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二章 一场骗局
十五天前。
“浪波”丸。
吕晓媚的双脚终于又踏上了土地。
一路从东京漂泊过来，船上的生活并不好过。
但此刻的她意气风发。
上海，终于又回来了！
这个曾经带给她屈辱的地方。
现在，到了让那些把自己赶出上海的人，十倍品尝自己屈辱的时候了。
上海，是大日本帝国的上海！
两个人迎了上来：“小泉江代子？”
“是我。”
“我们奉松平阁下的命令，前来迎接您。”
“啊，辛苦了。”
吕晓媚一点都没有疑心，小泉江代子是她的日本名字，而且这次回上海她也是接受了特别任务而来。
“请上车。”
两个人恭恭敬敬的把吕晓媚请到了一辆轿车上……
……
军统上海特别办公室，审讯室。
吕晓媚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几个彪形大汉，一下车，她就被带到了这里。
坐在那里的那个年轻人，看了她一眼：“我叫孟绍原。你中国名字叫吕晓媚，上海人，十六岁嫁人，十八岁被赶出家门。同年被日本人谷市治真带往日本，接受特务培训，对不对？”
“您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吕晓媚抛了一个媚眼。
孟绍原笑了笑：“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我见过的漂亮女人太多了，美人计对我一点用都没有。我还知道，你这次回上海的任务，是利用你的美色，协助松平哲宏抛售日本债券。松平哲宏的父亲松平恒雄为了确保债券能够在上海顺利销售，特意拜托了谷市治真，谷市这才派出了他多年训练的秘密武器，也就是你。”
吕晓媚的脸色变了。
这些事情这个人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难道是自己内部出了叛徒？
孟绍原之前接到了一份来自日本的绝密情报，情报上详细说明了日本在中国国内发行债券，松平哲宏借着国际访问代表团来上海机会，亲自负责销售“亲善债券”的事。（注①）
孟绍原立刻回想起来。
1938年，随着徐州会战、武汉会战的陆续爆发，日本国内财政空前紧张，大藏省提出了在殖民地强行发行债券用以缓解财政的办法，得到了一致认可。
期间，日方派遣一名曾在上海生活多年，中国人吕姓女性特务潜入上海，以交际花的名义，协助发行债券。
该女特务的其它资料非常模糊，孟绍原只依稀记得她曾经在上海做过一个前军阀的小妾，后来被赶出了家门。
后在她的协助下，“亲善债券”在上海销售一千余万。
本来事情到这里已经结束，但让人意外的是，该吕姓特务携款二百万日元潜逃，从此后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问题是，这个吕姓特务的其它来历，孟绍原就不知道了。
再让日本方面弄清楚已经来不及了。
孟绍原紧急之下找到了谷繁原道，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情报。
“姓吕？当过小妾？被带回到日本培训成了特务？人应该长的比较漂亮？”谷繁原道在那想了好久：“符合条件的只有一个。我的同事谷市治真，常年在上海活动，后奉调回了日本。他的确从上海带回了一个女人，他非常宝贝，视为自己的禁胬。有一次，他邀请我在他家喝酒，喝多了，才让她出来给我见了一次，的确非常漂亮。谷市治真在向我炫耀的时候曾经说过，她叫吕晓媚，还是那个中国军阀娶了她后帮他取的名字，日本名字叫小泉江代子！”
就是她！
条件完全符合！
“谷繁先生，我有一个特殊任务需要你的帮忙。”孟绍原郑重的拜托道：“帮我查一下最近有哪些从日本来的船到上海，查明船上的旅客，尤其是注意这个叫小泉江代子的。”
“交给我吧。”谷繁原道没有丝毫迟疑：“土肥原贤二来了上海后，开始大力整顿，我的权利已经不如过去了，趁着还能做点事，我会用最短的时间帮你做到的。”
……
对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下手，行刑手都有一些不忍心。
吕晓媚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这样的酷刑男人都承受不住，何况是一个娇滴滴的女人？
她全部交代了出来。
她奉命前来上海协助抛售“亲善债券”。
松平恒雄找到了谷市治真。
最近几年一直赋闲在家的谷市治真，为了讨好松平家，一咬牙，派出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吕晓媚。
“松平哲宏知道你来？”
“知道。”
“他见过你没有？”
“没有。”
“你见到了他怎么办？”
“我有全部的证明文件，以及松平恒雄和谷市治真亲笔写的信，同时，还有一张我的照片，照片上盖着松平家的私印，都在我随身的行李里。”
孟绍原问的非常详细，把所有的问题都问了一个清清楚楚，然后才忽然说道：“吕晓媚，你心里是不是有个念头，等到这批债券抛售了，你瞧瞧的卷走一批一走了之，彻底摆脱谷市治真？”
吕晓媚好像看到了一个魔鬼一般。
这个人为什么连自己心里在想什么都知道？
……
孟绍原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他拿着那张盖有松平家私印的照片，找到了正在勤勤恳恳协助制造伪钞的造假大师辛逸晨，让他立刻伪造出这方私印，以及按照他的想法造几份假的存折。
第二件，他拨通了松平哲宏的电话：“……进去后，暗号是‘我来拜见董事长，我是松平骏’……”
石岛宽对“松平骏”恨之入骨，松平哲宏只要一走进去就会倒大霉。
出售“亲善债券”的款项，他不会随身携带，肯定会先存进银行，而一个让他吃足苦头的银行，哪怕是日本人自己的，以松平哲宏的心高气傲来说，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当然，自己的判断也会错误。
如果松平哲宏摈弃前嫌的话，依旧把钱存在正金银行，那么，自己不得不另外做番手脚了。
第三件事，他找来了彭碧兰。
“我有一件事，让你去做。”
“你说吧，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孟绍原微微笑着：“从现在开始你不叫彭碧兰了，你叫吕晓媚。”
“好的。”
哪怕孟绍原让彭碧兰去死，彭碧兰也不会有一秒钟的犹豫。
“该怎么做，从现在开始我一点点的来教你。”
……
“你就是江代子？”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松平哲宏居然有些痴迷。
彭碧兰心里对这个人鄙视到了极点，孟绍原说的一点没错，这些之前没有受过任何挫折的家伙，总以为自己了不起，从来没有单独执行过任务，一旦有了这样的机会，总会想方设法表现自己。
尤其是在受挫之后，会不顾一切的寻找挽回自己名声的办法。
看看他看着自己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头色狼。
彭碧兰淡淡一笑：“松平阁下，文件您都检查清楚了吗？”
“啊，是的，是的，全都检查过了。”松平哲宏殷勤的请她坐下：“能够派江代子来协助售卖债券，真是我的荣幸。”
“从现在开始，我恢复我的中国名字，吕晓媚。”彭碧兰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会在云南路租住一处公馆，以交际花的身份出现，并且会选定一个时间，请松平阁下帮我一个忙，以更快的卖掉那些债券。”
“江代子……不，晓媚女士的邀请，我是一定会去的。”松平哲宏非常爽快的回答道。
“还有一个人来被派来协助我们的工作。”彭碧兰随即说道：“他叫三井寿，公开身份是岩都株式会社远东区总经理，他将以子虚乌有的岩都股票做为抵押……”
“但那不会损害大日本帝国的名声吗？”
“松平阁下，大日本帝国早晚都会占领整个支那，我们会兑现自己的债券，用支那人的资源来兑现。而且即便不兑现，那些支那商人，难道还敢找我们上法庭吗？”
“啊，真是巧妙的一招啊。”
“那么，我们就那天见吧。”
……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孟绍原的计划进行着。
他知道，如果使用数额太小的支票，不断的存进去，一定会引起银行职员的好奇，也许会被派去监视彭碧兰的人看出破绽。
所以，每张存进去的支票，都是至少两千日元的。
而且，他还收买了汇丰银行的大厅经理，只要彭碧兰一进去，立刻会以安全为借口，把那几个保镖控制起来，保持和彭碧兰的距离。
所以保镖们看到彭碧兰把一张张支票交给了银行职员，但根本无法看到上面的数额。
彭碧兰把存折放到了包里，回到外面轿车里，给松平哲宏过目的，是一份份精心伪造过的假存折。
同时，那个经理会守在电话前，只要松平哲宏打电话来核对存款数目，他会立刻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数字回答。
而他也将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
可笑的是，松平哲宏居然一次都没有核对过。
他的户头上全部存款，为十五万八千日元。
孟绍原新开户头上的存款，为一千五百万日元！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那些汉奸商人会怎么想？
很有趣的事情。
孟绍原一想起就会笑。
钱是个好东西。
十五万，算是松平哲宏的辛苦费吧。
（注①：不卖关子，派到日本去的情报员，就是之前孟绍原派去日本做传销的那三个人。本来按照大纲他们是有单独故事线的，但算了下至少要写几万字，会打乱故事主线的，因此一直没有写。等过些时候我会单独写出来，在作品相关里免费发出的。）
第八百四十三章 交个朋友
这是一场明知道上当，但日本人却根本不敢声张的事情。
一千五百万日元，这根本就是一场惊天骗局。
一旦宣扬出去，那些铁了心要当日本人走狗的汉奸，在损失了那么一大笔钱之后，一定会认为这是日本人故意设计下的骗局，从而心生不满。
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会平添许多波澜。
五雷轰顶，如丧考妣的松平哲宏，迅速第一时间向国内做了汇报。
引来的，当然是国内的严厉训斥，并要求他立即回国，就此事作出详细解释。
这位“松平家的未来”，在上海接连出事，算是彻底毁了。
他个人名义上的受损，倒也可以承受。
问题是，松平家怎么办？
要知道，他的父亲可是松平恒雄，军部的人眼中所谓“皇道派”的余孽啊。
之前因为父亲在国内的声望，以及外交界的地位，让军部的人一直有所忌惮，再加上松平恒雄自己本身的四处周旋，以及贵族地位的加持，这才让松平家在日本内部变乱中安然无恙。
可现在，不等于把一次绝好的机会放到了父亲政敌的面前吗？
松平哲宏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但他一点办法没有。
“亲善债券”是真的，可日本人没有收到那一千五百万日元。
那这债券到底有效还是无效？
这是一笔糊涂账了。
日本人的不声张，却造成了另外一种意外后果。
那些汉奸一直都被蒙在了鼓里。
一直到了1939年年底，一个购买了所谓“亲善债券”的商人，才发现根本没有所谓的“岩都株式会社”。
知道受骗的他，也没有声张，而是悄悄的把自己持有的“亲善债券”，以一个相对低廉的价格转手给了别人，让自己的损失减少到了最小化。
最后，知道这是一场骗局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东北、华北等地沦陷区购买了“亲善债券”的汉奸们，也都纷纷开始怀疑自己手里的债券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亲善债券”其实是真的，但大家可并不这么想了。
日本债券和政府的公信力，在中国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打击！
这以后，日本再想在中国国内发行债券，已经变得非常困难了。
但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
甚至，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孟绍原的性格，可不是仅仅骗到钱那么简单。
一千五百万日元，放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孟绍原安排许成波把这么一笔天文数字的巨款，分批分批逐渐兑换成美元。
“九·一八”国耻纪念日即将到来，他以匿名的方式，捐献了一百万给上海救国募捐会。
又捐了一百万给伤兵救济会。
上海难民救济会他是真的不敢捐。
这个组织从头到脚没一个好东西，打着救济难民的牌子，在那大肆捞钱。
等到将来腾出手来，早晚把这个狗屁组织一锅端了。
再拿出一百万来，当做自己下属各特工们的福利。
吴静怡一直到了后来，才算知道自己的这个顶头上司，原来唱了这么一出好戏，哭笑不得的她，建议孟绍原也给原来程义明的那些下属发钱，用来收买人心。
但这建议却被孟绍原拒绝了：“人有一种饥渴心理。几天没有吃到东西了，看到有丰盛食物的人，会羡慕、妒忌，当饿得受不了了，只要用你手中的食物摆动一下，他就会乖乖过来的。”
吴静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正跟了这个领导那么久，孟少爷脑子里到底在转什么心思，没人弄得清楚。
孟绍原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然后用纯正的带着京都口味的日语说道：“我找松平先生，请转告他，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松平先生？不要问我是谁，我知道你现在遇到了极大的困难，能够帮你解决这个困难的人只有我，下午3点，在你曾经想要和吕晓媚约会的那家餐厅里我们见面……
你为什么要相信我？你当然可以不相信我，你也完全可以不来，可是，你以为你就这么回国，你能够独善其身？你的父亲不会受到牵连？松平家的未来呢？啊，你是松平家的未来，但你代表不了松平家。伤害你？请相信我，我如果真的想要伤害你，全上海谁都保护不了你，我是你最后的希望了。”
挂断电话，吴静怡有些诧异：“你真的要和松平哲宏见面？”
“为什么不呢？”孟绍原笑了下：“这个人身上还有潜力，还可以被我挖掘。他现在是一个溺水的人，而我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我立刻多安排些人手去。
“不必太多。”孟绍原一点都不在意：“他的心态，是这件事的内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让甘宁带几个人跟着我就行了。说起来，甘宁也要单独带队了，我身边少了他还真的觉得不太自在。”
孟绍原贴身的人，不一定要多么有能力，但一定要忠诚，而且嘴一定要紧。
这样的人，还未必就好找了……
……
朱喜忠的脚，生平第一次踏上了上海的土地。
那次在重庆，孟长官本来是要带他来上海的，可他惦记着夫人尹佩雅就快要生了，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思虑再三，还是暂时留在了重庆。
夫人一生下孩子，立刻迫不及待的让小忠去上海找孟长官。
小忠就是自己的亲弟弟，她答应过小忠，要给他谋一个大好前程的。
自己的丈夫马归途生死不明，没有小忠一路忠心耿耿的护送，她根本没有办法到重庆，没有办法见到孟绍原，也许早就死在了半路，更加不用提为马家留后，为自己的男人报仇了！
到了上海，孟绍原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忠的……
……
孟绍原看到餐厅的门被推开，两个保镖率先走了进来，警惕的观察着周围。
餐厅里除了经理和服务员，只有他一个客人。
保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走了出去。
不多一会，餐厅的门再次打开，松平哲宏在四个保镖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是你！”
一走到孟绍原的面前，尽管今天的孟绍原没有戴眼镜沾小胡子，可松平哲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就是“三井寿”！
那个骗了自己的人！
松平哲宏一挥手。
可他的保镖还没有来得及掏枪，那些餐厅的经理和服务员已经迅速掏出枪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松平先生，何必那么紧张？”孟绍原淡淡说道：“整个餐厅都被我包下来了，这里全都是我的人，我要杀你，不费吹灰之力，但我今天是来和你交朋友的。松平先生，我让我的人离开，你也让你的人出去，我们单独好好谈谈。”
松平哲宏迟疑了一会，还是让手下的人先行出去。
孟绍原一摆手，他的人立刻离开：“松平先生，请坐。”
“骗子，你这个骗子！”松平哲宏眼睛血红：“大日本帝国的钱你也敢骗？一千五百万，你整整骗了我们一千五百万！”
“一千五百万？”孟绍原反问道：“首先，没谁的钱我是不敢骗的，你日本在我中国发行债券？我为什么不能骗？其次，请问你们损失钱了吗？”
松平哲宏怔住。
理论上来说，这一千五百万全部都是那些汉奸的钱！日本损失的，应该是印刷债券的费用，以及……信誉！
“至少，我给了你十五万。啊，不对，是十五万八千。”孟绍原特别强调了这个数字：“这也不是一个小数字了。松平先生，你要明白一件事情，在上海，你们向发行债券，没有征得我的同意，是寸步难行的。现在你们后悔已经晚了。当务之急，是解决你的问题。”
松平哲宏冷哼一声：“我有什么问题？”
“准确的说，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整个松平家的问题。”孟绍原一语就说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日本国内发生的兵变，让你父亲一派遭受到了严重打击，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认为你父亲的处境会好过吗？我很为松平家的未来担心。”
“这和你没有关系。”宋平哄着咬牙切齿地说道。
“是和我没有关系，但我今天是来和你交朋友的。”孟绍原特别强调了“朋友”这两个字：“松平先生，我有办法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松平哲宏最担心的就是麻烦，孟绍原这么一说，他开始留意起来。
他可不会知道，民国以来，最厚颜无耻之徒就是面前的这个人，为了达到目的，此人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他一旦要和自己的敌人做“朋友”，不把这个“朋友”坑的短裤都当掉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松平哲宏果然不由自主地说道：“你想怎么帮我解决麻烦？”
上钩了！
孟绍原胸有成竹：“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在你看来无计可施，可是在我眼里，不过是屁大的一点事情，关键是，看你愿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了。”
松平哲宏一步步踏入了孟绍原的圈套，他有些艰难地说道：“那么，看你是如何帮我解决这个麻烦的了。”
孟绍原笑了起来，而且笑的非常开心：
“很简单，我们需要寻找到一个替罪羊！”
第八百四十四章 开始合作
“我们需要先找到一个合适的替罪羊！”
当孟绍原说出这句话，松平哲宏完全不理解。
“日本国内真的给你派来了一个助手，而且就是叫吕晓媚，只不过被我调包了而已。”孟绍原也没有隐瞒什么：“这个女人，是谷市治真送来的，谷市治真你应该知道吧？”
“是的，我知道。”松平哲宏的嘴角又流露出了贵族对于平民才会有的鄙视：“一个小人物，在上海待过，回到日本之后，得罪了军部高层，从此赋闲在家。他总是来我松平家拜见我的父亲，一心想要讨好我们松平家，让他可以重新工作。”
“那么，这个人就是最合适不过的替罪羊了。”孟绍原微笑着说道：“在我军统的资料里会这么记录，吕晓媚，军统发展特工，十八岁奉命潜伏于谷市治真身边，随同前去日本……接受任务返回上海当天，汇报其工作，军统命令，吕应以其特殊身份，协助组织打击日本发行所谓‘亲善债券’之计划……”
松平哲宏不是一个笨蛋，听到这里立刻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吕晓媚的身上？”
“是的，不仅仅是吕晓媚，她是谷市治真向你父亲推举的人选，所以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么多年了他一直把吕晓媚养在自己身边，几乎没人见过吕晓媚，谁知道他在那动什么心思？”孟绍原淡淡地说道：“最关键的，在你回国后向你父亲汇报此事后，你父亲会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的，而且，我们也会在恰当的时候，泄露吕晓媚是我们的人这份情报，让你们的证据更加充分。”
松平哲宏在那考虑了许久。
这倒的确是个办法，或许真的能够让松平家摆脱困境的：“不过，如果那些人一定要详细追查呢？这里面如果仔细推敲，会有许多破绽的。”
“那当然，这世上没有完美的计划。”孟绍原掏出了烟盒：“抽烟？啊，不抽烟是好习惯。你父亲听到这个计划，他会知道怎么做的。这件事会给松平家政敌以借口，但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你父亲引咎辞职，他的政敌不会赶尽杀绝的。毕竟，松平恒雄是个出色的外交官……”
看到松平哲宏脸上闪过了一丝得意，孟绍原继续说道：“松平家是贵族，你的姐姐嫁给了天皇的弟弟，天皇的弟弟又曾经反对过他的哥哥，我的天，真是太复杂了……真的对这件事穷追不舍，那么就会牵连到雍仁亲王，甚至会牵扯到你们的天皇陛下，事情真要闹大，只怕又是一场兵变也未可知。
眼前，战争对于中国到了关键时刻，对于日本又何尝不是呢？如果能够找到一个勉强合适的借口，再在各方势力的调停下，大家都会心照不宣的默认相信这个理由是成立的。替罪羊就是谷市治真，反正他在日本又没有什么后台，就算被冤枉了，也没人替他伸冤。日本损失的，无非就是一些印刷的债券。而且，吕晓媚在骗取了这么一大笔巨款后就失踪了，军统也正在到处缉拿她。”
吕晓媚永远不会在这个世上出现了，永远永远。
松平哲宏觉得这个计划的确可行，面前的这个人把握住了日本国内的局势和存在的严重矛盾，并且他充分的利用好了这个矛盾。
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心理这么做的。
孟绍原的话却还没有结束：“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后果，军方虽然愿意息事宁人，但依旧会借助着这件事大做文章的。雍仁亲王即将以陆军中将的身份进入中国，这是统制派的那些人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们会借此事，逼迫雍仁亲王回国，放弃军权，以达到他们的目的。”
松平哲宏大是惊讶，怎么这个人连未来的事情都能够判断出？
雍仁亲王原本在日军中很有地位，二·二六兵变后，支持他的皇道派军官被从军队中彻底的清除出去，雍仁在军中的影响力直线下降。
这次他重新以陆军中将的身份执掌军权，自然会引起那些统制派的担忧。
1938年，其以陆军中将身份进入到“华南派遣军”担任参谋工作，但没过多久，又以身体原因去职回国，从此后再也没有执掌过军权。
孟绍原怎么也没有想到，雍仁亲王的命运居然是由自己一手导演的！
他知道这些事，问题是松平哲宏哪里会猜到未来的历史走向？
“你说的办法，似乎可行。”松平哲宏渐渐的被说服了：“但是，你为什么先害我，再帮我？”
“我不是害你，我只是拿回我们应该拿回的钱。这些钱，都是那些奸商赚来的，他们转而要孝敬日本，如果他们换成是日奸，你也一样会这么做的。”孟绍原说的完全是心里话：“而且，我这个人从来不白帮忙。”
“说说你的条件吧。”松平哲宏也猜到了：“但不能出卖日本的利益！”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孟绍原冷冷一笑：“我要干掉几个人，中国人。死了几个中国人，对大日本帝国的利益似乎没有损伤吧？”
现在，松平哲宏站在了悬崖边上。
当有人对你说起“这只是一件小事，举手之劳，你就帮帮忙吧”这句话的时候，如果你答应了，那么很有可能麻烦会一桩接着一桩而来。
尤其松平哲宏面对的是孟绍原。
只要点头答应了，从此后，他的噩梦就会开始，哪怕他跑回了日本，噩梦还会依旧伴随着他。
孟绍原不把你身上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压榨光了，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问题是，松平哲宏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考虑了许久许久，才异常艰难地说道：“说吧，你要干掉谁？”
“杨伯岩，李如璋，邵蒲运！”
松平哲宏又有一些迟疑了。
这三个人都是日本的忠心走狗，死了，实在是可惜了。
不过换一个角度想想，和死了三个中国人值得惋惜相比，如果保住松平家的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松平哲宏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说吧，要我怎么做？”
“弄清楚他们的全部行踪，以及适当的帮我打几个电话……”
孟绍原仔细的吩咐了一下：“等你做完，你就可以安心的回日本了，而我，也会在上海配合你的。”
松平哲宏已经无路可走：“最后一个问题，你是谁？”
“我？”孟绍原又笑了：“我叫孟绍原！”
“你，你就是孟绍原？”
松平哲宏呆若木鸡。
和他打交道的“三井寿”，竟然就是那个“日本公敌、地表最强特工”孟绍原！
可是，松平哲宏也瞬间就宽慰了。
输在孟绍原的手里，好像也没有什么丢人的……
……
天蟾大舞台。
上海救难民儿童教养总院总干事李如璋兴奋到了几点。
就在白天的时候，松平哲宏阁下居然亲自给自己打了一个电话，让自己陪他一起去天蟾大舞台文明戏，并且特别声明，让他谁都不要通知，一个人悄悄的去，有重要事情和他协商。
那是松平阁下啊！
一旦得到他的青睐，那自己就真的飞黄腾达了。
不用说，自己是自己在购买日本“亲善债券”时候的表现赢得了松平阁下的赞赏。
李如璋早早的就来到了天蟾大舞台。
他把自己的保镖都留在了外面。
这可是松平阁下亲自交代的。
左顾右盼，松平阁下还没有来。
不急，时间还没到呢。
“老板，毛巾。”
“啊。”
李如璋有些心不在焉的接过了毛巾。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口一凉。
一把锋利的尖刀刺进了他的心脏，然后快速拔出。
伙计用毛巾包好了尖刀，然后不慌不忙的离开了这里。
一股鲜血，这时才缓缓的从李如璋的心口涌出……
……
“哎哟，杨老板，侬就不多留一会啦。”
“不了，不了，嗨，你说，电话都打到这里来找我了，别说是中国人，日本人都离不开我啊。”
杨伯岩洋洋得意，一摇三晃的从堂子里出来。
“去，把我的轿车开来。”
刚吩咐完，转角处忽然闪出三个人。
“砰砰砰”！
刺耳的枪声，在黑夜里响起。
三个人冲上，对着倒在地上的杨伯岩和保镖身上再度连开几枪，然后迅速又消失在了黑夜里……
……
“邵老板。”
“你，你不是那个三井寿？三井阁下？？”
“我不叫三井寿，我叫孟绍原！”
什么？
邵蒲运刹那间面色如土。
完了，完了，自己怎么落到孟绍原的手里了？
“孟长官，孟长官！”
邵蒲运“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饶命啊，我也是中国人啊，我是被逼无奈的啊。”
“你说，你们怎么没有新鲜词了？”孟绍原皱了皱眉头：“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邵老板，你还真别怪我，出卖你的，可是你的主子。”
“我的主子？”
邵蒲运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是松平哲宏让自己到这个地方来等他的，可是，一个日本贵族，怎么会和军统合作上了？
邵蒲运没有机会去弄清这个疑惑了，一根铁丝已经套到了他的脖子上！
第八百四十五章 亏本生意
上海滩一时间腥风血雨，杨伯岩等赫赫有名的汉奸都遭到了军统无情的铲除。
这很快引起了汉奸们的惊恐。
军统开始大开杀戒！
过去军统当然也杀汉奸，但绝对没有像现在杀的这样狠。
似乎，一夜之间，他们把主要针对日本人的矛头针对到了他们。
杀一杀，总是能给一个下马威的，总能让那些汉奸们暂时太平上一段时间。
暂时的。
等到风波一过，这些大大小小的汉奸们还会重新冒头。
而在孟绍原对上海滩的汉奸们动手的时候，军统上海潜伏区区长周伟龙，眼睛也死死的盯住了一个怀疑对象：
唐绍仪！
这位民国元老很有可能叛变！
一旦叛变，立刻展开刺杀！
在周伟龙的眼里，刺杀一个唐绍仪，要比刺杀几十个汉奸带来的影响力更加大！
唐公馆被死死的盯住了。
孟绍原似乎把刺杀唐绍仪的功劳准备拱手相让了。
1938年9月24日，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
“孟绍原先生，羽原光一先生。”
工部局董事会总裁莫耶斯盯着面前的这两个人：“我知道你们之间有很大的恩怨，但是现在孟绍原先生提出见面的要求，所以我约见二位。这里是工部局，你们都没有携带武器，可以心平气和，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了。请记住，遵守公共租界的法律，不要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总裁先生，我想我们会的。”孟绍原微笑着。
“那么好的。”莫耶斯站起了身：“从现在开始这间办公室就暂时归你们所有，你们想在这里谈多久都行。”
这次，是孟绍原主动邀约的一次谈判。
日本人接到这次谈判邀请的时候，有些诧异。
那个日本公敌居然主动邀请谈判？
他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羽原光一主动请缨承担起了这次谈判的重任。
没有谁比他更想再一次的和孟绍原面对面的坐在一起好好的谈谈了。
“孟绍原，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会不会借此机会进行刺杀？”土肥原贤二还是有些担心的。
“不会，机关长阁下，他不是这样的人。”羽原光一非常肯定地说道：“在上海，情报机构间的谈判会经常性的发生，如果他借着这次机会大做文章，那么，他会失去未来所有谈判的机会。他也知道，即便成功的刺杀了我，对大的局势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在他眼里，我不过只是一个小人物而已。”
“那么，就借着这次机会，干掉他！”宫道宏史杀气腾腾地说道。
羽原光一笑了一下：“你以为他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他既然敢和我们见面，从头发开始就已经全副武装起来了。”
所以，羽原光一坦然的来见了孟绍原，甚至只带了两个随从。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南京。”羽原光一神色从容：“那时候你叫流川枫，谁能够想到当时坐在我面前的，会是地表最强特工？”
“这是你们日本人给我起的外号。”孟绍原掏出了烟盒：“抽烟？”
“埃及烟？还是你们有钱。”羽原光一从烟盒里拿出了一支烟，并且掏出打火机亲手帮孟绍原点上了烟：“这次你从松平哲宏手中骗到的钱，足够你过上很久奢华的日子了。”
孟绍原笑了：“你不在乎？”
“在乎？我为什么要在乎？”羽原光一给自己点上烟：“那是大藏省的事，我是负责情报工作的，他们出事，和我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什么都要管，反而什么都管不好。国内要追究起责任来，我们也没有任何的责任。”
孟绍原点了点头：“你一直都是个聪明人。”
他们在这里看着很随意的聊天，根本不像是一门心思想要夺取对方生命的敌人。
“你这段时候杀了不少的中国人。”羽原光一叹了一口气：“弄得那些，对，汉奸是人心惶惶，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被动。”
孟绍原也叹了口气：“可惜，还有两个最大的汉奸没有铲除。”
羽原光一当然知道他说的这两个最大的汉奸是苗成方和田七：“孟先生，说吧，今天你提出谈判，具体的内容是什么呢？”
孟绍原沉默了一下：“我要用五个你们被俘的特工，换一个人！”
几乎一瞬间羽原光一几猜到了：“廖宇亭？”
“是的，就是他。”孟绍原坦然承认：“他现在的状况怎么样？”
“不太好。”羽原光一老老实实地说道：“连续的审讯，已经我始终都很反对的不间断的酷刑，已经让他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我们的医生竭尽全力进行了抢救，但恐怕坚持不了多少时候了。”
孟绍原心里一沉。
尽力救一下廖宇亭，是谷繁原道拜托自己的事情，他已经在战场上失去了一个儿子，廖宇亭就是他唯一的儿子了。
孟绍原会尽全力做到这一点的。
他知道，长时间的关押，日本人应该已经从廖宇亭的身上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廖宇亭对于他们的价值来说不大了。
这件事很有可能做成。
尽管廖宇亭的做事方式激进，甚至不是军统的人，而且还几次差点要了孟绍原的命，可是，一个默默的为国家潜伏了那么多年，送出了那么多份情报，挽救了那么多人生命的特工，总该给他一个交代的。
哪怕是最后的交代。
“孟先生，我不是特别明白。”羽原光一提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廖宇亭快死了，这点我可以证明。你拿五名帝国特工，换一个快死的人，值得吗？”
“我该怎么解释呢？”孟绍原沉吟了一下之后说道：“廖宇亭在你们眼里，是叛徒，是间谍，可是在我们眼里，却是英雄。正如板内康英，在你们日本人的眼里一样也是英雄。中国人有个习俗，一个人快死了，怎么也都要死在自己家的床上，这样他将来的魂魄，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啊，类似于我们日本的招魂仪式。”羽原光一似乎有些明白了：“孟先生，出于对你的尊重，我可以设法促成此事。不过，这是一笔生意，原本廖宇亭没有过多的价值了，可是既然你主动提了出来，那么他瞬间就变得有价值起来，所以请恕我直言，你的价码不够。”
孟绍原有些无奈。
这的确是一桩生意。
谈生意要沉得住气，看谁先提前问价。而现在自己怀了做生意的窍门，但自己也没有办法，自己可以等，可是廖宇亭却等不起了。
这门生意的主动权，已经控制在了羽原光一的手里。
“说吧。”孟绍原苦笑一声：“你要什么价？”
“十个我们被俘的特工。”羽原光一狮子大开口：“具体的名单，我会写给你的，任何一个人无法得到释放，我们都拒绝做这笔生意。”
他随即拿来纸笔，写下了十个人的名字。
孟绍原接过来一看：“羽原先生，这笔生意没法做了。你瞧，这上面有你们静安寺联络站的副站长，有机动队的队长，这都是重要人物，拿来换一个快死的人，我拒绝。”
主动权既然掌握在了对方的手里，孟绍原要做的，就是如何将自己即将付出的筹码最小化。
“可他们身上的价值，如果我猜的不错，也快被你压榨干了吧？”
两个中日情报界的俊杰，在这里，就好像菜市场上的小贩一样讨价还价起来。
双方一点点的抠着，往往一个人的名字，几乎能引起激烈的争吵。
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们都在争论着这份名单。
最终，双方把名单确定为了七个人。
七个人换一个！
“羽原先生，我说一句心里话。”孟绍原微微摇头：“自从我到了上海，还是第一次做亏本生意。”
“人，不会一辈子都顺风顺水的，我们在你手里吃了那么多的亏，总算稍稍的占了一次上风。”羽原光一非常认真地说道：“但是我确定，以你的性格，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这次吃的亏赚回来的。”
他这点看的没错。
孟绍原绝不是吃亏的主。
“孟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但这不在谈判范围内，只是我私人的问题。”
“请说。”
“你，真的能够看穿人的心里在想什么？”
羽原光一认真地说道：“我不相信神奇的故事，我只相信科学，我猜，你一定是掌握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学科，很有可能是心理学，但你的我知识，远远的超过了我们。科技的领先，让很多人会认为你拥有神秘的力量。是这样吗？”
“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神奇的事情。”孟绍原笑了笑：“原始人第一次看到火，敬若神明，可是随即他们便发现了火的妙处。人类幻想在天上翱翔，于是飞行器发明了。你说的没错，我掌握的，无非就是科学而已。日本经过痛定思痛的发展，迅速的压住了中国。而我也正在用我掌握的知识，夺取对你们的领先权！”
“我明白了。”羽原光一站了起来：“你是一个值得我尊敬的对手，战场上见，孟先生。”
“战场上见，羽原先生，我想我们之间的战争远远没有结束！”
第八百四十六章 最后交代
1938年9月26日。
一辆救护车，在两辆轿车的引到下，疯狂的开进了圣威露医院。
这是一家法国人开的医院，也是公共租界最好的医院之一。
救护车刚一停稳，一个担架便被迅速抬了下来。
“让开，让开。”
担架被抬到了抢救室里。
“到了，到了。”
孟绍原看着抢救室的门，喃喃说道。
会有奇迹吗？
担架上的那个人，能够被救活吗？
孟绍原的心里还抱着最后的一丝期待……
……
终究还是没有奇迹发生。
廖宇亭已经行将油尽灯枯。
日本人为了审讯他，除了酷刑，还丧心病狂的不间断的给其注射强心针。
这彻底的损害了他的身体。
“恐怕是不行了。”
法国医生走出来，耸了耸肩：“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但他的身体损害过于严重，多个内脏器官都进入到了衰竭状态。”
孟绍原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还有多少时间。”
“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这也是日本人为什么肯那么爽快放人的原因，用一个无法再挽救的濒死之人，换取被俘的七个特工，这笔生意他们只赚不亏。
可是，孟绍原却宁愿做这样的亏本生意。
“还有一件事。”法国医生随即说道：“患者在抢救途中曾经醒来，强烈要求给自己再次注射强心针。”
孟绍原一怔，随即便明白廖宇亭想要做什么了。
“先生，我必须郑重提出警告。”法国医生严肃地说道：“患者的身体已经遭到高度危险的损害，如果按照正常治疗，他还可以存活三到五天，也许一个礼拜。但如果不顾患者身体，再次注射强心针的话，也许他今天都熬不过去。”
“这一个礼拜，他的状况呢？”
“会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迷之中。”
“他还有话要说，他还有事情要交代。”孟绍原做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给他注射强心针。”
“您确定？”
“我确定，让他把要说的话都说出来。”
“好吧，我现在就去准备。”
……
廖宇亭再次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他就看到了孟绍原那张熟悉的脸庞。
然后，他叹了口气：
“你，怎么还没死？”
“你都没死，我就得好好的活着。”
孟绍原微笑着：“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听过吗？”
“听过，听过，看来我是真的无法干掉你了。”
孟绍原凝视着他：“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的恩人和老师，我也都见到了。”
只这一句话，廖宇亭就知道孟绍原已经和谷繁原道见过面了。
孟绍原站了起来，对他深深的鞠了一躬：
“谢谢你！”
谢谢你，感谢你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做的一切！
谢谢你，谢谢你送出的那么多情报，挽救的那么多中国人！
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年来的忍辱负重！
谢谢你！
“谢我，我有什么好谢的？你又能拿什么谢我？”廖宇亭眼神茫然：“我不为你们效力，我只为自己和老师卖命。我的敌人是日本人，但这和你们无关。我提供给你们情报，是想借助你们的手，帮我报仇。你想谢我？我想活着，你能做到吗？你做不到！”
“我做不到。”孟绍原并不想隐瞒什么：“我们为不同的组织效力，但我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一样的。赶走日本人，让这个国家重新恢复和平！”
“好了，我不想听这些了。”廖宇亭喃喃说道：“趁我还能够说话，有几件事我要拜托你，我本来不想的，可我现在能够拜托的人只有你一个了。”
“你说，竭尽所能，我也一定做到！”
“仔细的听着，我有一份名单，放在了花旗银行的保险箱里，户头用的是‘杰拉德·富迪尔先生’，密码是193109181020……”
1931年9月18日，晚，10点20分！
九·一八事变爆发！
廖宇亭虽然拒绝承认自己为任何中国组织效力，但他的心里，却始终没有忘记发生在中国大地上的这份耻辱！
一时一刻都没有忘记过！
“那个保险箱里，有一份名单。”
廖宇亭振作了一下精神：“是我在日本身边那么多年，一点点搜集起来的资料。那上面，有很多日本潜伏特务的名字、代号、具体的潜伏时间和任务，有些失效了，但有些依旧有用。重庆，也有大量的日本潜伏特务……还有大量日本特务的名字，性格，特征，以及他们的弱点……”
孟绍原听到这里，就好像发现了一座宝藏！
不，这比真正的宝藏更加值钱！
当你面对一个对手，知道了他的性格特点，甚至他们的弱点，你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我真的不想给你啊。”廖宇亭苦笑着：“可我没人给了，你我不是朋友，甚至还是敌人。但至少，你是真心在和日本人玩命的……”
“廖兄，请放心。”孟绍原郑重其事的发誓道：“我必然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我对你有什么期望？屁的期望。”廖宇亭冷笑着：“你杀了我的儿子，抢了我的女人……彭碧兰现在还好吗？”
“她很好，我马上让她来见你。”
“不必了，不必了，在她心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廖宇亭惨然一笑：“我不怪你，不怪你，我要杀你，你自然要杀我。你策反了你的部下，你抢了我的女人，天公地道。在我做这行前，我已经有这样的心理觉悟了。孟绍原，我拜托你的第二件事，就是照顾好我的老师，我可以死，他要活着！”
他的眼中似乎泛着一丝泪花：“老师的孩子死了，我也快要死了，他很孤独，他真的很孤独……”
“我发誓。”孟绍原深深吸了一口气：“就算拼尽我的全部人手，我也一定会保护好的你的老师！”
“记得你的诺言，孟绍原！”廖宇亭调整了一下情绪：“最后一件事，在我死后，你要公开宣布，廖宇亭，民族之叛徒，国家之汉奸！”
“廖兄……”
“闭嘴，听我说完。”廖宇亭语气严厉：“军统上海特别办公室主任孟绍原，生擒之，斩其首，曝其尸，以为天下汉奸之警示。孟绍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这么做吗？”
“我知道，我知道！”孟绍原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廖宇亭，大汉奸，日人之忠实走狗，杀之，使天下汉奸震撼，此其一。其二，日本人识破了你的身份，必然会大做文章，宣扬他们在情报战线的胜利，但目前，真相只有少数人知道。我们抢先公开宣布，使得所有人不辨真假。日本人想要利用你的最后一丝价值，也都彻底落空！最后，大汉奸廖宇亭死在了我孟绍原的手上，必然让我情报人员情绪振奋，引为我孟绍原的又一次重大胜利！”
“我就说过，你很聪明。”廖宇亭笑了：“孟绍原，威震上海，我廖宇亭从来不服，可没想到我快死了，居然要拿我的脑袋来提升你的威望。哈哈，我不服，我不服！孟绍原，你欠我的，帮我杀光那些日本人，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我！”
“廖兄，我怎么能做到啊！”孟绍原的心里在滴血：“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是大英雄，大豪杰，可我不但要说是我杀了你，还要把你的尸身弃之闹市，公然写上汉奸儿子，我还算个人吗？”
“何苦做女儿态！”廖宇亭厉声道：“驱逐倭寇，命尚且可以不要，何况一点名声？我人已死，名声于我有何用？若能取倭首级，夺其魂魄，我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孟绍原做了一件事，一件他本来想这辈子都不会做的事。
他缓缓的跪倒在了地上：“廖兄，请受我孟绍原之礼，他日抗战胜利，我必恢复廖兄名声，让全中国的人都知道，你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说完，他恭恭敬敬的向廖宇亭磕了三个头。
“哈哈，哈哈！”廖宇亭大笑：“你孟绍原居然向我廖宇亭磕头，畅快，畅快！”
他长声吟道：“小筑渐高枕，忧时旧有盟。呼樽来揖客，挥尘坐谈兵。去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这是抗倭名将戚继光写的一首诗。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一首吟罢，廖宇亭再无声息。
他去了。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孟绍原慢慢站了起来，甚至一个踉跄。
“廖兄，就这么走了，偷懒了？”孟绍原的泪水从眼眶之中流出：“你我的争斗，还没分出个胜负来呢，是好汉的，起来咱们再斗三百回合，别他妈的让我看不起你。兄弟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听到敲门声，孟绍原立刻擦去泪水：“进来！”
吴静怡走了进来。
孟绍原冷冰冰地说道：“廖宇亭死了，被我杀死的！”
什么？吴静怡一怔。
孟绍原随即又说道：“把廖宇亭的尸体，扔到静安寺去，上面贴张纸，上写‘汉奸廖宇亭的下场’！”
吴静怡忽然就明白了。太残忍了。
“立刻去办，还在等什么！”孟绍原猛的大声吼了起来。
“我知道了。”吴静怡平静地说道“你自己多保重身子！”
第八百四十七章 毁灭打击
1938年9月27日，上海公共租界，静安寺。
无数的人围观在一起，迫使巡捕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他们中分出一条路。
横在路上的，是一具尸体。
身上有三个弹孔，而且还贴着一张纸条：
“大汉奸廖宇亭的下场！”
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谁是廖宇亭。
可是，这个消息却很快在上海的情报界中传开了。
那个几次差点要了孟绍原命的廖宇亭，到底还是反过来被孟绍原干掉了！
军统特工欢呼雀跃。
日方特工和汉奸们则垂头丧气。
没人能够杀死孟绍原！
没人！
想杀他的人，最终都死在了他的手里！
上海日特高层，怎么也都想不到，孟绍原居然狠到了这个地步。
他要回廖宇亭，竟然是亲手干掉他！
在羽原光一向土肥原贤二汇报人质交换计划的时候提出，廖宇亭行将死亡，用其换回七名被俘特工，完全可行。
然后，可以大造舆论，日本上海情报机关破获了一起潜伏案，抓获军统王牌特工廖宇亭，在打击军统士气的同时，可以树立起机构的正面形象。
最大限度的压榨出廖宇亭身上最后的一点利用价值。
可现在，这份美好的设想全部被打乱了。
孟绍原换回廖宇亭的目的，居然是杀死他。
这反而打乱了自己阵脚。
“狠！”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羽原光一苦笑着：“廖宇亭被俘，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我们都知道廖宇亭是支那人的间谍，可孟绍原抢先动手，混淆视线，我们再解释，恐怕信的人就少了。”
和孟绍原做的这笔生意，原本是大赚。
但最终却又被孟绍原给扳回去了不少……
……
廖宇亭的尸体放在巡捕房几个小时，没人来认领。
大热的天，可不能久放。
巡捕房的人捂着鼻子，给尸体裹了一张草席，随便选了个地方草草的埋葬了。
连块墓碑也都没有。
生前，廖宇亭也是个不可一世的人物。
可是死了，却是如此的凄凉……
……
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孟绍原默默的站在坟前，默默的看着。
吴静怡想要帮他打伞，也被他拒绝了。
兄弟，一路走好。
下辈子，再也别当情报员了。
“我知道这里面是谁，你也知道，很多人都知道。”孟绍原的眼睛死死盯着这个没有墓碑的坟墓：
“我们明知他是一个英雄，却要一口咬定他是一个汉奸。我们都是一群卑劣的怯弱者。”
吴静怡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是没有办法开口劝说的。
“他给我留下了宝贵财富。”孟绍原振作了一下精神：“明日上午，调集人手，陪我去花旗银行。”
“明白。”
孟绍原冲着坟墓深深鞠了一躬：
“廖兄，青山处处埋忠骨，咱们下辈子再见！”
……
1938年9月28日。
这一天，对于军统上海潜伏区区长周伟龙，和特别办公室主任孟绍原来说，都将是极其忙碌的一天。
“周区长，刚刚接到情报。”军统著名杀手赵理君匆匆走了进来：“刚刚得到情报，一大早的时候，土肥原贤二在唐绍仪女婿岑德广的陪同下，亲赴环龙路唐公馆，与唐绍仪进行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密谈。”
“唐绍仪要叛变！”
周伟龙立刻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土肥原贤二居然亲自前往？唐绍仪，党国元老，一旦叛变，影响巨大。立刻向重庆方面发电。”
“是！”
“还有，赵理君，挑选人手，做好刺杀准备！”
“周区长，杀唐绍仪，我一人足矣！”
“哦，是吗？”
“我若不能杀了唐绍仪，甘领组织处分！”
“好，壮哉！”周伟龙一拍桌子：“一旦重庆方面有所指示，即刻动手！”
……
上海花旗银行总部。
“杰拉德·富迪尔先生。”
孟绍原平静的向经理报出了这个名字……
……
保险箱被打开了。
里面放着的，是两本笔记本。
孟绍原拿起来的时候，手略略有些哆嗦。
这，是廖宇亭拿命换来的啊。
他拿起第一本随手翻开了其中一页：
“金森仁见，日本华北特工，民国二十二年打入国民政府内部，化名易伯轩，代号‘近月’，担任国民政府南京水利局职员……”
“水利部职员”几个字上划了一道杠，后面又标注：
“现担水利部督导科科员。”
孟绍原又拿起了第二本：
“中田瑞树，北平特务机关行动队队长，性格急躁，好饮酒，常因饮酒误事……”
这本上，记录了从华北到华南，廖宇亭所认识的大大小小的特务性格弱点。
这，是两本真正的宝藏！
是廖宇亭那么多年，拿命换来的。
这也是他留给孟绍原最后的财富！
孟绍原小心的收好了两本笔记本。
他的眼眶，再一次的湿润了……
……
吴静怡已经在外面的轿车里等了很久。
孟绍原一上车：“开车！”
“拿到了？”
“拿到了。”
“有价值？”
孟绍原沉默了一下，拿出那本记载着日本潜伏特务的笔记本：
“立刻把上面的名单通知重庆方面，直接给戴局长发报。”
“是！”
……
1938年9月底到10月中旬，军统局副局长戴笠，忽然在重庆调动大批人手，展开了一次秘密的大型抓捕。
很多政府职能部门工作人员，迁都到重庆的学校、工厂职员，全部遭到逮捕。
经委员长同意，被抓获的最大一名官员，竟然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一名少将参谋。
经过审讯，这些人，绝大部分都证明了其身份：
日本潜伏间谍！
上至政府官员，下到工厂普通工人。
日本情报机构在接近五年的时间里，安插了大量的潜伏特工！
而五年的努力，一夜之间顷刻化为乌有。
日本在重庆在间谍网，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彻底陷入瘫痪。
那些侥幸逃脱的日本间谍，不得不开始深度潜伏，不再对外联络。
这一次，让日本情报机构元气大伤，他们不得不重新调整部署，用了快一年的时间，才勉强恢复了一些生气。
而造成这一切的，却是一个始终都被当成汉奸的人：
廖宇亭！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被平反！
第八百四十八章 刺唐大案
1938年9月28日，土肥原贤二在岑德广的陪同下拜访唐绍仪。
两人密谈长达一个小时。
军统上海潜伏区区长周伟龙，在得知这一消息后，迅速向重庆方面做出汇报。
委员长在得知此事后，亲自向周伟龙下令：
除掉唐绍仪。
戴笠又在第一时间，向军统上海区做出了此一支指示。
周伟龙亲自部署刺唐行动，并由军统杀手，戴笠爱将赵理君具体实行。
唐绍仪的别墅附近，公共租界警方采取了特别保卫措施，派出不少安南巡捕往来巡逻，并在门口设岗，不准闲人随便进出。
既然如此，他也就乐得逍遥自在，深居简出，暂且做做海上寓公，待机再起。
每天早上，先到四马路上的杏花楼喝早茶，除了精美的广帮糕点外，他还要喝点人参汤、鹿茸汤之类，以补养元气。
平素在家中，则以欣赏古玩自娱，尤对瓷器有特殊兴趣，可谓行家里手，面对历朝珍品，每每摩挲把玩，爱不释手。
而这，也给了赵理君一个绝好的刺杀机会！
1938年9月29日。
军统安排的内线谢志磐带着身着便装的军统人员，冒充古董商人，驾车直开唐宅。
谢志磐是唐绍仪一个故友的弟子，常去唐绍仪处走动，这次也被军统设计收买。
他们一行来到宅前，安南门卫搜身甚严，但除了几件古玩外，并无破绽。
管家把他们一行人领到会客室坐定后，唐绍仪缓缓从楼上下来。
谢志磐赶忙趋前，脸上堆出笑容：“老爷，公共租界难民中不少人带有值钱的古董，愿廉价出让。”
又指着这几位“古董商人”说道：“他们知道老爷喜欢，特选几样送来。恭请老爷过目。”
说完，递过几个装有古玩的锦绣盒子。
唐绍仪手拿放大镜，对几件古玩一一仔细观看，连声赞道：“好东西，好东西！你们开个价吧。”
谢志磐随便报了价，买卖就算成交了，几位神秘的古董商人扬长而去。
原来，这只是军统行动人员的一次演习，以确保明日下手万无一失。
他们发现唐绍仪对古董简直到了入迷的程度，总是亲自接待来访的古董商，对特别珍贵的货，还要屏退仆役，关紧房门，不让外人窥见。这正是下手之机。
一个周密的暗杀方案定下了。
9月30日上午，秋风细雨，沉沉阴霾。
一辆蓝色轿车直驶唐宅大门口、
从车上走下谢志磐与另外三个人，安南门卫见是熟客，拉开铁门放行。
谢志磐身穿蓝色西装，亲自执行这次行动的军统特务赵理君扮作古董商，着淡灰色哔叽长衫，两人并肩而行。
后面跟随的是军统杀手王兴国、李阿大，一色伙计装束，提着一个装有古董的大皮箱。
箱内确有好货、
一只南宋御制大花瓶，一把据说是抗倭名将戚继光所佩之剑，另有古玩数件。
当然，尚有锋利的小钢斧一把，就藏在那只南宋大花瓶内。
一行四人来到客厅，管家早已上楼禀报唐绍仪，说谢大少爷又带人来出售古董，请老爷下楼过目，不多时，唐绍仪下楼与来人略事寒暄。
宾主坐定之后，赵理君先抽出那把宝剑，走到唐绍仪面前，口称：“此剑系戚继光抗倭时所用，价值连城，请唐总理过目。”
唐绍仪接过宝剑，略一把玩，眉头微皱。
他随即摆出一副鉴赏行家的口气说道：“恐非真物也。明朝军人已多佩刀而不佩剑，时戚将军与倭寇锋镝对峙的，也是有名的日本倭刀。”
两人讨价还价，争执不下。
这时，唐绍仪为缓和一下气氛，对站在一边的佣人说道：“给客人点烟。”
但房间内找不到火柴，佣人即出外去取。
赵理君见时机已到，用眼色示意李阿大下手。
当唐绍仪转身低头凝视其他古玩时，李阿大迅速从南宋花瓶内取出小钢斧。
他绕到唐绍仪的背后，照着其头颅猛然砍下。
唐绍仪不及哼声，便颓然倒下，当时脑浆飞溅，鲜血喷涌。
赵理君见大功告成，让众人赶快出门上车。
临到房门口时谢志磐与赵理君口中振振有词，连称：“唐总理不必送了，留步，留步。”
带上房门出来，四人又齐向门内一鞠躬，显得异常恭敬、
门外的保镖、仆人见这般光景，也无疑心。
他们紧一步慢一步地出得门来，坐上那辆一直没有熄火的蓝色轿车，风驰电掣般驶去。
几个仆人隐约记得车牌是6312号。
唐绍仪可是创建民国的元老，声名显赫。
他的被杀，瞬间震动了公共租界。
巡捕房得知唐绍仪被刺后，迅即出动大批武装巡捕奔赴现场，另派装甲车一辆镇守要道路口。
同时，用电话通知各处巡捕房，注意缉捕6312号蓝色轿车。
中午时分，一辆装甲车在麦琪路姚主教路口，找到了空无一人的蓝色轿车。
经查，该车车号为6312，系某出租汽车公司所有，于数天前被一身份不明的人租去。
凶手显然有备而来，这条线索就此断了。
另一路巡捕根据唐家人提供的谢志磐家地址，直扑公共租界拉都路275号搜捕，但早已是人去楼空了。
唐绍仪被刺后伤势极重，急送附近的广慈医院抢救，到达医院时已奄奄一息。
医生给他打了强心针，又输血2000cc，仍不见效，神智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当天下午4时，唐绍仪终告不治。
上海各报纷纷登出消息：
“唐绍仪被刺殒命”。
在法租界捕房验尸后，尸体由唐氏亲戚子女具结领去，后于胶州路万国殡仪馆设礼堂祭奠，身后事倒不算寂寞。
几个刺客辗转逃脱后，径直投到重庆戴笠门下邀功请赏。
赵理君职务军衔被晋升为上校。
王兴国、李阿大也各有所用。
唯那个被收买的谢志磐不够老练，事后一直惊惶如丧家之犬，又因与唐绍仪有特殊关系，逃到重庆后便有点精神失常，时常自言自语地说：“我对不起唐伯伯！”
这么一来，也无法安排他工作，让他在一家旅馆暂且住下。不久，据说得了精神分裂症，被送入一家医院诊治，关在一间特别监护房中。
成功指挥了这次刺唐大案的周伟龙当真是风光无限。
而现在，也终于到了孟绍原粉墨登场的时候了！
第八百四十九章 我的要求
唐绍仪遇刺案，不光震动了公共租界，甚至震动到了全国。
他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
他的故交好友，门生故吏，纷纷为其鸣冤，要求公共租界立刻抓捕凶手。
工部局蒙受了沉重的压力。
可是要真正侦破这件案子太难了。
而请愿声依旧不绝于耳。
甚至有人直接给戴笠去了电话，要求上海军统展开全面调查：
唐绍仪到底是被日本人杀的，还是被自己人干掉的？
总之种种要求不绝于耳。
孟绍原一直不是太明白。
现在，以及未来的几十年里，为什么一直有人为唐绍仪鸣冤？
就因为他是民国元老，过去做过不少好事？
那些北洋军阀的名声倒是不如他，可人家在大是大非、民族气节上绝不像这位唐总理一样摇摆不定，左右逢源，而是立场坚定，宁可喝粥也不对日本人虚与委蛇。
名声？过去？
那位汪精卫过去还是个热血的革命青年，可这一样不妨碍他叛变投敌。
更加可笑的是，在孟绍原的那个时代，还有人企图为汪精卫翻案。
说什么汪精卫当汉奸是下了一盘很大的棋？中日之战中国无论是胜是败，中国政府都依旧存在，最终得利的依旧是中国？
这就好比老婆给自己男人戴了绿帽子，还安慰自己男人，你将来要是死了，你孩子还是有爹的。
这都是什么狗屁逻辑？
唐绍仪多次拒绝政府邀请，多次拒绝民间团体劝说，无论是劝他不要遗臭万年的泣血哀告，还是恳求他南归甚至直接寄了两万元旅费的一片苦心，一概置之不理。
被刺前，密会日本大特务头子土肥原贤二。
这些加在一起，还要什么证据？
非要等他真的投敌后才能够刺杀他？
荒谬。
你有你的逻辑，我有我的道理。
杀也杀了，怎么着吧？
工部局可不会想那么多。
他们现在第一要紧做的，就是迅速平息舆论压力。
在这样的局面下，他们现在可以依靠的只有一个人：
孟绍原！
工部局总裁莫耶斯，警务处长辛克莱尔，迅速约见了孟绍原。
这可有些奇怪了，唐绍仪到底是军统杀的，还是日本人杀的，可没有明确目标。
而且，上海军统的第一负责人是周伟龙。
可这些外国人还是直接找到了孟绍原。
在上海，尤其在公共租界，你要想解决一件事情，大多都绕不过这位“上海王”！
“和我没有关系。”
一坐下，孟绍原都不用对方开口，直截了当地说道：“唐总理被刺，我心里也非常的悲伤，但这不是我们做的，最起码不是我的人做的。”
“孟，我知道你在公共租界很有权势。”面对这个不可一世的年轻人，莫耶斯保持了极大的耐心：“所以，今天我们是来求你帮忙的。”
所以今天我们是来求你帮忙的！
莫耶斯非常聪明，知道和这个年轻人不能来强横的，否则他会以更加强横的方式来对付你。
“说说吧，要我帮什么忙。”孟绍原旁若无人的掏出了烟盒，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虽然之前唐公馆的人提供的几条线索断了，但还是在积极调查，也发现了一些新的证据。”
辛克莱尔可是孟绍原的老朋友了，他在那里隐晦的提醒着孟绍原，警务处掌握了新的线索：
“我们之所以请你来，是不想让公共租界再发生什么事故，租界需要保持和平，尽管这听起来有些荒谬。唐的遇刺案影响巨大，我们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做。”
“说说看，你们掌握了什么线索？”孟绍原不动声色的问道。
“军统，周伟龙！”辛克莱尔直接说出了这个名字。
孟绍原笑了笑，可是心里也还是发现辛克莱尔和巡捕房的那些人不是吃白饭的，周伟龙在刺杀完全之后，迅速下令销毁证据，撤离行动成员，但却还是那么快的暴露了。
辛克莱尔继续说道：“杀手乘坐的是一辆租来的轿车，车牌号是6312，可是租车者身份不明。然后，我们直扑谢志磐家，可是谢志磐却跑了，不过有一件事杀手们疏忽了，谢志磐是一个花花公子，他有一个情人，这个情人可知道不少事情。”
谢志磐被军统收买了，还从军统那里得到了一大笔钱，他向自己的情人炫耀，自己也是一名特工了，在情人的追问下，他居然把准备刺杀唐绍仪的计划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自己的情人。
巡捕房找到了这个女人，威逼利诱之下，这女人很快便全部交代了。
孟绍原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为什么刺唐案部署的如此周密，撤离的如此迅速，证据也几乎全部销毁的情况下，公共租界巡捕房还是没过多久就破案了。
周伟龙间接输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
孟绍原早就准备利用好刺唐案来对付周伟龙了，但却绝对不是用出卖自己同志这种方式。周伟龙于私有亏，于国有功。
于国有功者，先保护，然后再解决私人恩怨！
辛克莱尔可不知道孟绍原脑子里正在想这些：“谢志磐是被一个叫赵理君的人收买的，而赵理君根据我们调查，则是周伟龙的部下，这些我没有说错吧？孟，你知道，我们可以立刻逮捕周伟龙，可这也许会引起军统的报复，尤其是你的报复。”
这会让本来就够乱的公共租界乱上加乱。
能够稳定住局面的就是孟绍原！
“孟，今天我们召见你，是和你进行友好商量的。”莫耶斯接口说道：“请你约束自己的手下，不要发生流血事件。但是，周伟龙我们一定要抓，我们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首先，我不知道这是谁做的。”孟绍原缓缓说道：“假设真的是周伟龙做的，而且你们又有了确凿证据，周伟龙可以抓，可我有几个条件。”
“请说。”
“第一，破案后，不能公开宣布军统和此事有任何关系。”
“这个恐怕有些困难。”
“必须要做到。”孟绍原口气强硬：“军统没有杀唐绍仪，国民政府和刺唐案也毫无瓜葛。你们要的只是一个交代，对外，你们可以说周伟龙私藏武器，违反公共租界法律。这等于是告诉国民政府，你们已经知道了刺唐案的真相，但为了维护国民政府颜面，你们刻意没有公布真相，这样有两个好处。
一个好处是在内部你们其实已经破案，大家心照不宣，你们对上面也好有所交代。另外一个好处，国民政府可是欠了工部局一个天大的人情。至于凶手？好办，我交给你们两个人，他们在和唐总理进行古董交易的时候，见财起意，谋害了唐总理。”
莫耶斯和辛克莱尔低低商议了一会：“好吧，孟，这个要求我们可以答应，但是凶手那里你一定要交代好，我们会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的。”
“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孟绍原随即说道：“第二个要求，不许对周伟龙用刑，在他被关押期间，必须保证他的饮食起居做到高标准。”
“这点我们完全可以做到。”
孟绍原忽然问了一句：“不过，你们想到怎么处置周伟龙了吗？”
莫耶斯和辛克莱尔都是一怔。
怎么处置？
这可是块烫手山芋。
不可能杀了，要不然非引起大乱不可。
但也不能一直关着吧？
“我帮你们想好了。”孟绍原笑了笑：“把他驱逐出公共租界吧，这样，他回去后会继续得到重用，而你们，也算是帮了军统一个大忙了。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好办法。”莫耶斯点了点头：“但他从此后不能再进入公共租界了。”
“最后一个要求。”孟绍原冷冷说道：“周伟龙离开公共租界的时候，他要带一个人走。”
“谁？”
“谢志磐的那个情人。”
“这点更加没有问题了。”
谢志磐的情人间接出卖了周伟龙，怎么处置这人，那是周伟龙的事情了。
“那么，就这样吧。”
孟绍原站了起来。
正想离开，莫耶斯却开口说道：“孟，还有一件事，最近一个阶段，公共租界发生了无数流血事件，死了很多的人。这都是你们和日本人互相火拼造成的。你们准备斗到什么时候？”
孟绍原在那沉默了一下：“总裁先生，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去问问那些日本人，他们准备什么时候从中国的土地上滚出去！我不想要战争，我也不想看到流血，可日本人霸占了我们的土地，奴役我们的人民，我必须要抗争。”
他说到这里，又笑了：“我好像在那演讲是吗？那我说个不像演讲的。你的房子被人霸占了，你的老婆女儿正在受到强盗的侮辱，如果你不和强盗玩命，你还算个男人吗？总裁先生，我的这条命，没打算活着留在公共租界！”
“孟，我敬佩你。”莫耶斯叹了一口气：“我也不喜欢那些日本人，可我毕竟是工部局的总裁，我有责任维护公共租界的治安。算了吧，我说这些你一定听不进的。战争啊，这该死的战争啊。”
“我们正在面临战争。”孟绍原看了他一眼：
“也许战争早晚有一天也会降临到你们国家！”
第八百五十章 狂妄自大
1938年10月2日，上海。
斯克鲁公司上海办事处。
周伟龙心情极好。
唐绍仪被干掉了。
是自己亲自部署指挥的一次行动。
他自从担任军统上海区区长，一直到上海潜伏区区长，被外人的评价始终只有两个字：
平庸。
无功也无过。
可今天比一样了。
刺唐案，势必成为他一生的骄傲。
“周区长。”
“周区长早。”
见到他的部下，一个个打着招呼。
“一会召集人手开个会。”
周伟龙话音才落，门外忽然响起了尖利的警笛声。
还未等这里的人反应过来，大批的巡捕蜂拥而入。
“镇静。”
看到手下想要拿武器，周伟龙还是保持了冷静：“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冲进来的，不是日本特务，而是巡捕！
他没有办法对公共租界的巡捕开枪。
“周先生。”
一个人从巡捕后面缓步走出。
“辛克莱尔先生？”
当看清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居然是公共租界警务处处长辛克莱尔，周伟龙心里一怔，知道要出事了：
“警务处长先生，今天怎么有空亲自来了？”
“搜查。”辛克莱尔看了看他：“我接到情报，这些藏匿有危险品，所以特意带队检查。周先生，请你遵守公共租界法律，让你的人不要反抗。”
“那当然。”
周伟龙坐下，点着了一支烟……
……
十多把手枪，两枝冲锋枪，两部电台，和大量的文件都被搜了出来。
甚至，还有一份军统的密电码。
周伟龙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些，是什么？”辛克莱尔看了一些搜查出来的东西。
“防身用的。”
关键时刻，周伟龙还是表现的非常冷静：“最近上海公共租界的凶杀案太多了，我购买了一批武器用来防身。”
“电台呢？也是防身用的？”
“那是做生意时候用的。”
“哦，是吗？”辛克莱尔笑笑：“周伟龙先生，你因为私藏危险枪支，以及来历不明电台，被捕了。请你和你的人配合，我们会保障你的一切权利。”
周伟龙按灭了烟蒂，从容的站了起来：“请帮我打个电话给利通公司，告诉孟老板，我被带到巡捕房了，帮我请个好的律师。”
“好的，我会的，周先生。”
……
1938年10月2日上午9点30，军统上海潜伏区区长周伟龙遭到公共租界巡捕房逮捕。
9点35分，上海利通公司接到电话通报此事。
“周伟龙被抓了。”
“知道了，准备轿车，我去工部局。”孟绍原立刻站起了起来。
吴静怡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
“孟主任，这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机会。”
“我知道你的意思，借着这次彻底解决掉周伟龙。”孟绍原苦笑了一声：“可我下不了手，周伟龙忠心耿耿的为军统服务了那么多年，我没办法对自己人下手。自己人杀自己人，是日本人最希望看到的。”
“孟主任，陈秘书来了。”
“啊，快请。”
话音刚落，陈世贤走了进来，面色严肃：“出事了？”
“是，周区长被捕了。”
“日本人？”
“公共租界！”
“事态严重。”陈世贤立刻说道：“我即刻向重庆发报，你去察看一下周伟龙的状况。”
“明白。”
孟绍原心里再清楚不过，虽然戴笠对周伟龙也有诸多不满，但这个人戴笠是一定要想方设法营救出来的……
……
按照孟绍原的吩咐，周伟龙被关押的环境还是不错的。
单独的一个房间，一应生活用品俱全。
甚至，还专门为他准备了烟和酒。
“周区长。”
“啊，来了。”
一看到孟绍原进来，周伟龙招呼着他坐了下来，就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租界动手太快，我没有想到。”
“我调查过了，是谢志磐的情妇出卖了这次行动。”孟绍原立刻说道。
周伟龙点了点头：“有没有办法把我弄出去？”
“很难，但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孟绍原接口说道：“周区长，你也在这里委屈几天，外面的事情交给我去做。”
“绍原，多谢了。”周伟龙看起来很沉稳：“这次被捕，相当于上海潜伏区总部被捣毁了，按照我的估计，我即便能够第一时间获释，恐怕也不能待在上海了。”
周伟龙判断的还是非常清楚的。
他看了看孟绍原：“绍原啊，程义明已经被赶走了，现在轮到我了，我们两个一滚蛋，这上海，可就是你一个人的上海了。”
话里有话。
孟绍原不动声色：“周区长，这上海，是政府的上海。”
“说的好，说的好。”周伟龙笑了：“军统上海三巨头，你绍原老弟是最年轻的一个，可做任何事情那都是滴水不漏啊。”
孟绍原淡淡地说道：“周区长，你不会怀疑这次事情和我有关吧？”
“不会，不会。”
周伟龙“哈哈”一笑：“你瞧，我被抓了，可是那些外国人，把我当贵客似的，给我住那么好的地方，还有酒有烟的，恐怕都是看在你绍原老弟的面上吧？”
“是的，”孟绍原也坦然承认：“我孟绍原和工部局的关系不错，人所尽知。周区长虽然被抓，但总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成了，咱们也别惺惺作态了。”
周伟龙叹息一声：“绍原，和你推心置腹的说几句话，之前，我们斗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现在也看着我要走了，这上海呢，是交给你了。以我和戴局长的关系，以及我这次立下的功劳，回到重庆，也不会亏待我的。”
周伟龙的这个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将来他死，也会死在狂妄的这个毛病上。
“你在上海，我在重庆。”周伟龙傲然说道：“我们终究同事一场，过去处的也还算不错，上海重庆交相呼应，互相提携，整个军统上下，除了戴局长，其他人都得看我们的脸色做事，绍原啊，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应该知道将来怎么做吧？”
大哥，你身在囹圄，却还在想这些事？
孟绍原有些无奈的站了起来：“周区长，我知道了，我会向戴局长汇报此事，并尽早把你营救出来的，你多保重。”
你多保重。
再见。
军统上海三巨头的时代结束了！
第八百五十一章 人选安排
1936年10月2日，军统上海潜伏区区长周伟龙遭到逮捕。
戴笠下令全力进行营救。
在军统上海特别办公室主任孟绍原的斡旋下，周伟龙得到释放，但被驱逐出境。
而且被工部局下令：
终其一生，不得进入上海公共租界。
走的那天，整个军统只有一个人来为他送行：
孟绍原！
“周区长。”
孟绍原一来，负责押解周伟龙出境的巡捕立刻故意让开，他上前一步说道：“你在上海的财产，我会帮你负责变卖的，所有款项我会尽快汇到重庆，请放心。”
周伟龙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他环顾四周：“就你来了？”
“嗯。其他人可能都在忙吧。”
“人走茶凉，人走茶凉。”周伟龙有些失落：“孟绍原，你今日独自送我的这份情谊，我记下了。你放心，只要我离开上海，我们之间的恩怨从此后一笔勾销。”
他这句话说的没错。
在上海，他们会因为权利而勾心斗角，可是当周伟龙离开了上海，他们之间便不再存在直接的利益冲突。
没有了利益冲突，自然就没有了恩怨。
孟绍原默默的看着他：
“周区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周伟龙走了。
离开了他工作了很多年的上海。
回到重庆后，念旧的戴笠继续给予他重任，一度曾经担任过军统局书记长。
但是，他桀骜不驯的性格，却早已给他埋下了重大隐患。
程义明走了，周伟龙也走了。
曾经的军统上海三巨头，自此消失。
在上海，军统只有一个巨头的存在：
孟绍原！
军统局上海特别督察办公室主任：
孟绍原！
……
“戴局长电！”
陈世贤一说完，孟绍原立刻站了起来，身子挺得笔直。
“上海局势错综复杂，命令，周伟龙、程义明所部，暂由孟绍原统一指挥。对敌斗争，不可一日疏忽。”
什么？没了？
周伟龙、程义明所部，暂由孟绍原统一指挥？
区长呢？
为什么没有任命区长？
“竭尽所能，报效党国！”
虽然内心充满疑虑，可孟绍原还是大声接受了这个命令。
“绍原，坐。”陈世贤客气的让他坐下：“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没有任命你为区长？”
“绍原不敢对此位置有非分之想。”孟绍原假惺惺地说道。
“军统上海三巨头，周伟龙，程义明，孟绍原，现在周和程走了，区长位置非你莫属。”陈世贤解释道：“换其他任何一个人来，一是对上海不熟悉，二来对在上海工作的军统特工不了解，不能快速进入工作状态，再加上目前上海是沦陷区，所以这区长的位置，一般都是在当地提拔的，这点你无需担心。
之所以没有立刻任命，我军统局正式挂牌后，在司法科科长余铎的提议下，经过贺局长和戴局长的批准，各大区、站任命一把手，将会派出一名品德审查专员，负责审查该一把手有无道德问题，是否有通敌行为，能否胜任该职位。”
孟绍原一听脑袋都大了。
通敌行为自己是没有的，能否胜任也不用说，但这道德问题？
生活奢侈，身边有那么多的女人，算不算是道德问题？
不拘小节，不算道德问题吧？
第三科司法科？
孟绍原觉得自己和司法科犯冲。
陈世贤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绍原啊，你知道我为什么在上海逗留了那么长时间吗？”
“陈秘书的意思是？”
“我又不是一线特工，又不能干涉你们的日常生活，我待在上海，整天都是吃吃喝喝，你当重庆真的没有事做？”陈世贤笑了笑说道：“戴局长英明啊，知道上海必然有变，所以才特意派我来了。”
孟绍原一下就明白了。
陈世贤这次来，弄走程义明是早就定好的，那么只剩下一个周伟龙了。
而按照戴笠的意思，唐绍仪一旦叛变，那么刺杀工作将交给周伟龙来做。
周伟龙刺杀成功后，决计再无法留在上海。
他一走，区长的位置谁来接任？
孟绍原！
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陈世贤留在上海是为孟绍原顺利接班保驾护航的。
一时间，孟绍原心里是真的感激戴笠了。
他为了自己能够接任一把手的位置，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在我离开之前，戴局长忽然往第三科安排了一个副科长，叫石子如。”陈世贤开口说道：“我军统局虽然是至关紧要的单位，但也有关系户被强行安排进来，这个石子如就是。他老子是汪精卫手下的，几年前就被安排进了军统，坐坐办公室，也没正经事给他做。
这个人呢，明说吧，是个花花公子，喜欢赌钱，喜欢女人，尤其是看到漂亮女人，那是腿都迈不动，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他老子在汪精卫手下虽然有钱，但却是个吝啬鬼。石子如呢，赌钱玩女人又要花钱，可他那点薪水哪里够啊？”
孟绍原笑了。
喜欢赌博，喜欢女人，还缺钱，那就好办了。
“石子如是之前的陈局长招进来的，戴局长还在当处长的时候就对此人很不满意，常常想着怎么把这个废物赶出去。”陈世贤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想想，他为什么把这么一个花花公子提拔到副科长的位置，而且，还是司法科的副科长啊？”
孟绍原明白了：“陈秘书的意思是，戴局长会派此人来当品德审查专员？”
“我不知道，戴局长是如何安排的我怎么会知道？”陈世贤矢口否认：“我只是向你介绍一下局里的人事调动问题。按照我的估计，这个品德审查专员恐怕早就上路了，就这几天应该能够到上海。”
孟绍原心里那叫一个崇拜。
戴先生简直是算无遗策啊。
上海还没怎么样呢，戴先生却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连派谁来能够让孟绍原顺利过关这事都考虑好了。
服了。
戴先生为了自己真的是倾尽了心血啊。
而且，还有陈世贤亲自在这里坐镇，万无一失。
剩下的，就是怎么搞定这个花花公子了。
“陈秘书。”
孟绍原笑着说道：“您上次让我办的事我办妥了。”
“哦，什么事？”
“咱侄子的事啊。”孟绍原提醒道：“咱侄子陈才进，在盐城敌占区工作，那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前段时候，我盐城武装别动队，端掉了敌人的一个伪据点，把伪据点的情报弄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您猜，这情报是谁提供的？”
还能有谁？
可陈世贤却是一脸茫然：“谁啊？”
“可不就是咱侄子陈才进？”看陈世贤在那装傻，孟绍原干脆演戏演到底：“那可不得了啊，那个伪据点的中队长，是个铁杆汉奸，而且防范严密，我们的人几次想要混进去打探情报都没做到，咱侄子主动请缨，冒充厨子进了伪据点……”
孟绍原一口一个“咱侄子”，绘声绘色把陈才进如何智勇双全的故事编了一遍。
当中真相是什么，那恐怕只有鬼知道了。
“啊，如此用心，也算是没有辜负我们陈家。”陈世贤心中喜悦，有了这么一个功劳，将来再提拔侄子也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了。
孟绍原满口胡言编了一番：“我呢，考虑到咱侄子实战经验不用多说，但理论经验稍稍欠缺，所以想把他调到重庆，接受一下培训，然后为组织再立新功。”
“嗯，要对他从严从难。”陈世贤满脸严肃：“还要让他不要因为立了一点小功就狂妄自大，为所欲为。绍原，难为你了。”
一句“难为你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陈秘书，算着行程，咱侄子应该已经离开盐城，先回上海，然后再和陈秘书一起回重庆。”孟绍原掏出了一张支票放到了陈世贤的面前：“陈秘书，您别误会，我知道你清廉。但陈才进立有大功，理应嘉奖，所以这一万美金是给他的奖金。我呢，想着他还年轻，那么一大笔钱放在他身上也不好，所以还是麻烦陈秘书先代为保管。”
“也好，可是让你费心了啊。”
……
“怎么样，任命下来了？”
一出去，吴静怡就问道。
“出去说。”孟绍原和她走了出去：“暂时让我负责管理周伟龙和程义明的人，正式任命估计还得晚上一段时候。”
“什么意思？”吴静怡皱了一下眉头。
“以后再告诉你。”孟绍原一边想着一边说道：“立刻把周伟龙和程义明手下主要干部召集起来开会，包括在日控区的。务必在后天上午10点前到达。”
“明白，我立刻去通知。”
“还有件事。”孟绍原叫住了正想离开的吴静怡：“你帮我去找一个人，这个人呢，不要有其它本事，就一桩，会赌钱，会玩女人，总之玩的什么都会。”
“啊，你要做什么啊？”
“你别管，我有特别安排。”孟绍原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这样的人，能不能够找到？”
“我想想。”
吴静怡在那皱着眉头想了好久，忽然说道：“还真有这么一号人，不过这人现在非常的落魄了。”
“谁？”
“这个人的名字你大概也听说过，那可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盛恩颐！”
第八百五十二章 召开会议
上海，军统特别办公室。
“孟主任好！”
“孟主任好！”
所有的人全都站了起来。
上海的局势已经初步明朗。
周伟龙和程义明走了，现在，整个上海孟绍原一家独大！
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和他竞争了。
周伟龙和程义明的那些部下，过去和孟绍原关系还不错的，暗自庆幸。
那些曾经得罪过他的，一个个提心吊胆，生怕遭到报复。
“都来了，坐吧。”
孟绍原自己率先坐了下来，等到所有人都坐定后，这才开口说道：“最近，上海发生了一些事情，大家也都清楚。具体怎么个事，我就不多说了。奉戴局长命。”
“刷”的一下，所有人立刻都站了起来。
“由军统上海特别督察办公室主任孟绍原，暂时管理我军统上海全部人员！好了，命令传达完毕，大家都坐下吧。”孟绍原还算是和颜悦色：“特殊时期，上海沦陷，国家危难，民族存亡，我希望诸位同心协力，为国效力！”
“同心协力，为国效力！”
一片整整齐齐的回答。
“过去，大家都知道，军统在上海有所谓的三巨头。”孟绍原缓缓说道：“按照我的想法，哪有什么三巨头？军统的巨头只有一个，那就是戴局长。上海是军统的上海，不是某一个人的上海。”
吴静怡看着孟绍原开会时候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那叫一个鄙视。
你平时不总口口声声的说：“上海，是我孟绍原的上海”？
孟绍原继续在那说道：“在座的诸位，有周区长的部下，有程书记的要员，一个个都是组织干将，可大家都要清楚一点，你怎么看都是军统的人。还有的人呢，过去和我有些误会，说白了，得罪过我，贾宏贾队长，来了没有。”
“来了。”贾宏赶紧起身，一脸惶恐。
他是周伟龙的人，负责日控区的情报对，前两个月，孟绍原的手下想问他拿份情报，但贾宏就是不肯，结果导致了那次任务的失败。
听说后来孟绍原还放出狠话，贾宏将来别犯在我的手里，但凡有一点小事都绝不放过他。
贾宏本来也没当回事，可谁想到，这才两个月的时间，周区长居然被调离了上海，现在轮到孟绍原一家独大了。
孟绍原能给自己好果子吃吗？
“贾队长，坐下说话。”孟绍原客客气气地说道：“我和你之间呢，有点过节，但你当时执行的是周区长的命令，我不怪你，这事情过去了。”
你说过去就过去？
贾宏一点不信，现在不过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好听而已，等过几天，你随便找个岔子就能收拾了自己。
可孟绍原随即说道：“这个，杜筱德担任日控区别动队第一决死队队长，我以为以他的能力，是不太合适的，所以我决定，贾宏所负责的情报二队，和第一决死队合并，成立日控区武装情报第一大队，贾宏，由你担任大队长。杜筱德，另有任务安排。”
这话一出，两个人同时欣喜若狂。
第一个当然是杜筱德。
他本来程义明的办公室秘书，程义明倒台后，周伟龙存心报复，让他担任了日控区第一决死队的队长。
杜筱德哪里做过这么危险的工作？
现在，孟绍原虽然是解除了他的职务，却让他如释重负，心里对孟绍原的感激，那是自然不必说的了。
至于贾宏，更是兴奋。
他虽然是周伟龙的部下，而且在日控区如此危险的地方工作，但一直没有得到什么提拔，到现在还只是个中队长。
可一转眼，他就成了大队长。
孟绍原，不，孟主任果然是心胸开阔，不计前嫌。既然周伟龙已经离开了上海，那没说的，自己死心塌地的为孟主任办事，将来还怕不能升官？
其他人也是个个兴奋。
孟主任对贾宏尚且如此，别说自己这些和他没有私人恩怨的了。
都听说特别办公室的人，一个个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连薪水都比别的部门高，抚恤金更是丰厚。
这下，算是找对老板了。
“方选安方组长来了没有？”孟绍原又继续点名。
“报告！”
方选安赶紧起身。
“你就是方选安啊？”
孟绍原这次没有让他坐下：“今年9月，我手下的人在成都路一带和日特进行火并，造成我方四死两伤，你当时身为成都路联络点组长，明明可以出手相助，但却选择了隔岸观火，方组长，那是咱们自己人啊，他们死在你的眼前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方选安一头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他也是程义明的人，军统和日特展开决战的时候，他接到了来自程义明的命令，但凡是和特别办公室有关的事，一律不许插手。
哪怕人死在他的面前都不许管。
本来他还以为这次没事，谁想到孟绍原突然就发难了。
“和我孟绍原的私人恩怨，我都可以不管。”孟绍原语气沉重说道：“但见死不救，放弃手足，致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我是无法忍受的。死了四个咱们的人啊，就死在你的眼前，他们家里有家人，有父母兄弟姐妹，你他妈的还算是个人吗？”
方选安浑身哆嗦：“孟主任，我错了，我错了，但这真的是程义明让我这么做的啊。”
“你还要把责任推到程书记的身上！”孟绍原面色一沉：“来人！”
“到！”
来到上海没多久，被安排成孟绍原贴身侍卫的小忠立刻走了进来。
“这个人！”
孟绍原一指方选安：“小忠，把我军统家法背给他听！”
“是！军统家法，不忠不孝者，杀！奸淫掳掠者，杀！胆小怯战者，杀！抗拒命令者，杀！泄露机密者，杀！私通外邦者，杀！出卖同袍者，杀！”
孟绍原一拍桌子：“方选安，你出卖同袍，陷害上司，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耻至极！我军统不需要这样的人，按家法，拉出去，处决！”
“孟主任，饶命啊！”
方选安刚叫出来，小忠一挥手，立刻进来两条大汉，拉着拼命挣扎的方选安就走了出去。
小忠顺手关上了门。
这一来，人人噤若寒蝉。
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本来看到孟绍原和颜悦色，以为这次可以太平过关了，没想到，他居然说杀就杀了啊。
吴静怡很清楚，孟绍原，已经不是当初才来上海的那个孟少爷了。
他现在是孟主任。
大权在握。
而且，很快他就会成为孟区长的。
他先善待周伟龙和程义明的老部下，让他们人人感激自己。
接着，忽然就开了杀戒。
他这是在告诉所有人：
我孟绍原能够对你好，但也随时随地能够杀了你！
这些不是特别办公室老底子的人，谁能不感激孟绍原，又有谁能不害怕孟主任？
剩下的，就看你自己如何做吧。
如何忠心耿耿的为孟主任做事。
要么升官发财，要么人头落地！
“诸位不必惊慌。”孟绍原的口气又变得缓和起来：“方选安咎由自取，和诸位无关。我孟绍原赏罚分明，你拼了命的为组织做事，组织自然不会亏待你，可要两面三刀，我孟绍原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杜筱德知道自己效忠的时候到了，他起身大声说道：“诸位，你们也都知道，我过去是程义明的办公室秘书，也为难过孟主任，可是孟主任不计前嫌，我杜筱德在此发誓，将来如果不能提着脑袋帮孟主任做事，家法侍候，绝不苟且！”
杜筱德这么一表态，其他人哪敢落后，一个个纷纷表起忠心。
在这样的时代里，在这样的特殊环境中，你没有办法和这些人说大道理，能够用的只有两种手段：
要么金钱权利，要么子弹匕首！
自己选！
“好，好，大家都别拘束。”孟绍原微笑着：“不是为我效力，是为组织效力。诸位身在敌占区，工作辛苦，所以我决定调拨一笔款子，没两天就是农历八月十五了，是8号吧？中秋节啊，阖家团聚的日子，可诸位却还在和日本人玩命。所以我决定给诸位发放一笔过节费，钱不多，但起码可以让大家过个舒心的中秋节了。”
一听这话，人人欢悦。
早就听说孟主任对部下出手大方，赏赐起来从不小气，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吴助理，你说一下吧。”
吴静怡清了一下嗓子说道：“诸位一会，把各自的部下名单都报上来，不要遗漏一个，后天就是中秋节了，时间紧，名单报上来了，我会在明天派人把钱逐一送到你们手中。”
“是，是。”一个个兴高采烈。
发钱了谁不高兴。
可是，吴静怡心中一片雪亮，说是发钱，名单一报上来，周伟龙和程义明，有哪些部下，具体的力量是多少，组织有多少成员，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全都弄得清清楚楚。
这一招，也只有他孟绍原能想得出，也有这个财力能够办到了。
“中秋了，大家好好的过个节。”孟绍原站起身子说道：“过完节，大家不要忘了自己使命，和日本人玩命去吧！”
“报效国家，誓死抗战！血染疆场，百死不悔！”
第八百五十三章 盛四公子
轿车在一幢老宅子前停了下来。
宅子已经非常破旧，但从外观，依旧可以看出之前的气派。
“就住这里？”孟绍原一下车就问道。
“是的。”
“很旧了。”
“可住在这里的人，你能想的到他过去有多风光？”
吴静怡来到大门前，发现大门都没关。
她推开门，径直和孟绍原一起走了进去。
“四公子在家吗？”吴静怡一进去就喊了一声。
“谁啊？”
一个五十不到，精神萎顿的人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的长衫已经很旧了，可是眼光好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赫然竟是价格昂贵的“响云纱”的面料制成的。
能够穿得起“响云纱”的，非富即贵。
这个人看着虽然近况不是很好，但一股傲慢之色，清楚的写在脸上，有的人就是这样，倒驴不倒架。
再落魄，那股子气势也绝对不会少了。
“四公子，我们孟绍原孟老板来拜见您了。”吴静怡客客气气的，还把一盒上面写着“老半斋”三个字的木盒礼品点心拿到了面前：
“一点小小意思，还请四公子笑纳。”
“哦，你就是孟绍原，好像在上海蛮有名气的。”四公子瞥了一眼孟绍原，似乎也浑没把这个上海王放在眼里。
当时请孟绍原和吴静怡在院子里石凳上坐下，吴静怡吧点心放到了石桌上。
“上茶！”四公子叫了一声。
没一会，一个穿着普通的中年妇女，拿出了茶壶茶碗。
“四夫人。”
吴静怡立刻起身。
好家伙，这位四公子落魄到了什么程度，端茶倒水的事居然要自己老婆亲自来做了。
“啊，几位慢用。”
四夫人放下茶碗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孟老板，我来介绍一下。”吴静怡随即说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盛恩颐盛四公子！”
盛恩颐！
民国时期，坊间曾有“民国四公子“之说。其中诸如张伯驹，就是一个珍藏着无数珍奇古玩的贵公子。但若论“贵气袭人“，或者说奢侈过人，那民国四公子中的无论那一位，大概都敌不过盛恩颐。
盛恩颐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清末首富”盛宣怀！
作为清末民初的豪门巨子，盛恩颐可谓是被捧着长大的。他的父亲盛宣怀，虽然名气不如李鸿章和张之洞等人，却也是洋务运动的代表人物，慈禧太后身边的一大红人。
在官场得意的同时，盛宣怀在传宗接代这件大事上却有些举步维艰。
他一生共有三位正室，第一位正妻为他生下了三儿三女，但儿子均早夭；第二位正妻只生下一个女儿便上吊自杀；第三位正妻生下一女二子，其中一子也早夭。
而这唯一活下来的盛家嫡长子“盛老四”，便是盛恩颐。
盛家有多宠这个儿子？年近五旬才有了这么个儿子的盛宣怀表示，只要他想，那什么都行。
与苏州拙政园、北京颐和园与河北承德避暑山庄并称为“中国四大名园”的苏州留园，是盛宣怀留给盛恩颐的私宅。
而“盛恩颐”这个名字，也是慈禧太后亲自取的。
屁股下坐着金山银山，家中还有不倒的红旗，盛恩颐理应能把盛家发扬光大。可实际上，他往后是溺在享乐的酒池子里，把日子过得极尽奢靡的。他在富商云集的上海做了第一个拥有进口奔驰豪车的人。
为了凸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他还定做了一个纯银的、刻有自己名字的轿车方向盘。他的车牌，也是一眼就能看出他“盛老四”身份的“4444”。
且不仅他享受着这辆独一无二的豪车，他的一众姨太太，也有豪宅加豪车的标配。
不过相比于他在赌场上的作为，这些豪车豪宅都还不算是一掷千金。
据他赌桌上的狐朋狗友们回忆，盛恩颐习惯在白天睡觉，每到下午四五点才起床开始一天的生活。而他的生活，主要就是赌博。
所以起床后，盛恩颐常常要清点接下来自己要用到多少钱。
如果家里的钱不够，那肯定得去取。可是这时候银行基本也下班了，所以他曲线救国，直接把家中的古董拿去当铺先换成钱。等到第二天银行正常开业了，他又命人取钱去把当铺里的古董拿回家中。
所以当时他的赌友们都戏称他这是把当铺当作了自己的银行。
盛恩颐在赌场上最大手笔的一回，是把在上海黄河路一带的有一百多栋房子的一整个弄堂当作赌注，和当时上海的另一位豪门阔少卢小嘉玩了一局。
结果是这一整个弄堂的房子全部归了卢小嘉。
而按盛恩颐这种活法，抗战爆发之后，原本家财万贯，几乎成为“大手笔”代名词的盛恩颐便基本败光了家中的积蓄。
此时的他，早已再不复昔日之风光。据说盛恩颐到现在穷得连想去公园里看看都没钱买门票。
一代巨富，沦落至此，也算是让人心酸的了。
可毕竟当过中国首富之子，盛恩颐的那份派头依旧还在：“孟老板今天光临鄙府何事？”
人家都说“寒舍”，他偏不。
孟绍原淡淡一笑：“早闻四公子之名，今日前来拜访，特意准备了一点点心，还望四公子不要嫌弃。”
盛恩颐看都不多看一眼：“老半斋的点心还成，不过也就那样吧。”
孟绍原却笑道：“四公子不打开来看一下？”
盛恩颐倒是一怔。
哪有客人当面让主人打开礼物的道理？
心中虽然疑惑，可还是打开了点心盒子。
一看，顿时怔住。
盒子里哪里是什么点心，而是放着是十条小黄鱼。
“黄金十两，还请四公子笑纳。”
要换在过去，十两黄金根本不在盛恩颐的眼里，可现在他的状况，对盛恩颐来说，简直就是一笔救命钱。
更何况，这位孟绍原出手大方，见面就是十两黄金，这气派可有些他四公子当年最风光时候的派头了。
盛恩颐就喜欢和出手大方的人打交道：“孟老板客气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说吧，孟老板有什么事？”
孟绍原也不遮着瞒着：“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我有一个朋友要来上海，这朋友也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赌上几把前，找几个姑娘而已。”
盛恩颐皱了一下眉头：“你的意思是？”
“四公子是这方面的行家，所以我想请四公子陪着我的这个朋友。”孟绍原缓缓说道：“一应开销，都由我来承担。”
盛恩颐双目放光。
自从落魄之后，他可是多少时候没有享受到这种挥金如土的日子了？
还有人帮自己出钱买乐子？
“孟老板不是和我开玩笑吧？”盛恩颐还不放心。
“绝不玩笑。”
孟绍原不紧不慢说道：“我会派一个人侍候着您，要用钱了，只管和他开口就是！”
“既然如此，我岂有不帮忙的道理？”
盛恩颐喜不自禁。
本来是想留孟绍原和吴静怡吃饭的，可是两人再三推辞。
孟绍原告诉他，只管在家里等着消息就是，然后起身告辞。
这次算是找对人了。
说到吃喝玩乐，又有谁比得上这位四公子？
“看来这次，你要损失一大笔钱了。”一回到轿车上，吴静怡就笑着说道：“他四公子可是花钱如流水啊。”
“不怕，花钱总有个数的，能用钱摆平那位品德审查专员，值，就是赌钱没数。”孟绍原在那想了一下：“你去找孙青生，让他通知几个赌场，看到盛恩颐到了，不要让他输，让他小赢一点即可，赌场亏掉的钱，全部找我报销。”
“知道了。”
“小忠。”
“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小忠急忙回头。
“你就跟着盛恩颐。”孟绍原吩咐道：“回头，到吴助理那多领点钱，你的唯一任务，就是陪着盛恩颐吃喝玩乐，到了付钱时候，不用吩咐，你抢着付就行了。”
“啊，这算什么任务啊？”
小忠很是不满的嘀咕了一声。
他从天津到重庆，再从重庆到上海，那是一门心思想着跟孟主任一起立功杀敌，为马站长报仇的啊。
吃喝玩乐？这算是什么任务？
“小忠，你给我牢牢的记住了。”孟绍原知道小忠的心思：“咱们的任务可不仅仅只是和日本人玩命去，有的时候，这样的任务一样重要。”
吴静怡接口说道：“小忠，你来的时间太短，不了解上海，上海的局势比较复杂，吃喝玩乐也是一门学问，你跟着盛恩颐好好学学。你记得，这次任务是否能够顺利完成，关系到孟主任是否能够顺利的成为孟区长。而关键，就在这个四公子身上了。”
“哎，放心吧，我会好好做的。”
小忠心里其实还是不明白，陪着人吃吃喝喝玩玩女人就能让孟主任当上区长了？可谁让这是孟主任吩咐的呢？
来之前，夫人可是一再吩咐，到了上海一切都要听孟大哥的。
孟绍原沉吟着：“陪好那位专员吃好玩好倒是小事，我就担心专员大人来了上海这个花花世界，乱了心神，会给我惹出什么麻烦来啊。”
“我再派人暗中牢牢盯着他。”吴静怡很快说道：“盯死了，一有什么情况我们还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好，这件事交给你！”
第八百五十四章 审核专员
1938年10月6日，第一兵团总司令薛岳下达反击令！
战至10月9日，日军第一零六师团大部被歼。
史称“万家岭大捷”！
这是自“卢沟桥事变”以后，国军第一次成建制的消灭日军师团。
薛岳“战神”之名响彻中外！
10月9日，在“万家岭大捷”的当天，军统局品德审核专员石子如到达上海。
孟绍原亲自迎接，给足了这位审核专员面子。
这石子如今年三十五岁，油头粉面，长相看起来倒颇神气，只是面孔大约是熬夜熬的多了，有些发白。
一看到孟绍原，石子如一脸傲色。
他莫名其妙被升到了第三科的副科长，又被任命为品德审核专员，自然有些“天生我材必有用，你到今天才肯用”的感觉。
之前就听说孟绍原是第三科的死对头，他新官上任，而且孟绍原的升官要门又控制在他的手上，自然想着一到上海就给孟绍原一个下马威了。
孟绍原对他却是客客气气的，不管石子如如何冷嘲热讽，一概笑脸相迎。
这一来，反倒弄得石子如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据说孟绍原这个人气焰很是嚣张，不可一世，但见到了面，和传言中的不一样啊？
石子如哪有什么当官经验，无非一个花花公子。
下马威没有打成，自己反倒觉得尴尬起来。
再加上孟绍原对他殷勤有加，吃的住的都是最高的档次，不免让他有了受重视的感觉，心里逐渐对孟绍原产生好感。
晚上的时候，孟绍原特意在国际饭店设宴，为石子如接风洗尘。
除了孟绍原和吴静怡，还多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盛恩颐盛四公子！
这盛四公子的大名，即便是石子如也都听说过的。
曾经的中国首富之子啊。
“石专员，看看想吃什么？”孟绍原殷勤说道。
石子如生怕露丑：“四公子在这里，我哪有点菜的份，还是四公子来吧。”
盛恩颐也不推辞：“10月份了，螃蟹正肥……”
孟绍原立刻说道：“大闸蟹，多弄点。”
“哎，孟主任，这大闸蟹用蟹八件吃起来太费劲，徒手吃又不雅观，有甚吃头？”盛恩颐一脸不以为然：“一只大闸蟹里，只有蟹黄才有点意思，弄个蟹黄鱼翅，切记，做的时候不可有一点腥味……再来个糖心鲤鱼，只怕这种地方也弄不到正经的黄河鲤鱼，罢了，将就着吃也就是了，而今的味道终究没有过去那么鲜美了……”
他一口气叫了七八道菜。
孟绍原和石子如就如同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般，怔怔的听他点菜，一句话都不敢接口的。
“上菜罢。”盛恩颐好像才是今天的主人：“匆匆忙忙，点几个容易做的菜，石专员将就着吃。”
石子如虽然也是个花花公子，可在盛恩颐这个正经的公子哥面前，哪里有他说话的份？盛恩颐点的几道菜，他连听都没有听过，才来上海时候的嚣张气焰顿时全无。
盛恩颐叹息一声：“说到吃，当过两广督军，行政院院长的谭延闿算一个，不过有人说他是‘民国第一吃家’，那也是言过其实了。真正说到会吃的，除了一个袁大总统别无他人。我和袁大总统吃过饭，慈禧太后当年传下来的一道‘清炖肥鸭’，袁大总统经过改良，改水蒸为鸡汤来蒸，连蒸三天，鸡的香味与鸭的鲜美相融合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美味啊……”
孟绍原听的一怔一阵的。
什么叫奢侈？什么叫会吃？人家这才是真正的会吃啊。
盛恩颐随即问道：“石专员第一次来上海？”
“啊，是，是，第一次来。”
石子如忙不迭的回答道。
“这上海，说起来是花花世界，但真正能玩的地方也没多少，无非就是花钱而已。”盛恩颐语气平淡：“这花钱，也看会花不会花，有的人再有钱，也和一个土财主似的。一会吃完了饭，我带石专员转转，听说百乐门来了个舞女，色艺俱佳，那是一定要看看的。”
石子如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刻就去百乐门舞厅。
“那就有劳四公子了。”孟绍原就势下坡：“石专员，我就不亲自陪同了。”
这话可正合石子如的心意，有了孟绍原在一边，自己反而玩不尽兴：“孟主任公务繁忙，你忙你的，你忙你的。”
……
“孟大哥。”
“工作时候，叫孟主任。”
“是，孟主任。”
一大早，小忠就带着满腹怨气来到办公室，眼眶都是黑的，明显睡眠不足：“这活没法做了。昨天他们去了百什么门的舞厅，好家伙，一个舞女大家排着队的要和她跳舞，那个什么四公子，直接拍出两条小黄鱼，和石子如一人跟那舞女跳了舞。两条小黄鱼啊，就为了跳两支舞？什么败家玩意？”
“别急，慢慢说。”孟绍原倒没有当回事。
“跳完舞，盛恩颐见石子如看中了那舞女，当时就出了一百美金，让舞女陪石子如一晚上。一百美金，那舞女都快乐疯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小忠气呼呼地说道：“接着，盛恩颐又带着舞女和石子如去吃了宵夜，然后，三个人直接赌钱去了，赌了整整一晚上，到快天亮的时候，三个人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输了赢了？”
“赢了，但没赢多少。”
“那就好。”孟绍原笑了笑：“我已经吩咐过那些赌场了，只要看到盛恩颐到，不能让他输，但也不能让他赢太多。小忠，这么一大早来，还没睡过吧？”
“没。”小忠委屈地说道：“孟主任，你给我换份工作吧，这工作我实在做不来。”
“做不来也要做，那天我和你说过了，借着这次机会，好好的熟悉熟悉大上海。工作的地方哪里好玩，哪里人多都不知道，以后怎么执行任务？”孟绍原挥了挥手：“去吧，补个觉，养足精神，今天继续陪他们。”
……
林璇站在孟绍原面前，一句话都不敢说。
孟绍原冷冷的看着她：“反省了那么多天，知道错了？”
“知道了。”林璇低着脑袋：“我不该一看到田七，就意气用事，结果让兄弟们手上被捕。”
“田七该杀，我也想杀他，但得分时间地点！”孟绍原冷哼一声：“你也算是跟着我那么久的老人了，怎么还那么容易冲动？田七是谁？当年我手下的第一杀手，你杀他？你凭什么杀田七？连累兄弟，这样还怎么当队长？”
林璇一挺身子：“孟主任，我请求处分。”
“处分？”孟绍原口气放缓和了一些：“处分肯定是要有的，这样吧，这个队长你暂时不要当了，吴助理那里缺人，你先去帮几天忙。性子什么时候改好了，什么时候再重新回到一线工作。”
“明白。”
正在那里说话，办公室的门推开，石子如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哎哟，石专员，这才下午两点，您这么早就起来了？”孟绍原立刻站了起来，随即对林璇说道：“你先去吴助理那里报道吧。”
“是！”
林璇一转身，和石子如打了一个照面。
石子如一下就看傻了。
他本就是个花花公子，色中饿鬼，一看到林璇，立刻便相中了。
昨天的舞女妖艳，可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漂亮清纯，别有一番风味。
他今天起来，和舞女温存一番，舞女说自己看中了一块手表，想要买。
一问价格，石子如口袋里哪有那么多钱，找个借口先稳定住舞女，想了想，还是得到孟绍原这里来找办法。
谁想到一来就遇到了林璇这么一个美女。
“石专员，请坐，请坐。”孟绍原一眼就察觉出了，先让林璇出去，再请石子如坐下：“石专员到此，是来指导工作的吧。”
“哪里，哪里。”石子如满脑子想的都是林璇，昨天和盛恩颐吃喝玩乐，见识到上海不但是个花花世界，更是个销金库，自己口袋里的那点钱，还不够人家四公子吃顿饭的：
“孟主任，昨天我算是见识到什么才是有钱人的生活了，悄悄人家四公子，用起钱来那真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他妈的，花的都是你家孟少爷的钱！
孟绍原却笑道：“既然如此，今天我还是让四公子陪着石专员，石专员难得来次上海，总要玩尽兴了才好。”
“有劳，有劳。”石子如叹息一声：“可我想着，总不能老让四公子花钱，上海好是好，就是用钱厉害，我是政府官员，囊中羞涩，哈哈，哈哈。”
他前言不搭后语，孟绍原却再清楚不过他的心里想法：“原来如此，石专员放宽心，一会我就让吴助理给你开张支票，总要让石专员在上海尽兴了才是。”
石子如大喜过望。
孟绍原却随即慢吞吞地说道：“不过，石专员这次来上海，那是专门对我进行品德考核的。黄金大洋美元英镑，那都是大上海的硬通货，不知道一千大洋可以得到什么样的评价啊？”
石子如虽然不学无术，但在钱的上面却精明的很：“我看孟主任品德尚可。”
“两千大洋呢？”
“品德中上。”
“一口价，五千大洋！”
“品德优秀，毫无指摘！我立刻发电报！”
“来人，给石专员开支票！”
第八百五十五章 代理区长
“重庆，戴局长电！”
孟绍原立刻站了起来。
陈世贤看了他一眼：“孟绍原，在上海工作期间，恪尽职守，忠贞不渝，品德优秀，着其代理军统局上海潜伏区区长一职！”
军统局上海潜伏区代理区长！
孟绍原终于得到了这个梦寐以求的职位！
“恭喜了，孟区长！”
“多谢陈秘书美言。”
到底还是做到了。
接过电报的那一刻，孟绍原左看右看。
从现在开始，军统在上海再也没有三巨头了。
只有一个巨头：
孟绍原！
孟区长！
“这里还有另外一份密电，也是戴局长给你的。”陈世贤说着拿出了密电。
上面的内容，是石子如的父亲，汪精卫手下的要员石孝武，正在香港与日本人秘密接触，有叛变投敌可能。
“戴局长的意思，是不要让石子如回重庆了。”陈世贤阴沉着脸：“但为了稳住石孝武，在他从香港回来之前，暂时不要动他的儿子，具体怎么办，你自己处置。”
有些难办。
解决一个石子如，不费吹灰之力。问题是该如何处置？
说他是汉奸干掉他？
那等于说他提供给重庆关于孟绍原品德报告也有问题。
这肯定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
而且一旦干掉了石子如，肯定会加速石孝武，甚至是汪精卫的叛变投敌。
距离汪精卫潜逃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能不能借着这个机会，挑起石孝武等人对汪精卫，甚至是日本人的不满？
孟绍原的脑子里，渐渐的开始有了一个计划……
……
“我等革命军人，为革命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石子如现在对孟绍原的办公室，突然来了兴趣。
当然，尤其是对林璇更加有兴趣。
可对于林璇来说，这个只会夸夸其谈的花花公子，整天围在自己身边，就好像一只苍蝇那么恶心。
问题是，吴助理特别交代过，不要得罪这位专员。
“林小姐。”看到办公室里的那些人，对自己吹嘘的“革命生涯”毫无兴趣，石子如有些尴尬：“下班后，能否赏脸一起共进晚餐？”
他现在口袋里有五千大洋的支票，说话的底气也足了。
林璇厌恶到了极点，可又不能公开让他滚蛋，勉强笑道：“对不起，石专员，还有很多文件没有处理完，陪不了你了。”
石子如大失所望。
这个美女要是弄不到手，实在心痒难熬。
还好，那个舞女还能让自己发泄一下……
……
“重庆急电。”
今天重庆的电报一份接着一份。
“念。”
“汪精卫派遣密使到达上海，与土肥原贤二秘密见面，命令上海方面，务必劫住这位密使。”
“名字，特征？”
“一概没有。只知道他的代号是‘徐先生’。这份情报来源，是按照你提供的那份名单，抓到的一个日本潜伏特务开口交代的。但是具体‘徐先生’是谁，这个日特也不清楚。”
孟绍原在那沉吟了一会：“全面进行调查，务必要找到这个‘徐先生’……徐先生，徐先生，嘿嘿，看来我们的汪精卫汪副总裁是真的准备叛变投敌了。”
吴静怡一惊。
汪精卫可是副总裁，孟主任……不，孟区长居然认为他会叛变投敌？
“孟区长。”吴静怡的声音都情不自禁的压低了：“汪副总裁虽然一直主张和日本谈判，走所谓的对日和平路线，但他终究没有实质性的行动，你要这么公然说我党一个副总裁准备叛变投敌，宣扬出去，只怕会惹祸上身啊。”
还没实质行动？
汪精卫、周佛海的代表高宗武、梅思平这些人都在香港和日本人谈判几次了，连投降后的条件都谈好了。
“我不怕。”孟绍原冷笑一声：“今年年底之前，汪精卫必然会公开叛变投敌！”
吴静怡倒吸一口冷气，想来孟区长从什么地方得到了秘密情报吧：“既然这样，立刻向重庆方面报告，让他们所有准备？”
“不必了。”孟绍原摇了摇头：“你以为重庆方面没有警惕？他们掌握的证据可能比我们都充分。但即便这样，又能怎么处置汪精卫？他是党国的元老，国父的弟子，国防最高会议副主席，党的副总裁，地位不在委员长之下啊。
就算他叛变投敌的证据充分，一动他，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汪精卫的手下，日本人，会借此大做文章，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会因此而动摇。一百条证据，都抵不上一条谣言。委员长不是不想动，而是心有忌惮，动不得！”
汪精卫的地位极高，他所谓的“对日和平”，也迷惑了许多人的眼睛。
哪怕证据做足，他也可以用一句“和平谈判”轻描淡写的带过去。只要他没有真正的叛变投敌，谁都拿他无可奈何。
“其实，我猜委员长故意放任他秘密接触日本人，也是有目的的。”孟绍原的声音也放低了：“汪精卫在党内党外，总是鼓吹对日和平，宣传投降思想，性质非常恶劣，与其把他放在身边动摇军心民心，还动他不得，不如干脆让他真的叛变投敌了……这样一来，可以揭穿他的真实面目，让那些所谓的和平言论彻底消失，坚定全国上下抗战到底的决心！”
吴静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孟区长的胆子太大了，连这样的想法都能够说得出。
“这话，我也就和你说说。”孟绍原说到这里也知道不能再深说下去了：“你要是传了出去，我是坚决否认的。”
“你相信我，那么大胆的话都能说出，我总是要帮你保密的。”吴静怡苦笑一声：“孟区长，你也别怪我多嘴，你现在是区长了，可不比之前，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你是整个军统局上上下下，最年轻的高级干部，无数人在等着你倒霉呢。”
孟绍原点了点头：“所以，我身边需要你这么一个人时时刻刻的提醒我。升得太快，一个把握不住，跌的会比谁都惨。”
自从孟绍原横空出世，便如火箭般的蹿升，可屁股下的这张位置，不知道多少人在那盯着呢。
“对了，帮我在报纸上登个广告。”孟绍原很快换了一个话题：“本公司有一批家具清仓处理，全部一折，三折。”
“知道了。”
全部一折，三折，意思是，一天后，下午三点见面。
“还有件事。”吴静怡指了指外面：“那位专员天天在那盯着林璇，到处说自己的光荣事迹，准备什么时候把他打发走？”
打发走？
他走不了了，他的这条命，是要留在上海的了。
孟绍原若无其事地说道：“暂时随他去，他是专员，有特殊任务，咱们可得罪不起这位大爷。”
……
“田副主任。”
“羽原先生，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几天没见，来看看你。”羽原光一手里拿着一张报纸，熟门熟路的自己找地方坐下：“刚来的路上买了一张报纸，你看这条广告特别有意思，是个什么‘大利公司’登的，本公司有一批家具清仓处理，全部一折、三折，可上面又没有留下具体地址、电话。我特别查了一下，这广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我要是猜的没错，这是军统在召唤他们的内线。”
孟绍原要见自己！
嗯，这种联络方式已经引起日本人的怀疑了，看样子要换一种联络方式了。
田七叹了口气：“是啊，那是一定的，问题是，我们不知道这个内线是谁，也无法读懂其中的含义。”
“慢慢来，总会破解的。”羽原光一放下了手里的报纸：“田副主任，你的情报总部发展的很快，听说已经招募到上百人了？”
“不是我的情报总部，这里真正的负责人可是苗成方苗主任。”田七特别纠正了一下：“让苗主任听到了，还以为我要夺他的权呢。”
羽原光一“哈哈”笑了一声：“说点正事，我们刚刚得知，孟绍原被任命为军统局上海潜伏区的代理区长了。”
田七“哦”了一声。
孟绍原升的好快，周伟龙和程义明都被他给赶走了，现在军统在上海的势力，已经全部归他统一指挥了。
“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羽原光一皱着眉头说道：“孟绍原此人能力极强，过去，他和周伟龙，程义明争权夺利，还能够牵绊一下他，但现在，他大权独揽，做事可以更加肆意妄为，我们将来在上海的行动，恐怕会步步维艰。”
“羽原先生，总会遇到这样那样问题的。”田七一脸的不以为然：“以孟绍原的个性来说，他独掌上海大权，那是迟早的事情，早一点，其实对我们反而有利。”
“哦，为什么这么说？”羽原光一不是特别理解。
“这样，我们可以把全部的精力用来对付孟绍原了。”田七解释了一下：“过去，他和周伟龙、程义明之间虽然有矛盾，但至少这两人还可以间接的帮他分担压力，可现在整个上海的压力，全部放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他终究还是一个人啊。”
“田副主任，你的分析很有意思。”羽原光一笑道。
第八百五十六章 意外收获
“恭喜你，孟区长。”
“也恭喜你，田副主任。”
孟绍原扔了盒烟给田七：“刚到的埃及烟，拿去抽。”
“说吧，什么任务。”田七拿出一根烟点上。
“追查一个叫‘徐先生’的人。”
“什么来头？”
“汪精卫派到上海，和土肥原贤二密会的特使。”
“看样子，汪精卫是铁了心的要当汉奸了。”田七轻蔑的笑了一下：“在日本人身边待了那么久，除了南唐北吴计划，日本人最重视的就是汪精卫了，此人资格老，信徒多，声望高，一旦得到了他，日本人必定是如获至宝，大肆宣传的。”
“一个人真的相当汉奸，谁也劝不住。”孟绍原接口说道：“比如就算我们能够抓到徐先生，找到汪精卫的证据，又能怎么样？算了，这是重庆派下来的任务，尽力办就是了。”
田七点了点头：“知道了。对了，上次派人偷袭情报总部，是林璇指挥的吧？太冲动了。”
“我已经严厉训斥了她。”孟绍原苦笑一声：“我说老七，过去在南京的时候，这小姑娘对你挺有好感的，我看得出，可现在居然变成了你的死对头。哎，我说等抗战胜利了，你的真实身份被公开，你说，你是选花儿还是林璇？或者两个都要？”
田七沉默了。
抗战胜利？
自己能不能活到那天都难说。
再说了，自己祸害了花儿，总不能把林璇也给祸害了吧？
算了。
像自己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有个人，像个苍蝇一样的盯着林璇。”孟绍原忽然说道。
田七看着漫不经心的问了声：“谁？”
“这个人叫石子如。”孟绍原慢吞吞地说道：“是重庆派来考核我的品德审核专员，花花公子，一看到林璇，腿都迈不动了，天天围着林璇。”
田七冷笑一声：“你准备怎么办？”
“把他留在上海。”孟绍原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你这个情报总部副主任刚刚就任没有多久，不让你立个大功怎么行？干掉个重庆的专员，日本人会更加信任你的。”
田七明白了。
“现在，我让盛恩颐陪着石子如到处吃喝玩乐，这是他的行踪。”孟绍原把一张纸交到了田七的手里：“上面的意思，是等石子如的父亲石孝武从香港回来后再动手，我看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如果石子如死在了日本人的手里，你说石孝武会怎么想？”
田七笑了一下。
石孝武也许敢怒不敢言，可他的心里一定会对日本人产生怨气，当这种怨气越积越多，总有一天能够在外力的因素下爆发的。
他仔细看了一下石子如的行踪，然后用打火机烧毁：“我们的联系方式要变一下了，羽原光一已经开始怀疑这是军统的联系方式。”
“嗯，我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孟绍原点了点头说道：“从现在开始，我通知你接头，将在‘申报’上连载的小说‘大漠英雄传’里出现，那个作者被我收买了。每次小说里有个叫孟天龙的配角出现……”
他具体的交代了一下新的联络方式。
“孟天龙？那是你自己吧。”田七扔掉了烟蒂：“那就这么定了。写书的作者也能被收买？我还以为作者有多高尚呢……”
……
小忠跟着盛恩颐这么几天，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奢侈，什么是花钱如流水。
几十块钱一份的菜，盛恩颐只浅浅的尝上一口，便不再吃了。
“菜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吃的。”这是盛恩颐的口头禅。
买东西，从来不问价格，看中了就买。
为了一个女人，可以一掷千金。
赌场上，输再多的钱也都不会皱眉头。
本来小忠还以为，盛恩颐反正是花别人的钱不心疼，可跟了一段时间，他才知道，这是这位盛四公子的天性使然。
而小忠，也开始渐渐明白孟大哥的用意了。
盛恩颐去的地方，小忠别说以前没去过，就连听都没有听过。
在这里，形形色色的什么人都有。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去一个舞厅的时候，边上的一桌客人，在那炫耀自己刚和日本人做了一单大生意，后天就要交货。
孟绍原特别交代小忠，把听到的看到的全部记下来。回去后，小忠就把这个情报向孟绍原做了汇报。
结果在那个商人交货的当天，货被一伙“土匪”劫了。
“我劫的。”孟绍原当着小忠的面也没有隐瞒什么：“这看着是一批民用品，其实是军需品的配件，日本人急需的。小忠，你立了一功。我让你跟着盛恩颐，是为了让你好好熟悉上海。咱们做情报工作的，可不光只是打打杀杀。
将来，你会接到新的任务，有的时候让你冒充一个公子哥，有的时候让你冒充大老板。这冒充听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可就难了。公子哥是什么派头？喜欢去什么地方？平时说的什么话吃的什么东西抽的什么烟？这些你都要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能让别人相信。”
小忠明白了。
光会打打杀杀的特工，绝不是一个好的情报员。
所以，这以后他开始留意其盛恩颐的一举一动，怎么说话，怎么摆派头。甚至回到了家，他还会刻意模仿。
还有那些销金库，都在什么地方，都有些什么人，花钱的讲究……所有的这些，他都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而这，也是孟绍原希望看到的。
甘宁、许诸已经被派出去单独带队了，现在自己身边缺个得心应手的人，小忠的到来，让他有了这个人选。
小忠没有经过系统专业的特工培训，但这不要紧，可以学。
孟绍原最看重的，还是他身上的忠诚。
这点品质，比任何东西都要宝贵！
……
“四公子，今天可着实累坏了。”
天蒙蒙亮，打着哈欠的石子如一从赌场出来，哈欠连天：“不行了，我得回去睡会，下午再见吧。”
盛恩颐也是累坏了：“下午见，下午见。石老弟，我可不奉陪了。”
他伸手叫了一辆黄包车，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石子如看了一眼小忠：“小忠，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不行。”
小忠摇了摇头：“我奉命送你回去后才行。”
死脑筋。
石子如有些无奈。
这个小忠自从被派到自己身边，那简直就是寸步不离。
他甚至在自己住的宾馆边上还有一个房间。
石子如都有了一种被监视的感觉。
小忠不管这些，他叫了一辆黄包车，请石子如上车，然后自己跟在黄包车便一路小跑。
到了宾馆房间，小忠恭恭敬敬地说道：“石专员，您早点休息吧，我就在隔壁，一有事您就叫我。”
“知道了，知道。”石子如又打开了几个哈欠。
呸，花花公子。
看着石子如进了房间，小忠冲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也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去，他便感觉到了不对，立刻拔出枪来：
“谁？”
“我！”
一听到这个声音，小忠赶紧收好了枪：“孟大哥，你怎么来了？”
孟绍原拉开了窗帘，清晨的阳光照射进了房间：“怕你坏事。”
“坏事？”小忠一怔。
孟绍原笑了笑，指了下床：“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一下。”
“孟大哥。”小忠哪里肯睡：“到底什么事？”
“一会隔壁屋子，不管出了什么动静，都不许出去。”孟绍原淡淡说道：“日本人发现了石子如的身份，准备干掉他。”
“啊？”小忠真的惊呆了：“那我们……”
“我也看着这个花花公子不顺眼。”孟绍原若无其事地说道：“正好借着日本人的手，解决掉这个麻烦！”
小忠不再说话。
孟大哥既然这么安排了，总是有他的道理的……
……
石子如刚进房间，就被砸晕了。
等到他醒过来，发现双手被绑，嘴里塞了一团破布。
而那个舞女，也是被绑着，衣衫不整，满脸惊恐。
“我叫田七。”田七端了一张凳子坐在了他的面前：“你有没有听过我的名字？”
石子如先是摇头，接着又赶紧的连连点头。
“有些人，是可以碰的，有些人，是不能碰的。”田七拿过了一个杯子，站起身，用力一下砸在了石子如的脑上。
石子如闷哼一声，血，顺着他的脑袋流了下来。
这一下，是为林璇砸的。
田七并没有罢手，他放下茶杯，用力一个耳光扇了上去，然后一下，又是一下。
他在发泄，潜伏那么久，他的所有情绪，都在随着这一记又一记的耳光在那不断的发泄着。
连着扇了十几记耳光，塞在石子如嘴里的那团布掉了出来，石子如喘息着：“别打了，别打了，自己人，自己人。”
田七一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说什么？”
“我，我听过你的名字，你以前是军统的，后来去了日本人那里，我，我也是来找日本人的。”石子如真的被打怕了，不顾疼痛：“我们真的是自己人啊。”
“你拿什么证明？”
“我是派来和土肥原贤二见面的徐先生！”
田七盯着他：
“你是徐先生？”
“是的，是的，我有证明。”
石子如大声说道：“我的证明就在我的行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