到底有什么内情,比如是不是有内奸,包括我宗和贵宗?”他暗自瞥了一眼坐在那里不动如山的公孙沐颜,但这特殊的表情,却只有宋紫熏能看见。
“也好。”宋紫熏虽然心中仍有疑问,但杨庆泽的提议也合理,自己阵前被虏,诚然算件丢脸的事情,她也不想让公孙沐颜知道细节。
两人于是换了军帐,公孙沐颜也不计较,自顾自的在那算账,他眼下更关心的,乃是如何分配己方所得物资,用于抚恤伤者。这种需要缜密考量的事情,他更感兴趣,另者,他其实是知道宗内高层,想要让宋紫薰和杨庆泽交好的事情的。
狗男女,前夫还没凉呢……平素就喜欢指指点点,真正到了生死搏杀之际,反而没了影踪,还说出什么自己被偷袭的蹩脚借口,真是荒谬至极。
另一边,宋紫熏直接将“天外绮罗”扔了出来。
“怎么解释?我被偷袭,被人捉了去,用的就是这件法宝,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你师父公孙锴的东西吧?”
“哦?”杨庆泽想要将东西摄入手中,却被宋紫熏收了回去。
“是也不是?”
“我总得看看吧,天下之大,类似的法器不说太多,但也不少。”
宋紫熏只好将东西扔了过去,杨庆泽接入手中,把玩片刻,便收入袖中,“的确是我师父的东西。”
“说明了什么?”宋
紫熏既然已经得到确认,便登时意识到,内奸定然是天音寺的修士。
“宋道友,你在说什么?”
“自然我被偷袭,捉去敌营的事情,怎么,你要耍赖不成?这法宝既然是你师父的东西,说明定是贵宗修士,参与了此事。”
“法宝在哪?”
“你——!”宋紫熏登时气坏了,这杨庆泽怎么会如此无赖,她忽然意识到,杨庆泽之所以要找个私密的地方,沟通此事的原因了,如今东西被他拿了,真正是死无对证。
“宋道友还是想别的办法,解释下逃离战场的原因吧,不过我相信你师父素来仁厚,不会怪罪你。至于污我天音寺修士清白的事情,没有证据是不行的。”
“哼,没有证据,我也依然能说服宗内退兵!”
“宋道友切莫因一己之私,坏了两宗之谊。”杨庆泽笑了笑,事到如今,他也知道了,将宋紫熏送入敌手的,必然是见性,且此事定然事先得到了师父公冶锴的认可,而他,也一早及时窥破了宋紫熏的想法,将最重要的物证拿了回来。
虽然没了物证,但宋紫熏的话他的确相信,这个女人有这个能量,只不过需要返回宗门,才能请来旨意,这一来一回,至多三两日便有结果,而趁着两宗友谊还未破裂的机会,他必须第一时间去请示师父,如何料理西线的种种,现在看来,这个破裂的日子,比自己想象的来的更早一些,这也同时说明,金城盟对于这场暗地进行的合作,已经失去了耐性。
看起来,天罗门是喂不饱他们的,或者说,天罗门也不想搏命,听闻东线的进展一直不大,两宗损失甚微,天罗门掌门刘师周更是坚守不出,只等西线战果。杨庆泽思量了片刻,意识到此战的最终结局,似乎不是自己一人能影响的,各方都在观望,都在尽量避免损失,希望从乱局之中攫取更多的利益。
这是个难以达成妥协,令各方共赢的局面。
师父和同光希望金光阁、天罗门和金城盟,都在这场搏杀中受损,借以让他们的统一大业更进一步,而这期望中的三家,却没有一家有下场搏命的打算。
现在看来,宋紫熏的回归,是金城盟已经放弃了与天音寺的隐秘合作,或者说,他们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合作的打算,一如自家打算的模样?
这么想来,被丢在西线防守的乐林门和浅山宗,应是被抛出来可被牺牲的棋子,前者已经在自己的努力下被消灭大半,后者虽然主力尚在,但也不足为虑,只不过,即便消灭他们,对于与天音寺毗邻的清禹宗而言,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这万禹亭,的确是下了一手好棋。
杨庆泽心中暗自佩服的同时,也未有半点惭愧不如之意,想必到了那个境界,我应该比他强得多,他这样想着,便快速出了军帐,准备离开此间,宋紫熏也许会让公孙沐颜徘徊不前,但退走可能还需要金光阁高层的旨意,在这个时间点,他真的希望浅山宗能扑上来,与这支金光阁的队伍交战,那便遂了师父的意了。
能更多的削弱金光阁的实力,也是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可惜那浅山宗的掌门江枫应该不傻,不会做这以卵击石的举动。他心中轻笑一声,身侧气浪排空,一路向南飞去。
…………
“师兄,你坑我好苦!”
一见到大师兄赵吉元,江枫马上开始诉苦,事到如今,江枫毫不怀疑,所谓天音寺的合作,根本就是笑谈,尤其是赵吉元带来了冷听涛身死的消息,更让他笃信了这一点。
“你应该知道,事情不可能都按照计划去执行。冷听涛的死只是一个意外。而且,这件事与你而言,不正是一件好事么?”
好事?
的确是好事,至少战后应该有一片盟内领土可以分了,冷听涛子嗣不多,而且修为很差,兄弟之中,也没有地级修士,更重要的是,乐林门其实是没有册封文书的,故此也不存在继承宗门的问题。
只不过浅山宗又能分到多少?至少现在江枫心里是没数的。他更在意的是,因为部分相信了天音寺的合作诚意,以为他们会牵扯金光阁主力驻足不前,进而导致了小拔都山的悲剧发生,修士折损不少,并且,这个折损,并没有带来任何实实在在的收益。
“力宗的使者来过了?”
“来过了。”赵吉元提及此处,江枫也是一愣,不过他随即想起来,力宗的供奉不就是李真龙么,而李真龙和自己的便宜师父许福宁,其实是一回事。
“感觉委屈么?”
“说不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从。”
“没什么委屈的,你应该知道,整件事,也不是你一人在居中沟通。如果不是有人牵扯了天音寺的一部分精力,你以为你能剩下多少?故此,牺牲不大的情况下,能顺便拿到两座城池,也算不错了。”
“不懂。”赵吉元不着边际的话,让江枫陡然有些懵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成败之间
“天音寺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不是所有人都和元婴同光一样,做着复兴大魏国的美梦。故此,你在西线遭遇的天音寺守军,并不是他们所能派出的全部力量。”
“也就是说,有人在暗中帮我们的忙?”赵吉元的解释让江枫登时有了明悟,另者,师兄的“美梦”二字很关键,这说明赵吉元之上,也就是自己的便宜师父许福宁并不看好这个“魏国复兴”计划,甚至根本就没有给予真正的支持。
那所谓的“一条船”,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你知道便可,我只能告诉你这些。至于其他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赵吉元双手一摊,目光游离闪烁,一副意犹未尽但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虽然没有肯定,但也没有否定……这人真的存在,而赵吉元的口气,不似是与那隐藏在暗中的人有怨,那就是说,这位是自己人。
“会有多严重?这么说来,天音寺必败?”
“但不至于亡宗,可能会分裂,还是要看这场战争最后的结果,毕竟师父那样的人,是没法亲自下场的,一切仍有变数。”
分裂……那也要有册封文书才行,这就必然会涉及到理藩院,还是那位便宜师父的事,当然,如果事情合情合理的话,理藩院也阻止不了什么,但这句话说明,理藩院那里已经得到了请求,心中思虑万千,江枫最终弃了深究的打算,毕竟这件事和自己无关,也没有什么利益可寻。
“师兄,你可知道清道子?”
“那位夜樊国的国师吧?他是不是来找过你?”
果然瞒不住,对此江枫心中未有半点惊讶,“在小拔都山,他曾经帮了我一把,拦住了公冶锴。”
“他是在向师父示好,可惜他的罪孽,已经超过了禅心院能够独自做主的程度。仅靠师父是没用的。”
“可有办法化解?”
“哦?”赵吉元眉头一皱,“怎么,你有应下此事?”
“并没有,不过如果能帮上忙,我还是能得些好处的。你知道我这浅山宗素来贫弱,又被你和那见性坑了一把,能有点外财着实不易。”
“嘿,我可没坑你。”赵吉元一脸“你懂”的无害笑容,“只不过事情没有像某些人所预料的发展而已,各方都太谨慎了,没有人敢拼尽全力。话说回来,清道子这事,师父其实是有想法的,既然你与他有些勾连,也可以透个话给他。”
言毕,赵吉元信手甩出一道隔音符,再次加强了身侧屏障,“第一,他杀戮凡俗的目的和所得,必须要与师父分享,第二,杀戮凡俗乃三大恶之首,禅心院裁定不了,势必会送到九老头那里讨论,也就是说,他必须得到至少五位的宽宥,这一点,师父那里只能保证两人,具体是谁你应该懂,余下的需要他自己去解决;第三,必须做一件足够体面的,对于凡俗有所助益的事,以弥补过失,否则九老头,谁也不会拼了脸面去保他周全的。”
这……听起来这百分之五的收益,我是拿不到了。江枫思忖片刻,觉得第一条还有文章可做,至少会知道些秘密,并不算太亏,虽然他现在也知道这是件有关“黄泉之门”的事,但并不知道细节,“如果他答应了,我负责询问这个秘密?”
“不,如果他同意的话,你二师兄宇文浩齐更适合与之继续沟通,事实上,他一早便已经来了。”
“小拔都山突围,他是不是也暗中出手了?”江枫登时联想到那股神秘的气息。
“我没说是。”
“但也没说不是,对不对?”江枫随口补了一句,见赵吉元并没有立即否认,便知道此事定然为真。
二师兄宇文浩齐乃伪天级修士,虽然未直接出手,但也多少影响了战局,不过他既然在旁,自然与清道子知道彼此的存在,想必在自己和二师兄之间,清道子之所以选择自己作为第一传话人,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和他,均为真灵圣者的信徒,彼此多一分信任;另一方面,弱小的自己,一定更容易期望得到帮助,所谓合作,只有双方都有意向才更容易达成,身为玄济院的院长,宇文浩齐自然不愿意和这罪人清道子,有太多直接关联。不过,如果有了共识,两人的沟通自然可以做的更隐秘,而自己这个只有地级初段的传话人,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我的百分之五啊……
江枫暗自叹了口气,心中多有不甘,“师兄,你要求的事情我也配合做了,损失也不小,你看是不是想办法补偿我或者浅山宗一二?”
“我职位低微,能做的不多。”赵吉元一脸推脱。
“这样
吧,把这件事情帮我办了可好?实数你份内之事。”江枫将有元婴宝源署名的文书塞给赵吉元,“你认识的人多,帮我找个人署名可好?”
“涂山的事,你真的要管?”赵吉元瞥了一眼文书,他自然知道这东西代表着什么。
“受人之托,自然要兑现。”
“好吧。”赵吉元将文书收入袖中,“但有一点,这件事之后,师弟,我可就不欠你的恩情了。”
“好。”难得赵吉元痛快,江枫也不想死缠烂打。
“起誓吧!”
“怎么还要起誓?”江枫登时觉得自己方才定是要少了,但话已出口,便不方便耍赖了,背着赵吉元搞点小动作可以,但在这便宜师兄面前,江枫觉得还是有必要保持信用,毕竟他是许福宁的真正弟子,而自己想要在五年内争取与许福宁关系更进一步的话,这位大师兄的口风,可是很重要的。
能搭上九老头许福宁,自然是极好的,当初,杨庆则放了自己一马,皆赖于此,另者,小拔都山自己拼命突围,已经大范围暴露了古宝永恒之塔的秘密,有心人自会关注此事,将自己列为可猎杀夺宝的目标,后续可能会引发更多的麻烦。如果五年后师徒情分没了,浅山宗和自己又未能进步太多,那事情便危险了。
于是立下誓言,在此事上两不相欠。
“其实我起初骗了你,我是知道天音寺没有什么诚意的。”
“呸!”江枫心情顿时不好了,说好的起誓原来是因为这个,且听赵吉元继续说道,“不过我相信你们金城盟的盟主万禹亭也是不信的,但他还是选择将你和乐林门放在西线,我想你应该能想清楚原因吧?”
原本是不清楚的,但你这么说,我倒是忽然明白了,联想冷听涛之死,想必自己和乐林门,都是此役之中,可以被放弃的棋子,只不过自己顽强了些,至今还活着,不过,江枫自己也不是前后半点怀疑都无,在自己奉命索要凭证的时候,赵吉元怎么也不肯做中人,就足以说明了这一点。
不过好在赵吉元还是关照了自己,包括二师兄宇文浩齐的暗中帮忙,想必也是出自他的手笔,毕竟这位二师兄,自己见都没有见过。思及此处,且木已成舟,江枫也没办法怪罪对方,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见赵吉元随手甩出一道弧形金光打在身侧,很快便有个熟悉的身影从中跳脱出来。
正是天音寺金丹修士见性。
“你竟然诈我!”江枫伸手就打,要不是手中已无“七角灰晶”,他早将东西用了,虽然没什么大用,但也应该会让对方难受片刻。
“行了。”见性却没有还手,连续退后三步,躲在赵吉元身侧,“兵不厌诈,而且我并没有说假话,只不过澄观宗那些人是死脑筋,不肯配合,从海岸前行的计划,就没法开展,况且金光阁也没有我们预想中的那么傻,竟然分几披救援前来,使得西线一直有大量的修士聚集,自然无法作壁上观,什么都不做。”
“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听闻你们将宋紫熏放了,如此,我们便也没有遵守事前约定的必要了。”
“不是自己跑的?”
“还不是一回事。你们真的想留,会让她跑了么?”
“那你岂不是危险了?”
“所以我来告诉你,稍后我会带人夜袭余莽草甸,你我演练一番,不必真打,只是用来洗脱我的嫌疑。”
“我凭什么要帮你这背信弃义之辈?”
“那我便真打。”
江枫语塞,他不是怕了见性,而是没有收益的争斗,他现在一点兴趣都没有。
“算了,也算合作一场,互相配合一下。”一旁一直没吭声的赵吉元突然出来和稀泥,这让江枫怀疑,他是否收了见性的好处。
“赵道友说的没错,都是为了彼此的安全,我带人攻击余莽草甸不成,便有充足的理由退走,你便再无需担心安全问题了。江掌门,在这一点上,希望你能尽弃前嫌,毕竟,我也没有追究你们杀死我师弟弘知的事情。”
“弘知没死,他在我这,活的好好的。”江枫本想顺带说说他破戒的事,不过想想牵扯太多,便止住了话题。
这回轮到见性语塞了。
“真的?”
“为何要骗你?”
“我能见他?”
“问题不大,不过得这场战事结束了才行。”
“如果你能让我见到他还活着,我可以立即想办法撤出清禹宗,如此,余莽草甸附近便真的安全了。”
感情你之前说的还是假的,江枫心中哼了一声。
…………
东线,战事仍旧焦灼,一时间难分伯仲。
“成败就在今夜。”万禹亭扔出两件法器,“天罗门固然一直在退,但也要谨防陷阱,避免被装了口袋。”
“老魔你尽管放心,生死关头,我有这东西在。”陈昆随手收了法器,从怀中摸出了一件方形的红漆铜盘,里面充满白色的细沙,如果细看,可以发现内里陈设,正是此间附近百里范围内的山川地貌,而在中央的一处平坦台地上,插着一枚小指大小的黑旗,正是清禹宗一众当前镇守的“云龙丘”。
“你又拿了那位的东西?”
“这是上一批,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使用。放心,我记得你的告诫,避免产生过多因果牵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动用。”
“记住便好。”万禹亭松了一口气,他的气色不如以往,旷日的交战,虽然他并未动手,但仍需时刻关注对方同阶修士刘师周的动向,故此一直未得片刻休息。
“听你的口气,怎么像是在做生死诀别,怎么,老魔,此战胜算不大?”陈昆费力的拈起几枚砂砾,看其坠落在沙盘之上,随即听到了外间山石滚动的声响,那是云龙丘一旁的石山在崩塌。
“输赢早有定论,只怕变数。”
“如果求稳的话,我建议你提前去见见那一位,于你而言,并不费多少时间。”
“我会考虑的。”万老魔的身影骤然消散,只留一抹残痕,陈昆看了看那处空落落的所在,他早就知道,万老魔的真身,已经在一个时辰之前出发了,这是他能维持投影的极限距离。
希望你平安。
“这对主人很有利。”陈昆在心中补了一句。
…………
余莽草甸。
冯既明怎么会送来这么一封信?揣摩了外事长老吴全忠亲自送来的一封信,江枫不由得陷入沉思,而且,这是通过隐秘渠道转呈到吴全忠手中的,并交代由江枫亲启。
他要我想办法,找个借口帮他来天音寺境内走一趟?
这个忙我怎么帮?
而且这个请求怎么这么怪,冯既明如今身居御风宗庶务长老,他来天音寺有何公干?不,一定是私事,否则也不会通过隐秘的渠道,找我帮忙了。
自己的确在天音寺附近徘徊,但却是因为战事焦灼的缘故,有什么借口,能让御风宗插手,而且,还需要让他冯既明出马呢?
真是件难事。
“全忠,冷听涛已经死了。”思忖片刻,也没结果,江枫想想还是着眼于当下的事,毕竟冯既明没有与自己约定具体的期限。
“这,怎会如此?”吴全忠不禁愕然,这个消息还没有传遍此间,更别提传到浅山宗了,江枫也只告知了魏若光,王彦之等人,并且告知了郑轶雨,吩咐其对于宗门北部,与乐林门接壤的村镇,给予更多关注。
“乐林门短时间内会很混乱,冷听涛事前应该没有指定继承人,故此,你随后和长宁商会的窦锦秋一起,暗中前往乐林门境内游说,看看能否吸引一些与长宁商会有些来往的家族,尤其是小的修士家族,投奔我浅山宗。”
“是!”吴全忠诺诺,他一早便知道战争的残酷,在外间也听闻了同僚王显道身陨,以及掌门江枫也曾重伤的消息,如今听得掌门提及冷听涛的死,心中更是唏嘘不已。
“如果乐林门发生变故,那北木郡的事情,是不是有了转机?”
北木郡?
对了,北木郡一直是冷听涛心中介怀之事,他本来想借北木郡,扩大其在浅山宗北部的影响力,只不过因为江枫不甚配合,一直未能成功,如今,他倒是先走了一步,北木郡的难题,自然迎刃而解。
不过这似乎是个与御风宗产生瓜葛的机会。
“你以浅山宗的名义,邀请御风宗的外事长老、庶务长老,一同到北木郡参观,想必他们已经知道了乐林门的变故,如今,正是扩大御风宗在附近影响力的机会,我想他们定然有些兴趣。另者,如果他们对南行至西岭郡的商路有兴趣,也可以邀请他们来西岭郡看看。”
“掌门,御风宗会不会介入这场战事?”吴全忠却有了另一种解读。
“应该不会,除非他们愿意舍弃宗法制的保护,我想他们应该不至于。”但他们一定会有兴趣,至少冯既明会表示有兴趣,江枫心中自动补了一句,能让冯既明有借口来西岭郡,这已是他目前所能做的极限,虽然力宗答应给自己两座天音寺的城池,自己也选好了,但毕竟还没有得到。
如今,是时候去拿了。
第五百章 你们赢了
天音寺,无量城,余晖将尽。
一身疲惫的元婴修士公冶锴刚刚回到府内,小拔都山一战之后,他抽空去了那处可疑的墓园,并带回来一个不小的罐子。
罐子里的黄土之中,藏着他深爱之人的气息。
那是法业……他唯一的儿子,虽然并不能张扬。
很明显,法业是追踪某件东西,才行了那么远,为了避免他涉及宗内的路线纷争,公冶锴一直将其安顿在秉承中立的澄观院,然而,这依然没有保住他的性命。
澄观院一直反对开战,最近在闹着从宗内独立出来,这在战事焦灼的当下,甚是让人心躁,难以平和,同光的意见自然是打压的,只不过短时间内,很难抽调出足够的修士,对昔日的同门下手,何况,那会引来很多同情者的不忿,进而影响整场战局。
公冶锴的态度本来是坚决站在同光一面的。
但澄观院的首座陆天矶却给了自己几封书信,那是从法业住处搜来的,其中描述很容易佐证,法业在失踪前,的确在追踪一本经书的下落,而这些书信中曾经提到了一个宗内的修士“一灯”,也是他首次在法业面前,提及了这本经书。
法业必然是因为追踪这本经书,才丢了性命。
循着信中残存的线索,公冶锴也借此找到了已成尘埃的法业,并将其带了回来,安放在自己平日诵经的祠堂之中。
一灯……他是见性的弟子,而见性,是同光的弟子。
他曾经去查了一灯的下落,此子近来被浅山宗俘虏,后来又被放了回来,之后便因为临阵脱逃,被同光斩杀,也是大战以来,因为临阵脱逃,被斩杀的唯一一名修士。
事情似乎很凑巧。
这个胆小鬼,为何会得到一本经书的下落呢?而同光身为坐镇战场的元婴,何苦去关注一个普通的筑基逃兵?
公冶锴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怀疑,思忖此事是否与同光有关,他完全不敢深想。他本想找见性来问一问,虽然因为和同光扮演“水火不容”已经多年,导致他和见性平素并没有什么交集,但值此战乱之际,以询问军机为由相见,还是合情合理的。
然而得到的最新情报,是见性去见了同光,之后很不高兴,但还是留在了同光身边。
公冶锴眉头紧皱,总觉得自己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但又似乎仍陷在雾中,无法得窥事情的全貌。他隐在袖中的拳头暗暗捏紧,发迹的少许斑白,在一瞬间浓郁了许多。待到一个时辰后,夜幕降临时,他才再次从府中出来。
面色却又添了几分憔悴。
他不擅长占卜,但简单的反向占卜表明,两件事存在着些许的联系,自己的怀疑不无道理。
“告诉掌门,我将远行,明日回来。”他吩咐一旁的褐袍侍从,事情仍然存有很多疑问,他决定再去探一探,以释心结。
“是!”那侍从正要跑开,公冶锴却立即伸手制止了他,挥手示意他离开,却见漆黑的夜空之中,几道光团越来越近,倏忽间便落到眼前。
金光阁掌门莫良言!
天罗门传功长老,也是掌门刘师周的叔父刘隐渠!
此外还有一位慢了几步的女修,金光阁修士宋紫薰,也是原本确认想与自家徒弟杨庆泽交好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两位年轻人都眼高于顶,似乎互相看不上眼。
“稀客!”
“公冶道友有礼。”莫良言是三人中修为最高者,达到了金丹圆满,但同时为掌门的身份,与并无实际职务的公冶锴便以“道友”相称,更重要的是,他今天似乎很不高兴。
“请!”
“不必了。”莫良言却拒绝了公冶锴进入府中一叙的邀请,“我们今日来,是有一事询问。”
“但说无妨。”
“我宗修士宋紫熏前日在阵前遭遇突袭,对方使用了‘天外绮罗’,想必这是公冶道友你的宝物吧?”
“确实如此,此事我也有所察觉。”已经提前接到徒弟杨庆泽汇报的公冶锴自然早有准备,但他没有料到事情进展的如此之快,可见这宋紫熏,作为秦九贞的徒弟,在金光阁能调用的资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思及此处,他微微一笑,“想必这其中有些误会,事情我刚刚查明,正要出门,去贵宗解释一二。”
莫良言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不太相信公冶锴的解释,但也只能继续听下去,宋紫熏倒是想说几句,却被莫良言用眼神制止了,毕竟无论在修为还是地位上,这里都没有她直接插嘴的份。
“法宝自然是我的,由于我的疏忽,此物被同光的徒弟见性盗走,不知道为何又辗转落于敌手,好在这位宋小友将此物寻回,并归还给我的徒弟,还未致谢。”公冶锴轻描淡写,既没有承认是见性动手绑架宋紫熏,更没提宋紫熏被捉到敌营的丑事,“见性此子,大胆妄为,我未料想我和他师父
同光的些许纷争,竟然会让他行此龌龊之事,待到战事了结,我定会会同宗内诸位管事长老,议定对他的责罚,再通报贵宗。”
“宋小友,想来倒是害你受惊了。”公冶锴从袖中掏出一枚冷玉竹笛,“这件法器虽然只有三阶上品,但也蕴生器灵,不如送给宋小友,权当压惊之物,门中丑事,着实难堪,还望诸位海涵。”
莫良言脸上甚是难看,但却无处发作,只能瞥了一眼宋紫熏,令其将法器收下,“公冶道友,虽然我个人相信你的解释,但兹事体大,事关盟友之谊,我希望贵宗能将见性此獠交与我等,审问以辨虚实。”
“这……恐怕有些难,不如等战事结束?而且,他毕竟是同光的首徒。”
“西线仅剩些许小贼,也不差见性一人吧?另者,贵宗尽数从盘沱江一线撤出,只留我宗守备前方,是为何意?”
“浅山宗曾暗袭我仁寿城,如今听闻又招纳了两名地级亡命之徒,更擅长游斗之术,而仁寿城以西,一片坦途,而我宗大半修士,响应天罗门的召集,已经乘船前往东线支援,故此只能收缩防线,防备滋扰。另者,情报显示,力宗正召集修士在东南边境,我们担心力宗会出兵,故此才做出此种安排。”
“这么说来,我宗也无需在此多留了!”莫良言眉间怒气凝结,正要发火,却忽然听得远处一声急速的铮鸣声传来,再去看时,却是距离四人半里远处的一座金光高塔,在寂寥的夜空中,闪烁着急促的幽光。
“是同光!”
公冶锴目光一滞,下意识的想要飞身向东,去紧急支援,不过这个念头却忽然变得晦涩起来,他不由得想起了法业的死……是救,还是不救,如果真的是他设下圈套,害死了我唯一的儿子,目的只是为了引动我的怒火,同意他的计划……
如果是的话,他的确成功了。
同光今夜从东线回转,他是知道的,此报警说明他在路上遭遇了埋伏,问题是,是谁出卖了这个消息。除了掌门,自己,便只有四大院的首座知道,他不由得怀疑其澄观宗的陆天矶来。
反对战事,不出一名一卒,按兵不动可以,他还会这么没有节操么?
呼!
“同光有难,我去驰援,个中细节,稍后再议。”思忖片刻,公冶锴还是决定出发,同光一死,天音寺可就真的败了,杀子之仇的确有嫌疑,但也只是有嫌疑而已。
“不必了。”却听一直没有说话的刘隐渠忽然道,“上使马上就到。”
上使?
正犹豫是否一同去驰援同光的莫良言,听闻这几个字,不禁一愣,看向刘隐渠的目光不禁充满了疑问,暗道你怎么会有上使的命令。
却见刘隐渠当众捏碎了一枚玉符,如芒的金光迅速驱散了左近的黑暗,扯出一道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来,一个矍铄的身影从其中飞掠出来,除却宋紫熏之外,三人都认出来,正是平素与三宗沟通的使者,听闻这位老叟是半圣宁立恒的手下,在元婴境界已经停留数百年,虽然魏国三宗奉齐伯塬为尊,但实则是一样的。没有宁立恒,魏国当年就不会分裂,眼前这些人,便没有今日的高位。
“同光行叛逆之举,当诛之。”
那老者只说了一句话,却掷地有声,在场众人无不色变,公冶锴更是心如惊弓之鸟,却见那老者在自己身上停顿了片刻,“公冶锴,天音寺自此奉你为尊,你自行决定,是否行掌门之责。”
“那这战事?”
“十日为限。”
“上使,我懂了。”既然已经知道期限,且同光已被判死,那对于天音寺而言,便是如何尽快减少损失了,更重要的是,金光阁和天罗门的人都在此间聆听,会不会趁此机会,吞并天音寺的领土?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瞥了一眼莫良言和刘隐渠,却见前者目光游离,似有联想,后者神游天外,想必没有这个打算,也对,东线的战事还没有结果,天罗门不可能分出兵力渡海,扩大在海湾西岸的地盘。
看起来,必须尽快和澄观宗谈和才是,攘外必先安内,说起来也算是同一道统,总不能乱中让他宗占了便宜,一块小地盘,或许可以,他们并不是贪得无厌之辈。不过,没有册封文书,陆天矶又能兴起几分浊浪?
四人恭敬送走上使,莫良言便先一步道:“公冶道友,不论贵宗有何变化,见性的事,你看如何料理?”
“即日发出通缉,莫掌门以为如何?”公冶锴佯做沉吟片刻,给出了自己的处理意见,他估忖见性定然知道些什么,如果自己能提前捉到他,法业的死,或许能得窥更多真相。但倘若被金光阁抓住,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宋紫熏被捉的真相暴露,只会让金光阁有出兵的借口,最好的结果,自然是被自己抓到,然后让他消失……
公冶锴不吝于自己动手,但眼下更急的事,实则是快速理顺宗内
的乱象,原本,这些都是同光负责的,如今落在他手中,一时之间,倒也仓促。
掌门?他是没兴趣的,不过有上使的命令,护法的职务自然是自己的了,同光的复兴魏国计划,他本是无所谓的,如今,同光被判死,放任自生自灭,说明这个计划,触及了九老头齐伯塬的底线,如今,到了自己手中,必须及时叫停。
终究是泡影一枚了。
公冶锴心中喟叹一声,送走两宗使者,十日之期,便是各宗最后凭借自己实力争夺的期限,也是齐伯塬与对方供奉达成的交战期限。
说起来,更上一层,却不能亲自下场搏杀,似乎也掣肘了许多的模样。对此,与半圣只差一步的公冶锴心中清明,知道这是那个层次修士之间相互妥协的结果,倘若他们真的厮杀搏命,想必北陆早成人间炼狱了。
妥协,不失为活的长久,博取更多长远利益的良策,也许对他们来说,翦除那些想要获得天道,更进一步的后来者,抑或那些敢于挑战他们权威的叛逆,才更重要。
此等想法,当戒之。
公冶锴将获得天道的念头再度浓缩,遁入了识海深处,同光,就是明晃晃的例子,魏国真的合一的话,以魏国之力要挟齐伯塬,想必很容易获得有关天道的情报吧。
当然,齐伯塬可能没有,或者他可以给,但你不能要。
公冶锴心中嘿然一笑,然而丧子的悲痛再次袭来,他不由得心头一痛,转瞬间身影消散在左近,只留得远处的金光高塔,发出越来越急切的铮鸣声。
但那辉光,却愈发黯淡下来。
…………
青石台地。
江枫再次来到这处熟悉却陌生的所在,心中不禁生出万千感慨来,他似乎仍能嗅到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血腥之气,眼前不禁浮现出乐林门一众,拼命搏杀突围的景象来,想必当时景象,必是悲壮无比,说起来,乐林门比浅山宗实力要强悍得多,尤其是玄级修士层面,虽然只分得了原本金城派不足三分之一的修士,但也足以让江枫仰望了。
然而一切已成往事。
围攻青石台地的天音寺和金光阁联军早已退去,沈浪和郑轶雨的情报都显示,金光阁联军此时守在无尘城,好在这座城池并不在力宗划定的范围之内,故此,江枫觉得也没必要去冒险,而是决定再次故技重施,从无尘城和清心城之间穿越,先向西行,再一路向北,直接去接收那些守备空虚的空城。
至于清道子的事,他已经完成了使命,清道子对结果似乎并不意外,着急离开的他,甚至没有兑现那百分之五的承诺。
说起来自己只是传了个话,百分之五的确不好估量,之所以自己还有价值,不外乎双方,都有些豁不开脸面,直接互探虚实询价罢了。
这个时候,他灵感突然有所触动,却见西南的天空之上,一股股森冷之气正在快速凝结,不一会儿,便有朵朵彤云飘了过来,覆满原本了无一物的穹顶。
下雨了。
这雨,却血腥异常。江枫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那是元婴精血稀释之后的气息。
有元婴陨落了。
这个时候,他瞥得一个身影,跌跌撞撞,迎着冷雨,向这边蹒跚飞掠而来,待到了近前,却是见性,他周身尽数被鲜血浸染,没有一寸肌肤是完整的,肋间白骨隐现,似乎断了不止一根,只说了一句话,便倒在江枫身前。
“我师父死了,你们赢了。”
…………
浅山宗,北木郡,一个并不算太讲究的客栈之中。
乌玄正和“老朋友”上官博良,在冷清的大堂中,就着温酒对酌。
被浅山宗的一纸命令“强制发配”到这荒郊僻壤之所,乌玄心中是极不高兴的,但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他很快便适应了角色。北木郡毗邻三宗,来往商旅各有不同,这让他很快就被各地的见闻所吸引,暗忖往日在清禹宗,颇有些坐井观天的感觉。
上官博良已经晋升到地级,并成功突破到地级二重,暗忖地脉之力奇效的同时,乌玄也请教起晋升的种种,虽然人妖两族修炼的方法不同,但问题是相通的,他也第一次知道了“丹论”这回事,不由自主的思忖起自己该如何定下这或将影响未来大道的根基之论来。
推杯换盏,往日烦恼一扫而空。
代替自己在住所当班的青衣小厮却跑了来,塞给他一纸公文。
“明日再说!”
“乌前辈,是紧急的事。”
“还有紧急的事?”乌玄有点喝多了,不禁自嘲道,“上官兄,我被发配到这浅山宗当差,还第一次听说宗内有紧急的事,哈哈哈!”虽然这样说,他还是展开了那被朱漆封好的信,见封面上画着五枚“赤羽知更鸟”的图案。
他登时酒醒了一半,这标志的确是紧急的事。
第五百零一章 安有完卵
立即前往乐林门,尽可能的将冷听涛的后人亲眷控制在手中?
乌玄咀嚼着这寥寥数语,发现这里面的内容量很大,冷听涛的身份他自是知道的,虽然并没有见过,南面的战事焦灼,不时有各式各样的情报,抑或荒诞不经的流言,譬如浅山宗掌门江枫阵前再纳妾之类的不靠谱的传闻,被来往客商传到这远离战场的北木郡,有关乐林门和浅山宗的消息是为最多,他也知道所谓的“西线”和“东线”,而前者的防务,几乎完全由这两宗承担。
说起来,这两家宗门在金城盟中,都算得是垫底般存在,就这么胡乱的被安排在这里,他多少有些看不懂,说好的与天音寺的战争,怎么就变成了东线猛攻天罗门了呢?作为曾经的魏国修士,他对于天音寺有些了解,也知道“四院”的存在,更知道他们中有很多想法偏激的人,这在魏国还在时,就已经是凡俗酒肆间流传段子最好的素材,没有之一。
想不通就不要想,乌玄弃了与己无关的念想,又敬了上官博良一杯,冷听涛明显已经身陨战场,也就是说,西线惨败,乐林门要亡了,而掌门冷听涛可能并没有预想到这个结果,提前指定继承人。
“上官兄,你可知道乐林门的事?”乌玄对于乐林门宗内之事,并没有几分了解,要不是在北木郡滞留了一段时间,他可能知道的更少。
“你说的是哪一方面?”上官博良酒量不错,根本没有醉意,瞥了一眼乌玄,便一把将他手中纸条抽走。
我这是机密要件……乌玄心中呢喃,未料想上官博良这么直接,正要想办法讨要回来,毕竟泄露宗门机密乃是一等一的重罪,却冷不防听到对方问道:“这是让你去抓人?”
“算是吧。”除了后悔自己的疏忽,乌玄只能怪这密信太短。
“你一个人去,基本上等同于自寻死路。”
“为何?”
“乐林门的可战修士虽然都在前线,但留守宗内的也不少,你这么贸然的去抓人,抵抗少不了,凭你一己之力,”上官博良瞥了一眼立在远处待命的报信小厮,“即便带上你这随从,恐怕连掌门内府都进不去。”
“上官兄可有高见?”
“没有。”
乌玄愣住了,一时间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便一口干了杯中酒,只觉得一腔辛辣上涌,他不免干咳了一声,上官博良说的没错,自己虽然有点儿本事,但想深入掌门内府抓人,的确还差了些,思及此处,他不由得埋怨宗内给自己安排这么困难的任务,也没有派几个人过来帮忙,不过再想想,宗内可战之力,一样在战场上难以抽身。
“我和你同去,正想试试晋升地级之后的手段。”
哦?乌玄再次愣住了,他下意识的为上官博良斟满了杯中酒,“上官兄真的愿意帮我的忙?”
“自然。”上官博良身体前倾,凑了过来,“我只负责制造混乱,事后不负责收尾,我有自己的事。”
“好!”能完成任务就是好事,至于上官博良想要做什么,乌玄其实并不关心,且听上官博良道,“这就出发,冷听涛死了,想要动手的可能不止你们清禹宗一家。依我之见,你也无需太过担忧,毕竟贵宗和乐林门根本不接壤,之所以要抓人,多半是想事后能够多些主动权罢了。”
言毕,上官博良扔了一把碎灵石在桌上,一把扯了乌玄,径直出了客栈,但见此时已近深夜,路上鲜有行人,上官博良便祭出飞剑,也没招呼乌玄,化作一道赤红流光,直奔东南而去。
不到地级中段,是不能妄自在他宗飞掠的啊,乌玄不由自主的想到这个规矩,不过他转念一想,乐林门掌门都死了,想必也没人管这事吧,北木郡到乐林门地界,即便依仗车马之力,也不足半炷香的功夫,试问又有谁会来特意盘查呢?
念及此处,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甚至弃了回去报备的打算,这是北木郡因战事最近立下的新规矩,说是防备外宗奸细作乱,但乌玄心中清明,自己也是外宗奸细,只不过没有接到作乱的命令而已。
他心中嗤笑一声,直追那道流光而去。
…………
清禹宗,青石台地。
弘知是后半夜被江城子带到的,江枫和他约定了“不可乱讲”的前提条件,便撤去了他身上的封灵符和一众束缚,随他去见他的师兄见性。
见性已然经过简单的治疗,虽然状态不算太好,但已没了性命之忧,在弘知来之前,便已经清醒如常,江枫和他聊了许久,历经生死,他似乎大彻大悟了一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和之前的没几句实话相比,判若两人。
从见性那里得知,他的师父同光,原本的计划的确是联结金城盟,削弱天罗门和金光阁,在半年之前,也曾暗中联络过,但经手人不是他,也不知道为何没有结果,直到后来搭上了赵吉元,他愿意帮忙周旋,事情才有了转机。
但这个时候,
同光已经有了新的想法,加上法业突然被害,公冶锴也坚定的站在了师父这面,他的想法便有些超脱,行事便也激进了些。
“法业那几人真的是我金城盟杀害的?”
“现在想来,有可能是师父做的,或者师父早知结果。”见性目光内敛,若有所思,“我的徒弟一灯与法业亲善,前几日被师父斩杀于阵前,我觉得并不是意外。我因此事,以及弘知的事,去问师父,却只得了些斥责。至于元缜,是我奉师命杀掉的,只是为了有充足的借口出兵。只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弘知还活着。”
“是怎么搭上的赵吉元?”江枫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
“此点我并不知晓,那时候只有师父独自操作此事。不过后来我跟随师父,他曾经见过一个神秘的胖子,我猜他可能是中人。”
胖子?江枫心中陡然多了一个人,“何等修为?”
“初入地级。”
那应该不是了,江枫本来怀疑李大棒,不过他修为应在玄级,但时隔这么久,也不好说,毕竟疏于修炼的自己都提升了,何况他一个李真龙的曾孙?
放下心头疑问,江枫转而问起当日的事,方知同光被四名同阶修士围攻,其中自然有万禹亭,余者画像见性都记得,一一用具象符呈现出来,江枫发现了其中一人乃是师兄清道子,余者则不认识。同光西行,本来这个情报是隐秘的,但不知道缘何泄露,这只能说明宗内出了叛徒,按照见性分析,只能是公冶锴,或者四院首座中人,苦寂寺首座元德定然是排除的,他已经与见性的师弟明觉一并陨落在同光与众敌手的激战之中。
飞蛾扑火。
回想当时景象,见性不由得苦笑,他只恨自己修为太低,要不是元德自爆金丹没有效果,他可能也追随对方而去了,不过敌人志在师父同光,似乎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并没有事后追杀,使得他得以逃出升天。
“师兄,你已经被全境通缉了。”弘知一到此间,便没心没肺的提醒道,他和江城子是绕路西岭郡来的,路上听闻了很多消息,也包括同光的死。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想来应该是宋紫薰的事情泄露了吧?”
“宋紫薰是什么事?”弘知一脸茫然,“通缉令上说你勾结外人,盗取重宝,危害宗门与盟友之谊,遇到之人务必注意,生死勿论,赏灵石百枚三阶。”
“生死勿论,生死勿论……”见性冷笑一声,“倘若我现在死了,对于宗门,算得上是一件大好事,否则,盗宝导致宋紫薰被捉,金光阁定然是不信的。”
“那怎么办?师兄,你和我逃走吧,我知道一处妙处,足以藏身。”弘知说到这里,不免多看了一眼江枫。
江枫也不多说,将一枚封灵符按在桌上,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无妨,生死有命。被捉之前,自行了断便是。”见性却看得开,“师弟,师父临行前,我问过他,他说此事过后,你便自由了。”
“自由……”
再看弘知,已经热泪盈眶。
这里面事情很多啊,江枫意识到这可能和弘知的身世有关,便转眼去看见性,与弘知熟络的他或许知晓更多,却听他娓娓道来,“弘知的先祖曾经因为贪利,追缉一名妖人,动用过违禁的手段,在当时是诛灭九族的罪恶,同时被那妖人利用设下诅咒,五世之内不出修士,被邪物侵蚀,岁至三十而亡,我师父同光帮其封印了这重诅咒,并助其隐身埋名,躲过了律法的惩戒,代价就是追缉所得尽数交出,并且五世之内的后人,均要为天音寺效力。”
说话间,却见弘知眉间血气凝结,渐成旋涡之状,见性不禁怆然,“师弟,师父已然不在了,看来这诅咒之力仍然要发作,收回你的一身修为了。”
“无妨。先祖屠戮三个凡俗家族数百口,进而才铸炼成这妖蛊,其中罪恶,早该有人来还。”弘知苦笑一声,从袖中将“血咒养鬼钵盂”托出,但见上面血气萦绕,渐有弥漫之相,再看弘知眉间血气,竟有渐渐趋同迹象。
弘知的先祖所戮之人,连同自己,看起来最终都会融于这件法器之中,江枫有了明悟,感受到身体之中的异动,他向前一步,只在弘知眉心一摄,那已成旋涡之状的血气之中,便有一缕青光迸射而出,在江枫指尖凝结。
血气渐散,那震颤不已的“血咒养鬼钵盂”也登时安静了下来,再无一点声息。
“你……云星上人?”见性比弘知更早发觉。
江枫右手一握,感受到那缕诅咒之力融入到“觉生血袍”之中,再无一点影踪,未免有些失望,他本以为可以收获一种强力手段,但除了感受到“觉生血袍”涌动间变得更加凝实之外,别无效用。
“机缘巧合罢了。”有关云星上人和自己的关联,江枫不想多解释,见弘知已无大碍,便劝慰道,“你师兄弟二人既然已无去处,不如加入我浅山宗如何?”
…………
月如弯钩独
挂。
乌玄到了乐林城的时候,城内似乎比想象的更为混乱一些,街上车水马龙,不少明显拉着财货,奔着通往乡间的小路疾行。
看来宗门战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此间,不少家族已经开始躲避可能到来的灾祸,群龙无首间,谁也不知道未来在何处,是不是有其他宗门会来接收这里,到时候,有些郁郁不得志之人总会为了富贵,做些逢迎带路之举,而原本的食利者,总会担忧,自己是否能及时站进恰当的行列之中。
乌玄是有过这种体验的。
秀水城原本是魏国的领土,直到清禹宗横空出世,将这座小城纳入囊中。不过在他的周旋下,借助与白信家族的亲善,以及后面的姻亲纽带帮助,让他得以保住既往的所得,并荫庇那些还算熟络的小家族,虽然原本就不多。
通往掌门内府的道路倒还算清净,虽然混乱,但还没有人胆大到敢劫掠此间,上官博良伫立在附近的街角,蹲下身,将双手按在毫无遮挡的地面之上。
“十五个人,修为最高者是玄级六重。”他报出了掌门内府中的布置,这个行为让一旁的乌玄甚是震惊,不由得想起身边之人,当初利用地脉之力晋升的故事。看起来,上官博良的一身修为,与地脉关联甚密,他正这样想着,上官博良的身形已经飞了出去,与掌门内府更近了少许,直到不足百步。
乌玄不禁捏了一把汗,心道这家伙是要硬闯么,他不由得双手间多了十几枚各色符箓,准备一旦交锋,便在一旁策应,不过一想到十五个人,他不禁双股战战。
然而他忽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一道突然迸发的缝隙,从自己所立之处,渐行渐远,最终止于掌门内府外坚硬的石墙,他赶紧翻身躲过那仍在扩张不已的缝隙,眼角却瞥见了那贴在缝隙边缘的两枚不算显眼的法器。
原来不只是探视,还暗中锚定了法器。
上官博良明显是有备而来,乌玄不由得怀疑起对方忽然来北木郡的目的,暗忖他不会是想趁着乐林门内乱,趁火打劫吧?这么说来,怎么像是我在帮他,一种被引入泥坑的熟悉感再度涌上心头,乌玄却来不及抱怨更多,却见掌门内府之中已有数道人影冲涌而出,直奔那道驾驭飞剑,明晃晃招摇着,直奔城东而去的流光。
七,八,九……
乌玄数着离去的修士,对于深入掌门内府的行动,信心愈发增加,他从隐遁处脱出,直奔一个角门而去,此间昏暗无光,但早已熟悉了这种感觉的乌玄,得以贴着墙壁疾行,他知道,冷听涛的眷属必然居住在后院,他此行并非为了财货而来,连续略过几间储物间,不一会儿,便到了后堂。
这是一处不小的花园。正有不少仆役在胡乱奔走,疑似寻找着藏身之所,这让乌玄有些意外,他忽然意识到,或许有和自己一样目的的人,早一步到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不由得心生感叹,想必对冷家后人有些想法的几家宗门,今夜已经都到了。
上官博良弄出的大动静,只能说是一个引子,他让躲在暗中的那些人都有了足够的信心,正如实力不济的自己一般。乌玄正不知道先去哪里寻找,却见得一个人影奔这边而来。
“滚开!”
嗯?府中竟然还有如此嚣张的人,乌玄见来者气势汹汹,下意识的侧身躲避,那人手中却捏着一把匕首,寒光外泄,奔着乌玄的脖颈,凌空一扫,但乌玄早有防备,只是一低头,便躲过了来者,那人却没有继续纠缠,从他的身侧飞掠而过,冲进了逼仄的通道之中。
你这不是找死么?
都是来趁火打劫的,我本来不想惹你,你却先来招惹我……虽然知道此獠只是担心自己暗中动手,做出了应对之举,但乌玄还是难掩心中怒火。
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玄级,中段都没有!
乌玄手中早已备好的十数道灵符,骤然脱出,璀璨交杂的光芒在那人影背后交织,只听得数道崩坏的声响,那人影连同身侧的墙壁,都被灵符激发的劲力,轰成一片焦黑。
故技重施。
直到乌玄已经体会不到一丝游离的生者气息,他这才上前,法剑直插下去,听得一声闷哼,心道此獠还会龟息之术,不过总比不过我小心。
将那修士从断壁残垣中拖出,借着远处不知何故腾起的火光,他瞥见了这人的样貌,还算眉清目秀,身上锦袍玉带,不像是寻常仆役模样,余光扫视,乌玄扯走了他的储物袋,又将指间三枚疑似储物戒指的扳指拔了下来。
虽然不是来打劫,但总不能白跑。
继续向下摸索,他摸到对方腰间的一处硬物,匆匆摄在手中,原来是一枚入手温润的玉印,但见上面刻有几个甚为规整的字:
“大库管事宝印蓝桂”
呵,这职位相当不错啊,可惜一点基本的礼貌都没有,本事也着实稀松平常,乌玄随手扔了玉印,踢了已如烂泥的对方一脚,直奔后堂深处行去。
第五百零二章 合作约定
青石台地。
江枫和见性师兄弟二人的恳谈,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费力,见性很快就答应考虑加入浅山宗的事,但没有立即给出承诺。
另者,他希望江枫特许,给自己和弘知一个单独交流的机会。
江枫想了想,随手打出一道隔音符,又看了眼不算太老实嘴也不严的弘知,生怕他当众吐出鲸海群岛的事,便摄起一杯灵茶:
“如事有不便,不要说出来,用此物书写或许会更安全。”
“江掌门请放心,我师弟弘知办事虽然不靠谱,但我会小心的。我们需要探讨下苦寂寺的道统传承问题,至于他心中机密,我虽然也想知道,但倘若对我无用的话,我们会尽量避免谈及。”
“如此甚好。”
江枫不置可否,心中虽有惴惴,但还是径直出了大帐,留二人独处。浅山宗一众已在青石台地滞留甚久,他必须要尽快收拢残兵,去接收那八座城池,力宗使者虽然说得好听,不会遇到什么抵抗,但真的遇到时,找他们哭诉可一点用没有,只不过如今有那两位地级散修帮助,江枫倒不虞担心遇到小股的天音寺修士。
情报显示,天音寺守军如今尽数龟缩南撤,而金光阁修士尚守在无尘城,暂且没有退兵的意思,江枫据此估忖,元婴同光已死,天音寺败局已定,很快就会议和,而金光阁修士滞留此间,或许另有目的,他心中多少有些担心,在自己游击北掠时,很有可能会和金光阁发生冲突。
当然,这也许是天音寺修士尽数南下的原因之一。
东线传来的情报显示,天音寺修士东渡支援天罗门以后,并没有直接参与战事,而天罗门在金城盟联军的打击下,东撤了近两百里,掌门刘师周一直坚守不出,近来已经率先发出了和谈的信号。
或许用不了多久,东渡的天音寺修士就会回返,也就是说,必须在这个时间点前出发,方可保证安全。
江枫叫来魏若光、王彦之、卢天明、吴天德等人,约定了行军路线,吩咐众人尽快收拾行囊,半个时辰之后开拔,直插无尘城和清心城之间,再度盘沱江,之后西行再折向西北,避过金光阁守军。
行将离开,弘知却过来请江枫,入得军帐,但见见性已然恢复大半,气息平稳,虽然不及初见,但与人斗法,想必也不会遽然落入下风。江枫本来后悔之前让窦锦秋先行了一步,否则定可帮助见性一二,现在想来倒是自己多虑了。弘知的到来,应该是他恢复加快的原因,再想想当时在无尘城南,见性带来的几名筑基之间的相互配合,江枫霍然明白,这或许是苦寂寺道法的独特之处。
“我们师兄弟已经决定留在浅山宗,但有个前提。”见性语速不急不缓,未等江枫表态,他继续说道,“其实,我留在浅山宗,或许会给江掌门带来不小的麻烦。”
“你是指通缉令?”
“不止如此,天音寺的通缉令暂且不论,只要我离开此间,多半能够避过,但金光阁很有可能不会放过我。宋紫熏的事情,如果天音寺完胜,便是一笔糊涂账,但如今败局已定,金光阁不可能事罢干休。”
“我可以派你去外宗出使,比如力宗。”江枫其实在延揽对方时,就早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先任命见性为外事执事,再派他去力宗出使,那么他的安全基本上就算有了保障,金光阁如果在力宗作乱,袭杀一个驻守此间的外宗使节,多半是犯了忌讳的,除非他们有足够的证据,然而他们定然是没有的。
“一旦回宗,总会有风险的,至少两年之内,风波尽散之前都是如此,所以我认为,另一处所在更安全,无拘无束,更能发挥我的能力。”
呼!
这还是知道了啊,我就知道瞒不住,江枫忍不住瞥了一眼弘知,却听见性道,“其实我知道的不多,只用了‘是还是否’的问答方式,弘知并没有违背誓言。”
这都可以……
见性询问机密的方法,还真不一般。看起来以后对于立誓本身,要想办法规避此类方法,不过见性去鲸海群岛,对于慕晴川的安全,以及拓展自己在彼方的势力,都大有助益,至于留在浅山宗的弘知,只要管好,尽量让他减少和外宗人士接触便是了。
“我师父同光已殁,苦寂寺的道统没有金丹层次的修士继承,公孙锴执掌宗门之后,虽然也会拉拢苦寂寺的修士,但相比之前,多半不及一二,之前江掌门曾经提及,接收北部八城,那里也有苦寂寺的部分信众,我师弟可以代我跟随掌门,处理包括安抚凡俗丁口等一众事宜。”
“我只要这两座城池。”江枫拿了地图,指给对方看。
“为何?”
“贪多嚼不烂。”江枫自不会和这二人陈说自己与力宗的约定。
“我懂
了。掌门您担心守不住。”见性登时就明白了,“这么说来,其余六城,恐怕会一如仁寿城故事吧?”
“计划是这样的。”有这么一个聪明人加入宗门,江枫现在既高兴,又有些担忧。
“行善积德。我劝掌门秉持一颗善良之心。”
“我只接收商铺,凡俗丁口我还是希望他们迁往浅山宗,但去留自便,不会因此戕害。”
“如此,渡河之后,可令我师弟先行劝说。苦寂寺在此间还是颇有些影响力的,想必可以动员少量凡俗,自愿迁往掌门定下的这两座城,避免受到劫掠滋扰。”
“可以。”江枫想了想,觉得此事有一定可行性,“但所有凡俗丁口,日后必须迁往浅山宗,这两座城池,将划给我宗内凡俗居住。”
“如此便有些困难了。”见性深吸一口气,“安土重迁乃民之本性。”
“这两座城池也处在群山余脉,平地不多,但凡迁走者,可以给予同样大小的土地,以及一定的安置费。”江枫让了一步,他知道仅凭弘知的空口白牙陈说是没戏的,还是得让凡俗见到眼前的利益,至于这些额外的付出,便只能从其他六座城池中搜刮了。
有了这样的约定,江枫一众再度放弃青石台地,直奔盘沱江,一如之前,星夜兼程,有了之前的磨砺,此番行军速度反而快了三分,比预定的早一步到了第一座城池灵韵城。
如力宗使者所言,此城的守备的确不严,本着不进一步激化与天音寺矛盾的想法,江枫直接派人扣押了守城的两名筑基和六名练气,其中一名练气六重修士,名曰“宋远离”,更是因为和苦寂寺有些渊源,携带家小二十六口,直接加入了浅山宗。
没收商铺财产的事,自然有魏若光安排,无需江枫劳心。而弘知则带着新投奔的修士宋远离去劝说此地的家族,倘若有人带头投奔,自然是极好的,不过江枫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要求弘知实话实说,他不想为未来埋下不安定的隐患。
可以说,见性和弘知两名本土修士的加入,帮了自己不少的忙。原本,江枫手下只有秦孝宽和沈浪两名人族修士,并且在这天音寺毫无根基,对于劝说凡俗离开此地,他原本是想靠吴天德诓骗加恐吓的旧办法的,但此法隐患甚多,如今,有苦寂寺的既往影响力,一切就好办的多,事实上,结果也出乎江枫意料。
最终,城内共有九百余名凡俗,打算迁往浅山宗,当然这有个前提,就是苦寂寺也一同迁往浅山宗西部,这一点,见性带来的苦寂寺首座之印,起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
苦寂寺那一套,坐镇此间,江枫也和见性进行了深入探讨,虽然听起来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但如果在浅山宗内广为传播,还是要做不少改动,对此,见性固然有他的坚持和底线,但也答应做些改动,这才让江枫放下心来。
左右还是应以忠于宗门为根本,这是江枫最在意的地方,至于信众是否安于贫穷,是否守清规戒律,普度众生,江枫是不关心的,他只答应了见性,在西部六镇先行试点,如果顺利,再推广到浅山宗全境。
“待时机成熟,我会借神灵之名,将苦寂寺的首座位置让出来。如此,掌门您便是浅山宗之主,同时也是苦寂寺的首座,这样下来,不论是忠于宗门,还是忠于苦寂寺,便没有任何区别。”见性很聪明,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毕竟大幅度变更教义,会让信众不安。
“苦寂寺的首座,需要守什么戒律么?”
“无需如此,您只需要为此斋戒数日,并假称梦中得到神谕即可。”
“如此甚好。”江枫不免松了一口气,倘若真的像弘知那样保持身心清静十几年,估计自己就疯掉了,不过话说弘知也没坚持到底,想必这戒律是很不人性的。
三个时辰后,江枫一行便匆匆离开了灵韵城,并胡乱任命了几名平素在此间不得志的凡俗官宦为留守,便直奔下一座城市净业城,他不敢有一丁点懈怠,刚刚得到的情报显示,自己一行已经被侦知,金光阁守备的无尘城,已有修士开始在城外集结。
希望不是来对付我的,江枫这样想着,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
乐林门,乐林城。
乌玄有点发愁的看着眼前这对楚楚可人的姐妹花,这是他最终的收获,也是晚了一步的结果。他唯一可以确信的是,这两位略微隆起的腹中,应怀有冷听涛的骨肉。
“离我远点!”他不得不装出一副生人勿进的脸色,生怕自己于心不忍,就放了这对可怜人。
只不过,未出世的婴孩是无法执掌一方宗门的。这也就意味着,这趟差事,他办的不算太好。
但总好过没有。
他这样想着,心中未免微叹一
声,指挥着六名原本伺候这对姐妹花的凡俗,将二人拥在中央,借着混乱,将两人带出了掌门内府,并安置在附近的一家客栈中。灵石他自然是付了不少的,他现在正因为击杀那个名曰“蓝桂”的修士发愁。
这家伙手中的灵石有点太多了,多到乌玄有点发慌,事实上,他从来未见过这么多灵石,此外尚有十几件品质不菲的法器,以及数十枚不知名号的丹药、符箓,一时间,他甚至怀疑,这蓝桂是不是监守自盗,趁乱把宗门大库劫掠了。
会不会有人因为蓝桂的死查到自己,这是乌玄最担心的,早知道他储物袋中有这么丰厚的身家,当时应该再处理下尸体才是,毕竟连续激发符箓,拥有这种手段的修士并不算多。
直到天明,掌门内府中涌起的大火才渐渐熄灭,一夜未睡的乌玄暗自去窥了几眼,发现并无任何修士回返,就连昨夜守备还算规矩的城门,也无人值守。
这家宗门是彻底乱了么?
思及此处,乌玄弃了心中惴惴,干脆大摇大摆的雇了几辆马车,将这对姐妹花连同仆役尽数带走,他也没奔北木郡方向,而是直奔西南,他计划从金城派进入浅山宗东湖郡,再从守备空虚的浅山宗,一路向南,从西岭郡进入清禹宗地界。
…………
“清禹宗的态度不重要,他们打不到这里!”
天音寺,见鸣城,已经卸去全身绷带,荣光满面的李大棒,正与澄观宗首座陆天矶相谈甚欢,末了,他从袖中拿出一卷文书,“开宗的册封文书,陆兄尽可收好。”
“多谢了!”陆天矶双目放光,接住文书的手不免有些微颤,这东西他等了多年,今日得见,竟有些难安。
“李道友的事情,尽可放心,我澄观宗的港口土地,尽可随意使用。只不过,此间物产不丰,可能赚不了几个钱。”
“只是朋友请托,不便推辞罢了,我其实是不在乎的,如今你我合作一场,便也是朋友了,以后有什么为难之处,一定要和我说。”李大棒呵然一笑,收了案前装帧精美的锦盒,那里面正是十六本天音寺保存的古籍原件,也是他最近想到的寻找源灵线索的另一种途径,如今,以个人爱好之名,派自己的手下暗示了对方,便得到了此珍贵之物,也算顺利。
离开澄观院,他径直奔了港口,与三艘客船一同离港,远离海岸之后分散行事,待到了海中央,停顿了片刻,便有数名手下从海中浮起上了船。
“会长,第一批货已经提炼完毕。”
“相对而言,进度如何?”
“十分之一。”
“还需要多久?”
“越到后面,三星以上的银鳍九星海蜥就越稀少,据我们估算,恐怕要九个月以上方可,夏季风暴来临时,此事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九个月……
李大棒心中默念,心道如果能快些便更好了,越拖得久,事情暴露的风险就越大,如今天音寺和金城盟的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待到和平归来,自己在此间的异常举动,说不定就会引得那几人的注意,而一旦他们投来审视的目光,自己在此间收集源灵碎片的秘密,多半藏不住。
看起来,自己要马上离开此间了,并且制造些新的焦点,让那几人去关注一二,念及此处,他想到了前几日得来的情报,冬泉山那里,似乎正有场不小的风暴酝酿。
只不过,事关华帝门,吕之勉那里太过敏感了些,自己务必要小心介入才行。
“拖到十二个月完成,确保此事足够低调。”
“是!”
几道身影再度潜入水中,待到风平浪静,海面上突然刮起了一股躁动的热风,李大棒拭去额头的热汗,在船舷瞥了一眼剔透无暇的海面,但见下方游鱼无数,并无一点异常。
也许是我想多了,他闭目遐思,感受到船行向北,他重新默念起曾祖交托给自己的秘言来,那会隔绝自己的气息,避免被无血脉关联的人窥视。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心说也不知道最近那浅山宗的小掌门江枫混的怎么样了,曾祖曾经提到,如果有能利用上他的地方,尽可率性为之。
率性为之,地位超然、但行事小心谨慎的曾祖能说出这几个字,也着实不易啊,他不由得感叹道。
…………
晨曦微露。
略有疲惫的江枫一行,正扑向第三座城池,远远却瞥见天际有道斗大的流光,急速向东飞去,他不禁眯眼细看。
嗯?果真是冤家路窄啊。
思忖少顷,再想起之前得来的情报,他转身回望见性,发现他似乎也提前侦知到了这个情况。
“动手吧!如能擒拿成功,对我们后续的安全很有用!”
第五百零三章 标定价格
军帐中热浪袭人,但只有江枫和被捆缚在对面,香汗涔涔,不断渗入贴身袍服之中的宋紫熏。
“怎么样,想好了么?”
江枫弹出一道灵力,将对方肩头的一枚封灵符又固定了少许,如果只是一对一,江枫当然不是宋紫熏的对手,不过如今有见性师兄弟、魏若光、器灵黑鲸,以及两名力宗派驻散修在一旁助力,擒住宋紫熏并没有费多大功夫,更重要的是,宋紫熏此时身上法器并不多,想必是在上一次被抓时,便已经被见性洗劫一空了。
“呸,想要我泄露军机,简直是痴心妄想,江枫,你最好杀了我,我师父定会为我报仇,挫骨扬灰……”
“我好怕,慢点说!”
江枫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灵茶,为对方身前的火炉中,又增加了几枚星火晶石,这东西乃是修士炼化晶矿所用,内含热力惊人,如今被江枫用来拷问,也是一时兴起,见汗水渐渐浸透薄衫,他不禁暗自深吸一口气,向前挪了一步,距离对方更近了些。
“登徒浪子!”
“还是说了吧,有时候我一时兴起,很难控制我自己……”
“调兵的文书你已经拿到了,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也许是江枫靠的太近了些,也许是他早就听说过江枫的声名,恐惧随即溢满了宋紫熏的双瞳。
“力宗和金光阁是否达成了协议?”
“我不知道!”
看来至少有所接触,否则她一定会惊讶,江枫据此判断,从宋紫熏身上搜到的调兵文书来看,无尘城的金光阁守军很快就会西撤,但会在仁寿城一带驻留,想必金光阁对于此地附近的天音寺领土,存在觊觎之心,想要趁乱夺取,只不过一时间还没有合适的借口,当然,最后一刻,也许撇下脸面也说不定。
“你师父的情况,现在如何?”
“哼。”宋紫熏勉强扭过头,这个问题她丝毫不想理会。
江枫于是更近了一步,近到能彼此感受到呼吸声。
“我有很多夫人。”
“与我何干?”
“我不介意再多一个。”
“滚开!”宋紫熏这才扭过头,她很想啐江枫一口,但两人着实太近了,近到江枫很容易觉察到,她的身体在轻微颤抖,似乎这个威胁很有用,宋紫熏只得狠狠的道,“待我脱困,定不会饶过你,我师父也一样。”
“即便放了你,你师父也不会饶过我。我杀了很多人,比如秦逸璠、陈浮梁,都是你师父的亲近之人,是也不是?”
“你心知肚明便是。”提及秦逸璠,宋紫熏明亮的双眸明显又黯淡了少许,“如果你放了我,并把法器还给我,我可以在师父面前为你求情。”
“不,你理解错了,债多了不愁。”江枫将手搭在宋紫熏的肩上,却听伊颤抖着说道,“师父如今在闭关融合天道,八个月后方可小成。不过她出关之后,需要先为齐伯塬做一件事,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去找你的麻烦。”
“你看,乖乖合作才是正道。”
江枫这才将手抽了回来,宋紫熏无论各方面,都出落的不错,但他不是喜欢用强的人,两情相悦方为正途,否则便一点兴趣也无,他之所以采用如此手段,也是想速战速决。
“你如何才肯放了我?”
“很快。”江枫起身熄了火炉,收了案头的情报,又将宋紫熏的储物袋摄在手中,“放心,我不会伤害你,这样才能卖个好价钱。”
出了军帐,原本帮忙抓捕的魏若光等人都不在,却发现江城子和吴天德正一脸坏笑的躲在不远处的高墙后,冷哼一声,未及逃走的两人只得仓促现身。
“师父,师母大人可好?”江城子笑嘻嘻的道。
“休得乱讲,将她看好,跑掉唯你是问!”
斥退二人,江枫独叫了沈浪,将宋紫熏身上搜到的退兵文书交给他,嘱咐他跑一趟无尘城,将文书和宋紫熏的情况告知对方,希望金光阁一方,能用乐林门的俘虏来交换。
青石台地被攻破以后,冷听涛身死的消息早已传遍左近,但李儒林等人一直没有消息,江枫怀疑他和一部分乐林门修士,此时就被囚禁在无尘城。对于李儒林,江枫印象还是不错的,当初,在青石台地的建议和观点,事实证明,均为前瞻之举,另者,听闻他在经营宗门上,也有自己的一番建树,倘若能将他纳入浅山宗门下,应该着实能为自己分忧。
最初,在天音寺之战开始前,江枫就存了调整宗内少数重要岗位的念头,如今,因为战事的原因,更多的职位空了出来。一方面,这是不小的损失,比如执法长老王显道和兵争
司执事皇甫润生的死,着实让江枫心痛不已,另一方面,这也对日后的宗门调整,造成了更大的困难。毕竟,浅山宗人丁瘠薄,能堪大任的人本就不多。
乐林门掌门冷听涛的死,算得上是一个契机,也让江枫看到了另一种希望。在宗门人丁损失的情况下,吸纳他宗修士,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能否找到李儒林,以及找到了是否能成功的延揽他加入宗门,还是未知之数。
思及此处,他多少有些遗憾,倘若力宗能宽宥自己更多时间,这天音寺北部的八座城池中,他定然能招纳到更多的人才纳入浅山宗。如今,匆忙之间,便只能赌见性师兄弟二人的号召力了。
…………
力宗,真武城。
韩立被突然被召集回萧家十分意外,事实上,他担任河池城副城主还未过月旬,正是理顺各种关系的关键时刻,但因为自己乃萧家女婿的特别身份,他不得不匆匆以私事告假,返回真武城。
等待他的却不是萧家人,而是隋家家主隋剑锋。
“召你回来,是有件特别紧要的事。你应该知道金城盟和天音寺的战事吧?”
“晚辈有所耳闻。”虽然修为相若,但对于这位一直与自己亲善的随家家主,韩立还是尊敬的,如果不考虑他每次都寻找理由收取厚礼的话,韩立觉得自己的尊敬,能更真诚且发自真心。
无缘无故的爱,总是会被标定一个合适的价格,这一点,韩立完全能接受,故此,他也没有任何矫情,便坦言补充道,“难道与这件事有关?”
“没错,我们力宗很快就会出兵。”隋剑锋拿出一份早已备好的地图,在天音寺北划定了一片区域,“我们的目标在这里,虽然由新成立的龙骧军负责,但还是有些家族子弟的随军名额的,这是不错的机会。”
“多谢隋叔成全。”韩立下意识的行礼致谢。
“呵呵,我一向看好你,无需多礼。明日就出发,你荭妹的母亲近来身体欠佳,如果得空,走之前去看看吧。”
“是,理当如此!”韩立低头拜谢,荭妹乃是隋剑锋的侄女,萧明珊曾经带自己去拜访过,既然身体欠佳,自然要送上礼物,韩立知道这便是这桩交易标定的价格,至于多少,他还需要评估,力宗有城主上百,想要脱颖而出,累积军功诚然是重要的,这么想来,至少要备上价值五十枚三阶的礼物了。
自己担任河池城副城主这段日子,暗中发卖物资,也只得了十枚三阶,加上自己平日的积蓄,仍有不小的缺口,看起来,此番还是要和珊妹张口了。
“注意,一切听从指挥。”
韩立正思忖着,在混乱的战场上,是否也有合适的机会补偿下自己此次交易的损失,却听隋剑锋正色道,“我们并不是真正去打仗的。”
言毕,他再次在被粗线描绘的地图上敲了敲,“只限这些,不多,不少。”
…………
“不多,不少,一家宗门既不显眼,也不招摇,这样挺好。”北荒,极北之地,捉熊岛,“银光秘言符”光芒交相辉映的护罩之内,三道扭曲的人影刚刚聚首,便开始讨论起两个时辰前,九老头会议的种种安排来。
“多谢宋兄割爱。”
“庆裕,虽然你凭借清禹宗改换供奉,得以进入九老头,但还不算稳固,此番,我们和刘庭坚联合,打压了齐伯塬,并狙击了宁立恒上位,他一定非常不开心。尽管在秦九贞天道的事情上,我们曾经合作的还算愉快,但此番算是触及了他的底线。”说话的是宋湘弘,他不无担心的道,“我怀疑他故意示弱,如此,李真龙出于平衡的需要,在此事之后,多半会想办法打压我们三人。”
“无妨,你上位的事,首席李真龙也是赞同的,否则他不会轻易放弃鲁东来的位置,定然会要求再等一段时日,我一直都怀疑,是他派鲁东来去的南陆。”金圣熙琢磨了片刻,“不过,此事也是个教训。同光背叛的事,切莫发生在你我三人身上。对于那些距离我们很近的人,要时刻关注他们的心态转变。”
“危险的人并不多,除了金兄麾下的华帝门。”庆裕道,“当然,我刚刚接手清禹宗,对万禹亭这个人缺乏了解。”他转而看向了宋湘弘,希望能得到些帮助。
“万禹亭实数首鼠两端的投机客,他和力宗也有牵扯不断的关系,我想这也是此番金城盟能力压天音寺和天罗门的原因,他的背后,可不止有我们,原本,我以为仅凭我们支援的清道子,以及刘庭坚的人,他会和同光以及刘师周拼个两败俱伤,未料想刘师周坚守不出,万禹亭又请到了林名都,此獠虽然是个散修,但与力宗的余惊风渊源深厚。”宋湘弘道,“倘若
有机会的话,我建议你在清禹宗内培养另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但那个陈昆除外,他是万禹亭最亲近的人。”
“清道子你原本是要牺牲的吧?”庆裕嘿然一笑。
“他做的事情,我自己当然无力保全,此番,也只是想让他发挥些余热罢了。”宋湘弘苦笑,“未料想他此行搭上了许福宁的线。不过他说出了黄泉之门内部的详情,对于我们也好坏参半。”
“无妨,黄泉之门连通阴阳两界,定有通达‘罪城’的捷径,我想他们几人定然和我们一样,对困在其中的几个老家伙很感兴趣。”金圣熙道,“否则,齐伯塬在魏国三宗上吃了那么大亏,定然不会轻易松口放过清道子的。你倒是要小心,清道子日后被他拉拢过去,按理说,他的资质,还算入得宁立恒的眼。”
“放心,当初宁立恒挑动魏国与夜樊国的战争,他们算得是生死仇家。”宋湘弘不以为然。
“天真!”金圣熙哼了一句,“凡事都有标定的价格,只要合理,我想,清道子定然不会拒绝。”
“拉拢有什么用,黄泉之门再开,也需屠戮众多凡俗,他宁立恒敢行此天下之大不韪么?”听闻宋湘弘点破此处,另两个人不禁沉默了,虽然也意识到开启黄泉之门是一个难题,但两人之前陶醉于庆裕上位的成功,都未深想。
“外海的凡俗,应该不算凡俗。是也不是?”庆裕忽然灵光一现,却见另外两道人影也陡然呆住了,似被醍醐灌顶一般。
…………
天音寺北。
江枫在普贤城等到了金光阁送抵的回信,同时到达的还有一位筑基中段的使者,名曰“步涌泉”,自称是金光阁的外事执事,位列第三。
金光阁愿意用四名玄级修士外加八名灵级修士,用来交换宋紫熏。名单已经带来,只等江枫圈选。
有二十九名俘虏,被金光阁抓住的乐林门修士,着实不少啊,江枫想都没想,就先一步圈定了列在榜首的李儒林。
“此人算两人。”步涌泉不紧不慢的道。
“哦?”看起来金光阁也知道李儒林在乐林门的重要性,江枫心中轻笑一声,“如果一个人可以算两个人,那么可有算半个人的?”
“死人可以算半个人。”步涌泉面色沉静,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用宋紫熏的尸体,换两名玄级修士外加四名练气修士,可好?”
“江掌门说笑了。”步涌泉淡然一笑,“倘若宋前辈不幸身陨,我想迎接您和浅山宗的,定是金光阁的怒火。”
“李儒林仅算一人,我可以少要两名灵级修士。你以为如何?权当交个朋友。”
“如果是朋友的话,我希望您允许我先见见宋前辈,以确认她现在很安全。”
“你真是个人才。”步涌泉步步为营,可谓滴水不露,连江枫也佩服他处乱不惊,可惜这人作为使者,忠诚自然没的说,没有任何拉拢的可能。
思忖片刻,江枫答应了他的请求,令魏若光等人会同使者,遴选其余几名用于交换的人,自己则先进了拘禁宋紫熏的军帐。
“金光阁的使者,过来接你了。”
“如此甚好,江枫,后会有期。”宋紫熏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这句话,江枫知道她已经将自己恨到了骨头里,这也与江枫最近的策略有关,他暗中嘱咐了看守对方的江城子和吴天德,聊天时暗自吐露,先前是自己勾结见性,用迷香将她擒拿。虽然通过宋紫熏传扬出去,不一定能将金光阁的怒火尽数从见性身上引走,但如果真的能奏效的话,不是更好么。
“我知道你恨我,故此我担心你一回到无尘城,就亲率金光阁一众,过来攻杀我浅山宗。”
“换做是我,你当如何?”
“我自然和你现在的想法一样。”江枫在宋紫熏面前坐了下来,“所以,见到使者前,我必须要采取些措施。”言毕,他上前一步,故意弄乱了宋紫熏的紫发,又在她惊慌失措的目光中,将她放平,扯下了她的腰带,将她的袍服弄皱,仿若有很多故事发生一般。
“登徒子,你想做什么?你说过放过我的!”宋紫熏努力挣扎,但却一动也不能动,高声喊道,晶莹的泪光在眸中打转。
“如果你一回到无尘城,就想要攻打此间,我想,凭使者所见,他们一定会联想到很多故事,你不会蠢到把使者杀了吧?”
“你!”
“记住,我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在斗法时造成的,而你,也会以大局为重,不会计较个人的荣辱。懂了么?”江枫在那嫩如莲瓣的脸蛋上捏了捏。
“宋道友,我们后会无期!”
第五百零四章 既成事实
第二日午后,江枫一行终于接收了约定八座城池的最后一站,宏达城。
此城和临近的普贤城一样,位于浅山宗与天音寺之间莽荒大山的南麓,少平原而多丘壑,但相比浅山宗大部分郡镇而言,此地的物产情况已经好上太多,仅仅是入手普贤城东的二阶上品灵地,就足以让江枫兴奋不已了,更别提从莽荒大山中穿出的数条富含灵气的溪流,足以滋润数千亩灵田。
可惜的是,这些溪流的下游,并不属于两座城池的管辖范围,为此,江枫已经派卢天明、赵良狄等人进山,争取在力宗接管六座城池前,在山中找到合适的所在,想办法截流其中几条水量丰富的溪流,将好处尽量留在浅山宗境内。
与其他六座城池的处理方式不同,江枫并未劫掠城中的商铺,而是将原本属于天音寺的商铺尽数没收封存,以便后续并入宗内产业。对于愿意追随苦寂寺投入浅山宗的各个家族,也在此临时安顿。否则,便由吴天德“劝说”,令其尽快离开此间。
一时间,两城内的土地和屋舍价格暴跌,江枫顺势分别划定区域,允许手下修士以及投奔浅山宗的家族购买,并规定未来可以按双倍的价格卖给本宗修士,一时间,众人的热情高涨,尤其是后者,虽然部分会迁移到浅山宗西部居住,但想到数月之后就可以赚上一倍,原本还有些的犹豫反侧情绪的他们,顿时喜形于色。
因为定下了让力宗六城包围浅山宗二城的策略,江枫也改换了将两城内人族丁口尽数迁走的打算。为了保持此地安定,力宗定会向这六座城池安顿大量妖族凡俗,用以稀释此地的人族凡俗,如此,在被妖族包围的情况下,这些人族凡俗留在此间,也不虞流失了。
思路改换之后,见性师兄弟二人的宣化工作因此顺利了许多,待到数据统计上来,八座城池,最终同意投奔浅山宗的凡俗达到了九千人,其中有三千人,将留在这两座城池。至于修士,则有三名筑基,七名练气。
这十名修士大多数隶属于三个家族。
马元洲,筑基三重修士,出自普贤城,原本有些虚职,但并不显要,其儿子和侄儿二人,马明德、马明节,均为练气初段修士,一同带领家族八十五丁口,加入浅山宗,此獠属于郁郁不得志之辈,在城中尚有些影响力,过来投奔,江枫自然欢迎;
龙博安,龙博俊兄弟,出自宏达城,前者筑基二重,后者练气七重,原本是宏达城的守备,是苦寂寺的信徒,家族丁口不多,只有二十二人,但两人因为见性的原因,对于加入浅山宗的事情甚为热络,并动员了亲眷家族两百多人留在此间,江枫有心任命他继续担任此间的守备,但却被见性制止了,而是由他亲自劝说,令两人带领家族,直接迁往罗川,不知道他怎么做的说服工作,至少在江枫看来,两人从帐中出来,算是极欢喜的;
孙献章,出自朝山城,筑基二重修士,在江枫一众劫掠时,此獠曾经负隅顽抗,后经魏若光劝说,加入浅山宗,有一女名曰孙思菱,练气三重,家族丁口甚少,只有九人,在朝山城也没什么影响力。
余下三名练气,则为在此间游荡的散修,分别名曰王平、赵志阳、刘弘,均在练气中段,想必原本在此间也一直未谋得合适的生计,故此江枫一众到来,便第一时间来投奔。对于这种没有跟脚的修士,江枫本来是心存疑虑的,但考虑到宗门一战损失不小,正是用人之际,故此便也接纳了他们,只不过是否能给与重用,还要仔细考察。
至此,算上之前投奔的宋远离,以及被江枫委派王乙送到西岭郡囚禁的仁寿城筑基修士顾延巳,金丹境以下修士,江枫共收纳四名筑基,八名炼气,当然,顾延巳还未劝降成功,这要等到此间事了,方能去西岭郡解决。
在修士层面,最大的收获仍是见性和弘知二人,见性原本是有弟子的,不过尽数派往了东部,支援天罗门,至今尚未回返。
至于凡俗,三千人的规模,理论上讲,足以在浅山宗平镇立郡了,不过左近已经有了西岭郡存在,江枫更不想把这种特殊待遇泛滥化,但是天音寺留下的痕迹,必须清除。
故此,就在占领当日,宏达城便改称“洪山镇”,普贤城改称“浦南镇”,所有四院的产业,都直接划拨给苦寂寺,并交给见性和弘知指定的人负责管理。屋舍宅邸上的天音寺宗门标志,一律拆除改换。
值此机会,浅山宗西部的九岭镇并入临近的伏元镇,峡山镇并入临近的观泉镇,水冶镇并入临近的北辰镇,同时宗内彼此毗邻的镇,也一并调整合并,最终计入新得的红山镇和浦南镇,共得郡五,镇二十二,尤其是后者的数量,相当于减少了一半有余,这一命令直接通过郑轶雨传达,由留在宗内的庶务长老郑鲁达,庶务执事魏若齐立即执行。
同时,已经同意北行的凡俗队伍立即出发,先向东北,
从西岭郡入宗,折向西北,最终安顿在伏元镇、观泉镇和北辰镇三镇。同时,三镇的妖族丁口尽数迁移,分别就近安顿在大邑郡和暖谷郡,其中费用六十枚三阶,江枫已令徒弟江城子带走,并移交给宗内诸多环节。
其中三分之一将交给西岭郡镇守魏婕,用来补偿经由此地进入浅山宗腹地的人族小家族,另三分之二则分别交给暖谷郡镇守李友德和大邑郡镇守沈峻茂,用来安顿迁移至两郡的妖族丁口,同时为西部新三镇,尽快建设必要的设施,以改善那里的条件。
这些灵石自然来自于**裸的劫掠,除却这笔迁移安家费用以及相关的杂项投入,在仁寿城以及六座可劫掠的城池中,共掠得八十五枚三阶,当然,这是将并入宗门大库的部分,至少有半数为物资,并非真正的灵石。另者,尚有等同价值更多的物资,落到与江枫一同南下,参与战争的门内修士手中。
虽然看起来是件好事,毕竟活下来的宗内修士,手头登时便阔绰了。但江枫心中却甚有隐忧,这会让宗内后续的各项激励措施,因为奖励不多变得无力,并且会拉大宗内修士之间的贫富差距,成为一个潜在的不安定因素。
这一点,江枫心中有些解决的方案,但还不算成熟,他打算一回到罗川,就着手尽快处理此事。
如今,最紧要的事,还是要将洪山镇和浦南镇,尽快融入到浅山宗,在停战协议达成前,化为既成事实,清禹宗在东线天罗门的确取得了优势,但那里的领土,是无法分润到千里之外的浅山宗的,即便万禹亭愿意将边境线南移,原本与其边境线不多的浅山宗,也占不了多少便宜,最终得利的,仍是金城派和黄龙派两家居多。
至于北部的乐林门旧地,怎么个分法,恐怕才是盟内争执的焦点。
…………
乐林门北部,距离浅山宗边境不远的同光城。
吴全忠和窦锦帆在青峰客栈再度聚首,汇总两人各自行动的收获。接到江枫的命令以后,两人马不停蹄的在乐林门境内,不放过每一个平素有些交集的家族,但最终收获却不大。
不得不说,浅山宗的招牌在这里并不好用。
虽然随着各路消息的发酵,混乱一直在持续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但此间的各个修士家族,仍然沉得住气,或者换句话说,他们似乎早已找到了新的码头停靠,这很自然,原本乐林门就是金城派的一部分,不久之前才分出来,如今再投奔回去便是了。至于实力不济的浅山宗,很少有人会考虑。
窦锦帆还好,长宁商会在这里有些影响力,他本人又是地级的修士,故此,很多人还是将其奉为上宾,推杯换盏间,委婉的表示自己家族现在并不着急,更不想与宗门牵扯太多,少数关系熟络的,甚至还能开开玩笑,胡乱提些不着边际的条件,虽然没有任何达成的可能,但总算宾主尽欢,一团和气。
吴全忠就惨了,报上身份之后,四次便有一次遭遇闭门羹,还有两次见不到正主,往往扔出个管家就算应付了事,余下的一次,也不冷不热,聊些左近的见闻,饮几杯清茶,之后不卑不亢的送出门外。
两个小家族,这就是两人的成果,并且这两个小家族,也没有最后敲定,不过好在两人并没有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拉拢修士上,前日,趁着掌门内府大火,宗门大库被未名修士攻破的空当,两人趁乱从趁火打劫的凡俗手中,收了九百多本藏书,以及两卷心法回来,并且没花多少灵石。
两卷心法,一者名曰“嘉定筑本心法”,另一本名曰“厚土纳元淬体术”,窦锦帆看过,算得上是不错的术法,比较适合玄级修士修炼,吴全忠故此决定,待掌门回归罗川,就将这两本心法上交,也算得上是功劳一件。
“可惜了,我们不便用强。”窦锦帆有点遗憾。
“用强自然是不行的,虽然冷掌门身陨,但现在乐林门仍是金城盟的一部分,只不过群龙无首罢了。”
“吴长老,依你所见,谁会是乐林门的新主呢?冷听涛的亲眷如今都不知去向,跟随他的亲信李儒林、孔四樊也未能回转。”
“除却李儒林和孔四樊,留在此间的,声名最盛者,莫过于杨师都,不过此人似乎没有自立为主的想法。”吴全忠摩挲了下巴许久,“他我倒是见过了,虽然在收揽余众,有临时维持宗门的迹象,但据我旁敲侧击打听联络到的另几人,他们都说,杨师都并没有投奔金城派和黄龙派的意思。”
“不会是想投赤霞门吧?”曾经在赤霞门经营多年的窦锦帆骤然想到了这个可能。
“还真是。我怎么没想到呢?”吴全忠登时醒悟,“这么说来,还真是不得不防,这乐林门算得是金城盟的一员,倘若这杨师都,带人投奔了赤霞门,那事情便复杂了。”
“我连夜去找旧关系,探查一二。”窦锦帆有了主意,“你速度报告掌门,倘若
此事为真,不得不防,事关宗门利益,必须请得掌门意见。”长宁商会如今已经将几乎所有产业都迁往了浅山宗,虽然没有直接加入宗门,但窦锦帆,已经同窦锦秋一样,隐隐将自己视为这家小宗门的一份子。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当然希望浅山宗能更进一步。
但为之搏命是万万不能的,生意很重要,但也只是生意而已。
…………
李儒林,孟达义,蒲秋阳,于象潜。
李蕴盛,孟辛术,孟辛空,蒲方智,蒲方铎,于绍泰。
这是江枫用宋紫熏换来的俘虏,四名玄级,六名灵级,除了李儒林之外,其余均是魏若光等人根据实际情况选定,这些人选也特别有讲究,李蕴盛是李儒林的家族子弟,而余下几人,则分属三个家族。
这是拉拢的需要,江枫希望他们中的有些人,能“心怀感恩”,接受自己的招安,加入浅山宗,这些人是亲历冷听涛陨落的,故此心中定然明白,没有成年修士子嗣的乐林门,多半是撑不下去的。
不过李儒林却拒绝了江枫的拉拢。
“江掌门,救命之恩,毕生铭记,不敢有忘,但李某不才,侍奉冷掌门多年,如今他身陨沙场,我也心灰意冷,不想出仕,只想寻个山野隐居,了却残生。”
江枫有心劝说,但几个回合下来,李儒林仍是拒绝,就连其家族子弟李蕴盛也婉拒了自己的拉拢,这让江枫颇为不爽,心道我额外花费了两个灵级修士的名额,才将你换回来,到头来你还不知趣。
然而李儒林的确是个人才,之前给冷听涛出的主意,江枫有所亲历,明白这的确是个聪明人,如今换了知情的俘虏过来,他更是从中听闻了很多自己不在时的故事。
这些细节都得自于象潜,原本在乐林门担任传功执事,位列第二,修为玄级三重,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同意加入浅山宗的玄级修士,灵级七重的于绍泰自然也遵从他父亲的决定,于家在乐林门的西部有些产业,距离浅山宗颇近,迁移过来甚是方便。
“儒林其实是个很注意名节的人。”于象潜在事后独自过来汇报,“而且,他平素是喜欢锦上添花的,而不是雪中送炭。”
明白了,最关键的问题是,李儒林没有看上浅山宗,相比之前的乐林门,浅山宗着实差了些,但如今乐林门已名存实亡,又有什么可比性呢,话说作为冷听涛的智囊,当初金城派分裂时,自然也是出了主意的人,苏黎清接纳他的可能性不大,那便只能去投黄龙派左子蝉了。
当然,他可能还有别的想法。江枫其实不想放弃,一方面,四名玄级修士,只有于象潜投奔了自己,着实有些少,他还想再努努力,另一方面,他最为看重的,其实还是李儒林,和已经陨落的孔四樊一样,此人在乐林门故地颇有些影响力,倘若他能投奔浅山宗,对于自己收纳冷听涛的残部,极为有利。
“要不要用强,直接对外宣布李儒林已经投奔我宗?”在临时召开的小会上,一脸坏主意的吴天德提了这样一个建议。
“不行,传扬出去,会坏了掌门的名声。”魏若光第一时间提出了反对意见。
江枫也这么想,他也知道自己名声本就一般,相比面子,他也更关心得到手的好处,否则他也不会冒着在盟内被攻诘的风险,不顾吃相的提前吞下洪山镇和浦南镇了。
但事关用人,他也不想留下隐患,故此,他决定按照见性的建议,先处理好此间的其他事务,李儒林当日就告辞北上,不过余下孟达义和蒲秋阳二人,则顾忌面子临时留了下来帮忙,前者是乐林门另一名地级修士孟达信的兄长,他留在此间,更是为了待战后谈和时,能想办法拿要回兄弟的尸体回乡安葬,江枫本想答应帮忙,但一方面尸体应在金光阁手中,不便讨要,另者看其也没有任何加入浅山宗的倾向,便干脆弃了这个念想。
处理好一众事务,江枫正要通过郑轶雨传信,嘱托吴全忠收集李儒林的情报,人都有弱点,如果能找到突破口,收揽李儒林的事或许还有转机。这个时候,却见七色彩笺上渐渐现出痕迹。
杨师都?
这是何许人也,可能会去投赤霞门?这可不行,乐林门自己可以得不到,但也不能便宜外人,何况是赤霞门,江枫登时便意识到事情有些棘手,窦锦帆实力足够,但他早就提及不会参与任何斗法事宜,自然不能逼他,而留在浅山宗的一众,个个本领都稀松平常,更不适合处理此人。至于况书才等人,如今在赤霞门境内,已经失去了联络。
有办法了,不行就举报啊,我也不是盟主,乐林门的事情,明显是盟内各家都要应对的。江枫刚有了主意,却忽然感到城外一道熟悉的气息抵近。
呵!
已经晋阶成功,突破玄级了么,江枫心中一喜,赶紧迎了出去。
第五百零五章 各路来客
“你速度很快!”
江枫笑着迎了上去,将风尘仆仆的楚弈鸣迎进军帐,自有小厮过来奉上灵茶鲜果。江枫南行参战,只带了善于斗法的门众,精于庶务的不多,王乙又去了西岭郡,这些事情便由投奔浅山宗不久的宋远离操持,练气六重的他办事利落干脆,为人热情健谈,将一众庶务都料理的很好。
“接到你的来信,我恰巧刚刚出关,便赶紧来了。”
“楚兄,恭喜重新登临地级。”江枫将得自仁寿城的一件三阶上品小盾拿了出来,递了过去,这是在仁寿城劫掠时,得到的唯一一件品质在三阶中品以上的法器,虽然没有器灵蕴生,但也算得是镇店之宝,此等重宝,手下自然不敢私藏,便呈给江枫,江枫利用“无痕之手”操持一二,发现并不算顺手,不过用于送礼,价值还是足够的。
“多谢!”两人知交,楚弈鸣也不矫情,欣然笑纳。
“上次见你,距离地级尚远,如今晋升,可有什么感悟?”
“感悟是没有的,唯一的体会就是得有个好靠山。”楚弈鸣怡然后仰,靠在江枫为其准备的躺椅上,“这次能晋升成功,上官霸霜帮了不少忙。”
“看来娶上官秀棋是对的。”江枫骤然想起了那副空荡荡的身板。
“相处久了,秀棋脾气秉性也是不错的,夫人贵在精,而不在多,说起这个,兄弟我就要劝你了。”楚弈鸣坐直身子,“此番南下,没少拈花惹草吧?”
“哪有那个心思。”江枫笑笑,不置可否,便转圜话题,和楚弈鸣谈起正事,他之所以邀请楚弈鸣来,主要是为了敲定与力宗的协议。最初,白令阗和萧不厌来访,抛出“各分六二”的方案,只是在口头上,并没有任何约束力,尽管有萧不厌在,但他后来私下给的那个纸条,让江枫明白,萧家只关心自己的生死,并不关心浅山宗的得失。如今,情报显示,力宗已经占领了那六座城中的五座,按照约定,江枫基本上已经兑现了承诺,但他们是否会顺势北上,侵吞自己的这两座城,还是未知之数。
这个时候,就必须要签点什么,方能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江枫已经派沈浪联络上了白令阗,好在对方似乎也需要这样一份文书,来明确自己是从浅山宗手中“夺”到的城池,而不是攻打了天音寺得到的。
身为力宗修士,又是自己好友的楚弈鸣,自然是最好的见证人。
除此之外,冷听涛的死造成乐林门极度混乱,也让江枫看到了一种可能。钟山一直在楚弈鸣麾下帮忙,值此乱局,正是他回宗收拢雁栖岭旧部的良机,虽然复宗基本无望,但多少能收拢下人手,去力宗助力楚弈鸣。论号召力,有些根基的钟山,和自己派过去的吴全忠不可同日而语,对于后者,江枫本来也没有报太大的希望,不过他和窦锦帆能趁乱收集不少典籍,以及两本门派心法,也是不错的。
钟山已经遵照楚弈鸣的命令,在半路潜回了乐林门,至于能有多少建树,楚弈鸣心中有些期待,但也不算多,有他的背书,投奔力宗的诱惑,应该比投入金城盟各家更有前途,想必他此行,必然能有些成绩。
次日,江枫便同楚弈鸣一道,直奔朝山城,与白令阗签署了一纸所谓的“停战协议”,即力宗和浅山宗答应各自维持现状,不再互相侵扰。事实上,什么侵扰都没有发生,只不过趁着战火,力宗不知道放了什么假消息,六座城池中的凡俗,跑了三分之二,而与江枫所做雷同的是,不少商会已经成群结队的开往这些新占城池,一时间,道路拥塞,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手笔就是不一样。
江枫暗叹差距巨大,心中思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迎头赶上,不过这场战争说起来也算是有好处的,至少凡俗丁口差不多增加了三分之一,仅凭这一点,便让江枫对年底的登仙大会,多了几分期待。
…………
朝山城。龙骧军正在修整。
这只是龙骧军的六分之一,且并没有多少高阶修士,但初到此间的萧明真,还是感受到了另一种氛围。
这是一种得胜凯旋的欢快,虽然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战事发生,对手一触即溃,龙骧军只能“望其项背”。
原本龙骧军出发时,被告知是去浅山宗夺城时,萧明真还多少有些担心,甚至怀疑事情的真假,毕竟她曾经听闻,浅山宗尚在免于战争的宗门保护之下,但“男人婆”却告诉她,浅山宗入盟与天音寺、金光阁交战,已经自动丢了这重保护。
那岂不是丢了罗川,江枫就成了无依无靠的散修了?她眼前随即浮现起一个可怜的穷困散修模样。
然而这份担忧竟然落空了,龙骧军连夜开到了天音寺境内,但城头的标志,却明显是浅山宗的,话说江枫什么时候,抢了这么多地盘呢?
可惜几乎都是空城,只有几名修士驻守,并未见到江枫的身影。
这色胚,是不是跑到哪里快活去了,以至于夺下的城池,都不派个人镇守!
直到她伫立在城墙上的垛口附近,瞥见江枫和白令阗、楚弈鸣以及龙骧军的数位首领出了军帐,相谈甚欢时,她才意识到,这两宗交战,似乎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把戏而已。
哼!
这没心没肺的家伙一点都没瘦的模样!
…………
“这是你要的脱罪文书。”大师兄还是那个老样子,在深夜过来拜访,并且出现的很突然,就那么明晃晃的在江枫身边划出一道金光,再赫然出现在眼前。
不过此番他并非独行,还带来一个人,一个修为高过他的红发男子,伪天级的气息甫一暴露,江枫便登时意识到,这位就是他素未谋面的二师兄宇文浩齐,也是玄济院的院长。
“你踩过线了,恫吓凡俗逃离家园,也是不小的罪过。”
“啊……”江枫不由得看向了赵吉元,企望他的帮助。
“你二师兄说的对!”
“我错了。”江枫只得认错,“我以为放些流言并不是大事,二师兄,不知者不罪,下不为例可好?”
“为了补偿你的罪过,玄济院需要在你宗境内,安置九千名凡俗。”
“好!”江枫眼前一亮,没想到还有这等好处,却见赵吉元和一直绷着脸的宇文浩齐都笑了,感情他们这是在帮自己,亏得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安置是真的,好好对待他们。”
“是,二师兄尽管放心。”江枫回答的毫不费力,开什么玩笑,自己苦心孤诣,也才劝说了九千凡俗归顺,二师兄只是一句话,就用玄济院的名义,直接调拨了九千流民过来,这其中的差距,可着实不小。不过说起来九千凡俗也不是那么好安置的,回头还是要仔细筹划才行。
“有三分之一是妖族丁口,原本就滞留在天音寺和天罗门境内的。”赵吉元在一旁解释道,笑着瞥了一眼身旁高他一头的宇文浩齐,“这话你必须先讲,否则一会儿我们这位师弟说不定要讨要安置费的。”
“岂敢岂敢。”江枫高兴还来不及,“不过有安置费就更好了。”
“这个真没有。”二师兄宇文浩齐哼了一声,笑容尽数敛起,“不过对你个人而言,我可以帮你解决个困难,比如通往鲸海群岛的船票。”他从袖中拿出一枚锈色木牌,正面书有一个“甲”字,背后则刻印了“六月十五”,想来这是今年六月十五的船票。
“在南宫家族的鹤山港上船,这是上等舱,只有七张,价值五枚四阶,比普通的船票贵很多,要珍惜,而且这是往返票。”东西是二师兄宇文浩齐给的,但却是大师兄赵吉元负责解释。
“我能换一张普通往返票和几枚四阶灵石么?”江枫暗道我可没那么娇贵,非要坐什么上等舱,如果站在甲板上能更省钱,他宁可全要灵石。
“不能。”赵吉元嘿然一笑,“宇文兄,看见了吧,我们这位师弟,很会精打细算。”他拍了拍江枫肩膀,“知足吧,六十张船票,原本一张空余的也没有,你知道这张船票,是谁为你腾出来的么?”
“谁?”江枫心道我怎么会知道,你可别卖关子了,说不定又在为我挖坑,但两位师兄兴致高,他也乐得跟他们演下去。
“同光。”
江枫登时吃了一惊,他赶紧蘸起身边的灵茶,在桌上写了个“天”字,至于全称“天煞孤星”,他自然不愿提起这嗜杀天道的名号,以免坏了因果。
“算是吧。”
看来同光的志向还不小,想必这也是他的死因之一,江枫忽然想起了见性给自己呈现的那四名修士,想必那两名陌生面孔之中,便有一人与这背后潜藏的势力有关。当然,对方多半只是想减少一个竞争者,对于这张船票,并不是很在意。
魏国三宗和夜樊国素有旧怨,想必同光,是没有机会像那田义成一般,到夜樊国滨海地带落脚的。
“我能不去么?”江枫决定试探下。
“自然可以。”赵吉元道,“一切全凭自愿。记住,从来没有人逼你。”言毕,他便只是盯着江枫看,直到江枫觉得背后似有根根芒刺入体。
“哈,我开玩笑的。”江枫讪讪,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毫无选择的余地,不过已在砧板上的他还是决定挣扎一二,“事成之后,我能不能见师父一面?”
“那便要看你的造化了。”
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造化?难不成路上会有身陨的风险?江枫心中一叹,果然,好处都不是白来的,只是想多了也是无用,他随手展开赵吉元给自己的脱罪文书,为涂山重铸身体,这东西可是必须品。
“公冶锴?”未曾料想,上面竟然是这个名字,一时间,江枫甚至怀疑这名字是赵吉元随手填上去的,这上面明显缺少一缕元婴层次的气息。
“的确是我随便写的。”未料想赵吉元却直截了当的认了,“不过禅心院会认可,公冶锴本人也不会否认,我已经差人和他提了,并不是什么大事。他现在很需要我们的友谊。”
友谊?
江枫心中咀嚼着这两个字,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诠释。
“清道子的事情,最后如何?”江枫忽然想到了另一份委托,以及做中人,但却未能得到的那“百分之五”。
“他已经脱罪了,九老头决定对他网开一面。”
“是说了黄泉之门的秘密吧?”清道子为了此事杀戮凡俗,脱罪想必也是有赖于此。
“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你还知道些什么?”二师兄宇文浩齐似乎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
“我只知道活人想在里面久留,十分困难。”江枫想起了百药老仙给清道子的“降芸功德丹”。
“当然,黄泉乃是死者安眠的所在,清道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打通生界与死界的通道,也不知道在寻找什么,这便是你我不知道的了,按照常理,除非他想找到寻常手段难以到达的所在,才需要通过黄泉绕路,找到特殊的入口。”
寻常手段难以到达?
一个最近快要忘却的名字,陡然浮现在江枫脑海之中,罪城,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所在,甚至不被典籍所记载,不正是平常手段难以到达的地方么?再考虑清道子的修为,这种猜测极有可能成立。
难道清道子在找罪城?
这么想来,或许这才是九老头放过清道子的最重要原因,江枫心中登时有了算计,随即想起自己在生死之间,看见的那了无边际的大湖,而在湖的另一边,似乎就有一座城。
难不成那便是罪城?
嘶——
也许只是个巧合罢了,江枫不敢继续深想,毕竟死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一点也不想重新尝试。
…………
浅山宗,北木郡。
冯既明和四名宗内修士,刚刚到达北木郡,就迫不及待的在这没有多少新鲜感的所在,从北到南的仔细梳理了一番。
他只是想表明一个态度——他是想为宗门好好谋划的。
可惜外事长老都没来,只有一个排名第二的执事,玄级修士方隆钥和他同行,余下的则是两名从未离开过宗门的随从,均为灵级圆满,想必也是久困宗门,未能晋升突破,出来散心并寻找机缘的。
宗门对浅山宗的提议并不重视。
冯既明也知道现下,门内关注的焦点都在乱石海北部,那里风起云涌,正是战争酝酿的前兆。冬泉山固然是家小宗门,但也足以引发乱石海周围各方势力为之竟逐。御风宗是有心下场的,但一旦动手,便会失去宗门保护,进而引发更大的风险,但置之不理,坐看华帝门吞并冬泉山,似乎也心有不甘。
还是旧日的迷梦未醒啊,冯既明心中一笑,此事他是不关心的,他只惦记“良渚”的委托,当然,如果真的开战,他还是要去前线尽一份力的,但如果修为上能再进一步,即便涉身其中,也多了几分全身而退的机会。
“此间与御风宗太近,物产相近,不如尽快南行。”
“冯长老,宗门并未定下归期,何必着急?”方隆钥是个慢性子。
“金城盟和天音寺的战事已然尘埃落定,我们如果抓紧时间的话,说不定可以去观礼谈判,此种各方修士云集的盛会,岂容错过?”
“冯长老说的也在理。”方隆钥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一提起这个便来了兴趣,更重要的是,他也知道战事结束,二手法器的价格就会下跌,或许南行能寻些机会购置一二,这可比在御风宗购买要便宜多了。
灵石总是不够花啊,他心中暗叹,却见冯既明掏出三十枚三阶灵石,在他面前一字排开,“方执事,我不善经营鉴宝,但我听闻你在这方面很有心得,不如将这些灵石交给你,到前线采购一二,待到回宗发卖,所得利润你我各自一半,你以为如何?”
“冯长老客气了。”方隆钥佯装谦虚,双瞳却锁住了光彩流连的灵石,“既如此,我们今夜便出发,如此,明日清晨,便可到达浅山宗的西岭郡,距离前线只剩半日路程!”
…………
江枫一回到西岭郡,便接到了两日后在渚樵城,与天音寺、金光阁、天罗门三宗谈判的消息。
看来战事真的要结束了。但边打边谈的事情,也要小心为上,好在目前自己已经收揽兵力,退缩到腹地,并无多大风险。
于是吩咐王乙,提审顾延巳。
第五百零六章 避祸清禹
“我愿意加入浅山宗效力。”还未等江枫开口,顾延巳就抢先一步说道。
“哦?”江枫本来还想劝几句,这下子倒直接被噎了回去,不由得来了打趣的心思,“那好,你说说看,为何想加入浅山宗?”
“第一,浅山宗没什么人才,我加入能充分展现我的才华,不至于被埋没;第二,我还年轻,江掌门您也年轻,很谈得来,彼此之间不会有太多隔阂;第三,我给自己卜了一卦,北行是财旺之相,想必浅山宗不会亏待我,能给我一个不错的位子。”
“说实话。”这个不安分的家伙明显在信口胡诌,滔滔不绝间丝毫没有脸红的迹象。
“你抓了我全家,我当然只能跟着你走了。”顾延巳这才耸了耸肩膀,满脸无奈的哼了一句,“你看,非要坦白直说,是不是太破坏气氛了?结果一样的情况下,你也爱听,我也能安慰安慰自己,岂不是落得两全其美?”
“虽然我不了解你,但我看你应有几分才干。浅山宗的确是用人之际……”
“直说吧,给我什么位置?还有长老的位置剩下么?年俸几何?”
“长老的位置有,但你需要证明你自己。至于年俸,说起来着实不多,但应该比你在仁寿城看城门要好的多。你并非出身修士家族,又不是四院门徒,在天音寺想要出人头地,想必也是极难吧?”
“只要等,总会有机会的,当初要是我再机灵一点,想办法活捉了你,就是大功一件。”谈及此处,顾延巳双瞳放光,“不过说这个也是没用,即便从头来过,这个机会我也不一定能抓住,倘若能到筑基高段,冒险为之,也能有几分胜算。”
“你明白就好。”
江枫就喜欢顾延巳这种不甘失败,看起来逆来顺受,但又时刻准备逆转翻盘的性子,这很符合自己顺势而为的丹论,不得不说,在此獠身上,江枫看见了自己的一点影子,只不过这家伙法相比自己好,在命运面前,更多了几分主动。
“之所以提审我,想必是大局已定了吧?”
“很快就会谈和。”
“还有多久?”
“两日。”
“那现在反而是最危险的时候。”
“我也这么想,你可有高见?”江枫愈发觉得顾延巳就是另一个自己,对于时局,他也有类似的忧虑,但暂时还没有合适的对策,他能做出的决定,就是退出新得的两座城池,暂时回到自家地盘避祸,依仗地利,坐等交战双方谈和。
“我被关在这里,来往情报不知,无从判断。”
江枫于是将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逐一告知,但却隐去了所有不宜透露的细节。
“你有事情瞒着我。有些因果很难自圆其说。”未料想顾延巳虽然听的时候呆若木鸡,实则一直在心中盘算,很快便发现了其中漏洞,“不过这不重要,彼此缺乏信任的情况下,隐瞒些细节也能理解。我猜测,金光阁很快就会偷袭。”
“为何?”
“他们在你手上吃了亏,却没有拿到任何收益,而与天音寺的盟友之谊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撕破脸,那便只能通过浅山宗变相讨要了。”
“你是说,就这么两天的时间,他们要攻打我浅山宗?”
“不,不会,浅山宗的地盘价值不大。既然已经决定要谈和,些许领土之争已经不重要了,何况浅山宗与金光阁并不接壤。另者,此时贸然从西岭郡北上,很容易被东线返回的金城盟联军围堵。依我所见,他们可能要的是您的人?”
“我的人?”
“对!江掌门您不是用宋紫薰去换了乐林门被俘的修士么,那他们可以如法炮制,想办法抓了您和浅山宗一众,去交换天音寺的被占城池,进而据为己有,或者索要战争赔款。要知道,这场战争的最大输家,其实是天音寺,其次是天罗门,而金光阁,除却损失些修士之外,只是碰巧与输家在同一阵线罢了。”
“如你推测,我现在应作何安排?”江枫思忖片刻,心中有了主意,但他更想知道顾延巳有什么想法。
“上策永远是进攻,有实力的话,直接打过去就是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无从施展。退而求其次,如能设下埋伏,抓捕若干金光阁的修士,那么在谈判桌上,我想至少可以多争取些赔款。至于领土,天音寺应该不会用城池,去交换金光阁的修士。”
“我不想再将宗内修士置于危险之中,浅山宗的损失已然不小。”江枫不想再打,门内带出的精锐死了不少,余下则甚是疲惫,此时再妄动干戈去打一场生死之战,无异于自掘坟墓。
“而且,战况混乱的话,你会不会逃跑?”
顾延
巳头一次脸红了,不过他很快借擦汗掩饰了这一点,“既然江掌门不愿意冒险,那就当我没说,下策也有,便是立即退到罗川,如我之前所言,金光阁应不会冒险劳师袭远,率主力部队北上。毕竟和谈就在眼前,金城盟的东线部队,距离此间很近。他们能做的,唯有出其不意,雷霆一击。”
“既如此,那中策呢?”
“中策是去迎接盟内的东线部队,与他们汇合,如此可以保全实力,免于兵灾。如果盟中主力部队西进,但凡攫取任何利益,均不会落空。”
“今夜就出发?”
“夜长梦多,我建议趁夜出发,并且带上此间所有的修士,一个不留。凡俗对金光阁无用,此地贫瘠,利只在商路本身,他们也没有劫掠的兴趣。”
“好。听你一次。”顾延巳的建议正应了江枫心中所想,原本,江枫是想借机循向清禹宗北部,翻越边境进入金城派境内的,现在想来,这样固然更安全,但多少会引起苏黎清的不快,并且理由也很牵强。
江枫快步上前,亲手撕了顾延巳身上的封灵符,“原本天音寺境内的修士,也有数人归顺我浅山宗,你可以先和他们熟络一二,待到回到罗川,我另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于是下令连夜行军。
不止是南下参战的修士,就连守在此间的镇守魏婕,以及一众手下,包括长宁商会在此的数名低阶修士,也一并出发,对外的借口,乃是移镇洪山、浦南二镇,城中定然有金光阁的奸细,为了避免泄露,直到出城折向西南七八里之后,江枫才再度传令,加快速度,改向南行,又过了七八里,再度换向,直插东南,奔着渚樵城方向行进。
“掌门,我们去哪?”有点犯迷糊,胆子又大的吴天德不禁奔到前军来问。
“躲避兵灾,今夜金光阁可能夜袭。”
“有情报?”
“暂时还没有,是顾延巳的主意。”江枫故意指了指身边的顾延巳,他相信对方的判断,而这正是顾延巳表现自己的机会,如果寸功未立,修为尽管在筑基层次,也很难给他太重要的职位,否则众人必然很难口服心服。
“王乙说过你,很不老实。”吴天德并未因为自己未到玄级就弱了气势。
“你也一样。”顾延巳很明显也从王乙那里诓了很多宗内的琐碎事情出来,这也包括声名“不错”的吴天德。
两人互相白了一眼,便各自回镇,江枫心中轻笑,未做置评,此次战事,浅山宗损失了不少修士,但也招揽了不少,在这之后各方势力的碰撞,在所难免,而自己,也只能秉承一颗公心来裁断这一切。
做到绝对的公允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植根于浅山宗的众多家族子弟,仍是宗内的主流,但想要让众人口服心服,才干,忠诚,以及对宗门的贡献,才是最完美的准绳。
浅山宗一众,最终停留在渚樵城北六十五里的暮云镇,不是因为没有体力继续,而是这里有清禹宗设下的一道防线,虽然只有两名筑基修士和四名练气修士,但左近的岗哨,可以快速的释放出敌袭的信号,为了避免误会,江枫派人与其沟通,但也只能停留在镇外,好在他们送来了灵酒吃食劳军,也算顾忌了彼此的颜面,不伤和气。
当夜江枫没睡,但却一直没有等到郑轶雨的情报。晨曦微露,见性却来造访。
“掌门,我连夜和弘知、魏长老制定了那九千名凡俗的安置方案。”他拿出一纸不算薄的小册子,上面勾勾画画,为每个郡镇,设定了补充人丁的名额,可以说,这是一个“摊派”的方案。
“辛苦了。”江枫瞥了一眼,心有所动的同时,对这个方案不太满意,摊派固然可以解决问题,但也会造成全境范围内,每一处郡镇,都出现各式各样的问题,西部三镇腾退,安置天音寺北上的人族丁口,已经是很大的动作,如今全境都要动,即便不引起民变,但也需要强力弹压才行。
见性和魏若光都是身手不错的战修,前者在安抚流民情绪上也有自己的方略,但在治理宗门,操持庶务上,明显是门外汉。九千凡俗,战后会分三批,从西岭郡进入浅山宗,从时间上来看,七八日内,必须要定下方案来,说起来也算紧急之事。
收起方案,庶务的事,还是要找精于庶务的人操持,之前天音寺一众的安置,自己阵前拍板,已经感到不妥,但急于将洪山、浦南二镇并入浅山宗,变成既成事实,也只能行此急略。江枫打算一旦和谈结束,回到罗川与庶务执事魏若齐商议,酌定此事。近来所查,人族修士宋远离也是不错的,但他毕竟新投浅山宗,且只有练气六重,倘若仓促任命为庶务执事,即便排名第二,也恐难服众,至于在此役之中
,缺乏运筹主动性的庶务长老郑鲁达,江枫心中虽然没有想好去处,但“荣退”已成定局。
送走众人,独留见性。
“你不能随我去渚樵城,这很危险。天音寺虽是输家,但我担心他们和金光阁一起,向盟中发难讨要你,到时候因为你刚刚加入宗门,缺少早就投奔的实证,很难辨明,另者,我也担心他们在会盟前,用些卑劣见不得光的手段对付你。”
“多谢掌门为我考虑。”见性道,“天音寺不足为虑,他们自然不希望我落在金光阁手中,唯一所虑者,唯有金光阁一家,且全因宋紫薰阵前被捉的迷案。如此,我另择一处隐蔽所在,躲几日便是。”
“我更想彻底解决此事。至少短时间内,让他们找不到你。你可有随身物品落在宗内,或者金光阁手中?”江枫事前已经想过,既然见性模糊的知道鲸海群岛的所在,不如干脆就将其安置在那里,只是担心,他有东西遗漏在宗门,到头来被对方占卜,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您是担忧占卜?”
“确有此意。”
“我自有办法,干扰一般层次的占卜。苦寂寺一向门风简朴,我在宗内也没有什么东西留下,这点无需掌门您担心。”
江枫见其腰间系着一串光亮的朱漆念珠,似乎随身携带了多年,便讨要过来,嘱咐见性施展干扰占卜的法术,只见其随手从案前摄来一枚秃了的毛笔,咬破手指,在其上涂抹一番,闭目轻念咒言,那未干的血渍,便幻化出红黑相间的纹路,浑然天成。
江枫将毛笔摄来,掷于帐外,信手布置仪式,动用“借物化影”,随着灰雾渐渐散去,果然现出帐外的景象,但那毛笔处,却隐隐现出一个身影来,正是见性的轮廓,其面色灰败,仿佛命不久矣。
“手段不错!”江枫这才放了心。
“掌门手段同样非凡。”亲眼见识到江枫占卜,见性也骤然明白了江枫之所以要亲自尝试的原因,“如果知道掌门您有如此手段,我当初见到您,第一时间就会想办法向您问询弘知的下落。”
“但我不会告诉你。”江枫一笑,将念珠抛了回去,“你这就出发,经由金城派,从东湖郡入境回宗,之后在楚门镇潜伏,待我回转。六十枚三阶,你身上可有?”
“原本是没有的,但之前绑了宋紫薰,得了些浮财。”
“宋紫薰的东西,记得抹去痕迹。”江枫忽然想起来,这或许也是个可能被占卜的漏洞。
见性于是将一众东西都扔了出来,但见这六件法器,在“玲珑宝光”下闪着幽幽紫芒,的确都不是凡品。想来这宋紫薰,的确被秦九贞宠爱,江枫倒吸一口冷气,此种数量,想要宋紫薰真的忘却忽略此事,的确很难。
摄在手中,用“无痕之手”操持,加速破坏上面的灵魂印记,又转交给见性稍稍炼化,时间紧迫,见性在楚门镇又呆不了那么久,自己只能动手帮忙。但见见性目光闪烁,拿捏法器的手,竟有轻颤。
“掌门您斗法的本事稀松,其余手段倒是高明。”
还真是个直性子,嘴欠的程度和弘知相差无二,江枫嘴角抽动,未发一言,手中快速变幻,直到将最后一件法器扔给见性,“给你师弟留些,此去楚门镇,也许会很长时间都不能相见。”
“我懂了。”见性似乎早有准备,将两件法器挑了出来,“此两件,掌门替我交给我师弟弘知,但务必嘱咐他,切莫过于依仗法器之利,坏了我苦寂寺的道统。至于这一件,”他又从中剔出一件小刀,“我觉得很适合掌门您,便留给您吧。”
“有心了。”
江枫没客气,摄起这把被灰濛气息笼罩的飞刀,并未细看便纳入储物袋,与上次从宋紫薰手中得来的冷玉竹笛放在一处,其实他早已看出,此小刀是一众法器之中,品质最高的一件。
“出发吧,时间紧迫,此间安定下来,我会在和谈之前,回楚门镇一趟。你我分别离开,目标小得多,这渚樵镇周边,说不定也有金光阁的奸细。”
心中惴惴的用过早膳,江枫终于等来了迟来的消息。
“我宗所派细作被害,故此未能传来消息。昨夜西岭郡附近出现大批修士,半个时辰后散去。”
果然,金光阁真的有夜袭的计划,江枫长舒一口气,于是在营中巡视了一圈,枯坐到日上中天,便唤了魏若光和王乙。
“我要离开一会。”
他扔给王乙一件黑白毛皮,正是得自鲸海群岛的那件奇物,令其披在身上,顿时便现出堪比地级的气息,“你留在帐中假扮我,直到我归来。若光,此间诸事,听你安排,虽在清禹宗腹地,切莫有半分懈怠。”
第五百零七章 鲸海变故
鲸海群岛,白鹭星洲。
慕晴川正襟危坐,在蓝瞳细毛青牛兽皮蒙就的宝座之上,听取着三名手下的汇报,拥有坐着资格的英歌,则在一旁把弄着手臂上新添的一团血肉,那血肉缓缓蠕动,试图侵入他的身体,但却一直未能成功。
三名手下,乃是慕晴川从九名仆固云召的原有随从中遴选所得。为首者名曰“罗斌达”,玄级三重,负责管理麾下主岛在内的十二座小型岛屿,这是之前和濮阳峻、蓝湘禾谈判的结果,初来乍到,慕晴川对于此间的一切都不算熟稔,故此,也没有同二者纠缠太多,让出了原本属于仆固云召的部分岛屿,以求太平。
另两名手下名曰“阿鲁吐图”和“范均”,修为均在玄级一重。前者并非白鹭星洲出身,而是西部的野火星洲人士,多年前躲避战祸逃难至此,后者则为本地人,鲜有的自然觉醒者,之所以选出这两个人,还是与这里的风气有关,但凡为修士做事者,多无大志,而这两人,算是鲜有的做事积极、求取上进之徒。
慕晴川派前者巡视灵地,后者负责征收凡俗税赋。十二座岛屿之中,有四座拥有灵地,因为英歌在研究炼妖蛊术,故此灵地仍在轻度运转之中,至于凡俗丁口,慕晴川取消了必须的徭役,改而征收一定数额的明灿珠,这种变化,一时间在白鹭星洲也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濮阳峻的正式文书到了么?”
“还没有,但蓝湘禾的已经先到了。”罗斌达呈上一纸文书,“措辞严厉,要求我们在七日内,必须重启徭役用于炼妖,即便我们不用,也不可废止,他们可以以市价的四分之一购买我们的炼妖成品。”
“看来是我先坏了规矩。你们怎么看?”
“徭役一策在此间已经运转多年,凡俗为其所苦,”罗斌达小心的解释道,“虽然是件好事,但倘若废止,濮阳峻和蓝湘禾麾下的凡俗必然心中向往,此地又不禁迁移,很快就会望风投奔我们,对于他们二人来讲,的确是个不小的麻烦。”
“如果我不答应呢?”慕晴川扔了手中文书,上面并没有言明后果,但之前出使蓝靛岛的罗斌达定然知晓。
“蓝湘禾只是斩断了一方桌角。”
“我明白了。”慕晴川轻敲扶手,她已经知道了事态的严重程度,原本,取消徭役收取明灿珠,只是为了方便自己购置此间物产,进而在江枫再次到来时,转交给他在北陆暗自发卖,攫取暴利,未想到竟然触动了蓝湘禾和濮阳峻的既得利益,但朝令夕改,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如今形势,便只能开战了。
然而同时对阵蓝湘禾和濮阳峻,她的确什么胜算,瞥了一眼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的英歌,她自然知道调动对方积极性的方法,但二对二的话……
“去告诉濮阳峻,我可以将炼妖的半成品,以市价的三分之一卖给他,具体还可以商量。”慕晴川有了主意,她打算先拖住一方,而对另外一方发动雷霆一击,蓝湘禾的态度明显更激进,那便给他一个教训好了,只不过,倘若真的灭杀他,那白鹭星洲之上,便少了一方势力坐镇,或许会引发临近群岛修士的觊觎。
这个时候,江之问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歪着头,眯着小眼睛偷看。
“进来吧!”
慕晴川心中哼了一声,暗道江枫这个不省心的家伙,临走还扔了两个徒弟在这,尤其是江之问,俨然就是孩童心性,处理庶务,修行之余,还要帮他带徒弟。
“四师娘,传送阵那里有异动。”
叫师娘就叫师娘,还要加个“四”,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还不长记性……江枫你这个只管收徒,不管教化的色胚,慕晴川眉头一皱,不过听闻传送阵的消息,她的身形骤然从原地消散,须臾间便到了内府后花园的一处假山外,沿着阴冷的楼梯向下急掠,不一会儿便到了隐在此间深处的传送阵附近。
眉头舒展,她心中隐隐有所期待,但那空洞晦涩的、引发空间扭曲的漩涡之中,却吐出一个身形高大的莽汉出来。
怎么不是江枫?还是名人族修士!
慕晴川骤然有些失望,后退两步,摆出防御的姿势,这个时候,英歌也已经追至,只瞥了一眼修士的灰袍,便上前摸索,还未探入胸前袍服,便被那修士反手一把抓住了,但见其目若铜铃,但仍带有一丝混沌,似乎还未彻底摆脱传送带来的眩晕感。
“此间是哪?”
“你是谁?”
“我是弘知的师兄,名曰见性。”莽汉陡然记起了江枫的交代,“现在已加入浅山宗效力。”他甩开英歌快要探入衣袍的手臂,只感到黏糊糊一片,却见这黑小子手上,正趴伏着一团异样的血肉,不禁心中一凛,头脑登时清明了许多,赶紧站起身来,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看了一眼黑小子,又瞥了他身后的女修一眼。
对了,应该就是这位了,没想到掌门在此间还藏了一位娇娘,“想必这位就是慕道友吧,掌门让我在此间避祸,一切听你安排。”见性递上书信,同时将一件冷玉竹笛法器奉上,“掌门因为忙
于议和,不能亲至,吩咐我将此物交给慕道友。”
“不错的东西。”
慕晴川信手摄来,防备之意稍减,但还是不放心,却见此獠背后的传送阵再次转动,这回又有一道身影从中脱出。
嗯?
见性一愣,明明传送的只有自己一人,难不成掌门后悔,要亲自过来了?但见来者紫发披肩,他登时暗叫一声不好,赶紧大声喊道,“快制住她,她是掌门的敌人!”
敌人?
明显是个女人嘛,慕晴川心头一震,犹豫间,还是选择了相信先到,并且袍服与弘知有些相似的的见性,急速上前三步,趁着对手眩晕,打出了数枚封灵符。
…………
“醒醒,快醒醒!”
浅山宗,楚门镇,为传送阵特别兴建的一间别院之内,江枫匆匆回转,便见到方金禄昏倒在传送阵旁边,他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好,赶紧打出一道寒冰符,借着凝结的冰冷水汽,打在方金禄脸上。
“嗯?”方金禄缓缓睁眼,又合上,反复三次,才看清了江枫模样,他赶紧爬了起来,“这……这是怎么了?”他迅速瞥了一眼已经收缩为掌心大小的传送阵漩涡,试图回忆起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发生了什么事?”
“我好像被人偷袭了。”方金禄摸摸后脑,嘴角不禁因疼痛抽动而变了形状,又看了看阵眼的灵石,上前检查了下灵力消耗的情况,“应该是半炷香前的事,看灵石灵力消耗的模样,应该有一名修士,趁着我昏迷进入了传送阵。”
“会不会是元婴修士,或者伪天?”
“不至于,否则阵眼灵石应该已经耗尽崩坏了,而且我也不能还活着。”
那还好,只是一名的话,晴川或许还能应付得来,而且有英歌和新到的见性在,只要不发生什么误会便好。
从暮云镇出来,江枫便动用了早间改换锁定位置的“心锁玉成扳指”,传送到了西岭郡北缘,继而穿越毒泉沼泽,先在湛川镇落脚,之后待夜幕降临,才低空飞掠到了楚门镇,路上已经特别小心,避免被他人跟踪,在与见性、方金禄见面之后,只嘱咐了几句,便从楚门镇离开,直奔罗川。
一方面,已经很久没有回罗川看看,对此江枫甚是挂念,另者,他也担心有人跟踪自己,故此以身做饵,避免楚门镇的机密引发跟踪者的窥伺,却未料想,盯梢者的确存在,但却没有去追自己。
看来此间的机密,还是不够隐秘啊,待有机会还是得想办法解决。方金禄修为只有玄级,对付些许蟊贼尚可,但遇见修为更高的地级修士,就力有未逮了。
安抚了方金禄几句,毕竟这不是他的错,江枫趁夜离开罗川,直奔西南,此番改走浅山宗和金城派的边境,他并不是不担心慕晴川,但一者时间有限,不容再有耽搁,二者,方金禄事前只备了一份开启传送阵的材料,仓促之间,根本来不及筹备。
希望晴川那里安好吧。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怪罪起元婴宝源来,要不是他一早候在罗川城外,害得自己无法脱身的话,只在罗川随便查看一番,也不至于耽搁这么久。当然,自己也太过小心低调了些,否则借助随身的黑鲸大剑,从罗川瞬间传送到楚门镇,说不定也可以及时阻止那名入侵者。
元婴宝源是为冬泉山的事而来。他想让江枫帮忙寻找一位元婴同境界的修士,去说和冬泉山即将爆发的战事。
“只是随便出个面便可,不求结果,我欠他们一个恩情。想来你作为许福宁的弟子,这事情应该不难吧?”
确实不难,如果是真弟子的话……江枫只能将苦水暗暗吞入腹中,同时思忖自己可能联络上的元婴同境界修士。
伪天级的清道子是首选,既然已经解决了禅心院的调查惩处,他应该可以自由行动了,多半还会作为夜樊国的代表,在明日的谈判会上观礼,不过冬泉山的战事明显关联到华帝门,他是否愿意出面,以及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都不可预料;
万禹亭也是个选择,代价同样未知,能参与北部的事宜,对于金城盟来讲,也是个不错的彰显实力的机会,但依他的性格,只是出个面,随便看看应该不符合他的做派,很有可能会把此事当真,说不定还会介入战事也说不定;
二师兄名宇文浩齐能答应的概率也不大,他是玄济院的院长,从天音寺一战来看,师父许福宁的手下,能亲自下场摸鱼的只有大师兄赵吉元,余下的则只能躲在暗处发力;
至于其他同阶修士,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倒是有,比如天音寺的公冶锴,这个想都不用想,便可以排除了,力宗也是有的,余惊风便是余家家主,但也同样没有任何交集。
江枫本来是想婉言谢绝的,但无奈宝源承诺给的东西太贵重了。
一枚四阶灵石,以及一件四阶法宝,名曰“阳煦养灵宝匣”,此物的最大作用在于滋养法器,使其更容易诞生器灵,如果有三阶以上妖兽放入其中做引,诞生器灵的概率更大
,以半年为期,便可小成,但此宝也有个弱点,就是产生的器灵大多性情温顺,一般只能在斗法中起到辅助作用。
虽然对别人可能无用,但此物着实对于自己有莫大的好处,器灵能否用于斗法不重要,江枫只是想用来饲喂古宝永恒之塔,至于三阶以上妖兽,有通往鲸海群岛的捷径,收集起来也不成问题。之前,自己已经私吞了见性给的信物玉如意,并令古宝永恒之塔将其吞噬,后来从宋紫熏处得了冷玉竹笛,鉴视之后发现还有些妙处,便托见性将其转交给慕晴川,从长久来看,器灵仍是自己缺少之物,如能得到此宝,饲喂古宝的压力,便会小上许多。
当然,这东西也不是白得的,何况这份酬金还包括了自己需要支付聘请修士的费用。思及此处,江枫倒有些犯难了。
虽然可以走走看看,但这期限着实有些紧张,一个半月之内就要见分晓。这么说来,冬泉山的形势,比想象的还要紧张。
归途风平浪静,并未有任何事情发生,江枫顺利的回到暮云镇,进了军帐,遣散一直未敢离开半步,身体已有些许僵硬的王乙,随后唤来魏若光和弘知,令两人随自己一同前往渚樵城参会,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午时便是交战双方约定谈和之时,想必这么短的时间内,应无被袭扰的风险。
这个时候,耳畔急促的号角声骤起。江枫不禁侧目观望,但见西方天边处,数百名修士,结成层层叠叠的彤云之状,御使各色剑光,正向这边靠拢而来。
正是东线的部队。
来的还真是时候,不早不晚,江枫令王彦之、卢天明、许筱斐等人谨守营地,自己和魏若光、弘知,则渐次飞掠出营,不急不缓的直奔渚樵城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三人落地,直奔距离掌门内府最近的驿馆。和谈的地方名曰“聚云楼”,距离驿馆尚有两三里路程,待到江枫进了驿馆,却见苏黎清等人,已经聚在驿馆外的花园之中。
“苏掌门!郑掌门!左掌门!”江枫一一打过招呼。
郑家声微笑回礼,苏黎清点点头,左子蝉却面色晦暗,似有不喜,东线的情况江枫不清楚,但想到三宗实力以黄龙派为最弱,想必对损失最为敏感,多半是因为此事。
“和谈议案可有梗概?”
江枫当然不会去安慰左子蝉,毕竟自家损失也不小,他更关心今日的和谈,到底能从三宗得到多少利益,这也决定了金城盟各家能分润到的实际好处。
“总之是没灵石可拿的。”郑家声哼了一声,“这是对方谈和时给的底线。”
没灵石,那便只能割地了,江枫本以为可以索要赔款,补贴下宗门支出,这下子愿望倒是落空了,“那割地呢?”
“所占地盘也不能全作数,”这次回答的是苏黎清,“不过江掌门,听闻你吞没了天音寺八座城,最后不战而退,是为何故?”
“力宗我自然打不过,我可不想做冷听涛第二。”江枫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见陈昆正向这边走来,便随口补充道,“谁知道力宗突然出手,倒是始料未及,想必万盟主也没有想到吧?”
“万盟主当然没有料到,不过也没想到你不战而退,将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城池放弃,不过,你不是还保住了两座城么?”陈昆颇有深意的看了江枫一眼,并未深说,“苏掌门,议和就要开始了,还请和我去准备吧。”
“怎么,我们不能参加?”江枫不由得瞥了一眼左子蝉,却见其也是一脸黯然,但似乎早就知道,而郑家声则一脸淡定,看起来虽然不能参加,但和谈的条款内容,已经早就知道大半。
“力宗特使余惊风、夜樊国国师清道子、齐国特使田义成过来观礼,天音寺公冶锴、天罗门刘师周亲至,金光阁则是赵蒙正,除却后者乃金丹圆满,均为元婴同境界修士,我们金城盟,自然也不能堕了威名,挤进去一堆凡夫俗子参会吧?”陈昆撇撇嘴,“可别觉得我话糙,我也一样进不去会场,稍后就过来陪三位喝茶。”
呵,来的果然都是些人物,这下子倒没机会参与了。对于这个理由,江枫也没什么不认可的,谁让自己修为低呢?说起来,郑家声也只是差了苏黎清一步而已,不也一样进不去会场么?
正心中可惜,却见一道遁光飘然而至,正是二师兄宇文浩齐。
“见过宇文前辈。”陈昆似乎认得。
“战事波及凡俗太多,战火所及之地,民不聊生,你们谈和,何等条件我并不关心,但此事必须要先拿出救济的方案来!”
“是!前辈稍待,我这就去禀报。”陈昆讪讪,在伪天级修士面前,他规矩的很,不敢有一点造次。
“不必了,你带路便是。”宇文浩齐哼了一声,霸道的气息宣泄四溢,转头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江枫,“四师弟,随我同去吧!”
“好!”
江枫正不知道如何插嘴,忽然等着这句话,心头一喜,赶忙跟了上去,这也是他第二次亲身体会到做许福宁弟子的好处。
第五百零八章 渚樵合约
江枫刚刚进入会场,还未绕过石雕屏风,便感受到了宛若千钧般的压力,除却在场中为众人服务的低阶修士之外,他便是修为最低者,无需仔细体会,便能感受到一道道或磅礴,或凌厉,或炙热,或阴冷的气息,在此间游荡、徘徊,貌似随意而发,但却细致的扫过自己周身每一个角落,不留一丝一毫空隙。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永恒之塔的些许悸动。
拥有古宝、身合天道的秘密,不可能一直深藏,力宗朱谦牧一战,自己便暴露了,也许很多修士并不知道此战的细节,但会场之中端坐着,均是天元北陆上行于尘世的强者,即便消息再闭塞,也应该有所耳闻,这一点,即便喜欢自由,独来独往的元婴宝源也同样知晓。
不过这些各怀心思的窥视随即消散,场中的气氛重归平淡,江枫这才发现,这些人竟然随意的玩着一副暖玉雕成的牌,只是匆匆一瞥,江枫便知道这牌名曰“仙人杀”,近来在坊间很是流行,他也曾经见王乙把玩研究过,还为此责备过对方疏于修炼,如今却未料想这些高高在上的成名人物,也不能免俗。
说好的胜负呢?不是应该各处一方,隔空对峙,剑拔弩张么?
或许在这些大人物面前,胜负真的乃兵家常事吧,江枫心中慨叹一声,暗道大人物与自己想象的果然有天壤之别,他也曾经参与过七盟内部的会谈,那种勾心斗角,为了些许小利争得面红耳赤的一幕仍然历历在目,即便金城盟的盟会,也不会开的这么淡然。
场中没有任何标明身份的铭牌,但很明显,没有预先给自己留座位,江枫于是顺着二师兄宇文浩齐的眼神指引,从角落里抽出一把明显与众人有别的椅子,低调的坐在了他的身后,随意掏出一本道经放在膝盖上遮掩,这才暗自观察起这些参会的大人物来。
说起来,场中江枫认识的人其实不少。
坐在会场右侧的是自己人,金城盟盟主万禹亭列席首位,然而下首的并非金城派掌门苏黎清,而是一名须发斑白的中年修士,江枫见过他的画像,应是参与击杀元婴同光的四名修士之一,只是不知名号。但另一名参与者清道子,却没有坐到右手侧,而是坐在了江枫的对面,居于另两名修士之间。
清道子左手侧之人,面相与田义洵有些相似,应是他曾经提及的元婴修士田义成,他身上的齐国袍服也验证了这一点,与在场的其他人不同,他面色略有犹豫茫然,似乎在琢磨手中的牌,想必是个新手。
另一人则神色镇定自若,眉目间溢满自信,江枫进场时,此人也给了自己不少关注,身上的力宗袍服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余惊风,余家的家主,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过,但江枫是看过画像的,前往力宗观礼掌门就职仪式的吴全忠,曾经被自己叮嘱,刻意留意此事。
柚色硬木长桌的另一边,则坐着此场战争的失败者一方,江枫认得一人,便是曾经将自己摄到百岭山庄的刘师周,也是天罗门的掌门,他坐在三人中间,通过袍服,江枫分辨出坐在上首的,乃是天音寺的元婴公冶锴,下首则是金光阁特使赵蒙正,也是场中除却江枫、苏黎清之外,没有到达元婴或者伪天的修士之一。三人的情绪不高,但也不算失落,甩起玉牌掷地有声,择空还瞥一眼门口,似乎在等待什么。
应该是还有人未到,江枫原以为他们是在等二师兄宇文浩齐主持和谈,现在看来却不是。于是枯坐了一会,约莫午时快过,“仙人杀”又进行了四轮,这才从外间不紧不慢的踱进来一人,此人面色红润,年岁却长,个子不高,手臂上的肌肉却遒劲健硕,一看就是近战斗法的高手。
“殷离亭,你来晚了。”留着山羊胡子的田义洵哼了一声,手中玉牌合在一处,“叫这么多人等你,是不是拿几件藏品,给大家开开眼赔个罪?”
“呵呵,”来者丝毫没在意,“近来哪有功夫画符,义洵兄,我没来,你们不也玩的挺开心么?”
“瞎说,我都输了五枚四阶了。”田义洵又捻开手中玉牌,环顾一周,“怎么,这局要打完么?”
“当然要打完。”余惊风摄起一枚场中存牌,“这轮输的由殷大掌门来付。”
殷大掌门,想必这位就是赤龙门的掌门了,江枫心中暗忖,却见对方随意的瞥了一眼自己,便陡然感到腹背一阵阴冷,一句笑问随那凛寒气息道来:“宇文兄,你这师弟相当不错啊,身怀天道着实让人羡慕。”
“就是,有天道也就罢了,许老的面子不能不给,但劫掠我天音寺城池的事,不知道禅心院管不管?”接话的是公冶锴,他头也没抬,从手中扔出两张玉牌,吃了上家的一张玉牌,又甩出一张牌,连续摄了两张存牌入手,这才颇有深意的看向宇文浩齐。
“我师弟并未戕害凡俗,两军交战,些许蛊惑策略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他已经为此自责,愿意承担九千灾民的
安置工作,想来此过已经抵消,我今日代表玄济院来,也是为了此事,战火持续两个月,已有六十八万凡俗灾民流离失所,两百四十二万凡俗受到波及,你们交战双方,还需要尽快拿出救济方案来。”宇文浩齐说话不急不缓,转头看向最后到的殷离亭,目光深邃而郑重,“殷掌门,既然您作为中人,主持这场和谈,我想此事定然会有个交代,是也不是?”
“当然,玄济院也是为了诸君着想,凡俗乃是各位大道的根本。”殷离亭在宇文浩齐身边落座,“我来的时候路过覆海门,金都城遗迹仍满目疮痍,昔日繁华难现,想来不少凡俗也因此役丢了性命,妻离子散,着实算得悲剧一场。我等当以此事戒之,不过听闻此次你们双方还算克制,并未出现惨绝人寰的场面。”
众人无不点头称是,江枫也心有戚戚,不由得有所触动,不料殷离亭却话锋一转,“不过事已至此,死者长眠,生者还要继续,我建议你们双方拿出些灵石来,交给玄济院处理,七三开,共二十枚四阶,如何?至于其中具体份额,由你们双方各自内部商议便是,一个月后交到玄济院。”
“至于各位过来观礼的,见者有份,一人一枚四阶,我两枚,算是聊表寸心吧。”殷离亭第一个掏出两枚四阶,置于宇文浩齐身前。
众人并未有多少不快,然而江枫却着实有些肉痛,他虽然是金城盟的人,可以事后去承担七三开中的那六枚四阶,但今天却偏偏坐到了观礼的位置,但不出灵石是不可能的,二师兄的面子在那,这个时候自然也没法表态说自己可以不出,便只能将元婴宝源提前预付的一枚四阶拿了出来,轻轻放到了案前。
来了就被逼捐,和这些元婴级大佬们为伍,没点身家还真是惨啊。
此事于是议定,这也是无关各方核心利益的一件事,接下来,便是各方讨价还价,争取战后利益最大化,或者及时止损的时间了。江枫自然也只有看的份,这一点,倒是和二师兄宇文浩齐相同,玄济院对于这种事,秉承中立,不持立场。
金城盟一方的诉求,由金城派掌门苏黎清陈说,作为胜利者,他代表金城盟提了十个条件,其中涉及领土分割、战争赔款、修士战阵限制等诸多细则,战争赔款江枫事前是知道的,对方已经私下里拒绝,如今提出来,应该是用来讨价还价的,此外,有关所占领土左近的灵地分割、资源分配也有很多提及,很多地名江枫闻所未闻,可见之前是做足了功课的,这一点,他不得不佩服苏黎清和他的手下人,作为盟主的万禹亭只管大方向的战略,陈昆因为修为不济无法入场,这些琐碎的事务,必然落在了苏黎清身上,不说通盘考虑,就是评估得失、取舍度量都是个芜杂的工作。
天音寺、天罗门和金光阁没有全权代表,涉及各宗的条款,分别由各方单独交涉,提及领土,便又牵扯到力宗和齐国。力宗的动作江枫知道,自己也是与其达成了私下协议的,却不知东线齐国趁乱占了天罗门三座城池,如今,便也列在讨论的事项之中。
“力宗所占六城,不能计入天音寺领土的切割方案。”苏黎清否定了公冶锴的提议,“如果计入的话,力宗必须先归还这些城池,再由天音寺划给金城盟。”
“这些城池是我们是从浅山宗夺来的。”余惊风瞥了一眼闲坐旁听的江枫,“与今日的和谈无关。”他抛出一纸协议,正是江枫当日与白令阗草签的那张。
苏黎清摄来,匆匆阅后便看向江枫寻求解释,江枫也只能学这些大佬,佯装云淡风轻,“我浅山宗的那几个散兵,是打不过他们的龙骧军的,那时候你们都在东线,冷听涛败亡,我也没有帮手。”
“盟内的事再议。”万禹亭摆摆手,“权且算一半吧,三座城池。余道友,你们力宗也牺牲一点,归还一城如何,此事就无需再另择场合讨论了,可否?”
“好。”余惊风也没计较,随意在地图上勾画了一下,确定了归还的城池,江枫斜睨偷瞧了一眼,自己吞下的两座城池,仍在力宗的包围之中,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齐国择空侵占的三座城池也在讨论之中。原本,这只涉及天罗门和齐国两方。齐国表示愿意归还,但天罗门修士,必须尽数撤出两宗之间的仙台宗,只留少量的外事人员,天罗门本不想答应,但齐国同样建议金城盟一同让步,与天罗门重划领土的界限,相比目前所占退后五十里。
有齐国在旁干预,万禹亭也只能在此事上让步,江枫差小厮拿了一幅地图观看,发现虽然退了五十里,但此地附近本就灵地不多,想来事情原本也在金城盟的预想范围内。和谈的艺术在于妥协,在场并没有什么争得面红耳赤的事情发生,这让江枫怀疑,或许有另一场更关键的小会已经提早开完,今日无外乎是推敲些细节罢了。
合约主条款最终有七条:
第一,各宗保有目前所占领土。
三者例外:其一,天罗门与金城盟所划边界,以金城盟退后四十九里为准,但不包括霞光城,左近以南融江为界,其二,力宗所占智摩城,归还给天音寺,并移交金城盟。其三,天音寺与金光阁边界,以二月初六两宗所占为准,余者归还天音寺;
第二,天音寺不能保有和操练修士战阵,为期六十年;
第三,金光阁和天罗门修士,不能驻扎在天音寺境内,所有长期驻留的外事人员修为不能超过金丹三重或同境界;
第四,各宗承认澄观宗、仙台宗地位,承认既定疆界;
第五,依岚港为自由港,暂归金城盟管理,各宗修为不超过金丹七重同境界修士可自由进出,飞掠,依岚港税入所得,分别由金城盟、力宗、齐国、天音寺按照四、二、二、二分润,两年派利一次;
第六,各宗承认夜樊国与金光阁现有疆界,金光阁放弃对平靖宗的领土声索;
第七,各宗各自释放俘虏,归还尚未焚化的修士遗体,互不偿付。
江枫原本以为金光阁凭借手中的乐林门俘虏,会向金城盟讨要一笔不菲的费用,但在金城盟支持了金光阁在天音寺领土一事上的声索后,此事便轻易的化解了,很明显,在整个场中,损失最多的莫过于天音寺,除却战争失却的领土、被金光阁在战争最后阶段侵占的城池外,澄观宗自立门户,也算是不小的损失,从地图上看,海岸线相比战前少了一半,良港更是所剩无几。
损失第二的是天罗门。除在西线失利之外,东线也被齐国趁乱侵入,虽然被占城池尽数归还,但在两宗之间的仙台宗问题上,不得不做出让步。不过,天罗门在此役中,修士损失并不大,刘师周一直秉承坚守不出的原则,消极避战,江枫暗忖他应该是在腹被受敌的情况下,试图保存实力,坐等战事结束,毕竟天罗门西部的灵地不多,而他,多半在兄弟刘师汉力宗一役受伤的情况下,被迫采取了此等极端的防守策略。
反观金光阁,虽然也在败者一方,却是此役的实际得利者,领土东扩,除了因为战败,与夜樊国达成一条不甚理想的协议之外,纸上并无损失。但论及所殁修士,金光阁却首当其冲,相比之下,天音寺的最大损失是元婴同光,但金丹、筑基境修士,尤其是公冶锴麾下的修士,多半得以保全。
各宗旋即签署正式协议,场中观礼的江枫,也得以在二师兄名号后面,署上自己的名字,说起来,这名字值一枚四阶。
众人安坐,偶尔争辩导致的些许不快,也随之烟消云散,说起来,这些人都是北陆的成名人物,之所以能一起坐在这里,大多没有深仇大恨,即便有,在实力相当时,也能保有克制。到了这个时候,江枫才骤然觉得,自己颇有些不合群。
无外乎其他,修为还是太低了。
深吸一口气,当一个冷静而低调的旁观者,众人谈笑间,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也略有小得,可惜这些人都是成精人物,不会轻易泄露有价值的东西,他虽然认识清道子,然而这种场合却只能装作不认识,原本想要委托宝源的事,也只能作罢,另择良机。
不过本着混个脸熟的想法,江枫也一一过去行礼,二师兄虽然面上清淡,但也似乎乐于促成此事,江枫和苏黎清一样,很快便认识了场中每一个人,也包括那名击杀同光的元婴散修林名都,此獠与余惊风似乎有些熟络,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能看出彼此的目光之中,善意不似有假。
转了一圈,江枫正要回到座位,却觉得舌下略有不适,正是“魅心魔晶”在作怪,原本,这东西是用来隐藏古宝永恒之塔的,但也有魅惑他人、求得好感的作用,故此,在进入会场前,江枫就将其压在舌下,事实证明,这东西多少有点效用,即便心情不好、看自己也不顺眼的公冶锴,相处久了,言谈间也和善了许多。
佯装品茶,江枫想要将“魅心魔晶”收起,却冷不防那物在舌下陡然融化,滩为一团粘稠的汁液,再一品,一股苦涩随即冲进四肢百骸,江枫只觉得自己每一根汗毛,都根根直立,似有未名的力量在一旁窥视自己。
原本交谈的众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都看向了身体似有异变的江枫,近距离的二师兄宇文浩齐周身更是华光涌现,两道金芒护罩倏忽间凝练而成。
一道虚影如银练般从江枫身后钻出,弹指间变幻了形状。
“不错,人很多的模样!”那声音正是千面紫苏真君。
“见过真君。”余惊风第一个站了起来,千面紫苏真君曾是力宗旧日强者之一,他自然是认得的,虽然那时候他还没有到今日之境,但也曾经得窥一见。
“原来是紫苏前辈。”
殷离亭第二个起身行礼,他也是场中修士中年岁较大者,也曾听说过紫苏真君的名号,“不知前辈于荒古中投影而来,有何指教?”
第五百零九章 委托邀约
“荒古?小离亭你还是那么会说话。”紫苏真君鲜有的笑了,这让江枫更觉得如芒刺在背,不过他不敢有一丝抱怨,只能微微侧身,近距离仰视对方,且听对方继续说道:“我如今身在罪城,想必你们中有人知晓此地的存在。”
众人神色各异,江枫择空瞥了一眼清道子,发现他尽管面色未变,袍服的下摆却有些许异动,便进一步确认了他打通黄泉之门,目的多半就是为了寻找罪城的入口。
“原来真君身在罪城。”与紫苏真君渊源最深的余惊风上前一步,“虽然有所听闻,但不知道此地在何处?真君为何又去了那里,今日又需要我等晚辈做些什么?”
“罪城在虚空中的无序漩涡之中,只有晋升天级,抑或半圣,并且真正与天道法则合一,方可锚定临近的道标,进而找到此处。至于其中奥秘,我想你们到了那个境界,自然会心有所感。”紫苏真君的虚影飘忽不定,似乎引动了些未名的力量干扰,变得不再那么凝实,“我之所以找到你们,是想让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愿闻其详。”此番回答的是清道子,但与此同时,只达到金丹圆满的金光阁赵蒙正,以及只有地级高段的苏黎清,却接连退后了两步。
“真君见谅,我等实力,尚不足以听闻。”
“无妨。”紫苏真君并未介意,目送两人退出此间,但近距离的江枫,却登时感觉大事不妙,暗忖这两人为什么会离开,心中慌乱的同时,不由得看向了二师兄宇文浩齐,希望能得到指引。
“真君前辈既然是你引来的,因果已经不可避免,你可以留在这里。”
原来如此,苏黎清和赵蒙是因为所谓的“因果”,才退避三舍,江枫心中一苦,瞬间明白了涉身其中,似乎不是什么好事,但现在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我需要你们进入虚空之中,安放‘真视道标’。”
“真君要重返此界?”相比众人的茫然,殷离亭面色固然紧张,但似乎懂得更多。
“我有此意,但只是防患于未然。”紫苏真君凝练的光影愈发虚幻,肉眼可见前后的变化,更有不少精细的无名尘埃,从光影凝练的身体中逸散出来,飞向场中众人,殷离亭最多,余惊风次之,余者彼此接近,但相比前两者,也只是少了不足两成,最少的,莫过于江枫,只及他人尾数。但被那微尘入体,江枫却陡然觉得自己似乎与某种未名存在产生了牵扯,但却弄不清具体是什么。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因果之力?大师兄赵吉元曾经和自己探讨过此事,那还是有关天道“天煞孤星”的见闻,当时,自己并无这样真实的感觉,想来今日所遇,相比那日而言,牵扯更为紧密真实了许多。
“如果谁能在虚空之中,设置五枚以上指向我名的‘真视道标’,便可去力宗萧家的祠堂,引动我投射法身,告诉他一种天道的秘密。当然,没有与我辈身合的天道已然不多,有些还在天元南陆和鲸海群岛,但有我的帮助,你们夺取天道的概率,也会大很多。”她的话音刚落,虚影便似被强力的干扰搅乱,再也无法保持完整的形态。
“泄露天机,哈哈。”那笑声渐显幽远,直到消散在这空旷的会场之中。与此同时,江枫只觉得似有一缕力量重新回归体内,再度从四肢百骸之中涌出,汇聚于舌下,将那已成汁液的存在,重新凝练成一枚晶体,只是相比之前更小了一圈,无尽的疲惫感继而袭来,他几乎不能支撑身体,直到二师兄宇文浩齐上前,在他肩头打入一股雄浑的灵力,这种感觉才消散了许多。
“很好的故事。”见众人再度安坐,殷离亭抚掌微笑,并未置评太多。
“真视道标是什么?”公冶锴一脸疑问,然而却没有人回答他,想必这情报也需要资源来交换,他不由得尴尬的笑了笑,“其实知不知道也没什么,我暂时对天道没什么兴趣”。
“欢迎来力宗做客。”余惊风皱了皱眉头,随即舒展开来,第一个起身离席,“我听闻想要召唤紫苏真君的分身投影,是需要祭品的,虽然并不多,但以诸位的身份,也不会太少,她老人家实乃性情中人。不够我也提醒大家,想要博取天道,也需要有些人的支持,我想不用我多说了吧,我宗的不幸,希望不要落在诸位身上。”
众人表情各异,或沉思,或期待,或如古井般深远,继而接踵离开,江枫本想留下来等清道子,未料想清道子却跟上散修林名都直接走了,并未给自己搭话的机会,于是他只能跟在二师兄宇文浩齐身后,也一并出了会场,苏黎清和赵蒙正早就不见
了踪影,想必为了躲这重因果之力,远远的避开了。
“因果之力有何不好?”赵吉元的话语焉不详,江枫一直似懂非懂,这个时候,便只能问宇文浩齐,想来他修为更高,更应该清楚此点。
“牵扯太多,大道之行便愈发艰难。仿若羸弱之人,背负千钧重担,又如何能够快步远行呢?”宇文浩齐怕江枫听不懂,便举了个例子,“所以,事关更高境界的机密,抑或此间不可分享的秘闻,还是少知道少宣扬为妙,对于自己,无任何益处可言。比如方才紫苏真君所言,便触及了此界忌讳,分身投影都被引动的毁灭之力拍散。故此,你需记住,切忌在大庭广众场合随意散播自己所知,与你修为最为接近的忌讳,便是丹论。”
还好我没有多说,只是在宗内分享了立论的必要性和简略方法,并没有分享细节,这一点,楚弈鸣一早就告诫过自己,分享丹论会令自己大道无望,思及此处,他忽然想起‘罪城’,“二师兄,各宗典籍之中没有‘罪城’的记载,也与此有关吧?”
“当然,如果将秘闻写在书上,那所有参阅者因此引动的因果,都会反馈累加到著书者身上,即便身死,也会祸及子孙,试想,谁又会多说呢?”
怪不得找不到详细记载,原来是因为这一点,江枫登时便明白了之前努力寻找却没有成果的原因,想来还是错在了根上。
“罪城一事你无需挂念,距离你太过遥远。”
“是!”江枫诺诺,目送二师兄宇文浩齐离去,随后便听得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罪城自然用不到你,但别忘了你我的约定,尽快去寻找源灵的下落。”
“好……”
真君竟然还没有走远,江枫不由得周身战战,见四下无人,赶紧从舌下拿出“魅心魔晶”,迅速的藏入纳戒之中,这才稳了稳心神,向此间的会馆行去。
…………
金光阁,银韵城,依山而建的明山观。
“紫熏竟然丢了踪迹。”
秦九贞独自伫立在一众玉牌之前,其中有数枚已经晦暗崩解,一一印证金光阁在战争中陨落的金丹境修士,也包括自己的爱徒陈浮梁,但宋紫熏的玉牌却不同,此刻只是萦绕着团团黑气,看不清上面的字迹,这说明宋紫熏要么困在某处结界之中,要么就是距离自己极远,超过了修士正常飞掠可能达到的距离。
身陷结界的概率不大,秦九贞抛出几枚苍翠竹简,做了一次简单的占卜,虽然此法只能做排除,但也有些效用。
既然没死,更没有陷落到任何结界之中,那么此事便着实有些蹊跷了。思及此处,她触动府中一处机关,便有一道青光直飞出去,片刻之后,便有两人到了身前。
“赵蒙正回来了没有?”
“禀老祖,赵长老还在回来的路上,和谈已经有了结果,您要看一下么?”说话的是代掌门赵泽平,是赵蒙正的侄子,修为在金丹三重。
“没必要,外间的事,你们操持决定便好。我徒儿紫熏最后一刻的行迹,你们可否知道?”
赵泽平摇摇头,另一白发修士斗胆道,“紫熏在前线曾误中敌人奸计,被虏至敌营,后来赖老祖庇佑,幸而脱身遁回,不料再度被奸人围攻,后来公孙沐颜用乐林门的俘虏将其换了回来,之后的事情,便没有奏报上传了。”
“奸人是谁,如此大胆?”
“浅山宗掌门江枫。”
啪!
两人闻声赶紧后退,却见秦九贞击碎了身后影壁,这石材甚是坚韧,又有阵法加持,赵泽平自问无法遽然将其破坏,便知道老祖已然动了真怒,赶紧道:“老祖息怒,紫熏并未受伤。”
“欺人太甚!”
“……”
“你们速度派人前往调查,查明紫熏最后的行迹,如果证明仍与江枫有关,我定将自取他的性命,有证据在,许福宁也护不住他!”
“是!”两人登时诺诺,倒退身体,一前一后出了明山观,直到飞掠了两三里,到了山脚下才停了下来,拭去额头的细汗。
“要是我是老祖的徒弟,可多好!”
“你又想多了。”白发修士打出两道清风符,顿时阵阵清凉驱散了两人身上的些许不适,“师侄,现在后悔已经没有机会了,要不是你师父他在与夜樊国征战时强出头丢了性命,我们也何至于此啊。现在还是琢磨下,怎么才能完成老祖的命令吧,要不是那宋紫熏偏要独自出营,也不至于丢了下落。不过这个我方才可不敢明说。”他悄悄的指了指明山观方向,“
不论说什么,记住,不能说她的徒弟不好。”
“调查还是要进行的,说一千道一万,宋紫薰也是我金光阁之人。只不过现在合约限制了我宗修士进入天音寺,修为低于金丹三重的,仓促之间,又没有合适的人。”
“还是有一个的。”白发修士眼睛一亮。
“不行不行,他可不行。”赵泽平赶紧拒绝,“如果让我去求刘岩睢,他又要提嫁女儿的事,又该当如何谢绝?”
“师侄,我不是教了你一招么?”
“让我装作喜欢男人,这怎么行?我这代掌门还当不当了。”赵泽平哼了一声,连连摇头,“不如这样,既然江枫抓过宋紫熏,之前的也能证明与他有关,不如我们派人直接去问吧,大不了赎回来就是了,不过听闻那浅山宗的掌门江枫是个色胆包天,不知轻重缓急的家伙……”
…………
鲸海群岛,白鹭星洲。
“我答应你们的条件,为你们做事赎回我自己。”宋紫熏面色憔悴,身上贴满了封灵符。
“一名地级修士,计十分,一名玄级,计一分,满六十分,我就可以放你走。”说话的是黑小子英歌,他瞥了一眼坐在上首的慕晴川,对方也点点头,对这个方案很满意,毕竟在这白鹭星洲上,也只有两名敌对的地级修士,想要满足这个条件离开,还是极难的。当然,这个不能和这自投罗网的宋紫熏明说,三人都知道,倘若让其离开,鲸海群岛隐秘传送的机密,便会泄露,对于江枫而言,也是天大的麻烦。
“一言为定。”宋紫熏咬咬牙,“不过要将我的随身法器还给我。”她看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见性。
“之前的不能算。我们和江掌门已经分完了。”
“那我赤手空拳,怎么可能击败地级修士?”
“还有我们,宋道友,听我一言,如果你把这个赎回的条件,当成合作的邀请,想必心情会好上很多。”见性试图开解对方。
“好吧。”作为砧上鱼肉,宋紫熏也只能选择信任。
“立誓吧!永不背叛!”英歌也学会了这一招,他记得江枫常用。
“不可能,灵魂誓约只限于这鲸海群岛!”
“也可以,那需要完成九十分!”英歌直接换了条件。
“立誓就立誓,还是六十分。”见这黑小子坚持,宋紫熏也登时明白了自己没有资格讨价还价,更重要的是,她心中想到,即便立誓自己不背叛这些人,也一样可以让师父出手,而且眼前不论条件是否合适,最重要的是先解决被拘禁的困局,至于下一步怎么办,还需要根据情况再行定夺。她正要立下斟酌良久的誓言,却见一张莎草纸递了上来,上面明晃晃的将誓词都写好了。
这……
为什么上面的誓词还与江枫有关,这个害我误入此间的混蛋,我真想杀了他!
…………
清禹宗,渚樵城。
江枫心情甚好,二师兄临行前抛给他了一枚四阶灵石,逼捐的事情,最终还是没算上自己,说起来,还算是良心师兄,比大师兄赵吉元强多了。
不过宝源交给自己的委托,还是没有着落,清道子不辞而别,自己也没有办法找他,除非通过百药老仙,但那是盟会之后的事情了,交战双方已经签订了合约,而今金城盟内部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他已经得到通知,明日下午将在同一处所在,召开金城盟的盟会,相比之前的和谈,江枫更关心同在东线的各方,是否有私下的约定瞒着自己,那孤掌难鸣的自己,很有可能被坑,于是他找了陈昆,对方却告诉他不必担心。
这让他心中更没了谱,有心贿赂下陈昆,但这个当口,似乎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用,涉及宗门利益,他应该不会随便让利。另者,陈昆告诉自己,自己举报的杨师都,已经被苏黎清派人清除了,所以乐林门部分修士投奔赤霞门的事,不再是问题。
如此甚好……至少没有花落旁人,江枫心中微定,不由得思考起自己对乐林门领土的诉求来,说起来,相比碧云宗、清禹宗而言,浅山宗与乐林门故地,也是有接壤的,声索并不算过分,但如何介入,还是个问题。
暂时没有思路,枯坐此间也了无意义,江枫准备带两名手下回暮云镇安歇,明日再做计较,忽然瞥见一道遁光,从清禹宗掌门内府飞出,横了自己一眼,便直奔西面而去。
嗯?
虽然并不熟,但试试也是不错的,问一问也没什么损失,江枫忽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