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鹭岛大学
一听韩老师找自己,陈元立马告别两个发小,向着高三六班所在的方阵走去。
来到近前,没见着韩老师,却先遇上了站在队伍最末尾的苟辰。
陈元走上前去,和苟辰打了声招呼,“早啊。”
“早。”苟辰还是一副拽拽的样子,但对待陈元的态度,明显已经缓和许多。
经过一个多月的反省和历练,他的心态早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对于曾经的宿敌陈元,也不再抱着敌视的态度。
陈元盯着苟辰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道:“我要谢谢你。”
“谢我?”苟辰眉头微皱。
“你忘了?”陈元道:“武科高考之前,如果不是你专程来告诉我云青岩的实际战力,我或许不会提前做那么多准备,也有可能在实战中败给他,这个人情,我会一直记得。”
“你不用谢我。”苟辰淡淡道,“打败云青岩,是你的本事,能超越那么多的天才,夺取‘全市文武状元’,也是你应得的荣誉,那时我不知道你的真实实力,所以劝你早点投降,没有故意帮你的意思。”
陈元见他死要面子,也不再争辩什么。
换了个话题问道:“准备上哪所大学,想好了没?”
这一次,苟辰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道:“鹭大。”
“鹭岛大学?”陈元讶异道,“可以啊,全国一流大学。”
“我喜欢靠海的城市,毕业了可以直接加入‘海上武者巡逻队’。”苟辰言简意赅,“而且,鹭岛一直是我想去的地方,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就是想去。”
“鹭岛基地市……不错。”陈元微笑道。
“天地巨变”之后,全球海平面急剧增高,华夏周边的海域范围也缩小了不少。
作为祖国东南沿海的一座重要城市,鹭岛基地市和其他沿海城市一样,通过“整体抬升”工程,才避免了被大海吞没的危机。
鹭岛基地市和上海基地市、深圳基地市、香港基地市、青岛基地市等二十二座基地市伫立在祖国的海岸线边缘,承担起华夏的海防工作,抵御海域妖兽的进攻。
防御海域妖兽的难度,比陆地妖兽要高几个量级,武者的伤亡率也比陆上高得多。
以苟辰的高考成绩,完全可以选择一所内陆地区的大城市发展。
可他放弃了这样的机会,选择到祖国东南部投身海防事业,让陈元感到惊讶之余,也对苟辰的胆魄和志向颇为钦佩。
苟辰见陈元面泛沉思之色,目光一闪,问道:“你呢,高考过后,还有一次改变志愿的机会,你是选择到国内顶尖的名校去深造,还是……”
“我坚持最初的选择,留在‘临江大学’。”陈元不假思索道:“整个华夏,只有‘临江大学’开设了‘古武学院’,所以我非去不可。”
苟辰笑叹道:“可‘临江大学’毕竟只是一所全国二流院校,‘古武学’的就业前景,也远远不如清华、北大的一些热门专业,以你的成绩,居然选择‘临江大学’,说实话,连我
都替你可惜。”
陈元耸耸肩,道:“有人为了就业活着,也有人为了心里的坚持活着,就像你,放弃了去内陆大学深造的机会,选择了沿海的‘鹭岛大学’,不也是跟着心里的坚持走么?”
苟辰抬起头,怔怔的看了陈元几秒,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对,这一点,我们一样。”
“这就对了。”陈元笑道,“在鹭岛好好混,我一定会去一趟,到时候,你可得请我吃海鲜大餐。”
“没问题,”苟辰道,“我请客,你自己买单。”
紧接着还补充了一句,“你知道我有多穷。”
“是,穷的只剩下天赋了。”陈元调笑道。
苟辰眼角抽动,道:“草,你还记得这个梗……”
这是他在“武科市质检”之前,用来挑衅霍渊的话。
想到这里,无奈笑道:“那时候我真没想到,你能拿下‘武科市质检’的第一名,更没想到,最后你连全市高考的状元也一并拿下了,以后老子不装逼了。”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陈元想了想,道:“话说回来,有的时候,你努力到一定程度了,老天爷总会赏你些什么,如果还没有得到上天垂青,要么是运气不好,要么是努力不够。”
“有道理。”苟辰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是他第一次敞开心扉和陈元交谈。
过去三年,要么就是欺负陈元,要么就是正在欺负陈元的路上。
如今一番交谈下来,才发现对方在一些问题上的思考,远比自己来的深刻。
想到这里,心中对陈元的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这时,班主任韩老师终于姗姗来迟,拉起陈元的手,焦急道:“陈元,赶快准备一下,校长刚刚通知下来,说是毕业典礼之后,要临时召开一个对外的新闻发布会。”
“新闻发布会?”陈元不禁一愣,道:“没人跟我说过啊。”
“也没人跟我说过……”韩彬尴尬一笑,道:“你拿全市文武状元的事,轰动了整个临江市,现在市区各地的媒体都赶到学校,强烈要求采访你。许校长实在应付不过来,只能答允下来,一会儿他们会问你一些问题,你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别太为难自己就行。”
“我知道了。”陈元点点头。
他对于媒体并不反感,只要对方不要问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应该能应付的过来。
苟辰在一旁笑道:“人怕出名猪怕壮,陈大状元,一会儿可别紧张过头,许校长还等着你给三中长脸呢。”
“你就别埋汰我了。”陈元苦笑一声。
恰在此时,“唯公大礼堂”内已经全部布置完毕。
五百多名临江三中的高三学生悉数到场,按照各自的班级顺序,排成一个个方阵,等待参加自己高中阶段的最后一场集体活动。
不多时,礼堂的大门豁然大开。
校长许怀秋西装革履,带着副校长、教导主任等几名校领导施施然步入礼堂。
在他们身
后,还跟着数十名扛着采访设备的媒体记者。
“灵气复苏”之后,记者这个古老的职业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迎来了新的发展契机。尤其是在全球遭受巨变,各国民众人心思定的当下,媒体引导舆论、稳定民心的作用便快速凸显出来。
记者的采访设备,也早已“鸟枪换炮”。
从几百年前的相机、摄像机,进化成了集录音、拍照、摄像、撰稿等功能于一体的“全自动采访仪”。
可以将采访内容实时录入到设备中,经过人工智能的自动化处理,制造出一篇篇附带图片、视频的完整报道。
随后,由记者将人工智能制造出来的稿件进行修正和加工,确认无误之后,上传到仪器自带的“新闻传输系统”上,推送到每一位民众的灵能媒体设备中。
许校长和各位校领导进入礼堂,来到主席台上就座。
记者们则被安置在主席台斜前方的一块特定区域。
不多时,一名仪表堂堂、西装笔挺的青年男教师走上主席台,拿起手上的灵能话筒,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各位领导、老师、同学,以及各位远道而来的媒体朋友们,‘临江三中’2612级高中生毕业典礼现在正式开始,下面,有请许怀秋许校长,为大家致开幕词,大家热烈欢迎!”
他话音刚落,台下立刻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与此同时,所有媒体立刻将“采访仪”的镜头对准了主席台正中方向。
许怀秋在众人的掌声中站起身来。
他略微整理了一下西装,一脸慈和的望着台下的几百名学生,缓缓开口道:“各位三中的同仁、学子,以及媒体朋友,大家好。”
“鄙人许怀秋,苏州人,今年六十有八,担任市立三中校长一职,已有二十三个寒暑。”
“时光飞逝,白驹过隙,二十三年来,我亲眼见证了这所历史悠久的高中学校,从一开始的籍籍无名、不被人看好,一步步发展到今天的枝繁叶茂、桃李芬芳。这当中少不了各位同仁的支持和付出,更少不了每一位三中学子的不懈努力,三中成就了你们,你们也成就了三中,在此,怀秋向大家深深致谢。”
说完,向着全场师生深深鞠了一躬。
下一刻,全体三中学生自发的弯下腰去,也向老校长鞠了一躬。
身处队列之中,陈元心中无限感慨。
在他看来,老校长为了学校,的确是鞠躬尽瘁,倾尽所有。
六七十岁高龄,还要身体力行,为了学校的发展和学生们的前途四处奔走、舟车劳顿。
让陈元感受最为深刻的,是自己被云青岩绑架之后。
短短的半个月,许校长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不仅要出面安抚自己的家人,还要面对各方媒体铺天盖地的指责和谩骂。
再次见面,感觉他半月之间老了十几岁。
这一鞠躬,陈元鞠的特别久,他由衷的感谢老校长对自己的鼓励和帮助。
如果没了他,三中或许还是那个三中,但自己,绝不是现在的自己。
第九十二章 新闻发布会
许怀秋与在座师生互相鞠躬,足足十几秒,才直起身子。
他面带微笑,环视着主席台下的五百多名学生,缓缓道:
“怀秋是从外地调过来的,刚到临江市时,教育界的朋友问过我一句话:为什么选择一所毫无名气的普通高中任职,而不选择到名气更大、资源更多,教育体系也更加成熟的‘临江大学’去。”
“当时我告诉他,在我的理念里,高中教育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大学教育,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远远超过大学教育。我至今仍然坚持这一想法,而且会一直固执的坚持下去。”
他说到这里,礼堂内又响起一阵掌声。
许怀秋淡淡一笑,接着道:“‘天地巨变’之前,‘和平’和‘发展’是世界上的两大核心主题,教育的目的,是为了培养出一批批对国家、对社会、对人民有用的人。直到‘天地巨变’之后,世界的主题才变成了现在的‘全球协作,延续文明’。”
“世界主题的转变,催生出了‘新武者’的修炼体系,也促进了科技的飞速发展,不论世界如何变化,其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保卫各国现有的领土,将绵延无数年的人类文明延续下去。”
“在座绝大多数同学,都将在两个月后,迈入大学的校园,在那里,你们将见识到与高中完全不同的修炼世界。但是我由衷的希望,你们能永远记得高中三年学到的知识,它是起点,是基石,是决定你们未来能走多远的必备条件,不管将来你们达到了怎样的高度,‘牢记初心’四个字,都将成为你们修炼生涯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这一点,我与大家共勉!”
他这段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礼堂里的师生全都奋力鼓掌,激动不已。
陈元听完,也感觉深受启发。
“牢记初心”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颇为艰难。
事实上,文科也好,武科也好,都是从“基础知识”这一根基中衍生出来的庞大体系。没有基础知识作为铺垫,就算枝干生长的再粗壮,也终将有轰然倒塌的一天。
许校长的发言一针见血的说明了一点。
一个人,不管走的多远,达到怎样的高度,都不能忘记自己的“根本”。
忘本之人,必将走入迷途,迷途而不知返,终究会穷途末路,走向灭亡。
话虽浅显,道理却很深刻,一番解读下来,令人回味无穷。
掌声持续了很长时间,终于渐渐平息下去。
许怀秋又说了些勉励大家的话,而后结束了致辞。
紧接着,副校长、教导主任,以及一名高三年级的学生代表,纷纷上台发言。
偌大的礼堂内,掌声此起彼伏,经久不绝。
从他们的发言当中,陈元也汲取到了不少有用的内容,牢牢记在心里。
一个半小时过后,“高中毕业典礼”总算落下帷幕。
那名负责现场主持的男老师再度走上主席台,朗声道:“现在我宣布,2612级高中生毕业典礼到此结束,请各位师生从正门有序退场。”
他一声令下,各班班主任立刻行动起来,带着自己班上的
学生退出礼堂。
高三(六)班班主任韩彬交代班长带学生们离场,将陈元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马马虎虎。”陈元实话实说。
他是真没怎么准备。刚才的注意力完全都在许校长和几名校领导的发言上,压根没有多余的心思想“新闻发布会”的事。
韩彬先是一怔,旋即笑道:“行吧,你自己看着办,等学生们退完场,‘新闻发布会’立刻开始,别太紧张,放轻松。”
陈元尴尬笑道:“被几十台‘采访仪’包围,能不紧张吗……”
韩彬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高考这种大阵仗都经历过了,应付一场小小的‘发布会’肯定不在话下,你行的,加油。”
“但愿吧。”陈元笑笑。
……
在老师们的组织下,所有学生都已经退场完毕。
不一会儿,偌大的礼堂内,就只剩下主席台上的几名校领导,十几名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三中老师,以及几十名等候在旁,早就迫不及待的媒体记者。
由于这场“新闻发布会”是临时安排的,所以在受访人数上,也做了一些限制,仅限于刚刚拿下全市“文武状元”的陈元、三中校长许怀秋,以及陈元的高中班主任韩彬。
三人来到礼堂前简易布置的一张长方形桌子前坐下。
许怀秋居中,陈元和韩彬坐在他的两侧,三人面前各摆了一支立式灵能话筒。
数十名媒体记者,则扎堆坐在他们对面的几排座椅上,将“采访仪”对准三人,等待着“发布会”开始。
一名中年男老师率先开口道:“各位媒体朋友,由于校方还安排了别的毕业活动,所以这场‘发布会’的时间只能限定在一个小时之内,此外,希望各位在提问时,能尽量围绕本届高考展开,与本届高考无关的话题,受访人有权不予回答,谢谢大家。”
说完转过身去,对许怀秋点了点头,撤到一旁坐下。
同时,所有的媒体记者都高高举起了手。
一名眉清目秀的年轻女记者获得了第一次提问的机会。
她站起身来,捋了捋瀑布一般的秀发,微微一笑,道:“我想采访陈元同学。”
陈元显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身子微微前倾,礼貌道:“您请问吧。”
他语气谦和,笑容真挚,立刻就博得了那名女记者的好感,笑靥更加灿烂,说道:“我是《临江晚报》的记者张虹,据消息称,你在高考一个月前,还处在完全不能修炼的状态,而且高中三年,也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武道天赋,请问……你是如何在一个月之内,就从一名零基础的武道新人,成长为令全市瞩目的‘文武状元’,这一个月来,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虹话音刚落,身旁的几位媒体记者立刻频频点头。
显然,她的问题也是在座许多人迫切想要了解的。
“有点犀利啊。”陈元微微一笑,道:“感谢你的提问。”
“首先,我要厘清一个问题,‘武道’不仅包括时下流行的‘新武学’,也包括曾经的华夏国粹‘古武学’。”
“没有‘新武学’天赋,不代表没有‘古武学’天赋。高中三年课程教授的是‘新武学’,我又是个‘新武学’天赋极差的人,考不出像样的成绩,一点也不奇怪。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接触到了‘古武学’,才真正发掘出自己的天赋,找到了修炼的方向,一步步走到现在。”
台下的记者听了,立刻调出“采访仪”上的全息写字板,飞快记录。
陈元话音一顿,接着道:“至于我是如何从一名‘武道新人’,成长为‘文武状元’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有家人朋友给予的支持,有学校老师的陪伴和培养,有‘领路人’的无私指导,也有一些个人努力的成分。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比其他人充分一些,赢面就大一些,这就是我的答案。”
“谢谢。”
那名女记者显然很满意陈元的回答,微微点头,坐回座位。
与此同时,“记者席”中也响起了一阵掌声。
许怀秋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陈元,淡淡一笑:
“这小子还真老练,三言两语之间,就避开了‘如何变强’这一敏感话题,将考取状元的原因,分散到家人、朋友、学校、师长几个方面,避免了被媒体集火追问的窘境。”
正在这时,第二轮提问开始。
一名略微有些秃顶的中年男记者获得提问机会,站起身道:“陈元你好,我是《临江都市报》的记者杜峰,根据三中对外披露的消息,你在一个月前,已经决定进入本地的‘临江大学’就读,请问这一决定,在高考后会发生变化吗?”
“不会。”陈元言简意赅,“我选择‘临大’,是因为它适合我,对我而言,适合的就是最好的。”
“好的,谢谢。”
中年男记者点头一笑,坐回座位。
紧接着,又有几名媒体记者相继站起来提问。
除了一名记者向许怀秋问了有关三中后期建设的问题之外,其余人几乎都在向陈元提问。
好在陈元思维活跃,反应迅捷,逻辑条理丝毫不乱。
应对起记者的问题来,也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该说的一个字不少,不该说的一个字不多,严丝合缝,滴水不漏,不但让在场的三中老师深感佩服,也令台下的记者啧啧称奇。
不一会儿,“新闻招待会”已近尾声。
许怀秋取过话筒,微微笑道:“各位媒体朋友,距离‘发布会’结束还有最后十分钟,还有问题的,请抓紧时间提问。”
不等他说完,记者方阵中忽然站起来一人。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那人三十五六岁,五短身材,头发油腻。
小眼睛,塌鼻子,腮帮子上留着一片络腮胡,看上去要多邋遢有多邋遢。
那人站起身来,冲着旁边的一票记者嘿嘿一笑,道:“不好意思了各位,我这人性子急,等不了太长时间,得罪了。”
说完,转向陈元三人,冷冷笑道:“我有几个重要的问题要问‘文武状元’,不知道你敢不敢回答?”
“终于碰上一个找麻烦的了。”
陈元双眸一闪,笑道:“你是哪位?”
第九十三章 狗仔之王
络腮胡记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的发黄的牙齿,看着陈元笑道:“我是‘临江爆爆爆’的主笔阿威。”
“我去,这货怎么混进来了?”
“这家伙不是做‘独立媒体’的吗。”
“‘临江爆爆爆’,令全市武者闻之色变的媒体栏目,专门曝光武者的私生活,堪称狗仔中的王者……”
听见身边人议论纷纷,阿威嘴角一勾,笑道:“文武状元,时间紧迫,我想替临江市所有的媒体朋友问你几个问题,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回答。”
陈元面色不变,淡淡道:“你问。”
“好。”阿威满是赘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意,缓缓道:“第一个问题,在座的应该都听说过,前两天,云家大少云青岩锒铛入狱,传闻……整件事的组织策划者就是你,能不能给大伙儿稍微解释一下?”
许怀秋眉头一皱,打断道:“不好意思,我们有规定,今天这场‘新闻发布会’的提问范畴,仅限于本届高考,无关高考的问题,我们有权不予回答。”
“云青岩案与本届高考无关?许校长,你到底是在忽悠咱们,还是在忽悠你自己?”阿威怪腔怪调道:“我早就查到了,云青岩之所以绑架陈元,是因为忌惮陈元的高考成绩超过他,夺了他的‘武科状元’,怎么能说与高考无关?”
旁边的一帮记者虽然不满阿威的做派,但也觉得他这一番话说的颇为在理。
云青岩一案虽然暂时还没审判,但由于证据视频的外流,大街小巷上到处都在疯传与此次事件相关的细节。
作为新闻媒体,他们也想听听陈元的解释,搜集佐证,平息这场社会上传的沸沸扬扬的舆论风波。
陈元抬头看着阿威,淡淡道:“没关系,我回答你的问题。
关于‘云青岩’一案的始末,我只说这么一次,今后也不会再重复。”
“高考前夕,云青岩派出手下,将我挟持到临江郊外的‘黑木镇’,关押了半个月时间,6月7日,我趁绑匪一时疏忽,逃出了‘黑木镇’,并且在全市所有考生面前,揭露了云青岩的罪行。整件事就这么简单,如果各位还想了解与案件相关的内情,可以关注警方接下来的通报。”
台下的记者立刻将他的话记录下来。
就在这时,阿威忽然低头冷笑,斜睨着陈元,一字一顿道:“你说谎。”
此言一出,满座一片哗然。
不仅是在场的媒体记者,就连坐在台上的许怀秋和一帮三中老师,也有些不知所措。
阿威冷冷一笑,双眸直视着陈元,缓缓道:“云青岩从未让人将你关押在‘黑木镇’,背着云青岩将你关押在‘黑木镇’的,是另一伙人,我说的对不对?”
“我去……真的假的,这可是猛料啊。”
“不愧是‘狗仔之王’,这种犄角旮旯的信息也挖的出来。”
“被这家伙咬上,我看陈元这次有麻烦了。”
看着前方一帮记者议论纷纷,陈元嘴角扯出一道弧线,没有说话。
阿威见陈元不作回应,神情更加得意,笑道:“你不回答,可以,我也没兴趣问下去,因为相比我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前者不过是‘开胃菜’罢了。”
“我今天亲自到这,其实是想当面向你证实一件事6月7号当晚,黑木
镇是不是爆发过一场‘妖兽潮’?”
他话音刚落,除了陈元之外,在场所有人面色都悚然一变。
他们或多或少从一些考生口中听说过有关“妖兽潮”的传闻,但只是道听途说,算不得数。
如今从阿威口中问出,瞬间让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妖兽潮”事件上。
陈元表面上神色不变,内心却已经泛起了波澜。
几天前,在北城分局,他已经和警方达成共识,在“上级指示”传达下来之前,暂时不要公开“妖兽潮”事件的细节。
所以,他没法亲口承认这件事。
可如果不承认,情况同样棘手。
这等于间接承认了自己提交的视频存在造假成分。
阿威一定会抓住这一点借题发挥、添油加醋,在坊间大肆传播自己制造假视频,诬陷云青岩。
这样一来,恐怕会使云青岩一案的最终审判,产生某些无法预知的变数。
正在陈元进退两难之际,礼堂的大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
很快,从门外走进来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
孟熙闻走在最前面。
她扎着马尾辫,制服笔挺,步履坚定,英姿飒爽,顾盼之间,自带一股强大气场。
看见一帮警察忽然出现在学校礼堂,一帮记者顿时一头雾水,有几名刚刚入行的新人记者,甚至开始慌张起来。
孟熙闻径直来到主席台前,和许怀秋等人说了几句话,向着陈元招了招手,道了声:“起来。”
“啊……?”陈元睁大双眼。
“我让你起来。”孟熙闻冷着脸道。
“哦。”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陈元还是依言照办,从座位上站起来,退到一边。
孟熙闻走到陈元的位置上坐下,拿起前方的灵能话筒,字正腔圆道:“我是北城警察局刑侦六队刑警孟熙闻,刚才是哪位提问有关‘妖兽潮’的问题,请举手示意一下。”
她此言一出,连一些身经百战的老记者也开始慌张起来,不知道孟熙闻这么问到底有什么用意。
阿威不屑的看了看身旁众人,仰着脖子道:“怕什么,揭露真相是媒体的天职,公开信息更是官方的义务,我就不信她真敢拿我怎么样。”
说完,高高举起手,一脸慵懒道:“是我。”
孟熙闻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淡淡道:“徐威,‘临江爆爆爆’的法人代表,我说的没错吧?”
阿威见眼前这位美女警察居然认识自己,得意一笑,正准备开口,孟熙闻的声音再次传来:
“从事‘独立媒体’行业12年,涉嫌制造谣言10次,误导舆论4次,对女下属性骚扰6次,寻衅滋事7次,我说的对不对?”
“你……你特么别乱栽赃!”阿威脸色巨变,道:“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在暗暗发虚。
他忽然发现,自己先前有点小瞧了这名看起来警.衔不高的年轻女警。
对方既然能对自己的“光荣事迹”如数家珍,显然是有备而来。
不禁让阿威如临大敌,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孟熙闻淡淡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栽没栽赃,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今天来,也不是跟你翻旧账的。”
她抬起一双美眸,环视着在场记者,话锋一转,正色道:“现在,我代表临江北城警察局,正式向全市媒体通报‘6.07’妖兽潮的最新进展。”
“什……什么?!”
她此言一出,在场的媒体记者顿时一片震惊。
就连陈元也是一脸困惑,完全搞不懂孟熙闻演的是哪一出。
还没等他想明白,孟熙闻已经轻启樱唇,缓缓说道:“我市北城警察局于6月10号获悉,临江市西南三百公里外的‘黑木镇’,发生一起妖兽伤人事件。华夏官方和本市警方已经联手介入调查,目前,市局正在积极制定应对方案。”
说到这里,孟熙闻转向阿威,一字一顿道:“你说的没错,‘揭露真相’是媒体的天职,‘公开信息’也是官方的义务,你想问的问题,我已经代表警方,替陈元回答过了,这个答案,可否让大家满意?”
阿威没有答话。
他神色呆滞,手足无措,显然被刚刚孟熙闻轻描淡写一般抛出来的重磅信息惊呆了。
在座的各位记者也都噤若寒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么大的舆论事件。
“妖兽潮”一事,不要说在临江,就算放在整个华夏,也是一等一的大事,一旦传播出去,影响力绝不是“云青岩绑架案”这种小案子能够比拟的。
必将在整个临江市引起一场轩然大波,甚至可能造成大面积的恐慌。
正在众人踟蹰之时,孟熙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拿起话筒道:“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
“希望大家承担起媒体应尽的责任,将事实的真相和官方的态度正确传达给群众。告诉所有人,不要惊慌,华夏官方和临江警方有能力,也一定会将这次‘妖兽潮’彻底扑灭,保护每一位临江市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这是我的承诺,也是临江警方的承诺。”
“‘妖兽潮’这么大的事,能传吗?”一名年轻记者瞠目结舌道。
“这有什么的,警方这步棋走得没错,只有告诉市民真相,才能更好的组织起大家积极应对,我支持临江警方。”另一名稍稍年长的记者说道。
“我也支持临江警方。”那名《临江晚报》的女记者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把稿子整理好,给后台发过去,让他们审慎撰稿,将警方和官方的信心和决心传达给每一位临江市民。”
“好,就这么办!”
一名名媒体记者很快结成阵营,在“采访仪”前忙碌起来。
阿威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看看这,看看那,不禁有些自惭形秽。
他之所以百般刁难陈元,无非是想借“云青岩一案”和“妖兽潮”事件蹭一波热度,为旗下的媒体带来一些实际效益,从未考虑过这些事将带给社会怎样的负面影响。
亲眼目睹了警方和其他媒体在面对大灾时的坦然态度,他顿觉自己无地自容,灰溜溜的缩回人群之中,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孟熙闻看着全市媒体和警方同仇敌忾,轻轻舒了一口气。
转过头向着陈元招招手,低声道:“跟我出来一下。”
“我?”陈元蓦地一惊,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马队长就在外面,见不见由你。”孟熙闻撂下一句话,离开座位,带着几名警察向着礼堂外走去。
“马队长?”陈元面色一变,连忙快步跟上。
第九十四章 集体搬迁
陈元跟着孟熙闻一帮人离开礼堂,向着校园外走去。
由于见过几次面,也不像之前那么拘谨,开口道:“多亏你替我解围,否则真不知道怎么应付那个阿威。”
“没必要谢我,我只不过是在执行马队长的命令。”孟熙闻仍是一副冷淡模样,但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
“对了,”陈元好奇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开‘新闻发布会’,又怎么知道会有人问出有关‘妖兽潮’的问题。”
孟熙闻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对于现代警察而言,这只是小事。”
见她不愿细说,陈元也不再揪着这个问题问下去。
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怎么对阿威的过去知道的这么清楚,好像事先背好了似的。”
“我在调到刑侦六队之前,一直在舆论监察科工作,他是案件卷宗上的‘常客’,看多了,自然就熟了。”孟熙闻轻描淡写道。
陈元想了一会儿,接着问道:“就这么将‘妖兽潮’的信息透露给媒体,真的没关系吗?”
“早说晚说,总是要说。”孟熙闻道:“现代社会信息这么发达,官方也一直在要求信息公开,我们警方自然要按照官方的要求办事。”
她说到这,抬头望了望远方略显阴霾的天空,淡淡道:“另一场面对全市的新闻发布会,正在市警察局召开,我只是代为传达市局的指示罢了。”
陈元低头想了想,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一群人来到校门外的一处僻静之地。
陈元一眼就看见了停靠在旁边的灵能警车。
孟熙闻取出遥控器,打开车门,示意陈元上车。
陈元一上车,就见到了坐在后排的马队长。
车门缓缓关上,两人互相打了声招呼,马队长轻轻拍了拍陈元的肩膀,笑道:“熙闻忽然出现在你们学校的礼堂,有没有吓一跳?”
陈元点了点头,苦笑道:“真没想到,你们消息这么灵通。”
“常规的舆论工作罢了,”马队长道:“不说别的,这次来,是要告知你一件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陈元面色一变,心中早已猜出几分,问道:“‘上级指示’下来了?”
“不错,”马队长点点头,道:“中枢警务厅上午传来消息,6月1日到6月10号,短短十天之内,华夏五大区共发生了四十多起规模不等的‘妖兽潮’,其中最严重的一起,发生在我国的南广地区,参与的妖兽超过两千头,其中还包括不下五百头的‘飞行系’及‘海洋系’妖兽,南广警备区出动了数千名警力,以及八百多名职业武者,连南广地区唯一一位a级武者‘商洛恒’都出动了,这才勉强将妖兽潮扑灭。”
“四十多起……”陈元听了瞠目结舌。
他涉猎广泛,又在北城警察局的会议上听过一些有关“妖兽潮”的常识,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马队长见他神色恍惚,叹了口气,道:“‘黑木镇’发生的‘妖兽潮’,也被正式纳入了警务厅督办的案件之一,6月9日当天,由中枢警务厅派出的十名特派员,已经深入黑木山脉
,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调查,等调查结果出来,临江警备区将调集所有的警力,联合临江武者协会,对黑木山脉中的妖兽进行集体扑杀。”
陈元低头思索一番,开口道:“马队长,我只有一个问题,贫民区的居民怎么办?”
“距离官方正式展开行动,至少还有一个月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妖兽潮’随时可能再次爆发,处在基地市外围的‘贫民区’必定首当其冲,到时候,很可能造成大面积的人员伤亡。”
“你说的,市局也都考虑到了。”马队长道:“临江有一千多万人口,光是贫民区就占了八百万,为了最大限度的保护群众,市局决定,将贫民区的居民,分批搬迁到基地市内的‘临时保护区’内暂住,由官方统一提供生活物资,等这次风波过去了,再帮助大家重返家园。”
“集体搬迁?”陈元双眼瞪大,“这可是大工程。”
“事关几百万人的生死存亡,再大也要办。”马队长沉声道:“况且,市局也是根据中枢的指示统一行动,为的就是能最大限度的保护普通民众,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安稳的活下去。我听说了,你家也住在贫民区,如果打算将父母接进城里,恐怕要提早行动了。一旦‘集体搬迁’计划开启,城里空置的房屋将会极其稀缺。”
“我知道了。”陈元道:“谢谢马队长。”
“不用谢我,把消息告诉你,是局里的意思。”马队长道,“不论怎么说,你都是‘黑木镇’妖兽潮的亲历者,如果不是你阴差阳错的曝光了‘妖兽潮’的讯息,我们可能没这么快作出反应。”
陈元微微一怔,没有再说下去。
心里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马队长伸出一只手,按在陈元的肩头之上,缓缓道:“妖兽潮的警报一天解除,临江市一天不撤防,相信官方,相信警方,相信我们。”
“嗯。”陈元重重点头,道:“我尽快回贫民区打理一切,然后回临江安顿父母。”
……
陈元和马队长在警车上谈话的同时,临江市警察局的“对外新闻发布会”也拉开帷幕。
临江市警察局局长邓为民,在发布会上,向来自临江各个区域的近百家媒体,通报了“妖兽潮”的相关事宜,并简单介绍了贫民区“集体搬迁”的计划。
这条新闻宛如重磅炸弹一般,在临江市各界迅速发酵。
一时间,整个临江市区都陷入了对“妖兽潮”事件的热烈讨论之中。
告别马队长之后,陈元径直打车前往市立医院,将“集体搬迁”的事告知了父母,并把自己预备将二人接到临江大学“陪读”的计划和二人说了。
陈克雄和沈玉霞先是一惊,在陈元的劝说引导下,才坦然接受现实。
二人虽然十分舍不得位于贫民区的小院,但“集体搬迁”毕竟是官方指示。
何况,陈元费尽心思,才为他们俩争取到一个“陪读”的机会,夫妻二人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辜负儿子的一番苦心。
陈元和父母交代完搬迁事宜之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顾老,再次确认了“陪读”的事,又打了个电话给刘虚,
和他约好明天一早一起返回贫民区。
一切都安顿好之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明天老妈出院,我立刻陪他们回一趟贫民区,‘集体搬迁’计划马上就要开启,不能再拖延了。”
……
第二天一大早,陈元就收拾好行囊,来到市立医院。
刚走进病房,就看见了闻讯赶来送别的许怀秋和韩彬,刘虚也早早地来到医院,此时正在帮着陈克雄夫妇收拾行李,霍渊则开始了自己的“海岛之旅”,没能一同送行。
面对三中的老校长和班主任,陈元心存感激,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三年来,这两人为自己付出了太多太多,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少不了他们的默默付出。许校长和韩彬的话也不多,和陈元简单交代了一番,就不再言语。
经过这段时间的治疗,郭蔚兰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
在陈克雄和陈元的搀扶下,缓缓来到医院外,走上一辆临江三中特意为陈元等人安排的无人驾驶校车。
陈克雄和刘虚相继上车坐好。
陈元向着二位师长深深鞠了一躬,动容道:“许校长、韩老师,保重。”
许校长嘴巴张了张,老眼微红。
韩老师挥了挥手,强自笑道:“去吧,有空常回母校看看我们。”
“一定。”陈元点了点头,转身上车。
有些离别,注定以仓促收尾。
车门缓缓关上,载着刘虚和陈元一家,缓缓驶上医院外的公路,向着南面疾驰而去。
韩彬抹了把眼睛,转过身去。
许校长抬起头来,纵目望向驶向远方的校车,浑浊的目光中充满期许。
“飞吧,少年,总有一天,你一定能飞的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
通往贫民区的笔直公路上,一辆校车正在快速行驶。
四十多分钟的车程,不长不短。
沈玉霞刚刚出院,身体还比较虚弱,此时已经靠在丈夫陈克雄的肩膀上沉沉睡去,陈克雄则靠着窗户,兀自打盹。
陈元望了望沉睡中的父母,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刘虚,开口问道:“虚胖,你有多久没回家了?”
“半年多吧。”刘虚道,“我妈平时给人打零工,经常不在家,我一个人回家也没什么意思。”
“这次回去,多陪陪你妈,”陈元感慨道,“你看,一转眼他们都老了。”
“是啊,”刘虚神色也有些怅然,道:“所以这一次,一定要说服我妈到城里来住,能在她身边尽孝,我也安心一点。”
陈元缓声道:“等将来有钱了,把你爸的坟迁到城郊的公墓去,那里风水好,风景也好,你和你妈还能随时去看看他。”
“必须的。”刘虚叹道:“我这人志向不大,这辈子没多少追求,只希望身边的人都平平安安的,我就知足了。”
“一个人能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已经殊为不易,”陈元望向窗外,目光深沉道:“不知道,这一次‘妖兽潮’,又会夺走多少人原本安定平和的生活。”
第九十五章 欠债还钱?
校车经过一座座城市立交桥,穿过高耸入云的基地市防护墙,向着城外缓缓开去。
很快,车窗外的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市区随处可见的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连绵无边的荒脊平原和残垣断壁,宽阔平整的马路也变成曲曲折折、坑坑洼洼的黄泥路。
道路两旁,零星的分布着一丛丛杂草和枯木,远处的山脉隐没在薄薄的云雾之中,宛若龙盘虎踞,一副苍茫之色。
“妈,怎么样,这么颠簸还受得了吗?”
陈元见母亲悠悠醒转,担心她晕车,关切的问道。
“我还行,别担心。”郭蔚兰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薄外套,轻声道。
“没事就好。”陈元稍稍心安,道:“再过十几分钟就到家了,整理家务就交给我和爸,你一到家就躺床上休息去。”
“妈哪有那么娇气,”郭蔚兰望着儿子,淡淡笑道:“你平常不在家,家务事还是让我和你爸来吧,你这双手是翻书的手,怕你干不习惯粗活。”
“习惯,必须习惯,”陈元道:“记得小时候,还是你手把手教我干活的呢,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孩子他妈,你就别拦着他了,”陈克雄憨厚笑道:“儿子想替咱们干活,就由着他,反正他现在长大了,家里的事,也该多让他承担一些。”
“还是爸了解我。”陈元咧嘴笑道。
郭蔚兰看了看这两父子,摇头一笑,也不再说什么。
……
校车一路颠簸,经过一条长长的黄泥路,终于开上了一段相对还算平整的土路,轮胎碾过之处,一片尘土飞扬。
又往前开了一会儿,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楼房。
刘虚看了看窗外,转过头道:“陈叔、陈婶,我就在前面那个路口下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让陈元给我来电话。”
“好,替我们向你母亲问好。”夫妇二人赶忙道。
刘虚点了点头,又和陈元随便聊了两句。
不一会儿,校车缓缓停靠在路边。
刘虚打开车门,带上行李下了车,冲着陈元招招手,大步向前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前方的一处拐角。
少顷,车门关闭,校车继续向前开。
贫民区总共分为四片区域,分别位于临江市东、西、南、北四处近郊。
校车所在的区域,位于贫民区南郊。
南郊又分为十二个街道,每个街道都住着十来万居民,十分拥挤。
陈元的家,就在靠西北边的“洪峰街道”。
临江官方在每片贫民区,都设立了相应的“管理委员会”。
每个委员会下辖多个“街道办”,协同各部门在贫民区设置的驻点,共同管理临江四大贫民区的八百万居民。
此外,临江市“武者协会”在各个贫民区也设有“办事处”,负责协助官方处理贫民区发生的一些紧急事务。
相比临江市区而言,贫民区无论是基础设施、生活环境、治安状况都恶劣的多。
虽然不像“黑木镇”那样,动辄发生人口贩卖、毒品交易、地下势力火并这种大案要案,但依然存在着数不清的治安问题。
对于这些问题,当地“管委会”和警方、武者协会一直在努力打击。
但一则,贫民区人口实在太多,警民比例悬殊,单靠目前贫民区驻扎的武者和警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二则,贫民区人口流动性巨大,许多罪犯都是流窜作案,久而久之,贫民区的治安问题成为每一位贫民区居民心中的隐痛。
又过片刻,校车驶入一片人流密集的市镇。
道路两旁摆满了摊子,摊子上陈放着各式各样的货物,居民们往来闲逛,小贩们大声吆喝,一眼看去,倒也热闹的很。
此时,窗外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崭新的校车穿过市镇,开上一条泥泞的小路,瞬间沾满了脏兮兮黏糊糊的污泥。
陈元打开车窗,透过密密斜织的雨幕向外望去,贫民区的风貌登时映入眼帘。
高高低低、错落不齐的楼房,狭窄逼仄的乡间道路,衣着朴素、皮肤蜡黄的乡下村民,以及远处时不时响起的鸡鸣与狗吠,一下子就将他拽回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这里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陈元触景生情,感慨颇深。
自从到临江读书之后,他就很少回到贫民区。
除了父母长期呆在矿上的缘故之外,也是想等自己在城里混出名堂了,再风风光光的回到家乡。
三年来,他无时不刻不在想念自己的小家。
一片用青石砖围起来的小院,一座装饰简陋的小屋,一棵歪脖子的枣树,一头已经生了两三窝崽子的老黄狗,承载了陈元所有的童年记忆。
小时候,他、刘虚、霍渊和一帮小伙伴常常在院子里玩耍,玩累了,就爬上树干摘枣子吃,陈元至今还会回味起树上枣子酸酸甜甜的味道。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曾经的小伙伴已经渐渐长大。
而他自己,也从一个在贫民区籍籍无名的穷小子,成长为令整个临江为之瞩目的全市高考状元。
“妈,咱家的青石围墙拆了吗?”陈元忽然问道。
“还没呢,”郭蔚兰道:“年初本来要拆,可是你爸太忙,一直没腾出时间拆。”
“还是别拆了吧。”陈元道。
“不拆就不拆吧,”陈克雄叹道:“留在那儿,还能做个念想。”
“‘老黄’呢?还好着吗?”陈元又问道。
“去年就死了,被外地的一个狗贩子打死了。”郭蔚兰眼中闪过一道哀伤。
陈元眼神微微一黯,点点头,没有说话。
五分钟后,校车在一座竹篱笆围成的小院前停下。
陈元和父亲打起雨伞,将母亲扶下校车,又将大包小包的行李卸下来,启动了车上的“自动返程”程序。
不多时,只听“嘀”的一声轻响,校车兀自掉了个头,向着小路缓缓开去,不多时,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陈元二人搀扶着郭蔚兰,向着自家小院走去。
来到院墙中央,一扇木头做成的窄门前。
陈元见门虚掩着,皱眉问道:“爸、妈,你们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忘了锁门?”
“锁了啊,我亲手锁上的。”陈克雄一脸纳闷道。
“是啊,”郭蔚兰也感到有点怪异,“走的时候我还特意提醒了你爸两次,他检查过了,确实是锁了。”
“这就怪了,难道家里遭贼了?”陈元眉头皱的更紧了。
贫民区的治安一直不好,各家各户遭贼是常有的事。
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推开院门。
陈元向院子里看了一眼,神色顿时大变。
小院里一片狼藉,石桌石椅碎成碎块,散落一地,院内的枣树被拦腰砍断,枯死的树枝无力的耷拉在围墙一角,到处都是被人为破坏的痕迹。
陈克雄见陈元呆立在院外,急忙扶着郭蔚兰走进院门。
一见之下,也蓦地吃了一惊。
“天啊……我们才离开一个月,这,这到底是谁干的……”郭蔚兰刚刚出院,身子骨骸比较虚弱,猝然间见了这一幕,只觉得脑中一片眩晕。
“怎么会这样……”陈克雄也是一脸震惊。
陈元面色迅速阴沉下来,踏着满地的枯叶,向着院内走去。
来到位于院落深处的小屋前,一把推开房门。
只见狭窄的砖头房里,到处都被翻得乱七八糟,残损的桌椅、碗筷、家具散落一地,举目望去,石灰刷白的墙上用红色油漆赫然写着十六个大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不还钱,杀你全家!”
陈元一言不发的走进屋内,脚下“咔哒”一声,似乎踩到了什么。
他抬起脚,俯下身子,将地上一块表面被摔得粉碎的玻璃相框捡起来。
碎玻璃内,放着一张陈元一家三口在院子里拍的泛黄合照。
一个硕大的泥水脚印,不偏不倚的踏在相框中间。
陈元将相框放回原位,分别走进自己和父母的房间查看。
果不其然,情况并不比客厅和院子里好多少,同样是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连自己小时候在学校里拿的奖状,都被人撕成粉碎,丢在地上。
而父母的被褥,更是被泼了油漆,已经无法再用。
陈克雄走进屋内,也是震惊万分。
郭蔚兰更是面色惨白,不停用手拍着胸口,带着哭腔道:“孩子他爸,一定是他们,一定是他们找上门来了!”
陈克雄没有答话,长长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道凄楚之色。
陈元正好从房间里走出来,听见母亲的言语,急忙开口问道:“妈,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他们来了’,‘他们’是谁?”
“他们是……”郭蔚兰正想开口。
旁边的陈克雄猛地扭过头,看了她一眼。
郭蔚兰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话咽进了肚子里,双眼含泪,沉默不语。
“爸,妈,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还想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陈元红着眼睛,情绪激动道。
他并不是想对父母发火,而是打心底为自家遭遇到的破坏感到愤怒。
在他看来,父亲老实巴交,母亲与人为善,都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老好人。
二人平日里也省吃俭用,极少花销,怎么会摊上被人催债这种事?
陈元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
第九十六章 大有来头
小屋内,空气几近凝固。
陈元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
转过头对父母道:“爸,妈,对不起,刚才我语气重了点,因为我打心眼里为你们感到不平。咱们一家人向来老实本分,这些年来,从来就没有主动招惹过谁。现如今,咱们家莫名其妙的被人砸了个稀巴烂,墙壁上还被人喷了油漆,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如果你们不方便出面,这件事我来解决!”
“元儿……你就别问了。”郭蔚兰别过头去,低声抽泣。
陈克雄抬头看了看双眼通红的儿子,饱经风霜的脸上泛起浓浓的愁苦之色。
沉沉叹了口气,走到一张还算完整的木椅上坐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从里头抽出一根脸颊香烟,用打火机点燃,再度陷入长长的沉默。
陈元见父母都不吭声,站立一阵,开口道:“你们不肯说就算了,我总有办法知道实情。从小你们就告诉我,大丈夫脊梁要正,就算天塌下来,也要用力顶上去。既然我回来了,这件事就不能不管,我一定会查清楚真相,你们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说完,冲出小屋,一头扎进密集的雨幕中,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院门之外。
“元儿……”
“陈元……”
看着陈元头也不回的走出院子,陈克雄和郭蔚兰相视一眼,均是一脸凄苦。
郭蔚兰抹了一把眼泪,哀叹道:“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初就不该让你去找‘那个人’,现在你看,哎……”
陈克雄深深吸了一口烟,说道:“不找‘那个人’借钱,等着看陈元退学?”
“那时候他正在准备高考,被他知道家里出了这种状况,他还能安心备考吗?”
郭蔚兰沉默了一会儿,叹道:“矿上已经半年多没发工资了,欠人家的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我看我还是回一趟娘家,让他们想想办法……”
陈克雄一听见“娘家”两个字,脸色一暗,话音沉沉道:“娘家的事,以后就别再提了,你那些哥哥弟弟巴不得看见咱们摇尾乞怜的样子,咱们决定自己将陈元带大,就别指望能获得他们的帮助,我只希望,陈元能理解我们的苦心,将来不要怪我们……”
郭蔚兰还想说些什么,犹豫许久,还是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过了许久,幽幽道:“那陈元怎么办,就这么让他跑出去?”
“不会的。”陈克雄将烟头掐灭,挤出一抹笑容,道:“儿子长大了,还是‘高考状元’,处理事情比咱们有分寸。”
“再说了,家里遇上这么大的事,他一时接受不了,也很正常,等他缓过这一阵,估摸就回来了。咱们快把家里收拾收拾,别再给儿子添堵了。”
“哎……只能这样了。”郭蔚兰轻叹一声,抬眸望向从屋檐落下的雨帘,“希望他别惹出什么祸事来。”
……
陈元走出院落时,雨势已经小了一些。
他面色阴冷,一脚一脚的踏在乡间独有的泥土路上。
认识陈元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擅长隐忍,极少发怒的人。
就算面对云青岩那样卑鄙嚣张的角色,也能很好的收敛自己的脾气,喜怒不形于色。
而此时此刻,陈元却处在情绪爆发的临界点。
他真的怒了。
再不发脾气的人,也有自己的底线。
陈元的底线,就是自己的家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老实巴交的父母居然会摊上这种事。
且不说父母有没有欠下债务,就算真的欠债,对方也不该像强盗一样闯入自己家中乱砸一通。
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欺负”的,简直就是在陈家人的脸上狠狠踩了几脚。
从前他不能修炼武学,没法替父母分担更多的压力。
现在他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实力,自然不会任由这种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发生。
“不论如何,一定要查清这件事的真相。”
陈元脚踏泥土,大步前行。
不一会儿,来到一处邻居家的院落之外。
院子的主人叫赵有根,和陈元一家做了十几年的邻居。
在贫民区里做肉制品生意,赚了些小钱,因此赵家的院子,也比陈元家的宽绰不少。
陈元在铁门上敲了半天,院子里总算传来一个粗豪的男人声音“谁啊。”
“是我,陈元。”陈元强定心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陈元?”院子里的人犹豫片刻,“噶”的一声打开铁门。
一名满脸横肉,袒胸露腹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小眼睛一亮,咧开大嘴笑道:“哈哈!小元子,真是你啊。”
“赵大叔。”陈元礼貌的打个招呼。
赵有根上下打量了陈元一眼,感慨道:“你这小子,得有好几年没回家了吧,快进屋坐坐,我让你婶子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酱油蹄!”
“不了赵大叔,”陈元婉拒了赵大叔的盛情邀请,淡淡道:“我之所以来,是想向您打听一件事。”
赵有根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陈元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是这样,今天我和我爸妈刚从市区回来,没想到刚到家,就发现我家的院子……”
他刚说到这,赵有根脸色骤然一变,直接出言打断道:“院……院子,什么院子,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你还是去问问别人吧。”
说完,急匆匆的就要关上铁门。
陈元倏地伸手抵住铁门边缘,沉声道,“赵大叔,我话还没问完。”
“不用问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有根用尽浑身的力气将铁门往外顶。
可他的力气,和现在的陈元实在相差甚远。
费了吃奶的劲,铁门依然纹丝不动,只得放弃“抵抗”,哭丧着脸道:“小元子,别再逼我了,我真的不能说,说了我全家都得跟着完蛋,看在赵大叔上有老小有小的份上,你就别为难我了成吗?”
“不能说?”陈元手上加劲,顿时在铁门上按出了五个深深的手指印。
赵有根神情更苦了,惨然道:“你……你就算把我这门掰下来,我也不能告诉你啊……不然你问问街尾的‘老张头’去,你家发生的事,他比我更清楚。”
“张老伯?”陈元眉头微皱,道:“你都不告诉我,他能告诉我?”
“肯定啊,”赵有根道:“他是这里的街道管理员,算是半个官家人,用不着像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一般避嫌。”
陈元看了赵
有根一眼,暗自思忖。
对方一听说自家被砸的事,立刻吓了个半死,想必肇事者有些来头。
找街道管理员问个清楚,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一念至此,淡淡道:“好,我现在去找他,代我向婶子问好。”
话音刚落,立刻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赵有根已经出了一背的冷汗。
他看了看陈元萧索的背影,又瞅了瞅自家铁门上那五个清晰的手指印,喃喃道:“小元子,那帮人不好惹,千万别怪大叔……”
……
陈元离开赵有根家之后,径直向着位于街尾的张德顺家走去。
赵大叔有一句话说的不错,要了解村里出了什么事,最稳妥的方法,是先找到街道管理员了解情况。
贫民区每个街道,都设置了“街道办事处”,“街道管理员”是由贫民区居民投票选出来,负责街道日常的管理和治安工作。
张老伯担任陈元家所在街区的街道管理员,已经二十几年了。
一直矜矜业业,一丝不苟,要摸清楚自家被砸的前因后果,张老伯家的确是个不错的去处。
张老伯家就住在街尾的一栋低矮平房里。
陈元穿过街道,来到平房前,叩响了房门,“张老伯在家吗?”
很快,房门打开,走出来一名八十多岁的高瘦老人,他头发雪白,满脸皱纹。
见了陈元之后,老人先是一惊,似乎倍感意外。
而后嘴角抽动,勉强笑道:“小元子回来啦……你好久都没上我这儿来了,在城里读书怎么样啊,累不累?”
“还行吧,不累。”陈元微微一笑。
由于先前见识过赵有根的离奇反应,这一次,他决定采取“迂回战术”,旁敲侧击,慢慢切入主题,小心问道:“张老伯,您身体怎么样?”
“我啊,马马虎虎,死不了。”张老伯摆了摆手,笑道:“你呢,在城里读书怎么样啊,累不累?”
“……”
陈元轻轻咳嗽一声,道:“我不累,那个……”
“在城里读书怎么样啊,累不累?”张老伯又重复了一遍。
“我去,老伯,您是复读机吗?”陈元哭笑不得。
想到张老伯年事已高,又长期独居,脑子难免有些不好使。
调整好心态,直截了当道:“张老伯,我最后说一次,我不累,还有,我家院子被人砸了的事,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院子?什么院子?”张老伯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眼珠子向上一翻,摇头道,“不知道,从来没听说过。”
“您是这条街的街道管理员,每天都要对街区进行例行巡视,我家院子被人砸了个稀巴烂,您怎么会不知道?”陈元有些急了。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张老伯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过了一会儿,开口道:“那个,你在城里读……”
“我不累,拜拜……”陈元替张老伯关上房门,转身就走。
他算彻底明白过来,张老伯脑子压根就没毛病,对方一开始就在跟自己装傻,为的就是避免自己问起家里被砸的事。
“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连一个名字都不敢说,难道砸我家的人,真的大有来头?”陈元走在路上,暗自思忖道。
第九十七章 小栓子
离开张老伯家之后,陈元陆陆续续走访了好几户邻居。
结果和他想的一样。
起初,这些街坊邻居还十分热情,拉着他问长问短,关切备至。
等他问起自家被砸的事,一个个立刻闭口不谈,似乎对这个话题极为忌讳,仿佛是在逃避瘟疫一般,不禁让陈元心中疑窦更深。
天空中依然飘着小雨,泥地上四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积水潭。
陈元走过一处沙坑,忽然被前方的一阵吵闹声吸引过去。
他抬起头,看见一方篮球场大小的沙地里,四五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追打一名男孩儿。
“杀千刀的杂碎,别跑!”
“小王八蛋,给我站住!”
“妈的……狗崽子,今天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被追打的男孩约莫十岁左右,长得浓眉大眼,身材却颇为干瘦,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破旧衣服,上面沾满了脏兮兮的泥水,还被撕开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口子。
他虽然长得瘦小,但动作却无比灵活,在一群年龄比他大,身材也比他魁梧许多的大孩子中穿梭来去,愣是没让对方占到什么便宜。
他时而停下来对那帮人做个鬼脸,时而钻入人群,用猥琐下作的“阴招”阴对方几招,惹得一群大孩子气急败坏,哇哇大叫。
陈元站在沙坑旁看了一会儿,总算看清了那名小男孩的脸,面色一怔,脱口而出道:“小栓子?”
男孩听见有人叫他,急忙转过来看。
这一看,两只眼睛登时露出兴奋的身材,惊喜道:“陈元哥!”
就在他出神之际,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年趁虚而入,一拳砸在小栓子脸上。
小栓子“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捂着脸滚来滚去。
那名少年“嘿嘿”一笑,抬脚就要往小栓子身上踹去。
不料小栓子忽然发难,一个“懒驴打滚”避开了对方一脚,快速出手,一招“猴子偷桃”径直向着少年裤裆下抓去。
那少年裆下一凉,赶紧后撤。
小栓子趁乱窜起,抬起干瘦的手臂,“咚”的一拳捶在对方腹部之上。
少年腹部突遭重击,“嗷”的一声怪叫,捂着肚子佝偻在地,一张脸瞬间憋成了绛紫色。
“东哥儿!”
其余几名少年见状,立刻叫骂着冲上前去。
眼看小栓子就要陷入重围,陈元眉头一皱,喝道:“住手。”
“你算老几,凭什么指使我们。”
“这是‘私人恩怨’,别特么管闲事。”
“就是,别理他,揍死这个臭小子!”
一帮少年压根没把陈元放在眼里,拳脚齐出,就要向小栓子身上攻去。
陈元面色一沉,大步赶上前去,一把拎起一名领头少年的衣领,将他轻松举过头顶,冷声道:“我让你们住手,没听见?”
“听……听见了,我们这就走,”领头少年一张胖脸顿时就吓白了,浑身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陈元一手拎着对方,一手指了指小栓子,道:“以后不准再欺负他,否则……”
“明白明白……我们再也不敢了……”领头少年已经快吓哭了。
陈元将领头少年放下,叱了声“滚蛋”,那帮少年立马拉起地上的少年抱头鼠窜,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旁边的密林中。
陈元将小栓子扶起来,问道:“没事了吧。”
“没事儿,”小栓子抬起脏兮兮的手掌抹了一把鼻血,呵呵笑道,“一帮草包,五六个人还抓不住我一个。”
陈元看了小栓子一眼,无奈笑笑。
算算时间,小栓子今年刚满十一岁。
他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被贫民区里的一个孤寡老头收养带大。
自从老头去世之后,小栓子就独自一个人生活,平日靠着街坊邻居的接济度日。
小栓子从小就喜欢屁颠屁颠的跟在陈元后面。
陈元也觉得这孩子颇有灵气,久而久之,也默认了对方的“跟班”身份,带着他一同融入了自己的小圈子里。
一晃两年不见,小屁孩个子没长多高,“打架技巧”倒是精进了不少。
陈元看着小栓子,问道:“刚才那伙人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打你?”
“‘狗王’王鼎华的儿子王东旭,还有他那帮狗腿子,”小栓子道:“他们撺掇我帮他们偷东西,我没答应,他们就打我。”
“‘狗王’王鼎华?”陈元皱起眉头。
他虽然离开贫民区有一段时间,但对“王鼎华”这个名字还算熟悉。
绰号“狗王”,“鼎荣金融公司”老板王鼎荣的亲弟弟,手下豢养了一大帮泼皮混混,是贫民区里出了名的“土霸王”。
小栓子却是一脸的不在乎,撇撇嘴道:“我管他什么‘狗王’‘猫王’,惹毛了小爷,就算是‘虎王’的儿子来了,我也不怵。”
“够种,这点像我。”陈元摸了摸小栓子的头,忽然想起小栓子“以一敌五”的“壮观”场面,好奇问道:“话说……你刚才那几招是跟谁学的,够阴的啊。”
“跟你学的啊,”小栓子瞪大眼睛道,“小时候你跟虚胖哥打架,用的不都是这几招吗?”
“呃……”
陈元尴尬一笑,咳嗽了两声,道:“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以后打架不能这么猥琐了,身为男子汉,手段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这话陈元自己说出来都有点心虚。
小栓子却浑然不觉,立刻虚心接受,点头道:“嗯,我听你的!”
挠了挠脑袋,问道:“对了,陈元哥,你啥时候回来的,虚胖哥他们呢,没和你一起回来?”
“我刚回来,”陈元笑道,“虚胖也回来了,现在在自己家。”
“哦也!”小栓子开心的一蹦三尺高,巴着陈元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抓鱼掏鸟窝,我可等了你们好长时间啦!”
“不急,有空再去。”陈元看着一脸兴奋的小栓子,缓缓道:“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办,等事情都办完了,再带你上山下水。”
“好!”小栓子重重点头,过了一会儿,忽然道:“对了,陈元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儿。”
“你说,什么事儿。”陈元微笑道。
小栓子一脸正色,看着陈元,一字一顿道:“前几天,我看见‘鼎荣公司’的李大麻子带着一帮人闯进了你家院子里,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我躲得远,没敢上去看,所以……”
“李大麻子?”陈元眉头一皱,眼神迅速冰冷下来。
李大麻子是“鼎荣公司”豢养的头号马仔,早年间曾是矿工队的一名小干部,后来因为贪污公款,被矿工队开除,还坐了几年牢。
出来以后,被鼎荣公司招入麾下,负责收账业务,平日里横行乡里,无恶不作。
“在我家乱砸一通的,一定就是李大麻子。”陈元目光阴沉,细细思索。
少顷,脑袋里飞快掠过自家墙壁上那十六个血红色的大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不还钱,杀你全家。”
想到这里,陈元有些不解,“爸妈这些年一直在矿上工作,收入虽然不高,但足够一家人正常开支,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欠下‘鼎荣公司’的债务?”
小栓子站在一旁,见陈元面色阴沉,低声道:“陈元哥,你可千万沉住气,李大麻子那帮人不好惹,前不久东村的王二虎欠了‘鼎荣公司’一万块钱,被他们硬生生打断了两条腿,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要对付他们,还得好好想想办法,谋定后动。”
陈元抬起头,见小栓子一脸正经,笑道:“可以啊,你小子也知道‘谋定后动’?”
“这有什么,”小栓子道:“‘老疯子’没少教我这些,听多了也就记熟了。”
陈元看着他道:“栓子,你说得对,人遇上事,首先得学会‘沉住气’,必要的时候,得忍。”
“但凡事都要讲个‘底线’,对我来说,‘家人’就是底线。李大麻子派人砸了我家,就是在挑战我的‘底线’,一个人能忍,是好事,但如果底线被践踏了,还无动于衷,那不叫忍,叫怂。”
小栓子若有所思道:“陈元哥,我知道了。”
“你先回去,‘李大麻子’的事我会想办法处理。”陈元淡淡说了一句,想到贫民区“集体搬迁”一事,补充道:“还有,最近少出去惹事,过一阵贫民区会有大事发生。”
“大事?”小栓子眨巴着眼睛,问道:“什么大事?”
“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告诉你,”陈元道。
“那我先走了,哥,你自己小心!”小栓子懂事的点点头,转身跑走。
陈元调转身形,径直向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现在已经确定,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李大麻子和他背后的“鼎荣公司”。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街坊邻居一个个都对自家的事情闭口不谈,讳莫如深。
对于附近的贫民区居民来说,“鼎荣公司”无疑是一个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且不论其背后的强大背景,单说公司豢养的百十号大小混混,就足以令这些老实巴交的乡民畏之如虎。
谁也不会为了陈元一家,得罪一个在贫民区如日中天的涉黑企业。
想到这,陈元目光一沉,暗叹道:“不论如何,这件事总要解决,眼下先搞清楚整件事发生的原因,再考虑应对的方法。”
第九十九章 暴力催债
张老伯装傻打发走陈元之后,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
既怕陈元一时冲动,惹出什么祸事来,又担心李大麻子一伙人再度上门,找陈克雄一家的麻烦。
左思右想,索性戴上红袖标,来到陈元家附近的街道巡逻。
不想刚一出门,就遇上了前来闹事的李大麻子等人。
众人看见张大爷缓步前行,生怕殃及池鱼,都小声叫喊起来:
“老张头,别去送死,你这把老骨头根本不够人家拆的。”
“陈家的事让陈家自己解决,你管什么闲事?”
“听大家一句,赶快回来吧,惹毛了李大麻子,大家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张老伯对众人的劝说充耳不闻,继续向前走着。
推开院门,走入陈家小院,看见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的男孩,气得浑身发抖,颤声道:“李文强,你们干什么?”
李文强是李大麻子的大名。
此时,他正趴在房门边偷听陈克雄一家人说话。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唤自己,眉头一拧,转过身来。
走到院门处,阴阳怪气道:“哟嚯,老张头,你不在家养花种草,跑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凭你这把老骨头,也想管老子的闲事?”
他话音刚落,一帮小弟立刻朝张老伯围了上去。
张老伯身子本能的向后一缩,强行压制心中的畏惧,颤巍巍道:“你……你们要干什么,前些天砸了别人的家,今天又带人上门找麻烦,你……们鼎荣公司,难道不讲王法的吗?”
“王法?”李大麻子斜睨了张老伯一眼,凑到他耳边,阴笑道:“王法是什么,我不大懂啊,要不你给我解释解释?”
“你……你混蛋,”张老伯已经气糊涂了,他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男孩,颤声道:“你们多行不义,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一定会遭报应的!”
“他向陈克雄的儿子通风报信,差点把人吓跑了,我让人教训他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李大麻子半真半假道。
“你……”张老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瘦弱的胸脯剧烈起伏着,指着李大麻子,恨声道:“好,我治不了你们,不信连警察也治不了你们!”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老式灵能手机,作势就要打电话。
小黄毛有点慌了,转头看了看李大麻子。
李大麻子微一点头,小黄毛直接一个健步冲上前去,“啪”的一巴掌重重扇在张老伯脸上,将他打翻在地,灵能手机“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李大麻子大步上前,“砰”的一脚踩在灵能手机上,将手机踩的粉碎。
而后蹲下身子,看了看气喘吁吁,嘴角流血的张老伯,阴沉道:“老不死的东西,以为自己戴了个红袖标,就有资格管老子的闲事了?告诉你,别说是你,就算你们街道办主任在我面前,我也照打不误!”
张大爷听了,浑身顿时抖如筛糠。
李大麻子懒洋洋的站起身来,走到院外,对着一帮噤若寒蝉的乡民说道:“还有你们,都给我拉长耳朵听好了。想看热
闹,ok,站那里老老实实的看着,如果谁敢打电话报警,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说罢,指了指躺在院里的小栓子二人。
一帮乡民早就吓傻了,一个个点头如捣蒜,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李大麻子懒得搭理他们,向着身边的两名小弟招了招手。
二人立刻会意,将张老伯和小栓子抬出院子,丢在众人面前。
赵有根等人见李大麻子走进院子,立刻让人将他俩送到贫民区医院治疗。
同时抬头望向陈元家的院落,双拳紧紧握起,神色无比复杂。
李大麻子走进院子,将小弟们聚拢到一处,笑道:“兄弟们,干活了,把事情办妥了,老子带你们到‘燕华路’连high三天!”
说完,一马当先的向着陈元家小屋冲过去,“砰”的一脚踹开木门,狞笑道:“陈克雄,该还债了!”
陈元正在里屋和父母商量还债的事,听见屋外有响动,三人立刻从房间里走出来。
陈克雄一见李大麻子,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妻子和儿子前面,沉声道:“李……李文强,你要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李大麻子微眯双眼,坏笑道:“你欠了‘鼎荣公司’二十万外债,老子上门找了你好几回,才知道你带着老婆逃到城里躲起来了。怎么着,现在可以把欠的账清一清了吧?”
他话音刚落,不只是陈克雄,就连旁边的郭蔚兰和陈元,也是一脸震惊。
“二……二十万?”
陈克雄面色惨白,声音颤抖道:“不……不可能,上个月王老板亲口说过,连本带利加起来一共十万,这才一个月不到,怎么就要二十万了?”
李大麻子冷冷笑道,“你也知道过去一个月了?”
他在客厅里走了半圈,目光特地在他亲手写下的十六个字前停留片刻,似笑非笑道:“原本是十万,没错,但那是一个月前的事,这个月‘鼎荣公司’临时上调利息,你欠的那笔账已经翻到了二十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出来之前,王老板亲自交代,要么赶紧把钱还上,要么砍你们一家三口一人一只手抵债,你自己看着办。”
陈元站在父亲身后,看见对方每人手上都拎着砍刀和铁棍,不禁目光一冷,“这哪里是在催债,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以他在武道上的造诣,一眼就将李大麻子一伙人的底细看了个通透。
这帮人看起来虽然气势汹汹,实际上却是一群草包。
除了李大麻子勉强算是个“半步武者”之外,其余的人都和“武者”的标准相去甚远,论及实力,也就比普通人稍稍强一点。
“真要动手,我一个人就能把这些人轻松解决,可爸妈就在身边,万一他们狗急跳墙,难保不会对爸妈不利,得想个法子,先把爸妈支开才行。”
一念至此,陈元走到李大麻子跟前,目光一闪,淡淡笑道:“李叔说的没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爸妈欠鼎荣公司的钱,一定要还,而且一分都不能少。”
“哟嚯?”李大麻子上下打量了陈元一眼,邪笑道:“你就是陈元吧,不愧是在
城里读过书的娃娃,说起话来就是中听。”
“我还没说完,”陈元低头一笑,道:“钱虽然要还,但一下子拿出二十万,恐怕有点难。我们家的状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原本就没什么值钱的家当,被你和手下这么乱砸一通,原本能换钱的东西,现在也换不了了。”
“没钱你跟我说个屁,难不成还要我帮你搞钱?”李大麻子啐了一口。
“倒不是那个意思,咱家就算再没钱,也不能劳烦李叔不是,”陈元接着道:“我们刚刚在屋里商量了一下,如果将这座房子变卖,应该能卖个十万上下,原本可以还清债务,可现在你们要二十万,那就远远不够了,要将债务全额还清,恐怕得想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李大麻子挑了挑眉毛。
“事到如今,只能借钱了,”陈元叹了口气,道:“我家本来就没什么亲戚,能借我们家钱的,只有一位在临江做工程的二叔,就住在市区,如果能从他手中借到钱,就能将欠‘鼎荣公司’的钱还上了。”
“二叔??”
他话刚说完,不但是李大麻子,就连站在一旁的陈克雄和郭蔚兰,也是一脸狐疑。
李大麻子一双吊角眼瞬也不瞬的瞪着陈元,道:“别扯淡了,你们家的家底老子早就翻了几百遍了,你爹是三代单传,没有叔伯兄弟,从哪儿多出来一个二叔?”
说罢,将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掂了掂手中的铁棍,冷笑道:“如果你想和我玩花样的话,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我一个穷学生,还能玩什么花样?”
陈元一脸无辜道:“实不相瞒,我那位二叔,并不是我们家的亲戚,只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我父亲救过他一条命,所以才和我父亲结为兄弟。”
“这些年来,我父亲在矿上做工,二叔则在城里做工程,许多年下来,已经挣了不少钱,多的不说,几百万还是拿的出来的。只要李叔你写张条.子,说明其中缘由,让我爸妈拿着条.子到我二叔家去一趟,别说二十万,就算是三十万五十万,也能给你一次性筹到。”
“真的?”李大麻子瞟了陈元一眼,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且神态自若,从容淡定,心里的疑窦稍稍打消了一些。
“千真万确。”陈元笃定道。
李大麻子指了指陈克雄夫妇,接着道:“他们俩要是借机跑了怎么办?”
“这个简单。”陈元道:“我父母去城里,我留在这里给你们做人质。”
“陈元,这……”
听到这里,陈克雄神色顿时一变。
说实话,他也搞不清楚陈元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他活了四十多年,从来就不知道自己有个过命的“结拜兄弟”,又听陈元说,要让自己二人到市区找一位根本不存在的“二叔”,心中更为惊疑。
陈元转过头去,偷偷向父亲使了个眼色。
转过身来,双眼直视着李大麻子,淡淡笑道:“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接下来就是你们的事了,李叔能在贫民区这种地方闯出偌大名声,想必也是极具魄力的人,不会连这点主意都拿不定吧?”
第一百章 我报警了!
李大麻子听了陈元的话,脸上阴晴不定。
如果陈元说的话是真的,陈克雄在临江城里真有个做工程的“结拜兄弟”,催讨起债务来就容易多了。
只要陈克雄夫妇能从临江带回二十万,不但能将公司债务的窟窿堵上,自己和手下也能得到一笔数额不小的奖赏。
退一万步说,就算陈克雄想玩花样,有陈元这个“独生子”在自己手上做人质,量他们也不敢胡来。
想到这里,李大麻子打定主意。
双眼瞟着陈元,怪笑道:“好,我就信你一次。”
说完,向着身后招了招手。
一名混混立刻从挎包中掏出一本模样形似账本的东西递给他。
李大麻子从“账本”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潦草的写了几行字,递给陈克雄,瞪着眼睛道:“现在是下午两点,往返临江大概两个钟头,我限你们傍晚六点之前把钱拿回来,六点没出现在我面前,我先砍了你儿子一只手!”
陈克雄面色一变,怔怔的看着他手中的“条.子”,一时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
接吧,自己压根就没有什么做工程的“结拜义弟”,到时候拿不回来钱,陈元必定受到伤害。
不接吧,李大麻子恐怕立马就要翻脸。再则,他也不知道陈元到底在谋划什么,生怕自己一犹豫,打乱了儿子的“计划”。
陈克雄虽不擅言谈,却极其了解自己的儿子。
知道他为人谨慎,极少弄险,绝不会打没准备的账。
见他神色淡定、胸有成竹,又莫名其妙的抬出一个子虚乌有的“二叔”,显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陈克雄正左右为难,陈元上前一步,一把从李大麻子手中接过纸条,塞到父亲手中,微微笑道:“爸,你就带妈一起进城一趟吧,‘二叔’知道咱家困难,一定不会见死不救,我在家等你们回来。”
陈克雄攥着纸条,抬眸深深望了儿子一眼。
陈元冲他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坚定眼神。
郭蔚兰始终在云里雾里,看不懂这两父子到底在算计什么。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陈克雄已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扶起,一声不吭的向门外走去。
刚走几步,李大麻子忽然回过头,喊了声“慢着!”
夫妻俩心中陡然一惊,陈元脸色也蓦地一变,暗自握紧双拳,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少顷,只听李大麻子慢悠悠道:“记住,要是敢报警的话,你们儿子的命可就没了,识相的话,就给老子老实点!”
一家三口顿时松了口气。
陈元也松开拳头,一双眸子中闪过一道狡黠的笑意。
目送着陈克雄夫妇打开房门,走出小屋。
来到门前,“砰”的一声将门关死,转过身子,一脸坏笑道:“李叔,咱们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
……
……
院子外头。
一群街坊正伸长脖子向内张望。
一名癞头汉子低声道:“喂,你们说,克雄他们一家能不能度过这一劫?”
“度个屁啊,”身边一名猥琐青年怪腔怪调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一个病恹恹的女人,加上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屁孩,怎么可能对付的了李大麻子那帮狠人?”
一名中年妇女叹道:“哎,我看克雄一家这次是凶多吉
少了。”
赵有根站在人群中,听见众人议论纷纷,心中更加焦急。
正寻思着是不是该进院子看个究竟,就看见陈克雄夫妇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一帮街坊立刻围了上去,对着二人问长问短。
陈克雄虽然老实本分,但并不是傻子。
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一眼就看透了,敷衍几句,就扶着妻子到院子里的石椅上坐下,安抚她的心情。
郭蔚兰一边抹泪,一边埋怨丈夫不该让陈元涉险。
讷于言语的陈克雄说了好半天,才勉强让妻子心安。
赵有根看着一脸凄楚的夫妻,想上去问候两句,又觉得没脸见他们,长叹一口气,垂下头去。
……
小屋之内。
陈元关紧房门,将拳头捏的“咔咔”直响。
脸上挂着阴森的笑意,向着李大麻子一伙人缓步靠近。
李大麻子是贫民区远近闻名的混混头子,过惯了刀尖舔血的日子,神经极为敏感,见陈元身上陡然现出敌意,不禁面色一变,将扛在肩头的铁
棍往前一指,吼道:“你他妈的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和你聊聊。”
陈元顺手拉过一张椅子摆在门前,大马金刀的坐下。
双眸注视着李大麻子,冷笑道:“刚才……你说我爸妈欠了‘鼎荣公司’多少钱,我忽然忘了,麻烦你再说一遍。”
“我草……”
李大麻子正要发飙,见陈元一脸淡定,没有一丝畏惧之意,心中生疑,强压怒意道:“好,我再说一遍,给老子记住了,你们陈家总共欠鼎荣公司二十万。”
“二十万,你确定?”陈元戏谑道。
“确你妈,你小子故意找茬是不是!”
小黄毛将砍刀向前一挥,瞪着眼睛喝道。
一帮混混也挥舞着手中的家伙,大声叫骂。
“别发这么大火啊,我就是弄不明白,所以要再次确认一下。”
陈元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眯眼笑道:“不过我没想到,你们‘鼎荣公司’比我想象的还要无耻。”
他话刚说完,李大麻子脸上瞬间阴沉下来,手下一帮混混更是直接暴走。
“草,你特么找死!”
“你小子活腻了是吧,有种再说一遍?”
“看来不先卸你一条胳膊下来,你小子是不会老实!”
陈元缓缓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李大麻子面前,淡淡道:“我刚刚算了一遍。我爸妈总共借了鼎荣公司五千块钱,按照当时约定的利息,五个月下来,连本带利,一共是一万一千四百块钱,这些条款,在合同上都写的清清楚楚,谁也抵赖不了。”
说到这,面色一沉,冷声道:“你们一张口就要二十万,是不是太不把华夏的法律当一回事了?”
“呵呵,有种……”李大麻子气极反笑道:“陈家小子,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知不知道你正在跟谁说话?”
“我知道。”陈元耸耸肩,满不在乎道:“李文强,花名李大麻子,贫民区著名人渣,平日里欺男霸女,为祸乡邻,我说的对不对?”
“你这么说话,不怕不明不白的死在家里?”李大麻子眼中凶光大盛,狞笑道:“原本想着收回欠账,息事宁人,现在我临时改变主意了。”
“是你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今天就算
你爹妈把二十万摆在我面前,老子照样要卸你一条胳膊!”
说完,猛地将手往身后一招。
一帮混混见老大发话,一个个顿时热血沸腾。
李大麻子一句“给我上”,小黄毛立刻冲上前去,二话不说,直接举起砍刀,向着陈元的右胳膊劈砍下去。
陈元见有人带头作死,身子向侧边微微一偏,就闪开了小黄毛的蓄力一击。
接着探出右臂,一把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腕,向下一拧。
“喀”的一声脆响,小黄毛的手腕应声而断,顿时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捂着软绵绵的手腕瘫倒在地,疼得死去活来。
李大麻子这才发现,陈元是个练家子。
面色一沉,向后招呼一声,其余混混立刻拎着手中的砍刀和铁棍,向着陈元所在的方向猛扑过去。
陈元家里被李大麻子一帮人砸了个稀巴烂,正好清出了一块相对空旷的空地,施展起拳脚来不用那么局促。此外,父母也已经离开小屋,没了后顾之忧,正好借机教训一下这帮靠高利贷吸食百姓膏血的无耻狂徒。
顷刻间,一名持刀混混杀到近前,对着陈元的胸膛就是一记横劈。
陈元冷笑一声,身子向后一仰,闪开刀锋。
脚步快速游移,左臂一甩,一记《罗汉拳》中的“拨云见日”轰在对方的面门之上。
那名混混“啊哟”一声惨叫,鼻孔中登时射出两道血箭,身子倒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击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珠子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其他四名混混见状,相视一眼,立刻从四个不同方向围攻陈元。
四名混混之中,一人持刀,三人持铁棍,不过片刻就将陈元团团围住,抬起手中的家伙,向着陈元的上中下三路猛攻而去。
陈元目光淡淡,单足点地,向后一跃,轻易避开迎面劈来的砍刀。
随即猛地扭转身形,肩膀微侧,一记“贴山靠”猛地向身后一名持棍袭来的混混撞击过去。
那人胸口被陈元肩头撞中,顿时感觉一股磅礴大力袭来,整个人被撞飞三四米,一连撞碎了两把座椅,在地上挣扎了片刻,脑袋一歪,便再无声息。
陈元见四人合围之势已破,立刻转守为攻。
一套《咏春拳》里的“小念头”,打的右侧的两名持棍混混毫无招架之力。
倏忽间,“砰砰”两声,一拳击中一人左肋,一拳砸中一人下腹,两人径直倒飞出去,瘫软在地,当场昏厥。
那名持刀混混整个看傻了。
他跟了李大麻子多年,论玩刀,“鼎荣公司”几乎没人是他的对手。
没想到自己绸缪已久的一刀,非但没有砍中陈元,反倒被他趁机打倒了三名同伴。
脑袋一热,“嗷”的一声,气急败坏的冲上前去,挥刀径直向陈元面门砍去。
这一刀刀势强劲,显然比刚才那一刀凌厉不少。
陈元轻蔑一笑,道一声“不自量力”,向左一闪,接着飞起一脚,正中对方腹部。
持刀混混眼球瞬间暴突,身子如炮弹一般弹射出去,“砰”的撞到书架之上,呕出一口血水,再无知觉。
看见这一幕,李大麻子完全吓懵了,一边向后退却,一边颤巍巍的举起手中的铁棍,哆嗦道:“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报警了!”
“报警?”陈元不禁笑出声来,“李叔,你特么在逗我?”
第一百零一章 签字画押
陈元拍了拍手中的灰尘,一脸讥诮道:“你们‘鼎荣公司’违法放贷在先,暴力催债在后,其他违法行为更是数不胜数,你不妨报警试试,看警察是抓你还是抓我。”
李大麻子已经彻底绝望了。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少年,居然是个手段强硬的狠人。
显而易见,陈元是一名“武者”,而且实力绝不弱。
自己带来那几名混混虽然不是“武者”,但都是贫民区里的打架好手。
不说以一当十,一个打两三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想,这帮人居然一个照面就被陈元解决了,这不禁让他心神大乱,手足无措。
陈元走到李大麻子面前,淡淡道:“你手下这帮杂鱼都打发完了,现在该轮到你了吧?”
李大麻子脸色惨白,双腿一软,将铁棍往旁边一扔,“砰”的一声直接跪在地上,哭求道:“陈元……我知道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我一回吧。”
“现在才知道错,会不会晚了点?”
陈元将铁棍一脚踢开,冷冷俯视着跪地求饶的李大麻子。
他从小在贫民区长大,自然没少听说对方的“光荣事迹”。
这货自从被矿工队除名之后,就没干过一件好事。
纠集了一帮混混流氓,为祸乡里,无恶不作,搞得贫民区乌烟瘴气,居民敢怒不敢言,如今栽在自己手里,也算是为乡邻们出了一口恶气。
李大麻子见陈元面色不善,心说今天真是日了狗了。
如果早知道陈元是名武者,打死自己也不接这个活儿。
王老板将陈克雄的“催账单”交给他时,他还沾沾自喜。
一心认为陈家都是些软柿子,只要自己稍微使些手段,就会立刻将欠款拱手奉上,可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一脚踢在了铁板上,撞上了一名货真价实的武者。
好汉不吃眼前亏。
此时,李大麻子手下的混混已经全部被陈元解决。
就算他再没脑子,也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道:“陈元,你高抬贵手,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一大帮人等着我养活,你放我一马,我立刻消失在你面前,今后绝对不找你们陈家的麻烦!”
“知道自己‘上有老下有小’,还不为他们多积点德?”陈元反问道。
李大麻子身子一抖,冲上前去,一把抱住陈元的大腿,哭天抢地道:“都是我不好,我是畜生,我猪狗不如,只要你饶了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为非作歹了……”
陈元俯视着他,冷笑不语。
对付这种为非作歹的混混头子,还是要靠以暴制暴的方式。
一旦放任自由,很快又会像野草一样滋生出来。
李大麻子抬头一看,见陈元神情有些懈怠。
面色陡然变得阴狠起来,眸中凶光一闪,“嗖”的一声,从裤管里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自下而上,径直向着陈元咽喉处刺去。
为了这一击,他忍了很久了。
采取以退为进的方式,就是为了让陈元放松警惕,自己好伺机偷袭。
好在陈元在“黑木镇”的生死搏杀
中,早就磨练出一身敏锐的战斗直觉。
对于李大麻子这种伎俩,自然早就做好防备。
手腕一抖,“唰”的就是一掌,将李大麻子手中的匕首击落在地。
而后抬起膝盖,一记简单粗暴的膝撞,“砰”的撞在李大麻子下颌之上,直接将他的下颌骨撞断,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翻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上。
陈元这一撞力度掌握的极有分寸。
既让李大麻子暂时失去了战斗力,又不至于将他击晕。
他缓步上前,蹲下身子,一把揪住李大麻子的头发,将他一把就拽了起来,冷冷道:“早就猜到你会有这一手,怎么着,现在服不服?”
“服了……服了……”
李大麻子满口鲜血,含糊不清道。
他的下颌骨被陈元打断,早已面目全非,泪眼婆娑的望着眼前的少年,心里已经一片冰凉。
李大麻子能在贫民区混的风生水起,靠的绝不只是拳头硬。
眼见大势已去,“呸”的吐出一口含着碎牙的鲜血,恨声道:“栽在你手里,老子心服口服,只要你放了我,我们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陈元双目如刀,冷冷瞪视着李大麻子,“真的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真的……”李大麻子已经有气无力。
“那好,”陈元微微一笑,一把松开李大麻子。
拖了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居高临下的望着李大麻子,缓缓道:“我的条件很简单,我父母欠‘鼎荣公司’的一万一千四百块钱,由我来偿还,至于你们私自加上去的部分,我概不负责,你们也不能派人向我父母追讨。”
“好……我答应你!”
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李大麻子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这就对了。”
陈元脸上的阴鸷之色瞬间消失,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看上去要多善良就多善良。
他走上前去,将李大麻子从地上扶起来。
李大麻子见陈元忽然变了张脸,心里的不安顿时更胜几分。
只见陈元从抽屉里取了纸和笔,递给李大麻子,笑道:“李叔,咱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凡事都得讲个证据。你我虽然有约定,但空口白牙,无凭无据,日后引起纠纷就不好了。这样,你给我写个字据,将我刚刚提的条件一五一十的写下来,我心里也有个底。”
“……”
李大麻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陈元手里接过笔,在纸张上写了几行字。
陈元接过来一看,眉头一皱,将字据递还给李大麻子,指了指右下角的空白处,道:“在这里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画个押。”
“你……”
李大麻子哭笑不得。
“这小子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啊,年纪轻轻就如此鸡贼,长大还怎么的了……”
心里虽然腹诽不已,但手上丝毫没闲着。
立刻接过笔,在字据的右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又用大拇指在嘴边的血渍上一抹,在名字的上方摁了个鲜红的拇指印。
陈元再次接过字据,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
问题了,才将字据小心翼翼的收好,笑道:“ok,完事,从现在开始,我们家和‘鼎荣公司’债务两清了,欠款我会尽快到贵公司结清,到时候,还要李叔多帮我走动走动。”
李大麻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内心却苦的一匹。
陈元不再搭理他,转身走到门边,将房门一把拉开。
雨已经停了,几率阳光驱散阴霾,挥洒在静谧的小院之中。
沐浴在久违的暖阳下,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陈元郁积许久的情绪为之一畅,转头笑道:“李叔,你看,出太阳了。”
……
小院里。
陈克雄夫妇和一帮街坊邻居待在一起,心中无比焦急。
听见房内隐隐传来打斗声,好几次要冲上前去,都被街坊们强行拉回来。
就夫妇二人心急如焚之时,房门豁然大开,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
走在前面的,正是刚才一脚揣进陈家大门的李大麻子。
此时,已经完全不见先前的嚣张跋扈,脸上鼻青脸肿,眼睛高高肿起,腮帮子上鲜血横流,浑身上下沾满了血污。
走在他后面的,赫然是毫发无损的陈元。
见二人走出房门,所有人都看傻了。
他们万料不到,这场闹剧,居然会以这样的形式收场。
蛮横跋扈、率众闹事的李大麻子被人揍的面目全非,身为“受害人”的陈元却安然无恙,这不禁让众人大跌眼镜,深感震惊。
陈克雄夫妇更是惊喜交加。
见到陈元平安出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一时激动,忍不住流下泪来。
陈元“押着”李大麻子走入院子,看了看站在院中的一帮街坊邻居,失声笑道:“这什么情况,我家里出事,怎么把大家都引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主动说话。
陈元见状,轻笑一声,走到父母身边,关切道:“爸,妈,你们没事吧?”
不等丈夫开口,郭蔚兰已经一把将儿子搂住,泣不成声。
陈克雄站在一旁,揉了揉通红的双眼,道:“我们没事,就是担心你,现在你出来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郭蔚兰大病初愈,家中又陡遭变故,难免情绪失控。
陈元一边安抚母亲,一边抬头对父亲道:“我这不是和李叔聊聊天嘛。”
说完,转向站在一旁的李大麻子,挤了挤眼睛,笑道:“是吧,李叔?”
“……”李大麻子无言以对。
陈克雄看了看狼狈不堪的李大麻子,干笑一声,也没说话。
照他推测,陈元之所以将他们俩支开,是要单独跟对方协商债务的事情。
可没想到,儿子居然给他演了这么一出,直接将对方暴打一顿,确实让人始料不及。
过了一会儿,郭蔚兰情绪稍稍好转。
陈元从衣兜里拿出“字据”,递给陈克雄道:“债务的事,我和李叔已经谈好了,具体的都写在这里面,你先看看。”
陈克雄接过字据,展开一看,脸色一变,愕然道:“这……这是真的?咱们只用还一万多块钱?”
“真的。”陈元点点头,“李叔亲自签字画押,还能有假?”
第一百零二章 伤员
李大麻子看着陈克雄手中的“字据”,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
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
“字据”一旦签订,意味着陈元家的二十万外债,瞬间缩水了二十倍。
自己大笔一挥,就免除了陈元一家除了本金和“基本利息”之外的所有额外费用,这笔烂账,老板一定会算在自己的头上。
可想而知,自己回到“鼎荣公司”,要面对怎样的责罚。
李大麻子怎么也想不明白。
老实巴交的陈克雄夫妇,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妖孽儿子。
不但手段强硬,实力超群,还偏偏一肚子鸡贼坏水。
碰到这样的“狠角色”,自己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服,也只能认栽。
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周边的街坊邻居看见李大麻子在陈元手上吃了鳖,有的仍在震惊,有的觉得大快人心,但还有一部分,却在隐隐担心。
赵有根悄悄来到陈元身边,将他拉到一旁,低声劝道:“小元子,事情既然已经办妥了,我看就这么算了吧,‘鼎荣公司’的大老板王鼎荣不好惹,和‘道上’的人也多有联系,这件事要是闹大,恐怕麻烦不小。”
陈元抬起头来,看了看赵有根,皱眉道:“赵大叔,这话什么意思?李大麻子吃瘪,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你何必给他当这个和事老?”
“这……”
听出陈元话语中似有不快之意,赵有根脸上一红,略带歉意道:“元子,早上的事是我做的不对,你也别见怪,你也知道,我这人没什么本事,胆子又小,拖家带口在贫民区讨生活,自然不敢得罪这帮为非作歹的地头蛇。”
见陈元没有说话,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刚才那几句话,完全是替你们老陈家着想,你撂翻一个李大麻子不要紧,可万一引来他背后的‘鼎荣公司’,事情可就大发了。”
陈元看了赵有根一眼,见他态度诚恳,也不再说什么,微一点头,来到众人面前,大声道:“各位乡亲今天都在这,不妨替我做个见证。”
“我今天和‘鼎荣公司’的李文强立下字据,由我替父母偿还总计一万一千四百元的债务,额外部分,一概免除,鼎荣公司今后不得再以任何形式,向我父母追讨债务。”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去,对着李大麻子,淡淡道:“你要是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点头说个‘是’,如果觉得有什么不妥,咱们再进屋‘聊聊’,聊明白了再出来。”
李大麻子正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一听陈元说完,脸色登时一片煞白,连连摆手,哆嗦道:“不……不用聊了,我答应,答应就是。”
一群街坊邻居见李大麻子被陈元吓成这样,一个个都倍感骇然。
陈元走到李大麻子身边,一手架住他的一只胳膊,一边冷冷笑道:“既然如此,咱俩的债务就一笔勾销,改天有空了,一定上‘鼎荣公司’找李叔喝茶。”
说完,将李大麻子向院外一推。
陈元此时的力量何其巨大。
轻轻一推,就将体重
一百七八十斤的李大麻子推了个趔趄。
李大麻子也顾不了那么多,爬起来就往泥路上跑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见李大麻子仓皇逃走,陈元双眸一冷,转身回院。
过了一会儿,街坊邻居们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来到陈克雄夫妇身边,对着二人嘘寒问暖。
“克雄啊,你真是养出了个好儿子,年纪轻轻就这么有出息,连李大麻子也要怕他三分。”
“那可不,我老早就看出来,陈元这孩子一定能混出名堂,怎么样,我算得准不准?”
“蔚兰妹子,改天带着你家陈元上我那儿吃饭去?我家秀子和陈元是小学同学,听说陈元回来了,老念叨着要见他呢。”
赵有根站在陈元身边,叹了口气,悔恨道:“啥也不说了,今天的事,是赵大叔做的不地道,赶明儿一定上酒楼摆一桌,给你们一家赔礼道歉。”
“赵大叔,大家都是邻居,有些客套话就别说了,我能理解。”陈元淡淡笑道。
他从小在贫民区长大,对这帮乡民的所作所为,早已见怪不怪。
还是那句老话趋利避害。
成年人考虑问题,都习惯先站在自身的利益角度,长期居住在贫民区的乡民更是如此。
他们大多数没见过大世面,更没接受过系统的教育。
每天考虑的,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媳妇孩子热炕头这些实实在在的问题。
甚至有人可以为了一两块钱的小事斗得不可开交。
要让他们牺牲自己那点微薄的利益,去替别人出头,既不可能,也不现实。
更别说像小栓子一样,主动站出来指证李大麻子等人的罪行。
想起小栓子,陈元心念一动,问道:“有谁看见过小栓子吗?”
赵有根脸色微变,停顿了一下,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
陈元目光一扫,那帮刚才还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的乡民立刻保持了缄默,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怎么回事,难道……”
陈元眉头一皱,转头问父母道:“爸,妈,你们见过小栓子吗?”
二人相视一眼,摇了摇头。
陈元心里“咯噔”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抬起头来,双眼直视着赵有根,一字一顿道:“赵大叔,你告诉我,小栓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赵有根本来就对陈元心存愧疚,见他一脸严肃,低下头,沉声道:“小栓子他……”
“他怎么了?”陈元双眸一凛,语气骤然加重。
赵有根叹道:“他和街道管理员张老伯都被李大麻子一伙人打伤,已经被送到街道上的为民医院去了。”
“什么?”陈元蓦地一怔,问道:“他们伤的重不重?什么时候送过去的?”
赵有根眼神一暗,道:“张老伯还好,挨了一记耳光,伤的不算不重,倒是小栓子,被那帮杂碎带过来的时候,已经昏死过去,全身上下都是伤。我让我侄子二顺开车带把他们送过去了,估摸着……有半个小时了吧。”
陈元目光一沉,眼中浮起一丝冷意,转头对父母道:“爸,妈,屋内那几个人先打电话让医院的人拉走,我到医院去一趟,小栓子他们没事也就算了,要是他们出了什么事,我……”
还有半句话,他憋在肚子里没说出口。
假使小栓子有个三长两短,陈元最对不起的,就是那个从小带着他们一帮小伙伴吹牛打趣的“疯老头”。
老人临死之前,他和刘虚、霍渊曾经到他家看望过。
陈元至今仍然记得,在那间破烂不堪的小屋内,老人眼含热泪,交代三人一定要替自己照顾好小栓子。
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小栓子出事。
陈克雄夫妇知道陈元和小栓子祖孙俩关系匪浅,点了点头,道了句“路上小心”。
陈元告别父母和一帮街坊,又从赵大叔家借了辆灵能摩托车,向着几公里外的“为民医院”开去。
在乡下长大的孩子,没有城里孩子那么好的条件,许多事得靠自己摸索。
陈元第一次骑摩托车还是在十二岁,当年为了降服邻居二狗子家的那辆二手“野驴”,没少摔跤栽跟头。久而久之,渐渐练出了一身过硬的驾驶技术。
时隔六年,重新跨上“灵能摩托车”,陈元稍稍适应一下,已经骑得极为稳当。
十五分钟之后,车子在“为民医院”门口停下。
“为民医院”虽然是一家贫民区医院,但各项医疗条件都还不错,在方圆十里之内,算得上首屈一指。
陈元将车子停在医院前的空地,翻身下车,径直向医院内赶去。
走进医院大厅,一眼就看见了打着吊瓶的小栓子和张老伯。
由于医院病床爆满,二人分别躺在大厅西侧的两条长椅上,此时都已沉沉睡去。
一名长相淳朴、皮肤黝黑的壮实汉子在一旁守着,看见陈元来了,立刻咧嘴笑道:“元子,来啦。”
陈元走上前去,开口道:“二顺哥,辛苦你了。”
俯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一下小栓子和张老伯的伤势,对着赵二顺招了招手。
赵二顺会意,跟着陈元走到偏僻处。
陈元关切问道:“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严不严重?”
赵二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从中抽出一根已经变得软塌塌的香烟,塞进嘴里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喷着烟气道:“老头子还行,受了点惊吓,挨了一巴掌,在医院修养一阵,应该就没事了,小栓子就……”
陈元听到这里,神经骤然紧绷起来,握住赵二顺的胳膊,紧张道:“他怎么样?”
赵二顺叹了口气,道:“大夫说了,小栓子身上至少有二十多处外伤,五六处内伤,最重的一处,已经伤到了内脏,就算以后治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李大麻子那个狗.娘养的畜生,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总有一天会遭报应!”
陈元陷入沉默。
拼命压制住心中想把李大麻子拖回来大卸八块的冲动。
过了好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转头对赵二顺道:“谢了,你先回去吧,我来照顾他。”
第一百零三章 承诺
陈元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对着赵二顺道:“你带手环了没?”
“带了,怎么?”赵二顺吸了一口烟,晃了晃手腕。
二十六世纪,“灵能手环”是每一位华夏居民的必备用品。
经过几百年的更新迭代,功能已经强大到足以覆盖人们日常生活的每一个领域。
不但可以当作“身份证”使用,还能同时兼容刷卡转账、线上交易、城市生活、考试模拟、浏览网页等一系列功能,不论是市区居民还是贫民区居民,每人至少人手一部。
陈元来到赵二顺面前,教他激活“转账系统”,用银行卡将一老一少的医药费和来回的行车费转给对方。
赵二顺只收下了自己垫付的医药费,至于行车费,却怎么也不肯收,说是赵有根特意交代。
陈元见了倔的跟头牛似的,也就不再说什么。
让赵二顺先行开车回去,自己则留在医院,照顾这孤零零的一老一少。
小栓子和张老伯在这世上,都已经没有任何亲人。
小栓子就不用说了,还在襁褓之中就被父母遗弃。
听村里的老人说,那时还是寒冬腊月,小栓子被“疯老头”捡回去的时候,整张小脸都已经冻得毫无血色。
冰天雪地里,“疯老头”将小栓子冰冷的身体抱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替他取暖,到家之后,又不停给他喂服自己熬制的汤药,这才保住了他一条命。
谁也不知道小栓子的父母是谁。
村口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死后,小栓子就一直独自居住,平日里吃百家饭,喝百家水,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好歹能蹭上一碗饭,不至于饿死荒郊。
张老伯的晚年也过得十分孤独。
自从老伴儿张奶奶去世之后,就一个人住在街尾的小屋内,戴着红袖标在街道内逛荡,是他唯一的爱好。
陈元仍然记得那位常常站在路边煮玉米的慈祥老妇。
每每经过路口,她总会将煮好的玉米分给自己和小伙伴吃。
后来才知道,那是张老伯的老伴,一个嫁到临江五十年的善良外地女人。
有一天陈元回到家里,发现母亲郭蔚兰正红着眼睛,缝补一堆白惨惨的麻衣,一问之下,才知道张奶奶挑担卖菜时出了车祸,死了。
那时候陈元还小,对“死”没有太大的概念。
能确定的事只有一件自己再也没有免费的玉米吃了。
在他看来,死是一件很不好玩的事情,人要在一个冷冰冰的木盒子里待上很久很久,还要忍受着外面一阵强似一阵的哭声。
所以年幼的他自然读不懂独自站在棺材边的张老伯无声的绝望。
人死不要紧,心死了,那就真的死了。
从张奶奶猝然离世的那一刻起,张老伯的心就彻底死了,久而久之,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古怪。
张老伯居然会第一个站出来替自己家出头,反抗李大麻子,这是陈元事先不曾想到过的。
陈元坐在两张长椅之间,静静的看着两人。
不一会儿,一个微弱的声音幽幽响起:“疼……好疼……”
陈元低
下头去,见是小栓子在喊叫,连忙凑近问道:“你哪里疼,我去给你叫大夫。”
说完,起身就要往大厅内走。
还没走出去两步,陈元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一把拉住。
那是一只冰冷的小手,仿佛前一刻刚刚从冰窖中探出来一般。
陈元转过身,用温热的大手握住那只小手,淡淡笑道:“栓子乖,让大夫给你治治,就不疼了。”
小栓子摇了摇头,虚弱道:“别喊他们了,万一他们要打针开药,又得费好些钱,陈元哥,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行,我留下。”陈元拗不过小栓子,搬了张小板凳在他身边坐下。
小栓子呵呵一笑,身上的伤口忽然一阵疼痛,剧烈咳嗽起来。
陈元扯过一个医用枕头,将他的身子垫高一些,又给他拍了拍背,问道:“李大麻子他们为什么打你,你也招惹上他们了?”
小栓子停止咳嗽,一脸苦涩的摇了摇头,道:“别提了,都怪王旭东那狗犊子。”
“‘狗王’的儿子?”陈元眉头一皱。
“就是他。”小栓子道:“王旭东一伙昨天被你赶跑之后,就一直躲在旁边的林子里偷听,咱俩一分开,他转头就把我和你的谈话告诉了他爸,李大麻子怪我多管闲事,派人把我堵在家里揍了一顿,他自己倒没出手,否则……我这条小命可就玩完了。”
“放心吧,你小子命硬,死不了。”
陈元目光微沉,冷笑道:“话说回来,王旭东不愧是‘狗王’的种,这么小就知道告黑状了?”
“可不是?!”小栓子情绪一下激动起来,一不小心又扯动了伤口,疼得嗷嗷直叫。
过了好半天,才逐渐缓过来,恨声道:“王旭东是个人渣,他爸王鼎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人做事比他大哥王鼎荣还霸道,‘鼎荣公司’有‘一龙一虎’,‘一虎’是李大麻子,‘一龙’就是这个王鼎华,两人臭味相投,蛇鼠一窝,在贫民区里没少干伤天害理的事。”
“他妈是临江城里嫁过来的一名刁妇,你是没见过那腰啊,比最大号的水桶还要大一圈,骂起娘来就连十几个女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活脱脱的一只母老虎,估计王鼎华在床上也够呛。”
陈元见小栓子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只得苦笑。
他也弄不明白,一个十岁的小孩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栓子一口气说了好半天,发现陈元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讪笑道:“对了,陈元哥,李大麻子他们后来怎么样了,上你们家找麻烦了吗?我被他们打晕,睁开眼就已经到医院了,啥也不知道,你跟我说说呗。”
陈元莞尔一笑,道:“我都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了,你说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没去催债?”小栓子眨巴着大眼睛。
陈元笑着摇了摇头。
“有人报警……把他们给抓了?”小栓子又问道。
陈元继续摇头。
“也不是……”小栓子想了一会儿,小心试探道:“难不成……你已经把他们一伙给收拾了?”
陈元点了点头。
“我去!”
小栓子一下子从长椅上坐起来,似乎连身上的伤痛都忘了,一脸震惊的望着陈元,瞠目结舌道:“真……真的?你真把李大麻子他们收拾了?”
“有什么奇怪的,他们又不是吃人的妖兽。”陈元笑道。
“也对……”小栓子略一沉吟,立刻道:“不对啊,你不是刚刚高中毕业吗,怎么可能将他们一伙人都解决掉,李大麻子是个‘武者’,他手下的混混也都个个能打,一般人根本惹不起他们。”
“屁的武者。”陈元轻笑一声,缓缓道:“栓子,你从小就在贫民区里长大。这里人虽然多,但许多人都选择一辈子做一只小鱼小虾,就算有那个机会,也从来没想过到外面的世界去闯一闯。”
“我和他们不一样,正因为咱们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才敢把自己放到竞争更加激烈的世界去历练一番,回来之后,很多地方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他说到这里,双眼凝视着小栓子,接着道:“我能收拾李大麻子一伙,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比他们强。在这个世界上,讲道理或许有用,但也分对象,跟李大麻子这帮十恶不赦的人渣,根本没什么道理可讲。”
“欺负到我头上,狠狠揍一顿就完了,如果不服,就再揍一顿,揍到服气为止,你长大了就会发现,社会现实得很,实力不够,终究只有任人蹂躏的份,不想被人践踏欺辱,只有不断变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道理。”
小栓子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听得十分认真。
等到陈元说完,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陈元哥,我明白了,等我再长大一些,就离开贫民区,到城里找你。总有一天,我也会像你一样出人头地,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躺在坟包里的‘疯老头’争一口气。”
“这就对了。”陈元揉了揉小栓子的小脑袋,微微一笑:“等你长大些,我会亲自传你本事。”
“真的?你真的愿意教我本事?”小栓子兴奋的险些从长椅上跳下来,可刚一起身,就被陈元的大手一把按住。
陈元笑道:“只要你想学,这世上没什么本事是学不会的。只不过有人学的快些,有人学的慢些,等你这次伤好了,我先传你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等你把我教你的功夫练熟了,再传授你一些适合你修炼的武学功法。假以时日,你也能像我一样,成为一名真正的武者!”
“武者……”小栓子双眸一亮,眼中充满期待。
对于他来说,这两个字无疑充满了神圣意义。
小栓子从小就有一个“武者梦”,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像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武者一样,造福社会,为国出力。
无奈命运多舛,一直没有机会接触到“武者”的领域。
陈元的承诺,无疑给了他莫大的希望。
陈元望着一脸神往的小栓子,心中不禁感慨。
曾几何时,他也像眼前的少年一样,对“修炼武道”充满了遐想。
但因为各种各样的限制,没法得偿所愿。
如今,自己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难,总算在武道上略有小成,不想让小栓子走自己的老路,想到这,他望向小栓子,一字一句道:“你要相信自己,一定能成为一名武者,等你做到了,陈元哥带你一起打坏蛋。”
第一百零四章 山雨欲来
帝墟大街位于贫民区南郊的“槐阳街道”。
街道的尽头,坐落着一栋金碧辉煌的高层建筑,四周围栏高耸,戒备森严,正是“鼎荣金融公司”的总部所在地。
深夜,大楼六层,董事长办公室。
公司董事长王鼎荣一脸阴沉的坐在办公桌后的真皮靠背转椅上,右手指节轻轻敲打着桌案。
总经理王鼎华虎着张脸杵在一边,双手环胸,凶神恶煞的瞪着跪在桌前的李大麻子,犹如一座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火山。
李大麻子满脸鲜血,身形佝偻,看上去伤势又加重了几分,显然刚刚又挨了一顿揍。
他“咚咚咚”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哭丧着脸道:“王哥……这次真不是小弟故意耍滑,实在是陈元那小子身手太厉害,我带去的几个手下全被他揍趴下了,现在人还躺在医院里,我能活着回来见你,已经是万幸了……”
“你还不如死了。”王鼎荣冷冷应道。
“你也不是第一天替我做事了,我让你带人去陈克雄家催账,你倒好,折了这么多人,丢光了公司的脸面不说,还私自签下‘字据’,让公司白白损失了十万以上,面子上的事先放一边,这个窟窿,你打算怎么填?”
见王鼎荣眼中陡现杀机,李大麻子浑身一阵哆嗦,颤声道:“王……王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份合约,是陈元那小子逼我签的,否则……就算借我十个胆,也不敢私自抹了公司的账款啊……”
“妈了个巴子的,还辩!”站在一旁的王鼎华撸起袖子冲上前去,“啪”的一巴掌抽在李大麻子脸上,骂道:“你当我们兄弟俩是傻子?没找人给你放个血,你小子还不老实是不是?”
“陈克雄的儿子谁不知道?压根就是个连武道天赋都没有的二愣子,你们五六个天天给人放血的大老爷们,打不过一个刚刚毕业高中生,说出来谁信?”
“二哥,别打了二哥……”
李大麻子又挨了一记耳光,脸颊上立刻浮起五个手指印,带着哭腔道:“我说的都是实话,陈元那小子真是个武者……”
“草,还敢狡辩,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王鼎华顿时怒了,顺手抄起一张椅子,就要往李大麻子脑袋瓜上砸去。
正在此时,办公桌后的王鼎荣冷喝一声:“够了!”
王鼎华绰号“狗王”,平日里在贫民区横行霸道,却无比忌惮哥哥王鼎荣。
听见大哥发话,恶狠狠的瞪了李大麻子一眼,悻悻的将椅子放下。
王鼎荣从座椅上站起身来 ,缓步走到李大麻子跟前,一字一顿道:“你最好能保证,自己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果有半句假话,你应该知道后果。”
“千……千真万确!”李大麻子哆嗦道,“陈元绝对是一名货真价实的武者,而且实力至少在g级以上,不是入门就是精英,否则……绝不可能一个人撂翻我们一大帮人。”
“到底是‘入门’还是‘精英’,说准确点。”王鼎荣目光一寒。
“精英……绝对是精英!”李大麻子不假
思索道。
说句实话,他也看不出陈元的修为到底在什么水平。
可眼下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有半点犹豫,怕王鼎荣怪罪,只能尽量往高的说。
“你确定?”王鼎荣双眼微眯道。
“我……我确定,百分百确定!”李大麻子道。
“好。”王鼎荣站起身来,对弟弟王鼎华道:“明天一早,你亲自去一趟‘玉衡武馆’,请温师傅出手,然后带二十名好手,抄上家伙,给我把陈克雄家围起来,务必让他把账款结清,如果有人敢反抗,打死无算!”
“温……温师傅?”李大麻子听见这个名字,脊背顿时升起一股凉意。
温衡,临江人,贫民区南郊一带远近闻名的民间武者,武术精湛,实力强悍。
传闻,温衡原来是一名世家子弟,后来家道中落,随家人沦落到贫民区,为了生计,在贫民区开创了“玉衡武馆”,广收门徒,传授武道。
没见过温衡出手的人,或许会将他误认为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大叔。
可知道温衡底细的人却深知,这绝对是一个毒蛇一般的狠角色,下手狠辣,心肠歹毒,一旦出手,向来冷血无情。
李大麻子至今记得,有一年腊月,隔壁街道的一个老牌武馆,带了五十多号人到玉衡武馆踢馆。
一开始还势如破竹,连败玉衡门下好几名高手,直到温衡出手之后,战局才发生了惊天逆转。
温衡几乎以一己之力,就击败了那家老牌武馆门下的所有强者,就连对方武馆的馆主,也被他逼得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弃剑认输。
从那以后,温衡一战成名,成为闻名贫民区的武道新锐。
听说温师傅要出马,李大麻子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
他知道老板王鼎荣最好面子,手下人被陈元揍了个鼻青脸肿,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他却没想到,老板一出手就这么大手笔。
王鼎荣坐回皮转椅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盒,从里面抽出一根进口雪茄,深深吸了一口,瞟了李大麻子一眼,阴恻恻道:“十万块事小,丢面子事大,如果鼎华能把场子找回来,我也许会考虑放你一马,如果找不回来……你自己好自为之。”
“是……是……”李大麻子浑身一阵猛抖,吓得缩在墙角。
……
王鼎荣兄弟俩之所以能够称霸贫民区,除了心狠手辣之外,也离不开二人之间性格互补、配合默契。
老大王鼎荣心思缜密,性格沉稳,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处理场面上的事游刃有余。
老二王鼎华原先是帮会打手出身,脾气火爆,加上手段极为强硬,一旦被他咬住,目标极难脱身,久而久之,被道上的朋友冠以“狗王”的封号。
次日清晨,王鼎华带着二十多名小弟,分乘五辆车,连成一列车队,向着五公里外的“玉衡武馆”开去。
附近的贫民区居民看见这副场景,都猜到狗日的鼎荣公司又要出去祸害人了。
十几分钟之后,车队在一座宽大的
扁平状建筑前缓缓停下。
王鼎华率先下车,领着一帮黑衣小弟,昂首挺胸的向武馆走去。
武馆外,一名负责看门的学徒见状,连问都不敢问,立马调头奔入武馆。
少顷,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带着二三十个身穿练功服的武馆学徒走了出来。
中年男子五短身材,身穿一件墨绿色纹蟒练功服,头发虽然略显花白,但梳的整整齐齐,两道细眉之下,一双狭长的眼睛炯炯有神,顾盼之间自带一股凌厉气场。
王鼎华见了来人,长满横肉的脸上登时浮起一抹笑容,哈哈笑道:“温师傅,别来无恙啊。”
温衡背负双手,站在一帮学徒之前,高人风范十足。
他略一偏头,斜睨着王鼎华,淡淡道:“原来是王家老二,你不去收账,跑到我玉衡武馆来干什么?”
王鼎华见他态度倨傲,心中虽然不满,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呵呵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弟特地前来,是给温师傅送一桩买卖。”
“买卖?”温衡目光一闪。
他为人刻薄,视财如命,王鼎华的话,显然勾起了他的兴趣。
“而且是大买卖,”王鼎荣嘿嘿笑道:“就是不知道……温师傅肯不肯接。”
温衡冷冷道:“别又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吧?”
“哪儿能啊,”王鼎荣失笑道:“我们鼎荣可是正经公司。”
“说得好,”温衡冷笑道:“鼎荣公司如果都能算正经公司的话,世界上估计没几家正经公司了。”
王鼎华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笑道:“实不相瞒,这次前来,是受了我大哥所托,想请温师傅出山,替公司收拾一个刚从城里回来的高中学生。”
“高中生?”温衡目光一寒,脸上浮起一丝讥诮之色,道:“你特么在逗我?”
“温师傅,我哪儿敢啊,”王鼎荣赔笑道,“洪峰街道有个村民陈克雄,欠了我们公司二十万的账,已经过了还款日,可他们夫妻却离奇失踪了,我让李大麻子去他们家找了好几次都没碰到,那家伙气不过,派人把他们家砸了个稀巴烂。”
“说重点。”温衡不耐烦道。
“……”王鼎荣面色微变,讪讪笑道:“昨天上午,他们一家已经回到贫民区,李大麻子带人上门堵人,没想到反被人堵在门里面揍了一顿,根据李大麻子的说法,陈克雄的儿子是名武者,所以我大哥特地让我来请您出山,替咱们收拾了那小子,要回欠账,事成之后,公司必有重酬!”
温衡听见“重酬”二字,嘴角一勾,问道:“对方修为如何?”
“修为……大概在g级精英上下。”王鼎华据实道。
“g级精英,放在贫民区里,也算得上一名好手了。”温衡思忖道,“看来,这小子是在学校里修习的武道,而且成绩还不错。”
想到这里,他目光一凛,淡淡道:
“也罢,我就跟你走一趟。我温家阔别临江市已经有些年头了,正好借此见识见识城里培养出的高中学生,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第一百零五章 豁出去了
上午九点二十分。
贫民区小径。
五辆漆黑色的灵能轿车,正排成一列长龙,向着“洪峰街道”快速驶去。
半个小时后,车队在一座青砖小院前停下。
陈克雄夫妇正在院子内打扫,听见响动,立刻来到院门边,透过门缝向外张望。
看了片刻,陈克雄转头对妻子道:“应该是‘鼎荣公司’的人找上门来了,你先进屋去,这里我来应付,记住,不管发生任何事,都别告诉陈元。”
沈玉霞担忧的向外望了一眼,又看了看身材瘦弱的丈夫,焦急道:“‘鼎荣公司’都是些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一个人怎么应付?”
“没时间管那么多了。”陈克雄催促道,“你赶紧进去,这帮人无非就是来催债的,我跟他们说道说道,应该不至于闹出大事。”
“这些人讲得通道理,元儿还用得着跟他们动手?”沈玉霞愁眉苦脸道。
“别磨蹭了,等他们闯进来,一切可就太迟了!”
陈克雄将妻子推进屋子,红着眼说道:“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叫陈元回来,听到没有?”
沈玉霞见丈夫态度坚决,眼中泪光一闪,长叹一声,重重点头。
院落门外的响动,再度引起了附近居民的关注。
只是这一次,压根没人敢出来围观,一个个都躲在自家院子里,或透过门缝,或站在窗边远远窥视。
赵有根刚从院子里走出来,瞄见从一辆轿车上走下来的魁梧男子,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倏地缩回身子,不停的拍着胸脯:“他奶奶的,怎么连王鼎华这狗犊子也来了,不行,得马上通知陈元!”
他慌忙从裤兜中掏出灵能手机,正要按键,忽然发现自己没有陈元的联系方式。
正自发愁,脑中灵光一闪,“对了,打电话到为民医院!”
一念至此,立刻拨通了手中的电话,一颗心同时悬了起来:“老天保佑……快接电话……”
几番转接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了陈元的声音,“喂?”
赵有根二话不说,捧起电话大声道:“陈元,你快回来,鼎荣公司的人来找你爸妈的麻烦了,人已经快进院子了,再不回来就晚了啊!”
陈元正在陪小栓子和张老伯做检查,听见这个消息,面色骤然一冷,道:“都来了些什么人?”
赵有根道:“带队的是‘狗王’王鼎华,还有二十多个手下,对了,还有个穿练功服的男人,好像是‘玉衡武馆’的馆主温衡!”
“王鼎华、温衡。”陈元面色阴沉,淡然道,“赵大叔,方便的话,帮我照顾一下爸妈,我十五分钟后赶到。”说完,径直挂断了电话。
“喂……喂?”赵有根见陈元挂断了电话,顿时一脸懵比,“让我照顾一下……这怎么照顾,送死吗?”
他独自站在自家院落门前,纠结许久。
想起昨天张老伯的挺身而出,以及乡邻们的冷嘲热讽,将心一横,恨恨道:“豁出去了……会死会活鸟朝天,我就不信这帮王八犊子眼里还没王法了!”
想到这里,转身回自家厨房拎了两把屠猪刀,气势汹汹的向着陈家院落大步走去。
……
陈元跟赵有根
通完电话之后,将小栓子二人安置好,走出医院大门,一脚跨上停在空地上的灵能摩托,同时拨通了刘虚的电话:
“虚胖,在哪,我去接你。”
“在家呢,咋了你?”
“没怎么,打架去。”
“我靠,有这种好事,等着我啊,我换身装备!”
与此同时,陈家院落。
王鼎华、温衡带着一帮手持“家伙”的打手站在院门之外,凶神恶煞,虎视眈眈。
“温师傅,一会儿就看你表现了。”王鼎荣一脸坏笑道。
温衡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放心,一分钱一分货,童叟无欺。”
王鼎华嘿嘿一笑,招手叫来几名手下,吩咐他们在外面放风,而后大步走上前去,“砰”的一脚踹开院门,破口大骂道:“他奶奶的,陈元那兔崽子呢,给老子滚出来。”
陈克雄正守在小屋外。
他见王鼎华踹开院门,心中蓦地一惊。
强定心神,硬着头皮走上前去,陪笑道:“王副总,陈元不在家,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谈。”
“我谈你妈!”王鼎荣一掌将陈克雄掀翻在地,喝骂道:“陈克雄,你他妈现在长本事了是吧,连我们公司的钱都敢拖欠,不想活了是不是?”
陈克雄强忍疼痛,艰难的支起身子,愤愤不平道:“该还的钱,我们一定会还,可你们鼎荣公司也不能欺人太甚,张口就要二十万,我们去哪里弄那么多钱?”
王鼎荣俯视着陈克雄,阴狠道:“所以你就干脆不还了,还让你儿子打伤我手下,逼他签下什么狗屁字据?!”
“我告诉你,今天你要么交人,要么交钱,否则……我一定让你们一家三口体会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你……”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杀气,陈克雄不由自主的后移几寸,颤声道:“你们这么做,是违法的!”
“违法?”王鼎华阴森一笑,冷冷道:“在贫民区跟老子**律,你他妈是不是脑袋瓦特了?”
说到这,他将拳头捏的咔咔作响,狞笑道:“记住了,在贫民区,老子就是法律,识相的就按我说的去做,等老子动手,保证让你后悔莫及!”
看见王鼎华有所动作,身边那二十名黑衣小弟立刻上前,将陈克雄团团包围。
浓重的杀气扑面袭来,压迫的陈克雄几欲窒息。
他艰难的抬起头,双眼直视着王鼎华,缓缓吐出三个字:“你……休……想!”
“哟嚯?真的不怕死?”王鼎华俯下身子,一张满是坑洞的脸凑近陈克雄,道:“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就先拿你开刀,来人!”
他话音刚落,一直躲在屋内沈玉霞猛地拽开房门,疯也似的扑到陈克雄面前。
抬起头来,双眼通红道:“想让我们交出儿子,门都没有!你们这帮丧尽天良的人渣,一定会遭报应的!”
“啧啧,看起来病恹恹的,没想到还挺辣。”王鼎华怪笑一声,“呼”的一把抓住沈玉霞的头发,向上一拎,狰狞道:“既然你自己跑出来送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说完,径直将沈玉霞的脑袋向泥土中按去。
就在这时,院门外响起一声惊雷般的喊声:“住手!”
众人回身望去,只见一名赤着上身,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手上握着两把明晃晃的杀猪刀站在门外。
不得不说,刚才那声叫喊极有气势。
但喊完之后,赵有根整个人就像被戳破的气球般蔫儿了下去。
面对着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群人,两条粗壮的腿不停打颤,吓得连手上的刀都快握不住了。
王鼎华显然没将赵有根放在眼里,挑起一边眉毛,冷冷道:“杀猪的,这里没你的事,识相的就滚远点,别在这妨碍老子办正事!”
“我……我不准你欺侮他们!”赵有根努力保持着仅有的一丝血性,大声喝道。
“呵呵,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妻管严’,也敢跑出来管别人家的闲事了,胆子挺肥的,”王鼎华怪笑一声,道:“不怕死是吧,我这就让人陪你好好玩玩。”
说完,冲着几名小弟招了招手:“给我上,弄死这个二愣子。”
王鼎华话音刚落,几名小弟立刻拎着家伙冲向赵有根。
赵有根也就杀猪利索,碰上这帮职业打手,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几个回合下来,手中的杀猪刀就被卸掉,被一帮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揍得鼻青脸肿、体无完肤。
“有根!”陈克雄见赵有根挨揍,心中焦急万分。
他的确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恨不得把“关我屁事”四个字贴在脸上的胆小邻居,居然愿意站出来替自己家出头。
赵有根被人按在地下狂踩,用尽力气喊道:“克雄、玉霞……你们坚持住,陈元……陈元他马上就到了。”
“什么……?!”陈克雄一听,面色骤然大变。
他之所以对妻子千叮万嘱,就是不想让陈元再度卷入自己和鼎荣公司的纠纷当中。
没想到妻子防住了,却没防住邻居赵有根。
陈克雄面色铁青,长长叹了口气。
王鼎华不同于李大麻子,不但性格暴戾,手段残忍,而且仗着兄长的势力,在贫民区为所欲为,毫无顾忌,十里八乡谁惹上他,绝对没有好下场。
如今对方不仅亲自前来,还带了这么一大帮人过来,就算陈元再能打,也不可能轻易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他脸上愁容更甚,双拳紧紧捏起。
不远处,王鼎华听见“陈元”的名字,阴笑一声,走到赵有根身前,蹲下身子,缓声问道:“你刚才说,陈元就快来了,他现在人在哪里?”
赵有根瞪了他一眼,一声不吭。
“找死。”王鼎华目光一寒,将赵有根的一只手掌按在地上,抄起一块石头就往他手指上砸去。
“啊……!”赵有根惨叫一声,手指上顿时血肉模糊。
“说不说?”王鼎华握着带血的石头,冷笑道。
赵有根喘着粗气,硬着头皮摇了摇头。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王鼎华再度举起石头,砸在赵有根的手背上。
这一击,王鼎华力道增强了不少,只听“喀”的一声骨裂声响,赵有根二次惨呼,险些疼晕过去。
看着赵有根被自己折腾的死去活来,王鼎华心中不由的升起一丝莫名的快感,一脸狰狞道:“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再不说出陈元下落,老子废你双手!”
第一百零六章 我选他
“我……”
此时,赵有根已经疼得死去活来,嘴巴无力的一张一翕。
王鼎荣狞笑道:“肯说了是吧,这才像话。”
“你也算这片的老住户了,对于我的为人,应该了解一些。我王鼎华对待老实配合的人,一向彬彬有礼,只有对待冥顽不灵的人,才偶尔出手‘教育’一下。”
赵有根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
他龇牙咧嘴,一字一顿道:“我……我……”
王鼎华又凑近了些,皱眉道:“说清楚点。”
赵有根忽然瞪大双眼,“呸”的一口浓痰啐到王鼎华脸上,破口大骂道:“我草你大爷!”
“妈的,臭杀猪的,给我去死!”
王鼎华勃然大怒,举起手中的石头,向着赵有根的脑门猛砸下去。
正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响动。
一枚石子破空而来,“砰”的砸在王鼎华的手腕子上。
王鼎华“啊”的一声惨叫,腕骨疼痛欲裂,手中的石头应声落地。
他捂着手腕抬起头来,只见空荡荡的院门外,缓步走进来两个人。
走在左边的是名高瘦少年,穿着件素色t恤,面色冷峻,双拳紧握,一言不发。
右边的则是个短发胖子,身上套着一件印着“武无第二”的宽大t恤,一张胖脸上堆着坏笑,走起路来龙行虎步,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
左边的少年看了看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赵有根,又看了看跌坐在地的陈克雄夫妇,双眼瞬也不瞬的望向王鼎华,冷冷道:“你就是‘狗王’?”
王鼎荣自从跟大哥混迹江湖之后,还从未吃过什么大亏。
刚才险些在两名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前栽了跟头,不禁恼羞成怒,面色阴沉道:“你是陈元?”
“是我。”陈元淡淡道。
他接到赵有根的电话之后,立刻离开医院,顺路接上了住在附近的刘虚,风驰电掣的往回赶,现在看来,自己好像还是晚了一步。
他缓步走上前去,将赵大叔扶到院子一角坐下,又将父母从地上搀扶起来。
抬起双眸,冷冷望向王鼎华,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私闯民宅,聚众伤人,真当华夏的法律只是摆设?”
“哟嚯,敢这么跟王哥说话,我看你小子是活腻味了!”
一名纹着花臂、留着莫西干头的小弟提着铁棍走上前去,抬手就要往陈元脑袋上招呼。
陈元还没动手,身旁的刘虚已经抢先一步。
身子一矮,一记角度刁钻的勾拳,正中对方下颚。
霎时间,“莫西干”小弟眼球暴突,惨叫一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砰”的撞击在旁边的一座石墩上,喷出一口白沫,昏死过去。
其他的混混看见这一幕,一个个都吓得不轻。
几个混混认出了刘虚,失声惊呼道:“这特么不是隔壁街道的刘胖子吗?”
刘虚显然对自己这一记风骚的勾拳十分满意,像模像样的吹了吹拳头,斜睨着一帮混混,坏笑道:“小爷现在是武者,就你们这些菜鸟,老子一个能打二十个!”
混混们听了,一时面面相觑。
在他们的印象中,刘虚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吃货。
到临江念高中时,贫民区里压根没人相信他能顺
利毕业。
这么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武者”,众混混顿感难以置信。
刘虚转过头去,冲陈元眨了眨眼。
看向对面,仰着脖子道:“不信是吧?刚才那小子就是活生生的教训。你们谁想试试小爷的‘动感铁拳’,尽管上来,小爷时间金贵得很,没工夫陪你们傻站着。”
一帮混混看了看倒在院子一角、口吐白沫的“莫西干”小弟,脸色都不大好看。
王鼎华混迹地下世界多年,自然不会被刘虚唬住。
面色一沉,冷声道:“死胖子……会两招拳脚就敢在老子面前叫嚣?老子混社会的时候,你特么还在娘胎里打滚!”
双眼一瞪,喝道:“来人,先给我把这两个不要命的小子收拾了!”
混混们听见王鼎荣发话,不敢违逆。
立马举起手中的铁棍砍刀,嗷嗷叫着向刘虚一哄而上,顷刻间,就将陈元和刘虚团团围住。
温衡则站在王鼎华身边冷眼旁观,暂时没有出手的意思。
双方人数本就悬殊,刘虚和陈元被围在中心,情势一下就变得危急起来。
赵有根斜靠在墙边,身子虽然动弹不得,心中却焦急不已,大喊道:“刘虚你个二愣子,别硬来啊,他们手里有家伙!”
刘虚抬手抹了抹鼻子,转头笑道:“有根叔,你就放心吧,不过是一帮战五渣,我还应付得了,再说了,我旁边还站着个‘文武状元’,怕个卵。”
“文武状元?什么鬼?”赵有根听得一头雾水。
蓦地抬头,发现院子里的二十多人已经交上手了。
刘虚身材虽胖,步法却颇为灵活。
扭动着肥硕的身躯,游走于刀芒棍影之中,丝毫不显慌乱。
加上招式大开大合,拳拳到肉,不一会儿,地上就躺了五六名嗷嗷乱叫的破皮混混。
相比刘虚,陈元的打法就显得沉稳许多。
将“不动如山,动如雷霆”八个字运用的淋漓尽致。
每一次出手,都能准确无误的击中对方要害,瞬间废掉对方的战斗力。
在两人的默契配合下,五分钟之后,地上已经密密麻麻的躺了一堆黑衣壮汉。
“我的个娘咧,”赵有根看见这一幕,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惊道:“我……我没看走眼吧。”
作为邻居,赵有根可以算是从小看着陈元长大,对刘虚也颇为熟悉。
在他印象里,这两个娃娃从小除了掏鸟蛋撵兔子捉鱼虾之外,还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
此时,见他们三拳两脚就撂翻了王鼎荣手下的二十多号狠人,顿时震惊的无以复加,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屋前面。
陈克雄夫妇也是一脸惊诧。
他们只知道陈元开始修习武道,却没想到儿子居然变得这么厉害。
在他们这些老实巴交的乡下人眼里,王鼎华一帮人向来是“不可战胜”的恐怖存在,可就这么一瞬间,陈元和刘虚已经把对方揍得满地找牙,不禁让夫妻二人心中又惊又喜。
最震惊的是王鼎华。
亲眼目睹对方轻松解决了自己带来的二十多名手下,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他终于意识到,李大麻子说的话都是真的,这俩小子不但是“武者”,而且修为绝对不低!
论身手,王鼎华比李大麻子强不了多少。
情急之下,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温衡身上,战战兢兢道:“温……温师傅,这两个小子不好对付,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温衡瞥了他一眼,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淡淡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规矩我懂,不需要你提醒。”
说完,他背负双手,望向陈元二人,轻蔑道:“这两名少年虽已涉足武道,但根基尚浅,不足为惧,我只需出六成气力,就能将其一网成擒。我……”
王鼎华哪还有心思看他装逼,急切道:“别我啊你的了,您还是快动手吧,把这两个小子打趴下,才能放手收拾陈克雄夫妇!”
温衡有些鄙夷的看了王鼎华一眼,显然对对方打断自己说话甚为不满。
但出于对其兄长王鼎荣的一点点尊重,还是点了点头。
负手上前,望着陈元二人,淡笑道:“不错,有两下子。”
刘虚在一名混混肚子上补了一脚,转过身来,一脸诧异道:“我去,这不是‘玉衡武馆’的‘温骗子’吗?”
刚摆出一副高人姿态的温衡瞬间就暴走了,面色通红道:“你叫我什么?!”
刘虚挠了挠后脑勺,挤眉弄眼道:“贫民区谁不知道,你开办‘玉衡武馆’,就是为了给‘鼎荣公司’这样的垃圾企业充当走狗,挂羊头卖狗肉,收黑账赚黑钱,不是骗子是什么?”
“我……”温衡脸都气白了,怒道:“你胡说八道!”
陈元微微笑道:“‘温馆主’,这些年你们‘玉衡武馆’都干了些什么勾当,你自己心里清楚,既然做得出,就别怕人说,你说是吧?”
“……”
温衡面色已经变得无比阴沉。
他强行压制下内心的怒意,狰狞笑道:“好,不愧是城里培养出来的学生,果然伶牙俐齿,也罢,今天就让我这个贫民区乡下的‘武馆馆主’,领教领教你们在城里学到的武学高招!”
话音刚落,脚下一顿,就要向陈元二人冲去。
“慢着!”刘虚忽然抬手喝道。
“又怎么了?”温衡停下脚步,冷声道:“认怂了?”
“那倒不是,”刘虚耸耸肩道:“我们这里有两个人,你那边只有一个,就算赢了你,也胜之不武。”
他挺起胸脯,缓缓道:“要么,你从我们两个当中选一个单挑,要么,就让你旁边这位跟你一起上,两个打两个,也符合武道切磋的规矩。
“想不到……这小子还挺鸡贼。”
温衡冷笑一声,心中兀自盘算。
带王鼎华一起上是不可能的。
这货的身手,武馆里随便找个学徒都能将他一招放倒,带着这么个拖油瓶上场,不但对自己毫无帮助,反而会严重影响自己的发挥。
相对而言,从二人当中选一个单挑,无疑稳妥的多。
单从刚才展现出的实力来说,刘虚和陈元二人修为境界应该不相伯仲。
刘虚虽然体格胖大,但身法灵活,劲力强大,自己身材瘦小,在他面前恐怕占不到什么优势。
反而是沉默寡言的陈元,看起来好对付一些。
毕竟,在身体条件不吃亏的情况下,温衡还从没怕过谁。
一念至此,温衡抬起头来,指了指陈元,邪笑道:“我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