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言不由衷，初心何处寻觅
高远终于承认了一点——自己的人生早已经被彻底绑架，被生存绑架、被社会绑架、被道德绑架、被周围人绑架，他们认为自己应该这样过，他们认为自己的工作很好，于是自己就应该这样做，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如果稍有违背，就是“不成熟”、“不负责”、“不孝顺”……
他无法对任何人说不，不能对父母说不，不能对领导说不，不能对客户说不，不能对同事说不，他不能对朋友说自己的工作很糟糕，他习惯被世界忽视。
不知不觉中，他成了茫茫人海中一具漂浮的尸体。他能很清楚看到自己的未来，结婚生子，工作赚钱，酒局不断，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别人认为对的事，直到老去死去，如果他彻底放弃抗争，马上就会从一具尸体变得“尸骨无存”，然后，化作一捧尘埃，在宇宙中飘荡，无可依存。
没人可以交流，高远发了一条朋友圈。
“29岁的我，是一名国企单位职员，现在唯一能让我兴奋的事，就是能狠狠地拒绝别人一次，能和别人打一架，鼓起勇气甩一封辞职信在领导的桌子上，告诉他“小爷不伺候了！”，然后潇洒的离开，浪迹天涯，不是我疯了，我只想告诉我自己，我还活着！”
微信这东西，虽然拉近了人与人间的距离，但却让彼此的心越来越远，朋友圈里的朋友，真的是“朋友”吗？他们真的懂自己吗？
高远看着评论区里机械无脑的评论。
“29岁？国企单位？想打架？还想炒老板的鱿鱼？能不能别那么幼稚，29岁要面对的难道不是如何安稳地过完这一生吗？”
高远并没有生气，因为生活已经把他打磨的没失去了棱角、没有了脾气，正是因为这样的人太多，才令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决定反抗，既然不能辞职，那就从最小的事开始做起。第二天是BBD商业地产论坛，高远早就得到消息，曾经那些关系最好的老同学都会参加，苏晴也会回来，他想变得不太一样。
高远躺在床上，手机震动了一下。高岚在群里发了一张她昨晚和苏晴的对话截屏。
苏晴：“我和合同都在路上了！”
高岚：“我结婚后，就再没见过你，很想你！”
苏晴：“我也很想你们，要不是有这次BBD商业地产论坛，咱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呢！”
高岚：“谁叫你跟表舅妈跑那么远？我想你想的，老了好几岁！快把合同带回来，补偿补偿我！”
苏晴：“高岚姐，看来投资合同比我重要啊。哈哈，三句话离不开合同。我得关机了，12个小时后见。”
发完截图，高岚又补了一条信息：“咱们这个群名正式改成‘高远&苏晴相亲群’，希望高主管能把握好机会，一举将苏晴拿下。”
高远：“姐，你够了啊。别乱说，我是有女朋友的人，万一被小楠看到，我很难解释的。”
吴彬：“高岚姐，你直接把苏晴拉进群，我们大家一起给说道说道，这事儿可能就成了。”
陈小影：“别提你家的钱小楠了，她哪里有我漂亮？哪里有我喜欢你？加加加！高远你要是再没种，我就亲手把你拿下了，反正我也追了你十年，也不差再追你十年！”
高远最怕陈小影提这件事，当年因为自己暗恋苏晴，一直不接受陈小影的追求，害得陈小影从三楼跳了下来，还好寝室楼下边有个自行车棚，要不高远得后悔一辈子，这件事当时轰动了整个校园，害得她俩差点都被开除，从那以后，高远在学校里总是被指指点点的，陈小影倒是完全不当回事的，继续疯狂地追求高远，十年从没放弃，哪怕高远现在有了女朋友。
高岚：“别搭理这个瞎子，你要是做我弟妹多好，我爸妈可喜欢你了！”
陈小影应景地发了个害羞的表情。
吴彬：“高岚姐，高远要是不敢表白，我可就跟苏晴表白了，我也暗恋她十年嘞！”吴彬开着玩笑。
高岚：“去！有我弟弟在，还轮不到你，一边玩儿去。”
群里闹成一团。
高远的人生也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在他内心的最深处，还有一小片晴空，透过这晴空，能隐约看到苏晴。
苏晴是高远的远房表妹，也是他的初恋，更准确一点儿说应该是“初暗恋”。虽然是远方亲戚，但两家走得特别近，从还在襁褓里时，两人就各自躺在妈妈的怀里——头对着头，幼儿园、学前班手拉着手，小学、初中、高中，虽然高远不停地转学，但他还是会去苏晴家，找苏晴一起上学，提早到苏晴的学校，等她一起放学，学前班的时候，高远和苏晴是同桌，苏晴总欺负高远。可能高远天生是个受虐狂，苏晴越是欺负他，他就越喜欢苏晴。
从那时开始，高远便一直把苏晴偷偷藏在内心的最深处。
苏晴也是高远大学里“情愿乐队”成员之一，高远、高岚、苏晴、陈小影、吴彬，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摇滚。鼓手吴彬，贝斯手陈小影，键盘手高岚，吉他手加主唱自然是高远和苏晴，如果那会儿有“乐队的夏天”这档节目，他们绝对火。
高远大学毕业那年，高岚研究生也毕业了，苏晴跟着妈妈去了法国，和她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苏晴爸爸的突然离世，让这个家的天彻底塌了。在这个随时都能让她们母女俩想起苏颂的城市，使她们根本没法走出失去亲人的阴影，尤其是苏晴，毕竟她从小跟着爸爸一起长大。陈小影没有找工作，一直坚持经营她的微博，吴彬去创业。“情愿乐队”就这样解散了。
苏晴的经历，高远一直看在眼里，把想说的话憋在心里，他想成为苏晴生命中的另外一个男人，但总是说不出口，可能是因为太熟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没听说苏晴谈恋爱。高远问过高岚，高岚也摇头：“她应该没有做好恋爱的准备吧。”是没有喜欢的人，还是没有人值得她喜欢？不过这似乎对高远构不成障碍。
高远心里做了一个决定，谁说表白了就必须在一起。敢说出来，这是对自己的交代。表白不是为了成功，而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中不再留有遗憾。
微信群的人数从4变成5，高岚已经把苏晴拉进了群。高远吓得赶紧把群名改成“BBD商业论坛——老同学团聚”。
“废物！”，高岚立刻发来一条私信。
“我只是不想做出对不起小楠的事！”
“你和钱小楠又没结婚，你怕啥的，都是成年人，还开不起玩笑了？”
“我只是不想让苏晴看不起我，也不想让自己看不起自己。”
“高远，你是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
高远很想回到过去，也许是因为现在过得不够好。
第三章 许久未见，不再从前模样
BBD商业地产论坛邀请了近千人，来的都是国内知名的地产大亨和投资公司。
陈小影觉得自己的事业能更进一步，毕竟她现在也开始涉足商业地产投资项目。
高岚作为BBD商业地产论坛的主办方的工作人员，自然是要站在门口迎宾的，陈小影也煞有其事地跟在高岚旁边，不停地发名片，混脸熟、蹭资源。
高远走到高岚面前，掏出请柬给高岚，“姐，我来了！”
“赶紧进去，里面有很多商业大佬，快进去多聊聊，别在这给我捣乱。”高岚赶着高远。
“您好！我是文舌投资公司的陈小影，这是我的名片！”陈小影手忙脚乱，见人就发名片，并没注意到眼前的竟是高远。
高远皱了皱眉，陈小影这才缓过神。
“哟，吴总来了。”
高远扭头一看，是吴彬，戴了一副金边眼镜，穿着一套正合身的西装，一眼就看得出来从前校草的影子，在平均年龄超过50岁的企业家协会里，算是气质出众的。只是如今，吴彬胳膊下也夹着一个公文包。
陈小影可算遇到个熟人，而且还是企业家协会最年轻的理事，陈小影的声音马上提高一百八十度，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陈小影大声招呼着吴彬。吴彬的眉头快速蹙了蹙，连忙对陈小影说：“小声点儿，低调点，不要那么张扬。”
陈小影就当没事人一样说：“企业家协会最年轻的理事是我大学同学，我当然开心。”
“你来了。”高远走过去，一手搭在吴彬身上，就像大学时那样，“听说公司已经上市了，又当了企业家协会的理事，恭喜啊！”
看到高远，吴彬一扫开始的谨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哎哟，理事都十好几个人了，我排名最后，没啥实权，公司上市情况还不错，又刚拿了哈佛的金融学博士，例行安排而已。对了，上次我说让你找你们公司高管走动走动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再说吧！”高远不想跟老同学聊这事。
大学毕业，各奔东西，多年后还能聚在一起，不管是利益的驱动，还是工作的需要，总之是很难得的。
“来，我们合张影吧。”高岚招呼几个老同学。
摆好造型，摄影师还没摁，陈小影突然又走了出去，离着老远，便大声喊道：“翁总，久仰大名！哎哟，今天能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好的投资项目，还得请您多提携啊！”
高岚一看，照也不拍了，笑成一朵花似的，迎了上去：“翁总，欢迎欢迎，我们公司李总早就在等您了，一直打电话问我，您到了没，您快这边请。”
陈小影机灵地也跟在后边，高岚指着陈小影，“翁总，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陈小影，以后还望您多多照顾啊。”
翁总笑了笑，礼貌地微微点头。
吴彬不知什么时候也挤了过去，微低着头，跟在翁总旁边。
一群人跟屁虫似的，围着翁总，让空气中有了短暂的尴尬。
高远一个人孤零零在摄影师前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大家的戏都太足，光看脸上的表情，就能猜到大概在说什么了。
熬到论坛大会结束，晚宴开始，高远赶紧坐进高岚专门为几个大学死党准备的包厢。
高远一个人坐在包厢里，想了想，打开了一瓶白酒。
几杯酒下肚，高远看见吴彬陪着翁总从包厢前一闪而过，两人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对视，他本以为吴彬会进来打个招呼，没想到吴彬却径直地走了过去。
看见高远一个人在喝闷酒，高岚赶紧进来坐在旁边，倒了一杯，正准备聊聊天。陈小影一身酒气，带着她的助理走了进来：“高岚姐，你们公司一群大老爷们围着我灌酒，我扛不住了，你快来帮帮我！”
高岚此刻也喝得微醺，一听陈小影这话，可炸了锅了：“谁？谁欺负我们家小影？”，拉着陈小影，拎着一瓶茅台就冲了出去，陈小影的助理也跟着跑了出去。
高远和高岚的酒量算是随了他们的爸爸，高建国年轻的时候，就是单位里出了名的酒神，跟号称“千杯不倒”的酒仙苏颂（苏晴的爸爸、妻子苏梅的表哥）喝起酒来，绝对是一场神仙大战。
高远撇了撇嘴，自嘲了一下，也跟着起身，站在包厢门口透气。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有些人会独自喝酒，不是因为喜欢酒，而是喜欢独处时的那种空荡。宴会厅的最左侧，高远看到几个以前同校的师哥师姐。大学时，他们是最酷的那群人，觉得读书没意义，浪费时间，不如早点混社会。他们跟高远一样，都是大学期间就在外边兼职，或自己做点小生意，尤其是那些做生意的，让高远羡慕了好一阵。现在看起来，他们也被社会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高远又想到自己，其实也不过是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罢了。
“高远，看看我，我没找工作，没考研究生、没进那个什么国企单位，现在混得也还不错吧。”陈小影醉醺醺地拍拍高远的肩。
“你说你当初要是从了我，还在用在什么国企单位当个小主管，过来跟老娘干，保你吃香的喝辣的”，陈小影顺势勾住了高远的脖子。
高远很反感，推开了陈小影的手，坐回包厢。
“来，我敬你一杯，高主管。”陈小影故意把‘主管’两个字喊得特别大声，像是在嘲笑。
又一杯酒下肚，陈小影嘿嘿笑了起来，满面春光。她坐在了高远对面，翘着二郎腿，拆了包中华烟，点燃，悠哉地吸了一口。
高远也干了，他的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心里却涌起一阵阵反胃的陌生感——当年大学里才华横溢的陈小影，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抽烟、喝酒，圆滑世故，完全失去了才女应有的内涵和形象。
如果是往常，他都告诉自己忍一忍，可今天，所有的不满都借着酒劲儿涌了上来。
“陈小影！你去照照镜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自己这个样子很讨厌！”高远厉声说道。
“嗯？”陈小影迷迷糊糊地盯着高远。
“你有几个臭钱，认识几个破老总，有几个狐朋狗友，就觉得自己倒了人生巅峰了？”高远继续说道。
“什么意思？”陈小影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我是说，陈小影，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高远从来没对陈小影这么说过话，他觉得这么说话很爽，早该这么说了。
“咳……我就这样，一直都这样！”陈小影重重吸了口烟，仰着头，吐向高远。
“你以前不这样。”
“以前我穷呗！”
“就像你刚才跟个哈巴狗一样，巴结着这个总，那个总，现在有喝得烂醉如泥，你还不如穷着呢。”高远发出‘哼’的冷笑。
陈小影没有被激怒，只是用夹着烟的手点了点高远：“你别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乱说话。”
“我乱说话？你看看你，再看看吴彬，再看看我那亲姐姐，三个人跟在别人屁股后边，脑袋点得想捣蒜似的。”高远继续冷笑道。
陈小影缓缓地把烟头摁灭在桌子上，稍微提高了点儿嗓门说：“高远！你一个破主管，还真把自己当领导了？你招的哪个商业上边挂了你的名字？也是，要是真挂你的名字，你也不会每个月只赚几千块了。”
“这和我没关系，我在说你们！”，高远迷迷糊糊地前言不搭后语。
“我们？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我给你十万，就让你给这里的服务员讲上一天你做的破商业，你干不干？抵你一年的工资。我就想不通了，你的国企破主管，哪儿来的优越感，你觉得我们拍马屁，没人样，你也不看看自己，这些年你有变化吗？你是带动城市发展了，还是带动中国经济了？看不起这个，看不惯那个！”说完，陈小影转身就要离开。
“你给我站住！”高远本想刺激刺激陈小影，没想到一直在自己后边屁颠屁颠追求自己的陈小影，居然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了起来。
陈小影没搭理高远，径直走了出去。
“你大爷的给我站住！”高远冲了上去，挡在了门口，陈小影撞在高远怀里。
“你要干嘛？要非礼老娘？来吧！你要是有种的话！十年了，就算是块石头也该给捂热乎了吧。”陈小影满脸不屑。
高远一把将陈小影拽进包厢，把门反锁上。
陈小影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笑了笑说：“很贵的，你一年工资都买不起。”
“你是不是眼里只有钱了？”
“高远，你是不是疯了？”
高远红着脸说：“陈小影我跟你说，自从你成了网红，你就越来越不像样了。是，你有钱了，有社会地位了，但你已经越来越不像个人了！”
“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你是我什么人，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过得日子？我再不像人，也比你过得好吧？”
话音刚落，高远一把抱住陈小影，“我做你男朋友，你看我能不能管你！”
高远彻底失去了理智。
没等高远进行下一步，陈小影一巴掌已经打了过来，重重地拍在了高远的脸上。
“高远你个禽兽，你疯了吗！？”
第四章 苏晴归来，高远丑态百出
陈小影一巴掌重重的打在了高远的脸上，“我是喜欢你，但不能接受你说出的这么幼稚的话，做出这么禽兽的举动。”
在高远的潜意识里，陈小影一直都是他后边的跟屁虫，十年，从不曾停止，但今天这一巴掌是高远万万没想到的，他彻底疯了，彻底地失去了理智，完全忘记自己是个男人，更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是追求了他整整十年的女孩，他生命里最好的朋友，文艺社的‘金童玉女’，所有一切美好的回忆，所有的友情都在这一巴掌下，一扫而光。
“啪！”高远一巴掌还给了陈小影。
“陈小影，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不知道？！”
“少来这套！要是不是我一直追你，不放手，我在你眼里又会是什么？”
“今天我就要打醒你这个混蛋”，陈小影又一巴掌朝高远挥了过去。
高远伸手挡住，“你还想来？”
“今天老娘就教训教训你这个废物！”，陈小影的另一只手挥向高远。
高远和陈小影都忘记了彼此的身份——男人和女人，也忘记了彼此的友情。
两个人扭作一团，手脚并用，酒菜横飞，长久以来的积怨今天似乎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彻彻底底地爆发在这争吵与争斗中。
嘭嘭嘭！嘭嘭嘭！外边高岚拼命敲门。
“高远，你给我开门！”
“别敲了！今天我打死她！她这样活着，还不如被我打死！”高远又飞出一脚。
“小影！开门！别打了！别打了啊！”高岚继续拼命砸门。
“高岚姐，你别管，他打不过我，我帮你教育教育这个不争气的弟弟。”
“你们别闹，快开门！”高岚更着急了。
“高岚姐！你再敲门，我就拖着你弟弟跳楼！”，陈小影嘶吼着。
门外瞬间死寂。
高岚太清楚陈小影的脾气了，尤其是毕业后这些年，情绪越来越难控制，而且她真的跳过楼。
两人继续扭打在一起。什么金童玉女，什么大学友情，什么一辈子的朋友，什么两肋插刀，什么难兄难妹，在今天都被打得一干二净。
高远一边打，一边流泪。
“有种别哭，你还是个男人吗？”陈小影又上来一拳。
“老子又不是因为疼。”高远一瓶茅台扔了出去，差点砸到陈小影。
“砰”一声巨响，门被踹开，门锁连着把手都被踢飞，一个人走了进来。
“你们俩还要继续打多久，我们搬椅子在旁边看好了。”
空气瞬间安静，时间突然静止，两个人保持着扭打的姿势，披头散发的陈小影和被打得破衣烂衫的高远，像被按了暂停键。
苏晴平静地俯视着他们。短发的苏晴，穿着一条紧身的牛仔裤，一双白色球鞋，笑起来还是那么明媚。这些年混迹商业圈，高远也算是阅女无数，但在高远的眼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苏晴笑得更美、更自然、更清澈。
陈小影抓着高远耳朵的手立刻撒开，搓着手，笑眯眯地说：“我们这闹着玩儿呢，苏晴你来了，快坐快坐，一路辛苦了。服务员，把这里收拾一下！”高远低下头，他不敢和苏晴对视，分别六年，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跟自己暗恋的人见面，真是太尴尬了。
“小影，你没事吧，伤到哪儿了？”高岚赶紧跑进来，手里拿着创口贴，眼里完全没有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你看看你，全是伤，你不是也练过吗？还敢跟女孩子动手？竟然还打不过女孩子？”苏晴看着高远说。
“空间太小，施展不开。”高远堵着气，眼睛一直瞟着旁边。
“打不赢干嘛还要打？”
“不爽，就是想打，早就想打了，本可以把她打得更惨，你来得太快了。”
“高远，你自己看看你，连个女生都打不过，你还是个男人吗？”陈小影一边贴创口贴，嘴上依然不服输。
这对儿欢喜冤家倒不是第一次打架，以前上大学的时候，陈小影经常让高远给自己当陪练，市级散打冠军，打一个一点功夫都没有的高远，结果可想而知。
“你俩还挺逗，陈小影你都当老板的人了，还是网红，公众人物，怎么这么不注意影响；高远你好歹也是个国企单位的部门领导，还是个大男人，你们俩这样像孩子一样，也不怕被人笑话。高岚姐，快给这个猪头也贴一下吧。”
苏晴的出现，让所有混乱都恢复了平静。陈小影和苏晴一人坐高远一边，高岚挨着苏晴，吴彬也夹着包回到包厢。包厢虽然还是五个人，但大家好像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早已不是原来那群人，早已不是校园里最火的“情愿乐队”了。
第五章 深爱数载，依旧恐于表白
商业论坛晚宴结束已是深夜。
高远和苏晴并肩走在林荫小道上，这里像极了他们小时候一起上学的必经之路。已经入秋，空气中略有几分凉意，每句话都能听得格外清晰。分别六年，想念了整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高远呼吸的特别小心，他害怕被苏晴听出自己的心脏跳得多么的凌乱。
或许是害羞在作怪，当然，这么多年来，他也只是面对苏晴时害羞；或许也是那该死的道德绑架，他不敢想不该想的事，他觉得对不起钱小楠，虽然他没跟苏晴发生什么，但哪怕一点点精神背叛也是他自己接受不了的，虽然钱小楠是家人硬塞进自己生活的，虽然他不爱钱小楠，但毕竟高远现在的身份是钱小楠的男朋友。
“今天的你，一点儿都不像你，好像还挺冲的。”苏晴看着贴满创口贴的脸，笑着用手重重地戳了一下。
高远吓得跟小鸡仔似的，忙向后退：“痛痛痛。”目光不小心和苏晴撞上。立刻看向远方。
“我已经憋屈了整整十年，就想找个人吵一架、打一架。”
“憋屈什么？听高岚姐说，你一直挺好的啊。”苏晴疑惑地问。
高远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不该跟苏晴说。
“有心事？”苏晴关心地问。
“嗯……我觉得，一点都不喜欢在国企单位的工作，但周围所有人都觉得好，我都不知道人生究竟为了谁，为了什么。”
“你怎么这么想，当然是为了自己。就像你说陈小影他们都变了。”
“你来晚了，你是没看到他们今天那谄媚的样子，为了利益和面子，喝得烂醉如泥的丑态。”
“如果他们真的谄媚，自己却很开心，那也很好啊。很多人的谄媚都是言不由衷，但他们却是发自内心的，有着清晰的目标。”苏晴说道。
“谁要是看到那副嘴脸，还会开心？”
“你想，小影虽然是网红，但网红又能红多久，她的公司刚刚成立，平时巴结那些商业大佬还来不及，今天知名商业地产大亨翁桐出现在论坛现场，对她来说，是一个多好的机会。”
“她自己踏踏实实做生意、搞投资，何必在乎这个。况且她走到今天也不是靠这个。”
“也许正因为小影是个老实的微博博主，一直专业做她的文学创作，现在环境人多嘴杂的，如果不是真心把她当人才，哪会有投资人帮她办公司？把文化和商业地产投资相结合，可是一个新话题，毕竟谁都不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即使这样，需要这么做作？那些大佬们也不会喜欢这样谄媚的人吧。如果我是翁桐，肯定不喜欢这样的人。”
苏晴白了他一眼：“别如果了，你这样的性格，现在这个小领导，当得都不合格。”
高远硬着头皮说：“谁要当领导，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苏晴停下来，看着他，略带无奈地说：“你呀，陈小影现在的生活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喜欢才是最重要的，跟其他人喜不喜欢没关系。”
苏晴的几句话，就让高远哑口无言。
“不过呢，你们今天打了这场架挺好，看得出来，起码你还没有麻木吧。只是笨了一点儿。”苏晴又笑了起来。
高远喜欢看苏晴笑起来的样子，好像再糟糕的事情被她这一笑，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我之前跟别人说，我想和打一架的时候，还被人嘲笑幼稚。”高远心理觉得很温暖，这么多人里只有苏晴能理解自己。
“你是幼稚啊，而且还很不爷们，居然跟女孩子打架，但幼稚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活得纯粹一些。”苏晴看着远远的路灯，脸被光影剪出立体的轮廓。高远心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越来越大，似乎都要淹没他的意识了。
“那……这些年，你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其实，高远想问的是：你谈恋爱了吗？有对象吗？过得好吗？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还会回国发展吗？但所有问题最终尴尬地汇成一句“你过得怎样”。
“还不错。你呢？”
“我，还好吧。”高远讪讪地笑。
“这些年你一次都没回来。”
“嗯，除了你们，已经没有什么熟人了。以后可能也很难有机会回来了。”
“明天就走？”
“不，我还给高岚姐带了一份大礼。”
“我姐也越来越势利了，做工作都做到自己朋友身上了。”高远无奈。
“你呀……”苏晴不再接着往下说，转移话题，开始东拉西扯的。
这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虽然面对面，但心却隔了很远。高远知道如果错过这一次，以后恐怕不会再有机会，但常年的道德绑架，让高远想起了钱小楠。两个人一直走到了苏晴的酒店——街尾的一幢民宿。
高远经常走这条路，公司的指定招待地点就是刚才晚宴的酒店，为了醒酒，他经常选择走走路，流汗能让高远快速清醒，他实在太讨厌醉酒的感觉。
以前觉得很长的路，现在一会儿就到了。
“房子拿回来了？”
“是啊，那是爸爸最后一次带我和妈妈来海城住的地方。”
在海城这套房子，是苏晴爸爸生前买来给全家度假用的，离世前，因为公司债务问题，房子被强制卖掉抵债了，苏晴工作后，省吃俭用的，把房子又买了回来，算是给自己和妈妈留个念想。
“怎么没回家住？”
“还没打扫，明天你有空吗？帮忙收拾一下。”
“好啊。”
“那我回酒店了，你要上来坐坐吗？我看你刚才也喝了不少。”
“不了，我回去了，小楠还在家里等我回去。”
“行，那我进去了。”
“你……养父对你们还好吗？”情急之下，高远突然问出了这个问题，然后立刻后悔了。关于养父的事情，苏晴离开这些年，谁都不敢提及，她自己也从不说这事。高远也只是从苏梅那听说了一点消息。
苏晴的爸爸离世后，她就跟妈妈去了法国外婆家，结识了一个还不错的华人，结婚之前，对苏晴母子照顾的无微不至，都说法国是最浪漫的国度，还真不假，这个华人养父，每天都能搞出新花样，来逗她们母女开心，可没过多久，苏晴的养父因为自己的生意不顺利，开始醺酒，经常喝多了回家打骂她们母女，那会儿外公外婆都相继去世，苏晴的妈妈为了孩子，也只好暂时忍耐，这一忍，就是六年，现在虽然已经离婚，但给她们母女带来的伤害却久久不能平复，即使表情装得再怎么平静，也难以掩饰眼神里的那种悲凉。
“挺好的。”苏晴很平静地说，“他挺好的，对我好，对妈妈也好。”
苏晴并不知道，高远已经知道了一切。
“那……那你呢？”
“我？我过得挺好的啊。”
“我是说……”高远有些难为情。
“哦，我妈说，结婚和感情是两回事，她和我爸是感情，她再婚是为了重新组建一个完整的家庭。我恐怕做不到吧，这两件事只能是一件事。”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高远还是没开口。
“早知道今天这样的局面，你还不如不回来。”
“哈哈，你是在说你自己吗？”苏晴笑道，“好了，不说了，我回去了。”
高远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怕尴尬、冷场，怕话不投机。可是如果再这么下去，这次见面又是无疾而终。苏晴都说了，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回来了，再错过，就没有以后了。高远在心里给自己做最后的打气：高远，今天你必须表白，无论结果怎么样，你都要说出来，因为你要有勇气成为更好的另一个自己——一个敢说出自己心声，不再被任何人、任何规则绑架的人！
“苏晴！”高远朝转身要离开的苏晴坚定地喊了一声。
“啊？”苏晴回过头，捋了捋耳旁的短发，看着他。
“那个……”高远突然愣住了。他这才发现，苏晴右手中指上竟然戴着一枚戒指。
这戒指太刺眼了，虽然仅仅是月光，但足以亮瞎高远的眼睛。
“怎么了？”苏晴问。
“呃……没什么。”高远把挂在嘴边的话，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还是傻里傻气的。”苏晴笑了笑。
高远也尴尬地笑了笑。
“那我进去了。”沉默了一秒，苏晴说。
“嗯，好，拜拜。”高远无脑地回答着。
“早点休息！”
两人同时说出了这句话，再相视一笑。
高远的心好像被掏空，但身体却被塞满了重物。
“默默地喜欢一个人，到底是对？还是错？”高远走在回家的路上，不停在自己的心里，寻找着答案。
回到家，客厅里很暗，电视里正放着综艺节目，钱小楠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六章 狂喷众人，愤懑退群明志
听到开门声，钱小楠醒来。
“楠楠，以后还是开着灯吧。”
“你回来啦？”钱小楠揉了揉眼。
“嗯，回房间休息吧，我先洗个澡。”
浴室里，高远脑子里各种事情交织着。想起自己带着希望而来，却满腔失望而归，高远依然觉得气愤，关掉喷淋，随便围了条浴巾，他打开手机，往微信群里发了一段话：“我非常后悔这一次跟你们见面！我相信苏晴也很后悔回来！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们都变成了我们以前最讨厌的样子！”
写到这儿，他觉得好像不妥，又补了一句：“当然，我也变成了我自己非常讨厌的样子！”
接着，继续发：“吴彬，大学时的你，斗志昂扬，说要成绩超过我，唱歌超过我，考上最好的研究生院，做自己喜欢的事，现在却成了跟在别人后边的小跟班！”
“陈小影！你是出名了，是有钱了，但在我心里，你还不如写一辈子免费的文章，当一个纯粹的穷博主！那才是真正的陈小影！”
“姐，我知道你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我没什么好说的！”
“苏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看我们演这么一出闹剧！我们对得起苏晴吗？”
“我想起我们大学毕业的时候，许下的诺言——我们希望彼此都不要变，都不要变成大人的模样，多年后的我们，还是一样的我们！而现在呢，我们却变成了彼此最厌恶的角色！可笑！”高远依然不解气，噼里啪啦，写了一段又一段，最后又加了一段，“陈小影，你把我骂得够呛，也把我打得够呛，我很痛！痛在心里！我们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我们不是一起哭过一起笑过吗？”
高远把所有的愤怒都化成了一段段文字，一并洒在了群里。他希望自己激起的浪花，能拍醒每个人，拍去生活包裹在每个人身上的伪装，露出真实的自己。
发完这些，他退了群，闭上眼睛，心情难以平复下来。
躺在沙发上，他的心情既愤怒又兴奋。
整整十年，一直逆来顺受的他，今晚做出了很多出格的事，指着追求了他十年的女孩，他最好的朋友——陈小影的鼻子骂，和她打架，在群里说了真心话，主动退群……高远觉得今天的自己真的回到了十年前的样子，认为今天才是活出一点儿人的样子。他心里有一丝遗憾，如果早一点意识到这个问题，恐怕今天的自己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远，在这里躺着干嘛？回房间有事跟你说。”钱小楠站在沙发前，推了推高远。
每次在钱小楠面前，高远都会感觉低人一等，浑身不舒服。
钱小楠的家庭背景非常好，爸爸是自己所在国企单位的决策层，妈妈自己开公司做生意，可谓是有钱有势，钱小楠自己也不差，是刚刚从北大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真是上帝把一切最好的礼物都给了这个女孩，清秀脱俗、温文尔雅……对高远更是无微不至，虽然他们还没有结婚，但无论在高远的生活上，还是在事业上，对高远而言，都是绝对称职的贤内助。
如果问钱小楠哪里不好，那就是对高远的照顾太多了，还有就是太过于沉稳内敛，高远跟她在一起，只是相敬如宾，并没有爱情里酸甜苦辣的滋味。
高远今天在外边发飙，他不想对钱小楠这样，毕竟对于他们这群人而言，钱小楠是个局外人，她没有任何错，她或许也像陈小影一样，只是单纯地喜欢高远这个人而已。
“今天有点累了，我想休息一下再起来。”
“我爸让我跟你说，集团在山东投资了个很好的项目，想把你调过去，先平调过去，等到了那边，你做出点成绩，马上给你提上部门经理。”钱小楠坐在沙发边。
“什么？山东？要去多久？”高远突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爸爸说，大概一年左右就可以回来。”
“那你怎么办？”
“我跟着你一块去呀！”钱小楠笑着推了推高远。
“山东公司里没人知道咱们两个的关系，我就直接应聘进去就好，就给你当个小助理，天天陪着你。”钱小楠兀自欢喜。
“那好吧，都听你的。”高远平静地回答。
高远从来不反驳钱小楠，他很清楚，钱小楠是为了他好，因为不能靠着他爸爸一辈子，自己总要有些本事，将来才能站得稳，才能撑起一个家。
高远已经习惯被道德绑架了，好不容易给自己打了气，瞬间，整个人又像被绑上了铅块，被投入沙漠里，现在已经不需要别人捆绑了，他自己就能把自己捆成个大粽子。
高远突然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你不是累了吗？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
“我……我出去溜达溜达，我想静静。”
“要不我陪你吧。”
“不了，你休息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那……我在家等你。”钱小楠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有说不出来。
高远站在大街上，不知该去哪里。他想起影视剧里的主人公总是会打一辆出租车绕着城市穿行，显得格外悠然、潇洒。以前的他精打细算，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想着，他便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儿？”
“随便吧，到处转转。”
高远第一次意识到，人的改变根本不需要质变，你敢做任何一件平时不敢做的事，你就应该开始变化了。他从不吃芹菜，他打算明天吃。他并不讨厌钱小楠，但他不爱她，他要跟她坦白。他喜欢苏晴，他明天一定要跟她表白。
门当户对是这个时代的家长赋予每个年轻人的择偶标准，然而，“适合”真的就“合适”吗？
第七章 乘车绕城，偶然拾得日记
高远靠在出租车的后座，看着这个城市，心里满是惆怅，感念时光匆匆，如果能回到过去，那该有多好。
渐渐地高远觉得心跳越来越快，眼皮越来越重，靠在后座上，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高远慢慢醒来，余光突然瞄到后座，还放着一个本子——恐怕是上个乘客落下的，他捡起来，发现是一个日记本。
纯白色的封皮上还印着两个字——“十年”。
高远知道这种日记本，是以前很流行的一种记录方式，每一页端头都有一个问题，下边有10栏，每一栏是每一年的同一天，可以让记录者写下多年后对同样事情的态度。这种日记本说是日记，其实更像是自己给自己创造的一个隔空对话的机会，每天记录的事情并非关键，一年、两年、三年，多年后看看自己的转变，才是重点。
他好奇的翻开第一页，那是使用前的问答页。
第一个问题：最迷茫的日子，谁在你身边？
妈妈下岗了，家里现在很穷，姐姐要读研究生，我也要读大学，到处都要用钱，我再也不能做一个无知的小孩，我要努力长大，帮爸爸、妈妈撑起这个家。
原来是个大学生的日记本。
第二个问题：你现在身处何方？十年后你向往的生活是什么？你想成为谁？
我在南方一座小城市里读书，我希望十年后能后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能每天生活得充满热情，即使遇到困难的事，我也能想到办法去解决。我不想成为任何人，我只想要成为更好的另一个自己。
“我想成为更好的另一个自己”这种回答让高远忍不住笑了起来，年轻人总是会说很天真的话。其实，他也是在嘲笑自己，他想起之前也希望找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而现在呢？他却正在做着一份大家都很喜欢的工作。
第三个问题：你想对现在身边最好的朋友们说什么？
我想对他们说，希望无论经过多少时间，我们都不要变。未来，我们都能成为更好的另一个自己，我们千万不要变成我们自己最厌恶的那群人。
高远一愣，这不是自己刚刚说的话吗？他往后翻，想看看这本日记主人更多的信息，可惜整本日记除了三个问答，什么都没有。高远有些遗憾地合起日记本，这时，他发现日记本背面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
他是真愣住了。
日记本主人的名字叫：高远。
联系地址：春城市福祉大路115号春城工业大学工商管理专业一班
联系电话：13969******
旁边还写着一行秀气的小字：如果有人捡到，请联系我。
高远心里开始有些发毛，这是怎么回事？这个高远是谁？是跟我同名同校的师弟？转念想想，那几个答案都像极了自己当年的回答，这不会是……高远闪过一个念头——这不会是十年前的自己写的吧？
他看了看司机，司机正在全神贯注的开车，又看了看窗外，窗外跟上车前没什么区别，首先，他确信了，自己不是在做梦，或者发生了其他什么事情。
高远看着那个电话号码，想了想，决定还是找到失主，于是拨了过去。
过了几秒，没什么反应。既不是无法接通，也不是电话号码不存在，或者是占线，叮……叮……就在高远想要挂断电话的那一刻，电话接通了。这种奇怪的声音让高远很不舒服，回声好像是穿越了海洋、天空，直飞翔遥远的银河……
“喂！你好！”高远屏住呼吸压低声音问。
电话里没有人说话，只是飞沙走石的声音呼呼大作。
“你好！请问是高远吗？我在出租车上捡到了你的日记本。”电话的另一边没有回答，只听见风声，就像手机被遗失在沙滩上、大海里。这一下，高远确定这是幼稚的恶作剧，同时确定自己此刻的举动很幼稚。
就在高远再次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听筒里突然有了声音。
“喂！高远！这声音像是电脑发出的，不带任何感情，又像是耳边真的有人在喊自己。
钱小楠在家等了半天，也不见高远回来，手机也没带，只好下楼寻找，站在路边四处张望。
出租车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高远上车的地方，司机见路边有人，又回头看了看高远，见睡得正香，便想着多拉个客人，多赚点钱。
“小姑娘，去哪里？要坐车吗？”司机停下车，开窗问到。
“不了，师傅，我等人，谢谢。”
“那好，小姑娘一个人，这么晚了，早点回家吧。”司机师傅说完，准备驱车离开。
当后车窗经过钱小楠视线的时候，她发现后座的人很眼熟，“师傅，等一下。”
“怎么了？小姑娘。”
钱小楠打开后车门，见高远靠在后座上，“高远？”钱小楠惊讶了一下。
“你们认识？”司机师傅问到。
“嗯，我未婚夫。”
“那你看，你是给他带回去？还是怎么着？”
“高远”，钱小楠推了推高远。
“我……是，你……是？”高远含糊不清地回答着钱小楠，也是在回答着电话那头的话。
“师傅，他说要去哪儿了吗？”钱小楠见叫不醒高远，便向司机师傅询问道。
“他呀，奇怪的很，上车就说随便转，真以为自己拍电影呢。”司机笑了笑。
钱小楠试着拽了几下高远，她放弃了，对于一个南方女孩来说，高远70公斤的体重确实有点重，“师傅，继续转吧。”钱小楠也上了车，坐在高远的身边。
“好嘞！”有钱赚，司机师傅当然开心，出租车缓慢地行驶在寂静的秋夜。
在钱小楠看来，高远只是昏睡了过去，而对于高远而言，确是陷入了深深地梦魇。
陪你开心的人，陪你长大的人，陪你一起做梦的人，你会选择谁？
第八章 陷入梦魇，滑板激起回忆
高远越发觉得这是朋友们在戏弄自己。这个恶作剧很像是陈小影的风格。可他们怎么知道自己会上这辆出租车呢？
对方立刻又问：“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高远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对方越是一本正经，他越觉得可笑。虽然可笑，他还是想看看这个恶作剧接下来到底还能怎样。
“不满意！我什么都不满意！”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改变自己的人生，你想回到什么时候？”
虽然不相信电话里的话，但这个问题让高远心动了一下。今天的他算是体会到了改变的意义。如果人生真的能改变——高远脑海里闪过每一年的画面，一直追溯到2009年，那一年他19岁。
正是那一年，苏晴的家里出现变故，表舅住进了医院，每天靠化疗维持生命。
正是那一年，吴彬转来了工商管理系，和他成为了朋友。
正是那一年，高岚考上了研究生，而陈小影的爸爸正是高岚的研究生导师。
正是那一年，高远和陈小影创办了文学社，成为了同学们眼中的“金童玉女”。
正是那一年，他们走到了一起，那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光，“情愿乐队”成立。
也正是那一年，为了不让爸爸、妈妈担心，努力承担起家庭的重任，他做出了人生中，第一个重大决定——开始努力学习，开始拼命赚钱。
如果真的能有一次改变人生的机会，那就是在自己的19岁——2009年，自己必定不会再被任何事情所绑架，也不会再变成一个懦弱的、逆来顺受的、看别人脸色生活的人，这次一定要为自己的人生争取权益，绝不妥协！
“呵呵，那就19岁吧。”
高远的这个回答，一方面带着不屑和挑衅的语气，另一方面也是他不为人知的心声。
如果能有一次和自己对话的机会，他一定要告诉19岁的自己，把握住那些因为缺乏勇气而错过的，克服掉那些因为面子而错过的，舍弃掉那些因为金钱和地位而放弃的，让自己的人生不再充满铜臭，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悠然而快乐。
“好，你等等。”对方回答之后再无音信。
出租车进入城市隧道，手机信号逐渐减弱。
“喂！喂？”电话因为失去信号，已经断线。
从隧道出来，再继续拨打刚才的电话，已经无法接通了，恐怕这真的是一个恶作剧吧。高远看见路边，这么晚了，还有滑板场营业，他已经有七、八年没有玩过了，想当年自己可是春城数一数二的运动高手，滑板、轮滑都不在话下。这么一想，他突然心痒痒的，连忙对司机说道：“师傅，就靠边停吧。”
陷入梦境，梦魇往昔，高远开始与自己的19岁对话，如果让你和自己的19岁对话，你会给他交代什么呢？
第九章 梦魇-与十九岁，不期而遇
进入滑板场，一种久违的感觉扑面而来。为了生活，为了前途，高远居然忘记了当年的自己只有踩在滑板上，才会生龙活虎。滑板场有很多学生模样的人，有的在死磕动作，有的在U型池里耍酷，更多的是围观的新手小女生，不时还花痴般地惊呼“好帅”。
“老板，我租块滑板。”高远掏出50块钱，看着老板。老板是中年人，一手收了钱，一手递给高远一块半成新的滑板，高远接过滑板，虽然很久没碰了，但毕竟是老手，感觉还是在的，拿在手里，做了个炫酷的花式动作，然后常规拖拽跳板。
转了一小圈，随意做了几个难度不大的小动作，自我感觉良好，这让高远兴奋不已，当年的热血少年似乎被青春的灵魂附体，重归战场。
“今天全场我请客！”高远大声喊道。
全场的帅哥美女目光转向高远，大声呼叫，随着动感的音乐，欢呼声此起彼伏。
“如果当年也有人这么对自己该有多好。”高远想。
U型池、跳板、空中翻板、原地花式转板……高远越玩越起劲儿，全场的焦点瞬间都集中在高远一个人的身上，一方面是因为他买了全场的单，另一方面，是高原的滑板技术真的是太高超了，而且又长得帅。
当然，现在他还不知道，他已经不是他了。
正玩儿的开心，突然音乐停了，音响里突然传来了一声：“高远！你好大的胆子！刚开学你就敢逃寝！”
“高远？谁在喊自己？”高远立刻做了个收板的动作，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与此同时，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惊慌失措地朝滑板场的另一个出口疯跑，仓皇逃脱。
高远定睛一看，喊自己名字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春城工大的学生处主任孙家康。他怎么会在这里？正准备打招呼，只见孙家康也从滑板场的另一个出口冲了出去，没了人影。发生了什么事？高远瞬间恍惚。
他看了一样滑板场的老板，突然打了个寒颤，刚刚租给自己滑板的明明是个中年人，可怎么突然就变成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了？难道是他儿子？高远隐隐觉得有点古怪，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古怪。他从滑板场走出去，发现周围的高楼突然没了，刚刚经过的街道突然也变成了记忆中斑驳的模样，看起来似曾相识，他确认这绝不是海城，倒是很像春城。
迎面跑过来一个人，孙主任在后边紧追不舍：“高远！你给我停下来！我已经看见你了！”高远看了一眼跑过来的学生，满头大汗地踩着滑板，拼命地蹬地。这不是……高远浑身颤抖，像被无数的闪电劈过了一般，这不是……19岁的我吗？
“我怎么看见了大学时候的自己？”
19岁的高远“嗖”的一声从高远面前滑了过去。高远想都没想，跟着自己就跑起来。
“程老师，就给你了”孙家康气喘吁吁地停在原地。
29岁的高远跟着19岁的自己一路狂奔，到了一个街角的胡同。19岁的高远立刻躲进去，紧紧贴在墙边，不敢乱动，生怕被老师抓到。19岁的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29岁高远的存在，紧张地看着外面，偷瞄着孙家康是不是追上来了。
29岁的高远近距离地仔细端详着19岁的自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是高远？”29岁的高远很忐忑。
“嗯。”他依然盯着胡同口的方向。
“你家住在惠城五道口？”
“嗯。”
“你在春城工大读书？”
“嗯。”
“你爸叫高建国？你妈叫苏梅？”
19岁的高远把注意力收了回来，认真看着高远：“叔叔，你是？”
“你是不是还有个表妹，叫苏晴，你暗恋她很多年，现在跟你在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班级？”
19岁的高远开始注意到了眼前这个男人。
29岁的高远越问越兴奋，这个人确实是自己19岁时候的模样，哎哟，就是太瘦弱了，衣服也土得要命，发型更没法看，简直奇丑无比，眼睛小的像睁不开似的。
“你说，你是不是暗恋苏晴？你快说！”高远摇晃着19岁的自己，情绪异常激动。
“我们学校不让早恋。”19岁的高远很小心地回答。
“那你们班的陈小影是不是一直追你？”
“我们只是同学，还不熟，就知道她追剧，看小说，总是哭得稀里哗啦的，我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19岁的高远坚定的说道。
“你……你到底是谁？”19岁的高远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大叔模样的人。
“我？告诉你，你肯定会被吓死！听好了！我是来自未来的你！我是29岁的高远！”高远死死地盯着19岁的自己。
“真的？”19岁的高远睁大眼睛问。
“当然！我怎么会骗你！”
“那，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当然！”
“我以后能找到工作吗？在哪里工作？”
“北京！BS集团！外企！世界五百强！海城！HF集团！国企！中国五百强！”
“我能进外企和国企？”19岁的高远满脸不屑，“那我有房吗？”
“当然有！120平！”
“那我有车吗？”
“宝马X7！顶配！200多万那种！”
“我以后那么好？那我在外企和国企都是做什么的？”
高远突然愣住了，他心里升起一股悲凉，自己有什么好兴奋的嗯？自己对年轻时候的自己有什么好炫耀的呢？19岁的自己对未来充满希望，可他却把人生过得一塌糊涂。他要继续骗19岁的自己，还是要告诉他实情？
“你怎么不说话了？叔叔，你能不能不这么幼稚！穿越剧我看多了，你可骗不了我！”19岁的高远捧腹大笑，突然又探头看了看外边，确认没人之后，径直朝学校的方向走了出去。
高远悄悄地跟在19岁的自己后边，不久就回到了学校，环顾四周，校园里挂着许多横幅，上面写着“欢迎2009级新生报到，祝你们能在大学圆梦未来。”
这到底是个梦，还是那个电话真的起作用了？一切都太真实了，每个细节都十分真实，熟悉的马路，熟悉的山坡，熟悉的绿植，连风的味道都特别熟悉。
高远抬头看了一眼学校钟楼上的电子时钟——2009年9月1日，星期二，午夜11点23分。
“天呐！到底发生了什么？”高远在心中惊呼。
其实，高远并不知道，这其实就是个梦，连那个电话都是个梦，唯一不是梦的，只有坐在出租车后座上陪着他一起做梦的钱小楠，虽然钱小楠并不知道，此时的高远梦中的一切，甚至都不知道高远是不是真的爱自己，但钱小楠依然选择静静地陪在高远的身边。
第十章 梦魇-重返校园，勾起回忆
“高远！我看你还往哪儿跑？”孙主任骑着老式自行车呼啸而至。
孙主任这一喊，给跟在后边的29岁的高远吓了一跳。
“程老师！”
程老师？19岁的高远和29岁的高远同时一愣，孙家康停好自行车，走了过来。
“高远！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新生开学第一天，就敢给我逃寝，你好大的胆子！”
自己瞬间怂了，原来刚刚一直对自己问东问西的这个叔叔，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幸好自己机智，什么都没说……他偷偷瞄了一眼这个被孙主任叫做“程老师”的人。
“还有，程老师啊！这个09级工管一班的组织性、纪律性太差了，这才开学几天，上课睡觉的睡觉，逃课的逃课，到了晚上竟然还有逃寝的，必须好好整治一下。”
“什么鬼？这跟我有关系？”
“程老师，这是个严肃的问题，你自己好好考虑，你们这批教育局推荐过来的六位实习老师，只有两位能留下。是，我承认，咱们学校就是个二类本科，虽然是个以理科专业为主的大学，带综合专业的辅导员只有你，但换个角度讲，这也是挑战，如果你真当好了这个辅导员，留下来的机会反而更大，明白吗？”
“辅导员老师？我是工管专业一班的辅导员？”高远满脑子疑惑。
这下事情复杂了，高远觉得自己得一个人理一理。虽然荒诞，但当高远走进熟悉的校园的深处，经过熟悉的校园小路，一切又那么真实。
“好了！高远你先回去吧！明天到学生处找我！”
“哦……”高远和19岁的自己异口同声地回答道，连口气都异常相似。
“程老师，你哦什么？”，孙主任扶了扶眼镜。
19岁的高远蹬着滑板，一溜烟儿地不见了身影。
“行了！程老师，你也回宿舍吧，有事明天再说。”
“宿舍？”
“程老师，你能不能上点儿心，怎么跟那个高远似的，糊里糊涂的。”
“走，我带你回去。”
“哦……”
高远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回想着，“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捡到一本日记，打了个电话，就穿越了？”
其实，高远并不知道，他只是做了一个梦，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是这段梦境太过真实，时间太过长。
“唉！你们这些年轻老师啊，就是太没责任心了，又不求上进，师范大学研究生一毕业，就能进大学当老师，这是多幸运的事儿，你们就是不知道珍惜，唉……”孙主任背着手，唉声叹气，长篇大论。
“程老师！程老师！你有在听吗？”，孙主任看了高远一眼。
高远还沉浸在自己是怎么回到十年前这件事上，根本没在意孙家康说了些什么。
“哦，哦，在听，在听。”
“唉……你们这些年轻老师啊……”
“那就是你宿舍了，不用我再送你上去了吧。”孙主任指着教师宿舍楼。
“啊……”高远一脸懵。
“302！”孙主任加重了语气，摇了摇头。
“哦。”
高远朝着孙主任指的方向走去。
“回来！钥匙！”孙主任叫住了高远。
“今天你过来报道，你们六个实习老师竟然都忘记领钥匙！拿着！”孙主任把要钥匙重重地拍在了高远的手里。
“行了，快回去吧！”
“哦。”
“唉……学生不让我省心，你们这些当老师的也不让我省心。”孙主任摇着头离开了。
高远站在宿舍楼前，大脑一片空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孙主任远去的背影，看着眼前熟悉的教师宿舍楼。
“做梦！一定是做梦！”高远使劲儿地掐了掐胳膊。
疼！这不是梦，我是真的回来了？
宴会上喝了不少酒，又跟陈小影打了一架，折腾了一晚上，高远也不再顾及其他，拿着钥匙，按照孙主任说的，打开了302的房门，一头扑倒在床上。
“都是梦！快点睡觉，明早醒来，一切就结束了。”高远坚信。
明天，最大的事情——要跟苏晴表白。想着想着，高远睡了过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是这梦境太过真实，时间太长。如果，你梦到了自己回到多年前，又和多年前的自己相遇，你会对自己说什么呢？
第十一章 梦魇-高远变身，程乾入戏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惊醒了高远。
学生处主任孙家康夺门而入，“程老师！你怎么还在睡觉？！”
高远揉了揉眼睛，“我怎么还在这里？昨晚不是做了一个梦吗？”高远拼命地思考。
“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快起床！跟我走！”
“哦。好。”
高远简单收拾了一下，跟在孙家康后面。
这阳光，这校园、操场、教学楼，一切的一切都太熟悉、太真实了，高远依然以为自己在做梦，但一切又那么的真实。走进熟悉的教室，孙家康带着高远走上讲台，环视全班，都是自己的大学同学，熟悉的，不熟悉的，每张脸出现在高远面前，他立刻就知道这个人未来的生活是怎样的。
孙家康先给大家介绍：“程乾老师，是教育局重点引进的人才，也是我们这次六位实习辅导员老师之一。作为你们的代理辅导员老师，他将陪大家先度过三个月。三个月后如果你们工商管理专业一班，在各方面都表现突出，程老师就有可能正式成为大家的辅导员老师。”
高远这才反应过来。大一那年，学校确实引进了一批实习辅导员老师竞争上岗，其中，好像是有一位叫做程乾的老师，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实习期没结束就离开了，至于最后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高远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现实中的自己是个国企单位的小领导，没想到，在梦里，居然当上了老师，还要挤破头去争一个理工科大学的工商管理专业班的辅导员老师。
见程乾在偷笑，孙家康立刻提高声音：“程老师本该下周跟大家正式见面，但鉴于你们班组织纪律性太差，开学第一天就有人上课睡觉、逃课，居然还有人逃寝，我不管你们都是什么原因，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讲台下大家各干各的，根本没人搭理孙家康。
“就说你呢！高远你给我站起来！”孙家康见没人搭理自己，怒火中烧。
孙家康这一喊，给讲台上的程乾和讲台下的高远都下了一颤。
高远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孙家康，然后嘿嘿一笑，继续忙着跟同桌聊天。
“程老师，就这个刺头，你给我好好管管，不听话，就给我开除他！”
“苏晴呢？”孙家康问。
“校广播站纳新，她去试音了。”底下人答到。
听声音，程乾就知道这是陈小影。他一直觉得陈小影还算是会打扮的，可现在一看，额头前的刘海被卷发棒烫过，参差不齐，像被狗啃了一样。不过她说话的语气倒是没怎么变，一副侠女柔肠的腔调。
“试音？试什么音？高考完考上了大学就不好好学习了吗？以后还想不想找工作了？”
讲台下依然各玩儿各的。
“你们班怎么缺了这么多人？都哪去了？”
“孙主任，今天社团纳新，大家响应学校的号召，都去踊跃报名了。”陈小影又答道。
另一个女生接话道：“孙主任，我们是学管理专业的，将来都是要当领导管人的，就应该趁现在，多培养一些业余爱好，将来才能应付各类人。”这是班里的文艺委员蓝雨，虽然读书不怎么样，高考成绩也是班里的倒数第一，但业余爱好超级广泛，舞蹈、乐器、运动，就连篮球、足球都不放过，最厉害的是，她还会钓鱼，守在鱼竿前几个小时都不嫌烦，后来发展的确实不错，毕业就进了一家外企单位，给总裁当秘书，现在也是能独挡一面的中层领导了。
“高考虽然结束了，但学习还是重中之重，本科学历在社会上已经慢慢地没有竞争力了，你们要努力学习，考研究生，考公务员，像现在这样无组织、无纪律，有害无益！”孙家康很生气。
蓝雨耸耸肩，毫不在意。角落里正在认真睡觉的馄饨抬起头道：“孙主任您就不要再耽误大家学习的时间了吧。”几个大学没毕业就开始做生意的男同学随声附和。
“是啊！昨天的课堂笔记还没整理呢！”
“你们不要嫌我啰嗦。”
“您就是挺啰嗦的！”周扬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地说道。
“周扬！你！”孙家康欲言又止。
“孙主任，您想骂就骂吧，别客气！反正我爸说读书没用！”
“砰”的一声，程乾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周扬，你这什么态度！你给我站起来！”
上大学的时候，程乾最看不上周扬趾高气昂的样子，因为他爸是当地有名的大房地产商，春城的很多楼盘，都是他家开发的，就连学校的图书馆都是他爸出资捐的，就是为了送他进春城大学读个本科，混个学历，好让家族企业里的那些股东、董事心服，以后能顺利接班。
程乾这下可抓住机会报仇了。
大学，憋了四年的火，看到19岁的周扬吊儿郎当的样子，程乾的仇富心爆棚。
“你叫周扬是吧？”程乾决定给大家一个下马威，“你觉得读书没用？我告诉你，你未来走上社会，就算你家再有钱，而你没文化，也只是个富二代，坐吃山空。”
“你！”程乾看向蓝雨。
“文艺委员是吧，你觉得你多才多艺是吧？你会的那些东西，全都太肤浅，没有一项技能学精吃透的，就算你将来给大老板当了秘书，又怎么样？也不过是人家身后的跟班儿！”
“老师，我……”蓝雨刚要接茬。
“你什么你？你不要觉得你长得漂亮，就万事大吉了，女生最重要的还是要有学识和内涵。”
“谢谢程老师。”蓝雨害羞的低头。她最强的技能是自动过滤掉不好听的话，成功的屏蔽了后半句，只认真地听了前半句。
“还有你！陈小影，有时间多学点专业知识，别天天追剧，看言情小说。还有，在感情问题上，别人要是不喜欢你，你就别穷追猛打的追，女生还是要矜持一点！”程乾没有直接说高远的名字，虽然是在梦里，但还是要给19岁的自己留一点面子。
“还有哪些不想好好读书的同学，你们觉得读大学是浪费时间？你们要搞清楚，你们是能学但不想学，还是压根就学不好？等过五年、十年、十五年，你们参加大学同学聚会的，哦不，到时你们都不好意思参加同学聚会了。你们没资格说自己失败，因为你们从未努力过。你们现在一个比一个酷，逃课、泡网吧、吸烟、喝酒、染发烫头，还有身上那些花里胡哨的纹身，你们那是耍给谁看呢？未来，没有哪家公司会因为你们会这些，而给你们升职加薪。”
程乾走到馄饨的座位旁，拎起他满是纹身的胳膊，然后看着坐在旁边的高远——自己19岁的样子，心里无限感慨，“我有什么资格说他们，我自己不就是因为会弹吉他，口才好会主持，还有一手好文笔，才让自己的职业有了加分项吗？”
“还有哪些以为自己以为自己考上大学就能对家人有交代，对自己有交代的同学，你们真的觉得考上了大学之后，人生就稳定了吗？大学毕业之后就能找到工作了吗？你以为你找到一份让别人羡慕的工作，人生就圆满了吗？如果今天的你不知道为了什么读大学，未来不知道为了什么工作，那你现在坐在这里就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最终你的人生不是你自己的，而是你按照别人的想法构造的。当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却单纯的满足于别人的羡慕的时候，你的人生就彻底完蛋了！”
程乾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慷慨，“没错，大学时进入社会前的一个加油站、改造场，但你要知道你为了什么而努力。你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想做一份怎样的工作，为什么要读这个专业，这都是你自己的希望，而不是周围人希望你去做的事儿。你的人生和其他人无关，从此刻开始，你们应该找到你们人生真正的意义在哪里！”
讲台下鸦雀无声，同学们面面相觑，这个新老师的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真的很好笑。为啥突然跟自己说这个？什么社会，什么人生，什么自己的希望，别人的希望，现在不应该还是学习最重要吗？掌握扎实的专业知识，再补充些业余爱好，成为一个复合型人才。
装什么大尾巴狼，坐在底下的高远心想。
“老师……”陈小影不知说什么好。
这一句“老师”又让程乾把火力重新集中在陈小影身上。
“你以为天天刷剧、看言情小说很光荣，很与众不同？你以为，你以后写个微博，开个直播，当个网红，你就清新脱俗了？你觉得读书没用，但你知不知道，大学这四年对你有多么重要，如果你好好学习，就不会等到以后开公司的时候，手忙脚乱，到处巴结人帮忙了！好好对待这四年，你才会嫁个好男人，交上最知心的朋友，拥有一个顽强上进的生活！你现在这种忽略学习专业知识的态度，不配获得任何人的同情，也不配被任何人欣赏！”
“老师，我……”陈小影觉得眼前这个老师肯定是疯了，讲大道理就讲大道理嘛，怎么还扯上嫁人、知心朋友、顽强上进的生活了。19岁的陈小影的脑子里根本装不下那么多东西，现在她脑子里，只有两件事——追偶像剧和看言情小说，最多也就再加上一件“顺利大学毕业”的事。
“我什么我，顶撞老师，去操场跑十圈。”
“啊？”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
陈小影满脸不耐烦地转身下楼，在操场上“溜达”……
19岁的高远缩在桌子后面，想着幸好自己躲过一劫。
孙家康很满意程乾在班上的第一次发言，交给程乾一摞资料，当他先熟悉一下工作，下周会在09级迎新晚会上正式宣布他工商管理专业一班代理辅导员的身份。
程乾一个人独自站在走廊上，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景象，不知所措——怎么就回到了十年前？怎么又改了名字叫程乾？这梦，怎么就醒不过来？
“我还要赶着去跟苏晴表白呢！！！”
梦中，高远变换了身份，成了19岁自己的大学老师，或许人生站在不同的角度看，才会有所感悟吧。接下来，高远，现在叫程乾，他和19岁的自己，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第十二章 梦魇-认真留下，改变自己
初秋的上午，空气中已经有了些许温度，陈小影自在的走在操场上，还有一些学生在上体育课。2009年的春城，2009年的大学校园，2009年的天空，2009年的色调，十年前的高远从没感觉2009年有多么美好，十年后的一个意外，让他再回到这里，程乾却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一切都静悄悄的，没有灯红酒绿的繁华，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高远的心情也暂时缓和下来。从滑板场与19岁的自己相遇，一直到回教室宿舍，他以为只是一场梦，从被孙家康叫醒，与曾经的大学同学再次相遇，他的脑子一刻都没闲下来过。捡到一个日记本，打了一个电话，通过了一个隧道，在滑板场耍了一会儿久违的滑板，然后就发生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更具体来说，到底是哪个环节让自己回到了2009年？
高远赶紧把包里的日记本掏出来，想看看哪个电话还在不在，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高远连忙翻开日记本第一页，上面的问题也都变了，出现了两行字：
你已经回到自己的19岁。
你想好要改变什么了吗？
高远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不觉中，日记本已经发生了变化，难道这是自己心诚所致，老天爷真的给了自己一个改变自己的机会？
其实，高远不知道的是，现在和将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基于他的一个梦，都基于他的“日有所思”。
高远在日光下伸出手，感受阳光的温度。他把手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每一条掌纹都看得仔仔细细，一切都那么真实，自己真的回到了19岁。想想之前自己做梦的场景，虽然很多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依然坚信自己的处境，四处寻找正确的出路。恐怕今天的结局也是如此。
既然回不去，那就认真留下来。
“我叫程乾！我叫程乾！我叫程乾！”他朝着天空大喊着。
29岁的高远彻底承认了自己在2009年的身份——春城工业大学人文信息学院工商管理系工商管理专业一年级一班代理辅导员老师，程乾。
既然回到了2009年，那么要做的事情当然只有一件——29岁的高远的人生已然失败，所以程乾无论如何都不能让19岁的高远重蹈自己的覆辙。
“19岁的高远！我来了！我要彻底改变你！”
19岁的高远必须成为一个全新的自我，不能轻易妥协，不能轻易放弃，不能轻易逃避，不能言不由衷，不能唯唯诺诺，他必须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样才能通过19岁的高远，改变29岁自己的人生，甚至……能在苏晴出国前表白，也不至于一错过就是六年。
冷静了一会儿，程乾想起来，19岁的自己当年还有很多事情想做，却都没有做。他曾想学习打篮球、踢足球，虽然高远是个运动达人，但唯一欠缺陷的就是不会打篮球和踢足球，这两项才是真正的团体合作运动。他还想去一次长白山，这是他一直的想法，但十年过去了，不间断地工作，让高远一直在错过。
而要说自己最想做的一件事，说来奇怪，刚从教室出来的他此刻却想好好呆在教室里，认真上一天课。不为考试，不为毕业，而是认认真真地听听那年老师说了些什么，看看同学们都做了些什么。过去的十年过得太匆忙，为了公司，为了领导，为了同事，为了客户，为了面子，为了升职，为了加薪，为了这个，为了那个，从来都没为自己做点什么事。
可惜，这一次他不是学生，很多年轻人做的事情，他都没法做，因为此刻的他是19岁的自己的辅导员老师——程乾。
改变、珍惜，他还想到了遗憾，比如学校第三食堂经营麻辣烫店的张阿姨。上学时，程乾曾和她达成共识，程乾把同学们往她的店里带，每带十个人，张阿姨就会送他一碗免费的豪华版麻辣烫。等程乾再回春城工大人文的时候，想去第三食堂跟张阿姨打个招呼，却听说张阿姨在他们毕业后不久，就患了一场大病，去世了。他很后悔自己从未对她说过一声谢谢，也不知道张阿姨的名字，而恰恰是这样一个人，让程乾的大学时代不至于饿肚子。母亲下岗后，家里经济状况一度紧张，也就是从那时开始，19岁的高远开始改变。张阿姨的麻辣烫3块钱一碗，给得量有很大，根本赚不了什么钱，用她的话说，就是喜欢跟我们这些年轻人在一块，自己也能越活越年轻，可造化弄人，张阿姨早早地就离开了人世。
来不及说谢谢的还有一个人——学校旁边理发店的大壮。大壮从农村来，是理发店的学徒工，一开始只是在店里给客人洗头发，一边做工打杂，一边跟着理发师学理发。一次“情愿乐队”要到市里演出，酒吧的老板要求男生都要剃光头，在高远的强烈要求下，店老板奎哥就把这个简单的工作交给了大壮，结果，大壮在用剃刀给程乾刮光的时候，不小心把程乾的额头划了一道小口子，大壮因此差点丢了工作，在程乾的努力劝说下，老板最后终于同意再给大壮一次机会，从那以后，程乾和大壮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大壮每次休息，都会到学校找程乾，程乾也很仗义，经常让同学们给大壮当试验品，大壮也很努力很用心的练习，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大壮现在是国内一家知名连锁造型设计公司的首席设计师，经常被邀请给明星设计发型，虽然毕业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但还会偶尔发几条消息，互问安好，在程乾看来，他们这一群人中，只有大壮一个人守住了初心。
以前的程乾觉得，有些人见不到只是一时，还有下次。可慢慢地，他才意识到，有些人一分开，就是一辈子。最可惜的是，人们常常不知道，哪一次分别是最后一次相见。
很多人就像浑浊的水，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才能分清楚他们对自己的意义，而成长就是把所有的人生细节沉淀出不一样的味道。
最美不过青春时，不是青春美，而是回忆美。
第二十二章 梦魇-英雄救美，共御强敌
程乾提着一个餐盒走出别墅，出了小院的门。
“程老师！”苏梅追出大门喊道：“包子要热了再吃！”
程乾有些没听清，打开盒子，用手抓了只包子咬了一口，喊道：“好吃！”
“程老师，我妈说，回去要热了吃。”高远也跟了出来，“我妈就这样，最喜欢包包子，见人就送。”程乾把咬断的包子吐出来，拼了回去，笑了笑。远远地，高远却看得一愣，原来不是只有自己把咬了一半的东西再拼回去的习惯啊。
“是这条路，没错吧？”程乾指了指方向。高远点了点头。
程乾独自朝停车的地方走过去。
路上，程乾的心情莫名的好。他很疑惑怎么以前没发现妈妈和表舅、表舅妈做的饭菜那么好吃，偏偏对烧烤、火锅、臭豆腐、麻辣烫情有独钟。
想着自己一直觉得妈妈不可理喻，他的心里很自责。
原来妈妈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爱自己，不理解自然一直不理解，理解的之后，才知道妈妈的爱不仅是当下，还在为以后的自己考虑。虽然很多爱，他不认同，但起码他明白妈妈是很无私地爱自己的。
刚走了几分钟，身后突然出来一个声音：“程老师，等等我！”高远追了上来，“那个……我妈又在唱歌，我要出来躲一躲，不然又要拉着我一起唱了。”
程乾笑了笑，果然19岁时的自己很多事情就是不懂啊！
“那跟我回学校？反正我已经帮你跟孙主任请过假了，今晚也可以不回去。”
高远一想到妈妈要拉着自己唱歌，“那我还是回学校吧！”
程乾悠闲地开着车，高远早在副驾驶上梦周公去了。
刚开到校门口，几辆摩托车呼啸而过，其中，一人看了眼车内，一个炫酷的甩尾，拦在在马路中间，程乾紧急刹车，高远砰一下，头撞在了玻璃上，顿时清醒。
高远满脸大问号，看了眼程乾，又看了看拦在车前的摩托车，脱口而出：“黄峰！”
黄蜂？程乾也反应过来。
“臭疯子……”高远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苏晴从校门口经过，几辆摩托车围住了苏晴。
高远推开车门就往苏晴的方向跑去。
“你别惹事儿！”程乾在后面喊着。
“去哪儿啊？小美女，我送你。”黄峰色眯眯地看着苏晴，说道。
苏晴不理他，径直往前走。黄峰装作很帅地拧着车把，围着苏晴转圈，扬起尘土，说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啦，怎么不高兴，有麻烦告诉哥哥，哥哥帮你处理。”
苏晴停下脚步，转过头无可奈何地笑起来，说道：“你现在拦住我就是我的麻烦，请让一下，谢谢。”
旁边骑着摩托车的小弟大喊：“喂！小妮子，大哥看上你，别给脸不要脸！”
高远径直冲了过去。他怕苏晴受伤，又怕自己打不过黄峰，所以擒贼先擒王，电光火石间，他已经冲了上去，从侧面重重给了黄峰一拳头。失去重心的黄峰连人带车就要摔倒在地上，他心里一急，反手一挥，想找平衡，这一拳不偏不倚，正中高远的鼻梁。高远鼻子一酸，鼻血流了下来。
“苏晴，快走！这里有我！”高远挡在苏晴的身前。
苏晴脑门滴下一滴汗，本来自己能躲过的事，高远非得学人家英雄救美，节外生枝。高远知道今天免不了要遭一顿毒打，可他顾不了那么多，用手抹了一把鼻血，趁黄峰摔倒在地，大叫一声，扑了上去。几辆摩托车立即将他团团围住。高远一拳挥出，却被躺在地上的黄峰侧踢一脚，倒翻在地。黄峰的小弟们也一拥而上，高远的鼻子不停流血，此时脸也被乱拳击中。
一个小弟冲了过来。眼看高远又要挨一脚，从人群外突然闪进一个人，挡在高远面前，将小弟一腿踹倒。
躺在地上的高远，晕乎乎地看着眼前的救命恩人，竟然是陈小影。陈小影的身影此时如此高大，高远有种被大姐大保护的感觉。
程乾见势不妙，也跟着高远冲了上来，一招撂倒一个，再一个过肩摔，将起身的黄峰摔倒在地。
苏晴也加入了混战，女生连打带挠的大招全部用上。
只见陈小影左勾拳，直拳，侧身，侧踢……招招制敌，俨然一个现代都市女侠的模样。
黄峰和他的小弟们对陈小影和程乾敏捷的身手有些意外。本来黄峰对苏晴就有好感，大家都拿捏不准轻重，生怕自己下手太狠，在苏晴的‘狂挠’下就吃了大亏。然后又来了两个身手不凡的壮小伙和女学生。众人有些忌惮，只能猛揍高远。一场混战下来，高远被揍得不轻。黄峰一伙却被程乾、苏晴和陈小影打得溃不成军。
陈小影：“你们还不走？”
黄峰又被程乾一拳打倒，然后爬起来说：“你们给我记着！”
一群人扶着摩托车，簇拥着黄峰，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嘿，你们的棍子。”高远咧着嘴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直接朝黄峰背后扔了过去。众人怕被砸到，四下散开。
校门口又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程乾等四人。
“没事吧？”苏晴和陈小影同时开口。
“啊，小意思。”高远想直起身子，但好像扭到了腰。
苏晴和陈小影同时伸手，一时间，高远不知该拉哪只，看看苏晴，又看看陈小影，高远的脸唰一下红到了脖子，连忙摇手。
苏晴耸耸肩，拍了拍手，笑起来道：“程老师身手不错嘛！”
“你也挺厉害！”程乾想到了苏晴从小就对自己连掐带挠的样子，也是别样的美好回忆，也正是从那时开始，自己慢慢对苏晴有了感情。
两人均露出欣赏的目光。
这是苏晴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程乾无比幸福，只可惜，他现在不是高远，而是他们的辅导员——程老师。
“好痛！”高远大叫一声，打破了程乾和苏晴的相互欣赏。
“喊什么喊！”苏晴拍了一下高远，“就你那小身板，还学人家英雄救美？最后还不得程老师和小影保护你。”程乾听着非常耳熟，这不正是，在BBD商业论坛晚宴上，自己跟陈小影一通PK之后，苏晴对自己说的话吗？
“苏晴，你没事吧。”一旁的陈小影关心的问道。
“没事，有你这位女侠贴身保护，我都敢横着走。”苏晴笑着说道。
高远强忍着疼痛，双手抱拳，对陈小影说道：“多谢女侠相助，小弟无以为报，只能……”高远意识到自己如果说出下一句“以身相许”，那误会就大了，就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句“只能拜您为师了。”
“过儿，起来吧。”陈小影摸了摸高远的头，“叫姑姑。”
高远看了看苏晴，尴尬到了极点。高远的敏感度很高，早就看出陈小影喜欢自己，但他却只把陈小影当做自己做好的朋友，最好的书友，因为他们都有喜欢看小说的爱好，最近正在商量向学校提交创办文学社的报告。
程乾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无计可施，陈小影对高远的感情，高远对苏晴多年的暗恋却不敢开口。
程乾：那些年，我没做到的事，现在去做，还来得及吗？
第二十三章 梦魇-我若迟了，你便远了
“程老师，陈小影是散打冠军，他爷爷让她从小就学武术防身，你咋也会？”高远好奇地问。
“我？上大学时候练的。”
“大学？大学体育课还教这个？”
“当然没有这个，但我想保护我喜欢的女生，所以一直练到现在。”
苏晴、陈小影、高远都很诧异，面面相觑，这个老师怎么和学生说这个？程乾做了个“嘘”的表情，示意不要声张。
“也没有在一起，就是好感而已。每个人都会对几个人有好感的，是吧，高远？”
高远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不斜视，黑暗中，他的脸已经红了。
夜深了，学校的医务室已经关门，程乾开车，带着三个学生去了医院。程乾让三个人在大厅等着，自己去帮高远挂号。看着程乾的身影，苏晴对陈小影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认识程老师很久了，觉得特亲切。”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刚才程老师太帅了，好高大，好威武。”陈小影摆了个仰视的姿势，花痴心理泛滥。
“你们可得了吧，我都有点怕他，他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高远插话。
“你不觉得的程老师对你特别好吗？”苏晴问道。
“他不是对我们都很好吗？”陈小影继续花痴。
“苏晴，你不会也喜欢程老师吧？”陈小影问道。
“也喜欢？我看是你喜欢上自己的老师了吧。”苏晴调侃道。
“怎么可能……他可是我们的辅导员老师。”陈小影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程老师人是挺好，就是年纪太大了，老！”
“跟年纪没关系，三十岁的男人最有魅力了。”陈小影两眼冒光。
高远耷拉着脸，不知该说什么。
“下一位，高远，高远是哪位？！”
“我我我！”高远赶紧往诊疗室跑去。
陈小影看高远离开，也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程乾走回来，坐在苏晴旁边。
苏晴笑着说：“程老师，平时看你文质彬彬的，没想到你还有这身手。”
“那你以为我是怎样的？”程乾鼓起勇气盯着苏晴。在现实世界里，他从来不敢直视苏晴，怕被她看穿心事。
“就是……嗯……觉得……挺不一样的，哈哈哈。”苏晴用大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程乾很享受和苏晴的独处，但他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是来帮高远的，而不是和19岁的苏晴越走越近。其实，他很想问苏晴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但他也清楚如果这么问，苏晴肯定会误会，甚至把他当成猥琐男。
“高远还挺勇敢的。”程乾抱定一个心思：不管你未来喜欢谁，反正我要让你看到高远是不错的，未来是值得依靠的。
苏晴稍稍歪着头想了想：“是挺勇敢，就有点像小孩子。”
如果一个女生给同龄男生的评价是小孩，那就意味着她根本没有从异性的角度去看这个人。程乾知道为什么苏晴那么多年对自己毫不在意了，无论自己是好是坏，都不在苏晴的视野范围内。
“我觉得高远很讲义气、很热血，哪里像小孩？”
“他总是很冲动，做事又很少考虑后果，不就跟孩子一样吗？”
“那个……”程乾为了不让高远被苏晴贴上“小孩”的标签，只能硬着头皮拼命解释。
“你看，我们会打架的去打架，是因为我们很能打，算得上是很嘚瑟了。可像高远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小书生，还敢打，打输了还不跑，不为自己，而是为朋友，这是义气和勇气啊！”
程乾继续说：“你看很多人明明不会游泳，但是也跳下水救人，这种行为虽然是错的，结果是很惨痛的，但那一瞬间，见义勇为的人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
苏晴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程老师，按你这么一说吧，好像也对。”
“当然对！高远可是我见过的最热血的男生了……哦不，是纯爷们儿。”
“程老师，我觉得你对高远真好。以前教过他的老师们一提到高远，都觉得他，怎么说呢……就是评价都不怎么好。你刚来几天，就能发现他身上的优点。我觉得他能遇见你，真走远。”
苏晴望着诊疗室的方向，眼里充满了说不出的期待。
程乾庆幸，他来的时间刚刚好，妈妈还没下岗，表舅还在世，苏晴还没出国，陈小影还没开始写微博，并且还没彻底爱上19岁的自己，吴彬还没从计算机系转到工商管理系，此时的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一切都来得及去改变。
遇见的时间刚刚好，那就是最好的缘分。
第三十二章 改变-化敌为友的对决
高远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节奏有些混乱，在快到障碍物的时候，后脚蹬地蓄力加速的瞬间，稍微调整了一下节奏，但一切为时已晚，如果是平时，高远早就减速绕过障碍物，不会硬着头皮上，他很清楚，如果节奏不对，跃起之后，很容易在空中失控，没法平稳落地，如此快的速度，绝对会让他受伤，但此时“好胜心”占据了高远身与心的全部。
高远俯身蓄力，后脚瞬间点板，前脚向上带板，一跃而起划过半空的瞬间，仿佛时间和空气都静止在那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高远的身上，全场一片安静，此时只有程乾和黄峰看出了高远是硬着头皮跳的。陈小影两眼放光地盯着高远，苏晴满心担心，虽然她不会玩滑板，但毕竟她跟高远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每次高远练滑板，苏晴都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她也感觉出高远刚才起跳的感觉跟平时不太一样。
高远跃起在半空中，自己也感觉有些操控不住脚下的滑板，前脚拉板头的时候，没跟上滑板的速度，后脚点板的时候，由于滑板的速度太快，稍微有些脱板，此时身位落后滑板半个板身，能确保不受伤就算不错了，根本没机会平稳落地，除非……
程乾和黄峰都看出了端倪，并想到了同样的方法补救，只可惜程乾手中没有滑板……
黄峰眼疾手快，拖着滑板一个跨步，闪在悬在半空中的高远面前，一个半蹲起跳，一只手从高远脚下抽出滑板，顺势反手把自己的滑板，自上而下45°甩在高远脚下，几乎同时，把从高远脚下悬在白空中的滑板，翻手放在自己脚下，两人同时悬在半空中，黄峰把自己手中的滑板以合适的速度和板位甩在高远脚下，同时抽出高远脚下的滑板甩在悬停在半空中自己的脚下，两人同时平稳踩板落地，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简直像两个仙女在表演优美的杂技。
高远落地的瞬间一头冷汗，所有围观的学生彻底惊呆了，全场一片静谧。
高远很清楚如果不是黄峰出手救自己，此刻他肯定被同学们笑话死，甚至有可能受很重的伤。
高远看着黄峰，此刻他觉得黄峰一点都不讨厌，而且还很有大侠风范，他伸出一只手在黄峰眼前，黄峰今天也重新认识了高远，两人两手紧紧一握，互相笑了笑，彻底成为了朋友。
整个轮滑场瞬间被掌声包围，所有人的情绪达到了沸点，包括程乾、苏晴、陈小影、馄饨，还有黄峰的小弟们在内，所有人都冲向高远和黄峰，高高地把他们举起，一次次丢在半空中，为他们欢呼。
一段纠结了三年的怨念，终于在这一刻融化的了无痕迹。
高远、陈小影、苏晴、馄饨，被黄峰邀请去吃烧烤喝啤酒。
程乾一个人躺在宿舍里，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这不是十年前自己的人生轨迹，十年前，明明是自己战胜了黄峰，黄峰当着所有围观的同学面前，认自己当了大哥，从那以后，黄峰就不知所踪了。
此刻，程乾明白了一个道理，战胜对手并不能真正的征服对手，化敌为友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一直以为黄峰的突然消失，是因为自己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脸。
而此时，他如释重负，他坚信19岁的自己一定能和黄峰成为很好的朋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
可是，他并不知道，这一切只是他的一场梦，他所做的一切都改变不了自己曾经的人生轨迹，黄峰依然会突然消失，他能改变的只有现在和未来……
第三十七章 改变-众所周知的秘密
“你每次遇见苏晴的时候好奇怪啊。”馄饨皱着眉头道。
“啊？”高远极力掩饰内心的错愕。
“哪里很怪？”
“你现在就很奇怪。”
“是吗？”高远极力放松地说。
“反正就是感觉每次在苏晴面前都不太像你，很不自然，很容易被人误会你喜欢苏晴。”馄饨不知该怎么形容。
高远差点喷出来，隐藏了这么多年对苏晴的感情，怎么会被这个傻馄饨看出来？
“我是怎么样的？”高远问道。
“反正就是……”
“你别反正反正了！好好好，我承认我是有点奇怪。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是怎样的？”高远着急地问道。
“我不知道你应该是什么样的，但我知道在苏晴面前你都不知道你是该怎么样的，但是还好……”
“嗯？哪里好？”高远很想知道自己的可取之处。
“还好苏晴不喜欢你！所以也就不会在意。”说完，馄饨兀自地点点头。
“她喜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她啊。那么凶，跟我妈一样。”高远急匆匆地走回教室，留下错愕的馄饨。高远这是怎么了？他们怎么可以互相喜欢，他们可是表兄妹。馄饨懵懵地想着。
高岚迎面走过来，“苏晴，我刚看高远慌慌张张的。”
“什么？”苏晴疑惑。
“我觉得我这傻傻弟弟在你面前总是不对劲儿。”
“他一直都很不对劲儿啊。”苏晴回答道。
“哈哈哈，好像也是。”高岚点点头。
高远暗恋苏晴的事，被高远狠狠地埋在内心深处，连自己的亲姐姐高岚都不是特别清楚。
其实苏晴此刻有自己的心事。她完全没想到新来的老师会在喝醉后说自己像他的女朋友……虽然之前对程老师颇有好感，但他突然对自己说这样的话，让苏晴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程老师之前说自己有女朋友，万一真的很像呢？她很苦恼，这个辅导员老师并不像自己看到的那么简单，甚至似乎有点猥琐。对，“猥琐”这个词还挺准确的。苏晴突然心情好了点儿，笑了起来。高岚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高岚姐，走吧。”苏晴轻松地说道。
“去哪儿？”高岚被苏晴突然地开心搞得有些懵。
“请你吃麻辣烫！”
高岚被苏晴拉着往食堂去。
程乾总觉得自己在酒后对苏晴说的话，冒犯到了苏晴，可怎么都想不通，自己醉酒从来都不乱说话的，怎么这一次就控制不住。他很后悔自己说错话，因为他太了解苏晴了，苏晴绝对会把他当做一个猥琐大叔来看待。
校园的另外一个角落里，王叔正在打扫操场的台阶，一边扫，一边小心翼翼的。远远看着，程乾感觉王叔嘴里一直碎碎念着什么。一个踉跄，王叔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程乾远远看着，只见王叔拿着扫把疯了一样，打着台阶。这个王叔还真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程乾晚些到了操场，发现高远和陈小影并不在，马上给他们各自打一个电话，叫到操场继续惩罚。
高远和陈小影接到电话，不敢迟疑。
程乾看着高远和陈小影并着肩，有说有笑的，一圈、两圈、三圈……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希望别人干涉自己的生活，现在却在道德绑架别人的生活，转念一想，不对，高远不是别人，他是19岁的自己，自己管教自己能有什么错？让陈小影不要陷入疯狂爱慕自己的境地，也没错，这都是为了他们好。
程乾努力说服着自己。
太阳落山，跑完步的高远累得直接躺在操场上，广播里放着周董的歌。
“陈小影，我认识你真是倒大霉了。”
“本来我不用跑的，还不是因为你……”
“我不管，这次你欠我的。”高远累得半死。
“啊？”
“反正你欠我一次。”高远扭过头，恶狠狠地看着躺在旁边的陈小影，“这学期的大学英语作业，你来抄！”高远直接把兜里的英语四级考试单词本甩给陈小影。
陈小影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这个程老师太坏了，接下我们要想想办法，不能再被他折磨了，要不我们美好的大学生活，就要被彻底摧毁了。”
“没事，只要整不死我们，我就一定能找到他的漏洞，抓住他的把柄，然后报复回去。”高远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反击了。
苏晴和高岚从食堂出来，到操场遛弯儿。高远站起来，拍拍屁股，馄饨慢吞吞地跟在身后，一起迎了上去。
远处黄峰带着几个小弟围了上来。
苏晴皱着眉头道：“他们怎么又来了？”
高远笑着道：“他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我的。”
黄峰看着高远，笑了笑说道：“高远兄弟，春城南大来了个高手，走，会会去！”
陈小影轻声对高远说：“我们刚围着地球跑了二十圈……”
“是操场！”
“哦对，我跑晕了，是操场，二十圈……”
高远很犹豫。黄峰看了苏晴一眼，说道：“你这要是不去，就是重色轻友喽。兄弟我很丢人的！”
高远硬着头皮说：“是，不能让自家兄弟丢人！没事，就是去耍一耍而已。”
高岚说道：“咱妈，还有程老师，你都不怕了？”
“姐，靠你了。”
高远扭头对陈小影做了个割脖子的手势：“这一次你再敢说出去，就咔嚓！我先去，你走过来找我。”说完，就跟着黄峰一路小跑而去。
“到时候妈要是把你的腿打断，我可管不了。”高岚在后边的大叫。
苏晴看着高远远去，摇摇头道：“让他去吧，总会知道这么做会出问题的。”
“苏晴，你等一下。”程乾从远处跑来。
听见程老师叫自己，苏晴不走也不是，走也不是。“那个，昨天我跟你爸喝酒喝多了，如果胡言乱语了什么，肯定是我喝醉了。”他本想说：“昨天，对不起，是我喝多了，胡言乱语。”但一见陈小影和高岚都在旁边，只得改口。
“嗯。”苏晴不冷不热地回应。
“以后老师再也不跟你爸喝酒了。”程乾意识到自己在苏晴的心里已经彻底被打了零分。
“那就别喝了吧。”苏晴转身就走。陈小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在后面追着苏晴：“苏晴，等等。程老师，再见。”
“再见。”程乾挥挥手。
高岚站在原地不动，盯着程乾上下端详着，“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十年自己的变化虽然很大，但眼神，说话的方式和语气，却是变不了的。
“你是高远的姐姐高岚吧。”程乾岔开话题。
“嗯。你怎么知道？苏晴和小影告诉你的？我们以前不认识吧？”高岚满脸疑惑。
“我猜的，看你们长得很像。”
“哦。”
“最近学习忙吗？”
“还好。”
“导师对你好吗？”
“挺好的。”
“嗯，那就好。”程乾其实有很多话想问姐姐，只是他现在的身份不是高岚的弟弟，而是高远的辅导员老师，所以很多话也找不到理由问出口，比如，现在是不是有人追求你？他想提醒姐姐，千万不要跟那个人交往，因为那就是个混蛋、人渣。
“程老师，高远在您班里，给您添麻烦了。”
“不，高远很聪明，只是还需要引导。”
“谢谢程老师能这么看待高远，以后还得请您多照顾了。”
“姐你……”程乾感觉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改口道：“借你吉言……”
高岚听得一脸诧异，这个程老师说话怎么驴唇不对马嘴。
“那，程老师，我先回宿舍了，再见。”
“好，再见。”
回宿舍的路上，高岚仔细回忆着程乾的每一句话和举手投足的神情姿态，越想越觉得熟悉，但就是说不好是谁。
程乾躺在教师宿舍的床上，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十年前的姐姐真好，多单纯的脸庞，多纯粹的眼神……他定了定神，他暗自发誓，一定要阻止姐姐跟那个渣男在一起。
如果让你回到10年前，你会选择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