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生日酒宴
孟少爷一个头有八个大。
要出事了啊。
任凭他孟少爷八面玲珑,雷霆手段,可眼下的事,他是真的摆不平了啊。
要出天大的事了!
花国陆军大元帅:
尚倩怡!
她,居然千里迢迢的从天津来到了南京。
不是,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自己给她的名字是“祝燕凡”啊。
而且给她的联系方式也是上海的啊。
这算怎么一回事?
田七、项守农、岳镇川这些人一个个正襟危坐,看着目不转睛。
可他们心里一个个巴不得看他孟少爷的笑话呢。
哎,你说啊,孟少爷就是孟少爷,什么时候找了那么一个标致的小娘们?
而且一举一动,风情万种,把男人的魂都得勾走。
祝燕妮的姿色在二处也算是百里挑一的了,可和这小娘们一比,就被比下去了啊。
孟姜女千里寻夫,这小娘们算是……
这也不好,今天可是祝燕妮的生日,这算唱的哪出啊?
祝燕妮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要不是强行压着性子,当场就要出事。
她心里也委屈,自己凭什么生气呢?
自己就是孟绍原的部下,又不是她的夫人,生的哪门子的气?
特务之间不许发生关系,戴处长定的哪门子的规矩啊?
祝燕妮想着想着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不行,不能哭,不能在这个小狐狸精面前丢人。
“祝……啊,我到了南京才知道,您姓孟,不姓祝。”尚倩怡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孟爷帮倩怡赎身,倩怡居然到了现在才知道孟爷姓什么。”
“赎身?”祝燕妮立刻反应过来:“你是个婊……”
她是女孩子,后面那个字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尚倩怡却是一点都不在意:“您说的没错,我原来的确是个表子,很小的时候就被卖了,倩怡身不由己,虽然卖艺不卖身,可终究有一天会……万幸遇到孟爷,帮倩怡赎了身。孟爷是倩怡一生的恩人。”
祝燕妮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聪明啊。
孟绍原立刻明白了尚倩怡为什么要特意说出这些话。
她的出身不好,是青楼里的,只怕她一进来,就发现祝燕妮的态度了,所以刻意说出了的出身。
再加上什么“小时候就被卖了”之类的话,一来是让祝燕妮有同情感,二来也是让她心理上有了一种优越感。
怪不得以前自己的老师说,从古至今,青楼里当红的姑娘,十个里倒有九个是心理学大师,一看到客人,说不了几句话,就能够摸清对方的底细,然后想着法子让对方怎么心甘情愿的掏出大把大把的银子来。
“姐姐……”
尚倩怡刚一开口,祝燕妮已经一声冷笑:“谁是你的姐姐,我有那么老了?我问你,孟绍原帮你赎身,他有没有那个……就是那个你……”
“妹妹,那你也太小看孟爷了。”尚倩怡微微一笑:“孟爷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
孟绍原那叫一个脸红啊。
自己当天晚上,就和尚倩怡那个什么了……还见了喜。
可是尚倩怡要是真把实情说了出来,只怕当场就是天翻地覆。
聪明啊。
尤其是:“你也太小看孟爷了,孟爷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这句话尚倩怡说的居然是如此的慷慨激昂。
这是帮自己遮着瞒着呢。
果然,祝燕妮的脸色再度变得好看了许多。
她不是那种女权主义者,她自己的爷爷也有三个老婆,她父亲就是小老婆生的,所以民国政府虽然很早就取消了纳妾陋习,但从小耳濡目染的她心理上其实认为男人身边有几个女人也是可以接受的。
只是问题这谁大谁小……
算了,在那瞎想什么呢,自己是不可能成为孟绍原女人的。光是家法那一关就过不了。
她冷冷的看了孟绍原一眼,看得孟绍原脑后发凉。
女人要是急了,这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
田七心里直乐。
你孟绍原也有今天?
平时耀武扬威的,可别忘了,祝燕妮总是以女主人自居的,现在看你怎么收场吧。
还没有发生过关系?骗鬼呢。
也就能偏偏祝燕妮这样的傻妮子了。
没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孟绍原硬着头皮说道:“不是,尚倩怡,你在天津待的好好的,我也给你留下了足够的生活费,你怎么就跑到南京来了?”
坏了?
孟绍原一说就知道坏了。
祝燕妮讥讽着道:“还是孟少爷出手大方,跑到天津金屋藏娇了啊。”
咳咳。
不说不错,越说越错。
尚倩怡却只当没听出什么:“孟爷,自从您走了以后,我租了一间房子,一个人住,平日里也就佩雅经常过来和我说说话,您给我留下的钱,我一半存到了银行里,一半交给马老板我帮去投资了,马老板每个月都派人给我送钱来,他和佩雅也恩爱的很……”
孟绍原点了点头。
马归途那是感激自己,存心通过尚倩怡讨好自己。
“前几天,马老板忽然急匆匆的来,说南京方面来人了,让我准备一下,和他们去南京。”尚倩怡继续说道:
“我问是怎么回事,马老板悄悄的告诉我,您‘祝经理’派人来接我了。我心里高兴的很,可又觉得奇怪,您明明在上海,为什么要接我到南京?
我问了马老板,马老板本来不想说的,可后来他又说,反正我到了南京迟早都会知道的,所以不妨告诉我些。您其实姓孟,是个大人物,但其它的,马老板就再也不肯说了。”
孟绍原心里恍然大悟。
戴笠。
一切都是戴笠安排的。
除了他还有谁?
那天,戴笠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做都做了,有什么不敢的?这世上还有你孟绍原不敢做的事?等空下来,把她接到南京来吧,我特批的,但是绝对不能成为你的妻子!”
原本以为戴笠只是说说,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派人把尚倩怡从天津接到了南京。
我的戴先生哎,您一片好心,可现在这情况不是在给我添乱吗?
祝燕妮几个人心里也隐隐猜到了,去天津接尚倩怡的人,肯定和戴处长有关,就算心里再有意见,那也是不敢多说的了。
要说戴处长对孟少爷那是真的宠爱啊。
居然还给他接来了一个女人。
“你现在住在哪里?”孟绍原忍不住问了声。
“我才来,还不知道,孟爷让我住哪我就住哪。”
啊?
这不是明摆着说,住我这里吗?
孟绍原心惊胆战,悄悄看了一眼祝燕妮。
祝燕妮的脸色果然又变得难看起来了。
孟绍原赶紧说道:“这个,林璇。”
“在。”
孟绍原不敢指使祝燕妮:“你辛苦一趟,把尚倩怡送到扬子饭店去,一应开销,全部记在我的账上。”
“好。”林璇站了起来:“尚倩怡,跟我走吧。”
她本来和祝燕妮就是好姐妹,因此说话也不客气。
尚倩怡根本就不在乎,站起身来:“孟爷,谢谢了。”
她本来就把自己当成了孟绍原的人,此时能够从天津来到南京,再次见到情郎,就算让她住大门外,她也心甘情愿。
无论别人对她是什么态度,她自己知道,只要能够隔三差五的见到孟绍月一次也就心满意足了。
林璇陪着尚倩怡一出去,孟绍原这才多少轻松一些:“你瞧这闹的,你瞧这闹的,我那在天津也是一片好心,谁想到会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
“哎哟,你孟少爷好心?”祝燕妮嘲讽着:“要是换个老妈子,您孟少爷还会那么好心不?”
“我侠肝义胆,义薄云天啊。”孟绍原恬不知耻:“别说了,别说了,今天是我们燕妮生日,来,大家举杯,大家举杯。”
祝燕妮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还是孟绍原第一次称呼她为“燕妮”。
而且之前孟绍原把尚倩怡送到了旅社,没有留在家里,这样处理也让她大是满意。
她举起杯子:“孟绍原,你是我们老大,你总得给当小的做个榜样是不是?还有郭瑞那些新人都在那看着呢,别今天弄个花国元帅,明天再有个花国将军找上门来。”
“我孟绍原是那样的人?”孟绍原慷慨陈词:“军统家法在那呢。”
田七冷哼一声:“军统家法对别人管用,对你孟少爷屁用没有。”
“老七,我就看不惯你这阴阳怪气的样子。”岳镇川仗义执言:“我们孟少爷是那样的人?孟少爷是最重家法的,人家找的不是女人,是元帅。”
“瞧老岳说的……嗯,老岳,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呢?”
一场风波,就此一笔带过。
孟绍原心里想的,尚倩怡此时来南京来的不是时候,自己正在那里大规模的撤离家属呢。
不行,顶多几天,自己得把尚倩怡送到重庆去。
这也可以避免日后尴尬。
今天是祝燕妮生日,人人喝得尽兴。岳镇川多灌了几杯:“哎,老七,你说咱们孟少爷,有没有和那位元帅做过点什么?”
“老岳!”
孟绍原一下就急了。
岳镇川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我说啊,一定有关系了,我找的女人也多了。这大姑娘和小媳妇走路的姿势都不一样啊。”
“老岳,你个王八蛋!哎呀!”
深夜,在南京的一幢小楼里,传出了孟大科长的一声声惨呼:
“我的耳朵,祝燕妮……救命啊!”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两个女人
扬子饭店。
盯梢脱梢的本事,孟绍原在这里发挥的是淋漓尽致。
确保没人跟踪自己之后,他急忙闪进了饭店里。
“孟科长。”一看到孟绍原来了,徐经理赶紧亲自迎接:“您派人送来的那位尚小姐,我给您安排在最大的套房里了。一日三餐,我都是亲自送到她房里的。”
“辛苦了。”孟绍原点了点头:“多少费用,我一起结算给你。”
“孟科长,你这就不把我当朋友了。”徐经理笑着说道:“这还要算什么钱啊,权当我请您了。”
孟绍原笑了笑,随即收起笑容:“徐经理,我让你早点把这生意停了,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徐经理顿时露出一脸难色。
孟绍原之前就对他说,扬子饭店最好是别做下去了,带着所有员工搬到重庆去,在那重新开家饭店。
徐经理觉得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扬子饭店在南京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停业啊?再说了,这淮扬菜搬到重庆去,重庆人能吃得惯吗?
打仗?
打仗和饭店有什么关系啊?
他们打他们的,自己做自己的生意,就算真的要打仗了,谁还能不吃饭呢是不是?
孟绍原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徐经理一定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他们不相信战争。
他们认为战争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自己总不能告诉他,他扬子饭店是第一批摧毁在战火中的南京企业?
为什么要那么固执呢?
为什么要到了利用淞沪会战的三个月时间,工厂企业开始向重庆大撤退的时候,你扬子饭店依旧无动于衷呢?
“孟科长,请,请,尚小姐恐怕早就等的您急了。”徐经理生怕孟绍原在和自己说什么撤离的时候,一脸讨好的把孟绍原带到了房间门口:
“您放心吧,我帮你在下面盯着,保准没人知道您来了。”
孟绍原无奈的拉了一下门口的门铃。
门打开了一条缝,看清楚了是孟绍原,这才全部打开。
“来了。”
尚倩怡微笑着说道。
就好像一直都在等待的妻子,终于等到丈夫回来了。
“啊,过来看看你怎么样。”
孟绍原有些尴尬。
虽然两人之间早有关系,但骤然再次见面,孟绍原总觉得还是有些尴尬。
“挺好的,这里的人看在你的面子上,都挺照顾我的。”尚倩怡给他倒了水:“今天,你住在这里?”
呃?
孟绍原真的觉得不是特别自在:“我一会就回去。”
“夜了,就在这里歇着吧,我给你打洗脚水去。”
尚倩怡像个真正的贤惠妻子那样,给孟绍原打来了洗脚水,接着帮他脱鞋子、袜子,把他的脚放在了热水里,轻轻搓揉。
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这让孟绍原又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在天津的那天晚上,一样也是帮他打来洗脚书水,一样也是这么温柔的帮他洗脚。
“你一直住在南京也不行。”孟绍原踌躇了一下开口说道:“你先在这休息两天,然后我派人送你到重庆去,那里有人会照顾你的。”
“好。”尚倩怡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孟绍原反而一怔:“你不问问我为什么送你去重庆?”
“你是我的男人,你想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尚倩怡似乎觉得孟绍原这话根本都是多问的:“我的身子是你的,我的人是你赎的,就算前面是个大火坑,你让我跳下去,我也不会迟疑的。更何况,我知道爷一定不会害我的。”
孟绍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遇到这样的女人,你还能说什么呢?
洗了脚,尚倩怡给他拿来拖鞋换上,倒了洗脚水,洗了手,拿来一包烟,抽出一根,放到嘴里点上,然后又递给了孟绍原:
“爷,抽烟。”
这小日子过的啊。
要是没有战争,那该多好?
孟绍原接过烟,吸了两口:“到了重庆后,有个叫陆义轩的,你去找他,如果实在无聊,问他有没有什么生意可以做的,亏了赔了都算我的。”
“嗯。”尚倩怡默默的点了点头。
“尹佩雅现在怎么样?”孟绍原顺口问了一声。
“她过的非常好。”尚倩怡嘴角露出笑意:“马老板是有家室的人,我们都知道不能给别人添乱,所以佩雅也不闹。马老板现在一个礼拜,总要去她那里三四次,不管佩雅要什么,马老板总是答应他的。
佩雅和我聊天的时候常和我说,我们能有今天,全都是靠了爷你,要是没有爷,我们……我临走的时候,佩雅还特意来送我了,哭的泪人似的。她说,我这一走,不定什么时候能够见面。爷,我去了重庆还有机会见到她吗?”
孟绍原不知道。
天津沦陷后,留在天津的军统特工,与保安队、警察、正规军残兵一起,在天津和日军展开游击战,伤亡无数。
马归途会活着吗?
尹佩雅的结局如何?
孟绍原一概不知。
他大口大口的抽着烟:“明天,你去拍个电报,询问一下尹佩雅,她愿不愿意和你一起去重庆,如果愿意的话,我派人去接她。”
“嗯。”尚倩怡一下变得开心起来:“爷的大恩大德,倩怡永世不忘。”
看了一下时间:“爷,不早了,上床休息吧?”
孟绍原有些机械的来到了床边。
尚倩怡帮着他脱了衣服:
“爷,我去换个衣服就来。”
孟绍原躺在床上等了一会,看到尚倩怡轻巧的上了床。
他觉得自己要流鼻血了。
尚倩怡只穿着贴身的亵衣上来的。
她莞尔一笑,钻进了孟绍原的被子中……
……
一觉醒来,已经上午8点多了。
昨晚睡得那叫一个舒坦。
尚倩怡早就起来了,帮他叫了早餐,准备好了漱口水洗脸水。
虽然只是在旅馆里,可是分明却是家的感觉。
一个狗特务也有家了。
尚倩怡侍候着孟绍原洗刷完毕,陪他吃了早餐,两个人聊了一会。
忽然,外面有人急促的敲着门。
尚倩怡起身打开门,就看到一个服务生冲了进来:“孟科长,快,祝小姐来了,就在楼下,徐经理正在拖着她呢。”
我的妈呀。
要说还是徐经理安排妥当,早就在套房边上帮孟绍原准备好了一间紧急避难的房子。
服务生拿起孟绍原的碗筷,拉着他就进了边上的房间。
孟绍原心里那叫一个“噗通噗通”的跳啊……
……
“孟绍原呢?”
一进来,祝燕妮就问道:“一大早的,我去他家,怎么敲门都不开,他昨天晚上是不是住在这了?”
“孟爷没来过这里。”尚倩怡神色不动:“自从他把我安排在了这,我就一直没见过孟爷。”
“您瞧,您瞧,祝队长,我没说错吧。”徐经理笑嘻嘻地说道:“这孟队长公务繁忙,怎么会没事来这?”
祝燕妮的眼睛在餐桌上扫过:“你的早餐啊?”
“是的。”
“你胃口倒挺大的,一个人吃两个鸡蛋,还吃了半根油条?”
“祝队长,倩怡一直都很能吃。”
“是嘛?”
祝燕妮笑了笑:“徐经理,你先出去吧,我和她说会话。”
“哎,哎,好,我在外面侍候着。”
徐经理陪着笑脸出去,关上了门,赶紧来到边上房间,拉了下门铃,等到门打开,低声说道:“孟科长,赶紧的,溜了。”
……
“说吧,你和孟绍原究竟什么关系?”
“祝队长,孟爷帮我赎了身……”
“成了,成了。”祝燕妮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孟绍原会就帮你赎身,不动你?谁信啊。你呢,也别帮他说谎,我知道他昨天晚上一定住在这里。你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孟绍原在这吃早餐的碗筷收了?那牙刷杯子,怎么有两个啊?看看被子床单,乱成什么样了,是没想到我会忽然来,没来得及收拾吧?”
尚倩怡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祝燕妮摇了摇头:“他的事,我也管不着,也没资格管。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和他怎么着都可以,就是不能成为他的妻子。”
“我知道。”尚倩怡默默的点了点头:“倩怡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她这么一说,祝燕妮反而心软了:“你别怪我说这话。孟绍原深得上面器重,前途无量,他是最年轻的科长,将来还会当处长甚至更大的官。他未来的妻子,你不配,我……我也一样不配……”
“我知道,祝队长。”尚倩怡居然笑了一下:“我是什么出身,没人比我自己更加清楚,孟爷是我的恩人,我不会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只想将来有机会能够照顾他,我就很满足了。至于成为他的妻子,我根本连想都不敢想,孟爷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
祝燕妮顿时大起同病相怜之感:“你知道就好了,他很快会把你送到重庆去,你别怪他心狠,很多人的家属都被他撤离了,他也是为你好。”
“妹子,谢谢你。”尚倩怡微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嘴虽然厉害,可心里比谁都善良,我不怪他,他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哎,你怎么就偏偏喜欢上了一个特务。”
祝燕妮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是真的不知道喜欢上一个特务有多受折磨。”
尚倩怡却淡淡的笑着:“不管将来怎么样我都认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普通百姓
夏季的南京无疑是让人备受煎熬的。
南京“火炉”之名,绝非浪得虚名。
进入夏季的南京,普通的老百姓,依旧要忙碌的上班,在工厂里挥汗如雨,为了全家人辛苦忙碌。
官员们、商人坐在办公室里,把电扇调至最高,任凭扇叶“呼啦啦”的转着。
再考究一些的,会弄来大冰块,放在脚盆里,这样吹出来的就是凉风了。
如果这个时候再来一杯放着碎冰渣的酸梅汤,那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了。
可惜这种酸梅汤不是一般人能够吃得起的。
老百姓顶多就是咬着牙,给孩子来上一根雪糕。
像孟绍原这种家里有冰箱的,临出门前在冰箱里放着两瓶啤酒,半个西瓜,等再回来的时候,吹着电扇,喝着冰啤酒,吃着冰西瓜,给他个大总统他都未必愿意去当了。
在外面忙着训练了一天,回到家里浑身都是臭汗,赶紧冲了个凉,一身轻松。
喝了瓶啤酒,休息了会,一个人有些无聊。
林璇想吃南京的梅花糕,结果拉着祝燕妮一起逛街去了。
尚倩怡也被护送着去了重庆。
家里没个女人,总不像个家的样子。
想什么呢,这眼看着就要打仗了,怎么还在想着女人?
赵昌乐的家离他住的地方不远,孟绍原干脆出门,琢磨着去他那里蹭顿晚饭吃。
才到,就看到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屋子外面摆了一张小桌子,全都在这吃晚饭了。
都是乡里乡亲的,熟得很,你招呼他到这来吃块肉,他招呼着你去那里弄块鱼。
气氛不知道有多热闹。
劳累了一天的男人,喝口酒解解乏肯定是要的。
这喝着酒,抽着烟,聊着天,说着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新闻,不亦乐乎。
孟绍原买了两个大西瓜,一眼就看到赵昌乐正和隔壁邻居合成一桌在那吃饭。
也是,他媳妇孩子全去重庆了,就他一个人孤身留在了南京。
“赵昌乐。”
“哎哟,孟科长。”一看到是孟绍原,赵昌乐赶紧站了起来:“您看来了就来了,还拎东西?您这刚吃过饭吧?”
孟绍原鼻子都气歪了:“赵昌乐,你学点好行不行?这时间点,我不摆明了来蹭饭的?”
“哎哟,能把蹭饭说的那么理直气壮的,也就您了。您坐,您坐。”赵昌乐笑嘻嘻的请他坐下:“给您介绍,这是我邻居范海潮范哥,这是他媳妇秀娣嫂子。这是他的两个孩子。范哥,这个,就是我的领导孟科长。”
“哎,哎。”范海潮可比赵昌乐热情多了,让媳妇再去家里拿来碗筷:“喝点,吃点,就是没啥菜,您别介意。”
赵昌乐回家去取了钱:“孟科长,您和我范哥先吃着,我去小山东的饭店里再炒两个菜。”
“秀娣嫂子,您把西瓜给孩子们切了。”
孟绍原一说这话,范海潮的两个孩子顿时喜笑颜开。
“孟科长,您喝酒,您喝酒。”范海潮殷勤的劝着酒:“昌乐在单位里可多亏了您的照顾,我们处的和一家人似的,他就是我的弟弟,以后还得请您多费费心了。”
“孟科长,你说奇怪不奇怪。”秀娣嫂子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放到了孟绍原的面前:“昌乐媳妇说去重庆走亲戚,我们家和老穆家多少年的邻居了,没听说老穆家在重庆有亲戚啊?”
这也是孟绍原定下的规矩。
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撤离的人一律找借口离开。
“有,有。”孟绍原敷衍着:“许是昌乐的亲戚。我们单位里工作繁忙,昌乐肯定没空去重庆那么远的地方,所以就让他媳妇去了。”
“也是。”秀娣嫂子点了点头:“昌乐是上门女婿,不定在重庆就有亲戚呢。”
“孟科长,我知道你和昌乐是做什么的。”范海潮喝了一口酒:“我和您打听点事,我今天出工的时候,我们工头正好陪着经理从北平谈买卖回来。工头说,北平日本浪人打死了一个中国人,现在,北平的学生正在游行抗议?”
孟绍原点了点头。
这其实是上个月的事情了,范海潮这算是老新闻。
日本浪人和一个北平的中国人发生争执,两个人动上了手,结果那个中国人被打死了。
一看到闹出了任命,那个日本浪人急匆匆的跑到了天津日租界。
结果这一来,就引起了抗议浪潮。
“您说,学生学生,好好的上学就行了,没事老去游行抗议做什么?”范海潮叹了口气:“万一出点事那可怎么得了?”
孟绍原似乎听出了一些什么:“你在北平有亲人?”
范海潮一声叹息。
“他们家老大在北平呢。”赵昌乐端着两盆菜回来了:“秀娣嫂子,桌子上放不下了,你去我家端张小桌子出来。”
等到秀娣嫂子进了屋子,赵昌乐才说道:“范哥之前有个老婆,帮他生了个儿子,难产死了,秀娣嫂子是后来娶的。”
一看到秀娣嫂子出来,赵昌乐赶紧不说。
秀娣嫂子把小桌子一放:“昌乐,鬼鬼祟祟的,不就是在说老范之前的媳妇孩子?我都不在乎,你还担心什么?孟科长,我是从苏北来的,后来有人说媒,嫁给了老范,又生了两个儿子。
老范的姐姐,是嫁到北平去的,两口子也不会生,那年我生了老二,他姐姐姐夫来南京探望我们,顺带着试探说,想认养老大,过继给他们。他姐夫是在政府单位做事的,条件好得很,我们一商量,就把老大过继给他们了。”
过继这种事情,挺频繁的。
像范海潮这样的家庭,要养三个儿子,那太吃力了。
让自己孩子跟着到北平去,虽然不舍,也是享福。
“我那老大,跟着姐姐姐夫,他们对他挺好的,就和自己的亲儿子一样。”赵昌乐叹息一声:“本来,我说把才生下来的孩子过继给他们,这样他们亲手养大,亲。可我姐姐姐夫就是不要。我知道,我那老大那年十五岁了,正是吃穷老子的岁数,姐姐姐夫这是想帮我减轻包袱,让我和秀娣能够过得舒坦些啊。”
老大也把范海潮的姐姐姐夫当成亲爹亲妈看待,还顺利的上了大学。
这本来是好事。
可一上了大学,就不让人省心了。
整天的参加这个游行,那个抗议,还被警察抓了两次。
这次北平又在游行,怎么能不让范海潮担心?
“老范,学生嘛,一腔热血。”孟绍原对这样的事情也没什么办法:“别说在北平了,上海、南京、武汉,哪个地方的学生不游行?孩子大了,又离你们那么远,管不到了。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姐姐姐夫了吗?”
范海潮也只能默默点了点头。
“孟科长。”秀娣嫂子搬了一张小凳子坐下:“我一个妇道人家,可我就是不明白,咱国家那么大,我听别人读报纸,又是阅兵又是组建新的部队,可怎么就总让小日本人欺负呢?”
孟绍原觉得自己脸上被人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秀娣嫂子,这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孟绍原有些无奈。
国家各种实力对比,说出来秀娣嫂子也弄不明白啊。
“慌啥?”范海潮闷声闷气地说道:“那是政府让着小日本,我们天朝大邦,泱泱大国,能够和小日本多计较什么?咱中国多少人?四万万五千万,小日本才多少人?真要打起来,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把小日本给淹死了。”
孟绍原苦笑了声。
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可是,不管中日关系多么紧张,大多数的中国普通老百姓心里都认为,这个国家很大,打起仗来输不了。
自己该怎么和他们解释,打仗不是靠着人多就能取胜的?
解释不了,解释不通。
“不谈国事,不谈国事。”赵昌乐急忙说道:“大家喝酒,喝酒。”
“哎,孟科长,您有媳妇没有?”
“啊,没有。”
“巧了,我堂姐的二表哥家有一闺女,今年都17岁了,长得那可水灵了。孟科长,我让他们拿张照片给您看看?”
啊?
要不,咱们还是谈点国事吧。
这里是南京一家普通的人家,过的也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他们偶尔谈谈似懂非懂的国家大事,更多的家长里短,张家的小子到现在还没结婚,李家的闺女听说说好媒了。
如此而已。
但对他们来说已经很知足了。
可是他们不会想到,战争的脚步已经越来越接近。
他们不关心这个。
他们认为政府能够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的。
孟绍原忽然说道:“范哥,秀娣嫂子,我和你们商量个事。”
“你说,你说。”
“你家这孩子叫啥名?多大了?”
“他啊,是老二,范振邦,还是老穆帮了取的名字,14了。”
“给我当个干儿子吧。”
“什么?”范家两口子完全没有准备,都听得糊涂了。
“真的。”孟绍原说的非常认真:“给我当干儿子,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就是我这岁数小了点,当干爹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愿意,咋就不愿意呢。”范海潮高兴的不知道和什么似的:“我正想着让他上个工呢,振邦,赶紧的给你干爹磕头。”
孟绍原自己也都想不到,就是出来蹭个饭,居然收了个反正自己这岁数绝对生不下来的干儿子。
第二百五十九章 仇人消息
“孟科长。”
“怎么样了?”
“上海考察团已经妥善安排,我带他们去参观了特别行动组,上海方面对这次考察特别重视,是区长周伟龙亲自带队的。”
戴笠决议以特别行动组为模板,在各地成立武装别动队。
而上海区无疑是最积极的。
这位上海区区长周伟龙,也是一个传奇人物。
1927年宁汉分裂时,周伟龙在唐生智部当宪兵营长,率部驻汉口。唐生智通电反蒋时,委员长派遣戴笠到汉口策反及搜集情报,戴笠因办事不慎被武汉宪兵部队逮捕,搜集的情报也全被抄去,如果上报,即有生命之危。
戴笠打听到宪兵营长周伟龙是黄埔四期同学,便要求与周相见。
见面之后,周伟龙不但释放了戴笠,而且弃官逃到南京投靠委员长。因此与戴笠成了生死之交,成为“十人团”的成员之一,也奠定了周日后在军统中的地位。
当年的特务组织是“密查组”,正是1927年委员长第一次“下野”时出现的产物,目的就是在委员长下野期间,为其搜集情报。
戴笠就是在此时才开始“跑单帮”的,周伟龙这时就投奔了戴笠,那确实是够早的,几乎跟戴笠的同学徐亮是同一批。
其中,戴笠的做法,虽然有些出人意表,但仔细想想并不奇怪,这叫“死中求活”,作为当时的戴笠,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但从周伟龙的角度看,确实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因为当时的戴笠,不过无名小卒而已,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如果是说周伟龙是贪图日后的“荣华富贵”,显然过于简单。
那么,那只能说明两个问题。
第一,戴笠确实不是一般人,值得周伟龙为其效命。
第二,当时的人们,古风尚存,还有人能够为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而舍弃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比如周伟龙。
这位戴笠的救命恩人兼义弟,绝对算得上是重量级的人物。
戴笠一着手成立武装别动队,周伟龙也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个,不但第一个开始组建,甚至还亲自带队到南京进行现场考察。
只是今天孟绍原正好有些任务,这才让田七陪着周伟龙一行去了大本营基地。
孟绍原询问了一下情况,正想说点什么,一抬头,发现田七脸色有些不对:“怎么了,老七?”
田七沉默一会:“孟科长,我想辞掉所有职务,归乡务农。”
“什么?”孟绍原一怔:“老七,你疯了啊?有什么话给我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别拿辞职来威胁我。再说了,我们组织难道你不知道是终身制的?进来了,你就别想再退出了。”
“我……”田七迟疑着,这完全不像他过去的风格,一咬牙,他才说道:“我见到严福光了。”
“谁?严福光?”
孟绍原猛的想了起来。
可不就是田七同村,害死了田七初恋情人沈春兰,最后潜逃消失的饭店老板?
那个田七念念不忘的大仇人?
“怎么回事,仔细说。”
孟绍原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这次考察团中,有个叫严孝国的,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严福光。”田七语气平稳:“这几年,我的变化太大,他没有认出我,而且从始至终,我都避免和他直接接触,因此他不知道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学徒。”
“他现在在哪里?”
“安排住进了扬子饭店。”田七冷静地说道:“我找寻了他这么多年,老天有眼,让我在南京见到了他,既然他来了,也就别打算活着回去了。他既然跟着考察团一起,也是我们的人。
我内部自相残杀,家法不容。可要让我田七放弃报仇,那也是断不可能。春兰冤死那么多年,还在天上看着我呢。田七必杀严福光,就算违反家法,千刀万剐也在所不辞。如果您能够看到我们结拜的份上,就请先让我手刃仇人,再以家法处置我!”
“老七,你很好。”孟绍原淡淡地说道:“发现追踪那么多年的仇人,不冲动,隐忍到了现在,还能够从大局考虑,不牵连弟兄们,你真的很好。”
忽然,他冷笑了一声:“我们喝了血酒,就是兄弟。兄弟的女人被侮辱了,兄弟的女人被杀了,我这个当老大的,如果不为兄弟出头,那还算什么老大!”
田七又惊又喜:“孟科长,难道你……”
“稍安勿躁。”孟绍原仔细的考虑了一下:“严福光是周伟龙带来的人,周伟龙又是元老,是戴先生的把兄弟,一个计算不好,周伟龙闹起来,戴先生也不好下台。这样,你严密监视住严福光,周伟龙那里,我亲自去拜访一次。”
田七默默点头,然后,他忽然跪倒在地:
“孟老板……”
他竟然把孟绍原叫成了“孟老板”:“我说过,我是你身边的一条恶狗,我们虽然结拜,但我知道我不配,还是你身边的恶狗。但这条恶狗,和过去的那条恶狗已经不同。我这条恶狗的命,死了,为了你孟老板死了!”
田七这是把自己的命交给了孟绍原,从这一分钟开始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死人!
“起来吧,我在上海就答应过你,一定会帮你报仇的。”孟绍原冷冷说道:“我的兄弟,除了我,没人能够伤害。”
……
孟绍原现在简直成为了扬子饭店的常客。
大小姐来住这里,尚倩怡来了住在这里,现在考察团来了还是住在这里。
孟绍原打听到周伟龙烟瘾极大,因此特别去买了两条哈德门。
他夹着香烟敲开了周伟龙的门,一听说是戴先生现在手下最当红的孟绍原来了,周伟龙立刻客气的把他请了进去。
周伟龙的性格极为自负,早年他在老家丹墀照壁腾龙图案上撰写了这样一副对联:“岂是池中物,能兴天上石”。
由此可见一斑。
像军统什么沈醉、杨继荣、龚仙舫,还有湖南帮的“三李一金”等等,根本不在他的眼里。
他能对孟绍原那么客气,想来戴笠之前也已经多次和他提及过自己对孟绍原的偏爱。
“周区长,实在抱歉。”孟绍原一进来就说道:“您来了,我不但没去接你,连特别行动组都没陪着您考察,失礼了,失礼了。”
“无妨,无妨,戴先生和我说过,你正好有任务在身。”
周伟龙对于初次和孟绍原见面,还是比较满意的。
他虽然在上海,可是南京的情况了如指掌。
这个孟绍原蹿红的速度让人惊讶,屡立战功,被戴笠宠得和什么似的,短短的时间内,就成为最年轻的科级干部。
不仅如此,深得戴笠信任的唐纵,还是孟绍原的老上司,上次唐纵去上海公干,周伟龙宴请他,唐纵一样对孟绍原赞不绝口。
周伟龙虽然自负,但不是傻。
他在上海,是封疆大吏,而孟绍原则在天子脚下,是朝廷重臣戴笠手中的王牌,这样的人,能够搞好关系是一定要想方设法的。
按理说,像孟绍原这样红透半边天的年轻人,一定会很骄傲。
但今日一见,周伟龙却发现这个年轻人谦逊有礼,而且对自己特别尊重。
周伟龙是元老级别的人物,特别看重别人对待自己的态度。
沈醉就没有很好的做到这一点。
他一样也被戴笠器重,一样是年轻特务中的佼佼者,可他被派到上海,大权在握,却性格过于活泼,不太讲究规矩,所以才引来周伟龙的不喜。
孟绍原就不同了。
一坐定,就把两条烟放下:“周区长,听说您好抽烟,我这头一次见您,总不能空着手,所以给您带来了两条烟。”
“哎呀,小孟啊,客气了,太客气了。”周伟龙笑着说道:“你这是送礼啊,大家都知道,我是一向不收礼的。”
这点倒是一点不假。
周伟龙的性格和戴笠一样,喜欢权,不贪钱。
他虽然一直在做官,但不治私产,乐于助人,因此没落下什么钱。
还有一件趣事,说的是周伟龙带着新婚夫人回老家,到家以后,马伕问他的父亲:“马关在哪里?”
周父没好气地说:“拴在你们老爷的床铺架子上。”
此后,周伟龙才在家乡买了40亩水田。
孟绍原随即接口说道:“两条香烟而已,算不得什么事,我如果去拜访别的高官,手里就带着两条烟,只怕说不了几句话就要被人家给轰出来了。”
“别的高官”。
孟绍原把周伟龙暗暗称为“高官”,这让权势欲很重的周伟龙极为高兴,更兼之孟绍原话里有话,恭维他清正廉洁,周伟龙心里更喜:
“是啊,国家非常时期,可是我们有些官员,却还在一门心思的捞钱,一丝一毫不为政府考虑。也是我们的权利小了一些,否则非把这些贪官恶吏一个个都抓起来。小孟,抽烟。”
他拆开了一条烟,拿出一包,发了一根烟给孟绍原:“我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吧。哈哈,我收别人的礼,那当真是屈指可数。老话说,吃别人的嘴软,拿别人的手短,你小孟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啊?”
“周区长猜的一点也都不错,绍原是有一点私事要拜托周区长。”
第二百六十章 南京风云
“周区长,按理说,我是不该如此冒昧的。”
孟绍原恭恭敬敬说道:“甚至,我们都是第一次才见面。可您是前辈,是元老,我们这些当晚辈的,在您面前也就不玩虚的了。”
对于他的态度,周伟龙大是满意:“小孟啊,你都说了,我是你的长辈,所以提携晚辈,原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有什么事只管爽快的说出来吧。”
“好的,周区长,那我也就不遮着瞒着了,不知道您的手下有没有一个叫严孝国的?”
“严孝国?有啊。”周伟龙皱了一下眉头。
这个“严孝国”,是上海公共租界“福顺源菜馆”的老板,民国二十四年那会,主动加入到了力行社,他的菜馆也成为了力行社上海区的外围联络点。
这人做事谨慎小心,勤勤恳恳,虽然始终没有成为力行社的正式成员,但也算是得到上级信任。
这次上海区访问南京,他主动向上级提出一起前来,在组建上海武装别动队的时候,也好出钱出力。
“这人就是个外围特务。”周伟龙漫不经心:“一旦成为在编成员,那么无论在福利待遇,或者其它方面都会有一个质的飞跃。我呢,也去福顺源吃过几顿饭,算是和他认识吧。他的上级向我请示后,我想带着他来也没事,就同意了。再者,也可以通过他,向社会人士表个态度,所有人都是可以和我们合作的。”
原来如此。
怪不得田七始终都找不到严福光的下落,原来他居然混入了力行社!
他隐姓埋名那么多年,大约以为已经安全了,可是怎么也都不会想到,在南京,还有一个大仇人在那等着他呢。
“这个人,是我手下的仇人。”
孟绍原没有一丝一毫隐瞒,把田七那间惨案的前后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周伟龙听着,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等到孟绍原说完了,用力一拍:“岂有此理,这等行径,禽兽不如。查,从他开始,一直到他的上司,给我查!”
“周区长,这是咱们内部的丑闻,真要传了出去,恐怕对上海区的影响也不好,最起码会有个审核不严的污名。”孟绍原小心提醒了下。
周伟龙在那沉吟着:“小孟,既然你们已经发现他了,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他,为什么还要专门来和我说一下啊?”
“因为您是前辈,因为不征得您的同意就动手,那是对您的不尊重。”孟绍原开口说道:“再者,无论现在严福光的身份是什么,他终究是军统一员,怎么处置,不是我说了算的。”
周伟龙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小孟啊,你很谦卑谨慎,这很好。至于那个严福光,执行家法吧。”
“多谢周区长。”
“别急。”周伟龙考虑了一下:“这事,需要向戴先生汇报一下,我去说吧,杀严福光如杀一狗尔。
还有,你刚才也说了,这事我们的家务事,是丑事,我带着考察团来南京,结果手下的人却死在了南京,这不好。”
“绍原明白了,严福光一定会活着离开南京的。”
“嗯。”周伟龙满意的点了点头:“我会让他先回上海,帮我处理一点私事,至于离开南京之后,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多谢周区长。”
“不用谢我,我该谢你才是。”周伟龙叹息一声:“没想到我洁身自好了半辈子,身边却出了这样的畜生。不是你今天提前和我说,将来传了出去,我这张老脸往哪放啊。”
说完看了看孟绍原:“小孟啊,我是真的羡慕雨农,身边居然有你这样的帮手,我是真想把你调到上海去,可惜我知道雨农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孟绍原恭敬说道:“绍原将来肯定会去上海,到时候还要请周区长多多指点。”
成了。
这就算是和上海区的领导人牵上线了。
等到去了上海,有了周伟龙的协助,自己施展起拳脚来也会方便许多。
这也算是个不小的收获吧。
“周区长,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孟绍原站起了身。
“好啊,我不送你了。”
目送着孟绍原初来,周伟龙在那沉吟一会,起身打了一个电话:“雨农……啊,我很好,住的地方不错……对了,那个孟绍原刚才来找我了……是啊,我失察啊,还好孟绍原帮我弥补了……对了,我得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都可以。”电话那头传来戴笠声音:“就是要孟绍原你就别打这个主意了。”
……
“自从我们结拜之后,还没有进行过任何行动。”
孟绍原的目光从部下的身上一一扫过:“我们结拜的时候,说的都是什么?”
“生则同生,死则同死;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孟绍原的身后桌子上,盖着一块白布。
他一掀开白布,里面全部都是武器。
“田七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孟绍原拿起一把勃朗宁:“本来,杀严福光这么一条狗,不用我们一起出手。可这次有些不同,兄弟受辱,兄弟出手,兄弟同心!结拜后的第一次任务,就遇到了这事,所以大家一起去吧。”
没人多说一句,每个人都上前挑选了一样武器。
赵昌乐、林璇、郭瑞、季双四个人也来了。
他们同样拿起手枪收好。
区区一条狗,居然动用到了十个人去杀。
严福光死也也得值了。
孟绍原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他们是一个团体,一人出事,全队鼎力。
没人可以独立于这个团队之外。
田七默默的朝他的兄弟姐妹们抱了抱拳,同样一句话没有说。
有些话,是不用说出来的。
“出发。老七,你和林璇一辆车,不要冲动。”
……
林璇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一直在看着田七。
“看什么?”田七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句。
“我……我没有想到你……你以前……”
“她叫沈春兰。”田七知道孟绍原并没有说出自己恋人的名字:“那时候,我还不是一个特务,只是饭店的一名学徒……”
他在那里说着,林璇在那平静的听着。
听着听着,她的眼泪就出来了。
她怎么也都不会想到,平时看起来冷漠不苟言笑的天气,居然还有这么一段悲伤的往事……
……
所有人都在那里安静的等待着。
天亮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南京方向疾驰而来。
忽然,轿车停住。
一根大圆木横在道路当中。
司机下车。
“行动!”
孟绍原刚刚下令,田七已经站起,手里枪口一响,自己应声倒地。
他大步走向了轿车,打开后面车门,一把头发揪出了一个人。
严福光!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严福光面色如土,只当遇到了劫匪。
田七一脚把他踹倒在了地上:“严福光,看清楚了,我是谁!”
一听有人居然叫出自己以前的名字,严福光大惊,盯着田七看了半天,只觉得这个人眼熟。
田七惨笑一声:“杭州,沈春兰。”
“沈春兰……”严福光惊恐万状:“你是田……田……”
“田七!”
田七阴冷一笑,对着他的大腿“砰”的就是一枪。
“救命啊,杀人啦!”
可是还没有等严福光叫完,祝燕妮来到了他的面前,对着他的另外一条大腿继续一枪。
然后是袁忠和、项守农、岳镇川、魏云哲、赵昌乐、郭瑞、季双……
每个人都对他开了一枪,但都不是致命伤。
轮到林璇了。
她的手有些颤抖,可是想到田七悲惨的过去,她一闭眼,终于扣下了扳机。
这一枪,打在了严福光的胳膊上。
严福光气息奄奄。
孟绍原蹲在了他的面前,拿起了他的右手:“你就是用这只手做的那些事吗?”
他把枪口抵在他的手心。
“砰”!
一个血洞,出现在了严福光的掌心中。
孟绍原站了起来,拿出了一把刀,交给了田七:“去吧,别糟蹋子弹了,用这把刀,帮春兰去报仇吧。”
田七默默的接过了刀,蹲下,一把拉起了严福光的脑袋。
“别……别杀我……”严福光虚弱的声音非常低微。
“为了春兰,为了今天,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田七死死的盯着这个仇人:“去死吧,春兰还在下面等着你,吃你的肉,扒你的皮!”
他把刀锋对准严福光的咽喉,然后很慢很慢,一点一点的割开了他的喉咙……
……
严福光死了,田七的仇报了。
孟绍原看着自己的部下:“你们,谁还有私仇要报?”
没人回答。
“我再问你们最后一次,你们,谁还有私仇要报,谁还有想做的事,告诉我,我孟绍原帮你们去报仇,去完成你们的心愿!”
依旧没人回答。
“那就是没有了对吗?”
孟绍原笑了笑:“那么,从现在开始,大家都做好准备吧。”
“准备什么?”祝燕妮好奇的问了声。
“准备,打仗。”
“打仗?”
“打仗!”孟绍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希望到了战场上,我们不再是狗特务,我希望我的兄弟姐妹,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的。我给了你们大把大把的钱,给了你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奢侈生活,现在,到了你们回报我的时候了!”
这里,是1937年的南京!
这里,是中国的土地!
这里的每一分,每一寸,全部都是中国人的土地!
(按照之前制定好的大纲,这是第一部“南京风云”的最后一章。明天第二部份正式开启。)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七月七日
1937年7月。
南京的气温愈发的高了,闷热的天气压迫着口鼻,一呼吸,仿佛都能闻到火烧火燎的味道。
即便是那些从小就生活在南京的本地人,也都不断在抱怨着这天气。
这才刚开始呢,一旦进入八月,那全城都会变成一座真正的大火炉了。
北平一直都不好的消息传来。
北、东、南三面,已经被日军所控制。
北平唯一的对外通道,只剩下了最后一条:
卢沟桥!
而此时的日军,则不断的在卢沟桥附近进行军事演习。
会有战争爆发吗?
也许……不会?
日本许着也不想真的打?
还是有不少人心存侥幸的。
唯一对此从来不抱任何幻想的只有一个人:
孟绍原!
不打必打,而且一旦打起来,就是大打。
一场持续数年的战争!
他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并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会爆发,但他们信任孟绍原这个人。
进入7月之后,孟绍原开始以各种借口往上海调派特务。
一份份来自北平的情报,也不断的飞到了戴笠的桌上。
戴笠也明显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1937年7月7日,农历丁丑年丁末月乙末日。
当清晨的眼光铺洒到大地,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一天对于中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孟绍原上午7点30就进了二处。
他手里拿着两个包子,一根油条。
一进了办公室,他先给自己打了两热水壶的水,泡了茶,然后拿出一份报纸,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着报纸。
悠闲自得。
可是,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握着报纸的右手特别特别的用力,以至于报纸的边缘已经被他捏得变形了。
吃完早餐,他召开了一个小规模的会议,检讨了一下这几天的工作。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的胃口比平时要好,而且心情看着不错,还和项守农开了几句玩笑。
快到12点的时候,戴笠也来食堂吃饭了。
他把刚吃完饭的孟绍原叫到了自己身边坐下,询问了一下最近的工作,然后问了一声:“今天有没有什么事?”
孟绍原的回答有些古怪:“今天……太平无事……”
嗯?
戴笠奇怪的看了看他。
“啊,没什么事,戴先生。”孟绍原这才回过神来。
“哦,那你帮我去办件私事。”
戴笠的声音放低了:“监察院的管处长,有批私人物资要送到香港去,不过在机场那里遇到了一些麻烦,你去帮着解决一下。管处长帮过我一个忙,这次算还他个人情吧。”
“好的。”
孟绍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
管处长拜托的事情对于孟绍原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去了机场,二十来分钟就解决了。
回去的时候,是宋登开的车。
孟绍原一直微闭着眼睛,过了一会,他忽然问道:“宋登,你知道咱们这位管处长运到香港去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宋登老老实实的回答。
“文物、古董。”孟绍原睁开了眼睛:“咱们这位管处长啊,好古董,好名人字画,这些年收集了不少。他呢,之前有个小老婆,不敢让大老婆知道,偏巧小老婆肚子里又有了,管处长干脆把她送到了香港。啧啧,尽享齐人之福啊,你羡慕不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宋登笑了笑:“那是他的本事。”
“本事?本事个屁。”孟绍原也冷笑:“这些个当官的啊,捞钱娶小老婆的本事那是一定有的,其它的?我看他那个处长让你当,你一准比他当的都好。”
宋登也没接口。
他只是觉得孟科长今天说话有些古怪。
可是究竟古怪在什么地方,他也说不清楚……
……
“孟老板。”
回到二处,和戴笠汇报了一下,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任英豪早就在那等着了。
一看到孟绍原进来,任英豪立刻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孟老板”:“城西那里的房产我们已经处理了,是华茂商行的赵老板买下的。还有其它几处产业,也都找到了买家。许德山当初掌管恒隆的时候,买下了不少的产业,不过这大半年我们陆陆续续卖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也加快,价格低一些都无妨。”孟绍原立刻说道:“对了,我们在浦口的那幢二层小楼呢?”
“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接触了潜野会社。秋原社长对那幢小楼很有兴趣,只是压价压得很厉害,只有我们开价的三分之二。”
“他妈的,许德山没事置办那么多的地产做什么?”孟绍原忍不住骂了一声:“卖,卖,别说三分之二,一半的价钱都卖,你一会就去找秋原喜江,就说……反正为什么那么急着卖,你自己编借口吧。”
头疼。
大半年了,许德山和恒隆当初的产业,依旧没有变卖干净。
现在的孟绍原,不要房子,要的是白花花的大洋。
“小任,把门关好。”
任英豪听话的关上了门。
孟绍原在那沉吟了一会:“小任,今天的这些话,只在这间屋子里说。要打仗了,而且是大打出手,南京都未必能够保得住。你在南京的事情尽快处理完,本来,我想把你调到上海的,可是,上海那里有陆义轩聘请的职业经理人许成波在负责。但问题是,要确保我们的走私路线畅通,南京也需要留一个得力的人。而且,我将来还需要这里的情报。”
任英豪平静地说道:“孟老板,我留在南京吧。”
“你没懂我的意思。”孟绍原很多事情没有办法细说:“我说了,南京未必能够保得住,你留在这里会非常非常危险的。”
“孟老板,我懂。”任英豪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我是一个孤儿,没牵没挂的,而且您放心,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我有办法。”
孟绍原看着他,过了一会才说道:“任英豪,拜托了。”
“您是老板,我是您的伙计,这些原本是我应该做的。”任英豪脸上还是没有多少表情:“只是,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也许我会做出很多出格的事情来。”
“无论你做什么,赌博、吸鸦片、玩女人、强买强卖,我都不管。”孟绍原死死的盯着他:“但我只有一个要求,别做汉奸!”
“任英豪死都不会做汉奸的。”
“那好,对了,撤离工作怎么样了?”孟绍原想起了这件大事。
“前后我们已经撤离了十几批人了,大部分都去了重庆,还有些,怎么劝说都不愿意离开。”
孟绍原的神色有些黯淡:“算了,实在不愿意走的,随他们去吧。英豪,再过一段时候,南京会有一次大撤退,记得,在此之前你要做好充分准备,那时候的场面,会非常混乱的。”
任英豪点了点头。
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伙计,是帮孟老板做事的,所以,不管孟老板提出什么要求,自己尽心尽力的去完成也就是了。
他只是真的不太明白,听孟老板的意思,南京一定会丢。
那可是咱们的首都啊,那么多的军队,连首都都守不住吗?
“好了,去吧。”孟绍原看起来有些疲惫:“这些事情,动静不要太大,悄悄的去做。”
“那我走了,孟老板。”
任英豪沉稳的离开了办公室。
孟绍原坐了下来,在那发了一会呆,打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了一把手枪。
他痴痴的把玩着手枪,痴痴的看着,一动不动。
外面有人敲门。
他收好了手枪:“进来。”
进来的是祝燕妮:“少爷,晚上项守农说一起去马祥兴吃饭,问你去不去。”
“我今天值班。”孟绍原找了一个借口:“他妈的,要一直值到明天上午,你们去吧。”
“那成。”
“对了,小祝,下班前给食堂说一下,把我的饭菜送到办公室来,对了对了,再给我开个小灶,多做几个好吃的,弄瓶酒来。”
“哎哟,您这是没吃到马祥兴的菜,准备补偿自己一下啊。”
孟绍原笑了笑……
……
1937年7月7日,晚9点。
日本人的演习已经开始了吧?
孟绍原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
手枪,就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仿佛下一刻,就有日本人会冲进来一般。
10点。
已经喝了半瓶酒了。
差不多了,不能再喝了。
他拿起了饭碗,大口大口吃着。
他其实吃菜都已经吃饱了,可他还是强迫着自己吃下了一碗饭。
吃饱了,才有力气。
10点15。
孟绍原起身,拿过两张凳子,架了一块木板,在上面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晚,11点55分。
办公桌上的电话急促的响起。
孟绍原起来接过了电话:
“报告,北平传来急电,晚7点30分,北平日军开始演习。22时40分,日军声称演习地带传来枪声,并有日本士兵志村菊次郎失踪,强行要求进入中国守军驻地宛平城搜查,我第29军第37师第110旅第219团严词拒绝。日军开始部署战斗,有进攻我宛平迹象。”
“知道了。”孟绍原的回答是如此的平静:“立刻通知戴处长。”
“是的。”
电话就这么被挂断了。
开始了?
开始了!
还有一分钟,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这是1937年的七月七日!
第二百六十二章 无限权利
头顶上的吊扇在使了命的“呼啦啦”转着。
会议室的两个角落里,都放着盛着大冰块的脚盆。
屋子里的温度非常凉爽,可是每个人的心里,都好像被火在那烧着。
戴笠的面色异常阴沉。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在那里焦虑的等待着什么。
一会,电讯总台总台长魏大铭亲自拿着一份电报进了会议室,交到了戴笠的手中。
戴笠看了一眼电报,面色更加的难看了:
“诸位,现在是民国二十六年七月八日上午六时。一个小时前,日军忽然向我北平宛平守军发动炮击!我29军司令部下令还击,中日,开战了!”
中日,开战了!
1937年7月7日,日军借口士兵失踪,包围宛平。
7月8日凌晨5时,日军突然发动炮击,中国第29军司令部立即命令前线官兵:
“确保卢沟桥和宛平城”,“卢沟桥即尔等之坟墓,应与桥共存亡,不得后退。”
守卫卢沟桥和宛平城的第219团第3营在团长吉星文和营长金振中的指挥下奋起抗战。
战争,爆发了!
“怎么打,怎么打赢,是委座和国防部要考虑的事情。”戴笠声音阴冷低沉:“我军统各区、站、组,从即刻起,全部进入到战争状态,所有特工,一律取消休假,到达自己岗位随时等候召唤。此令,死令!
我各区、站、组,正式在编特工,一律分发武器,严密监视各日特机关,确保主要城市不会出现破坏、动乱、情报泄露。我各区、站、组,所有外围特工,一律进入实战状态,确保情报传递路线畅通无阻。此令,死令!
我各区、站之武装别动队,由各区长、站长、书记亲自负责,随时等候召用。尚未成型之武装别动队,必须在七日内组建完毕。我只问责各区长、站长、书记,无法完成任务者,自己滚蛋。此令,死令!”
接二连三下达的死命令,让每个人都更加清楚了事态的严重性。
“唐纵,魏大铭。”
“到!”
“由唐纵亲自负责北平之情报工作,魏大铭协助。”
“是!”
“每个科长、处长,都要谨记自己职责,一切按照紧急条例办理,谁那里出了问题,别怪我戴某人翻脸无情。”戴笠的声音愈发阴沉:
“那么,你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呼啦”一下,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匆匆离开了会议室。
大事件。
这是从一·二八之后,中国的又一次大事件。
希望,这次还能和上次一样,在国际社会的调停下双方停战吧。
中国,现在还不到和日本全面开战的时候啊。
北平啊!
“孟绍原,你留下。”
孟绍原被单独留了下来。
“你的判断,开始得到验证了。”戴笠看着有些疲惫:“中日必有一战,一旦开战,先北平,再上海。我也说过,北平,我们的胳膊不够长,希望29军能够顶住。可是,上海,上海啊。
绍原,我知道你前段时候,一直在悄悄的往上海派人,你这是未雨绸缪,早有准备了。恐怕,你现在的心也早就不在南京了,想去上海,甚至想去北平了吧?国家危难,乃见板荡忠臣,好,我就满足你。”
孟绍原精神大振。
“我意在上海成立监察办公室。”戴笠的声音变得异常平稳起来:“其任务为监督、协调上海情报工作,稳固固有情报网,扩大新的情报来源,侦破日特机关,乃至于非常时间,进行锄奸工作。”
这个办公室的权利,大了!
不过,戴笠说的是“监督、协调”,而没有说“监督、指导”,虽然只有两字之分,但其中奥妙孟绍原已经明白了。
“这个办公室的主任,由我亲自担任。”戴笠的目光落到了孟绍原的身上:“孟绍原!”
“到!”
“任命你为上海督察办公室副主任,代行主任之责。”
“谢谢戴先生,绍原必不负期望。”
“你先不要谢我,你知道你到了上海后要做些什么吗?”
“绍原知道。”孟绍原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除了戴先生交代我的那些任务,督察办公室是一个独立的机构,我们没有权利去干涉上海特别区的工作,相反,在上海区需要的时候,要全力以赴帮助。当然,上海区也无法指导我们工作。我们在上海,代表的是南京总部,代表的是戴先生,绍原一定会殚精竭虑的。”
“绍原,你一直都是个聪明人,举一反三,你何止举一反三啊。把你的人全部拉到上海去,需要什么,不需要我同意,自己直接调用。”戴笠沉吟着说道:“还有,你在上海,拥有签字权,你签下的名字,代表的就是我戴笠!”
孟绍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签字权!
听起来很简单,其实这其中的学问就大了。
戴笠给了自己无限的权利。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
在上海,戴笠就是孟绍原,孟绍原就是戴笠!
虽然之前说了不能干涉上海区的工作,但只要孟绍原想,除了戴笠谁也阻止不了他了。
“戴先生。”孟绍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绍原在上海,必然不会辜负戴先生期望,一定会在上海做出成绩!”
“我给你了巨大的权利,是因为我信任你,但还有一层原因,是我没有办法。”戴笠笑了,可是笑的有些无奈,甚至是苦涩:
“日特机关在上海派系林立,互相倾轧,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租界派、虹口派,老成派、少壮派,湖南派、本地派……
我知道不知道?我知道。我有没有办法解决?我没办法解决。湖南派在我军统中势力最大,但你在上海发展,就离不开那些当地人。
租界乃是上海重中之重,虹口呢?直接监视日军军事基地,弟兄们一个个都是拎着脑袋在那玩命的。他们争吵,我能偏袒谁呢?
周伟龙是老人,是我的把兄弟,可是沈醉呢?是我亲自任命,亲自派过去的。他们之间有矛盾,我只能装聋子装哑巴,我只能当听不到看不到。”
说到这里,他略略停顿了一下:“既然我解决不了,那就给他们派个部门过去,要吵架,在新部门办公室里吵个够。要动手,大家脱下衣服干一架。吵完了打完了,穿好衣服,继续对付日本人去。
你是带着尚方宝剑去的,要调和他们之间的矛盾,要看准机会把他们充分的组合起来。要让他们知道,战争时期,非常时期,那些矛盾,暂时放到一边去吧。等到我们打赢了,他们想怎么吵就怎么吵。”
孟绍原真的有些头疼了。
本来他的计划是,一旦去了上海,就开始专心发展情报工作。
可是现在,按照戴笠的意思,一大堆乌七八糟的事情在那等着他呢。
这个副主任不好当。
不但不好当,一个不巧,还得把人给得罪了。
你说他孟绍原是能对周伟龙下达命令,还是对沈醉大呼小叫?
他只是个小小的少校,副科长,无论是周伟龙还是沈醉,谁不比自己的官职大?
唯一可以仰仗的,恐怕就只有戴笠这个大靠山了。
而且,真要有了什么事,还不能总靠着戴笠。
戴笠是派自己去解决问题,而不是随时随地问他该怎么办的。
无限权利?
这个无限权利现在反而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
“报告孟科长,全体集合完毕!”
现在的孟绍原,全称应该是“军统二处行动科副科长、上海督察办公室副主任、特别行动组组长孟绍原少校”。
一个一年前还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纵身一跃,已经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年轻权贵。
“火车站那边联系好了,专门调拨一个车厢,用来运送我们的人员和武器到上海,其余人等,全部乘坐汽车开赴上海。”
田七凑近悄声说道:“为了确保安全,以及不会弄出太大动静,袁忠和在上海会带着我们前期到达的兄弟进行接应。”
“那些重机枪,还有我的意大利炮,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告诉袁忠和,弄掉一点漆,我拧下他的脑袋。”
孟绍原此时说话的口气,就如同一个守财奴似的。
“放心吧,我亲自押运。”
“好。”
孟绍原走到了列队完毕的所有特务面前:
“兄弟们。”
“唰”的一下,每个人都挺直了腰杆。
孟绍原缓缓说道:
“北平已经开战,日军悍然进攻我宛平、卢沟桥,我29军将士浴血奋战,死战不退。前线将士在那流血,我们这些大特务、小特务、狗特务,也该上场了。
弟兄们,你们跟着我孟绍原这段日子,吃香的喝辣的,现在国家用到你们了,我孟绍原没什么大道理可讲,就一句,谁不和我浴血奋战,他就不是我的兄弟!”
然后,他用力吸了一口气:
“请家法!”
“不忠不孝者,杀!奸淫掳掠者,杀!胆小怯战者,杀!抗拒命令者,杀!泄露机密者,杀!私通外邦者,杀!出卖同袍者,杀!”
孟绍原面色一正,大声说道:“出发!”
1937年7月8日,在中日于北平开战的当天下午,孟绍原带着他的全部兄弟离开南京,奔赴上海。
未知的征途,在那默默的等待着这个年轻的男人!
第二百六十三章 互有心计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团结起来,一致抗日!”
一进入到上海,游行的队伍随处可见,高亢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卢沟桥的枪声,惊动了全中国。
宛平的炮声,唤醒了全国民众。
事变次日,工农党通电全国:
“全中国的同胞们,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不让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中国寸土!为保卫国土流最后一滴血!”
而委员长则提出了“不屈服,不扩大;不求战,必抗战!”的口号。
全民族团结在了一起!
身为“钦差大臣”的孟绍原,一到上海,立刻拜见了上海区的区长周伟龙和书记程义明。
此时的两人,面色凝重。
尤其是周伟龙,香烟是一根接着一根的在那抽着。
“戴处长的意思都在这里了。”孟绍原也不废话,把戴笠对于上海的安排逐一仔细说了一下:
“同时,为了避免日军在上海有所军事行动,戴处长决定在虹口、闸北、吴淞、江湾等处设立潜伏组,每组十名组员,配备一部电台,严密监视日本人的动向。”
“我看沈醉他们行。”周伟龙一听便说道。
“这个。”程义明随即便反对:“让沈醉去担任潜伏任务,似乎不太合适,我看还是再仔细斟酌一下。”
孟绍原只有苦笑。
刚到上海,就被迫键入了上海区区长和书记的矛盾之中。
在军统的高干中,程义明的学历是比较低的,最早来到上海,在“广东汽车公司”当学徒工,属于最底层出身。
他能够有今天,完全是靠着自己一步步爬上来的。
而他也是“虹口派”的幕后老板。
沈醉得不到周伟龙的喜爱,却被程义明当成了个宝。
一旦日本决定扩大战势,在上海开战,那么潜伏组将会非常危险。
程义明当然舍不得和自己在一个战壕的沈醉去冒险。
“周区长、程书记。”孟绍原牢记着戴笠交代给自己的任务:“潜伏组的设立,是戴处长亲自制定的,这点绝无商量余地。委派一名组长,组员、电台报务员,由组长自行挑选,务必在八月份之前,把全部潜伏组组建完毕,不得有误。
我建议,虹口、闸北的潜伏组,由周区长任命组长。吴淞和江湾,则由程书记任命组长。组长,必须是老资格,有经验。虹口是日军驻军基地,比较危险,所以将派遣两个潜伏组。而这第二个虹口潜伏组,由我的人进行潜伏,不知道两位以为如何?”
周伟龙和程义明再无异议。
孟绍原刚到上海,进行潜伏这样重大危险的任务,他完全可以袖手旁观,而且有充分的理由。
可是现在他主动承担起了一个潜伏小组的任务,那在上海的区长书记还有什么可多说的?
“孟主任,辛苦了。那就按照你说的去办吧。”
周伟龙和孟绍原算是“老相识”了,知道这次孟绍原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再加上这是自己把兄弟戴笠的安排,所以第一时间做了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坚定的站在孟绍原这一边。
程义明自然也没什么话说。
孟绍原是戴笠在上海的代理人,身先士卒,那还有什么可以多说的?
“情况紧急。”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周区长,程书记,我就不留你们了,上海的工作无论如何不能出现任何岔子。”
周伟龙和程义明出去的时候,心里都在那里打着自己的算盘。
怎么把这位年轻的钦差大臣拉到自己的阵营来。
周伟龙自恃自己是老资格,又是戴笠的盟兄弟,孟绍原也是戴笠的亲信,两边交流合作起来自然要方便上许多了。
程义明没有周伟龙那么硬的靠山。
他曾经参加过工农党,还去莫斯科留过学,只是后来却被莫斯科的“红色职工国际”给开除了。
正因为他的这段经历,才被特务机关看中,直接给了他一个少校股员,然后一路靠着自己的努力,坐到了今天的位置。
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污点”,曾经被不少政敌攻击过。
此刻日军在卢沟桥悍然进攻,是国家危急存亡关头,却也是个人的一次机遇。
怎么把孟绍原和自己捆绑在一条船上?
陈荣阳!
对,就是这个年轻人。
他是孟绍原在杭州警官学院速成班的同学,两人关系不错。
而且陈荣阳学成归来,自己还刻意栽培过他,当做自己的心腹使用。
要接近孟绍原,必须要通过这条路子才行。
其实这个时候的孟绍原,也知道周伟龙和程义明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
怎么在两个人中间搞平衡?
怎么尽量的压制住矛盾?
这其中要做的事情多了。
“主任,许成波来了。”
骤然被人从“科长”称为“主任”,孟绍原还是有些不太适应,怔了一下:“啊,让他进来的。”
进来汇报的是他在上海监察办公室的助理,吴静怡。
吴静怡,女,三十三岁,上海本地人,民国二十二年加入力行社,中尉。已婚,丈夫为银行工作人员,婚后育有一子一女。
丈夫至今不知其真实身份。
这是第一批来到上海的袁忠和,亲自帮孟绍原挑选的助理。
第一她的资格比较老,又是上海本地人,熟悉上海情况。第二她是个女人,做事比较精细认真。
然后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了,她没有参与到任何一个派系中去。
军统上海监察办公室的办公地址,是蔷薇夫人提供给他们的。
当听说孟绍原要来上海,并且会在这里待很长时间的时候,蔡雪菲把她的一幢私宅借给了孟绍原。
同样位于亚尔培路,892号,离蔷薇公馆很近,一幢法式的二层楼房,面积很大,一楼六个房间,带一个大客厅。二楼八个房间,同时带阁楼和地下室。
原先是被一家美国公司租赁的,后来美国人回国后,就闲置了下来。
这个办公地点,可帮孟绍原省了大力气了。
而督察办公室对外的公开称呼,是“上海利通公司”,那是戴笠最早准备进行走私生意时候的公司名字。
孟绍原的身份是“上海利通公司”总经理。
“孟老板。”
这是孟绍原第一次见到陆义轩聘请的职业经理人许成波。
四十岁左右,穿着合身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涂着大量的发蜡,一律向后梳,温文尔雅中透着几分上海人独有的精明。
“许经理,请坐。”
孟绍原招呼着他坐下,吴静怡给他倒了茶,别关上门出去了。
“许经理。”孟绍原开口说道:“陆义轩聘请你有段时候了,按理说我早就该来看看你,只是事情繁忙,一直拖到现在才能见到你。”
“无妨,孟老板是大人物,大人物总有大人物要忙的事情。”许成波微笑着说道:“既然孟老板来了,我就和您汇报一下情况。”
许成波的身份是“南洋财富公司上海分公司”经理,目前上海公司拥有员工十二人,对外称是做贸易生意,但其实做的就是走私。
靠着孟绍原在南京的全力支持,许成波和上海的几家国际洋行奠定了良好的合作基础,财源滚滚。
光是在五月份和六月份,上海公司的纯利润就已经达到了三十八万美金,这还不包括未收账款。
还不够。
人心不足蛇吞象。
离孟绍原所熟悉的那个庞大的走私帝国的规模还差着远呢。
不过不急。
耐心。
战争一旦全面开启,带来的是牺牲、流血,但同时能够带来的,却是巨大的机遇。
战争,将会把走私业推到一个巅峰。
“许经理,辛苦了。”孟绍原还是嘉奖了一下:“但还不够。对了,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知道,又不知道。”许成波淡淡地说道:“孟老板是什么身份,和我无关,和做生意无关。”
孟绍原笑了,这是一个聪明人:“那么,我可以和你透露一些情况,中日已在北平开战,很快战火会波及到上海。”
没想到,许成波听到上海即将开始,不但没有惊慌,眼神里反而还闪过了一丝惊喜。
没错,战争,等于机会。
“孟老板,我这个人,不算怎么特别爱国,但也绝对不是汉奸。”许成波的声音不高:“我只是从生意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我需要孟老板给我一个准确答复,战端一开,我能不能和日本人做生意?”
孟绍原问了他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不是汉奸,但你会当汉奸吗?”
许成波仔细想了一会:“我想我不会的,我说了我不是特别爱国,但我也有一个底线,至少我是中国人。”
“那就放手去做吧。”孟绍原平静地说道:“只许赚便宜,不许吃亏。”
许成波笑了,随即说道:“对了,陆义轩特别嘱咐我,说这也是孟老板再三交代的,大量囤积药品,我租赁了一个仓库,专门用来堆放药品。如今真的打仗了,我们可以靠着这批药品大牟其利。”
“许经理,看起来,陆义轩还是有些话没有对你说。”孟绍原轻轻叹息一声:“这些药品,不是用来发财的,不然我真成了黑心商人了!”
许成波怔了怔,药品不是用来发财,那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神枪管家
正式进入上海的孟绍原此时的心情比较复杂。
一方面是大权在握,意气风发。另一方面又是大权在手,战战兢兢。
权利,是戴笠给的,他甚至给予了孟绍原无限的信任。
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
让部下对他感恩戴德,以死效之。
尾大不掉,这种话在特务机关里,尤其在军统中其实是不存在的。
因为这个组织中只有一个人说了算:
戴笠!
只要他还得到委员长的信任,就没人能真正对他产生威胁。
即便是后来的军统三巨头,浙系毛人凤、湘系唐纵、粤系郑介民,只要戴笠还在一天,也就只有老老实实的份。
原因非常简单,因为那位委员长,深韵一个道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
比如要想掌握好全国的特务,只要掌握好他们的头就行。
其余的人,委员长不想过问,也不想听他们的密报。
国民政府特务界的元老,湘派领袖,南昌行营调查科系统核心,人称“张圣人”的张毅夫又怎么样?
戴笠让他三分,张毅夫让戴笠七分。
张毅夫不止一次的对他的门生弟子说:“要尊重戴雨农,不要尝试站到他的对立面,你想扳倒戴雨农难如登天,他要杀你如杀一狗。”
就算你在当地把势力经营的盘根错节,层层叠叠,戴笠一纸调令,就能够让你十年努力化为乌有。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一旦被戴笠看中的人,他都会不遗余力的去扶持你,让你独掌大权,甚至都不过问。
他知道你没胆量、没资格、没本钱去背叛他。
相反,这种信任还能够让部下对其死心塌地。
孟绍原太清楚这点了。
今天,他可以把大权交给你,明天,他就可以收回去。
要想保卫好这份权利,只有认真的做事而已。
戴笠只要在一天,军统内部哪怕派系再多,也都不会乱。
可惜,只有一个戴笠。
一大早,陈荣阳的电话就打来了,问孟绍原晚上有没有空,他做东,请孟绍原这位老同学吃饭。
孟绍原在那想了一会,答应了。
“这哪里是陈荣阳请客,明明是程义明设下的鸿门宴。”放下电话,孟绍原苦笑了一声:“我这个钦差大臣,手握尚方宝剑,可要一个不小心,宝剑就得砍了自己的脚。”
“那是你的事情。”田七嘀咕了声:“我们这些做部下的,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特别行动组的人都安顿下来了,就是武器还有一半没运回来。”
“怎么回事?”孟绍原皱了一下眉头。
“说的是调度问题。火车站那里我们能想到的办法不多,而且我们是以工厂机器的名义运送的,我担心在火车站放的时间长了,万一遇到个开箱检查……”
他妈的,什么玩意。
你家孟少爷好歹是军统少校,副主任,从火车站拉个自己的东西都得受阻?
这里……真他妈的是大上海!
过去在南京,他孟少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肆无忌惮,正式来了上海,拉个货都这么麻烦的。
“带笔钱。”孟绍原恨恨说道:“找车站说得上话的,找警察,找租界里的官员,总之尽快的把武器给我弄出来。”
“明白了。”
吴静怡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几盒点心:“主任,你要的东西帮你准备好了。”
“成。”孟绍原拿起了点心:“我去蔷薇夫人那里一趟,人家免费给咱们那么大的房子,总不能来了上海谢谢都不去说一声吧。”
“那是你的面子。”田七的声音不怀好意:“孟主任,您这桃花运不浅,什么花国元帅蔷薇夫人,哎,可怜的小祝啊。”
“滚蛋!”
孟绍原气急败坏,对田七飞起一脚……
……
“绍原,你果然信守诺言,真的来上海了。”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场合下,蔷薇夫人永远都是那样的气质优雅。
夏季的上海,虽然气温没有南京那么高,但也够受的。
蔡雪菲穿着一件素色旗袍,平底鞋,挽着发髻,坐在凉棚下,端着一杯咖啡。
两边盆子里放着的是冰块。
几瓶桔子水,放在一堆的碎冰块里。
虽然随着科技的进步,现在要弄到冰块,已经不像古代皇宫里才会有那么金贵,但每天消耗那么多的冰块,也绝不是普通人家可以承担的。
“孟先生,喝点什么?”
正如每次见到蔷薇夫人,她都是那么的气质高雅,每次见到邱管家,他总是面无表情,好像所有人都欠着他一笔钱似的。
“有没有冰的啤酒?”
孟绍原一提出这个要求,邱管家一怔。
粗鲁、无礼,这个孟绍原,永远的那么粗鲁无礼。
哪有到人家家里做客,一上来就要喝啤酒的?
“请稍等。”
邱管家到底是大户人家的管家,虽然怎么看孟绍原都不顺眼,可风度气度还是要讲的。
“绍原,真的被你说准了。”蔡雪菲放下咖啡:“北平打起来了,上海呢?你说会不会也打起来?”
“早晚的事。”孟绍原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不过,上海打归打,租界里还是安全的,日本人暂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会和欧美列强翻脸。不过,夫人,你借给我们房子的事,最好对外说是卖给我们的。啊,我可不是想黑了你的房子。”
“你孟绍原想要,我送给你也就是了。”蔡雪菲轻轻叹息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日本人占领了上海,你是想让我和你干系摆脱的越干净,对我也是越有利的。”
孟绍原正是这个想法。
日本占领上海,住在租界里虽然平安,但总被那些日本人盯着,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蔡雪菲忽然淡淡一笑:“就算日本人真的来了,我虽然是一介女流,难道就真的怕他们了?”
“夫人,我说句不好听的。”孟绍原今天看着有些耿直:“那些日本人的残暴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尤其对你这样在上海滩比较有名望的,他们也会特别注意。我想从现在开始,我虽然在上海,但夫人这里,我以后也要少来了。”
“孟先生,你的啤酒。”
邱管家拿来了一瓶啤酒和啤酒杯:“不好意思,没有冰的。”
“没事,没事。”孟绍原给杯子里倒上啤酒,接着从盛放桔子水的容器里拿出了几个碎冰块,扔到了啤酒里,笑嘻嘻的:
“这不就是冰的了?”
蔡雪菲和邱管家看得目瞪口呆。
这也行?
他们的习惯,用来凉桔子水的冰块,那是脏的,怎么可以入口?
问题是……
这是孟绍原啊!
粗鄙。
邱管家心里愈发的看不起孟绍原了:“孟先生,你把日本人说的那么可怕,我看也未必了。”
说完朝蔡雪菲看了一眼,等蔷薇夫人对他点了点头,邱管家忽然从大褂里掏出了一把驳壳枪。
孟绍原看的瞠目结舌:“邱管家,怪不得你大热天还穿这样,原来是用来变魔术的?”
邱管家鼻子都气歪了。
他也不搭理这个粗鲁无礼的人,一抬手,“啪啪啪”三枪。
孟绍原赶紧起身去看了看。
好家伙,枪枪命中三十米开外的法国梧桐。
“人家梧桐树遭你惹你了。”
孟绍原嘀咕着回到位置上:“邱管家原来还是个神枪手。”
邱管家收好了枪:“神枪手不敢当,但如果日本人敢来找夫人的麻烦,总要留下几颗脑袋才能走。”
“这话不通,脑袋都没了,那就是死人了。”孟绍原好像就决定和邱管家对着干了:“邱管家,如果国民政府的军队里人人都和你一样是神枪手就好了。”
邱管家难得的傲然一笑:“小日本又有何足惧哉?”
“可惜啊,军队里没那么多的神枪手,你邱管家要是到军队里当个连长,只怕活不过一天。”
孟绍原的话让邱管家勃然色变。孟绍原只当看不到,慢条斯理说道:
“邱管家,打仗不是一个人的事情,神枪手,我手下也有,可放到战场上,能够杀死多少人?一个人胜过千军万马的神话早就已经过去了,现在打仗,是飞机大炮,是航空母舰,是集团军的作战。
我们的士兵,大部分都很勇敢,不怕死,为了国家,血洒战场,唯死而已。可打仗,勇气必不可少,但勇气不是唯一的。要上下一心,协同作战,拿命去换时间,去换空间。邱管家,你过的安逸生活时间太长了,你无法想象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子的。
百步之内,弹无虚发,我承认。可战场上的血腥味,看到脑浆子飞出,断肢残臂到处都是,你能够受得了吗?当日本人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呼啸着冲锋的时候,你举枪瞄准的手还能那么稳定吗?你,不是战士。”
邱管家恼怒的盯着孟绍原。
他不是没有杀过人,当初,他亲手杀死过四个土匪,难道不是尸横五步?杀日本人,和杀土匪又有什么区别?
“绍原,我现在开始有些为你担心了。”蔡雪菲皱了一下眉头:“我怎么听你话里的意思,这次来上海是求死的?”
“我?求死?”
孟绍原眼睛瞪得老大:“我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求死?我孟绍原大好头颅,还不想留在上海,将来用到它的地方,还多着呢。”
他不怕死。
但要让孟少爷就这么轻易死了,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第二百六十五章 提拔名单
得意居。
这也算是上海老字号的饭店了。
楼上最大的雅间,今天一早就被人被包了。
孟绍原忙了一天,到得意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了。
“抱歉,抱歉。”
看到在楼下等着自己的陈荣阳,孟绍原连连拱手。
“我说你个孟绍原,当主任了,这同学也太不放在眼里了吧。”陈荣阳笑嘻嘻的:“赶紧的,都等你半天了。”
一进包厢,果不其然,程义明就在包厢里。
“程书记。”孟绍原装作根本就不知道,吃了一惊的样子。
“孟主任,我这是不请自来啊。”程义明站了起来:“请坐,请坐。”
陈荣阳吩咐上了菜,给三个杯子里倒上了酒:“我说绍原啊,你这真不够意思,来上海了,也不和我打声招呼,我好为你接风。这还是程书记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这才多少时候不见,陈荣阳也变得圆滑起来了。
孟绍原笑着说道:“没办法,实在是忙啊,之前来上海,都是私事,但现在是公事来的,千头万绪,焦头烂额,实在是抽不出身,本想着忙过这阵,再请你吃一顿的。”
“小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程义明在边上接口说道:“现在孟主任是戴处长派到上海来督导工作的,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吃饭喝酒,今天来,已经给了你很大面子了。”
“极是,极是。”陈荣阳连声应道。
孟绍原客气了几声。
敌不动我不动,看你们到底准备玩什么把戏。
“孟主任。”喝了几盅,程义明开口说道:“你刚到上海主持工作……”
“程书记严重了。”
孟绍原立刻说道:“我哪里有资格到上海来主持工作?不过是奉了戴处长的命令,来上海协助你们工作的。”
程义明微微一笑:“不管怎么个说法吧,总之你现在在上海了,我估摸着,你要留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就是。”
孟绍原心里一动:“程书记,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哦?说,只要我力所能及。”
“我从南京运来了一批货,因为调度问题,在上海火车北站迟迟出不来。”孟绍原很快说道:“但是我急等着要这批货。”
“那里是有一些麻烦,我们的势力在那不是没有,但影响力没有那么大。”程义明在那考虑了好大一会:
“这样吧,既然是孟主任提出来的,而且要的那么急。小陈,你明天亲自去一趟,找那个郭队长,具体就是他负责的吧?你说,这事要办成了,我欠他一个人情。”
“是的,就是他负责的,我明天就去找他。”
陈荣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孟绍原立刻举杯表示了谢意。
其实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程义明一定会答应的,而且会装作有些棘手,考虑一会才能答应。
他在上海待的时间长了,从火车站里运点货出来,轻而易举。
而且,他巴不得自己和他开口,这样自己可就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了。
你们盘算打得精,你家孟少爷也不傻。
中立!
保持中立是最重要的。
而且,最好让他们觉得,孟绍原是他们的人。
有的时候求人办事也是很有讲究的。
“程书记,我这次可真的得谢谢你了。”孟绍原放下酒盅:“如果程书记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效劳的,尽管开口。”
“哎,孟主任,我怎么敢让你为我效劳。”程义明笑道:“你是南京来的人,代表的是戴处长,只有你给我们下命令。不过,我还真有一点小事还想麻烦一下孟主任。”
来了。
利益才能够把彼此捆绑在一起。
“程书记请说。”
程义明装作迟疑了一会:“日寇悍然向我宛平发动进攻,凡我国人,皆有守土抗战职责。我们这些人,尤其要冲锋在前。这次呢,有批提拔名单,将来都是要上前线的,提拔了他们,可以让他们更好的为党国效力。
一共有八个提拔名额,我和周区长之间,有些不同看法,所以争执许久,尚未决定。今天我拟提报的名字,想请孟主任看一下,具体的名字、职务、效力时间,我都列在上面了,一共是四个人,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名单是否可以给我看一下?”
接过了程义明递来的名单,孟绍原心里骂了一声老狐狸。
这家伙早就准备好这份名单了,而且一早就痛快的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现在再拿出名单来,自己也不好全盘否决。
更加重要的是,他和周伟龙之间虽然有矛盾,但绝没有到了撕破脸的地步。
八个提拔名单,他只要四个,另外一半是给周伟龙留着的。
不同看法?
嗯,明白了。
周伟龙想要提拔的自己人肯定不止四个。
他对权利看得极重,报上去的自己人,也一定要超过竞争对手。
从这一点来看,他不如程义明。
也是情有可原,周伟龙是戴笠的盟兄弟,一向强硬惯了。
“原则上没有问题。”孟绍原考虑了会,心里已经有了办法:“程书记,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把这份名单留在我这里?”
“当然,当然。”程义明满脸带笑:“这四个人,都是老资格的特工了,这次把他们提拔上去,也好让他们感念党国恩情,更加奋勇为国家效力。”
成啊,我这一点头,就成了你程义明一条战线的了。
孟绍原虚与委蛇,和他敷衍了一会。
程义明大为满意,这个孟主任刚刚上任,就央求自己办了事情,等到他在提拔名单上签了自己名字,他就算是“自己人”了。
这事不能急,也不能催,得耐心的等着。
在那喝了一会酒,程义明那里还有事,先起身告辞了,特别让陈荣阳陪着孟主任多喝一会。
送走了程义明,孟绍原和陈荣阳聊了一会天,忽然说道:“荣阳,你现在可精明多了。”
“什么意思啊?”陈荣阳一怔:“哎,我说绍原,咱可是同学,又都是双楼社的,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绕圈子啊。”
“今天这顿饭是程书记让你请的吧?”
陈荣阳点了点头:“绍原,上海的情况比较复杂,周区长是戴处长的人,程书记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所以双方有些互相看不上眼。你呢,现在位高权重,自然都要拉拢你的,官场上的这套你又不是不懂。我一个芝麻绿豆的官,上面派了任务我敢不答应吗?”
“你当然要答应啊。”孟绍原笑了笑:“我就是觉得奇怪,你那么尽心的为程书记办事,这份提拔名单上,我怎么没有找到你的名字?”
陈荣阳苦笑一声:“你就别挖苦我了,我才提了中队长时间不长,哪有那么快又晋升的?你看看名单上,这个,第一个,冯晨,民国二十三年的特务,到现在都还只是个中队长,为什么?这小子运气差,一直都没站准过队伍。
王新衡当区长那会,对他蛮赏识的,他也有能力,所以准备提拔他。也是这小子命不好,眼看着就要提拔了吧,王区长被调走了,周区长来了。本来王区长是安排他去接周区长的,为的就是给新领导留下个好印象。
冯晨是真倒霉啊,车子开到一半,坏了,结果等到车子修好再赶到火车站,周区长早就走了,结果这就给人家留下坏印象了。周区长接管上海工作后,也提拔了一批人,可就是没有冯晨的名字。听说,是给周区长亲自划掉的名字。还把他调到了虹口。
这小子那以后就心灰意冷,幸亏程书记同情他,还算器重,这次申报,他的名字也在里面。你想啊,冯晨资格那么老,都还是中队长,我这资格,算了……”
孟绍原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说道:“荣阳,我说你有资格你就有资格。”
“怎么个意思?”陈荣阳不是特别明白。
“你真他妈的是个笨蛋。”孟绍原笑骂了一声:“我是谁?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一共八个人,我划掉个倒霉蛋,换上你的名字,不管是周区长还是程书记,总要尊重一下我的意见吧?尤其是程书记那里,通过你正式和我喝了酒,你算是他的人吧?我提议把你的名字加上去,你自己想想看,程书记能不答应吗?”
陈荣阳大喜过望。
这可是他意想不到的。
“绍原,那我可得谢谢你了。”
“你先别急着谢我。”孟绍原收起了笑容:“我帮你,因为我们是同学,而且还是双楼社的。我念着旧情,可你陈荣阳现在未必把我当同学了啊。”
“绍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
“今天这顿酒,是程书记让你安排的。”孟绍原不紧不慢说道:“你最清楚内情,可是电话里,却什么风声都没向我透露。荣阳,说句笑话,程书记肯定还是要高升的,等他离开上海,你陈荣阳还靠谁?还想继续升迁?”
陈荣阳变得有些紧张起来:“绍原,我……”
“我明白,你也难。”孟绍原又笑了:“同学啊,应该互相帮衬,互通声息,咱们现在在上海一起共事,那是缘分。你不是真的笨蛋。”
“明白了,明白了。”
陈荣阳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一位孟绍原也不再是在杭州的那个孟绍原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左右逢源
孟绍原对新工作有些不太适应。
过去在南京的时候,只要按照戴笠交代下来的任务,不折不扣的去完成就行了。
可是来到上海,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么多的人事关系需要协调。
戴笠赋予的无限权利啊。
带来的,其实也是无限的烦恼。
那份晋升名单就放到了办公桌上。
周伟龙看了眼,笑了笑,亲自起身给孟绍原倒了一杯茶:“孟主任,休息会,不急,不急。你啊,才来上海,有些情况可能还不太清楚。”
“周区长,您是前辈,正因为我才来上海,所以遇到这些事,第一个来和你请示汇报了。”孟绍原显得特别谦虚。
“孟主任,言重了,言重了。”
“周区长,您听我说完。”孟绍原也不慌:“您是咱们这行的老前辈,论资历,没几个人能和您相比,戴先生派我来上海,也再三交代,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先和您商量一下。
程书记虽然办事兢兢业业,但和您比总是欠缺一些。”
这顶高帽子一戴,周伟龙面露微笑。
其实孟绍原一到上海,他就觉得这年轻人一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一则是自己在南京时候帮过他的忙,二来则是大家都是戴先生的人。
程义明算得了什么?
他能够当上这个书记,也是交了狗屎运了。
孟绍原继续说道:“这次的提拔名单,我也不遮着瞒着了,大家各提拔四个,原也是平衡。但凡事总要有个说道,这上海,究竟是谁在主持日常事务?”
“孟主任,不,绍原啊,咱们是自己人,以后没外人在,别叫的那么生分。我倚老卖老,叫你一声绍原,你要是不嫌的话,叫我一声周大哥吧。”周伟龙的声音里就透着亲切:
“怪不得戴先生派你来上海,你虽然年轻,可办事稳妥,知道轻重。我和程义明都清楚,这份提拔名单迟迟悬而位居,就是大家各有各的小算盘。
我们更加明白的是,这份名单上只要你签了字,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说吧,准备怎么办。”
“周大哥,那我可就说了。”孟绍原也不客气:“按理说,周大哥这里提拔五个人,那是天经地义的,但现在问题出现了,局势不同了。日本人在北平发动战争,戴先生特别召开会议,命令我们应该同仇敌忾,共赴国难。
上海区乃是重中之重,不光各区、站都在盯着,戴先生也在看着,一份提拔名单,迟迟不能确定,不光让别人看笑话,戴先生恐怕也会不喜。现在一切,都是为了抗战效力,其余的事情,如果再不决定,恐怕会两败俱伤。
绍原倒有一个办法。”
他拿过了那份名单,掏出笔,在上面划掉了一个名字,正是那个倒霉蛋冯晨,然后又写了一个名字:
陈荣阳。
周伟龙略一沉吟,随即便隐隐明白了孟绍原的意思。
“周大哥,这个冯晨得罪过你,办事不利,他有什么资格晋升?让他继续待着,为党国效力吧。”孟绍原淡淡笑着说道:
“陈荣阳呢,是我在杭州的同学,和我关系相当近,很多人都知道。昨天我和他喝酒的时候,也和他谈过。
您说他是程书记的人?可他的中队现在在公共租界办事啊,这里可是您的地盘。那您说说他究竟是谁的人?
待人无非恩厚,程书记主要负责租界外,安排陈荣阳在租界,他的手似乎有些不够长。这次提拔名单要通过了,陈荣阳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没您周大哥点头,这事可成不了。再退一万步讲。他陈荣阳不是您的人,不是程书记的人,但可以看成是我的人啊。”
周伟龙笑了。
不管陈荣阳到底是谁的人,对自己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孟绍原的人?
他初来乍到,又是钦差大臣,安排一个自己人也无可厚非。
再说了,他是年轻的权臣。
要想和他建立同盟关系,给他一点甜头那是必须的。
而且,陈荣阳活动在租界,还是归自己领导的。
这样,提拔名单上,租界派和虹口派的力量对比,其实变成了四比三。
至于程义明?
陈荣阳可是他提拔到中队长,并且派到租界均衡势力的,他总不能提反对意见吧?
上海的军统,自己还是老大!
最关键的是,自己的提拔名单,孟绍原一个人都没动。
那是对自己的尊重!
“绍原,这份名单我没有意见,就按照这份名单报上去吧。”周伟龙心满意足:“在上海滩,如果你孟绍原有什么事,只管和我开口。办得到的,我全力以赴去办,办不到的,我想着法子也要帮你去办。”
孟绍原点了点头:“周大哥,我掏心窝子的说一句话,绍原来上海,为的不是权力,而是真心实意的想做一点事,日军只要敢悍然进犯上海,绍原的人永远都会在第一线。”
“绍原啊,绍原啊。”周伟龙叹息一声:“你是后起之秀,是戴先生的宝贝。用句不妥当的比喻,那是光芒万丈啊。如果上海有战事,你得好好保护自己,你要是出了点事,我怎么和戴先生交代啊。”
……
“孟主任,那个叫冯晨的来了。”
“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一个有些潦倒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声音极低:“孟……主任,冯晨奉命前来报道。”
透着明显的不自信。
“啊,等下。”
孟绍原没有抬头,而是批阅好了手里的几份文件,这才抬起头来:“你就是冯晨?”
“是的,我就是冯晨。”
“程书记这次申报的提拔名单你有你。”
“我知道,我知道。”
“不过,被删下来了。”
一丝失望的神色,从冯晨的眼中一闪而过。
但他的情绪居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那是太习以为常的了。
甚至可以说他已经麻木了。
“什么原因,你自己也清楚。”孟绍原点上了根烟,吸了一口:“但我为你不值啊,民国二十三年就加入了力行社,到现在还只是个中队长,如果这次再不提拔,你的机会就小了。别看只是升了一级官,但薪水福利,你可是大大的不同啊。”
“我知道,孟主任。”冯晨有些无奈:“可能就是因为我的命不好吧。”
“那就把命改一下。”孟绍原忽然说道:“这次组建潜伏组,你自己主动向程书记申请,去吴淞的潜伏组,担任组长吧。”
冯晨一怔。
潜伏组?
程书记昨天还给他们开会,说到了潜伏组的事情,但谁都知道,这可是项危险的任务,一个弄得不好就要被日本人抓住的。
沈醉都在那里推三阻四的不想去呢。
“很危险。”孟绍原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但是你想改命,只有这么一个办法。日本人要是打来,我们这些特务,迟早都要上前线,无非三种结局,当叛徒,战死了,活下来。
你要是愿意去吴淞潜伏组,我直接提升你为组长。不是潜伏组的组长,而是正式任命的组长。”
“真、真的?”冯晨简直不敢相信。
孟绍原也不多说,在一张纸上“刷刷刷”的写了几个字:“这是委任状,一周之内,你就可以接到正式升迁命令,而且是来自南京的任命。
冯晨,你要是能活下来,未来就不用发愁了。要是不幸战死了,算你倒霉,但你的家人,可以拿到一大笔抚恤金。
我还不怕告诉你,我们即将公布的新的抚恤制度,除了一次性的拿一笔钱,未来每年家属都可以领取一笔慰问金,逢年过年,还有东西可拿。每一个阶级的特务,待遇都不一样。”
“我干,孟主任,我干。”
冯晨上前几步,拿过了委任状:“我冯晨时运不济,得罪了贵人,混到现在还只是个中队长,现在您孟主任也是贵人,您肯扶持我,那是我命里的大恩人。没说的,从现在开始,您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冯晨的这条命都是您的。”
孟绍原笑了下:“能够记得这点就好,而且永远不要忘记,好了,去吧,好好组建你的队伍。”
冯晨离开,孟绍原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头疼啊,这里比南京要复杂多了。
这还只是开始呢。
“处理好了?”
田七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处理好了?早着呢。”孟绍原苦笑一声:“老七啊,我得考虑周伟龙,还得考虑程义明,这关系微妙的很。关键我初来上海,虽然手里握着尚方宝剑,但我其实就是个副科长。官,不足以震住他们,权,我也不敢滥用,你说我该怎么办?”
“立功。”田七想都不想就说道:“非要立一个大功,让他们知道,你不仅仅只是个权臣,而且还是个能臣,让他们所有的人,以后都规矩点。战争时期,谁有靠山,还有本事,那就是最大的财富啊。可惜,我们过去在上海做的那些事……”
“你说的和我想的一样,老七。”孟绍原忽然打断了他说道:“所以,我决定了,我要去北平。”
“啊?”田七听的呆了:“去北平?你又在那发什么疯啊,那地方现在可正在打仗啊?”
“我知道!”孟绍原猛的站了起来:“我要去北平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二百六十七章 卢沟桥上
“团长,日本人又上来了!”
“龟孙子的,打,给老子打这帮龟孙子的!”
卢沟桥,7月16日,29军219团第三营营部。
团长吉星文冲着电话大吼:“金振中,阵地丢了一分一毫,老子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怒气冲冲的放下电话:“来人,跟老子到前线去。”
“报告团长,有个叫孟绍原的带着两个人求见。”
“谁?孟什么?不见。”
“团长,你还是见一下吧。他们是南京来的。”
“南京来的我就要见?上海呢?武汉呢?”
“团长,他们是军统的。”
“什么?”
“军统的,力行社。”
“龟孙子的,他们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吉星文一听怒气更盛:“还嫌在我这里的特务不多?还要来现场监督?是怕我带着部队跑了,还是怕我当汉奸?不见,不见!”
“团长,还是见一下吧。这些特务能不得罪尽量不得罪。”
吉星文满脸写满了心不甘情不愿。
可是在这非常时期,能不多个冤家尽量不多个冤家吧。
尤其是那些特务。
一旦得罪了他们,天知道他们会怎么找你麻烦。
“让他们进来,让他们进来。”
这是孟绍原第一次见到大名鼎鼎打响中国全面抗战第一枪的大英雄。
“吉团长,我是孟绍原,少校。这两个是我的助手潘宝来和宋登。”
出现在面前的特务,如此年轻,是吉星文没有想到的,他看了一眼对方,冷笑一声:“孟少校,您这不在南京好好待着,跑到北平来做什么?我这里可危险啊。”
他语带讥讽,孟绍原却一点都不在意:“吉团长,准确的说,我是从上海来的。”
“哎哟,那就更是个花花世界了,好地方啊。”吉星文还是在那冷笑:“有大饭店,有舞厅,哎,我听说那大上海的舞厅,里面跳舞的娘们都是光着屁股的?啥时候你孟少校带我这个乡巴佬去开开眼呗。”
孟绍原这人有个脾气,但凡你是个大英雄,不管你怎么出言嘲笑,他是真的能忍:“吉团长,大上海的确是个花花世界,可眼看着就要变成焦土了。”
“哦?”吉星文一怔:“怎么说?”
“吉团长,我可以私下和您聊几句吗?”
吉星文想了一下,让自己的手下全都出去。
等这里就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孟绍原这才说道:“吉团长,我知道您对我有意见,我是特务,还是狗特务,别说您,背后吐我们口水的人多了。”
吉星文脸上闪过了一丝笑意。
这个小特务,有点意思。
“我这次来,不是上级要我来监督你们的,其实,一听说我来了,您一准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吧?”孟绍原表现得非常坦然:“你们在前线血战,我想,我总也该做点什么。吉团长,我这次来必须要通过你的防区……”
当孟绍原低声说出了自己想做的事,吉星文一脸都是不可思议。
他怔怔的看了孟绍原好大一会:“孟绍原,你说的当真?”
“当真,要不然我大老远来这里做什么?”
“你、你脑袋没事吧?”
“正常的很。”
“孟绍原,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吉星文还是觉得难以想象:“你可想清楚了,这事稍稍出现一点疏忽,你就别回来了。不,你想回来也回不成了。”
“吉团长,不就是掉脑袋的事?”
孟绍原淡淡一笑:“你手下的兄弟们,一个个拎着脑袋在和日本人干……”
“轰”——
一声炮声传来。
指挥部里都晃动了几下。
说真的,孟绍原被吓了一跳。
他开过枪,杀过人,但这却是他第一次来到最真实的战场。
第一次上战场的人,没人能够做到泰然自若。
没人。
“开炮了,日本人的炮弹,被吓到了吧?”吉星文又嘲讽了一声。
“是啊,被吓到了,我们这些特务可比不上你们。”孟绍原也自嘲了一下:“所以我更得去,起码,能帮你们减轻一些压力。吉团长,我真要死在那里,算我倒霉。可我要是这件事办成了,日本人一定会乱的,还能够帮你们争取到机会。”
“孟少校,我和你说句实话。”吉星文缓缓说道:“我是真打心眼里看不起你们这些特务,总在那想,一群什么玩意。可你成,你真成。”
说完,冲着外面叫了一声:“古顺水!”
“到!”
他的警卫连长古顺水立刻跑了进来。
吉星文一指孟绍原:“从现在开始,你暂时归孟少校指挥,他让你他送到什么地方,你照着做就行了。”
“是!”古顺水大声回答道。
“谢谢了,吉团长。”孟绍原一颗心松了下来:“时间紧迫,我就先告辞了。”
“等等。”吉星文忽然叫住了孟绍原,死死的盯着他,然后,对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孟少校,记得,活着回来。只要卢沟桥还在我的手上,我亲自去接你。”
莫名其妙的,孟绍原鼻子居然一酸。
他向自己敬礼了。
吉星文竟然向自己敬礼了!
1937年7月8日,日军悍然炮击我宛平,守卫卢沟桥和宛平城的第219团第3营在团长吉星文和营长金振中的指挥下奋起抗战。
日军遭到反击后,派兵杀害我执勤官兵并将我桥头堡占领。吉星文决心与日军决一死战。
在他的号召下,官兵抗日情绪高涨。当时报名参加敢死队的有300多人。吉星文亲自挑选出150名精干人员,编成5个组,敢死队每人带步枪1支,手榴弹2枚,大刀一把,准备出击。
敢死队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神出鬼没,在20分钟内,将几十名日本兵全部消灭,一举夺回了桥头堡。
吃亏的日军疯狂向中方阵地炮击,企图再次夺回桥头堡。由于216团的坚决抵抗,日军的阴谋未能得逞。
就是这样的大英雄,他,向自己敬礼了!
孟绍原也端正的回了一个军礼:“吉团长,我,保证活着回来!”
……
阵地上,炮声、枪声此起彼伏。
日军今天的第四次冲锋又开始了。
第三营代理营长乔恩平的嗓子早就喊哑了。
前几天,打响卢沟桥保卫战第一枪的营长金振中,在打退了日本人五次进攻后,不幸左腿下肢被手榴弹炸断,又有一颗子弹由他左耳旁贯进,右耳下穿出,被紧急送到了保定医院。
这几天,一直都是乔恩平在那指挥战斗。
机枪在那发狂一般的喷吐着火舌,一枚枚手榴弹用力扔了出去。
“轰轰轰”、“突突突”。
各式各样的声音,在战场上奏响了最壮烈的一首交响乐。
弟兄们都是拿命在拼。
有几次,日本人冲上了阵地,兄弟们拔出大刀,和那些东洋鬼子扭打厮杀在一起。
日本人被打退了一次,又冲上来一次。
第三营的兄弟们没人害怕的。
“宁做战死鬼,不当亡国奴!”
第三营的兄弟们,在睡觉前都会高呼这样的口号!
死,也要死在自己的阵地上!
到现在,最前沿阵地铁路桥依旧牢牢的控制在三营手里。
日本人又一次被打退了。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中国士兵,立刻一个个累的瘫倒在了阵地上。
疲乏、困顿,全部涌了出来。
“营长,营长,一连长受伤了。”
“什么?”
乔恩平一听,赶紧奔到了一连阵地。
一连长的右胸中了一颗子弹,面若白纸,不断的在那低声呻吟着。
乔恩平飞奔到了面前:“你他妈的傻站着做什么?赶紧的救人啊!”
被他痛骂的医务兵一脸委屈:“营长,药啊,没药啊!”
“混蛋,怎么会没药?药呢?”
“我们本来就没有储备多少药,那药比黄金都珍贵,一打仗……”
“你他妈的废什么话,赶紧的,把他送到保定医院去,一连长他是第一个冲上铁路桥的!”
“不行啊,就这么送回去,一连长撑不住的!”
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药,我有!”
孟绍原!
他一伸手:“吗啡!”
吗啡?
医务兵听的眼睛都亮了!
吗啡啊!
一枝吗啡交给了医务兵,并且迅速给一连长注射了下去。
一连长很快便不再喊疼,脸色也恢复了不少。
“哎哟我的天啊,赶紧的,送后方去。”
乔恩平一颗心松了下来:“这位是?”
古顺水在一边说道:“他是团长的客人,孟绍原少校。”
“孟少校,谢谢,谢谢。”
孟绍原从潘宝来那里,把一背包的药全部拿了过来,朝乔恩平手里一塞:“这些,全部都战场上用得着的药,你们留着吧。”
土豪!
财主!
神仙显灵了!
乔恩平就差给对方跪下谢谢了。
战场上最缺乏的是什么?
药啊!
不知道有多少兄弟,明明可以救活的,可就是没药啊。
孟绍原知道这次来北平,药物一定能够派上用场。
29军不缺子弹,不缺手榴弹,缺的就是药。
自己战前囤积的物资,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自己没办法亲身投入到卢沟桥保卫战,但起码能够给这些浴血奋战的兄弟们做些什么吧?
“没事的,乔营长。”
孟绍原和乔恩平握了一下手:“我马上就要走,卢沟桥,拜托了!”
乔恩平用力握着他的手大声的回答道:“孟少校,放心吧,我只要还活着阵地就在!”
第二百六十八章 何为本钱
“孟少校,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古连长,多谢了,请帮我多杀几个日本人!”
“放心吧,再见!”
“再见。”
古顺水带着他的人离开了。
孟绍原整理了一下衣服,带着潘宝来和宋登,看起来漫无目的的行走着。
“孟……老板,我们这是要去哪?”潘宝来忍不住问了一声。
“等着被抓。”
“啊?”
潘宝来和宋登都是脱口而出。
啥意思啊?等着被抓?被谁抓?
被日本人抓住吗?
这次,孟主任带他们出来执行任务,而且还是在战火中的北平,本来让他们兴奋不已。
可是孟主任既没有告诉他们目的地,也没有说这一次到底执行什么任务。
“潘宝来,宋登。”孟绍原点上了一根烟,慢吞吞地说道:“多看,多记,多用脑子,少用嘴。不管心里有什么疑惑,都放在肚子里,回去以后再问。”
“明白了。”
潘宝来和宋登还是很有灵性的,要不然孟绍原也不会把他们带在身边。
忽然,周围尖利的哨声响起,一个日军小队出现,将三个人团团包围,雪亮的刺刀对准了他们。
这还是潘宝来和宋登,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面对日军士兵,心里多少不免有些慌乱。
孟绍原又何尝不是第一次?
过去,无数次的在电影电视上看到日本士兵,可现在这些侵略者的刺刀,就在自己的眼前闪动。
“枪声,就是帝国征服支那最美妙的乐章啊。”
忽然,在孟绍原的嘴里,冒出了一句最纯正的日语。
带队的小队长一怔:“你是日本人?”
“我的身份,你是没有资格知道的。”孟绍原淡淡回答道:“我是来见金碧辉司令的。”
“金碧辉?”
前几天才从天津到达通县的,那个前满洲国安国军总司令川岛芳子!
小队长果然没有再问:“跟我来。”
潘宝来和宋登面面相觑。
孟主任还会说日本话,而且说的那么流利?
他……别是日本人的间谍吧?
可是这里已经是日本控制区域,而且他们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潘宝来和宋登虽然没有交流,但心里却同时做出了一个决定。
如果孟绍原真的是日本人的间谍,或者准备投降当汉奸的话,那么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要在杀了他……
……
这是一家普通的旅馆。
通县,是伪“冀州自治政府”的大本营,那个伪政务长、主席殷汝耕,去年还在通县公园花费五万巨资建造了“亲善公寓”。
川岛芳子并没有住在亲善公寓里。
为什么?
殷汝耕怠慢了他?
还是川岛芳子并不愿意住进去?
二者兼而有之。
毕竟,现在已经不再是川岛芳子全盛时期了。
自从她被日本人带回本土,监视居住一段时候后,她的职业生涯便开始呈现急速下滑趋势。
小队长从旅馆里出来了:“进去吧。”
“谢谢。”
孟绍原笑了笑,让潘宝来和宋登在外面等着,自己从容走进旅馆,敲响了一家房间的门。
门打开了。
川岛芳子熟悉的脸出现:“祝老板。”
“祝老板”,祝燕凡。
孟绍原依旧使用的是这个名字。
“金老板,又见面了。”孟绍原彬彬有礼。
“金老板,请进。”川岛芳子今天还是穿着男士西装,她把孟绍原请了进来:“一接到祝老板的电话,说要来通县见面,金碧辉自然是不会怠慢的。”
“这个见面,可花费了我一万块钱啊。”
孟绍原“哈哈”笑着。
电报发出去,他立刻安排人,往川岛芳子在天津时候提供的账号里,打入了一万元,当做她的路费。
从天津到通县,太近了。
可这一万元,很好的证明了孟绍原的“诚心”。
“祝老板出手大方,我是极为佩服的。”金碧辉叼起烟嘴:“只是不知道祝老板,安排在通县和我见面,那是什么意思?这通县是大日本帝国控制的,眼下中日两国开战,祝老板的身份又比较特殊,难道以为今天来了,还能完好的离开吗?”
孟绍原一点都不害怕:“金老板,我是南京的特工,这身份你在天津时候就知道了。如果想要告密抓我,我也不会在这里和你见面了。再说了,你抓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在通县被抓?那可不是你金老板的功劳,而是殷汝耕的大功。”
川岛芳子笑了。
但是她的笑容里在那竭力掩饰着一丝厌恶。尤其是当她听到“殷汝耕”这三个字的时候。
“在天津,我就说过我们会合作的。”孟绍原掏出烟盒,拿出一根烟,在烟盒上弹了弹:“眼下中日开战,我想我们合作的机会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
“中国,不会是大日本帝国的对手。”川岛芳子很快说道:“几个月之内,中国就会战败投降,我想,应该是祝老板求我办事的机会比较多吧?”
“笑话不是这么说的,金老板。”孟绍原把烟放到嘴里,点着打火机凑近,吸了几口,一切动作都有慢条斯理:
“我不知道几个月就能灭亡中国的自信,日本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看看卢沟桥,到目前为止日军有什么重大的突破吗?没有,29军还在那打得生龙活虎的。
再退一步说,就算日本真的打赢了,我不明白这对金老板有什么好处?金老板心中的大业,一样无法实现。”
川岛芳子凝视着他:“日本的胜利,就是我的胜利,我心里的大业,就是协助帝国战胜国民政府!”
“得了吧。”孟绍原一点都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我们是老朋友了,金老板,我这次冒险来到通县,是真心实意想要和你合作的。你要是还是这样用套话来敷衍我,那就不是合作的样子了。”
“我当然想和祝老板合作。”川岛芳子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可我不知道祝老板的本钱到底是什么?”
“本钱?你问我本钱?金老板,难道你以为,现在你的本钱很雄厚?”孟绍原冷笑一声:“堂堂的金司令,沦落到跑到天津当个饭庄老板,你过去立下的那些功勋,日本人早就已经忘记了。
本钱?你现在还有本钱?你一心要恢复大清,为之努力奋斗,可满洲国绝不是你想象中的大清。你失望,你发了几句怨言,就被带回日本监视居住,日本根本没有念及你过去的功劳。本钱?你现在还和我谈本钱?”
川岛芳子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镇静:“祝老板,如果你想凭借着这几句话,就挑拨我和大日本帝国的关系,我想你错了。”
她的动作,一丝一毫都瞒不过孟绍原的眼睛:“我要挑拨?以你金老板眼下的处境,还需要我挑拨吗?满洲国?笑话。
当初日本人是怎么答应你们皇上的?可当你们那位皇上跑到满洲后,现实又是什么?满洲国?就是一个笑话,一个日本人的傀儡而已。
殷汝耕成立了所谓的冀州自治政府,距离你们的满洲国才只有多远?到底是满洲国管着冀州政府,还是冀州政府命令满洲国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笑话!”
他接连说了几次“笑话”,注意到川岛芳子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就算日本打赢了这场战争,难道你以为你们的那位皇上,还能够再去北平,给天下的臣民下达他的圣旨吗?又是一个笑话。
别和我说无所谓,殷汝耕弄了个亲善公寓,条件好得很,可你金老板来到通县,居然住在这么一家小旅馆里,我猜,你可能连殷汝耕的面都没有见到吧?通县日本特务机关长细木繁,当初对你唯唯诺诺,可现在只怕也未必把你放在眼里了吧?”
川岛芳子快速的吸了两口烟,手指捏着烟嘴的动作非常紧。
这些,都是她在竭力控制自己情绪的表现。
“何为本钱?”孟绍原放慢了自己说话的速度:“做生意有大生意,有小本买卖,手里有多少的本钱做多大的买卖,可现在你金老板,本钱短缺,却一门心思想做大生意,想空手套白狼,这样的事,你到哪里去找?
可我不一样,我有的是本钱。我随时可以调动几十万上百万的资金,我手下有的是特工,我只要给南京一个电报,天津、北平、河北的特工都可以归我指挥,我可以闹得通县鸡犬不宁,这就是我的本钱,金老板,你有吗?”
他也不用川岛芳子回答:“你没有,所以不是我找你合作,而是你要想着法子讨好我,和我合作。”
川岛芳子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烟嘴:“祝老板,自从天津一别,我调查过你,但却没有什么线索,你到底是谁?我知道你不叫祝燕凡。”
“你到现在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最后一点本钱都快没有了。”孟绍原的声音里带着讥讽:“我当然不叫祝燕凡,我叫孟绍原。”
“孟绍原?”川岛芳子吃了一惊:“你就是那个现在得到戴笠宠幸的孟绍原?”
孟绍原笑了笑。
川岛芳子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想不到在我面前的,居然是孟绍原,那么说吧,你这次来通县,到底想做什么?”
孟绍原缓缓说道:
“我要策动冀东保安队起义!”
第二百六十九章 互得其利
“你说什么?”
川岛芳子猛的站了起来,好像看个怪物似的看着孟绍原。
过了一会,她才发现自己失态,重新坐了下来:“祝……孟老板,太过分了。我的确遭到了一些不公平的待遇,但你居然在我面前说出这样的话?策动冀东保安队暴动?孟先生,我是不会背叛日本的。”
“请你先耐心的听我把话说完。”孟绍原早就预料到了她的这个态度:“我并没有让你背叛日本,我只是要策划一个对你我两方都有利的计划。
先说我吧,中日开战,我需要立一个大功,稳固我的位置,一旦在日本控制区域,策划了一次起义,那会引起轰动的。”
川岛芳子真的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浓郁的好奇。
他看起来非常的……真诚,一点都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
要知道,在这里,可是日本人控制的,自己只要叫一声,他就会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他不但不害怕,还对自己坦诚的说出了计划?
这真的是一个优秀的特工会做的事情吗?
孟绍原当然一点都不害怕。
所有人都会认为,来通县绝对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当着一个声名显赫的日本女谍说出自己的身份和计划,那一定是发疯了。
孟绍原却知道自己不但没疯,而且在做着非常正确的事情。
自从被日本人送回本土监禁后,川岛芳子就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她不甘心,她一心想要恢复大清朝昔日的荣光。
而她,甚至差一点就达成了和戴笠的合作,原计划拱手交出日本在南京的特务名单。
她可以出卖中国人,一样可以出卖日本人。
所有人在她的眼里,都不过是利用对象。
一个喜欢利用别人达到自己目的的人,在弄清楚对方的全部底牌之前,是不会轻易翻脸的。
她最近两年,迫不及待的想要寻找回自己丢失的权利,重回昔日的荣光,可惜屡屡碰壁,已经让她的信心遭受到了严重打击。
她在后来依旧死心塌地的为日本人效力,但却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战绩。
这一时期的她,对于一个心理专家的孟绍原来说很好分析,她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的想要抓到一块木板,但无数次的尝试都失败了。
当她发现自己再也无能为力的时候,她害怕过去做的那些事遭到清算,所以她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办法:
牢牢的依附住日本人,保住自己的性命和仅剩的尊严。
可是,日本人却已经不再信任她,也不会再给她委派什么重要的任务了。
而当孟绍原出现在她面前,凭借身份以及刚才说的那些话,别看她一会儿镇定自若,一会儿一惊一乍,其实她的内心早就开始动摇,已经默认为孟绍原就是自己的那块“木板”了。
只是她的理智让她还拒绝承认。
然后,孟绍原还有最后一手准备:
如果自己的判断是错的,川岛芳子在这一阶段已经破罐子破摔,坚决的当日本人面前的一条狗,那么,她今天是绝对没有办法活着离开这里的。
“再来说说你吧。”孟绍原微笑着:“你还剩下什么呢?昔日的光荣?苦苦等待着你的命中贵人会出现?那么你成功了,你的命中贵人出现了,那就是我!
殷汝耕不把你当回事,细木繁不把你当回事,你无论在天津还是在通县,都已经变成了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你甘心吗?甘心吗?告诉我,你甘心吗?”
孟绍原连珠炮似的连问三声“甘心吗”?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是直击对方的痛处,把主动权牢牢的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果然,川岛芳子在这一连串不间歇的追问下,脱口而出:“我当然不甘心。”
话一出口,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她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孟绍原笑了。
成了。
现在自己已经站在了绝对强势的地位,之后的话,完全将按照自己的意思进行下去。
“你当然不会甘心的。”孟绍原再一次强调了“不甘心”这几个字,他必须要让川岛芳子的心里坚定的认为自己遭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任何人都不会甘心的,那么,我会协助你把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怎么夺回?”
当川岛芳子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孟绍原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几乎就要成功了:“如果冀东保安队起义,特务机关对此却一无所知,细木繁的威信将会遭到极大打击,他的上级会怀疑他的办事效率。甚至,如果他死在了这次起义里……
而你就不同了,你可以提前把起义的消息报告出去,当然,我是需要这次起义成功,而不是被镇压。怎么让你既然能够提前得到情报汇报,又不耽误起义呢?我想也许我们需要一些技巧……”
他早就想好应该怎么做了,但他就是不说。
她要川岛芳子自己亲口说出办法了,一旦她开口了,那么,从第一句话开始就代表着川岛芳子已经和自己在一条船上了。
川岛芳子没有说话。
孟绍原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屋子里有些难堪的沉默。
过了几分钟的时间,这种沉默影响到了川岛芳子,她终于开口说道:“假设,我仅仅是假设,要做到这一点也不难,我在这里没办法使用电台,所以必须先把情报送到天津去,然后再发出电报。路上,也许还会遇到一些阻碍的……”
“瞧,金老板,你是一个聪明人。”孟绍原不失时机的恭维了一下:“日本居然放弃你那么优秀的人才,真是他们的损失。你发现了起义的情报,细木繁却好像一个瞎子聋子,对比之下就证明了你是多么的出色。
通县一旦发生起义,会震撼到中日两国。我将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而你呢?也会重新被日本高层赏识,认识到你的价值。我想凭借你的聪明才智,用不了多久,你将夺回你曾经失去的一切。”
川岛芳子的内心动摇了。
一个看起来很简单,但其实很复杂的计划,只是这个计划一旦成功,那么,孟绍原说的话有很大程度能够成真。
自己失去的,早晚都会回到自己手里。
她还是有些担心:“第一,冀东保安队会不会听你的话暴动?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第二,就算真的暴动了,那么对于日本在这里的损失就太大了。”
“损失?会有什么损失呢?”孟绍原先回答了她的第二个问题:“那些保安队,无非就是一些杂牌军,派飞机来扔下几枚炸弹,他们就会溃散的。然后这些和土匪一样的部队,会化作鸟兽散,疯狂逃跑,通县还是日本人的通县。”
川岛芳子听的非常仔细。
她的内心认为这种情况几乎是一定会出现的。
冀东保安队能够有多大的战斗力呢?无非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然后,我来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孟绍原不紧不慢地说道:“我需要见到冀东保安队的负责人,尤其是第一总队总队长张庆余,第二总队总队长张砚田,教导总队总队长沈维干这三个人。”
“看起来你的准备工作很充分,这些人的名字你都弄清楚了。”
废话。
通县起义是迟早会发生的,你家孟少爷就是一个幕后推手而已。一是加速确保这次起义成功,二来,给通县起义加上一把火,扩大其影响力。最后,确保减少起义部队的损失,让绝大部分的起义官兵加入到抗战的队伍中去。
“有备而来,才能成功。”孟绍原淡淡地说道:“我无法接触到这三个人,日本人在保安队里的顾问那一关我就过不去。”
“所以你需要我的帮忙。”川岛芳子笑了:“凑巧,第一总队日本顾问渡边少佐是我很好的朋友,或者更加准确的说,是我的仰慕者。我可以帮你创造出机会来。”
“瞧,我们良好的合作开始了。”孟绍原也笑了:“然后,我需要你用巧妙的方式让他们知道,日本人并不信任他们,并且准备对保安队动手。”
“这点,我也可以帮忙。”川岛芳子沉吟着。
她已经完全按照孟绍原的思路却思考问题了。
孟绍原并不需要她帮忙这一点,只要她能够安排自己和张庆余见到面就可以了。张庆余这几个人,并不是铁杆汉奸,他们的内心一直还是把自己当成中国人的。
可他必须要这么做,他需要把川岛芳子捆绑住。
川岛芳子其实这一时期已经成了一枚死棋,孟绍原在做的,是要把死棋变成活棋。变成可以被自己利用的一枚棋子。
孟绍原面带微笑:“起义一旦成功,我会立刻带着保安队离开通县,通县,还是日本人的通县。至于那个殷汝耕,他的治下爆发了起义,你认为日本人还会再信任他?他和细木繁都会被日本人抛弃的。而你,则在这次起义中再一次的展现出了自己的力量。”
川岛芳子没有立刻回答。
孟绍原站起了身:“金老板,时间紧迫,我不会继续耗费太多的时间等待你的回答,也许我会去找别的愿意合作的对象。”
“等等。”川岛芳子急忙说道:“我想明天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下见到张庆余他们的。”
第二百七十章 正面交锋
1937年7月17日,委员长在庐山发表讲话,明确指出“卢沟桥事变已经到了退让的最后关头。”
“再没有妥协的机会,如果放弃尺寸土地与主权,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
全国都被动员起来。
对于在卢沟桥战斗中英勇抗敌的29军,全国各界报以热烈的声援。各地民众纷纷组织团体,送来慰问信、慰劳品;平津学生组织战地服务团,到前线救护伤员、运送弹药;卢沟桥地区的居民为部队送水、送饭,搬运军用物资;长辛店铁路工人迅速在城墙上做好防空洞、挖好枪眼,以协助军队固守宛平城;华侨联合会也致电鼓励第29军再接再厉。
日寇的进攻遭受到了最顽强的抵抗。
而在通县,异样的情绪正在冀东保安队中若隐若现。
这些保安队,都被国人看成是汉奸的队伍,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被看成是汉奸。
老实说,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尤其是在全国抗战的情况下。
保安队人在通县,但是他们的家人,可不和他们都在一起。
当他们在为日本人卖命的同时,也许此时此刻他们的家人正在遭受白眼和谩骂。
这样的心情,也许身为总队长的张庆余几个人最能够了解了。
汉奸不好当啊。
几个总队里都安排有日本顾问,这些顾问,横行霸道,从来不把保安队的当人看,高兴起来骂,不高兴了就打。
还没地方说理去。
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告状告到殷汝耕那,这位“主席”,那是宁可劝说自己的手下多忍耐忍耐,也是绝对不会得罪日本人的。
卢沟桥那里,29军和日本人决死抗战,全国人民都在支援他们,可是自己这里呢?
全国人民都在唾骂自己。
一个多小时前,渡边少佐让张庆余、张砚田、沈维干立刻到第一总队队部开会,可等到他们心急火燎的到来,渡边少佐却一直到现在都没出现。
“一总队,日本人呢?”
由于两个人都姓张,所以在私底下,张庆余被叫成了“一总队”,张砚田则被称呼为“二总队”。
“我哪知道。”张庆余没好气地说道:“渡边就给我打了个电话,结果人到现在都不见,难道让我去找日本人问他到哪里了?”
“哎,这些日本人那。”沈维干坐了下来,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昨天,宪兵队的何田,一只狼狗不见了,气势汹汹的跑到我那,让我负责。嘿,我就觉得奇怪了,你宪兵队丢了一只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结果你猜何田怎么说?
他说我们教导队的,有两个从宪兵队那里路过,结果没多少时候狗就丢了,一定是我的人偷的,这不是胡扯吗?我和他抗辩了几句,结果他把我劈头盖脸的骂了半小时,临了限我一天内找到。”
“你找到没有?”
“我找个屁,最后只能赔了他一笔钱了事。这帮王八蛋,就是存心来敲诈勒索的。”
“你还好。”张庆余苦笑一声:“前天,那个狗特务细木繁,公然跑到我一中队抓走了我的一个小队长,说他有通敌嫌疑。就在我的面前抓人啊,这不是在当着我兄弟们的面,打耳光子扇我的巴掌吗?”
张砚田叹了口气:“在日本人眼里啊,咱们还不如一条狗。”
“在中国人的眼里,你们比一条狗又强在哪里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声音传进,然后一个年轻人带着两个同伴走了进来。
“你是谁?卫兵呢?”
张庆余勃然大怒。
“卫兵?”年轻人笑了笑:“我有渡边少佐亲自签发的通行证,这里是通县,是日本人的地盘,谁敢阻拦我?”
几个总队长不做声了。
渡边少佐亲自签发的通行证。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孟绍原。”孟绍原自己找地方坐了下来,点上了一根烟:“我是南京方面派来的人,更加准确的说,我是南京方面的特工。”
张庆余三人大惊失色,立刻从腰间掏出了枪,对准了孟绍原。
“谁敢动!”
潘宝来和宋登两人一步向前,“唰”的拉来衣服。
身上,没人绑着三枚手榴弹。
潘宝来厉声道:“动一动,大家同归于尽!”
没人敢动。
这三个人是来玩命的,张庆余他们可以确定这一点。
“在这里,没人会伤害我的,三位队长毕竟都还是中国人。”孟绍原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吧,看住门,别让人进来。谁要是想硬闯,那时候再拉手榴弹也不迟。”
川岛芳子找来的几枚手榴弹还是有很大用场的。
潘宝来和宋登,对三位队长怒目相视,后退着出去,关上了房门。
“别那么紧张,动刀动枪的做什么。”孟绍原一点都不慌张:“收起枪来,我不是来锄奸,我是来和你们谈判的。”
“谈判?谈什么判?”张庆余还是收起了枪。
“你说你们活得憋屈不憋屈?当个汉奸都当不好。”孟绍原笑了笑说道:“日本人那呢,不把你们当人看。中国人这里呢?人人唾弃你们。哎,别说,我要真想锄奸,现在你们早就死了,我来这里,就和到自己家串门一样方便。”
张庆余三人默然无语。
这个年轻人说的话虽然难听,可都是真实发生在眼前的,就刚才,要是他的两个手下一拉手榴弹,那就全完蛋了。
早就听说南京方面的那些特工,多的是亡命之徒。
“来吧,咱们好好说到说到。”孟绍原吸了一口烟:“这当汉奸啊,要么就死心塌地的当到底,可你们不是啊。张庆余、张砚田,就你们两个,和29军的联系什么时候断过?说的好听点,这叫人在曹营心在汉,说的难听了,这叫当了表字还想立牌坊。”
三位队长面色涨的通红。
不用说了,这个叫孟绍原的特工,来之前一定和29军军部联系过了。
而这,也让他们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孟绍原此来,可以说代表的就是29军,甚至代表的还是国民政府。
“我年轻,说话难听,说重了你们多海涵。”孟绍原虽然这么说,但一点道歉的意思也都没有:
“在通县,驻扎着这么几支力量,二十九军的一个营,日军萱岛联队和细木特务机关,伪冀东自治政府的两个总队,啊,就是你们指挥的,还有教导总队的一部分。
国人痛恨汉奸,甚于日本人啊。本来,委员长决议,再调动一个营来,不惜一切代价,消灭冀东之伪军,给那些已经投敌的,准备投敌的一个警告……”
张庆余三人面色都是一变。
如果国民政府集中29军两个营,不顾牺牲猛攻,保安队根本顶不住。而萱岛联队会不会帮忙?现在看起来,那也难说的很。
“可是呢,29军有人帮你们说好话,说你们心里还有一丝把自己当成中国人看待的意思。”孟绍原的声音缓慢:
“所以呢,上面就派了我来,看看你们是否值得搭救。对了,我虽然年轻,但却是军统上海督察办公室的主任,我说的话,完全可以算数。
把我一个堂堂的主任,派到这里来争取你们,三位队长,上面对你们也算是够意思的了,该做的都做了。”
孟绍原这又是在那大吹牛皮。
这次明明是他自己要来的,可在他的话里,却变成了他代表的是国民政府。
而且他这个“堂堂的主任”,权利虽大,听着也好听,但其实就是一个不在正式编制上的头衔。
可问题是张庆余这三个人哪里会知道?
孟绍原说话非常嚣张,他也是刻意这么做的。
张庆余这几个人还是有良心的,也不是铁了心想要做汉奸,一旦受到指责,内心肯定会觉得不安。
而越是这样,越要在气势上压住他们。
“我还不怕告诉你们。”孟绍原冷哼一声:“这次,我来是做了两手准备的。成了,皆大欢喜。不成功,我死在这了,铁血锄奸团会全部出动,你们三位就算能够躲过手榴弹的爆炸,也一定会成为被追杀对象。当然,你们的家人也不能幸免。”
三人面色大变。
孟绍原按灭了烟蒂:“是不是很残忍?祸不及家人?可没办法,谁让你们是汉奸?从你们当汉奸的第一天起,就要做好牵连家人的准备。我军统别说对你们这些汉奸,就算内部执行起家法来也从不心慈手软!”
“孟主任,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张砚田比较圆滑一些,看到孟绍原的烟抽完了,急忙递上一根,帮他点着了火:
“孟主任,凭着良心说话,不是没有办法,谁愿意当这个汉奸啊?我们也想反正,可反正哪有那么容易?”
“敷衍的话,我也会说,而且一定比你说的更加漂亮。”孟绍原缓缓说道:“你们是不是铁了心的要当汉奸?我不知道,我说了也不算。可你们能不能够悬崖勒马,痛改前非,为国家做点好事?这事啊,主动权在你们的手里了。”
谁也没有说话。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大了。
孟绍原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朝桌子上重重一拍:
“你们三个瞎子聋子,日本人都已经要准备对你们动手了还想着怎么为日本人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