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大局已定
“你……要离?!”
郭先生扭头一见要离的模样,顿时大惊,脱口喊出了他的名字。
“郭师兄,好久不见。”
要离面无表情地说。
“你到此地做甚?”
郭先生惊讶地问。
要离冷笑道:“来还人情。”
二人竟这般在战团之中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徐锐没想到这位猛人竟然认识要离,心中微微一沉,另外一边,龙图见此也傻了眼。
“去死!”
就在此时,影婢突然从人群之中杀出,照着郭先生后颈猛地斩下。
郭先生立刻意识到危机,握枪的手微微一紧,立刻便要回身一枪击毙影婢。
要离见此眉头一皱,右手化掌成刀,重重砍在郭先生后脑之上。
刹那间,郭先生脑袋爆裂而开,红白之物四处飞溅,身体软到在地。
影婢一剑杀来,却是刺了个空,脸上闪过一丝可惜之色,瞟了一眼要离道:“如果一开始便要杀人,为何还要跟他废那么多话?”
“这……”
要离微微一愣,无奈道:“故人相见,当然要先寒暄一番。”
影婢认真地思考了一瞬,摇了摇头:“多此一举,莫名其妙!”
说着,她便拿着剑转身向外走去。
“喂,你去哪里?”
要离紧张地问。
“去杀人。”
影婢头也不回地答。
要离道:“门外就是大军,你不成的,还是让我来吧。”
影婢脚步一顿,又折了回来和要离擦身而过。
“外面交给你,这里交给我。”
要离苦笑一声,狠狠地瞪了徐锐一眼,缓缓朝门外走去。
“轰隆隆!!!”
又是一轮手雷的爆鸣,整座经略府猛地一震,邹先生带来的边军士卒和刀斧手一样惨嚎一片,进攻受阻,要离趁机杀入战团,搅得那些吓破胆的士卒们鸡飞狗跳。
前厅之内此时已是血流成河,涌进来的刀斧手被影婢和受伤较轻的小胡,以及一干手持连射弩的侍卫解决殆尽。
西北边军一应将领、官员都绝大部分也都已经成了连射弩下的鬼,其中便包括龙图长子龙少华。
在先前的乱战之中,他没有躲过士卒们的乱射,后背上中了三箭,其中一箭正中背心,一命呜呼。
龙图坐在大位之上,惨然地看着这一幕,任由徐锐走到身边。
“你输了。”
徐锐淡淡地说。
龙图冷笑一声:“你也没有赢,即便我死你也无法控制西北边军,只等兵营一炸,为我报仇的乱军涌出,你也逃不掉。”
徐锐摇了摇头,指着前厅大门道:“你看那边。”
龙图抬起头,透过院子里的余烟,朝远处望去,只见城中也冒出了一股黑烟,看样子正是西北边军大营的方向。
“你在夺营?”
龙图惊愕到。
徐锐点了点头:“西北边军的主帅全都死在了这,夺营便要容易很多。”
龙图一愣,费解道:“你是怎么办到的?就算没有主帅,十数万人的大军也不是说变天就变天的。”
徐锐又点了点头:“我没有这个本事,但是锦衣卫有。”
龙图好像想起了什么,惊呼道:“你让锦衣卫假传圣旨?!”
徐锐笑了起来:“必要的时候这些手段都是可以用的,何况这本来就是圣上心里的想法,就算此事爆出来,圣上也会告诉世人,他曾给过我一道接管天骐关的密旨。”
龙图闻言笑了起来:“这便是你和圣上的默契了?”
徐锐摇了摇头:“默契倒是谈不上,只不过为人臣子的,当然应该多为上头想想不是?”
龙图摇头失笑:“怪不得圣上宠信你,像你这般手段高明,又懂得揣摩圣意之人,哪个皇帝会不喜欢?”
说到这里,龙图忽然阴笑起来:“只是你抱圣上抱得如此之紧,就不怕最后下场凄惨么?”
徐锐看了看龙图道:“愿闻其详。”
龙图摆摆手:“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圣上总有老去的一天,轰轰烈烈的夺嫡大战已然拉开了序幕。
你永远站在圣上那边现在看来是没错,可是新君会容得下一个功高震主,又不和自己一条心的臣子么?
如果你无法被新君掌控,圣上为了给那个脱颖而出的儿子铺路,是会选择你,还是会选择新君?
你此时如此不给自己留后路,到时候便连个选择都没有,下场一定比我还惨吧。”
徐锐闻言沉默不语,良久才淡淡道:“扯远了,你还是先把眼前的残局收拾了吧。”
龙图笑道:“我以为冠军侯智珠在握,早已掌握大局,还用我来收拾残局么?”
徐锐淡淡道:“其他的都好说,你有个手下很厉害,竟然提前领了一只大军围堵经略府,看来也只有你能让他住手了。”
“你说邹先生?”
提起邹先生,龙图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似乎后悔当初没有听他的话。
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所有多余的情绪便从他脸上消失不见。
龙图玩味地望向徐锐:“你我之间仇深似海,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徐锐从胸口拿出一本册子,淡淡道:“龙大人你出身平明毫无背景,十五岁从军,十八岁时经历塞外海峰大战,几次重伤的同时也因为悍勇收获了无数军功。
那一年你老母去世,但军中缺将,你本可不必回家丁忧,累积军功坐上正六品的游击将军。
可是你却毅然而然挂印而走,坚持回家丁忧三年。
三年之后你再度从没品的校尉做起,经历大小三十余战,年近三十才凭一身军功成了朝廷正三品的指挥使。
此后数十年,你镇守大魏西北,除了一年前的塞外惨败,没有让草原人占到半点便宜。”
龙图静静听着徐锐的话,心中感慨万千,勉强却是淡淡一笑道:“没想到徐大人还研究过在下的生平。”
徐锐笑道:“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对付你当然得先了解你,不然为何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只有你的敌人。”
“哦?”
那徐大人从方才的履历之中得出了什么结论?
徐锐道:“龙大人一生从军,打仗时悍不畏死,从不惜命,却是对家人异常珍惜。”
龙图闻言脸色一变,死死盯住徐锐。
徐锐丝毫不理会他的脸色,继续说道:“这样的龙大人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长生而放下国难不管?恐怕需要长生秘药的是你的亲人吧?”
龙图浑身一震,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徐大人你果然似恶鬼一般,句句都能说进人心里,换了平时恐怕我早就被你说服。”
说着,他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悲愤,指着龙少华说:“只可惜你害死了吾儿,你我血仇不共戴天,想让我帮你收拾烂摊子,那是休想!”
徐锐闻言摇了摇头,淡淡道:“龙大人,我是杀了你的长子,可你膝下有三子,若没有我,你觉得他们能活下来么?”
此言一出,龙图顿时恶狠狠地盯住徐锐。
徐锐寸步不让,也朝他逼视而去。
二人对望半晌,龙图突然叹了口气,咬牙道:“你保我妻儿安全!”
徐锐点了点头:“我会把他们送出塞外,此生不会再受各方势力迫害!”
龙图点了点头,缓缓起身,冷冷对徐锐道:“记住你的承诺,否则便是作了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龙图再也不理会徐锐,迈开大步向外走去。
徐锐静静站在原地,只听龙图出门之后先是战斗之声渐渐消失,紧接着便传来了一阵阵悲伤、绝望、愤怒的苦劝之声。
徐锐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天骐关之事终于解决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清算和尾声
幽暗的内堂之中,龙图披头散发,愣愣地坐在先祖画像之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吱呀”一声,大门被人缓缓推开,刺眼的阳光瞬间驱散了黑暗,落在龙图脸上,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有你出面,边军将士的情绪都还算稳定,一场大难总算被扼杀在襁褓里。”
徐锐走进内堂,笑眯眯地说。
龙图闭上了眼睛,淡淡地问:“你的天启卫进城了吧?”
徐锐点了点头。
龙图眉头一皱:“好快!”
徐锐笑道:“此计本就行险,十余万边军则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老实说天启卫一刻不进城,我便一刻没有底气
所以一开始我定下的计划便是让天启卫里应外合拿下下关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向天骐城,若是斩首计划不成就立刻攻城,牵制你边军主力。”
龙图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计是好计,你也足够大胆,果真是后生可畏啊。”
徐锐摇了摇头,在龙图对面的浦团上坐了下来,淡淡道:“你的家眷我已命人保护,他们将随我一起出塞,然后我会找个地方将他们安顿下来,让他们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
龙图闻言忽然笑了起来,饶有兴致地望着徐锐道:“我很好奇,你保我家眷之事必然无法掩盖,就不怕此事传到京城触怒了宏威皇帝?”
徐锐笑道:“龙大人太小看圣上了,他要的是天下,收的是人心,若连孤儿寡母都容不下又何谈一统天下?
龙大人有过,却是你一人之过,罪不及家人,何况此前数十年你为大魏出生入死,镇守北疆,圣上一直感怀于心,否则也不会迟迟不肯对你动手。”
龙图一愣,点了点头:“就冲他能顾及乌力吉的三十万铁骑,对我送他的折辱隐忍不发,就足以证明他的野心。
不过你也不必为他找补,我从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对他的脾气秉性也有了解,他虽不是睚眦必报之人,却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说穿了还是因为你出面保全,他才懒得计较几个孤儿寡母的生死罢了。”
徐锐闻言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龙图叹了口气,看了看徐锐道:“现在诸事已了,我定然活不下去,你动手吧。”
“不急,我还有几件事想问问大人。”
徐锐不疾不徐地说。
龙图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说吧,看在你保我家人的份上,我知道的,能说的,绝不隐瞒。”
徐锐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问:“新界城之变那一晚,你究竟遇到了什么?”
龙图闻言瞳孔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恐惧,呼吸骤然加快。
徐锐见他这副模样顿时双眼微眯,对他的回答更加期待。
似是好不容易才稳定住情绪,龙图苦笑着摇了摇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其实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一晚我率大军奔袭新界城,刚一入夜便遇上了沙暴,接着士卒们便莫名其妙地纷纷倒地身亡。
他们身上没有伤口,死得莫名其妙,好似直接被阎王唤去,不过片刻数万大军便死伤过半,场面极其骇人。
当时军中瞬间大乱,等老夫意识到不妙的时候才发现原本该是平坦戈壁的地形居然变成了峡谷。
大军完全失去了方向,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峡谷中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有的人逃着逃着就莫名其妙地没了。
最后老夫侥幸闯出了峡谷,可是跟着老夫出来的人马已经不足两百。”
“这么说你至始至终都没见到过敌人?”
徐锐皱眉问到。
龙图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老夫觉得此事必然和戈壁宝藏有关,原本还想等此间事了再去弄清楚,只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徐锐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好似心中已经有了些推断,却又无法验证。
过了片刻,他将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了出去,又道:“朝廷体制健全,凡有用兵,即便没有任何奏报,也能从兵部、户部的粮草、军械调运看出些端倪。
龙大人要隐瞒西北惨败十分不易,按说就算天骐关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都被你收买也无法做到天衣无缝,你究竟是如何让此事瞒天过海,直到乌力吉的使者进京才让朝堂所知的?”
龙图闻言饶有兴致地望着徐锐道:“冠军侯觉得呢?”
徐锐沉声道:“朝廷里有人帮你,而且这个人手段通天!”
龙图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你猜对了,草原大败之后,原本老夫已经做好了被抄家灭族的准备,若不是那人帮我,也不会生出瞒天过海的心思。”
徐锐闻言双目微眯,沉声道:“帮你的人究竟是谁?”
龙图失笑摇头:“我不能说。”
徐锐眉头一皱,又听龙图说道:“此人和此人背后的势力太过强悍,即便是死,我也不能说出来,否则就算有你担保,我的家眷也别想活下去。”
徐锐脸色微微一变,龙图的意思很清楚,自己完全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所以他才不敢把真相说出来。
徐锐自认虽然不是天下无敌,可在朝堂之上也算有了一席之地,即便是太子想要对付自己也不容易。
究竟是什么人能让龙图如此忌惮,甚至断言自己在对方面前不堪一击?
此人恐怕和一直隐藏在朝堂上的那只幕后黑手有关,从一开始这只幕后黑手便在暗中搅动着一切。
可是每当徐锐以为自己已经渐渐接近这只黑手的时候又会发现,自己看到的永远只是冰山一角,这只黑手究竟有多大,想要干什么,到了现在仍然是个迷。
也正因如此,这只黑手才越来越让徐锐感到不安。
正想着,徐锐又听龙图说道:“圣上虽然雄心不减,但挡不住年华渐去,眼下夺嫡之争已现端倪。
听说你在此事之上左摇右摆,一直未能下定决心,看在你保我家眷的份上劝你一句,首鼠两端最终便会两边得罪,最后得不偿失。”
徐锐闻言瞳孔一缩。
龙图看着徐锐的表情,明白他已经听懂了自己的话便闭上了嘴,不再多说。
徐锐站起身来,郑重地朝他拱了拱手,龙图不闪不避,就这么大咧咧地受了下来。
徐锐朝龙图行礼不是因为这句劝戒,而是因为龙图终究还是冒着风险向徐锐透露了一个消息。
以两人的身份和关系,龙图此番劝戒十分突兀,那么便得联系先前的话来看,龙图突然提起此事只是想跟徐锐说另一件事。
帮他的人当中有一位皇子!
第五百八十八章:出塞
“多谢龙大人,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徐锐沉着脸色道:“龙大人镇守北疆数十载,没有人比你更熟悉草原,若我想一举平定草原,你觉得当如何行事?”
“你终于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龙图哈哈大笑,指着徐锐道:“徐大人,你仅仅二十岁便成了国候,还嫌功劳不够大吗?现在居然又盯上了横扫草原这不世之功?
你就不怕此番回去功劳太大,圣上拿你开刀?又或者折在乌力吉的手上,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徐锐沉声道:“我有必须横扫草原的理由。”
龙图深深看了徐锐一眼,冷笑道:“没想到冠军侯居然还是个情种。”
徐锐面无表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其实功劳什么的徐锐没有兴趣,但是为了栖霞公主他必须做到,何况乌力吉大势已成,如果不及时解决这个麻烦,日后草原上一直被压迫的游牧民族将成为所有中原王朝的噩梦。
无数百姓将饱受战乱之苦,万千年轻的士卒会牺牲在年复一年,永无休止的征战之中,最关键的是,新兴文明的种子也有可能受到威胁。
所以徐锐必须在威胁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把它消弭于无形。
龙图冷笑着摇了摇头:“若是圣上把京师十二卫主力全部交给你,你也舍得花上十年功夫,那么横扫草原未必不行。
可是现在南朝武陵王虎视眈眈,京城之中群狼环伺,那几只快要长成的龙崽子也准备择人而噬,眼下你手上只有一万多人的天启卫,已经没有半点机会了。”
徐锐眉头一皱:“没想到你对此事竟然如此悲观……”
龙图哈哈大笑道:“你们都太小看乌力吉了,我说此人是草原数百年来,甚至是有史以来最杰出的雄主,你信吗?
此人出身卑微,原本是草原三十六部中最低贱的奴隶,可是却凭着坚定的意志和出众的手段,在区区三年之内便夺得了格图部的首领之位,那时候他才只有十九岁。
此后的三年时间里,他带领格图部不断壮大,先后吞并了六个部族,逐渐发展成了三十六部中首屈一指的人物。
只有草原名义上的大汗所在——金山部能够与之相提并论。
但是金山部制衡他的岁月同样十分短暂。
五年前,乌力吉以解决草场争端为名,提出河北会盟,邀请三十六部首领一同划定各家势力范围。
可是他自己却暗中藏兵,等到金山部的大汗一到便发动政变,将大汉杀死,夺取汗位,成了草原上真正的主人。
前年,他又趁着南朝入侵之际,消灭了最后的对手,并攻陷了我大魏的关外四省,成了雄踞关外的王!
眼下乌力吉兵强马壮,威望奇高,做事又心狠手辣,手段高明。
这样的草原,试问只有一万五千人的你又要如何横扫?”
徐锐闻言沉默不语。
龙图又道:“知道我能镇守北疆数十年,靠的是什么吗?”
徐锐道:“分化与强军!”
龙图点了点头:“说对了,所谓分化就是利用草原三十六部之间的矛盾进行平衡,勾起他们的内斗,让他们无法捏成一个拳头。
而强军便是依靠我大魏的优势军力,保持对草原各部的高压态势,让他们不敢兴兵作乱,不敢不尊我大魏皇命!
可是乌力吉的手脚太快了,快到超出了我的想象,我还没来得及腾出收来解决他制造的,麻烦,他便已经成了气候。
你觉得塞外惨败真的只是因为我和我的主力不在天骐关么?
告诉你吧,我带走的仅仅只有五万亲军而已,真正的主力都在塞外四省,所有的百战之师,精兵良将也全都在那,那可都是身经百战的强军,和南线的弱鸡边军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当乌力吉杀来的时候我的将士们根本不堪一击,甚至仅仅之打了半日便全线溃败,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便完全丢了塞外四省。
当我闻讯赶回来的时候,也被草原骑兵的强悍战力所震撼,在我看来他们甚至要比草原帝国时代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骑兵更为强悍。
说实话,要不是天骐关这一道天险横在面前,说不定眼下的大魏早已经是别人的天下了。”
徐锐在京城之中也分析过草原的形势,却没有龙图这般生动。
没想到乌力吉只用了如此之短的时间便形成了这么强悍的力量,徐锐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凝重。
“现在你还打算一举横扫草原吗?”
龙图笑眯眯地问。
徐锐沉默片刻,坚定地点了点头:“是,而且更加坚定,如果乌力吉真的是头猛虎,那么我更是必须要在这头猛虎彻底出笼之前将他消灭,若是放任不管,今后恐怕便没人能收拾得了他了。”
龙图一愣,似是没想到徐锐会这样说,沉默片刻,他忽然笑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的笑容里没有了别的杂质。
“果真后生可畏,强者首先必须拥有一颗强者之心,这一点你很好,当你的敌人绝对是最不明智的事,只可惜这个道理我知道得晚了。
不过,即便你拥有强者之心,但目前大魏与草原的局部强弱对比并没有根本性的改变,理想与现实之间总是差距巨大,你稍有轻敌便有可能酿成大祸。”
徐锐点了点头:“多谢提醒,但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办不成的,我定会为大魏消除这个隐患。”
龙图点了点头:“可惜啊,这么精彩的大戏我却已经看不到了……”
徐锐缓缓站起身来,最后看了龙图一眼道:“我给你选了一个合适的侩子手,经历了这一劫,你也算同这个世界了结了所有恩怨,如果有下辈子便重新来过吧。”
说完徐锐朝龙图行了个礼,转身朝大门走去。
龙图望着他的背影,双目之中竟闪烁出一抹希望。
前厅门外,徐锐愣愣望着天边即将落山的红日,一脸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闫盛从回廊缓缓走了过来,一见徐锐顿时单膝跪地,抱拳道:“多谢徐兄帮我兄妹报仇雪恨,大恩大德闫盛没齿难忘,愿此生当牛做马,以报徐兄!”
徐锐回过头,瞟了一眼闫盛手中带血的刀,心道此刻那位不可一世的西北王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难受。
他扶起闫盛,摇了摇头:“不过是举手之劳,当牛做马什么的就别提了,老实说我见你方正君子,也动过念头邀你从军。
可是现在看来,你生性恬淡,不过是因为一身血债逼得心魔丛生,这次手刃仇人也算解脱,今后便回乡去,简简单单地过日子吧。”
“徐兄!”
闫盛还待再说。
徐锐却摇了摇头:“去吧,若是想我便到长兴城来,人生无常,有聚有散,不必执念。”
闫盛闻言想了很久,见徐锐神色坚定,终于点了点头:“我一定去长兴城看你和夫人。”
徐锐愣了愣道:“对了,你见过的内子其实还未与我成婚,她便是我大魏的栖霞公主!”
“什么,夫人竟是公主?”
闫盛愕然。
此时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啜泣,二人回头一看,只见闫思琪擦着泪水快步从回廊的另一头冲了出去。
闫盛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叹了口气道:“冤孽啊……”
宏威十九年八月十六日,通过锦衣卫秘密渠道急调的三万涠洲兵终于抵达天骐关,徐锐将城防等一应事务交给李邝,自己带着天启卫打出公主仪仗,离开天骐关继续向北。
宏威十九年八月二十四日,大军刚刚抵达茫茫草原,众人便伴着夕阳,在天边看到了一条黑线。
“大人,是迎亲的队伍,他们来了!”
曹思源望着远处慢慢奔来的数千人马,凝重地说。
徐锐冷笑一声道:“还真是不让人消停,又是一场硬仗啊……”
第五百八十九章:逼婚
茫茫草原上有一支小小的部落,人数不多,而且大都是老弱妇孺,壮年男子十分罕见。
在这支部落的正中的帐篷里,青女正拿着一根木棍轻轻桶着火堆。
和在长兴城的时候不同,此刻的青女穿着草原人的盛装,本就美丽绝伦的面孔又平添了几分高贵典雅之气。
只是青女似乎又有烦心之事,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愁容,动作也有些心不在焉,就连火堆上的羊奶已经沸腾也没有察觉。
“别吉,小心烫着。”
一个年过半百的壮汉掀开帐帘走了进来,一见此景顿时惊呼一声,替她把火堆上的羊奶端到了另一边。
青女回过神来,看见那壮汉双眸中顿时闪过一抹期待,急切地问:“木春黎叔叔,您这一趟可是有消息了?”
壮汉脸色黯然,叹了口气道:“消息是有,却不是好消息。”
青女眼中的兴奋渐渐消失,好似早知如此,默默地点了点头道:“他们怎么说?”
木春黎道:“南山部,内格勒部,还有蒙寒部都已经背弃了同大汗的誓言,归顺了乌力吉。”
青女冷笑一声:“即便誓言已经作古,可难道他们这么快就忘了乌力吉曾抢夺他们的草场,屠戮他们的族人吗?”
木春黎摇了摇头:“他们当然没有忘记,可是乌力吉太强大了,他们不敢报仇,而且乌力吉还许给他们新的草场和牛羊,这些见利忘义的人如何还会顾得上复仇?”
“哼,乌力吉狼子野心,怎会真的给他们草场和牛羊?等他们发现自己上当或许咱们还有机会!”
青女兴冲冲地说。
然而木春黎却是遗憾地摇了摇头:“乌力吉这一次恐怕会兑现诺言,南山部已经得到了新的草场,内格勒部拿到了牛羊,剩下的听说也在路上。”
“怎么会,恶狼居然真的会给羊送粮食么……”
青女脸色一变,颓然地坐了下来。
木春黎叹了口气道:“听说朝廷的使者就快来了,他们按照乌力吉的要求,带来了大魏最美丽的公主。
公主将作为礼物,成为乌力吉的新娘。
同来的还有大魏皇帝对乌力吉的封赏,他将在大婚之夜正式被大魏皇帝册封为草原的大汗。”
“草原的大汗什么时候轮得到大魏做主?!”
青女闻言义愤填膺地说。
木春黎苦笑摇头:“这百多年来的每一任草原大汗都是大魏朝廷册封的,乌力吉一旦得到册封,老大汗仅剩的影响力必然会迅速消退,咱们最后的旗帜也就不复存在了。”
“难道大魏就看不出乌力吉狼子野心,为什么还会让他得到册封?”
女青恨恨地问。
木春黎又叹了口气道:“不可一世的龙图此前大败于乌力吉的铁骑之下,此番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就连他们拿乌力吉都已经没有办法了,也只能以此换得一些喘息的时间。”
听到这句话,青女忽然想起当初在长兴城时让徐锐帮她说动宏威皇帝派兵征讨乌力吉的事,那时徐锐非但没有帮忙,甚至还百般阻拦她通过四皇子的进言。
一想到此事她便恨得压根痒痒,冷笑道:“当初我让他们及时出兵,早早将还未做大的乌力吉解决掉,可他们就是不听,现在好了,这头恶狼不仅长大了,还狠狠地咬了他们一口,正好告诉他们什么叫疼!”
木春黎摇头道:“说这些都没用了,对了,这次朝廷派来的赐婚使是大魏冠军侯徐锐,上次听你说当年在长兴城时曾和他有过交集,不知……”
没等木春黎说完,青女便摆了摆手道:“不用指望他了,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在长兴城时他便与那栖霞公主两情相悦。
若是他有办法,又怎么会顶着如此大的耻辱亲自将栖霞公主送到草原,来做乌力吉的新娘?
这世上哪个男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
我看现在徐锐恐怕后悔得要死,若是当初在长兴城时把乔装打扮入城的乌力吉杀了,也不会让乌力吉惊鸿一瞥看上了他的女人,然后逼着他亲手把心爱的女人送来。”
“你说冠军侯和栖霞公主是恋人?”
木春黎惊呼一声。
青女点了点头,酸溜溜地道:“此事不是什么秘密,即便在草原上也有不少人知道,也不晓得那女人究竟有什么本事,把徐锐那家伙迷得晕晕乎乎。”
木春黎心中有事,没有听出青女口中的酸意,沉默着想了想,忽然道:“别吉,我觉得咱们可以利用这个徐锐!”
青女摆摆手道:“都说了他没用……”
“别吉!”
木春黎道:“您刚刚说,没有哪个男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我深以为然,那么既然如此,乌力吉又没有指名要他来送亲,为什么偏偏是他来呢?”
“你是说他此行送亲是假,对付乌力吉才是真?”
青女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
木春黎点头道:“就是此意!听闻大魏的南方有个大吴,大吴有个战无不胜的兵圣,就是因为有他的存在,大魏才无法顾及草原。
而这个小小年纪的冠军侯却能与那兵圣的大军打得有来有回,几次率军化险为夷,说不定真的能对付乌力吉!”
青女闻言顿时生出一股希望:“那家伙的确很聪明,手段也高,在长兴城的时候我就没少吃他的苦,他此行一共带了多少人来?”
木春黎一愣,黯然道:“听说只有一万五千新军,叫什么天启卫。”
“只有一万五千人,还是新军……”
青女心中的希望顿时被浇灭大半,苦笑道:“这么点人恐怕还不够乌力吉塞牙缝,何况这家伙一肚子花花肠子,谁知道他真正想的究竟是什么?唉……说来说去还是指望不上他。”
“我的青女侄女可在啊?你苏赫巴鲁叔叔来看你了”
正说着,帐外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
青女与木春黎一听见这个声音顿时脸色微微一变。
帐帘被两个年轻的勇士掀开,一个五十岁上下,头戴宝珠,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了进来。
“哟,木春黎你也在啊!”
男人满面笑容地同木春黎打了个招呼。
木春黎却是冷哼一声,语气不善道:“阴山王,你来这里干什么?”
男人面露不悦之色,冷冷道:“木春黎,难道你忘了是谁保全了你们金山部,难道我苏赫巴鲁还来不得了?”
木春黎冷笑道:“说得好听,草原上三岁的小孩都知道你是乌力吉的狗,出面保全金山部难道还能安什么好心?”
男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怒道:“木春黎,你们金山部挑衅大汗,接连战败,现在族中精锐尽丧,已经成了一个下九流的小部落,若不是我苏赫巴鲁,现在你早就做了奴隶,还能在此大放厥词?!”
“别吵了!”
见两人冲突,青女连忙换上一副笑容,扶男人坐下,乖巧地说:“苏赫巴鲁叔叔,您保全了金山部,大家都感恩于您,侄女还说过上几日便去看您,没想到您倒先过来了。”
“还是你会说话!”
苏赫巴鲁顿时转怒为喜,笑眯眯地坐了下来,看着青女那美丽绝伦的模样双目好像要喷出火来。
“青女啊,这次过来你苏赫巴鲁叔叔是有个好消息要和你商量。”
“哦?是什么好消息?”
青女不露声色地避过那灼人目光,笑着问到。
苏赫巴鲁脸上笑意更浓,喜滋滋地说:“当然是结亲,做我的儿媳!”
“什么?”
此言一出,青女和木春黎顿时变色。
第五百九十章:女人的无奈
苏赫巴鲁哈哈大笑道:“我和你父汗乃是兄弟,一直把你当作侄女看待,如今你们金山部虽说衰败了,可叔叔不是那种势利眼,只要你与我儿子帕图成亲,金山部和我便成了一家人,也更方便我照顾你们不是?”
“住口!”
木春黎闻言大怒道:“阴山王,你这个无耻小人,先是与乌力吉勾结,将大汗骗到河北,帮助乌力吉政变,现在还有脸逼别吉下嫁你那不成器的儿子!
你别忘了,咱们别吉可是像胭脂山一样高贵的女人,要嫁的是天底下最强悍的勇士,你那儿子连一头牛都拉不倒也想娶别吉?别做梦了!”
苏赫巴鲁闻言脸色顿时阴沉无比,却没有立刻发难,而是阴阳怪气地说道:“木春黎,你别总活在自己的白日梦里,现在大汗已经换了人,你们金山部再也不是汗帐所在的日出之地。
现在的你们不过是一条流浪狗,谁遇见都能用木棒子敲打几下。
别吉?
我苏赫巴鲁看得起你们才叫一声别吉,若是惹得急了,老子自己带人杀来,把你们金山部杀个片甲不留,自己把人抢过去就是。”
“你!”
木春黎怒不可遏道:“你敢亵渎誓言,对日出之地动手!”
苏赫巴鲁翻了个白眼:“如今世道变了,古老的誓言已经变色,新的时代就要到来,别再提什么过去,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你!我杀了你!”
木春黎涨红了脸,一把拔出腰间的弯刀,就要朝苏赫巴鲁头上砍去。
听到帐篷里的动静,苏赫巴鲁守在门外的侍卫们立刻冲了进来,将木春黎团团围住,大战一触即发。
“住手!”
青女大喊一声,木春黎下意识停了下来。
依旧大咧咧坐着的苏赫巴鲁摆了摆手,一众侍卫连忙同他行了个礼,重新退出了大帐。
苏赫巴鲁笑眯眯地望向青女,玩味道:“怎么样,青女侄女愿不愿意答应苏赫巴鲁叔叔的提议?”
青女强压下心中的愤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苏赫巴鲁叔叔,此事实在太突然了些,总得让我想想吧?”
苏赫巴鲁轻轻抓过青女的手,放在他肥硕的掌心缓缓揉搓,淫笑道:“侄女放心,有你苏赫巴鲁叔叔在,没人敢欺负你们,你也不用再苦苦支撑破烂不堪的金山部,叔叔都会帮你做好的。”
青女和木春黎闻言又是一惊。
言下之意,苏赫巴鲁不光是想得到青女的人,还想彻底吞并金山部,金山部虽然几次被乌力吉击败,实力大减,却仍旧是历代大汗所在的部落,若真的能得到金山部,意义非凡。
青女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和恶心,把手从苏赫巴鲁的魔抓下抽了出来,勉强笑道:“请苏赫巴鲁叔叔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苏赫巴鲁冷笑一声:“好,我就给你十天时间,大汗大婚之前你必须给我答复,要么你乖乖地答应,金山部从此之后同我们成一家人,要么我带人来杀光金山部的人,把你抢走,没有第三条路!”
说完,苏赫巴鲁贪婪地看了青女一眼,然后站起身来大笑着走出了帅帐。
“别吉,苏赫巴鲁是狡猾的狐狸,他同乌力吉一样野心勃勃,若是让他得逞,咱们金山部势必会被其吞并,您可千万不能答应啊!”
木春黎见青女一脸为难,不禁急到。
青女苦笑一声:“若无不答应,族中老幼就会被杀,咱们现在已经没了战士,你让我怎么办?”
木春黎咬着牙道:“别吉不用担心,我这就去把老人和半大的小崽子们都集合起来,大不了和他们鱼死网破!”
说完,木春黎站起身来,转身朝大帐外走去。
青女望着他的背影,却没有开口挽留。
这一瞬她心里五味杂陈,部落的荣耀、责任、流血、惨嚎纷至沓来,这其中还有一张俊秀的脸,正是在长兴城时徐锐那玩世不恭的坏笑模样。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青女捂住脸,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她今年不过才二十一岁而已,弱小的肩膀却要扛起太多的压力,长期累积的痛苦和折磨先化作悲伤,再便成泪水,止也止不住。
“姐姐……”
就在这时,大帐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已经十岁的巴音犹豫着走了进来。
青女连忙背过身去,迅速擦干脸上的泪水,挤出一丝笑容道:“不是让你跟着师傅学套马吗?怎么回来了?”
巴音望着青女红红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听说苏赫巴鲁叔叔想要你做他的儿媳?”
青女脸色一变:“谁告诉你的?”
巴音道:“他们已经在部落里传开了,说是你不答应就要杀光咱们族里所有的男丁。”
青女眉头一皱:“他这是在离间人心,好狠毒的苏赫巴鲁!”
“姐……”
巴音又怯怯地唤了一声。
“什么?”
青女疑惑地望着他。
巴音好似鼓足了勇气,深吸一口气道:“姐姐就答应了吧。”
“你说什么?!”
青女一惊,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问。
巴音开了口便好像有了勇气,干脆一股脑道:“姐姐,我不想死,你嫁给苏赫巴鲁叔叔的长子为妻,咱们便有了靠山,草原上没几个人敢得罪苏赫巴鲁叔叔,咱们也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青女盯着巴音冷冷地道:“你知不知道苏赫巴鲁是害死父汗的凶手之一?知不知道咱们和他有不共戴天的血仇?知不知道我们身体里流淌的是历代大汗的尊贵血脉?!”
“我知道,都知道,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们活得还不如狗,什么血仇、汗位,他们想要就让他们拿去好了,我无所谓!”
不等巴音把话说完,“啪”的一声,青女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巴音捂着脸,愣愣地望着青女,脸上写满了恐惧和委屈。
青女心中一酸,一把将巴音搂在了怀里,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
“巴音,你记住,你身体里的血可是无数代族人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才换来的,你是黄金家族最后的男丁,是帐外那些老弱妇孺唯一的希望,也是我唯一的希望。
你是天生的大汗,是草原的王,你必须带领全族活下去,然后为父汗报仇,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这是你的责任明白了吗?”
巴音木讷地点着头,但眼中却没有丝毫的认同,有的只是恐惧,越来越深的恐惧。
第五百九十一章:乌力吉
克尔木草原位于天骐关西北大约三百里之外,这里水草茂盛,地形开阔,乃是三十六部最肥美的牧场之一。
乌力吉得势之后第一时间便从金山部的手中将克尔木草原占为己有,现在这里正是他的汗庭所在。
汗庭的主帐之中,一个汉人打扮的垂垂老者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口比篮球稍大些的木盒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喃喃地朝那口木箱嘟囔着什么。
片刻功夫,后帐之中走出一人,三十来岁,剑眉鹰目,身材健硕,颇为勇武。
此人一见老者顿时一愣:“邹先生,真的是您?”
老者抬起头来,看了此人一眼,连忙抱着木盒朝那人行礼:“邹百胜见过大汗!”
原来这老者正是龙图手下的第一谋士邹先生,而他面前的便是威震草原的乌力吉。
乌力吉见邹先生要下跪,连忙快走两步拖住他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
“方才听人来报,说是邹先生来了我还有些不信,没想到真的是您啊!”
邹先生低着头没有说话。
乌力吉见他双眼红肿,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眉头微微一皱,说道:“邹先生,眼下不是联络的日子,您不在天骐关好好地待着却跑到草原上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提起此事,邹先生顿时眼眶一红,悲切道:“大汗慧眼如炬,我家主公……死了!”
“什么?”
乌力吉一惊,脸上闪过一丝怀疑,但看邹先生的模样不似作伪,便拉着他坐了下来。
“您别着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慢慢说。”
邹先生抱着木盒坐了下来,两行清泪划过眼眶,喃喃道:“徐锐,徐锐用计夺了天骐关,杀了我家主公……”
说着,他缓缓打开木盒的盖子,盒子里装着一颗人头,已经有些腐烂,但仍旧能看得清楚,不是龙图又会是谁?
“这……”
乌力吉看得清楚,脸上闪过一阵复杂之色,似乎立刻便开始筹谋起什么。
邹先生悲伤道:“徐锐小儿趁我西北边军议事之机,带人闯入经略府,将我西北军一众文臣武将屠戮一空。
老夫意识到不妙,带兵赶过去的时候却是晚了一步,我家大人已被徐锐控制,被迫劝降援军,就这样让徐锐夺了天骐关。
老夫见势不妙立刻逃遁,这才保住了一命。
没想到徐锐这小子竟然过河拆桥,等他的天启卫一进城,彻底控制住西北军,反手就杀了我家主公。
可怜我家主公英雄一世,为我大魏披荆斩棘,战功赫赫,死了之后却被弃尸荒野。
老夫实在不忍心主公做个孤魂野鬼,这才冒险盗走头颅,前来投奔大汗,求大汗帮我家主公报仇雪恨!”
邹先生一口气说完,将龙图的头颅放在一边,朝乌力吉跪了下来。
“邹先生,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啊!”
乌力吉回过神来,连忙又将邹先生扶了起来。
邹先生一把抓住乌力吉的手腕道:“大汗,您答应我了?”
乌力吉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为难地笑了起来:“这徐锐乃是你们汉人皇帝钦点的赐婚使,若我贸然对他动手,恐怕又要引起战事,不妥吧?”
邹先生闻言急道:“大汗!徐锐此子野心勃勃,他和栖霞公主出双入对,在大魏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您点名要栖霞公主到草原和亲,便是和他结下了血仇,而他竟还亲自送公主出塞,明摆着来者不善呐。
另外此子用兵着实有些本事,不但南朝的武林亲军数次败在他的手下,就连我家主公戎马一生,也着了他的道。
就算他此次奈何不了大汗,可若有朝一日他掌握了大魏军权,势必会倾全国之兵讨伐大汗,一雪前耻啊。”
乌力吉闻言冷笑一声:“就算大魏倾国来范,大不了就把他们都打回去便是,这有什么烦恼?
不过您说得也有道理,南朝兵圣用兵从无一败,却接连在徐锐手上吃了亏,倒是让我对他升起了几分兴趣。”
见乌力吉并不在意,邹先生大急道:“大汗,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养虎为患呐,说句犯忌的话,老朽知道您志在天下,势必要与挡在面前的大魏有一场大战。
眼下大魏军中几度遭受南朝重创,圣上前些年又连番清洗武将集团,眼下放眼整个大魏,能够领兵与您争锋的也唯独徐锐一人。
您何不趁此机会先将此人除掉,也算扫清了您最后一点障碍啊!”
“邹先生慎言,慎言啊。”
乌力吉摇着头笑了起来:“我是长生天的儿子,只想让我的孩子们夏天不要挨饿,冬天不要冻死,哪会有什么横扫天下的野心?”
邹先生脸色一变就要再说,乌力吉却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邹先生放心,我与龙经略也算神交已久,若有机会定会帮他报仇,只不过此事牵扯太大,你得容我好好思量几天不是?”
邹先生知道乌力吉还没有下定决心,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
乌力吉笑道:“这就对了,邹先生先在汗庭住下,待我忙过这几日再从长计议。”
“多谢大汗!”
邹先生朝乌力吉拱了拱手,抱起龙图的脑袋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来人呐,好生招待邹先生,若有怠慢小心挨鞭子!”
乌力吉朗声说了一句,立刻有几个侍卫走进来,搀扶住邹先生,缓缓离开了主帐。
邹先生一走,乌力吉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我觉得邹先生说得不错,大汗为何不许?”
此时后帐之中又走出一人,容貌体态与乌力吉有六七分相似,正是乌力吉的亲弟弟,阳山王胡合鲁。
乌力吉也不回头,冷笑一声道:“邹先生不愧是西北边军的第一谋士,说得都对,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胡合鲁眉头一皱:“你不信任他?”
乌力吉回头瞟了胡合鲁一眼道:“你忘了那日同你讲过的故事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胡合鲁咂了咂嘴:“既然你怀疑他可能是徐锐派来的奸细,那便干脆一刀剁了他便是,为何又要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乌力吉哈哈大笑道:“人才,人才难得啊,咱们的勇士打仗悍不畏死,可咱们的将军却没有汉人狡猾,若真想击败大魏这个庞然大物,咱们便要像外面的彭草一样,努力吸收朝露。
这位邹先生我同他打过无数次交到了,一直是个难缠的对手,若真的能让他投效于咱们,那真是求之不得之事。
只不过用他之前,我得先看清他的心,究竟在哪边!”
胡合鲁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帐外忽然进来一个侍卫急道:“不好了大汗,吉仁台将军和其他十几个将军们围住了帅帐,说是要请大汗立刻发兵剿灭送亲的汉人!”
“什么?!”
胡合鲁闻言顿时大惊:“大汗,吉仁台将军威望很高,他带头围了帅帐,难道是要政变不成……”
乌力吉眉头一皱,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侍卫道:“说是送亲的汉人拒绝将公主交给咱们迎亲的人,而且还杀了咱们之前派到大魏的使者,消息传来勇士们都义愤填膺,嚷嚷着要给汉人好看!”
“竟有此事?!”
胡合鲁脸色一变,顿时大怒。
乌力吉沉吟片刻,又问:“来的人中有没有各部落的人马?”
侍卫摇了摇头:“没有,都是将军们。”
乌力吉脸色稍稍好看了些:“让他们进来……不,让吉仁台将军单独进来!”
“是!”
侍卫答应一声出了大帐。
胡合鲁张了张嘴,似是有什么话想说,乌力吉却摆摆手道:“你也先出去,让我单独和吉仁台讲。”
“好吧……”
胡合鲁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后帐。
乌力吉缓缓坐下,似乎又在计较着什么。
第五百九十二章:恩威
“大汗,您给了那些汉人生路,可是他们却想要打您的脸,草原的勇士不能接受这样的侮辱,咱们必须用血和马刀让汉人们尝尝厉害!”
一阵洪亮的声音传进主帐,接着一个年近四十,满脸络腮胡的魁梧男人走了进来。
“吉仁台,你来了。”
乌力吉笑眯眯地站起身来。
吉仁台右手捶胸,朝乌力吉鞠躬道:“见过大汗!”
乌力吉朝帐外看了一眼,淡淡道:“是你领着将军们来的?”
吉仁台一愣,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大家听说那些汉人杀了您的使者,还不肯将公主交给咱们,都义愤填膺地来了。”
“哦……”
乌力吉点了点头道:“将军们怨气这么大,除了这个消息之外,恐怕还有前日分草场的事情吧?”
吉仁台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多少应该有点,咱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草场,自己人还没分到几块,全都给了原本跟金山部交好的那些墙头草,大伙儿心里都不痛快。”
乌力吉饶有兴致地望着吉仁台道:“你也这么想?”
吉仁台摇了摇头:“我也不痛快,但只要是大汗做的决定,我就没什么好说的,我明白大汗是要让大家团结起来,拿出些草场和牛羊也不是坏事,大不了今后再抢其他的便是。”
乌力吉闻言欣慰地点了点头:“不错,咱们从小便一起出生入死,你没让我失望,那杀汉人的事你觉得该如何?”
提起此事,吉仁台脸上立刻涌上浓浓的怒色,咬着牙道:“那些汉人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必须让他们知道厉害,否则大汗的威严,以及咱们的尊严都找不回来!”
乌力吉又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还有一个问题,吉仁台,你想要比现在大十倍的草场,还有中原那些数不尽的财富、美女、茶叶、丝绸和铁器吗?”
吉仁台微微一愣,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想要啊,当然想要!”
乌力吉笑了起来:“可是这些东西都被天骐关挡着,而且天骐关的背后还有大魏这个庞然大物,咱们拿不到怎么办?”
吉仁台大笑道:“那还不简单,用咱们的马刀砸开天骐关的大门,进去抢了便是!”
乌力吉摇了摇头:“虽然草原广袤无边,咱们的部落如星星一般到处都是,可是就算将所有的部落都聚集起来,咱们也不过一两百万人,三十万勇士。
而大魏这个庞然大物光军士便有百万之众,百多年来压得咱们喘不过气的西北边军只是这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先不说咱们能不能战胜大魏,就算真的赢了,咱们得死多少人?
你手下的勇士们一大半都会死在战场上,包括你的兄弟、朋友、儿子,甚至还包括你和我。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算真的把宝贝抢到了手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吉仁台闻言渐渐冷静下来,皱起了眉头。
见他开始思考,乌力吉轻轻拍了拍吉仁台的肩膀道:“千百年来,咱们长生天的子孙一直被一座小小的天骐关卡在草原上。
每一代草原人都要忍饥挨饿,冒着随时被冻死的风险抗过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冬天。
而汉人拥有最肥沃的土地,最上等的丝绸,最漂亮的女人,却还要从我们这里带走牛羊!
如此不公的世道终有一日会改变,那就是等我们彻底战胜汉人的一日!
所以咱们的目光要长远些,真正的敌人不在草原上,而在南方,在中原。
咱们必须团结起来,不停地壮大自己,让母牛生育更多的小牛,让部落拥有更多的勇士,有朝一日,等咱们足够强大,强大到打到中原去,我甚至可以把大魏皇帝的长兴城赏给你,来补偿你这次失去的草场。”
“真的?!”
吉仁台脸上闪过一丝兴奋的神色,搓着手道:“听说长兴城里的财富可以堆成大山,到处都是风骚的女人,大汗您真的舍得?”
乌力吉哈哈大笑道:“长兴城的确是遍地黄金,但仅仅拿出一个长兴城来犒赏我最忠诚的勇士还远远不够,若我的马鞭能指到天地的尽头,我就算是把整个草原都封给你又何妨?”
“太多了,太多了,我要长兴城就好,多谢大汗!”
吉仁台心中感动,顿时手忙脚乱地朝乌力吉行礼。
这次乌力吉没有阻拦,等他行完礼才道:“所以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
吉仁台点了点头:“像草原上生长的幼狼一样,隐忍着等待长大的一天!草场和牛羊尽管让那些墙头草拿去,汉人也暂时放他们一马!”
乌力吉点了点头,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
“知道了便说明我的苦心没有白费,你吉仁台还是了解我的苦心的,可是你们为什么要逼宫?!”
“逼宫”两个字被乌力吉咬得很重,这一瞬间他身上似有一股无形的杀气逸散而出。
吉仁台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脸色大变,连忙跪了下来。
“大汗恕罪,吉仁台永远都是大汗最忠诚的勇士,绝不会逼宫!”
“不会?”
乌力吉冷哼一声:“那堵在帐外的那些将军是怎么回事?他们知不知道我是他们的大汗,知不知道这是在逼我?吉仁台,你掌管着天罚队,告诉我威逼大汗是什么罪过?!”
吉仁台的额头上顿时生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战战兢兢道:“是……是杀头的死罪……”
“你知道就好!”
乌力吉瞟了他一眼,冷冷地说。
“大汗!”
吉仁台一把抱住乌力吉的小腿道:“大汗,帐外的将军们都是您忠心耿耿的勇士,他们只是太生气,又不懂大汗的一片苦心,绝没有逼迫大汗的意思,求大汗给大家一次改过的机会!”
“我相信你们的本意并不是想逼我,可是大汗的威严不可侵犯!”
乌力吉眯着眼睛逼视着吉仁台说到。
吉仁台打了个机灵,咬着牙道:“大汗,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愿受罚,还请大汗不要惩罚外面的将军们!”
乌力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叹了口气。
吉仁台豁然抬头,刚好迎上了乌力吉带着失望的眼神,心中顿时更加自责。
“大汗……我……”
乌力吉摆摆手道:“罢了,也就是你,若是换一个人,现在人头早就挂在帐外的旗杆上了,既然你替大家求情那我便网开一面。
从今天起,免去你的所有差事,下一战你就在我阵前当个马前卒,若是能立下首功再洗刷今日的罪过!”
吉仁台闻言大喜,连忙磕头道:“多谢大汗,多谢大汗,下一战我吉仁台定为大汗取了敌军统帅的首级!”
乌力吉笑着点了点头:“好,我等着,你去吧,让那些将军们都散了去。”
吉仁台点了点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兴高采烈地向帐外走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丢了官,而是升了官。
可以想见,等吉仁台出去之后其他的将军们将很快就会被他安抚,部落里反对的声音也很快就将销声匿迹。
等吉仁台离开之后,乌力吉的脸色又一次阴沉下来。
他从身后的盒子里取出一支小小的弩箭,正是几年前在长兴城中时徐锐的青鸾弩朝他射来的其中一支。
“徐锐……”
乌力吉盯着这支弩箭,口中冷冷地嘀咕了一声,双眸之中闪过一丝狠厉。
第五百九十三章:挑衅
“该死的狗汉人,老子是来接亲的,赶紧打开你这破栅栏,否则老子便要带人直接杀进去接人了!”
天启卫的军营门口,几十个手举马刀的汉子高声叫嚷着要让天启卫把栖霞公主交给他们,可是周围的天启卫士卒们全都面无表情,丝毫不加理会。
其实士卒们也是见怪不怪了,当初接亲队伍与天启卫相遇,使者便提出要按照草原的规矩,天启卫应当直接把公主交给他们。
可是徐锐坚持按照汉人的规矩,公主除非礼成,否则不可离开娘家,更不可提前与乌力吉见面。
林绍东主持参谋团与草原使者周旋,双方好一通争执,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第二天接亲的大军一早便堵在天启卫北进的道路上,想要拿马刀逼迫徐锐就范。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徐锐料定草原人不敢打,至少此时还不敢打,便干脆借着草原人围堵之事,就地扎下营来。
徐锐这大半年都在赶路,走得却很慢,为后勤补给留足了时间。
早在天启卫大军到达天骐关之前,安歌就以开发商路的名义,偷偷建立起一条漫长的补给线。
在大笔银两的刺激之下,商队们不用谁组织,自己便成群结队购入物资,然后送达天骐关,再由安歌率领的星河集团负责统一验货、收购、结账,最后转运到军中。
一切都是依靠资本的力量来维持,除了花钱如流水之外,无论是后勤的效率还是质量都远高于军队自己运输。
当然,这种事只能在天骐关内,出塞之后便是草原人的天下了,现阶段徐锐的后勤辎重已经由辎重营全盘接手。
眼下大军刚刚出塞不久,补给线不长,徐锐有充分的底气和草原人对耗下去。
然而这一下可就急坏了接亲的草原人,他们来时可是担着使命的,若是拖得太久,乌力吉那里定然难以交代。
而且在出发之前乌力吉曾经下过严命,若是酿成冲突便要提头来见。
打又打不得,拖又拖不起,为了尽快抢到栖霞公主草原人也被逼急了,干脆派出小股部队化妆成马匪去抢劫徐锐的辎重。
其中一批辎重很快便被来去如风的草原人抢了去,所幸都是些粮食,损失不大,人员伤亡也不多。
林绍东得知此事之后立刻派人去同草原使者交涉,可是草原使者耍起赖来,无论怎么说,把责任全往马匪身上一推,便两手一摊什么都不知道了。
天启卫的将领们吃了亏,纷纷大怒,徐锐却是大喜,让军中精锐乔装打扮,藏在运粮的队伍里,等到草原人再出现的时候便毫不留情地反击。
在手雷和连射弩的加持之下,小规模的战斗几乎呈一边倒的局面,草原人派出去的九路“马匪”几乎全军覆没,气得迎亲使满都差点掀了桌子。
可是既然之前都说了一切全是马匪所为,草原人想要找徐锐兴师问罪都没有办法,只能硬生生吞下自己酿造的苦果。
如此一来,双方便在草原上僵持起来,草原人除了每天派人来徐锐营门口叫骂,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啪”
黑色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吃掉了一大片白子,白棋剩余的局面也岌岌可危。
小胡笑眯眯地望着对面而坐的徐锐道:“你的这盘棋不太妙啊。”
徐锐望着棋盘沉吟片刻,忽然在角落里落下一子,原本岌岌可危的局面瞬间便被稳住。
“不到最后一刻,你怎么确定自己能赢?”
徐锐饶有兴致地望着小胡说到。
“啧……”
小胡砸了砸嘴,耳边正好传来草原人辱骂徐锐的声音,便笑道:“你趁草原人围堵,硬生生把大军停在这里,只怕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吧?”
徐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能拖一时是一时,反正我又不急。”
小胡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说道:“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理解你不愿把爱人拱手送进别人的怀抱,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这一天迟早会来。”
徐锐也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淡淡道:“是吗?那就让这一天晚点来吧。”
小胡眉头一皱:“你这是在玩火,就不怕乌力吉的耐心有限,调集大军把你灭掉?”
徐锐摇头失笑:“如此一来倒是简单了,我就等着他出手呢。”
小胡微微一愣,恍然道:“我明白了,除了栖霞公主之外,乌力吉还想借此事立威,解决草原内部那些不合时宜的声音。”
徐锐点了点头:“这可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他不费一刀一剑便能向整个草原宣示自己的英明,让所有人都看到他能够带领草原战胜大魏,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促成这场和亲。”
“所以你就利用他的这一心理,不停地挑衅他?”
小胡笑得很贼。
徐锐摇了摇头:“不是挑衅,是试探,我在试探他,他也在试探我。”
“可这样一来一去,很容易把事情闹成僵局,到时候你们要如何收场?”
小胡幸灾乐祸地说。
徐锐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摇了摇头:“当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收场便没什么难度了。”
小胡低头一看棋盘,微微一愣,只见原本形势大好的黑棋竟被徐锐寥寥几步破了个干干净净,眼下已然死棋。
“这……”
小胡讶然地望向徐锐。
徐锐把手里的白子往棋盘上一撒,淡淡道:“走吧,现在火候差不多了,该往前走一走了。”
说着,徐锐站起身来,秦飞立刻为他披上一件白色大氅。
草原上风大,大氅披在徐锐身上立刻随风飞舞起来,颇有那么几分英武之气,看得小胡心头一震。
“你们这些汉人就像草原上的野鸡,见了爷爷便只敢躲在洞里当缩头乌龟,一个带种的都没有,还不如我帐篷里的娘们硬气,哈哈哈!”
营门外,一个五大三粗的草原壮汉高声叫骂,身边众人闻言顿时哄堂大笑。
汉子得意地冲着营门高声道:“喂,去把你们那王八侯爷叫出来,老子倒要问问他为何这般怕死,宁愿把心爱的女人乖乖双手奉上,也不敢同咱们大汗争上一争?”
一众草原人闻言又是一阵大笑。
楼台上站岗的士卒心中大怒,咬着牙就要拔刀,身边的同伴连忙拉住了他,低声道:“不要冲动,大帅有令,让他们骂,不得还口。”
“可是他侮辱大帅!”
士卒咬着牙到。
同伴望了那些草原人一眼,低声道:“放心吧,总有一日大帅会带着咱们把今日受的辱都讨回来!”
“不用总有一日,今日本帅便要讨回来!”
就在这时,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二人回头一看,只见徐锐不知什么时候在众将的簇拥之下来到营门口。
“啊,参见大帅!”
周围的士卒一见徐锐连忙行礼。
徐锐摆摆手道:“这几日大家受苦了,不过能看一场好戏也算值得,开门吧。”
“开门!”
传令兵朗声高呼一句,关闭了多日的营门终于缓缓打开。
门外正在叫骂的汉子们乍见开营,还以为是魏军打算偷袭,吓了一跳,直到看见一位英武少年在众人簇拥之下缓缓走出才稍稍镇定下来。
“你是何人?”
先前叫骂的汉子朗声喝问。
“大胆!大魏冠军侯、兵部侍郎、天启卫指挥使、钦赐赐婚使徐锐徐大人在此,尔等还不行礼?!”
传令兵高声大喊。
草原人一听这就是徐锐,顿时笑得前仰后翻。
先前叫骂的汉子更是斜着眼睛瞥着徐锐道:“你就是那个把心爱的姑娘送给大汗的活王八?”
此言一出,众将皆怒,只是碍于徐锐在场,才没有擅自冲上去将他大卸八块。
而徐锐脸上则看不出一丝怒意,只是淡淡点头:“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我,但我可不是王八!”
一众草原人闻言又是一阵哄笑。
第五百九十四章:比斗
“你叫什么名字?”
徐锐远远指着先前说话的汉子问到。
“我?”
汉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听好了,爷爷叫怒桑哈,是长生天的子孙!”
徐锐点了点头,偏过头道:“绍东啊,按照大魏律法,侮辱钦差是什么罪过啊?”
林绍东从徐锐身后走出,阴笑道:“其罪当诛!”
徐锐又点了点头:“那还等什么?”
话音一落,周围的天启卫守军顿时抬起连射弩瞄准怒桑哈。
一众草原人脸色一变,纷纷举起马刀,怒哈桑冷笑道:“你个活王八,也敢杀爷爷?”
林绍东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挥了挥手,十数支连射弩一阵齐射,呼啸的箭雨准确命中近在咫尺的怒哈桑,瞬间将他射成了刺猬。
怒哈桑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一对大眼睛缓缓倒下,死不瞑目。
其余草原人又惊又怒,举着马刀便要冲上来给怒哈桑报仇,然而四周的守军立刻将连射弩对准了他们。
此时一众草原人才发现自己这边人少,距离又近,还没有骑马,只要徐锐勾勾手指便能要了他们的命。
“住手!”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冲出几骑,为首的是个五十岁上下,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
“满都大人!”
一众草原勇士见到此人仿佛瞬间有了主心骨,彪悍的气势犹如熊熊烈火重新燃了起来。
见满都冲到草原人中间,徐锐眉头一皱:“你又是何人?”
中年人望了一眼惨死的怒桑哈,瞪着徐锐冷冷道:“我是草原之王,乌力吉大汗的迎亲使满都!”
前几次交涉徐锐都全权交给林绍东,自己没有出面,此刻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迎亲使。
“哦,原来你就是满都。”
徐锐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满都盯着徐锐冷冷道:“侯爷身为大魏皇帝陛下的赐婚使,为何要残杀我的族人,你就不怕惹怒了大汗,让你们汉人付出代价?”
徐锐闻言冷笑一声道:“本候乃是圣上钦赐的赐婚使,代表着大魏皇帝,他侮辱本候便是侮辱大魏皇帝,大魏皇帝的威严神圣不可侵犯,杀了他只是最轻的惩罚!
我想如果有人当着你的面侮辱你们的乌力吉大汗,恐怕下场也不会比这好多少吧?这么说你能明白吗?满都大人!”
满都闻言冷哼一声道:“若有人胆敢在我面前侮辱大汗,我必将他车裂,然后再把他的尸体分给野狼吞噬,让他的灵魂永远无法回到长生天的怀抱。”
说到这里,满都突然话锋一转道:“我们无意冒犯英明的大魏皇帝陛下,可是尊严不是一面大旗便能扯出来的,侯爷躲在大魏皇帝的招牌下屠杀我草原勇士,恐怕怒桑哈也没有说错,你就是一只无胆的活王八,没人会对一只活王八服气!”
“大胆!”
众将闻言顿时大怒,曹思源更是厉喝一声。
徐锐摆摆手,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要如何才肯服?”
满都道:“长生天的子孙乃是这天底下最勇猛的战士,我们笃信强者,若您能走出手下们的保护,打赢我,我们便会服气。”
徐锐双眼微眯:“你的意思是想和我决斗?”
满都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徐锐哑然失笑道:“还是算了吧,若是我再失手杀了你,这仇岂不是越结越大?”
满都轻蔑地笑道:“侯爷放心,草原上的决斗是所有部落共同信奉的真理,如若二人公平比试,生死都将完全交给长生天,无论结果如何,双方都不得以此为仇!”
“哦?是这样么?”
徐锐将信将疑地问。
这一次不仅满都,所有草原人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天启卫众将顿时望向徐锐,有肯定,也有担忧,不一而足。
徐锐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想跟我决斗,你还不够资格!”
说完,徐锐便要转身回营。
“慢着!”
就在这时,满都忽然大吼一声,狞笑道:“侯爷是觉得满都不够资格,还是根本就害怕决斗?今日你只要从这里回去,整个草原都会耻笑你!活,王,八!”
“他们汉人的大官厉害都和兔子一般弱小,只敢躲在背后,仗着人多势众放狠话,哈哈哈哈!”
一众草原人闻言顿时哄堂大笑,天启卫的将士们则咬着牙,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满都又道:“侯爷,您说为了大魏皇帝的尊严而杀怒桑哈,可是怒桑哈也代表着大汗的尊严,若你不和我决斗,今天这事便完不了!”
“哦?”
徐锐笑眯眯地转过身来:“这么说我今日不和你决斗都不成了?”
满都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徐锐笑道:“那好,若是我赢了,你们便滚回去,像条看门狗一样夹着尾巴,乖乖等着公主銮驾抵达汗庭。”
满都眉头一皱:“好!不过无论输赢,怒桑哈的死都一笔勾销,若是你赢了就照你说的办,可我若是赢了,你得立刻将栖霞公主交给我们,然后当着大伙的面给怒桑哈磕头谢罪,叫他一声爷爷!”
徐锐点了点头,又问:“可若是我在决斗中失手把你杀了,谁来执行你定下的赌约?”
一众草原人又是一阵大笑。
徐锐身材清瘦,面容秀气,哪有半点力量之感,就好像一只兔子对着野狼说我要吃了你一样令人忍俊不禁。
满都也强压下笑意,冲徐锐道:“侯爷放心,决斗是草原各部落共同遵守的规矩,若你真有本事杀得了我,我的手下也会替我完成今日的赌约!”
“好!”
徐锐点了点头,伸出左手,秦飞立刻将断锋交到了徐锐手上,徐锐握着断锋一人一剑缓缓走向中央。
“怎么决斗,满都大人你说吧。”
见徐锐竟真的单独一人提着把剑走出人群,满都的神色瞬间认真起来,朗声道:“规矩只有一个,上了决斗场,生死便都交给了长生天,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可事后寻仇!”
徐锐点了点头:“行,那便开始吧!”
满都闻言脱下披风,背上长弓,抽出磨得锃亮的马刀,左手一拉缰绳,右腿微微发力,如狗熊一般庞大的身子轻轻松松地跃上了战马。
见徐锐一人一剑纹丝不动,满都眉头一皱:“侯爷,我们草原人决斗是有马战的,弓弩也不限制。”
徐锐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过我用惯了剑,就这样开始吧。”
一众草原人见徐锐如此不把满都当回事,心中顿时大怒。
满都冷哼一声道:“那您的大氅也不脱吗?”
徐锐一愣,摸了摸柔软的大氅,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反正就一会儿功夫,脱来脱去的多麻烦?”
徐锐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一壶茶,一顿饭,而不是一场生死决斗,摆明了看不起满都。
满都心中怒火更甚,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满都便不客气了!”
徐锐点了点头:“来吧,既然是决斗还客气什么?”
“好好好!”
满都怒笑三声道:“长生天在上,今日我便替怒桑哈报仇,替大汗雪恨!”
说完,满都双腿一架马腹,气势汹汹地朝徐锐杀来,而徐锐却还提着剑孤零零地站在十几米外,好似被吓傻的呆鸡。
“喂,这满都可是乌力吉手下有名的悍将,大帅如此托大,小心生出意外,咱们得早做准备!”
天启卫阵中,林绍东低声对曹思源道。
在他印象中徐锐虽然武功不弱,但对上有马的满都也不过是五五之数。
曹思源却笑着摇了摇头:“你放心吧,大帅厉害着呢。”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场中,心中渐渐兴奋起来。
林绍东不知曹思源哪里来的自信,不禁望着徐锐微微一愣。
第五百九十五章:等待
“轰隆隆”的马蹄声重重踩来,每一下都仿佛踩在众人的心上。
满都马术娴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一人一马宛若一体,雪亮的马刀反射着阳光,更加寒气逼人。
与之相对,徐锐人就呆呆站在满都对面,仿佛静静等待着满都冲过来杀了自己。
草原人见此顿时大笑,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徐锐竟比自己料想得更加不堪。
而天启卫这边,除了曹思源等几个极少数知道徐锐武功底细的人,其他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十几米的距离对于战马来说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不到三个呼吸满都和战马便杀到徐锐面前。
满都提着缰绳,将身子弓了起来,同时马刀从右侧狠狠斩下,目标正是徐锐的脖颈。
这是草原骑兵特有的战法,利用高速运动的战马冲击敌人,然后再用马刀收割落马敌人的生命。
这一刹那二人刚好处在这样的局面之下,一切都完美得好似教科书一般。
“结束了!”
就在马刀接近徐锐的时候,几乎所有草原人都在心里为这场比斗画下了句号。
这不是凭空而来的盲目自信,而是满都和草原战士们千百次战场血战产生的肌肉记忆,以往出现这种感觉之后便能轻松将对手的头颅砍下,彻底赢得这一次胜利。
然而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徐锐就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可就在马刀快要落在他脖子上时,提在徐锐左手的断锋却诡异地突然挡在了马刀面前。
这一下实在太快,太突然,让满都微微一惊。
可也只是微微一惊而已,战马的冲击力会成倍放大马刀的威力,即便徐锐提剑来挡,满都也有自信连剑带头一起砍下来。
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再一次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只听“叮当”一声脆响,一动不动的徐锐与一人一马的满都擦身而过,徐锐依旧好似一根木桩一般杵在那里,可是满都的马刀却只剩下了半截。
“这怎么可能?!”
不光是满都,所有的草原人,甚至就连天启卫的将领们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不知道的是,断锋乃是按照大马士革刀的工艺标准制造,堪称削铁如泥,即便是大魏最上乘的制式武器都难以抵挡,更别提草原人劣质的生铁马刀。
满都拉住马缰,愣愣地望了一眼手里的半截马刀,心中顿时骇然。
徐锐缓缓转过身,笑眯眯地说:“方才让你先手,现在轮到我了!”
满都闻言没来由地心中一寒,后背上竟生出一层鸡皮疙瘩,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心道徐锐只有一把长剑,没有骑马,身上还披着影响行动的大氅。
就算那把剑真的是件神器,可是只要自己脱离长剑的攻击范围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想到这里,满都悬着的心迅速落了下来,双腿一夹马腹再次跑了起来,同时他取下背在背上的长弓,远远地瞄准徐锐。
徐锐冷笑一声,身影忽然一花,竟原地消失不见。
“怎么会!”
满都一惊,仔细一看,徐锐正贴着地面朝他飞奔而来,速度竟比他胯下的战马更快三分,而且角度刚好在他身后,处于射击死角。
他心中一紧,连忙用脚勾住马蹬,身子向后一扭用一种奇怪的姿势开工射箭。
这也是满都马技和弓弩极为娴熟,换在天启卫,恐怕能以如此姿势开工射箭的绝没有几个。
然而即便如此,徐锐面上依旧没有任何慌张之色,只见断锋在他手掌中挽出一朵剑花,他右手忽然抓住剑柄,“仓啷”一声清脆剑鸣划破平静的草原。
与此同时,满都终于瞄准徐锐,轻轻松开指尖,手中弓弦立刻反震而出,尖锐的箭羽脱手而去,直奔徐锐眉心。
可是箭刚刚离弦却突然从中间一分两半,如折翼的鸟儿一般直直朝地下坠落而去。
满都还来不及惊讶,忽觉身子一轻,好似和胯下的战马一起突然飘了起来,紧接着同先前的箭羽一般跌落在地,“咣当,咣当”地滚了几圈。
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摔得七荤八素的满都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忙从地上跳了起来,扔掉手中长弓,紧紧握住只剩半截的马刀。
他现在脑袋里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明白方才的箭羽是如何折断,自己又是如何从马上落下来的。
等到他抬眼一看,面前哪里还有徐锐的影子,只有自己的战马倒在血泊之中。
战马的四条马腿已经不翼而飞,方才跌落似乎又折断了脖子,现在正奄奄一息地望着自己,目中泪光闪闪,似乎知道命不久矣,正在同自己悲伤道别。
草原人从小与马为伴,特别这匹战马从出生开始便是由满都亲自照顾,这些年一路冲锋陷阵也是与此马并肩作战,人与马之间的感情极为深厚。
一见战马濒死,满都心中又悲又骇,大喝一声:“徐锐!!”
“你在找我?”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满都心头一跳,惊恐地回过头,只见徐锐正提着断锋笑盈盈地站在他的身后。
“你……方才明明没有让你近身,你究竟用了什么邪法?”
满都再也不似开始时的自信,脸色煞白地问。
徐锐淡淡地笑了笑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杀人的办法是不用近身的!”
说完,徐锐身影再度一花,满都脸色一变连忙惊恐地转身后退。
此时他后背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满都如惊弓之鸟一般回头,这才发现徐锐不知什么时候又来到了自己身后,而方才自己后退时竟是用后背撞到了徐锐的剑尖之上。
“嘶……”
满都倒吸一口凉气,后背上被剑尖刺破的小口开始流出潺潺的鲜血。
“我……我……我……”
满都颤抖着双唇,对徐锐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但仅剩的骄傲却不允许他说出“我认输”三个字。
徐锐等待片刻,遗憾地摇了摇头:“看来你的长生天不想让你活!”
“我……”
满都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只见徐锐手中长剑虚斩一下,也没碰到他的身体,可他的脑袋却瞬间被无形剑气斩断,好似折断的树枝一般从脖颈上掉落下来。
“大人!”
草原人这才反应过来满都竟被徐锐击败,不禁大声惊呼。
太快了!
从比斗开始,到满都生死一共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谁能想到强悍如满都却会这般快地败在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徐锐手中?
更别提徐锐战胜满都的方式,好似从头到尾都没有真的碰他一下,而满都却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包括天启卫的一众将领在内,全都震惊地张大了嘴,那些草原人望向徐锐的眼神更像是看见了鬼。
“走吧。”
徐锐看也不看满都的尸首,不紧不慢地收起断锋,缓缓朝天启卫大营走去。
草原人这才回过神来,哭嚎着凑过来为满都收尸。
“大……大帅……”
直到徐锐走到众将身边的时候,天启卫众将才回过神来,眉眼之间仍旧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惊愕。
徐锐哑然失笑:“走吧,今夜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徐锐朝众将招呼一声,当先走进大营,众将反应了半刻,终于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大帅威武!”
“将军威武!”
“魏军威武!”
“天启威武!”
入夜,徐锐提着酒壶站在山坡上,小胡笑盈盈地走到他身后道:“迎亲的人马果然在天黑之前撤走了,咱们明日也该动身了吧?”
徐锐摇了摇头:“我还得在这里等一个人。”
“等一个人?”
小胡眉头一皱,刚想说些什么,忽然脸色一变,对着身后大喊:“谁在那,滚出来!”
第五百九十六章:好久不见
“谁在那,滚出来!”
小胡低喝一声,瞬间如临大敌。
就在刚才,他忽然感受到一股恐怖的气机,好似有一条毒蛇正在暗处冷冷地盯着他,而他则好像成了一只无助的青蛙。
这种感觉小胡还是第一次感受,立刻断定附近还有一个恐怖的高手,这才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徐锐瞟了小胡一眼,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你……”
小胡把徐锐的表情看在眼里,微微一愣,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眼前的世界好似突然碎裂,自己仿佛一脚踩空,落向漆黑一片的无底深渊。
“啊,不要!”
小胡惊呼一声,瞬间便被无边无际的恐惧吞没,一颗心就好像弓弦一般,被崩得紧紧的,好似快要不堪重负。
就在心弦即将断裂的时候,一只手掌忽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这一刹那眼前的一切立刻如潮水一般退去。
小胡恍然如梦,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好似如获新生一般,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这是什么?”
小胡双腿一软,蹲在地上喘着粗气,这时他才发现身上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打湿。
徐锐轻轻松开搭在他肩上的手,淡淡道:“你先回去吧,让我单独待一会儿。”
小胡深深看了徐锐一眼,徐锐也笑眯眯地望着他。
良久,小胡终于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就在快要离开视线的时候,小胡又忍不住转身看了徐锐一眼,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想了想,沉着脸缓缓离开。
“你进步的速度让我惊讶。”
就在小胡离开的刹那,徐锐耳边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紧接着要离从阴影之中慢慢地走了出来。
徐锐揉着还有些晕眩的脑袋,苦笑道:“彼此彼此,你这个怪物每次都会让我惊讶。”
要离沉着脸看了徐锐片刻,皱眉道:“你的气机明明差我十万八千里,为何我的入梦却无法影响到你?”
徐锐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也许我是你的克星吧?”
要离对徐锐的说法嗤之以鼻,冷冷道:“这件事对我很关键,说不定弄清了原因我就能找到进阶武圣的门道!”
徐锐一愣,忽然想起之前海伦留下的那个公式,淡淡道:“当人能看清世界的本质,许多看似复杂的事情就会变得简单,比如进步神速的武功。”
“世界的本质?你是说你的进步和这有关?”
要离狐疑地问。
“正是!”
徐锐坦然地点了点头。
要离闻言想了想道:“跟我去个地方。”
徐锐一愣:“去哪里?”
要离道:“我明明已经触及了武圣的门槛,却怎么也跨不过去,就好像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隔膜,成了两个世界。
我不知道你所谓世界的本质是什么,但显然你修炼武功的方法很特别,我想仔细研究研究,兴许会有些收获。”
徐锐摇了摇头:“我离你说的境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而且武功到了你这种境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顿悟了,靠研究恐怕不太现实吧?”
要离道:“我有预感,能从你身上找到破局的关键。”
徐锐翻了个白眼:“就算真的是这样,可我为什么要帮你?”
要离道:“我可以帮你做事。”
徐锐沉吟片刻道:“成交,但是今晚不行。”
要离眉头一皱:“为何?”
徐锐道:“我在等一个人。”
要离问道:“何人?”
徐锐道:“一个很久没见的人。”
“他一定会来?”
要离问。
徐锐点了点头:“一定会来。”
“你必须见他?”
要离又问。
徐锐又点了点头:“必须得见。”
“你忙着杀了那个迎亲使就是为了见那人?”
要离第三次问。
徐锐第三次点头:“可以这么说!”
“明白了。”
要离平静地说了一句,往前踏了一步,重新消失在阴影之中,徐锐明明知道他就在附近,可是无论用什么手段来搜索,却都无法发现他的踪迹。
“这家伙……”
黔驴技穷之后,徐锐无奈地摇了摇头,准备换个地方继续等待。
黎明之时,一辆马车沿着丘陵下的最后一点阴影快速前进,当第一缕曙光驱散所有黑暗的时候,丘陵附近忽然杀出大队人马,将那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驾车的汉子脸色一变,一把抽出马刀,却听为首的一位将领恭恭敬敬地说:“阁下切勿惊慌,我家侯爷正在前方等着您呢。”
驾车的汉子惊魂不定似是在心中计较着利弊,马车里却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声音:“木春黎叔叔不必惶恐,跟着他们去就是了。”
“是,别吉!”
金山部的木春黎镇定下来,收起马刀,重新拉起了马车的缰绳。
“请随我来!”
秦飞朝木春黎抱拳说了一句,然后挥了挥手,围住马车的骑兵顿时变成了护送的队伍,领着马车穿过丘陵,来到了一处背靠树林的开阔地。
徐锐笑盈盈地坐在草原上,脸上沐浴着初升的朝阳,面前放着一张矮几,上面放着一壶酒水,两个杯子。
青女从马车上施施然地下来,亦如当初一般光彩夺目,美艳不可方物,特别当柔和的曙光照在她的脸上,那一刹那就好像在梦中一般,似幻似真。
护送的将士们一见此景,顿时下意识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青女远远望着徐锐,徐锐也远远望着她。
这一刻那些被深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如雨后春笋一般重新苏醒。
青女笑了,徐锐也笑了。
不同的是,此刻青女的心不知为何越跳越快,好像要从胸口飞出来一般。
“木春黎叔叔,您在这等我一会儿吧。”
良久,青女深吸了一口气,朝一旁的木春黎吩咐一声,然后款款地朝徐锐走去。
徐锐望着青女没有说话,直到青女走到徐锐身前,徐锐才摇了摇头道:“好久不见了。”
青女眼中闪过一丝委屈,然后又笑了:“是啊,真的好久不见了呢。”
“坐……”
徐锐指了指矮几对面。
青女眉头一皱,并没有往矮几对面走,而是走到徐锐身边,挨着徐锐坐了下来。
“你还是这么调皮。”
徐锐苦笑。
青女不置可否,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望着徐锐道:“你早就猜到我会来?”
徐锐点了点头:“你总把担子挑在身上,日子必然不会好过,再加上乌力吉不容易对付,所以我算是你唯一的机会,怎么会不来?
只是你好像对我没那么有信心,让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你却一直在观望,一直在犹豫,也许一念之差就要走回头路。”
“所以你就杀了满都?”
青女目光灼灼地望着徐锐,娇笑着问。
徐锐避开青女的目光道:“杀了满都,消息立刻就会在草原上传开,你最后的一点顾虑也就烟消云散,也才会有今天的这一场相会。”
青女点了点头,好似心中一直缺少的某样东西被瞬间填补,笑容越发灿烂。
“原来你为我这般煞费苦心,那么现在人家来了,你打算怎么办,休了你的公主老婆?”
徐锐摇了摇头:“如果你非要这样说,那么喝完这杯酒咱们便各奔东西吧,我就当你没来过,你也当没见过我。”
青女嘟起了嘴:“我就这么不如她么?是不如她生得美?不如她体贴人?还是不如她能让你开心?”
徐锐闻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起身欲走。
青女脸色一变,急道:“好了,我错了。”
徐锐看了她一眼,又重新坐了回来。
青女叹了口气,哀怨道:“现在如你的意了?说吧,你一定要见我究竟有什么打算?”
“打算?”
徐锐笑道:“我打算救你!”
“救我?”
青女指着自己的鼻子,忽然想起这么久以来的苦难,叹了口气道:“只怕你没这个本事。”
第五百九十七章:草原大势
“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徐锐歪着脑袋望着青女,笑眯眯地问。
青女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青丝,无奈地笑了起来,那一刹那的风情哀婉动人,不知惊艳了多少双眼睛。
“现在的草原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
青女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乌力吉这头恶狼带着厚厚的乌云遮蔽了太阳,古老的盟约与传统黯然失色,原本温顺的草原人都被他勾起了罪恶的野心。
现在的草原已经不是那颗光彩夺目的长生天孕育的明珠,而是暗潮汹涌,贪婪成性的狼窝了。”
徐锐端起酒杯轻轻地呷了一口,淡淡道:“那又如何?”
青女道:“你还不明白?现在的草原到处都是狼群,而你只有一万五千新军,就算你能与南朝的那位兵圣比肩,可单凭这么点人,你能干成什么事?
也许你少年得志,一次次的胜利已经蒙蔽了你的眼睛,那就让我来提醒你,这里是草原,不是中原,你要面对的是来去如风的铁骑和浩如烟海的辽阔大地。
我知道你们汉人在打心眼里对草原不屑一顾,因为在历史上你们曾无数次战胜过草原的勇士。
可你想过没有,汉人的胜利大多都是建立在城池攻防之下,真正野战获胜的战例是不存一。
而且即便是野战获胜,也是因为你们无耻地利用诡计,引诱草原大军与你们决战,然后你们再用优势兵力取得最后的胜利。
还有,就算你们汉人打赢了仗,可只要我们选择遁入广袤的草原,你们也没有哪怕一次在茫茫的草原上抓住过溃败的草原英雄。
眼下的情况,你既没有城池可守,也没有优势兵力,虽然你的士卒都是骑兵,可军中仍旧有无数蜗牛一般的大车。
就算只说骑兵,你们汉人的骑兵也无法与把马当作生命的牧民相提并论,更别说乌力吉麾下最强悍的勇士。
一旦真的打起来,你还需要补给线,需要后援,可乌力吉不需要。
他来去如风,进退自如,想打就他,想走就走。
你既打不过他,也找不到他,他却能趁你休息的时候突袭你,趁你吃饭的时候骚扰你,当你疲于奔命的时候,他就能集结大军一次把你消灭!”
青女这话说得颇为骄傲,却又苦口婆心,既饱含对草原勇士的自负,又带着对徐锐和自己的深深担忧。
徐锐静静听完青女的话,忽然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方才说话的时候你像极了我们汉人的谋士,之前没有发现你还有这等见地,果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见徐锐似乎并未重视自己的话,青女脸上闪过一丝隐隐的焦急,轻轻地偏过了头。
“我说得再好也得你听得进去才行,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英雄曾败在自己的自负上,我不愿见你成为其中的一员。”
徐锐不置可否,淡淡道:“我听说阴山王苏赫巴鲁曾找过你?”
提起此事,青女顿时面色一紧:“你怎么知道?”
徐锐笑道:“听说这件事已经在草原上传开了,想听到些风声并不困难。”
青女面色铁青,咬了咬牙道:“苏赫巴鲁这是在制造舆论,逼我就范。”
徐锐疑惑道:“你公然反对乌力吉势必会被他当作眼中钉,苏赫巴鲁算是乌力吉的支持者,他公开接纳你,难道不会引起乌力吉的不满?”
“乌力吉当然会不满!”
青女冷哼道:“可是为了巨大的利益,苏赫巴鲁甘愿铤而走险!”
“哦?此话怎讲?”
徐锐饶有兴致地问。
青女见徐锐目光玩味,眉头微微一皱:“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赫巴鲁不是笨蛋,就算他真的馋我,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让自己的部落遭受损失。
他真正想要的是金山部!
金山部是历代大汗的部落,虽然现在已经衰败,但谁要是能掌握这个部落,便能得到传统的支持,正统的名义。
他逼我嫁给他的儿子,而不是他自己,就是想要兵不血刃地拿下金山部,同时当乌力吉兴师问罪的时候,又能有转还的余地。”
徐锐闻言双眼微眯,淡淡道:“也许等他彻底控制了金山部,乌力吉又逼得急了,他还大可以把你交出去平息新大汗的怒火?”
听到“新大汗”三个字,青女脸色瞬间铁青,银牙都要咬碎了,好不容易才把胸中的怒火平息下去,冷哼道:“也许是吧,你是在幸灾乐祸么?”
徐锐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没有那心思,不过照你这么说,我恐怕还得抽空见一见这位阴山王。”
青女闻言一惊,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徐锐摆摆手道:“你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然不会出卖你去讨好他,而是打算跟他谈一笔交易。”
“交易?”
青女依旧警惕地望着徐锐。
徐锐解释道:“因为稀缺的资源,以及逐水草而居的生产方式,草原一直都是由若干部落组成的,即便乌力吉现在势强,也无法改变全力分散的局面。
乌力吉起家时间尚短,内部的矛盾还没有彻底解决,像阴山王那样野心勃勃随时准备取而代之的野心家比比皆是。
阴山王苏赫巴鲁和乌力吉的关系即是君臣,又是盟友,他强悍的实力让乌力吉也忌惮三分,不敢跟他公然翻脸,而苏赫巴鲁则需要相对恭顺地匍匐在乌力吉这位大汗的脚下。
现在乌力吉是你们草原的狼王,他很强,可他不会一直那么强,苏赫巴鲁打你和金山部的主意,实际上便是等乌力吉有什么闪失的时候,能随时抬起正统的大旗取而代之。
只要乌力吉出什么闪失,一场夺位的内战便会轰轰烈烈地爆发,我说的对吗?”
青女愣愣地点了点头,皱眉道:“我明白的你的意思,若你能对乌力吉造成冲击,那么苏赫巴鲁或许会把你当作一时的盟友。
可若你压根不能为他带来任何利益,他更可能的选择是把你咬得遍体鳞伤,然后献给乌力吉作为他摇尾乞怜的筹码。
所以你的想法根本就是与虎谋皮!”
徐锐点了点头,自信道:“这当然是与虎谋皮,可谁是虎还不一定。”
青女望着徐锐自信的模样,感觉他好似身上发着光,本就不平静的心顿时又跳得更快了些。
然而理智和对未来的忧虑让她很快平静下来。
“你是想让我帮你联系苏赫巴鲁?”
青女沉声问到。
徐锐点了点头:“说对了。”
“不行!”
青女摇头道:“你明明知道他在觊觎我和我的部落,这样做对金山部和我来说都太危险了些,而且一旦事败,乌力吉很可能会失去最后的耐心,一举将金山部铲除。”
徐锐闻言哈哈大笑道:“你放心,既然跟你这样说,便代表我既有帮你摆脱觊觎,又让苏赫巴鲁满意的两全之策。
至于乌力吉的怒火,你以为什么都不做他就没有怒火了吗?
他敢放任你的金山部存在,势必已经在你的部落里填满了自己的耳目,从你刚从部落出发,到现在与我见面,乌力吉肯定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
青女闻言脸色大变,豁然起身。
徐锐笑着摆摆手道:“不必紧张,我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的?你在利用我!”
青女望着徐锐咬牙切齿。
徐锐却好像没有看出她的愤怒,远远望着天边道:“对,我就是故意的,就是利用你。”
话音刚落,秦飞忽然纵马而来,跳到徐锐身边道:“启禀大帅,乌力吉正式发函,要求咱们十五日后将公主送到汗庭成婚。”
“十五日,可真够急的……”
徐锐淡淡地摆摆手,秦飞抱拳而退。
青女不解地望着徐锐道:“这是什么意思?”
徐锐道:“这就是我利用你的结果。
一开始乌力吉游刃有余地和我相互试探,可是当他知道你来见了我之后,便不敢再放任我在草原上兴风作浪了!”
青女还是不解:“你利用我演这么一出戏,除了让乌力吉对你提高警惕之外,又能有什么好处?”
徐锐摇头失笑道:“第一这可不是演戏,第二,乌力吉的这道命令告诉了整个草原他忌惮我,那么和你一样对我的实力心存疑虑的人会如何想?”
青女一惊:“你是说苏赫巴鲁会高看你?”
徐锐还是摇了摇头:“不光是苏赫巴鲁,而是整个草原,也不是高看我,而是正视我!”
说着,徐锐饶有兴致地望向青女:“现在你相信我了吧?能帮我去联系苏赫巴鲁了么?”
青女咬着牙,一脸沉吟之色,似是心中天人交战,半天没有回答。
徐锐也不心急,就这么慢慢喝着酒,笑盈盈地等着青女做决定。
第五百九十八章:军师
“大汗,徐锐此人一到草原便兴风作浪,犹如羊群里混入了瘟疫,虽然咱们不怕,可日子久了终究要出事,不如尽快把他除掉吧!”
汗庭之中,一个粗犷的汉子义愤填膺地朝乌力吉进言,其余众将也都不住地点头,显然大家都同意他的看法。
乌力吉坐在上首,用银制的小刀割下一块羊肉送到嘴里慢慢嚼着,目光似是随意地瞟向身边的阳山王胡合鲁道:“你也是这个意思?”
胡合鲁拱手道:“大汗,徐锐手下人虽不多,可是此人一身花花肠子着实可恶,就好像一只蛀虫,每日啃咬不多,若放任不管却终有一日能咬穿大树。
大汗,您付出了那么大代价,好不容易才把草原三十六部团结起来,若是让他今天咬下一些,明日又咬下一些,您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
乌力吉闻言顿时哈哈大笑道:“千里长堤溃于蚁穴,胡合鲁,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个道理?”
胡合鲁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大汗不是让咱们多学学汉人的东西吗?学着学着,我……我也就会了。”
乌力吉闻言又是一阵大笑,指着胡合鲁道:“你呀,说起谎来还是这般憨态,平日里你对汉人的东西嗤之以鼻,怎么现在突然就会了?”
“我……”
胡合鲁心中一惊,连忙想要解释。
乌力吉却摆摆手道:“行了,这番话定是邹先生教你的吧?”
胡合鲁被戳破了心思,惭愧地低下了头。
乌力吉的目光扫过众将:“你们的话也是邹先生教给你们的吧?”
众将闻言都和胡合鲁一般低下头。
乌力吉笑道:“这便是邹先生的厉害之处啊,这才多久,我手下最忠心的将领们就都被他说服了。”
“大汗,我们……”
胡合鲁又要解释。
乌力吉却又一次摆了摆手:“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这就是邹先生的厉害之处啊,才短短几日便把我手下的将军们都说服了,现在知道为什邹先生是汉人,我却对他如此尊敬了吧?
咱们长生天的子孙,虽然作战勇猛,可是马刀和战马之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做得好了,威力甚至能抵得上十万铁骑!
咱们不善于做这些事,可是总有善于做这些事的人,邹先生就是一个,所以咱们得让这些人加入咱们,帮咱们壮大自己,明白了吗?”
“大汗英明!”
众将齐声高贺。
乌力吉却摇了摇头:“说英明还太早了些,我猜邹先生现在一定就等在门外,去叫他进来吧!”
一声令下,立刻有几个汉子面带喜色地站起身来朝帐外走去。
这几个人都是乌力吉最忠心的将领,显然他们都对邹先生发自内心地尊敬。
胡合鲁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乌力吉的表情。
然而乌力吉的目光只是在那几个将领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更不知道他对邹先生真正的态度。
“臣邹百胜拜见大汗!”
不多时,邹先生走进帅帐,二话不说纳头便拜,给自己的称谓也从老夫变成了“臣”!
乌力吉脸上神色僵硬了片刻,立即挤出一丝笑容道:“邹先生请起。”
邹先生没有丝毫做作,缓缓起身,坐到了一个将领让出来的位子上。
“邹先生这几日住在汗庭,不知有何感悟?”
乌力吉淡淡地问。
邹先生抱拳道:“喜不自胜!”
“哦?”
乌力吉一愣,笑道:“喜从何来?”
邹先生道:“大汗已经决意要为龙大人报仇,故而欢喜!”
乌力吉眉头一皱:“你是说我要对付徐锐?可是我自己都还没决定的事,邹先生何以如此肯定?”
邹先生道:“这几日徐锐小动作颇多,大汗表面上一退再退,实际上是以此来换取时间。”
乌力吉闻言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我要拖延什么时间?”
邹先生道:“大汗在等,等胡合鲁大人和其他几位大人的大军抵达汗庭!”
此言一出,在坐的几个将军顿时变色,特别是胡合鲁豁然望向乌力吉,脸色又是惊讶,又是委屈,就差脱口而出:“不是我告诉他的!”
乌力吉却摆摆手,制止众人发声,眯着眼望向邹先生道:“这又能代表什么?”
邹先生道:“大汗的主力就在汗庭,大婚之时各部落也都会领兵前来,兵力至少也在三十万以上。
没人敢在大汗的汗庭生乱,就连阴山王苏赫巴鲁也不敢,那么大汗从几个关键的草场调集大军又是为了什么?想对付什么人?
此人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徐锐!
大汗重视徐锐,不会因为他手下人少就掉以轻心,而是准备用雷霆手段一举将他歼灭,所以才需要暂时同他虚与委蛇,拖延时间。”
一言说完,大帐之内鸦鹊无声,所有人都愣愣地望向乌力吉。
乌力吉死死盯着邹先生,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沉默的气氛和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熟悉乌力吉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的前兆。
众人都不禁为邹先生捏了一把汗。
“哈哈哈哈!”
就在众人都心有戚戚的时候,乌力吉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众将都不解地望着他。
乌力吉突然站起身来,朝邹先生深深地鞠了个躬。
邹先生大惊,立刻起身准备让过乌力吉的大礼。
然而乌力吉却一个健步冲到邹先生面前,拉住他的手,按照汉人拜师的习惯朝他深深下拜。
“大汗,你……”
不仅邹先生,满堂的草原汉子都看得呆了。
乌力吉却神色自若地道:“前几日邹先生前来投奔,乌力吉喜不自胜,但说来惭愧,那时的乌力吉不敢确定邹先生的心思,是渴望接纳您,又害怕接纳您啊。
邹先生,您太厉害了,而我背后又背负着整个草原的兴衰大任,您可不能怪我谨慎。
正好今日大伙儿都在,乌力吉这双浊眼总算看清了您的内心,这便按照你们汉人的传统,正式拜您为军师!
从今往后邹先生便是大汗之下第一人,你的话便是我乌力吉的话!”
“啊?”
这一下,满堂的汉子又是一惊,包括邹先生在内,谁也没有想到乌力吉竟然会把邹先生的地位抬得如此之高。
“臣惶恐……”
邹先生连忙挣脱乌力吉的手,拜服下去。
乌力吉笑道:“邹先生不必惶恐,方才你说得一点不差,我就是在等各路兵马聚齐,然后效仿当初河北会盟时的政变之法,将徐锐彻底击败!
你若是有异心,将此事提前通知徐锐,徐锐必定借故不来,甚至以我草原不怀好意为借口,立刻悔婚,退回天骐关内。
到那时又是令人头疼的攻城战,我草原大军必然伤亡惨重,而且胜负难料。
只此一点我便能断定邹先生是真心投靠于我,而我得到了邹先生,那可真是如虎添翼啊!”
此言一出,邹先生心中感动,叩首道:“多谢大汗信任,邹某一生迂腐,原本深信一臣不侍二主,可邹某主公惨死,为了给他报仇,邹某不得不投入大汗帐下。
只要大汗能为邹某报仇雪恨,邹某甘愿置民族大义于不顾,一心一意辅佐大汗,替大汗完成一统天下的不世之功!”
“邹先生言重了,言重了!”
乌力吉一脸喜色地把邹先生扶起来,哈哈大笑道:“我草原人不兴这一套,只要邹先生用心辅佐,我也愿以长生天的名义起誓,定当为邹先生完成心愿!”
“大汗……”
邹先生感激涕零。
乌力吉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军师啊,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既然你已经看出了我的计策,那么不知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邹先生连忙擦干脸上的泪珠,郑重道:“大汗计策绝妙,若是一个月前邹某定然举双手赞成,可是当邹某经历过徐锐的诡计之后,却觉得大汗此计必败,而且是中了徐锐的奸计!”
“你说什么?!”
他这一说,帅帐中众将顿时大惊。
乌力吉也眯着眼睛望着他,沉声道:“请邹先生教我。”
第五百九十九章:最了解徐锐的人
邹先生扫视一圈,见众人都是一脸震惊的模样,忽然笑道:“各位,看样子大家都不太相信啊。”
“啊哈哈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地笑了起来。
胡合鲁失笑道:“邹先生,不是我等不相信您,实在是您说的让我等很难置信。我问您,徐锐有多少人马?”
邹先生道:“一万五千新军。”
胡合鲁点了点头又问:“咱们有多少人?”
邹先生道:“不算其他三十六部的人马,大汗本部驻扎在汗庭的便有十万主力,各个草场调来的贵部援军至少还有十万人马。”
胡合鲁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笑道:“徐锐的兵和我们的勇士相比,谁强谁弱?”
邹先生道:“若论单兵战力,大汗的铁骑应该只逊于武陵亲军,比刚刚成军的天启卫强得多。”
胡合鲁笑容更甚:“既然我军人多,战斗力也强,那为何邹先生觉得我们会败?”
邹先生笑道:“胡合鲁大人说得都对,可加在一起就不对了!”
“哦?”
胡合鲁与乌力吉对视一眼,越听越是糊涂。
乌力吉笑道:“邹先生您就别卖关子了,开门见山吧。”
邹先生失笑道:“大汗,并非臣卖关子,而是必须得一层层地分析才能明白徐锐的险恶用心。”
乌力吉略一沉吟,摊手道:“既然如此,那便请先生为咱们分析分析。”
“好!”
胡合鲁点头道:“敢问大汗,各路大军赶到后,大汗将如何调度指挥?”
乌力吉想也没想便道:“离得太近容易被徐锐察觉,我会将大军分散到三十里外,像渔夫一样织一张大大的网,然后等徐锐将公主送到汗庭,再把这张网收起来!”
“一网打尽!”
邹先生笑眯眯地说。
乌力吉点了点头:“正是,一网打尽!”
邹先生道:“大汗,臣再问您,收网之时您在何处?”
乌力吉略一沉吟道:“我要迎接公主自然得在汗庭,况且若我不在汗庭便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让徐锐提前发现危机!”
邹先生笑着点了点头:“若臣猜测得不错,既然大汗演了这么一出戏,就会尽量把戏演得逼真些,所以一定会将徐锐的人马放进汗庭,对吗?”
乌力吉点了点头:“这就是你们汉人常说的关门打狗,一个也不放过!”
邹先生望着乌力吉,笑眯眯地说:“大汗,若你是徐锐,在这等情况下想要破局该怎么做呢?”
乌力吉哈哈大笑道:“这等必死之局根本无法破局,若我是徐锐……”
乌力吉的声音突然停住,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众人看着他的模样都有些莫名其妙,只有邹先生仍旧笑眯眯地盯着他。
半晌,乌力吉终于回过神来,沉声道:“若我是徐锐虽然面对必死之局,却也如尖刀一般插进了敌人的心脏,只有尽起大军攻打汗庭,在外面的敌人消灭他们之前,先把我这个大汗除掉!”
“什么?”
众人闻言顿时大惊。
邹先生却是点了点头:“大汗不愧真英雄也,您说对了,徐锐此人用兵向来不拘一格,善于以少胜多,特别喜欢以奇谋致胜,为此甚至不惜先将大军至于险地。
无论流青山之战也好,西线战役也罢,又或者刚刚突袭天骐关所用的计策盖莫如是。
徐锐这般不紧不慢地进入草原,再大张旗鼓地与大汗的反对者接触,就是要让大汗以为他只能玩这些小动作,而忽略了他真正的杀招。
徐锐已经算准了大汗的动作,打从一开始他便想要在汗庭发动致命一击。
当大汗把大军都散到了外围,就好像一个高手伸出了双拳,胸口反而成为了最脆弱的地方,再加上徐锐的突袭让大汗措手不及,他有很大的胜算直接拿下汗庭。
而只要大汗的王旗一倒,他明目张胆联络的那些反对者就会趁机起事,一直被大汗压在底下的各部族也会趁机瓜分大汗的基业。
如此一来,徐锐便可轻轻松松瓦解大汗多年的心血了!”
“咣当!”
邹先生一语言毕,乌力吉手中的银刀顿时落在桌上,众将也都听得冷汗直流,震惊地望着邹先生。
乌力吉瞬间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缓解自己的失态。
“咳咳,邹先生,就算我将主力散在外围,可汗庭仍旧拥有五万人马,这还不算其他各部前来观礼的大军,所有人马加起来绝不会少于十五万。
我计算过,大军合围天启卫之后,要彻底消灭他们大概需要一个时辰,徐锐的天启卫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击败十五万大军,拿下汗庭吧?”
乌力吉试探着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只不过语气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自信,方才邹先生的一番话的确是他忽略的漏洞,已经吓出了他一身冷汗。
邹先生摇了摇头道:“大汗可研究过徐锐的天启卫?”
乌力吉点了点头:“要说天启卫有多强倒也不是,只不过他们装备着威力巨大的天雷,似乎难以应付。”
邹先生哑然失笑:“大汗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那所谓的天雷分很多种,最强的叫做火炮,可以从数里之外开火,将方圆数仗的城墙炸得粉碎。
只要一枚炮弹落在大汗的铁骑之中,没见过火炮的战马立刻就会惊慌失措,让整队冲锋的骑兵都乱了阵脚。
据臣所知,徐锐的天启卫至少拥有数百门火炮,每一百息可以射出上千发炮弹,大婚当日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分明就是徐锐的活靶子。
一旦大军遭受炮击,十五万人势必大乱,那些不与大汗一条心的部落定然抢先出逃,结果就是让恐惧无限放大,酿成大溃败。
除此之外,天启卫单兵配备手雷和连射弩,无论攻防都十分恐怖,若是汗庭人马溃败,天启卫想要迅速收割人命,击破防御几乎易如反掌!
现在大汗还有信心顶得住徐锐的进攻吗?”
大帐之中再度鸦雀无声,乌力吉低着头神色阴沉,没有说话。
“呵呵,邹先生有些危言耸听了吧,徐锐要是拥有这等神器,那这仗还怎么打?”
胡合鲁讪讪笑道。
邹先生叹了口气道:“老夫也很想这是危言耸听,可惜很遗憾,这就是事实!”
胡合鲁张了张嘴,也沉默下来。
“邹先生,那依你之见当如何是好?”
少顷,乌力吉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问邹先生到。
邹先生抱拳道:“最好当然是集结大军直接在草原上发动猛攻,先截断其补给线,再以草原铁骑来去如风的速度拖垮他们,兵不血刃地拿下胜利。
当然如此一来大汗便必须承担主动挑起战端的罪名,大魏封赏的大汗汗位也将与大汗失之交臂,所以臣觉得大汗必定不会选择这条路。”
“别的路呢?”
乌力吉沉着脸问。
邹先生笑道:“还有一条路,虽然有些风险,但天底下只有大汗等区区几人能够使用!”
“是什么路?”
乌力吉皱眉问到。
邹先生道:“既然徐锐想要装傻,那咱们便陪他装傻,按部就班,让他以为一切都在按照他写好的剧本发展。”
“你是说将计就计?”
乌力吉皱眉问到。
邹先生点了点头:“对,就是将计就计,不用改变任何计划,只是等到徐锐和天启卫来到汗庭之外,您再突然命他停下,让他带上小队人马单独护送公主进入汗庭。
这样一来大汗既让天启卫远离汗庭,又将徐锐与天启卫彻底分开,一旦出现突发情况,徐锐和天启卫之间没有呼应必然很难成事。”
乌力吉摇了摇头:“鸿门宴,徐锐不会傻到答应的!”
“他会的!”
邹先生笑道:“只要您亲自去天启卫大营请徐锐,他便一定会答应。
徐锐此人历来喜欢铤而走险,若有机会以一己之力直接将您除掉,便绝不会再让天启卫多添伤亡。
大家都还不知道吧,徐锐身边有一位绝顶高手,那是他冒险的最大底气,当大汗亲自出面邀请徐锐时,他必然会想以此人为王牌,直接刺杀大汗!
可他却不知如此一来便会落入大汗的陷阱!”
第六百章:乌力吉的野望
众人散去,乌力吉仍旧坐在大帐之中,愣愣地望着桌上没动过几口的羊肉发呆。
胡合鲁默默坐在他的身后,半晌才道:“邹先生让大汗做诱饵,把徐锐骗进汗庭,然后再以伏兵引诱徐锐炮击,最后用真正的主力从后方突袭,彻底击溃天启卫。
计策听上去虽然好,可是为何我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若是四面发动进攻,是不是更直接一些?”
乌力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你没听邹先生说么,火炮虽强,但却有个致命的弱点,在发射之前需要时间架起,而一旦驾起便很难调整方向,邹先生便是要让咱们利用这个时间差啊。”
胡合鲁又道:“可我还是觉得徐锐不太可能单独到汗庭来。”
乌力吉又摇了摇头:“探子已经把龙图之死的过程传过来了吧?”
胡合鲁点了点头。
乌力吉道:“徐锐敢带着区区二十人便深入四面是敌的天骐城,同样也敢带着少量随从深入汗庭。
邹先生说得对,徐锐手里有一张王牌,一位咱们先前没有计算在内的高手,正是这张王牌让他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天骐关。
可是有时候王牌既是攻城掠地的利器,也是令人大意的催命符。邹先生说这个计策只能由我,或者少数几个人完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胡合鲁道:“因为圣王?”
乌力吉点了点头:“对,咱们草原的第一勇士,胭脂山的圣王,武圣卓力格图!”
他握紧手中的银刀道:“必须得有一位武圣来抵消徐锐手里的那张王牌,这是将计就计最关键的一点。
当徐锐把大魏皇帝封我为草原大汗的诏书宣读完毕,便一定会趁着我因为喜悦而放警惕的时候发动突袭。
但若是圣王在场,他的一切算计就会变得徒劳。”
胡合鲁叹了口气:“这么说起来,若没有邹先生,咱们这一次恐怕还真是凶多吉少!”
乌力吉点了点头:“没错,徐锐毕竟是能同南朝武圣过招的高手,这次我算是领教了,一想起漏算的那一点,以及可怕的后果,我的后脊梁到现在还有些发凉。”
说着,乌力吉哈哈大笑道:“胡合鲁你看,我的道路没有错,邹先生今后一定还会发挥更大的作用,但现在的问题是今后如何让他发挥作用。”
“如何让他发挥作用?”
胡合鲁不解道:“大汗不是已经将他封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军师了么?难道他还不满意?”
乌力吉摇头失笑道:“他要的不是官职,封他一个高位只是为了让他更好地发挥作用而已。”
胡合鲁点了点头:“对了,他要大汗帮他报仇,只要大汗帮他报了仇便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若我没有帮他报仇呢?”
乌力吉饶有兴致地望着胡合鲁问。
“啊?”
胡合鲁一愣,似乎完全不明白乌力吉的意思。
乌力吉拍了拍胡合鲁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派人去请圣王,我要去看看徐锐。”
“什么?”
胡合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道:“兄长,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您这个时候去看他难道有什么算计?”
“先去准备,快的话三天之后咱们便能见到人,至于你想知道的,路上我再和你解释。”
乌力吉已经走远,声音远远传来。
三日之后,静谧的夜色笼罩大地,天启卫的军营里传来点点火光,远远看着好似洒在水面上的日月星辰。
一处稍高些的土丘之上,三匹骏马并排而立,乌力吉坐在正中间的骏马上,摇摇望着天启卫的大营,满脸兴奋。
“完美,完美的布防啊!”
乌力吉双目放光,不住地赞叹。
他左边的胡合鲁也努力地望着大营,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皱着眉头问道:“到底哪里完美了?”
乌力吉笑道:“你看远处明明有山可以背靠扎营,可徐锐却偏偏把大营孤零零地扎在平地之上,岂不完美?”
胡合鲁一愣:“有山不靠,这不是低级错误么?”
乌力吉笑道:“对别人是错误,但对天启卫不是。
你看此地虽为平地,但大营所在位置还是比四周略高一些,这就能在大营中得到最佳的视野。
无论敌人从四面八方哪个地方攻过来,他们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目标,而且你别忘了,徐锐手里有火炮,这个位置能让火炮无死角地射击。
无论是谁,想要趁着夜色向天启卫发动突袭都不可能!”
“原来如此……”
胡合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大汗您还没说为何一定要来看看徐锐呢。”
乌力吉哈哈大笑道:“辛苦你问了一路,我便告诉你好了,知道我为什么指名要栖霞公主来和亲吗?”
胡合鲁一愣:“不是因为您在长兴城惊鸿一瞥之后便再也忘了不她么?”
乌力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是在长兴城惊鸿一瞥之后就再也忘不了那个人,但那个人不是栖霞公主,而是徐锐!”
“啊?难道您要娶的是……”
胡合鲁震惊万分。
乌力吉翻了个白眼道:“想什么呢?我是看上了徐锐的锋芒,从没有一个人能给我决死的危机感,虽然只是惊鸿一瞥,我却能断定此人今后必成大器!
此后的种种果然印证了我的看法,徐锐一路披荆斩棘,数次救大魏于为难之中,同时也是唯一一个能和南朝兵圣匹敌的人物。
你想想,这样的徐锐若是站在咱们这一边,不但可以抽掉大魏的顶梁柱,而且当我们战胜大魏之后,还用惧怕南朝那位兵圣么?
一年多前,咱们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得到了中原的情报,也终于应证了我的想法,那个时候我便觉得,若是能得到此人相助,一统天下绝对不再是梦想!”
“您竟是想将徐锐招致麾下?可这和您指名要栖霞公主和亲又有什么关系?”
胡合鲁不解地问。
“当然有关系!”
乌力吉道:“若不让栖霞公主来和亲,我绝不可能这么快见到徐锐。
我见过徐锐看栖霞公主的眼神,他这一辈子绝不会放弃这个女人,一旦这个女人要嫁给别人,而他又因为大局无法立刻做出反对,便一定回想尽办法来到草原上来解决麻烦。
这样一来,我便有了与他接触的机会!”
“可是若您真的收服了徐锐,那和亲怎么办?”
胡合鲁惊愕地问。
乌力吉哈哈大笑道:“有了徐锐还和什么亲?
你也看到了,挡了咱们数百年的天骐关在他面前还没坚持过三天,得到徐锐简直就是得到了百万大军!”
“可是就算您真的收服了他,要徐锐立刻调转刀口对付祖国,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胡合鲁仍旧十分担忧。
乌力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像徐锐这种人一定很难收服,所以我必须正面击败他的天启卫,让他明白我是那个值得他辅佐之人,这才是最关键的。
至于让他调转刀口去对付大魏,我倒不觉得这是个什么问题!”
“这是为何?”
胡合鲁问。
乌力吉冷笑一声道:“先前为了剿灭金山部逃进大魏的余孽,咱们和长兴城里的某个贵人有过合作,那个时候我曾花费了大价钱买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消息?”
胡合鲁狐疑地问。
乌力吉道:“徐锐并非大魏之人,甚至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什么?这怎么可能,他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还能是哪里的人?”
胡合鲁愕然。
乌力吉笑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胡合鲁,看徐锐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特殊,我也隐隐感觉他并非来自大地,或是长生天背后的另一个世界,或是他们汉人的仙宫,都有可能。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你想啊,若徐锐若果真不是这个世界之人,那他帮大魏还是帮我,又有什么区别?”
胡合鲁闻言浑身一震,不知为何,经过这番对话之后他竟真的觉得乌力吉收服徐锐大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