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九章 向阳而去
叶定稀站在舞台中央，一袭宽肩廓形深灰色的流苏长袍，整体造型优雅高贵，内搭的拼接皮革与闪片黑色马甲又完美将野性与不羁融合。
在他背后的巨大显示屏上，无数银白的粒子闪烁，像是一个望远镜的镜头，正对着浩瀚星空正中央有一颗红色光粒组成的心型，随着背景音乐的节奏跳跃着。
好几束光照耀在他身侧和身后，在这片昏黑的天地间，叶定稀宛如旭日光熙。
台下欢呼如潮。
狂热的呼喊从他出现，到缓步上台，站定在话筒前的几分钟里，只增不减，我从台侧看，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闪着光的红色星海和黑压压的人影。
甚至是广场周边的那些街道上也都挤满了人，有很多穿着黄色荧光马甲的人在维持秩序，可更多的，是举着红色灯牌和红色星星灯卖力往前挤的粉丝。
太难得了。
时隔十几年，叶定稀终于真真正正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
在临近的几座高楼大厦楼顶，还有同步直播的巨幅电子屏，叶定稀的脸清晰得出现在荧幕上，那样耀眼，明媚。
“叶定稀！叶定稀！叶定稀！”
整齐响亮的声音，几乎覆盖了音响发出的乐声，在屏幕上特写出来的叶定稀眉眼一弯，眸光如绽放一般潋滟夺目。
他抬起手，修长白皙的手指靠近薄唇，发出了‘嘘’的声音。
那一片红色星海真的就安静下来，只在更远处，灰黑的雾压得更低更沉，隐约有电光从宛如深渊般的黑暗里拔出来，还有空气里比两个小时前更浓郁了数倍的腥臭味，就好像这个世界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腐烂。
“今天这场演唱会，是临时调整的，很多准备工作并没有完善，所以或许效果无法达到以往的水准，我在此先向大家表示歉意。”
叶定稀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开，低沉，磁性，像是有细小的颗粒在缓缓旋转的老式唱片机上跳动，又像是粗糙的温热的指腹缓缓从心头擦过。
我与花荃和云间他们站在一
起，花荃的手里握着几枚铜镜，云间把自己的菩提子手串也给了她，他们随时做好准备将我送到台上，送到叶定稀的身边和千万观众的面前。
我居然一点也不感到害怕。
就好像舞台上最闪亮，最耀眼的那一束光，我已经期待了好久好久，它照耀进我心里的那一瞬间，驱散了地府六百多年的昏暗。
更重要的是，叶定稀他一直在坚定地找寻我。
没有什么比得上被一个人坚定不移的选择，更让人感动，这样的感动，轻而易举击败了我的恐惧，紧张和迟疑，只要是他，好像……什么都可以。
“叶定稀，我们永远爱你！！！”
声浪向舞台上涌来，红色的星海仿佛泛起了波澜，我好像看到笼罩在这个广场半空中的黑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缓缓往上升去，明显和广场更远处的周边压抑而低沉的氛围不同。
原来，这就是信仰之力。
热爱、忠诚、崇拜、尊敬和感动，这样的力量，与自然的灵气截然不同，但却同样可以净化这世间的邪恶。
“感谢大家的支持。”
叶定稀脸上露出舒缓的笑，“相信大家已经知道，今天的天气变得很奇怪，周围的人也变得很奇怪，还有一些谁也无法解释的异象，发生在我们的身边，看看头顶的黑雾，我们好像把自己赖以生存的地方弄坏了，大家变得急躁不安，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无法找回那个晴朗的天空……”
“姐姐，叔伯那边力量不够，我们几个先过去帮忙了。”本来站在我们身后的魏罗米突然走到花荃身边。
花荃蹙眉，点了点头，等魏罗米带领几个魏家和孟家年轻的后辈们向台下走去，她突然叫住他。
“罗米，你们不要逞能，尽力而为。”
魏罗米转过身来，扬起笑脸，“姐，不用担心！”
他们走下台，立即被几个保镖团团围住，拥护着向舞台左侧走去。
我有些疑惑，便问道：“他们去干什么？”
“为了防止演唱会中途出现事故，也尽可能保护这些粉丝和观众，主君安排了城里所有修道者在广场周围撑开一个防御结界，尽可能抵挡邪气对人的影响。”
原来是这样……
难怪来到广场上的人都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行为，除了专心致志得看着舞台上那个耀眼夺目的男人，他们就好像什么都忘却了。
也只有如此，信仰之力才能被收集得更多，更快。
“希望今天的这场演唱会，能够用另一种特别的方式，帮助到大家，平复你们的心情，让你们得到快乐和感悟。”
叶定稀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串流畅婉转的乐声响起，在他身后左侧的几个乐手各自演奏着手中的乐器，那悠扬的乐声传开来，就好像一个小小的生命缓缓有了轮廓。
“here i, thisme . there's nowhere elseearth i'd rather be……”
曲调悠扬，配合叶定从容柔和的嗓音，和风细雨般带去润泽大地的力量。
“为什么会选这首歌？”我问向花荃。
在华阳山别墅的时候，我在书房里见过叶定稀所有的专辑，有翻唱的也有原唱的，闲得无聊时，我也会随意挑一张出来听听，这首歌却是从未听过。
花荃莞尔，鬓边散落的碎发被微风吹动，扫过她微微扬起的唇角。
“主君是想告诉所有喜欢他，支持他的粉丝，他在这儿，一直都在，其实……虽然从一开始，主君进入娱乐圈是为了信仰之力，但他并没有和其他妖灵一样，把粉丝当作灵力的制造机，我们跟在他身边多年，都能看得出来，他是用心在回馈和感激这些一直喜欢他的人。”
若非如此，叶定稀或许也走不到娱乐圈神坛最顶端的那个位置。
喜欢一个人，或许一开始只是因为他的外形、才艺和气质，可长久的喜欢一个人，一定是因为他内心的那个世界，温暖、纯粹，有治愈人心伤痕，引人向阳而去的力量。
第七百四十章 那首歌
一首相对柔缓的英文歌作为开场后，就是几首耳熟能详的代表作，甚至包括那首《山海向东倾》。
叶定稀唱歌的时候很专注，很少会和台下的粉丝互动，那些挤在前面聚着红色星星灯的粉丝们好像也习以为常，并不会在他表演的过程中制造什么动静，认真投入得倾听着，欣赏着。
那个时刻，他们虽然没有互动和交流，却好像因为音乐，让他们获得了更好的交流。
我看着围绕在广场上空的氤氲，纯白色的，很像是早晨醒来时，浮动在森林深处的水雾，淡淡的，却隐约传来清冽干净的香气。
氤氲化为千丝万缕，朝着叶定稀身后巨屏上那颗跳动的粒子汇成的心脏而去。
“你们用那个，吸收信仰之力？”我问向花荃。
她点了点头，“这里面有一种很特殊的芯片，是科技中心站研发部最新研发的成果，现在看来，吸收信仰之力的效果比以往所用的设备和法器更好。
而且……芯片里有一个处理器，是模拟的主君用来提炼灵气的法器的效果，可以直接将收集的信仰之力转化为灵气，只要稍后演唱会结束，主君将光屏上的粒子释放，人界这次的危机应该可以度过。”
那就好。
我稍稍放下心来，余光瞥见有一些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孩女孩，被几个穿着黄色荧光马甲的安保人员护送到台下最靠前的位置。
那边好像有一小块空地，先前一直被护栏隔挡着，等他们来了，护栏才撤开。
男孩女孩们大约有几十个，年纪大的看起来应该二十多岁了，但也有年纪小的，被年长的抱在怀里，估摸着也就四五岁吧。
他们穿的衣服上，左胸前有一个红色徽章形状的图案，本来因为他们的到来，近距离的那一批粉丝有些躁动，些许人露出不满的神情，但在看到那个徽章之后，他们居然都安静下来，并且很热情得和那些男孩女孩们打招呼。
“他们是主君资助的福利院里的孩子和员工。”花荃已经开口解释。
我隐约
想起一个少年，仿佛叶定稀和花荃他们都曾与我提起过，是在十几年前钟馗操控下，邪气入侵人界的时候，他被嫉妒父母的同行伤害而家破人亡。
“那个头上戴着黑色鸭舌帽，怀里抱着穿着红棉袄小姑娘的男孩，就是郑晓龙，他毕业后，回到福利院工作，现在已经是院长助理，很多新入园的小朋友，老师们搞不定的都找他帮忙，很有孩子缘呢！”
花荃说起那些孩子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温和柔软。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个叫做郑晓龙的大男孩，就像是一个大家长站在一群半大孩子的最前面，他正注视着舞台上的叶定稀，那种眼神里，好像藏着什么情绪，有些激动，又有些崇拜，满满的，随时会溢出来。
他一定很感谢叶定稀吧。
不仅仅是郑晓龙，还有每一个胸前有红色徽章的孩子们，他们赶到这里，站在最靠近舞台的位置，脸上洋溢的都是笑容和自信。
在经历了巨大的伤痛后，只有足够的阳光和温暖，才能让一个人重新拥有这样发自内心的，自信的笑容，那个福利院里，一定充满了爱与快乐。
所以，他们并没有因为在福利院长大而自卑，反而因为衣服上的那个徽章，感觉到自豪和满足。
就像那些粉丝们，也因为了解到叶定稀一直在做的这件事情，所以看待那些男孩女孩时，会多一些宽容和理解，甚至我还从几个年轻女孩们的眼里看到了羡慕。
被叶定稀关注和宠爱着长大的孩子们，怎么能让粉丝们不羡慕呢？
一曲终了，我才听到台下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狂热的欢呼声。
郑晓龙带着那些孩子们也跟着呐喊，大声叫着‘叶哥哥’，叶定稀很难得的朝他们看过去，竖起大拇指对他们示意。
这样的互动，自然又引发了一波更激动的响应。
半空中的氤氲浓厚了不少，光屏上那颗粒子红心也在源源不断得吸收着信仰之力，每一颗粒子的光泽都看起来更加清晰明亮。
又是几首歌之后，叶
定稀停下来喝了点水，一些穿着黑色制服的员工上台调整，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被缓缓从台侧推了上去，安放在舞台正中央的位置。
这一幕，似曾相识。
我看着正站在我和花荃身边，小口小口喝水润喉的叶定稀，不禁问道：“是那首歌吗？”
叶定稀将水壶交给花荃，接过造型师递来的白色燕尾服，薄唇微微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准备好了吗？”
他在问我，即将到来的那一刻，准备好了吗？
台下的观众现在还看不到我，他们的角度看着叶定稀，只能看到他似乎在与花荃说话，这个跟在叶定稀身边很多年，甚至已经宛如亲人般的助理。
那些女孩发出了热切的叫喊声。
“花荃姐姐，如果是你，我们会祝福的！”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偶像，遇到这样的女人就娶了吧！！！”
几个冒尖的声音引发大家的欢呼和掌声。
叶定稀却收敛了笑意，眼神示意一下花荃，然后缓步走上了舞台。
他站在钢琴前，白色真丝面的燕尾服在舞台光的映照下散发着宛如珍珠般的柔光，连带着他的轮廓也变得更加柔和细腻，看起来像是个儒雅而高贵的贵公子。
“今天这场演唱会的最后一首歌，具有特殊的意义。”
叶定稀开口，声调不同于之前的沉稳，反倒多了几分毫不违和的少年感，他淡淡一笑，“相信大家应该还记得，我曾在一所学校里开过一个悼念粉丝的小型音乐会。”
“记得！！！”粉丝们一呼百应般回答着。
叶定稀道：“那时，我在座位席里留了一个最好的位置，放了一束鲜花，送给我爱的人。”
哗！
这一句话，像是一颗深水炸弹投进了大海里，红色星星海瞬间波涛汹涌，呼喊声更是随时要把半空浓厚的氤氲煮沸。
第七百四十一章 阳光就要来了
这时，我瞥见花荃放下手机，脸上带着欣喜的笑。
“刚收到消息，被海水冲击的那几座城市灾情得到控制，好像那些水都在很短的时间里退了下去，各地的抗灾救援队也都到达，情况应该稳住了。”
“太好了。”
我点点头，暗自佩服二郎神的厉害，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找到赤凤，若是能见一面那就好了。
舞台中央。
“……今天，同样的一首《阳光总在风雨后》送给你们，也送给我的夫人，我想把她正式介绍给你们，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
叶定稀说着，眼神向我们这边示意了一下。
台下声浪涌动。
“夫人？偶像结婚了？！”
“我枯了……呜呜呜~难道偶像退圈十二年就是去结婚吗？”
“是什么神仙女人能嫁给叶定稀，她是拯救了全宇宙吗？”
“居然不是花荃姐姐，偶像居然叫她夫人，汪的一声哭出来！”
……
花荃朝我点了点头，转身将那串菩提子戴在我的手腕上，然后先一步走上台，另一侧有两个工作人员拉了一道黑色幕布遮挡住她，她迅速在台面上放置好铜镜，整个过程看起来就好像是在准备着什么魔术表演。
叶定稀向我伸手，弧度温柔的笑眼里闪出潋滟的光。
我情不自禁得抬脚飘过去，握住他的手那一瞬间，也已经稳稳落在铜镜围绕的圈子里，光晕缭绕，我的鬼影犹如实质般显现出来，花荃替我整理着头发和裙摆，起身时，她眼眶红红的，一大颗晶莹的泪滴滚落下来。
“夫人，终于等到今天了。”
她双手交叠在身前，指尖因为用力泛起淡淡的青色，难得能看到她如此激动的样子，“夫人，主君，所有人都会祝福你们的，这是属于你们的时刻，久等了。”
我忍不住抱了抱她。
“谢谢。”
花荃退场，黑幕落下，我与叶定稀手牵手站在舞台上，台下骤然静默了几秒，
就好像所有的声音都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巨大针筒抽走似的，无数双眼睛瞪得极大，直勾勾盯着我们，一秒，两秒，三秒……
轰然一下，我听到了排山倒海般的惊呼和掌声。
饶是我做足了准备，这一下还是给震撼到了，不自觉捏紧了叶定稀的手，他掌心里的温热徐徐传递而来，十指相扣间，是坚定的力量。
我甚至听不清台下红色星海里到底传来了什么声音，那些尖叫和高呼声，像是一道道风卷的声浪争先恐后得围绕在我们四周，我侧目与叶定稀对视，看到他对我做了个口型。
“我也爱你。”我笑盈盈得回应。
叶定稀伸手拭去我脸颊上的泪，这一举动，又引起星海里浪打浪般的欢呼。
正如他上台前与我所说，台下传来的都是祝福和羡慕的声音。
幸福，终于有一次，像是冬季漫天纷扬的雪片，轻而易举得落在我手里。
就在我迟疑着，叶定稀要如何开始演唱时，却又见到了一抹身影出现在台侧。
云间。
不知何时，那个穿着剪裁精致的黑色礼服的孩子悄然站在台侧，神情隐隐激动，泪水模糊了眼睛，却还舍不得移开注视着我们的视线。
叶定稀向他略一颔首，他便走上舞台，与我们点头示意后，径直走到钢琴前坐下来。
台下慢慢归于安静，有很多人似乎也认出云间，他还没有正式出道，已经有了小小的名气，直到那轻灵流畅的琴声从他指尖跳跃出来，这个坐在光影旁边的男孩，侧影宛如散发出细腻的柔光。
叶定稀拿起立架上的话筒，另一只手始终没有松开我的，前奏过后，他开口唱道：“人生路上甜苦和喜忧，愿与你分担所有，难免曾经跌倒和等候，要勇敢的抬头……”
“谁愿常躲在避风的港口，宁有波涛汹涌的自由，愿是你心中灯塔的守候，在迷雾中让你看透。阳光总在风云后，乌云上有晴空，珍稀所有的感动，每一份希望在你手中……”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整齐的大合唱，每一个人都在张开嘴大声歌唱，一眼望不到边的红色星海随着音乐节奏缓缓晃动着
，头顶的浅白氤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那些沉沉压下来的乌黑浓雾好像被驱散得更远了。
我感受着呼吸间清新的气息，听着柔和而温暖的歌声，突然有一瞬间无法抑制内心的感动，只能用手紧紧捂着嘴，才让那些哽咽的声音吞进嗓子里。
叶定稀察觉我的动作，放下话筒，伸手过来环抱住我，手指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顺势在我眉眼间落下一吻。
他说：“阳光就要来了。”
我一直会在你的左右……
台下的大合唱里，也隐约有了哽咽和哭泣的声音，但更多的是更加投入和动情的演唱，他们忘却了自己正在经历的悲欢离合，久久压在心头的迷惘和痛苦，仿佛释怀般绽放出动人的笑容。
叶定稀手里那只话筒很特别，尾端有一个红色的光圈，一直在闪烁着光亮，我看到他轻轻将光圈旋转了一圈，紧接着，身后便有一股轻柔又深厚的力量笼罩而来。
我回头看去，巨大的光屏上那颗跳动着的红心，仿佛被开启般涌出了屏幕，化为一颗颗细小的光粒子四散开去。
几乎是眨眼间，整个舞台都漂浮着红色的碎光，我和叶定稀好像站在红色的星河里。
它们缓慢得升上天空，又向着更高更远的地方飘去，宛如一片浪花，带着柔软而坚韧的力量与台下那片红色星海汇聚。
浅白的氤氲被细碎的红光穿过，化作彩虹的光晕将整个广场笼罩。
越来越多的人看到这一幕，他们仰着头，被这前所未有的异象惊艳，发出惊呼和赞叹声。
“是彩虹啊！”
“好漂亮啊，这也是舞台效果吗？太炫酷了吧！”
“整个广场上空都是彩虹，太神奇了，你们看那边，雾霾好像消失了！”
有人指着广场之外前一刻还黑沉沉的天空。
正如他们所说，那些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黑雾正在一点点消散，细碎的红光靠近时，雾气便迅速融化。
宛如彩虹的氤氲也在扩散，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正慢慢向四周舒张。
第七百四十二章 苏醒
“附着在人身上的邪气，也被净化了。”
随着四周越来越明亮，我看到人群里隐约有黑雾飘出来，却又很快破散消失。
钢琴声还在继续，歌曲结束后，叶定稀虽然停止演唱，但云间却换了首曲子继续弹奏。
侧影的下颌轮廓，棱角深刻，真是像极了叶定稀呢。
我不禁莞尔，却在这时，又看到叶定稀微微蹙起的眉。
“怎么了？”
他还没有说话，我便听到轰隆隆的雷声骤然降临。
天地震颤，在天边云雾与峰峦一线的地方，黑色和赤色的闪电，霹雳而下，火影翻卷着黑雾如一道道狂风巨浪，向着我们奔涌而来。
“为什么会这样？！”
我惊得瞪大了眼，这样的雷声，刺破了眼前这一隅温暖的角落，人群又开始变得惊慌，魏家和孟家修道者们的身影出现在彩色氤氲之中。
浅浅的身影，还有那些法器散发出来若有似无的光，但很快，又一个接着一个坠落下去。
叶定稀眉头紧锁，神情冷峻至极，他握着话筒的那只手沉沉垂下，声音里如凝了一道冷锋。
“还不够。”
“什么……还不够？”
“邪气，如果封闭京市，净化所有邪气尚且足够，可我们将灵气扩散之后，并不足以覆盖这个人界，那些黑雾和雷电，是其他城市里聚集起来的邪气，以我们现在的能力，无法将其净化……”
我难以置信得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明明距离成功，就差最后那么一小步，我们手牵着手，站在这里等待阳光的出现。
可是……
台下。
那些灵力耗尽的魏家和孟家长老一个接着一个出现，脸上都是沉痛、惭愧和失望之色，人群隐隐变得有些躁动，好像大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在此时，感受到一种莫名而令人窒息的压抑。
想不到这样一场动员所有力量的演唱会，还是不足以彻底驱散人界的邪气。
可无论是叶定稀，还是那些修道者，大家都已经竭尽全力，甚至无力再做什么。
花荃向着我们走过来，我看到她脸上焦急之色，手中紧握的那只手机不断闪
光，像是有紧急情况。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里好像有什么沉睡了许久的东西，慢慢苏醒过来。
云间弹奏的旋律悠扬轻柔，我好像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气息，顺着那些声音缓缓融入自己的身体。
不知为何，我向后退了一步，身子脱离铜镜设阵的范围，鬼影居然没有隐入空气里，反而散出更加明亮的光泽来。
叶定稀原本正眺望着天边，手间一空，迅速转过头来，却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瞳孔瞪大，惊异至极。
我……怎么了吗？
“东倾！”
我听到叶定稀颤抖惊慌的声音。
下意识的，我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从心口的位置缓缓流泻.出银白的光，像是一道河流打开了缺口，河水源源不断得涌了出来。
银光扩散，我的身子不受控制得向上漂浮。
台下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怎么突然不见了？！”
“咦，人呢？怎么回事？舞台特效吗？”
“偶像的表情好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好像已经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魂体里那一缕上古净化女神的残魄，苏醒了。
她仿佛做了一个极长的梦，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梦见，终是在这一刻醒了过来。
也好。
我是向东倾，也是苍梧，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东倾。”
“东倾姐姐！”
“夫人！！！”
舞台上那三个还能看到我的人，各自惊惶，花荃在哭，云间从钢琴前跑过来，他想要抓住我，叶定稀的双脚好像被什么定住，我看到他周身泛起淡淡的红橙色光晕。
我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台下的惊疑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试图往台上挤，却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我看到，胸前缓缓流泻.出来的银光，正凝聚成一道长长的蜿蜒的河流，向着天边奔涌而来的黑雾而去。
我放松身体，不再抵抗这种力量的剥离感，河流的幻影变得越来越清晰，在高高的天穹之上，我仿
佛看到了黑色和银色光雾不断交融又抵触。
然后，银光将那些邪气彻底吞噬，覆盖，向着更远的天边延伸。
在河流所过之处，宛如晨曦般的柔光终于撒了下来。
久违了的阳光，终于重现人间。
魂体里的那一缕残魄在燃烧，我能清楚的感受到‘苍梧’正慢慢与我分离，我很想哭，眼前却被越来越耀眼的霞光笼罩着。
台上，叶定稀的眼神越发惊惶无措得逡巡在我身上，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恐惧，逼得他宛如冰封般的脸上，潸然泪下。
我心头莫名一颤。
那股颤动的力量，震得我魂体犹如被震碎般的疼，蜿蜒眼神的河流犹如银龙摆尾晃荡了一下，又很快安息下来，继续覆盖更远处的黑雾和雷电。
“叶定稀……”
我在心里唤着他的名字，分不清此刻到底是自己在痛，还是苍梧在痛，亦或者，我在替苍梧心痛。
这时，叶定稀的周身也起了诡异的变化，那些红橙色的光化为跳跃的火焰，竟然在燃烧着他的身体！
我吓了一大跳，不顾一切得想扑过去，可我飘在半空中，像是被一根天上落下的线牵着，无法沉下去，去到他的身边。
花荃察觉，搂住身子一软，正缓缓倒下的叶定稀，她在朝着四周发了疯似的大喊，整个广场上都混乱了，我看到那些工作人员正阻拦着要冲上舞台的人，可红色星海却好像失控的海浪在向着他们冲击。
魏家和孟家的修道者们也都在帮忙，还有几个长老冲上台，使出各自法器围绕在叶定稀身边。
我还看到云间跳下舞台，冲进了被人群推挤的郑晓龙和那帮孩子们那边。
“东倾……”
我好像听到叶定稀唤我的声音，近的就在耳畔，那种温柔，就好像每一次他拥着我时，在我耳边唤我一样。
我在。
叶定稀，我该怎么告诉你，我一直在。
我看着那个浑身被红橙色火焰笼罩的身影，不断徐徐燃烧着上古灵力的残魄终于从体内脱离而出。
这是我见过最灿烂最纯净的银光，光耀宛如烟花绽放，铺天盖地，我的双瞳仿佛也被燃烧一般，眼前逐渐变得迷离漆黑……
第七百四十三章 可以投胎
地府。
“败扒拉我，我就过来瞅瞅，这丫头咋还没醒呢？”
熟悉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如一股冲击淤泥的溪水涌入我的意识里。
空气里是熟悉的大酱汤料的香气，我睁开眼，毫不费力，就像是往日里晨醒时轻松。
映入眼前的是我那间熟悉得不能再熟的小茅屋，竹板的墙，木头的梁，杂乱的茅草堆成的顶盖。
还有……
“孟婆？”
“老妹儿，你可算醒啦！”
孟婆中气十足的喊声，回荡整座小院儿。
我醒来后，才知道距离那一场浩劫，已经过去整整百年，我以为我死了，作为一个鬼的‘死’，无外乎魂飞魄散。
劫后余生。
放在一个‘鬼’的身上，多么违和。
我好像在虚无之中沉睡了很久，没有意识，没有思想，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沉睡。
醒来的那一刻，我依旧是一个走路靠飘，鬼气淡薄的女鬼。
孟婆激动得抹眼泪，一声吆喝，将才探望我不久，还没走出院子的那些鬼差们又都召唤回来，大家看见我，哭得欢天喜地。
我还看到站在我床头的老崔，唯独他，捋着倒勾儿胡须笑的一脸慈祥。
听说，前些年，他特批甄忆莲回到游神殿，每日抄诵佛经来偿还罪孽，日夜游神两个小奶娃儿欢喜的不得了，好几十年都没哭过。
今日因为我醒来，兄弟俩一块儿嚎，半个地府都听到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孟婆往我身边挤过来，屁股坐在床榻上，倒豆子似的跟我分享这百年间地府的变化。
勾魂使团队里，冷汤冷面已经在二十年前回去天宫复命，位列仙班，重新做回他们的天文星和天武星。
牛头马面升任新的勾魂使者总助，也就是总管助理，现在专门负责带队和培养新鬼，他们今儿也来了，不过因为还有任务，早一步去了人间。
黑白无常也回来了，说起来还是小黑有本事
，提前了十几年将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阴魂全部收集，功德圆满，带着小跟屁虫白白回地府继续做他们的无常兄弟。
“大约得再等两个时辰，他们才会回来。”孟婆抹着鼻涕道。
我点点头，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兄弟俩，还想着晚些时候再去一趟游神殿拜访，因为孟婆说，甄姐姐在我昏迷这百年，经常过来诵经与我听。
门口站着的龅牙鬼在维持秩序，各处地府的鬼差鬼吏们都拎着贺礼来的，他现在是个三品鬼吏了，很有派头，对那些天性散漫的鬼差还挺有两下子。
我勉强撑起精神见了各处地狱鬼差的代表们，礼物收了满满一屋子，到最后差点儿连下脚的地儿都没了，孟婆粗声粗气得把站在院子里吆喝，把剩下那些鬼都给赶了回去。
后来听她说，百年前人界那场浩劫之后，是老崔将我带回地府的。
他是怎么找到我，又动用了什么力量才将明明一丝鬼气不剩的我弄回来，我追问过，老崔却不愿提起，只笑是遵了老阎君的嘱托。
不过……
听说我可以投胎了。
六百多年，我在轮回池里扎了多少个猛子，从来没把自己闷进去过，如今听老崔说起我可以投胎，竟然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孟婆眼睛哭得像是红红的桃子，胳膊肘推了推我的，声音哝哝道：“要不……你还是别投胎了，就留在地府里，当阎王夫人不好嘛？”
我哭笑不得，疑惑得看向老崔，“我真可以投胎了？”
他颔首，很是自信的模样，“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去。”
遂以，我很认真的想着。
约莫到了晌午过后，我才走出院子，忘川河依旧是我见惯了的那副样子，弯弯曲曲得向着看不到尽头的方向眼神，河面波光粼粼，像是铺满了鱼儿的鳞片。
十七。
我想起那孩子来了。
走到河边的时候，我脑海里还不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十七的画面，金灿灿的鱼尾，绝美的容颜，海藻般的长发和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
我曾见过
他此生最美好的样子，也曾被那样一个美好的孩子竭尽全力得保护过。
可我好像还没来得及报答他。
我问过老崔，他说将我抢救回地府时，太过匆忙，没有找到狗大哥，过去这百年，狗子也并未来过地府，就好像彻底消失了。
但他有掌管六界阴阳的生死簿，既然他没说上古第一魔兽和鱼太子寿元终了，也就代表他们还好好活着吧。
我蹲在岸边，脚尖轻点，倾身往浑黑的河里看去。
一尾银白鳞片的小鱼缓缓甩着尾巴浮上来，大约巴掌大小，半个小脑袋浮出水面，大而晶莹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我。
它看了一会儿，嘴巴张合间，两腮一股一股的，好像是在说话。
我正有些疑惑，小银鱼又沉回水里，鼓出一串水泡泡，转身往河底游去，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这小鱼与忘川河底那些不同，那些银白的鳞片，可不是幽冥鬼域里能诞生出来的东西，仿佛散发着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神光？
正是此时，身后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姑姑！”
这声音令我心尖儿一颤，猛然回头，便看到宛如小太阳一样笑容灿烂，浑身散发着暖洋洋感觉的小白奔了过来。
哎哟喂。
我被他一把搂住，脚下一空，随他原地转了两圈，那孩子才笑眯眯将我放下来，还是记忆里那张脸，俊秀可爱，眉眼仿佛会发光。
“姑姑，听说您醒了，我和哥哥就急急忙忙赶回来了！”
“不亏是姑姑的好侄儿！”我一边说话，一边看向另外那个绷着冰山脸，脚步稳稳向我们而来的黑无常。
那家伙倒是比百余年前看起来更强了，若是如此发展下去，或许他该是最有力竞争下一任阎君的首选，反正以我目测，地府里现在应该没几个鬼官能打得过他，老崔到底慧眼识珠。
黑无常眼神漠然得打量了我，才道：“姑姑恢复得不错。”
谁需要你点评了啊！
我翻了个拜月朝天式大白眼，没好气道：“过了一百年，你这张脸还是这么黑！”
第七百四十四章 尾声
黑无常捏着锁魂链的手，胳膊肌肉默默绷紧了几分。
我才不理会他，转而笑眯眯看向小白，“白白，你们回来之后可有什么不适应的？”
白无常摇摇头，偷觑了他哥一眼，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姑姑，你别看我哥对你冷漠，他就是习惯了闷声做事，这些年在人界，他一直帮着你找……”
话还没说完，白无常的衣领子突然被一只手从背后拎起来，跟拎小鸡仔儿似的把他拽到某冰山身边。
“我们该去阎罗殿述职了。”
白无常一脸无辜，噘着嘴眼神滴溜溜得往我这边转，到底也没敢反抗他哥，默默点了点头。
“姑姑，那我们先走了，晚些时候，我再去茅屋找您聊天！”
“去吧。”我摸了摸腰间，没带帕子，空着手挥了挥。
黑无常转身就走，白白依依不舍得朝我看了看才追上去，小手往他哥虚握的手心里一塞，黑无常就自然而然得攥紧了，瞧着这对儿的哥俩好，定然是要长长久久下去。
不过……刚才白白到底说得黑无常找谁呢？
我寻思了一下，也是无果，回头看了一眼忘川河，水波轻柔，平静无声。
……
走到游神殿，我与甄姐姐聊了好一会儿，日游神去人间巡视了，剩下小夜宝宝陪着阿娘和我，那孩子个头不见长，但看起来懂事了不少，只不过替阿娘整理好抄写的佛经后闲下来，就喜欢自己鼓捣那些逗猫的玩具。
听甄姐姐说小夜去人间还有逛宠物店的习惯，买了一堆玩具回来，有时自己拿着逗猫棒逗空气玩儿，自言自语，聚精会神的，能玩一个下午。
我知道他们安好，自然宽慰不少，出门的时候，发现游神殿门前的山坡上又种了不少火红色的彼岸花，站在山顶上往下看，摇曳的花骨朵儿像一片浅浅的红色星海，我伫足凝望了一会儿，西南风吹得眼泪莫名其妙就下来了。
后来，我又转着弯去了一趟轮回池。
还没走近，就听到一个油腻又轻佻的声音，顺着浓浓的酒香飘过来。
“我说孟婆，你这一口酱汤可比天上的陈年佳酿好喝多了！”
声音还听耳熟的。
我绕着那几颗只长枝干不长叶的树走过去，便瞧见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浅灰色道袍的背影。
身影追着正在卷着袖子熬汤的孟婆，像是跳蚤似的左摇右晃，手里捧着一个土陶碗，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缝。
这不是月老么！
我凝神一瞧，不小心伸手触到树枝，咔嚓声惊动了锅边的两个身影。
孟婆回头的时候，还皱着眉头十分不耐烦的样子，倒是月老，瞧见我那一瞬间，脸上的谄媚瞬间僵住，尴尬得胡须都自觉藏到脖子后面去了。
“哟，你怎么过来了？”月老心虚似的把碗藏到身后。
我歪着脑袋笑了笑，若无其事得朝他们走过去，“睡了一百年，可是睡够了，出来溜达溜达。”
孟婆见了我，五官才舒展开来，顺手拿起摆在案子上的碗，添了满满一碗汤料十足的汤给我递过来，“喝点吧，好久没尝这一口了吧！”
我瞧了一眼还排着长龙似的队伍，各个表情漠然，眼观鼻鼻观心的阴魂们。
还有那个漂浮着氤氲，微光闪烁的轮回池。
“行啊。”我点头，往旁边的矮凳上一坐，捧着那碗孟婆汤深深吸
了一大口，却没敢把嘴递到碗边去。
孟婆一愣，好像也反应过来，劈手夺过我手里的碗，冒着热气的汤晃出来，撒了她一手。
一旁的月老哎哟叫了一声，不知从哪儿拽出来一条淡粉色隐隐透着珠光的手帕，盖在孟婆的手背上。
“啧，怎么这么不小心。”
孟婆浑身一僵，五官凌乱似的瞪着一脸心疼的月老。
噗嗤。
我没忍住，噙着泪哈哈大笑。
等我去阎罗殿里把这事儿绘声绘色描述给老崔的时候，他才若有所思想了半晌，与我道：“一个负责缘起，一个负责缘灭，倒也登对。”
我站在空旷昏黑的大殿里，左右瞧了一眼，问道：“那些鬼吏们都走了？”
“嗯，近日人间事多，都安排出去了，黑白无常去各处地狱押送鬼差，稍后还会回来。”老崔坐在桌案前，执笔往卷宗上画了两笔，又停顿，微垂着头喃喃似的道：“当年那场浩劫之后，人界基本平定，这些年间，除了那些阳寿尽了去轮回的，其他人都安好，你也别太牵挂。”
“朱琰和白冰洋呢？”
“那两只妖怪，拖了你们的福，已经恢复妖身回到妖界，几年前，妖界动.乱，各贵族之间不睦，朱家把朱琰推出来临危受命，如今他已经是妖界之尊，另一只泥巴精怪还欠些火候，大约再等个一二十年，才能自如变幻人形吧。”
我淡淡‘嗯’了一声，没再继续接话。
“有关别的人，你就不想知道了？”老崔扔了沾着朱砂的笔，抬眸看过来。
他的视线一片清冷，那么直冲冲的，撞的我心口咚咚一震。
我咽了咽唾沫，干哑着嗓子问：“云间呢？”
“在人间待了二十年，就回到一禅寺做了住持，这孩子到底是天生神根仙骨，再加上从小在佛坛下长大，修行可比寻常修道者快多了，上回听黑无常说，他们路过一禅寺山下，见到山顶隐隐闪烁佛光，我估摸着，过不了几年，云间该飞升天界了。”老崔平铺直叙的口吻道。
我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光溜溜，像是糯米团子的小脑袋，从一禅寺那扇漆面斑驳的大门缝隙里探出来，笑眼里闪烁着星光的云间，不禁笑得与有荣焉。
他飞升去三十三天城，一定会是个顶好的神仙。
老崔还盯着我，我怀疑他连眨眼都没有过，那张脸犹如静止一般。
我沉了沉气息，张嘴道：“你陪我去轮回池吧。”
“想好了？”老崔眼神猝然一闪。
我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算一算，我在地府赖了得有七八百年了吧，以前朝思暮想的不就是能去投胎么，如今孑然一身，终于可以入轮回，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我去而复返，孟婆和月老倒是不在了。
今日的孟婆汤已经发放完毕，那口足够容纳三四个鬼在里面泡澡的大缸见了底，旁边黑漆漆的桌案上，留了一只土陶碗，里面盛着满满一碗汤。
热气袅袅，香味钻进我的鼻子里，我吸溜两下，无端端模糊了双眼。
轮回池里的氤氲被老崔一袖子挥开，五光十色的水面好看极了，我笑着打趣问道：“我该不会进畜生道吧？”
老崔没说话，生死簿上该有我的生平和命途了，可他不能与我说，否则天谴会落在我的身上，往后的命运他便再也无法探知。
不过我偷偷瞥了一眼他的眼神，懂了，绝对不是畜生
道。
我走过去，把孟婆留下来的汤端起来，身后传来老崔低沉的声音。
“喝了，可就前尘尽忘，你再想想，还有什么该问的。”
我手腕一抖，酱色的汤面颤出浅浅的波纹，没回头，声音干干道：“该知道的，不都知道了，别误了我投胎的好时辰。”
咕咚！
我仰着头，那一碗汤囫囵灌进嘴里，却没有记忆里那香浓诱惑的味道，反而十分苦涩。
原来……能投胎的鬼魂喝下的孟婆汤，是苦的。
我皱着眉头，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轻吁一口气之后便转身往轮回池走，刚站在池边，半个身影倒映在水面上，便听到老崔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们找过很多地方，始终没有找到过半点蛛丝马迹，他要么……灰飞烟灭了，要么，或许另有机缘，若你还愿意等……”
原来，白白说黑无常一直帮着我在人间找寻什么，便是他啊。
我醒来后，问了每一个熟悉的亲近的人和鬼，地府里也溜达了大半圈，唯独不敢从嘴里说出来的那个名字，更不敢问关于他的任何事情。
“谢谢。”
我没回头，挺直了脊背，打量着看似极浅的池水。
老崔的鬼气忽而靠近，我甚至能感受到那股森冷的阴气紧贴在我身后，却又戛然一下顿住。
四周的空气也好像跟着凝固似的静止下来，我微微抬起眼，便看到漂浮在水池上的氤氲悉数定住，仿若画布上栩栩如生的刺绣。
好半晌，没听到声音，我试着动了动，才发现自己的身子也被定住。
又等了一会儿，老崔才声音沉沉道：“留下吧，或许……可以为了我。”
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声音微微颤抖，“老崔，你真不害臊。”
呼啦~
四周禁锢似的力量骤然散去，一切又重新恢复如常，氤氲开始流动，我侧目，老崔站在一米开外，好像从未动作过。
他不看我，那张脸却沉如寒冰，双手负在身后，静静站着。
我垂眸，压下气息，一只脚抬起要往轮回池里跨。
正是这一瞬间，很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了铃铛摇晃的声音。
叮铃铃，叮铃铃！
声音急促，由远而近。
我回过头，看到一团圆滚滚的黑影跑过来，高高的帽子歪在半边脑袋上，好像随时会掉下来。
“小夜？”
我定睛再一看，他手里还捏着那根粉红色，带着一串羽毛的逗猫棒，绳子上系着的铃铛随着他跑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姑姑！”
他挥舞着白胖的小手唤我，跑得气喘吁吁却脚步不停。
我有些疑惑，看向老崔，他也一脸不解。
“姑姑快看呐！”小夜兴奋得叫喊，终于向我们跑近过来，指着自己脚边那浅浅的，仿佛是一小团橘色的光晕，“喵喵，它显形了！！！”
“喵~”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很舍不得，之后可能会写一写番外，感谢一直以来关注山海向东倾的朋友们，有你们的支持，才有信心把自己喜欢的事情一直努力做下去，感恩，祝大家天天开心！东倾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