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改变-昔日同窗的选择
馄饨好奇地扒开灌木丛，露出半截水泥桶，看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猫妈妈不知道去哪里了，馄饨朝小猫伸手，小猫下意识的猛舔他的手。
“你干嘛呢？”陈小影跟在馄饨的后面。
馄饨侧身，“你看，一只小猫。”
“呀！好可爱的小猫啊！”陈小影瞬间母爱爆棚。
苏晴听到陈小影的声音，也跟着进了灌木丛。
陈小影把小猫抱在怀里，关切地看着小猫：“小喵喵，你的妈妈呢？”苏晴看到可爱的小猫，也忍不住少女心爆棚，用手轻轻地揉摸着小猫的脑袋。
这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白猫，眼睛大大的，由于是新生喵，还长得特别小，瘦弱得惹人怜。
高远终于想明白了，原来馄饨刚才真的是在讲故事，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编故事。
高远气急败坏，被馄饨编的故事白白转了自己那么多眼泪，“馄饨，你竟然敢骗我？！”
高远也跟着重进灌木丛，找馄饨算账，看到陈小影怀里的小猫，“呀！真可爱！”
高远看到小猫，一身怒气全散了，也蹲了下来，一起看小猫。
程乾还没来得及回味，一抬眼，看见吴彬耷拉着脑袋现在办公室门口，他身后站着工程设计专业的张教授，张教授头顶上仅有的几根头发，因为发怒而颤抖着。
高远的腿蹲得有些发麻，他起身一边看着小猫，眼角的余光看见吴彬的父母，一脸严肃地朝教学楼走去。他拍了拍馄饨：“我有种预感，要出大事了！”
办公室内，工程设计专业几个班的辅导员，张教授、程乾、吴彬很严肃地站着。
孙家康不敢相信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你再说一遍？”
吴彬面无表情地说，“我想去工商管理专业。”
所有老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张教授在旁说道：“吴彬呐，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这可是你的人生呐。”
吴彬板着脸说道：“这是我的人生，我有权自己选择。”
孙家康看张教授一说话，吴彬就逆反，赶紧接过话茬，说道：“今天你和张教授有些不愉快，这事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在全学校最好的工程设计专业班，教你的大部分老师也都是你姐姐当年的老师。你看你姐，还没毕业，就被哈佛理工的研究生院录取，现在也是工程设计专业的顶尖人才。你现在才刚刚开始专业学习，老师们就已经看出了你的天赋，尤其是张教授对你也是寄予厚望，大家都很看好你。你和你姐一样，将来完全有机会去哈佛理工读进修，也能成为工程设计专业的顶尖人才。”
张教授完全不顾及程乾外场的心情，说道：“你说，你去读工商管理专业能有什么前途？”
程乾实在忍不住了，说道：“张教授，话也不能这么说吧……”
孙家康暗示程乾也参与做吴彬的工作：“程老师，现在不是顾及面子的时候，工商管理专业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要顾全大局！”
张教授根本不理程乾：“你的理科基础那么好，正是学工程设计的好材料，选择去学个四不像的工商管理专业，太浪费你的才华了，你有没有想过？”
程乾转换了思路：“总得问问他为什么要来读工商管理专业吧。”
全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吴彬。吴彬的父母正好推门进来。
吴彬转头对程乾说道：“程老师，明天开始我去工商管理专业一班去上课……”说完就转身走了。
办公室里的人都目瞪口呆。
高远和馄饨撇下苏晴和陈小影在灌木丛里陪小猫，鬼鬼祟祟地躲在办公室外，听到吴彬说得话，两人互相瞟了一眼。
春城工业大学工程设计专业的尖子生，高考入学成绩全专业第一的吴彬，要转去工商管理专业，所有老师都觉得天要塌了。
吴彬爸爸：“什么？转工商管理专业？他肯定是开玩笑的！”
吴彬妈妈：“张教授，他受什么刺激了？”
张教授说道：“程老师，你绝对不能收吴彬。工程设计专业的尖子生不能去读工商管理专业，这会耽误了他的前途的！你敢收他，我就跟你拼命！”
程乾百口莫辩。
高远拉着胖馄饨立刻跑回到刚才分开的灌木丛，发现不在，他们又跑到学校广播站，把这一劲爆消息告诉苏晴和陈小影，陈小影惊得嘴都合不上。
“这是真的？”
“刚刚得到的第一手消息他们现在还在办公室。我跟你们说，张秃顶仅有的几根头发都被气得竖起来了，还威胁程老师，不许他接收吴彬。我从没见过他那么生气，真是太过瘾了，让他平时总是瞧不起我们这些管理类专业！”
陈小影缓过神来，问道：“那就是说，吴彬明天就会到我们班来上课了？”
“我们专业又没有二班！”高远看着犯花痴的陈小影。
陈小影激动起来：“那他会跟我们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上自习，出早操？”
高远白了陈小影一眼：“对，他还会跟我们一起回寝室，上厕所……”
苏晴很疑惑地问道：“他到底为什么要转到我们专业呢？”
高远神秘地说：“据说，他跟他们专业的张教授干上了。”
苏晴突然笑了起来，高远的心里咯噔一下，不会苏晴也喜欢吴彬那样的男生吧。
“如果吴彬真的来了我们专业也好，起码，工商管理管业不会不受学校重视了。”
“苏晴，你不会也喜欢吴彬吧？”陈小影凑近了问道。
她多希望苏晴的回答是肯定的，这样她对高远的爱慕，就再也不用顾及好朋友、好闺蜜苏晴的存在了。如果喜欢的人是吴彬，自己就可以放肆地追求高远了。
而高远的脸都石化了，自己光顾着八卦。居然忘了防范这个了。要是跟自己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妹苏晴真的喜欢吴彬，那自己就只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怎么可能？吴彬是你的！”苏晴边笑，边把用过的播音稿整理好。
高远心里有股气窜来窜去，吴彬这家伙人还没到，就已经让自己心神不宁了。办公室里，吴彬父母、孙家康、张教授正在争论不休，程乾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从来不知道当年吴彬转到工商管理专业这件事背后有如此大的争吵。
每个人都对这件事赋予了自己的意义。
程乾有些走神，如果吴彬当年不转到工商管理专业，是不是就能像他姐姐一样，拿到哈佛理工研究生院的offer，也不会有后来“情愿乐队”，吴彬也不会因为替自己出头，而被取消了保送研究生的资格。
如果自己这时阻拦吴彬的话，会不会对吴彬更好？他正想着……
第四十七章 改变-真正富人的低调
程乾正纠结着。
“程老师！”孙家康突然叫他。
“嗯。”程乾回过神来。
“你的意见呢？”
“要不，明天就让他先来工商管理专业班……”程乾试探性地答了一句。
“去两天，包他后悔！”张教授冷笑一声道。
“那就再转回去呗。”程乾心想，只要让他踏进工商管理专业版的大门就肯定回不去了，到时候急死你们。
大家也都沉默了。
孙家康说道：“是，一味强压反而让他更加逆反，不如顺其自然。家长也不要太担心，他肯定是压力太大了。”
“我们工程设计专业随时欢迎他回来。”张教授瞪了一眼程乾，然后笑着说道。
“那就这样？”程乾准备走了。
孙家康拉住程乾：“程老师，这件事很重要，我看你也是个很懂教育的人。吴彬明天转专业，务必要做好安抚工作。”
这件事瞬间成了全校讨论的话题。大家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彬在家里打电话：“嗯，我已经决定了。”
电话那头是他的姐姐吴馨：“既然决定了，我支持你，要不我帮你再跟爸妈说说？”
“不用，挂了。”吴彬回到饭桌上，“国庆节，姐姐不回来了。”
吴彬妈妈问道：“还说什么了？”
“没了。”
吴彬爸爸板着脸说道：“你的选择决定了你未来的人生。我绝对不允许你这么草率地做决定。”
吴彬妈妈在一旁劝道：“工程设计专业那么多班级，你要是不开心，我和你爸跟学校领导说，给你换一个班级呀。”
吴彬看看他们，不再说话。
趁着还没下班，程乾来到档案室调出来馄饨的学生档案，时隔十年，他这次真的想彻底了解自己的这个同窗好友、亲密室友。
看到馄饨爸爸职业一行，程乾又惊又气。
姓名：浑忠
关系：父子
职业：巧七味餐饮管理集团创始人
学历：本科
程乾太清楚这家公司了，毕竟他是做商业地产招商的，巧七味是国内十强餐饮集团之一，它旗下经营管理者数十个知名餐饮品牌，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巧七味馄饨起家，然后迅速全国拓店，截止2019年，在全国已经拥有超过一千家巧七味馄饨店，期间还陆续收购了很多知名餐饮品牌，集团旗下各个餐饮品牌门店已经超过3000家，现在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餐饮集团。
原来馄饨的家里真是卖馄饨的，只是这个馄饨卖得也太厉害了，程乾回想着曾经，馄饨那呆呆的样子，难道都是装的？他的城府这么深吗？
读大学的时候，他一直以为周扬是班里最大的富二代，没想到，真正的富二代就隐藏在自己身边，四年同窗同寝，自己却毫不知情，而且从馄饨土气到掉渣的穿着，也完全看不出来他哪里有点富二代的样子。
或许，这就是真正有钱人的低调吧。程乾摇着头笑了笑。他决定替馄饨保守这个秘密。但他没想到关于馄饨说谎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
程乾仔细翻阅着全班同学的档案，他决定要重新了解他们。
苏晴，陈小影，馄饨，周扬，蓝雨，还有马上就要转到工商管理专业班的吴彬，当然还有他自己高远。
“对了，刚才灌木丛里的小猫呢？”高远问道。
“嘘！别吵。”苏晴打开播音台的柜门。
“喵……”一只瘦瘦小小的小白猫探出头来，睁着大眼睛，看看苏晴，又看了看高远，瞧了瞧陈小影，最后把目光定格在馄饨的身上，使劲儿的喵喵叫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馄饨问道。
“哎呀，笨不笨呐你，朝你叫，那肯定是饿了。”高远说道。
馄饨无奈，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精致地小餐盒，上面印着“巧七味馄饨”的logo，“小猫，小猫，你有福了，这本来是我的零食。”
三人见状都惊呆了，真不愧叫馄饨，这也太爱吃馄饨了吧，随身还带着。
“小猫能吃馄饨吗？”苏晴问道。
“应该能吧，我爸在家喂猫都用这个。”馄饨慢吞吞地说道。
“你爸不是不在了吗？”高远故意调侃馄饨。
“去！”馄饨有点儿生气，他刚才要不是怕程老师的课难堪，才不会拿自己的亲爹编故事。
高远也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开这样的玩笑，赶紧承认错误：“哈哈，馄饨大哥，我错了，不过，你这馄饨都凉了吧。”
“你摸摸，还很热，这个餐盒保温效果很好。”
“我看看。”高远从馄饨手里接过餐盒，“哟，真的还是热的啊。”
“那我们快给小猫喂馄饨吧。”陈小影在一旁咋呼着。
餐盒很小，每个格子刚好只能放一个精巧的小馄饨，四个馄饨，每个人手里拿着一个，一起给喂小猫。它再一次选择了馄饨手里的馄饨。
“看来这小猫是馄饨失散多年的亲闺女，不仅跟馄饨一样爱吃馄饨，而且吃起馄饨的样子还跟馄饨特别像。”高远起哄道。
“哈哈哈……”众人笑作一团。
馄饨、苏晴、陈小影、高远分别给小猫喂了食，小猫终于吃饱了，安静地坐在地上，摇着尾巴，看看这，又瞧瞧那，一会儿绕着陈小影转，一会儿又绕着苏晴转，可爱至极。
“馄饨，你看吧，你闺女只有在她饿了的时候才想起你！”高远调侃着馄饨。
小猫噌得一下跳进了苏晴的怀里。
“接下来怎么办？”陈小影说道。
“什么怎么办？”高远问道。
“学校寝室不让养宠物，天气越来越冷了，我们又不能把它丢回到灌木丛里去，冬天它会冻死的。”苏晴摸了摸抱在怀里的小猫。
“要不，我们让程老师帮我们养在他的宿舍吧，教师宿舍肯定能养。我见杨琳老师的宿舍里好像养着一只耗子。”馄饨说道。
“笨！那不是耗子，那是豚鼠。”高远无奈地说道。
“哦。”
“程老师会帮我们吗？”苏晴担心地说道。
“会的，交给我。”高远拍了拍胸脯。
“程老师是我大哥，他一定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谁是你大哥？”
“程老师？”馄饨朝门口来人喊了一声。
第四十八章 爱上梦魇-喵喵的名字叫情愿遁影
馄饨喊了一声“程老师”，高远以为是在吓唬自己。
程乾从后面拍了拍高远的肩膀，一回头，程乾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大……程老师？”高远支支吾吾地差点真的叫了大哥。
“我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不争气的小弟啦？”
高远挠挠头，嘿嘿一笑。
“程老师，我们在学校的灌木丛里见到一只小猫，它很可爱的，只是寝室不让养宠物，所以我们商量想放在您的宿舍里养。”苏晴说道。
“可以啊。”程乾痛快地答应道。
苏晴把怀里的小猫递给程乾，程乾看着苏晴对小猫亲昵的样子，甚至又那么一瞬间，都想变成那只小猫。
“程老师，你可要好好照顾它噢。”苏晴温柔地说道。
程乾发现苏晴对自己的态度有一百八十度的大改变，激动之情无以言表。
“好，我一定照顾好它，没有课的时候，你们可以到我宿舍来看它。”程乾把小猫接过来抱在怀里，小猫抬起小脑袋看了看程乾，又看了看高远，眼神里若有所思。
馄饨不舍地摸了摸它的头，“小猫，你要乖噢，好好听老师的话，下次去看你，还给你带馄饨吃。”趴在程乾怀里的小猫朝馄饨“喵”得叫了一声。
“它叫什么名字？”程乾问道。
四人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给它起名字。”陈小影说道。
“既然是你们四个捡到了它，那就用你们名字里的各自一个字的谐音，叫它‘情缘遁影吧‘怎么样？小名儿就叫小情。”
“好非主流的名字，我喜欢。”苏晴兴奋地说道：“程老师，你太有才了。”
程乾汗颜，哪是自己有才，这明明是十年前，合四人之力，苦思冥想了好几天，才想出来的名字。
大家拍手叫好。
高远突然喊了一声：“来，小情，让叔叔抱抱。”
这个“情”字刚好和苏晴的“晴”同音，搞得苏晴瞬间脸红。
“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好的，程老师。”四人应声。
回到宿舍，程乾用纸箱给小情搭了个简易的窝，准备明天再去给小情置办一个好一点的家。可小情似乎不是很喜欢程乾给它搭的临时住所，刚放进去不一会儿，便爬了出来，迈着猫步满宿舍的溜达，东看看，西逛逛……
程乾看着小情，十年前，自己确实和苏晴、陈小影、馄饨一起捡到一只小猫，不过那会儿已经是深冬，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到来，一切事情都提前发生了？那会儿他偷偷地把小猫养在宿舍，放寒假的时候，就把小猫放在苏晴家养着，可是到了第二年开春，小情每天晚上都叫个不停，最后终于被宿舍管理员王阿姨发现，他们只能把小情送到宠物店寄养，后来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领养，那天他们的“情愿乐队”有演出，谁都没接到店老板的电话，最后只有馄饨一个人去送了小情，小姑娘没有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从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小情。
程乾在心里暗自发誓，这次我回来，不仅要改变人的命运，我还要改变你的命运，让我们大家永远不分开。
折腾了一整天，程乾就像脱了一呈批，他靠在宿舍阳台边，看着一片静谧的校园。两个学生正坐在操场台阶上弹火柴。两人站在同一条线上，比赛谁能弹得更远，燃得更久。看着看着，程乾忍不住立刻下楼买了盒火柴，全部倒在手里，在阳台上一根一根弹起来。点点火光与天边晚霞遥相呼应。
陈小影很会玩这个，她只用拇指将火柴摁在磷面纸上一搓，火柴便会直直飞出。很多人想玩这招，都会烧到自己的手指，只有陈小影能特潇洒地像扔暗器一样扔火柴。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程乾深深觉得陈小影身上有一种单纯的善良，虽然总是调皮捣蛋又花痴，但也是小女生的天性。只是一想到bbd商业地产论坛晚宴上的陈小影，程乾又觉得可惜了。
有人敲门。
程乾把门打开，杨琳站在门口。
程乾狼狈地赶紧转身：“我穿件衣服！”
杨琳大方地走进来：“恭喜你啊，程老师，听说你的公开班会评价特别好，连冯校长都知道了。我看最后留任的两位老师里肯定有你。那些理科专业的那几个实习老师和辅导员本来想看的热闹的，现在那个醋味噢，哎哟，差点熏死我。来来来，我们大家刚刚报了饺子，就知道你还没吃。”
程乾一边穿好外套，一边回应：“我过关了？”
“孙主任在冯校长面前把你一顿夸，说你选择了一个特别好的班会主题，现场表现又特好。现在工商管理专业这么缺人，你又被教育局领导记住了，想不留任都难喽。”杨琳自始至终就没收起过笑容，好像一见到程乾就特别开心一样。
杨琳一边张望一边说，然后坐在床上，翘着腿看电视。程乾心里的半块石头落了地。
“程老师，过来坐呀，你也喜欢看《特殊使命》？我可喜欢巩向光了，要是我早生几年，肯定也能当个演员，演不了巩向光，演个巩向光的小跟班武平应该问题不大吧。”
程乾心里暗笑了一下，当武平还真没那么容易。谁能想到10年后，他已经是红遍大江南北的演员了。
程乾看了看杨琳，不敢坐在床上，便在桌子前坐下。
“呀！小猫！”正在寝室里散步的小情被杨琳发现。要是寻常的小猫，听到这一惊一乍的，顾及早就吓得落荒而逃，小情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朝杨琳“喵”的叫了一声。
似乎所有女生都会被小猫、小狗融化，杨琳把小猫抱在怀里，走到桌边，“程老师，你还喜欢小猫？”
“啊。学生们捡的，学生宿舍里不让养，我就把它带到我宿舍养着了。”
“程老师，你好友爱心噢。”杨琳两眼冒光地看着程乾。
程乾正低头，揉着被杨琳抱在怀里的小情的小脑袋。
杨琳余光看到被放在桌子上的自己带过来的饺子，差点给忘了，顺手夹了个饺子递过来：“都是几个年轻老师包的，你尝尝。”
程乾张嘴不合适，不张也不合适，正闲着准备用手拿过来吃。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体育老师陈山提着一壶陈醋进来。
第四十九章 爱上梦魇-可怕的红圈
程乾正准备用手接过杨琳夹在他嘴边的饺子时，陈小山突然推门而入。
“陈老师？”程乾有点意外。
陈小山一脸醋意道：“杨老师说给你送饺子，把我们晾在一边，但是她忘了把醋带上。”
杨琳一脸嫌弃。
程乾总觉得好笑，自己居然均进了陈小山和杨琳的恋情当中。
当年大家得知琳琳老师要嫁给陈小山老师的时候，都觉得她把自己糟蹋了。
程乾也很好奇，陈小山究竟哪一点吸引了杨琳？从现在的情况看，一个五大三粗的体育老师，爱吃醋、小心眼，并没有什么男人味……
宿舍里，三个人一边吃饺子，一边看《特殊使命》，甚是尴尬。
陈小山和程乾心照不宣，用最快的速度把饺子吃完，然后一个说“谢谢”，一个说“我们走了”。陈小山对程乾投去感激地一笑。
杨琳悄悄对程乾说：“谢谢你噢，还记得我的生日。”
“啊？我不知道你生日啊。”
杨琳笑着说：“别装了，你身后的日历上还画着圈呢。”
程乾回头看日历，恍然大悟。王叔画的圈跟琳琳老师有关？想到王叔说的话、做的事、画的圈、写着的“小心”，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见琳琳老师还在盯着自己，他只好说：“哦，是的，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杨琳羞涩一笑。
陈小山在走廊上不停地咳嗽。
“杨老师，王叔来这个学校多少年了？”
“别叫人家杨老师，都给叫老了，叫琳琳老师。”
程乾无奈，只能叫了声“琳琳老师”。
杨琳又羞涩一笑，“王叔？我没来多久，我也不知道。”
“小山，你知道吗？程老师在问呢。”杨琳转头问陈小山。
听见杨琳在喊自己小山，陈小山很开心，又听见她称呼程乾为“程老师”，脸笑成了一朵花：“我在的时候，他就在，老员工了，得有十几年了吧。”
老员工？
晚上九点半，程乾决定去看完王叔。
程乾借了老半天，才借到一辆破旧不堪的汽车，心里感叹还是有共享汽车的年代好，一出门到处都是。王叔从楼梯上摔下来，由于楼梯比较陡，手臂和脚都有不同程度的粉碎性骨折，索性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此刻正躺在检测病房里昏睡。
程乾推开门，走到病床边。
“王叔，王叔。”程乾轻声地叫着。
王叔微微睁开眼睛。
程乾大喜道：“王叔，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程乾，咱们学校新来的辅导员老师，我的日历就是您送我的。我想问一下，您为什么在日历上画圈？在您摔伤的那天，您还在日历上卸了‘小心’。还有，这个月底，您也画了圈，是不是也会发生什么事情？”
王叔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过了几秒，他似乎理解了程乾的意思，点点头，嗓子有点发干，轻声说：“我挺小心的，我真的挺小心的。你不要怪我，真的不要怪我。”程乾拿起床头的水杯给他喂了一口水，喝完水，王叔证人突然很害怕地紧张起来，身上的监测设备也被他挣脱掉。警报响起。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护士和医生快步跑进来。
程乾急忙解释道：“我是春城工大的老师，只是来探望一下王叔，没想到他突然就这样了。”
护士很严肃地说道：“已经过了探视时间。病人粉碎性骨折，你不能影响他的情绪，万一位置挪动，不能恢复，谁负责？请立刻离开！”
程乾看着一脸茫然的王叔，感觉什么都问不出来。
走出病房，他回想着王叔的那几句话。王叔在防止他自己出事，为什么怕我怪他呢？
难道王叔口中说的“你”另有其人？
难道他真的能预测未来？但他是春城工大的老员工，并非来自未来，又怎么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还是说他十几年前就来了，但一直无法回到自己的世界？
想到这儿，程乾浑身一个激灵。
而且王叔明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为什么还是无法避免呢？
程乾不禁开始担心自己：“难道我也会重蹈覆辙？”
第五十章 爱上梦魇-野心在作祟
工商管理专业一班教室里人头攒动，大家都从门和窗户里伸头出来朝外看。
吴彬单手抱着课本，头也不回地经过工程设计专业班的门口，正准备走进工管一班。
有人伸手拦住他。
“你干嘛？”吴彬冷漠地说。
“你真的要转工商管理专业？”王伟不敢相信地问道。
吴彬点点头：“以后工程设计专业第一的宝座就是你的了。”说完，他径直走进工管专业班，留下王伟一个人站在原地，五味杂陈。没想到自己和吴彬刚刚开始的竞争，竟然这么快就结束，最后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专业第一，他很不服气。
喧闹的工商管理专业班，教室里突然雅雀无声。
高远身边有个空位。吴彬扫了一眼，走过去坐下。
高远满脸嫌弃地说道：“你干嘛？”
吴彬也不回应，把崭新的课本往课桌上一放。
陈小影、蓝雨等女生的表情全凝固：“吴彬真的来了，天呐！”
张教授的微积分课上，发上次周考的试卷。陈小影得了95分，抿着嘴在笑；高远得了60分，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张教授发飙道：“如果不是苏晴考了130分，我还以为你们工商管理专业微积分的卷子总分是100分呢。工程设计专业有人考了140分，你们知不知道？！”
高远低声道：“嚯，谁那么变态，竟然能考140分？”
“吴彬。”张教授面无表情地说，显然还在生吴彬的气。
高远瞟了吴彬一眼，嘴里嘟囔着：“怎么能考140分呢？太变态了！”
吴彬看着自己的试卷：“简答题少做一道就是了。”
高远觉得跟吴彬聊天绝对是在刷新被侮辱的人生新纪录。自从吴彬转到工商管理专业班，班里女生的聊天话题都是他。下课之后，陈小影还要和苏晴聊着吴彬。高远和馄饨都快被烦死了。工商管理专业课上，琳琳老师和吴彬一唱一和地探讨着专业问题，仿佛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篮球场上，吴彬大灌篮，蓝雨被惊艳得要哭。其他课上也一样，课堂互动最多的不是苏晴，就是吴彬，两个人还时不时地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吴彬，后悔转来工商管理专业吗？”课间时，苏晴问。
“比工程设计专业有趣，那边太无聊了。”
“等下次周考，你考第二名，就不会觉得有趣了吧？”苏晴笑笑道。
“那就更有趣了吧。”吴彬云淡风轻地说。
“算了，你还是手下留情把。”苏晴说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每每看到这种场景，高远就跟吃了屎一样难受，表情扭曲到了极点，他对馄饨说：“你说这个人怎么长得这么不顺眼呢？！”
馄饨在给捡来的那只小猫喂馄饨，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没有吧？你是不是斜视啊，大家不是都觉得吴彬长得挺好的吗？”
高远学着吴彬，面无表情地说：“你考60分是因为你只能考60分，我考150分是因为只有150分……内心得有多狠毒，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你说！”
馄饨抬头道：“人家说的好像也挺有道理，要是有200分，你还是60分，他肯定能考200分。”
“滚滚滚！”
“班上来了个这样的人，只会影响第一名。我们这种倒数的，位置永远不会被动摇，你就别往心里去了。”
高远被噎住了。
馄饨非常宠溺地抱起小猫：“小情呀，小情呀！”
听到馄饨喊小猫的名字，高远想起了苏晴，心里开心了些许，可又想到她和吴彬眉来眼去的样子，就有气。
教室里。
“怎么？突然对程老师没兴趣了？”苏晴调侃道。
陈小影表现出被拆穿的窘迫：“哪有，程老师神圣不可动摇。哎，但是你不觉得吴彬特别完美吗？家境好，成绩好，长得好，性格好，最关键的是，敢于对抗恶势力，选择自己的理想。如果我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陈小影极力地夸吴彬，希望一点一点灌输给苏晴。
“你当然能像他一样。”
“不是每个人想干嘛就能干嘛把，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底气。”
“不过，吴彬一贯看不上我们工商管理专业班，突然非要转过来，到底是真喜欢工商管理专业，还是因为别的？”
“不会是因为暗恋你，然后转来的吧？”陈小影说道。
“我看你俩倒是挺般配的。”苏晴笑着道。
“真的吗？我觉得他离我好远好远，所以，我还是觉得你俩特别般配。”
“行了行了，我还没到恨嫁的地步。”
陈小影又心生一计：“要不，今天广播节目里，你以咱们班女生集体的名义给吴彬点首歌吧。一方面显得工商管理专业的女生善解人意，另一方面也让他感受一下我们的温暖。”
下午五点半，当广播站播到“工商管理专业一班全体女生为转班的男同学点播一首《只对你有感觉》”时，高远愤愤不平地说：“凭什么全班女生给吴彬点歌？馄饨，你也去点歌，送他一首《千里之外》。”
馄饨放下手中几个月大的小情，疑惑地看着高远：“为什么你总是和吴彬过不去？他和我们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
这个问题把高远问住了。
是啊。他本来就和我们不一样，我又什么可愤愤不平的呢？
他成绩好，我成绩不好。
他家境好，我家境一般。
他高，我不高。
很多人喜欢他，自从把滑板扔下，我好像已经从学校里消失了。
我什么都和他不同，为什么要跟他比呢？
这种没来由的比较，是不是我想太多了？
还是因为我觉得苏晴对吴彬有好感……
他想起程乾曾问他：“是不是因为哪儿哪儿都比不上吴彬这样的人，所以才去拼命练滑板，找到一些成就感和存在感？”
他整个人突然蔫儿下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馄饨把小情放回程乾给它做得简易窝，关好教室宿舍的门，紧跟在后边急切地问：“高远，我想把小情带回宿舍养，放在程老师这里，总觉得不方便。”
“你不怕被宿管阿姨发现？”
“应该不会吧，我们小心点。”
“还不如找个很少有人去的教室，给它安个窝，每天来看它。”
“好主意！”馄饨兴奋道。
高远突然站住，回头问馄饨：“馄饨，你觉得我有什么有点吗？”
“有啊！你滑板玩的好，你高考文综满分，你历史好，地理好，政治好，你看书多……”馄饨如数家珍般地说道。
“可这些都没啥用啊。”
“怎么没用呢？你看古代那些读书人，谁学过微积分？还不照样当丞相，封将军。”
“那我能超过吴彬吗？”
“为什么要超过他？”馄饨问道。
“为了……”高远本来想说是为了苏晴。
“你就做好你自己就好了，干嘛要超过别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长处。”
“不！要成为强者！”
馄饨一脸迷惑。
高远很诚恳地看着馄饨：“我去办公室找程老师，我也想努力了！你要不要一起？”
“啊？我不要了，我还要去吃馄饨。”
高远看了一眼馄饨的大肚子，“你可少吃点吧！”
馄饨嘿嘿一笑，“一会儿给你带一份回宿舍。”转身便朝校外走去。
高远看着每天都很开心的馄饨，羡慕不已，可他的野心，让他无非停下前进的脚步。他要去找程乾，告诉他，自己真的愿意好好改变，也要体会一下当好学生的感觉。
第五十一章 爱上梦魇-更好的自己
程乾刚从办公室里走来，就看到孙家康迎面走过来。
“程老师！”
“孙主任好。”
孙家康亲昵地搂住程乾的肩膀：“程老师，来来来，过来聊两句。”他特别神秘地拉着程乾走到走廊拐角。程乾心里没底。
“孙主任，有什么事您就说。”
“吴彬在你班里一切都好吗？”
“挺好的啊。”
“我知道你带工商管理一班不容易。吴彬是好苗子，将来肯定能考上研究生，给工商管理专业争口气。”
“是。”程乾点头道。
“那他现在跟谁坐？”
“高远呀！”
孙家康一脸不敢相信地说：“他怎么能跟高远坐一起呢？！高远成绩那么差。”
“高远的成绩会提升的，他不过就是有点偏科。再说了，您看他姐姐高岚学习那么好，他将来肯定也会一样的。”
“不不不，高远跟他姐不一样。再说了，其他同学也很需要吴彬同学的帮助。”
程乾心中迷惑，怎么又扯到帮助其他同学上了？
“比如陈小影，她爸爸是咱们学校研究生院的公共关系管理学教授、研究生导师，陈小影这样孩子，要是好好培养，将来肯定会有所造诣。”
“您的意识是要给吴彬换同桌？”
“对呀！”
程乾一拍脑门到：“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如果让陈小影和吴彬做同桌，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高远和苏晴调在一起坐了，既可以让陈小影少跟高远接触，又能促进苏晴和高远的关系，简直是一举两得。更何况有了孙主任的建议，这件事就非常合乎情理了。想到这儿，程乾特别庆幸高远能遇到自己。和苏晴做同桌可是自己做了好多年的白日梦啊！
“程老师？想什么呢？”孙家康打断了程乾。
“好！主任，我一定照办！”程乾一口答应。
“懂事啊，程老师。”孙家康拍了拍程乾的肩膀。
想要变好的高远主动来到程乾的办公室。
其他老师早已下班，程乾锁上门，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冥想。
“谁啊？”
“是我，高远。”
程乾起身开门前从钱包里拿出一样东西，然后扔到办公桌附近。高远站在门口，一脸大义凛然。
“怎么？你又闯祸了？”
“不是。程老师，我想要变得更好。”
“啊？你想通了？”
“程老师，你说得没错，我也想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你到底是想成为更好的自己，还是想被苏晴看得起？这是两个问题。”
“我……我觉得这是一个问题！”高远挺起胸膛。
“……行，你还记得上次答应我，接下来几个月，不管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会认真去完成，对吧？”
“对！您快把任务交给我吧。我憋不住了。”高远特着急地说。
程乾挥手给他后脑勺一下：“改变人生靠的是毅力、坚持，信念和准备！你以为是上厕所拉屎啊！还憋不住了！”
高远嘿嘿一笑：“及时吸收对自己好的营养，及时排出对身体没有意义的东西，人生才能茁壮成长嘛。”
“好，如果你准备好了，明天我就调你去跟苏晴做同桌。”
高远彻底惊呆了。跟苏晴做同桌？这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事吗？天呐！苍天有眼，居然实现了这个愿望。
“程老师，我、我……”
“苏晴是班长，又是你家亲戚，她自律性很强，跟她做同桌能让你变得更有自律性。多跟她学习，让她成为你成长道路上的榜样。我看你现在跟吴彬互相交流的也不多。”
“可、可是……”
“你不是想要变得更好吗？那就从换座位开始。”
高远的脸瞬间红到脖子，“哦”了一声，赶紧转身要走。
“还有！”程乾叫住他，“没课的时候，你和馄饨带着小情去剪一剪指甲，小心别被它抓到，要是被抓伤，或者咬伤了，记得要打狂犬预苗。”
高远虽然不明白程乾怎么突然说这个，但也点头说好，“对了，程老师，馄饨说，想把小情带回宿舍养，方便照顾。”
“绝对不行！”程乾突然提高声音，他知道，一旦小情去了高远和馄饨的宿舍，最终的结局一定会被宿管阿姨发现，然后被送去宠物店，然后被一个没留下姓名的十三四岁小姑娘领养走，从此再无缘相见。
吃了闭门羹的高远，开了门转身要走。
“高远，那是你掉下的东西吗？”
“啊？”高远回头往地上一看，发现一张照片，捡起来说：“咦？这个人是谁？”
“哦，这个事我的，怎么掉地上了？快拿给我。”
“这是？咦？程老师，这是你女朋友吗？长得跟苏晴好像啊，就是年纪稍微大了一点点，成熟了一些。”高远很好奇地说。
程乾把照片放进钱包夹层：“行了，你先走吧。”
“程老师，没想到你女朋友这么好看。”
“你啥意思？”
“不不不，我只是看到美女有点儿激动罢了。”
“这是你师母，行了，赶紧把你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高远出门后，程乾心里有点内疚，自己最讨厌套路，现在为了让苏晴不再误会自己，竟然把套路用在了19岁的自己身上。
程乾回想着，青春真美好，能做任何想做的事，不用考虑任何后果，他又突然很茫然，自己回到这里的任务，不是让高远勿忘初心吗？
在程乾的记忆里，自己的初心应该是喜欢自由，放荡不羁，这会儿的高远怎么变了？怎么自己也变了？怎么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引导着十年前的自己，仍然在走从前的老路，而且19岁的自己又那么听自己的话？而且，一切改变都在提前发生！！！
高远陷入了混乱……
高远下楼后，心潮澎湃，一方面他终于要跟苏晴做同桌了，另一方面他要告诉苏晴他们，他看到了程老师女朋友的照片，长得好像苏晴噢。
毕竟，那时高远只有19岁……
一整个晚上，高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就像是小时候要去郊游的前夜。
第五十二章 爱上梦魇-最美的侧脸
第二天，程乾把几乎把全班同学的座位都换了，说是“一帮一，一对红”，一个成绩好的同学帮助一个成绩差的同学。
听说自己要和吴彬做同桌，陈小影表面上喜上眉梢，心里却有些失落，尤其是看到高远被分到和苏晴做同桌，心情更是低落到了极点。
周扬还和蓝雨做同桌，两个人都是文艺青年，程乾觉得倒也合适。
程乾安排馄饨一个人坐在苏晴和高远的后排，馄饨倒是什么都无所谓。
高远整个人都提心吊胆。跟喜欢的人坐在一起，脸上却要装出一副被迫的、不情愿的样子，这也许是每个人中学时代的心情吧，但这样的心情却延续到了大学。高远抱着书，在同学们的注视下满心忐忑，慢慢走过去。满心的慌张，却又佯装着昂首挺胸。
他虽然没有去过外太空，但此刻觉得自己就是在外太空飘荡，四周空气稀薄，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怪兽。在地球上望了十几年的星空，终于要揭开神秘的面纱。之前苏晴对程乾颇为冷淡，不过听说程乾真的有女朋友，而且长得真的很像自己之后，她也觉得很不好意思。程老师并不是酒后失态，而是酒后吐真言。这么看来，是自己误会他了。
苏晴主动举手道：“程老师，如果高远死性不改怎么办？”
“高远就交给你了，想怎么帮助都行！”
班上的男同学发出一阵吁声。
高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苏晴看着高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高远，跟我做同桌可要事先说好了，任何影响我学习的举动，我都不会放过你。”
高远把书放在桌子上，偷偷从衣兜里掏出一条养乐多，趁别人不注意，扎开一瓶递给苏晴，谄媚地说道：“以后请多关照。”
“我会关照你的，但今天这个就不喝了。我早上起来就胃痛，犯恶心。”
高远赶紧说：“难怪我一早就觉得你很恶心。”说完之后，发现自己口误，脸胀得通红，“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起立！”苏晴没理会他，直接站起来喊道。
高远拿出新笔袋、新签字笔、新课程表、新计算器、新尺子、新笔记本……一切都是崭新的。他很认真地听课，但感觉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大得都快让整个教室的地板产生共振了。他担心自己的侧脸不够好看，便悄悄把脸转了个三十度，斜着眼睛看黑板。这是他照镜子时，觉得自己最帅、最潇洒的角度。
苏晴看了他一眼：“你眼睛怎么了？斜视？”
高远赶紧把脸转正，继续斜眼偷偷看着苏晴。
离苏晴这么近，她的每一根头发他都看得清。他根本无法彻底放松紧张的情绪。老师在讲台上讲管理学定义时，他发现苏晴马尾边上的橡皮筋绕了三圈；老师在讲到公司管理架构时，他发现苏晴的左臂上有颗小小的痣；老师让大家在课本上做笔记的时候，他又发现苏晴写字的时候，食指很用力。
高远发现自己根本没听老师在说什么。
这样下去可不行！一定要集中精力！集中精力！原来，苏晴思考问题的时候，嘴角会微微歪一些……高远在心里快给自己跪下了。
原来和自己喜欢的人靠得这么近，自己就会变成一套复印机，把所有的袭击一一复印在自己的记忆里。高远无法控制自己，似乎这是他和苏晴坐在一起就自动运行的程序，他只能放任自己把所有能观察到的部分像背书一样，背得扎扎实实的。
突然，苏晴转过头，两人目光直直地撞在一起。
高远心慌意乱，赶紧把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不敢再看苏晴。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就算以后再也不能做同桌，苏晴的这些细节自己也可以记住一辈子，此时真的要好好听课了。
这是高远见过的最美的侧脸。
程乾站在教室后面，看着高远和苏晴做同桌，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能帮十年前的自己实现一直以来的愿望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第一天，高远心猿意马。第二天，高远想在苏晴面前表现出一个认真学习的自己，于是每天都保持着极其认真的状态，老师们从未见过这么认真的高远。
“高远同学，看你的表情，有不明白的吗？”张教授问道。
高远没想到张教授会叫自己的名字，自己明白吗？当然不明白。哪里不明白？其实哪里都不明白？从上高中开始，自己就对数学不感兴趣，烂得一塌糊涂，更别提大学微积分了。那为什么上课那么认真，还不明白？那只是想做出点儿努力的样子给苏晴看看。
“那你哪里不明白？”张教授关切地问。
高远一下愣住了，这问题对他来说有点儿难。别人不明白是不明白某个细节，所以只要说具体的就行。而他是什么都不明白，所以都不知道如何描述。他完全不能准确表达自己的疑惑。
“有些地方不明白。”高远硬着头皮回答。
“那是哪个地方不明白？”
“一开始那里。”
“一开始？这道题我们用了三个公式、四个步骤，你说的是第一个公式吗？”
“哦，对！”
“那我们重新讲讲第一个公式。之后的呢？”
“嗯……还行。”
苏晴看了他一眼。高远赶紧对张教授说：“第二个公式也不是很懂……”
“这样吧，你爸第一个公式先解释一下。”
高远颤抖地站起来。自从和苏晴做了同桌之后，同学们都觉得高远华丽变身了，尤其是在微积分课上。今天张教授点到了他，大家都期待着他的蜕变。
“我……我不懂……”
班上其他同学哈哈大笑起来。坐在最后一排的齐嘉大声地说：“不懂还装懂，明明该坐最后一排，非要和人家苏晴坐一起，也不嫌害臊。”
高远满头是汗。
课后，馄饨扒拉扒拉高远。
“高远，要不你还是跟我坐一起，我看你上课时候，脖子都快扭断了！”
“不，我现在感觉自己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我一定能把微积分学好，你看看我的笔记！”高远翻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课上的内容。
“哇，那么厉害，搞得我都想认真学微积分了。”馄饨翻了几页，发现没有一点儿能看懂。
“高远，这个题目你用什么公式解答？”苏晴指着一道题问。
“嗯……这个，呃，我想想，可能，我觉得……”高远瞬间尴尬。
“光背，光记，如果不理解是没有用的，而且你抄的这几个答案是上一道题的，你抄错地方了。”苏晴很无奈地看着高远。馄饨手里拿着馄饨一边吃，一边偷笑。
高远觉得丢人丢到家了。
“你想想，你文科那么好，都是靠抄笔记抄得吗？你背过吗？”
“没有。”高远认真地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微积分也是一样。”苏晴就像是个长辈一样，教导着高远。
被拆穿的高远像溃败的军队，趴在座位上，如一潭死水，陷入了深深的无助中。以前不喜欢听就不听，听不懂就睡觉，或者在课桌下偷偷看历史书，或者干脆逃课去滑板场，高远自有自己的生存空间和开心模式，而现在他每天都试图认真地去改变自己时，却发现这是一个完全不能理解的世界。因为基础太差，所以无论现在如何认真，都听不懂老师讲的内容。又因为说不出具体哪里不懂，所以害怕被同学知道他哪里不懂。
高远迅速从一个会说自己不懂的人，变成一个不懂但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不懂的人，尤其是不想让苏晴知道。
之后的几天，高远慢慢恢复到换座位之前的状态。虽然每次快要走神、放空、听不懂的时候，他仍在心里告诫自己，这一次必须表现出一个不一样的自己，决不能再让自己喜欢的人瞧不起，要成为一个……他还没想清楚自己要努力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时，困意便如潮水般袭来。
第五十三章 爱上梦魇-从未曾改变
“如果现在能睡五分钟，只睡五分钟，你让我干嘛都行……”高远双眼闭上，准备休息一下。
突然游戏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啊！”高远从座位上跳起来。全班都看着他。苏晴把手里的圆规放下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高远！睡觉就睡觉！鬼哭狼吼的是想干嘛？！”刚刚进来的英语老师质问道。
“不好意思，做了个噩梦。”高远连忙道歉，满头是汗地坐下，他红着眼，压低声音对苏晴说：“为什么要扎我……”
“你打呼噜影响到我了。”苏晴继续看书，没有看他。
高远完全清醒过来，赶紧翻开书，加入听课的行列。老师用英文提了个问题，全班只有吴彬一个人用英文答出来。苏晴扭过头看吴彬，眼里都是赞许。
高远心里很不是滋味。
坐在吴彬旁边的陈小影发现了苏晴和吴彬的眼神交流，却兴奋不已。
下课前，老师布置作业。
“高远，你不记怎么知道今天有什么作业？”苏晴问高远。
“我……”高远不能说自己的英文作业都是抄的，只得打开笔记本。
最后一节自习课时，高远拿出一本刚从图书馆借来的《王阳明自传》，把mp3打开，准备一边听歌，一边看自己喜欢的历史人物传记。
苏晴直接把高远的耳塞拔掉，将mp3放进自己的抽屉里。
“怎么了？”
“自习课是让你把今天的作业做完的。”
“那晚上会寝室做什么？”
“晚上回寝室复习。”
“我不知道复习什么……”
苏晴直接人给他一本四级英语单词本：“没事做，就背这个！”
起初，高远还觉得苏晴是在帮自己，可慢慢地，他觉得苏晴对自己是满满的鄙视和瞧不起。
晚上，在寝室，高远向馄饨抱怨：“从来没想过苏晴原来是这样的人凶悍、专制，以为自己都是对的，不听她话的人似乎都是她的敌人。”
馄饨无所谓地说：“那就跟程老师说不要跟她坐一起就好啦。反正现在是你对她印象不好，再这样下去，她对你的印象会越来越差。等到你们彼此讨厌的时候，你们的关系也就剩下表兄妹了，连朋友都没得做。”
高远点点头，表示十分认同。程乾还在得意自己的安排，等着高远来跟自己说谢谢。当他听到高远说自己很讨厌苏晴时，恨不得一巴掌把高远打出地球。程乾心里火急火燎的。
“高远，你跟我说清楚，你讨厌苏晴？”
“非常讨厌。女生怎么能那么蛮横不讲理！”
“高远，你想跟苏晴做同桌恨久了吧？你别跟我说没有。”
高远觉得自己跟程老师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但我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那你说来听听，你觉得她哪些地方做的不对，为什么不对。”
“她……那什么……”高远想了想，好像苏晴也没什么不对的，只是自己做不到而已。高远不说话了。
“不是人家做得不对，而是你做不到，对吗？关键是你知道你不行，你还放弃，那就是真的承认自己不行了？”
“不承认不行啊，这样太难受了。”高远整个人都蔫儿了。
程乾看着眼前的高远，满心感慨，这不就是自己吗？觉得麻烦就顺其自然；觉得不行，那就这样吧。自己的人生就这么一步一步越陷越深，最终无法自拔。即便是在自己正式参加工作之后，虽然很努力，但仍然在很多困难的事情上选择逃避。所以，这样的努力，也只是看起来很努力，这不跟眼前的高远一样吗？
程乾心里自责，他以为自己这些年变了，变得人情世故，变得唯唯诺诺，变得自己开始不认识自己，其实，自己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以为他忘记了初心梦想，其实，这些年，他并没有真正找到自己的方向，练滑板、读历史、弹吉他、组乐队，也只是为了炫耀自己而已，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做到极致。
高远定了定神，他发誓，这次他要和19岁的自己一起努力进步。
“没错。你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应该从哪里开始努力，你只是怕继续和苏晴做同桌，她会越来越讨厌你。你根本就没考虑过到底要怎样去学习你不擅长的科目，你只是想假装学习一下，最好骗过大家。你现在终于返现自己很差劲了，是吗？你以为你逃避了，大家就不知道你很糟糕了？你以为你不跟苏晴坐在一起，同学们就不会讽刺你了？他们只会觉得果然没有看错，他们闭嘴只是因为他们发现你连被讨论的必要都没有了！明白吗？你所有的伪装都是想逃避，你所有的逃避都是因为自卑，而你的自卑任让你抱拳没有任何意义的‘面子’。你就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从来没有真正活出过自己的样子！”
程乾一口气说出这些，把高远吓得够呛。这是程乾想告诉他的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话。高远没想到程老师会对自己说这些，是吃了炸药吗？
程乾骂完后，整个空气都安静下来。
高远大气不敢出，憋着气站着，害怕程乾再次爆发。刚刚程乾说的那些话一直在他的脑子里打着转。共啦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虽然很难听，但这好像正是他真正的想法。自己不是不想学习，是真的不会。经过那么多年的挫败，高远给自己心理暗示，数学和英语不是自己擅长的，甚至一切和它们有关的科目都不是他所擅长的，他慢慢开始自我放弃，开始跟不上别人的节奏，考试也考不了几分，渐渐形成了恶性循环。
最后，高院认定，不能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浪费时间，干脆放弃，他不是因为玩滑板浪费了时间，也不是因为花太多时间在其他科目上，才导致他的数学和英语成绩不好，而是因为他这两科成绩不好，才去玩滑板，才去努力学习语文、历史、地理等文科科目，以找到一点成就感和存在感。
高远多希望能找到一个朋友，跟他说说心里话。他现在唯一的好朋友是混沌，但馄饨连他自己都没搞明白，更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情。
程乾骂完高远，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这是高远的错吗？难道29岁的自己就没有这样的问题吗？所有人觉得国企单位的工作好，所以他也失去了辞职的勇气。大家都觉得他这个年纪一定有女朋友，所以他就被迫去相亲很多次，爸爸妈妈觉得他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于是他就跟钱小楠在一起，不是自己真的想要解决人生问题，而是觉得拒绝别人太麻烦，那就干脆顺其自然。
而此刻，他站在19岁的自己面前义愤填膺，自己的立场又是什么呢？
“程老师……”高远打破了办公室里奇妙的安静。
程乾回过头看站在面前的高远。他低着头，好像有话想说。可说了三个字之后，高远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决定跟程乾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第五十四章 爱上梦魇-与曾经相拥
“程老师，没有和苏晴成为同桌之前，苏晴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成为同桌之后，我很努力，我也很想认真听课，也很想跟上大家的步调，但是我就是学不会。现在的我，不努力不行，她讨厌不努力的人。我努力了也不行，我根本学不会。所以我只能假装出一副大家看起来我很努力的样子，其实我很讨厌这种努力了也不行的自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对别人很简单的问题，对我来说就那么难。程老师你说我很聪明，只要把练滑板一半聪明放到学习上就可以，但我尝试了，真的不行。我努力了那么久，连吴彬一根小指头都够不上，更别提能被苏晴看得起了。与其被其他同学看不起，还不如多花些时间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我如果再这样下去，真努力了还是差很多，她肯定觉得我真的就是个傻子。而现在我自己就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但是我不想让她也发现，其实，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办公室里只有时钟“嘀嗒嘀嗒”的声音。
高远说这些的时候，程乾的内心是极其挣扎的，原来我从没有真正开心过，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自己，19岁是这样，29岁依然是这样，自己根本没有什美好的青春，一切都是因为对现状不满，而臆想出来的。
程乾非常感动。这些话都是自己想了很多年，却从未说出口的话。程乾没有想到，这些自己从不敢跟任何人提起的话，高远竟毫无保留地全部告诉了自己。
他很清楚高远说出这些话，需要多大的勇气。他突然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说读大学也没用，也许是他真的不行，但更重要的是没有人告诉他怎么样才行。他们不是厌学，只是讨厌成绩不好的自己，所以才想赶紧进入社会去证明给别人看自己是可以的。
高远也一样。他能在滑板里找到价值，也许就是令他最开心的事了。
程乾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高远走过去。高远有些害怕，没想到程乾走过去一把搂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失去斗志、彻底承认自己失败的高远，在没有人给他勇气的时候，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高远被程乾这么用力一搂，眼泪哗地流了出来。他不喜欢哭，他是一个用傻笑、用装酷、用自嘲去解决问题的人。但今天，他终于哭了出来，用眼泪冲刷调所有的伪装。
程乾感觉高远正尽力不哭出声，可他全身都在颤抖。他理解高远的难堪、无奈与泄气，他理解高远心里那种无论如何拼命也不行的感觉……自己抱着的正是曾经的自己啊！
有人说19岁的大学时代既放肆又恣意，既自由又无虑。19岁的大学生哪有什么忧虑，稍有感慨，也被讽刺为“多愁善感少年郎”，庸人自扰。这些说法都是那些从灵魂到肉体都麻木了的人的总结，他们早就丢到了自己的感受。
程乾庆幸因为自己的出现，让高远有了安全感，能说出这些话。敢说出心里话的人，都是强大的；敢暴露自己缺点的人，都是勇敢的。他们不怕被伤害，不怕被别人瞧不起。他想起曾经的自己，身边没有一个能信任的人，所有的话都埋在心里，没有人能分享，久了烂了，运气好的成了肥料，运气不好的便污染了此后整个人生。在那些找不到一个可以完全信得过的人的日子里，每过一天都是一种困苦和折磨。
程乾把长凳拖过来，让高远坐下，自己坐在他旁边。
“高远，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一直逃，这辈子你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翻身。起码你要试试看，你练面对失败的勇气都没有，怎么配喜欢一个人？”
“可是，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了……”
“你看，你从小学五年级就开始玩轮滑，初中二年级又开始玩滑板，高中又开始自学吉他，这些年，你摔过多少次，你还能记得吗？你为了练习一个和弦，手指被磨破了多少次？现在你才不过努力了几天而已。”
“程老师，你怎么知道我会弹吉他和滑轮滑……”
“你档案里看的。”
高远纳闷，吉他和轮滑怎么会写在学生档案里？
“还有，你不需要和吴彬比，也不要在意苏晴对你的态度。正是因为你没有自我，所以别人的任何一点举动都能够影响到你。你首先要让一个强大的自我住在自己的心里。”
“可我要怎样才能让强大的自我住在心里？”
“你不能再逃避了，知道自己的缺点就去克服，找到自信才能让真正的自己露出原本的面貌。一个有自我的人，才不会被人影响。吴彬和苏晴都不是你逃避真正自己的原因。”
说完，程乾站起来拍了拍高远的肩，然后离开了办公室。他不敢去看高远的眼镜。
其实，很多道理，根本就不是年纪越大，懂得越多，29岁和19岁懂的都一样多，只是我们从不曾跳出自己的心里，站在局外看自己而已。
天空乌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味道。
程乾非常喜欢这样的天气，好像任何情绪在这种天气中都能维持它本来的样子，又似乎只有这种天才能跟他的心绪产生共鸣。
当程乾再回到办公室时，高远已经平静下来。
“回去吧，回去好好想一想。如果真的想彻底放弃，我会帮你把座位换回去。”
“嗯。”高远耷拉着脑袋准备离开。
“对了。你最近没被小情咬到吧。”
“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咬小情就不错了……”高远挤出一个苦笑。
一连好几天，高远都没有来找程乾。程乾也觉得不能继续找高远。这段时间，高远必须自己扛过去，这样才能成长。这些天，对于程乾来说，是煎熬，而对于高远而言，更是噩梦，课堂上，他依然抓耳挠腮，面对满黑板的微积分公式，或是那些被排列地奇奇怪怪的英文字母，高远特别像站在树下的猴子，看着桃子，却够不到。
这天下课，高远突然冲进程乾的办公室：“程老师！”
程乾一惊，不好了，肯定又出事了。
第五十五章 爱上梦魇-态度的改变
高远嘿嘿地走进来：“程老师，你还记得前几天，你让我注意别被小情挠到吗？刚才，我跟馄饨在给小情喂食的时候，结果他的手被挠出血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程乾本来还担心高远的心情，一看到他这么欢快，也就放了一半的心。当他听到原来自己可以利用预知未来的能力改变未来时，心里一阵激动，他并不会重蹈王叔的覆辙。
这时，吴彬也从门外进了办公室，给程乾递上了一张纸。高远瞄了一眼，是一份保证书。保证书大概的意思是如果吴彬接下来所有考试的成绩排名得不了专业第一，就老老实实地转回工程设计专业。
高远暗自撇了撇嘴，“保证第一……真是好大的口气。”
程乾看了看，说道：“把‘保证第一’改成‘保送研究生’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转工商管理专业，但我不希望这是你逃避的途径。以你现在的成绩，在工商管理专业考第一太简单了。你必须保证拿到被保送研究生的资格，不然就是工商管理专业害了你，我付不起这个责任。”
吴彬想都没想就点点头。
程乾心里知道，妈妈马上就要下岗了，这个他无力挽救，但高远成绩的提前爆发，他是有绝对信心的，高远将会是未来四年，期末考试成绩专业第一的大满贯获得者，吴彬根本就没有机会，这也是为了给吴彬留点面子，记得当初，自己的成绩压了吴彬整整四年，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最后吴彬还为了给自己出头，丢了保送研究生的资格，所以，这一次，程乾要改变一切。
“对了，你的山地车是新的吧，最好不要停在宿舍门口的单车棚里。虽然麻烦点儿，但还是推回寝室放比较安全。”
高远一听这个就来劲儿了：“是真的，你一定要听程老师的，他可神了。”
吴彬又点了点头，走了出去，显然是没当回事。高远热脸贴了冷屁股，满脸的尴尬。
“人家吴彬想考第一就是第一，你什么感觉？”
“那馄饨还不是想考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一。”
“你忘记苏晴怎么说你的？给我认真点儿。”
高远不说话了。
程乾想了想：“要不这样吧，你把不开心的原因全部写下来。”
高远没理解程乾的意思。
程乾把一张白纸放在办公桌上，对高远说：“来，今天我们把关系梳理清楚。你讨厌苏晴，是因为你和她坐在一起不开心。你不开心是因为你达不到她的要求。可你明明达不到苏晴的要求，为什么还得出了一个讨厌苏晴的结论？”
高远听得一愣一愣，似乎明白了一点。
“你要正视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好好想想，你现在的人生中，到底有哪些事让你不开心。只有明白了本质原因，才能解决问题。”
高远揉了揉眼睛，拿起笔，开始一个一个写下：
1、除了程老师，没有老师喜欢我。
2、我跟同学搞不好关系，大家都不喜欢我。
3、我学不明白数学。
4、我学不好英语。
5、我没有好看的衣服和鞋。
6、我的生活费不够花。
程乾看了一眼答案，当年正是这些问题深深困扰着自己。而十年过去了，虽然自己学习成绩好了，也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但这些问题依然存在，而且越来越严重。跟老师搞不好关系，变成了跟领导搞不好关系；跟同学搞不好关系，变成了跟同事搞不好关系；数学不好，变成了逻辑能力差；英语不好，直接导致错失了很多外国大客户；对，我现在依然没有好看的衣服和鞋子，工资虽然看起来很多，但还完房贷、车贷，交完水电油物业通讯费之后，每天只能靠蹭公司食堂维持生活。
程乾一边在白纸上画圈，一边分析：“你跟同学们搞不好关系，是因为你没找到志同道合的同学深度交流，同学们大体可以分为两种人，一种是热爱学习的，像吴彬和苏晴，一种是有特殊爱好的，像蓝雨和周扬。你学习偏科，独爱文科，在英语和数学上花费的时间越来越少，越少就越学不好，越学不好就越少，形成了恶性循环，最终导致你整体成绩差，慢慢地老师都觉得你没什么前途，也开始不喜欢你，你也越来越没有了学习的兴趣，然后，老师就把你的状态告诉了你妈，你妈一生气，就不想给你那么多生活费，所以你没有好看的衣服和鞋子。你学习成绩不好，就跟苏晴和吴彬没得聊，你没有好看的衣服和鞋子，蓝雨和周扬就会觉得你品味不好，也不愿意跟你一起玩。你发现了吗？你这些问题是相互影响的，而最主要的问题就是你成绩不好，偏科，学不明白英语和数学。正是因为这个问题，才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问题，造成了你今天的困扰。”
程乾在“英语和数学”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你想过吗？为什么你数学和英语不好？”
“因为我没努力。”
“没错。但是你看看，在你的人生困惑中，完全没有‘自己不努力’这个原因。你把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解决这六个问题上，而这个六个困惑根本就不是造成你人生困境的根本原因，不努力学习才是。你不想跟苏晴坐在一起，是因为你成绩不好，你觉得你学不会，你就放弃努力，甚至自欺欺人地假装很努力。你不喜欢和吴彬比较，是因为你成绩太差，又不肯努力学习。你所有的不开心，都来源于你的不努力。其实人生哪有那么多问题。老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只不过有些人对自己更在意，早早地就解决了人生难题；有些人放任不理，于是一个问题衍生出另一个问题，慢慢地，被越来越多的问题给包裹住，他们又被这些问题击垮，再也找不到真正的问题是哪一个。看似复杂的人生困境，其实都是由一个本质问题引起的。你的本质问题就是你没有真正的努力，你的态度没有端正，而你自己却没有意识到，反而花了大量时间浪费在解决别的问题上。就拿我们比滑板来说，你的滑板玩得很厉害，这不假，但是你玩滑板的初衷是为了耍酷，所以你赢不了我，这就是态度、初心问题。”
高远呆呆地看着程乾，好像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上帝在发声，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也就是这一瞬间，他长久昏暗迷茫的人生突然投射进了一丝光亮。
这话是程乾对高远说的，是29岁对19岁的自己说的，更是程乾说给29岁的自己听的。
“你改变不了你的出生，改变不了你的长相，但是这些跟你快不快乐真的没有关系。你可以建立你的初心，你可以改变你的态度，你可以改变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所以，就从努力开始做起，数学和英语就真的那么难吗？”
“是很难……”高远小声地说。
第五十六章 爱上梦魇-陌生的理解
程乾听出高远的语气中带有怯懦，决定继续鼓励。
“你觉得一件事难事因为你从不觉得它对你有多重要，你觉得不值得。当你知道它足以击垮你的人生时，你再看看它难不难。如果你真的尽力了，真的用心了，最后成绩也上不去，你也能用这样的态度，去做任何事。一个拼尽全力的人能做很多事。但首先你起码要证明你能为一件事拼命。”
“我……”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程老师，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19岁的时候跟你一样，我也想不通，也不敢面对。”
“真的？”
“不止你一个人这么想。每个人生来都不会是吴彬和苏晴，这个世界有第一就有倒数第一。你觉得馄饨会有出息吗？”
高远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卖馄饨？能有什么出息吗？”
“我告诉你，馄饨虽然是倒数第一，但是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他知道自己不是学习的料，所以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别的地方，未来他也会很成功。”
“程老师，你怎么知道？”
“你相信我，程老师看人很准的。而你也一定能把英语和数学学好，你也要相信我。”程乾很肯定地说道。
高远认真地点点头。
“你还要不要我给你换座位？”
高远想了想：“等我成绩好了再换。”
“好！”
程乾拿了套高中数学习题册给他：“你的数学很差，所以你要有提高就会很明显。”
“嗯……张教授讲的那些，东扯西扯，都不知道扯到那儿去了。”
“下周开始，你要把你的数学从高中一年级的开始复习。之前你都没认真听，现在你就按这个习题册，把每个小节的所有题目都做完。以你大学生的智商，学高一的知识，应该不难吧？”
高远想了想：“不难。”
“那就好好学，认真的学，千万不要再假装很努力。”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一群女同学从教学楼里跑出来，往校门口的传达室跑去。程乾站在办公室的窗边，孙家康端着茶杯站在他身后：“这些女孩子噢，交笔友都交疯了，也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什么话都敢往信里写。我那个女儿也这样，跟我都不怎么说话，竟跟陌生人说了。你看这是什么事。”
外语系的余沐颜一马当先，兴奋地拿着信从传达室里跑出来。
“爱在公寓？小影，这是你的信吧？”自动化系的齐小天喊着。
“对对对，我就是，快给我，快给我。”陈小影很兴奋地说。
这是陈小影收到的第一封信。
她最喜欢听的电台节目是《又见一抹微凉》。前几天，陈小影给电台打电话，说自己想交个笔友。主持人问陈小影是否愿意别的听众跟她写信，于是她留了学校的地址。当时《爱情公寓》这部剧很流行，所以她就给自己取了“爱在公寓”这个笔名。
大家都围过来，想看看是谁在给陈小影写信。
“呀，你们别看了，怪不好意思的。”
陈小影的得不到高远，就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弥补自己的对爱情的欲望。她想独自分享手中这份喜悦，但这信封很奇怪，上面没有地址。他低下头，小心地拆开。陈小影独自看信，但又觉得周围太吵，有点儿对不起这封信的神圣感，于是跟苏晴打了个招呼后，跑到操场上。中午，操场上很安静，零星的几个人坐在草地上聊天。她走到看台，坐在台阶上，把信拿出来，上面的字一看就是男生写的。不知怎的，陈小影的手在发抖。她想象着，一个男生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听广播，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到了，自己的地址很长，他也能记下来，可见这男生是多么的用心。还没看信的内容，陈小影心里就已经把男生的样貌、性格、神态、年龄全部想象了一遍……于是，高远的身影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我在电台里听到你的声音，很喜欢，觉得你一定是个善良可爱的女生。我听了你给电台打的电话，你一定是一个需要关心的女生……你一定要记得，不管一个人身边有多少朋友，每个人本质上都是孤独的。”
看到开头，觉得被粉红色的幸福所笼罩。可看着看着，她脸上原本的甜蜜渐渐消失了。
“……我很喜欢‘爱在公寓’这个名字，但公寓是在太小了，怎么承载得下爱呢？一定要在山脚下，或者沙滩旁，有一幢别墅，然后吹着海风，晒着太阳，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在这个世界上，哪怕只有一个人注视你，你就是幸福的。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陈小影简直要爆炸了，这个笔友也太俗了吧！陈小影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个笔友居然没有在看现在最流行的《爱情公寓》，更可恶的是他竟然能把别墅搬出来，真是太粗俗了。
信纸的背面写着：“我收信不太方便。需要的时候，你给电台打电话，我都会听，也会继续给你写信，希望你快乐。”
这第一封信虽然有些粗俗，但却让陈小影心里充满了幸福感，她感觉在一个未知的地方，自己拥有了一份位置的爱和关注，而不是像每天追在高远屁股后那样辛苦、煎熬，这种感觉让她有了存在感。
陈小影回到宿舍，特别害羞地跟苏晴说不知道是谁写来的。
苏晴安慰她，笔友这种事情就是要越神秘越好。
她认真地把信按原来的痕迹折回去，放进信封，然后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里，接着又觉得不妥，就把信放进自己的床铺底下，好像只有过分的小心才对得起这份信任。
此时，陈小影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高远的身影。
星期五，高远又像往常一样，和苏晴一起，到表舅苏颂家过周末。
晚上十一点，高远皱着眉头研究一道不会的大学微积分题。这道题涉及的公式是高一第一天学的，是一个很简单的公式，完全没有牵扯到别的复杂知识点。
高远的内心非常崩溃，他翻来覆去地把白天记的笔记仔细理了一遍。
苏梅轻轻推门进来，悄悄走到高远身边，猛地把他手上的习题册抢了出来。
苏梅一手拿着习题册，另一只手伸过来：“交出来。”
第五十七章 爱上梦魇-简单的难题
“妈，快把习题册还我，我只有这个。”高远委屈地说道。
苏梅完全不理他：“站起来。”
高远赶紧站起来，还原地跳了两下，转了几圈：“真没有，你儿子现在决定奋发图强，不再辜负父母的养育之恩。你要相信你儿子。”
苏梅一脸怀疑地看着高远。
“哦，对了，程老师说，现在刚刚大一，赶上进度不难，还有机会……”
“原来是程老师。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那么努力。而且还是在学数学。”
“坐在这儿看书的是我！又不是程老师！”
“别看又搞三分钟热血，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世界第一了。告诉你，考不好，照样逃不掉。”
“妈……”
此时，苏晴刚好经过，听到表姑妈和高远的对话。
一天、两天、三天，高远无论是在宿舍，还是在表舅家，他小台灯亮到凌晨一两点钟。
他欣喜地发现，即使表舅和表舅妈不在家，每到周末，家里的菜也从三个变成了五个。
馄饨也欣喜地发现，以前他每次都要抄两份数学作业，现在只要抄自己那一份就好了。
作业批改下来，馄饨几乎都是对的，高远对一半、错一半，后来错的越来越少。高远想着程老师说馄饨将来肯定会有出息，他越发怀疑程老师的判断。这怀疑终归是来源于，高远并不知道，馄饨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他不需要太努力，便能安慰度过一生，更何况，他是个那么低调、自律的富二代，当然，除了学习以外。
苏晴知道最近高远在发愤图强，她看了看高远的作业本。
“说真的，第七题你是怎么解的？”
二十道题，苏晴对了十九道，只有第七题错了。而高远正确的十三道题中，就有第七题。高远突然不好意思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你抄的？”
“这是我自己答出来的！”
“来，跟我说说怎么写的。”苏晴想借这个机会鼓励高远。
高远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开始语无伦次地解释。
苏晴开玩笑地说道：“高远，你又逃课，又玩滑板搞音乐的。我还以为你特别爷们儿，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怂呐！”
苏晴故意激怒高远。
高远瞬间热血沸腾，咬了咬牙：“听着！这道题其实很简单！”
他把解题过程流利地说了一遍，其间额头一直在冒汗。听完高远的讲解，苏晴皱着眉头有点儿纳闷道：“高远，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你错的题都是基础题，二基础题只要牢记公式和解题技巧就行了。你对的这道题需要思考过程，可你居然做对了。”
“你不是为了安慰我吧？”
“高远，别得寸进尺啊！”
“你真的觉得我还有救？我都已经觉得自己不配做人了。”
“你自己看。”苏晴站起来，拿了几个同学的作业本翻开。第七道题，只有高远和吴彬做对了。
高远心里那么多天的异域突然间烟消云散，他一直以为自己要成绩非常好，要得满分，要考第一，要超过吴彬，才能证明自己会学习，没想到只要做对一道课后作业题就有这样的感觉。吴彬从门口进来，看到兴奋的高远，瞟了一眼。高远立刻又被打回现实。
程乾给苏梅打了电话，了解高远的情况，得知高远真的很努力后，也就放心了。就在苏梅感谢自己的时候，程乾立刻见缝插针：“高远妈妈啊，高远是个心里特别有想法的孩子，您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给他存钱娶老婆，有钱要多往自己的健康上投资，也不要强迫他做他不想做的事。只要是他自己愿意做的，就一定能做好。您一定要相信他。”
苏梅在电话那头直乐：“没问题，没问题，程老师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程乾觉得妈妈这是在应付自己，他渐渐发现，说服妈妈这条路依然任重道远。
就在高远拼命学习的时候，程乾也在忙着准备不久之后留任老师的最终测评。虽然已经有很多人来恭喜他，说学校一定会把他留下，可程乾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他也听说，其他五位实习老师早已使出浑身解数，而自己和高远比滑板也是被其中一个实习老师举报到教育局的，本想以此淘汰程乾，但没想到……
一想到这儿，程乾更上心了。为了高远他们，他也一定要留下来，如果换成是他自己的事，可能都不会如此认真。
程乾了解了一下测评的规则：三个月内要做满所有学生的电话家访，家在本地的，要上门家访，要记住所有学生的名字和家庭情况，要对教学提出新的方法，要对提高班级凝聚力提出新的想法……这些对他来说倒不是难题。来的这一个多月里，程乾活得比自己原来的生活要累1000倍，他全天待在学校看着学生上课，一天结束后，要么打电话给学生家长，要么就出去家访，平时还要和学校的其他老师走动，参与学校的各种会议和活动。
除此之外，王叔的事业让他疑虑重重。
一晃终于到了微积分第一章的测试考试。
高远从没如此期待过一场数学考试。发试卷时，苏晴先拿到试卷。高远伸头过去看了两眼题目，嘴里小声叨咕着什么。
“高远！”张教授大吼一声。
“嗯？”高远一愣。
“把你的桌子跟苏晴分开远一点儿！考试才刚刚开始，答案都没有，你连名字也想抄吗？”
班级里哄堂大笑。
高远十分尴尬，赶紧打开试卷，浏览了一遍，感觉好多题目都似曾相识。
微积分课上，张教授在公布第一章节的考试成绩。
第一名吴彬，150分；第二名高远，140分。
全班哗然。
高远自己都惊呆了。苏晴128分，陈小影90分，周扬115分，蓝雨115分……
张教授念一个名字就点评一句：“吴彬，150分，学学人家吴彬啊！人家在知识的海洋里开航母，有人却在海洋里喂鲨鱼。”
“第二名，高远。我说啊，会做就会做，不会做就不会做，我们鼓励学习，但是我们不鼓励抄袭。高远，老师希望你下次能诚实一点儿。”
高远就像瞬间从阳光明媚的大平原，被丢进黑漆漆的枯井。
第五十八章 爱上梦魇-世上无难事
张教授又补充了几句：“吴彬转到工商管理专业，是来改写工管专业从未有人考上重点大学研究生的历史的，不是来给你们抄的。习惯抄袭的同学，我都不指望你们考研究生，如果你们能保证每学期期末考试能抄得到，顺利毕业，那算你们有本事，如果不行，就是自欺欺人。”
全班都知道张教授说的是高远。苏晴看出了高远的尴尬：“张教授，我不知道班上谁作弊，但你发了高远试卷之后说这个，我觉得对他不公平，对我们工商管理专业班的同学也不公平。作为老师还是不要误会任何同学吧。”
张教授被苏晴这么一说，面子有点儿挂不住了：“最后一道大题，我们班只有两个同学做出来，吴彬和高远，难道是吴彬抄了高远的？”
同学们哄堂大笑。
高远心中不服，他最恨别人误解他，尤其是关于诚信的问题，这是他的底线：“张教授，我没有作弊，这些都是我自己写的！”
张教授还打算继续说什么。
“张教授，高远没有抄我的。”吴彬站了起来。
同学们很惊讶，没想到吴彬居然会帮高远说话。高远心头一暖，原来吴彬和自己平时想得不太一样，关键时刻，他还真挺仗义的……
“我是不会给他抄的。”同学们再次大笑。高远瞬间更加尴尬了。
吴彬这个人，真是太欠了，脑子一根筋！
张教授只得说：“那好，高远，考你道题，如果真是你做的，那这道题你一定做得出来。”
高远站着不动，似乎一到了课堂上，就失去了在滑板场上的热血。
“表哥，去啊，别害怕。”苏晴推了推高远。
表哥？高远多久没听到过苏晴叫自己表哥了，模糊地记得上一次，还会他们上初中的时候，高远练滑板，从楼梯上一路滚下来，受了很重的伤，苏晴背着高远去医院，一路都在喊他表哥。
听到‘表哥’两个字，高远瞬间热血沸腾，挺直腰板，昂首挺胸地走上讲台。
从前，他一直觉得在数学课上的黑斑，就像罪犯拍照的背景板，只要人往那儿一站，黑板上就清清楚楚地写着自己的生辰八字、籍贯年龄、作案细节，最后量刑定罪。
他曾多次作为“犯罪分子”被各种数学老师叫上讲台审判，那种恐惧感不言而喻。
而今天却不一样，真的付出了努力的高远，信心满满，尤其是被苏晴叫了一声表哥之后，更是心花怒放、热血沸腾。
同学们窃窃私语，准备看高远的笑话。
高远正忙着激动，突然，眼前递过来一根粉笔，是吴彬。
“既然这道题是你自己做出来的，那就去做。”
高远看着吴彬，心想：“可能他也不是一个坏人吧？也许他平时说话就这幅德行，感觉居然千里之外，其实本质还是挺善良的。”
高远正准备说“谢谢”，第一个音节还没发出来，吴彬又补了一句：“如果这道题是你抄的，那就承认，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高远立刻在心里扇了吴彬一千个耳光，特别想拿滑板拍死这家伙。
张教授念了一道题。果然很难！同学们也在座位上尝试着解答。听完题，高远知道张教授没有骗自己，这就是最后一道大题的变型而已。
同学们不知道答案，都盯着张教授。看完黑板上高远的答案，张教授脸色一沉，特别生气地说：“高远！你太不认真了！你这样下去以后工作了怎么办？”
高远一惊，看了看黑板。唉，自己还是太年轻，容易意气用事……但这道题，应该没错啊……
“这道题你都能做对，那被扣的10分，都是很简单的题，你居然做错了！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如果你真的开始努力，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也可以来问老师。”
高远鼻头一酸，愣在原地，然后猛点几下头。馄饨带头用力鼓掌。很多同学依然不敢相信。馄饨一个人鼓掌，颇为尴尬。高远看了看苏晴。苏晴就跟她的名字一样，一片晴朗，再也找不出一边鄙视的眼神。吴彬低着头，似笑非笑。
陈小影两眼放光地盯着高远，在讲台上的高远，比讲历史故事的高远，比在滑板场上的高远，更有魅力。
以前，高远总觉得在数学课上的时间很漫长，怎么过都过不完。现在他突然觉得时间好短，怎么跑都觉得慢。可能这就是假装努力和真的努力的区别吧。
第五十九章 爱上梦魇-自信的气质
春城工大的丽都美发店外当红明星的海报。
进美发店的同学从来不说自己要剪长发还是短发，分头还是毛寸，而是说：“奎哥，给我剪个周董的。奎哥，给我剪个陈赤赤的。”
高远决定要剪个s红雷的。
奎哥夸高远有眼光：“s红雷是现在年轻人最喜欢的偶像，不过他的头发很短，你舍得剪吗？”
“来吧！奎哥。”高远潇洒地回答。
“还别说，你这单眼皮，配平头，酷。”
“真的啊？”高远很开心。
“奎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快坐下。”奎哥晚饭都没顾上吃，就把剪发的围裙一抖，围在高远的脖子上。
“想好了？不改了？”奎哥例行公事地问着。
“不改了！”
“高远，你知道奎哥最喜欢你什么吗？”
“我长得帅？”高远挺直身体坐着，不敢乱动，怕奎哥失手。
“除了帅，还有一点，你从来不犹豫。奎哥最喜欢你这点，不管最后好不好看，你都觉得好看。”奎哥发自内心地夸赞。
“很多人的发型跟你的一样，但他们不自信，所以很难看。你不一样，任何发型你都能驾驭，今天你这个s红雷，奎哥免费送你，以后多带点同学来就好。”
“谢谢奎哥啦！”高远坐在椅子上，对着镜子欣赏着，略一甩头发，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
“来来来，馄饨，你也剪个s红雷！”高远刚答应奎哥，就开始为他招揽顾客。
“我不要，我不要，长得胖的人，剪平头，就像是坐牢一样。”
“你懂个球，这叫潮流好不好。”
馄饨一个大白眼甩给一脸臭美样的高远。
“大壮，来给这位同学冲一下头发。”奎哥把高远脖子上的围裙解下来，一抖。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长得结结实实的小胖墩，一脸稚朴地看着高远。
高远躺在洗发床上。
“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在这里兼职吗？”
“我叫大壮，我早就不读书了。”
“怎么不读书了？”高远一脸疑惑。
“家里穷，我出来打工，让弟弟妹妹们读书。”
高远竖起了大拇指，“大壮，你真棒！”
“谢谢你。”大壮憨憨地回答。
“你就一直给客人洗头发吗？怎么不学捡头发？”
“奎哥说，学徒工要洗一年的头发，才能学理发。”大壮有些不开心。
“下次，我就让你剪。”高远痛快地说道。
“奎哥……”
“别担心，奎哥会答应的。”
如果此时的高远要是知道，正是因为他给大壮创造了很多联系的机会，才让大壮距离一流造型师更进一步，他绝对会高兴地蹦起来。
高远顶着自己认为很炫酷的发型，和馄饨一前一后去程乾的教师宿舍看小情。
馄饨刚把钥匙插进锁孔，就听到小情在宿舍里喵喵地叫。
高远和馄饨走进宿舍，小情就欢快地摇着小尾巴，从窝里跑了出来。
馄饨立刻举起小情，往空中抛了几下。小情一点儿都不害怕，依然“喵喵喵”欢快地摇着尾巴。
高远叫了声“小情”，用手里的馄饨吸引着它。小情摇着小尾巴奔向高远手里的馄饨，左瞧瞧，又看看，不知从哪里下口。
这时，突然从门外闯进一只野狗。
第六十章 爱上梦魇-曾经不可改
高远连忙用脚踢开野狗。
野狗绕来绕去，死死地盯着小情，不愿意走。馄饨护着小情，小情却悠哉悠哉地趴在地上吃馄饨，摆出一副满不在意野狗的样子。
高远在程乾宿舍里找了一把扫帚，佯装要打。
趁高远一个不留神，野狗对着他的手就咬了一口。
“啊！”高远大叫了一声。
馄饨赶紧跑过来，一脚踢跑了野狗。高远的手指被咬了一个清晰的指痕，还冒着血。
“快快快，先用自来水洗洗消毒。”馄饨立刻去找水龙头。
“馄饨快打120，我要去医院。完了完了，我要得狂犬病了，我要死了。”想起程乾之前说的话，他满头是汗。
“打什么120，这要去防疫站。”
“那还不快走！”高远催促道。
小情跟了上来，喵喵地叫着，馄饨把它抱了回去，把宿舍门锁好。
黄昏时分，校园里的人熙熙攘攘。高远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胖馄饨，等等我，走那么快干嘛？没看我受伤了！”
“你又不是腿受伤了，快点。”
高远翻了个大白眼。
馄饨抬眼看见吴彬像风一样过来，他本想叫住吴彬，但觉得向吴彬借车怪怪的，也许他也不会搭理自己，所以打算去找别人。
“浑顿，着急忙慌地干嘛？”
这是吴彬第一次跟馄饨说话。馄饨没想到吴彬竟然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还主动跟自己说话。
他一直以为像吴彬这样的人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从来不会为任何不感兴趣的人和事，花费任何时间。
馄饨突然有点语无伦次。
“那个，我，高远被野狗咬了，我想借一辆自行车，送他去防疫站……”馄饨觉得自己说了也没用，等着被拒绝呢。
“哦，要我帮你们俩跟宿管老师请假吗？”说着，吴彬从山地车上下来，把山地车推向馄饨的方向。
馄饨看着吴彬的山地车，没有后座，只有一个前杠可以坐人，主要自己完全不会骑自行车啊。
“高远要坐前杠才行，你会骑吗？”
馄饨摇摇头。
“那我送他去防疫站，你帮我们跟宿管老师请假吧。”
“啊？”虽然有点尴尬，馄饨还是立刻跑过去叫高远，“快快快，给你找了个特别好的司机送你去，包你满意。”
高远到了校门口，看到吴彬一只脚撑在地上，另一只脚踩在踏板上等着自己。高远疑惑地看了馄饨一眼，馄饨憨憨地点了点头。
高远一脸尴尬，但再尴尬也比不上命重要，他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我坐哪儿？”高远指了指山地车。
“吴彬让你坐前杠。”馄饨想笑又不能笑。
“你就不能借一辆正常的吗？”高远扭过头压低声音对馄饨说。
“我怕时间来不及，万一你真的得了狂犬病，满身长狗毛……咦……”馄饨一脸嫌弃地看着高远。
一提到“狂犬病”三个字，高远就不敢废话了。
“要不打辆车吧。”高远嘟囔着。
“要是不想变野狗，就快点，现在堵车，只有自行车最快。”吴彬面无表情地说。
高远很僵硬地站在山地车前，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吴彬继续面无表情地指着前杠说：“坐这儿。”
高远特别别扭地靠近吴彬，屁股一点一点地挪上前杠。
啊啊啊……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吴彬抱在怀里……
吴彬骑得很快。
经过的同学都侧目，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女孩能坐在吴彬的前杠上？大家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是惊讶，是妒忌，是羡慕。
当大家发现那个人是高远时，立刻大笑起来。有人大声地对高远说：“高远，今天和校草去约会啊！”
高远恨不得马上把自己引爆。反倒是吴彬没有任何反应，左躲右闪，选最快的路，一路飞到防疫站。
他让高远在大厅等着，自己去排队、挂号、交钱、领药，再回来带高远去打针。整个过程，吴彬的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问高远有没有钱，自己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高远又感动又矛盾，他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怎么人生当中永远遇到这样的事。他一开始跟讨厌程乾，结果程乾到医院来看他。他很不喜欢吴彬，今天吴彬骑车载着他来防疫站打狂犬疫苗，忙前忙后的。
高远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吴彬。就在种种纠结中，高远把第一针狂犬疫苗打完了。
医生说没问题，来的及时，不会有事的。高远这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多亏了吴彬，一切才这么及时。
“今天谢谢你了，你怎么那么懂？”高远鼓起勇气跟吴彬对话。
“我也被狗咬过。”吴彬超酷地走在前面。
“那个……”高远不敢快走，怕狗气攻心。
吴彬听到，稍微放慢脚步。
“上次谢谢你跟张教授解释，替我作证啊。”高远不太好意思。
“下次你能考第一，才算你本事。”
“你……”高远被被噎了回去。
走到防疫站大门口，吴彬停了下来。
地上有一把被撬开的锁，吴彬的车被偷了。这程老师真的神了，怎么什么事都知道？可一看吴彬因为自己把车丢了，高远感觉很不好意思。
“很贵吧……如果不是我……你的车也不会丢”
“程老师说了要看好它，不然就会被偷，所以……算了，跟你没关系。”感觉吴彬一点都不想跟高远扯上关系。
“那……以后等我有钱了，赔给你。”
“我等不了那么久。”
“你……”换做以前，高远肯定觉得吴彬很可气，但现在他才发现吴彬的外表虽然很冷酷，但内心还是很善良、火热的。他赶紧上前两步，“说实话，你以前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现在也是。”吴彬没有给高远留任何活路。
“我到底哪里值得你讨厌了？”高远把脸凑向吴彬。
“你哪里值得被我喜欢了？”
“那……那你还送我来防疫站？”
“我不喜欢在寝室呆着，无聊，想出来兜兜风，顺便送你。”
高远本想草船借箭来着，可最后发现每支箭都有千钧之力，箭箭射穿船身，穿透船里人的心脏。
“程老师，你太牛了，基本全都被你说准了，你看，我虽然没被小情咬到，但是为了救小情，我被狗咬了，还是一样去打了疫苗，然后吴彬为了送我去防疫站，自行车也丢了。”
高远特别崇拜地看着程乾。
程乾的心情却跌到了谷底。厉害什么啊！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程乾突然害怕起来，如果自己不能改变事情的结果，那预测未来就一点儿意义都没有，自己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毫无意义。
那你自己回来，究竟为了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