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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战国万人敌txt下载     战国万人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17 苟且的楚国细作

    至淮水伯府开始动员,几天后,白邑就有大量的舟船停泊,码头上的物料仓,堆满了各种物资。

    即便只是麻袋,也是一百只一摞,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仓库之中。

    只论白邑码头仓库的麻袋数量,就在三十万只以上。

    这些麻袋,通常都是用来修建简易工事用的,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抗洪抢险,才会用到大量麻袋来填土筑坝筑墙。

    除了麻袋之外,还有草帘子、草包等等物资,长期囤积的干草在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没有遇到大规模的洪涝灾害,草帘子、草包等等,同样是修建军事工事的重要材料之一。

    在列国还没有办法复现第二次逼阳之战防御工事的时候,淮中城在最近几个月的河道清淤工程中,已经将土工作业再次升级。

    组织大规模义从配合民夫,已经能够从普通的沟渠改成交通壕,规模不大,但用来打烂仗,管你霸主级大国有多少兵力,敢打反击就是死。

    只是玩这种层级的土工作业,组织度不能低,训练强度更是不能低。

    基层士兵、工人、民夫对命令的执行度要高,最重要的一点,基层军官以及民夫头领,必须识字。

    否则在壕沟中穿梭,连路标路牌都看不懂,自己人都会绕晕。

    至于队长级以上,更是要能够看懂地图,看不懂地图,对于执行命令传达命令,也是一窍不通。

    长官将命令下达之后,让你往东,结果看了地图奔西天取经,往轻了说是无能,往大了说,就是延误战机。

    “河北舟船之数,大船二三百,小舟千余。码头仓库盈满,沿岸船队,更是满仓。淮水伯府竟有如此底蕴!”

    “唉,大隧传来回复,丹阳公……依旧驻守大隧。三军之将,丹阳公皆不在其列。”

    “哈!”

    一人气得笑了,“这郢都的妖妇,是要亡我大楚啊!”

    “前方将士用命,这妖妇竟是封项氏村夫为‘环列之尹’。诚如淮人所言啊。”

    “淮人所言何事?!”

    “**——”

    张嘴口吐芬芳,唾沫横飞,情绪根本控制不住,但还是得控制。

    地处黄城的楚国细作们,现在也感觉到了活动的受限,淮水伯府军管之后,很多平时能做的事情,现在都没办法做。

    码头上进货出货,黄城本地的勇夫,都查得很严。

    一些小门小户,直接按照配给制在家里宅着,除非是工地上征召,否则就严禁随意外出。

    这让细作们的主要活动方法,就是依靠大商户或者本地土族大户来掩藏身份,到了晚上,也只能派出没有夜盲症的高手,才能互相沟通。

    但这年头入夜之后,就算没有夜盲症,想要摸黑寻路,还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加上淮水伯府设置岗哨,多有暗哨、游哨,再你如何高手,摸得方向稍微不对,被人察觉了动静,基本跑不掉。

    本地勇夫的单打独斗可能不算什么,但他们压根就不单打独斗,楚国人也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些勇夫,只要看不见的地方,直接就是拿起弓弩就射。

    五人小队是一弩四弓,备用弓弦又各有三到十根,每人又带十到二十支鹰羽箭。

    晋国的弩箭,是不带箭羽的,但是淮水伯府的弩箭,可以直接用鹰羽箭上弩机,不带箭羽的专用弩机,黄城本地的勇夫并没有装备。

    一个人身手再好,五支箭射过来,真要是运气不错,才能避开。运气不好,就跟掉了毛的豪猪,逃走了也是死。

    皮外伤治理效果最好的,还得去淮水伯府的卫生所,可惜只要前往卫生所,就是暴露了身份。

    楚国细作们现在压力极大,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情报,已经宁肯放弃,也不会去打探。

    久而久之,在楚国细作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情报是重要的,所以都可以放弃。

    小命要紧,人之常情。

    “这几日吴人已经搭建浮桥,只怕河北兵卒,就要前往河南。黄城、息城,新编义士二大队大队长姜文,已经用原弦国将军隗矢为守将,驻扎河北息城,河南弦国都邑,则是姜文亲自坐镇。”

    “消息准确?”

    “谈什么准确与否,昨日的车马队,就是新编义士二大队的。”

    不能实地查看,就只能靠猜了,反正跟上峰回报,也能用情报分析来搪塞。

    更何况现在老家气氛诡异的很,大隧守将老牌军方大佬居然被边缘化,这种智障一样的操作,他们这些在外打拼的情报人员,听都没听说过。

    老对手晋国,把自家公子往外送,那是有的;边缘化国君的兄弟,那也是有的。可没听说边防军长官,尤其是方面军一把手,能够如此冷处理对待。

    在淮水活动的楚国间谍们,现在最怕后路被抄,因为这是大概率的事情。

    之前“州来大夫”云轸甪就投降了,搞得淮中地区的楚国间谍网,半个月就完蛋,全是云轸甪的功劳。

    而云轸甪跟斗氏完全没法比,更不要说曾经的先王郎中,丹阳公斗尊。

    “丹阳公……难啊。”

    黄城的市场虽然还在营运,但真正能出来活动的,已经不多。至于说楚国来的,更是少之又少。

    几个楚人聚集起来,只要不到处乱走,由得本地勇夫监视,倒也不拿他们。楚人也是放弃治疗,要是有以往的证据、线人曝露了他们身份,也只能认命。

    证据确凿,就地投降就是。

    给现在的郢都卖命,完全就是血亏。

    至于说家人为质,有时候真的管不了那么多。

    “我大楚带甲百万,定会有义士出列拯救苍生。”

    “义士?”

    “……”

    提起这个,还真是尴尬。现在只要提到“义士”,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解走狗;提起“忠义”,那就是吴国王命猛男为王前驱。

    而且李解还真是干得不赖,两次逼阳之战,打出来的威名且先不提,原逼阳国国君,现在的傅城大夫、新蔡“巡察大使”妘豹,全家老小还活得好好的。

    祖宗的祭祀也没有断绝,还多了“香火”,现在还能去淮水女神宫请圣斗士帮忙做个法事,听说还挺灵验。

    保佑小孩子聪明机灵,客户们纷纷表示有效果。

    “再有几日,只怕非淮水伯府舟船,不得通行。此次吴人攻楚,兵锋只会更盛!”

    很多间谍的记忆,是有上一次吴楚大战过程结果的。

    勾陈大妖的各种凶猛,让楚人难以招架,要不是勾陈没有办法有效统治淮水地区,以这头大妖怪的胃口,说不定真能咬死楚国。

    但即便老妖怪没咬死楚国,现在这位老妖怪的“后裔”,凶悍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诸位,以眼下江淮士卒调动来看,吴人主力,必是要强攻三关。大隧、冥阨,乃是首当其冲啊。”

    “三关并非唯一入楚通道,斗师败于吴人之后,淮水进出衡山,东陵关隘亦是畅通。届时吴人南北夹击,丹阳公所在三关,必成孤军。”

    间谍们也很清楚,李解要进攻楚国,不可能放着三关驻军不管,驻扎在这里的楚国部队,战斗力很强。

    放着不管,大摇大摆地区进攻楚国腹心,以斗尊的军事经验,怎么可能放过抄后路攻击后方的机会?

    所以在间谍们看来,不管李解现在是不是已经很轻松出入大别山南北,都是要解决三关楚军的。

    三关楚军,仅大隧一地,就有正兵四千,是正儿八经的楚国陵师。

    而这一部分,又都是斗氏子弟,上下肯定是齐心协力,士气再怎么打击,也不会低落到哪里去。

    将士一心,同族血脉,这时候尤为可靠。

    “入夜之后,再命人趁夜前往踖邑。至踖地逗留天明,再前往大隧告知丹阳公,吴人声势浩大,不日就要进攻三关!”

    “眼下……也只能如此啊。”

618 唱大风

    “主公。”

    “主公。”

    “首李。”

    ……

    伴随着一声声问候,全副武装的李解翻身上了战车,拿起望远镜看了看水中岸上的队伍,都是宛若长龙,逶迤向前。

    和列国乱七八糟的行军姿态不同,淮中城的行军,也是一种训练。

    不仅仅是行军,一应制度,都严格地强调着纪律性。

    市井中的严苛峻法,跟军规比起来,根本就是毛毛雨。

    “出征!”

    一声令下,军号嘹亮,司号手的号角,顿时响彻淮水上下。

    列国贵族、商人,都是脸色凛然,就这么看着吴人出征,当真是要去攻楚啊。

    “还真是要……攻楚?”

    吞了一口唾沫,岸边的市场之中,总有高台可以望见如狼似虎的士兵出征,眼见着李解亲自披挂,这真的是惊到了他们。

    “淮水伯从来都是言出必行,说伐蔡,就是伐蔡;说攻楚,自然也会是攻楚。言出必行,言出必果,言出必践!”

    此次跟从李解出征的方面大将不少,只是“十步杀一人”的沙仲哈,并不在其中,整个淮中城的人都知道,沙哈此刻在淮南。

    随同李解左右的,是商无忌和“下柳氏”的初代宗长柳巴。

    攻楚之前,还要地叫战书,柳巴将会只身前往郢都,劝降赵太后和楚王。

    当然说是只身,护卫还是有的,只是对外宣传,就是只身前往。

    “一诺千金”公子巴的招牌,现在相当的响亮。

    不过六国都亡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公子巴对这个倒霉老家也没啥感情。早先出来流浪,周游列国,那也是在国中实在是混不上一口热水喝,这才外出。

    长得丑,过日子是要艰难一些。

    “浩浩荡荡,何其威武雄壮!”

    “兵锋之盛,闻所未闻!”

    什么阴谋诡计,在这样的绝对实力面前,那都是弟弟。

    不过对淮中城的居民们而言,却又有了优越的资本。

    与有荣焉,就是这么简单。

    要知道,此次攻楚大军之中,有不少士卒,就是从淮中城的居民中遴选出来。

    虽然不是鳄人、勇夫,只是扩编义士,但也已经相当的不错。

    “快,骑传国中,吴人伐楚!”

    “即刻禀明君上,淮水伯已然伐楚!”

    ……

    列国间谍们都没有空下来,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李解攻楚这件事情,必须第一时间传回国。

    之前都是预估时间,现在已经大军开拔,那么吴楚大战,就是短期内的事情。

    最多十天,一定会爆发大战。

    还有列国贵族奇怪,李解没有姑苏的王命,怎么敢胡乱开边寻衅的,谁曾想,李解在誓师的时候,直接在盖了王印的空白绢帛上填好了战书。

    合法合理,谁也挑不出半根刺来。

    再说了,当年吴威王还在世的时候,可是早就说过,允许李解自由发挥。

    要不老乌龟羿阳君怎么死?

    当初因为种种变故,还导致李解没有前往莱国,他现在还挂着行者使命呢。出使莱国,搞死羿阳君剩下的那几个龟儿子,也是老妖怪在世时候,批准李解自由发挥的事情之一。

    能作证的人很多,姑苏城的人都知道,不在姑苏城的老臣子,比如说原太宰子起,那也是知道的。

    只是这些都是屁话,此时此刻的太叔卯,对李解绝对是无语到极点。

    这种硬实力,不爆发出来,还有点念想,现在曝露在全天下面前,简直是骇人听闻。

    太叔卯的人眼见着淮水伯府只是略作动员,就有大量的可用之兵冒出来,吓得当真是魂不附体。

    此次出征楚国,不仅仅是兵力的问题,还有新兵种的出现。骑马步兵在以往不是没有,但很少,这一次却至少有三个大队的骑马步兵,还有三个大队的骡子步兵。

    一时半会儿还没看出来端倪,但六个大队浩浩荡荡,在淮中城外秀了一把机动性,还是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要说骑术,淮中城的士兵,还真谈不上什么骑术,但纪律性高,装备好,那就不一样了。

    侧翼包抄的杀伤性,比以前大了不止一倍,更让人难以适应的是,短期内诸侯们想要组建类似的兵种,几乎是没可能的。

    然而实际上,李总裁手中这点骑马步兵,也就只是秀一下,走远了之后,士兵们赶紧下马行走,哪里舍得让马儿受罪。

    马匹的体力,可舍不得浪费在行军上。

    岸上行军,主要还是靠两条腿,除此之外,李解麾下战斗力强的部队,大多都是坐船,一应物资,也是能船运就船运。

    只有实在是不好走船的地方,才会选择大车和独轮车。

    正如李总裁判断的那样,秋收之前的一阵东南风,会刮上一阵子。

    加了风帆的独轮车,在丘陵、平原的过渡地区,走起来速度并不慢,也不会太吃力。

    明明有淮水,李解还要组织骡马队、大车队、独轮车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有让这些队伍有了经验,以后再动员的时候,才不会不适应,而不会惊慌失措。

    一回生,二回熟,打仗时候军队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符合这个道理的。

    大部队从淮中城出发,舟船并非直接就是由东向西,而是会有一段由南向北的水路。这一段水路河湾,便是夏汭。

    经过改造,夏汭除了田地成片之外,淮水大堤更是坚固无比,除了常规的大埝之外,外围大量的芦苇荡,也让本该在这里湍急的淮水水流,不能轻易地冲刷淮水大堤。

    战车通过夏汭之后,那些送行的淮中城居民,这才散去。

    拿起望远镜,看到列国贵族、商人都不再跟随之后,李解这才喊道:“来人!”

    “是!”

    “传商无忌。”

    “是!”

    不多时,商无忌就换乘马车,到了李解这边,然后郑重道:“主公,再有三亭,对岸就是芍陂。”

    “嗯。”

    李解点点头,“战场上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楚国那对孤儿寡母,攻心为上,往死里恐吓!”

    “是!”

    “淮上列国既然愿意做仆从,那就好好地消耗。该让他们去死的时候,不要节省。”

    “主公放心,蔡夫子早有打算,相约为期之后,便会命蔡国三师,强攻楚国方城。”

    “秦国人会不会来,我们不用去考虑。他们来也好,不来也好,结果都一样,就当他们不来。”

    “是!”

    “务必将楚国陵师,全部吸引到汉东,如有必要,可以放弃柏举山口,涨一下楚军士气。诱敌深入也好,示敌以弱也罢,总之,就要将楚国陵师,拖在大别山,按在淮、汉交通之地。”

    “无忌纵使付出性命,也不负主公所托!”

    “如此,保重!”

    “主公亦保重!”

    “唱大风,声势要浩大,淮水要沸腾!”

    一声令下,便听到鼓号震动,起了个调门之后,就听到有人开始高唱军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战四方!”

    “战四方……”

    “我为猛士兮……保家乡!”

    “保家乡……”

    高亢的调门起来之后,便是一阵阵嘹亮的应和。

    一路行军,一路前行,一路唱大风。

    而从夏汭前往颖尾的路上,李解换了装束,在一处小小码头上,登上了一条小船。等到大部队都看到淮水女神宫的时候,庞大的船队之中,分出来一支小队,奔南岸去了。

    淮水女神宫的四周,十二元辰魔神像,依旧金光闪闪,只是本就狰狞凶悍的十二元辰魔神,伴随着淮中大军唱大风,更显威武。

    那些个在淮水女神宫的神像前祈求保佑的善男信女,此时都是脸色煞白瑟瑟发抖,匍匐在地上,只求女神保佑,魔神宽恕。

    “秦国使者还未至蔡国?”

    淮水女神宫中,同样听到了大军唱大风的秦国夜月公主,此刻心情有点不爽,她伸出手指,仔细地打量着新配制出来的指甲油,手指修养白皙,配合暗红色的指甲油,很有一种妖艳的神秘感。

    只是心情糟糕的淮水女神,语气已经冰冷到了极点。

    明明还是夏日炎炎的天气,但匍匐在地的原秦国左趣马,却是浑身颤栗冷汗淋漓。

    “殿下!国中老世族恐惧晋国威慑,如今都是屯兵咸阳,不敢有所行动啊。”

    “噢?不敢有所行动啊……”

    嬴莹笑了笑,拿起装了凉茶的陶瓷杯子,正要送到嘴边的时候,却是突然将手中的杯子直接砸在了子车白臀的头上。

    “废物——”

    猛然站起来的嬴莹,伸出手,立刻有奴婢将一条鞭子递到了她的手中。

    啪!啪!啪!

    狠狠地抽了三鞭子,嬴莹目光狠辣森冷:“子车白臀!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是一条狗!狗!不是我需要子车氏,是子车氏跪着求着,我才收留了你们!”

    “是!殿下所言甚是!是子车氏办事不力,是臣下有负重托!”

    子车白臀即便被抽得疼痛难捱,还是咬牙坚持着,额头上冒着汗,很是郑重地挨打认错。

    “公父是何意?!”

    “君上……秦君尚在犹豫。”

    “骑传洛邑,然后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尽快传递消息返回秦国。如果公父还没有下决心,就促使公父下决心。倘若公父胆怯,想尽办法,为公父壮胆!”

    言罢,嬴莹再也没有看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的子车白臀,“公父若是年迈不济,也该让公父安享晚年,何必再操劳国事。”

    “是!”

    趴在地上一脸震惊的子车白臀身躯明显一颤,也不知道是因为剧痛还是恐惧,但是对于淮水女神的命令,他不敢拒绝,也不能拒绝。

    子车氏,跟这个女人,是绑在一起的。

619 明攻三关,奇袭郢都

    淮南芍陂渡口,寻常的民间舟船,早就停止通行,一般的渔猎活动,也只允许沿岸猎捕,片板不得下水。

    波光粼粼的芍陂,已经有大量的平底船整装待发,船上岸边,也都是安安静静,有序登船的士兵。

    “首李!”

    光着头,脸上抹了油泥的军官身上只有皮甲,不过甲具上头类似肩章的纹饰,还是将他和一干普通士兵区分开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原本在北地执行任务的沙东。

    在半个月前,李解就秘密地将沙东从北方调了回来。吴水一行人到底要磨蹭到哪里去,李总裁是真的无所谓。

    这些王宫宿卫,现如今都在琢磨着如何报答李解,于是又在卫国和齐国的三不管地带瞎折腾。

    索性把沙东叫回来,由得吴水等人去吧。

    “之前通过彭蠡泽,你感觉有多大把握?”

    “要是两个大队,都是鳄人。不眠不休,两天就能抵达楚国郢都!”

    “从哪里出发?”

    “鹊岸、庸浦,都可以。”

    “那就从鹊岸出发,这里是楚国人的福地,就看看能不能成为我们的福地。”

    “是!”

    此时的鹊岸,基本还是以沼泽、湖泊、滩涂为主,为数不多的平地,也时常因为江水倒灌而淹没。

    但也是这么一块地,却非常重要,因为这是大别山进入长江这一段,为数不多的平原地带。

    桐国故地往南,楚国曾经在这里设置过巢县,但很快就因为战争而衰败,本地居民,也大多因为各自为政,退化到了部落状态。

    毕竟这里属于缓冲区,吴楚的边防部队,时不时都会过来劫掠一番。

    本该相邻的长江,其实现在主航道,还泡在彭蠡泽中。

    这一片泽国之广大,以楚国的舟师部队,根本做不到顺流直下战个痛快。

    沼泽、湖泊、长江、支脉,连成一片,一眼望去,跟内海也没什么区别。

    正常来说,连绵不绝的水域,通行肯定很方便。

    事实并非如此,暗礁、浅滩同样极多,伴随长江的涨潮落潮,这些浅滩、暗礁,就变成了平原、丘陵、山包……

    想要找到一条合适的航线,非常不容易。

    李总裁为了找寻这样的航线,准备了大半年,投入了大量资源。

    每一个探险队在不同的航道区段,都要有一个月左右的通行记录,之后再安置简易地标,接着就是工程队进场,修建半永久地标,比如灯塔这种人工建筑。

    为数不多的土法水泥,就是用在这里,基座需要牢固,然后用船舶运输石块垒砌,然后开始用木材修建高台,高台处可以点燃可燃物照明。

    这样到了晚上,也可以指引船只的航行方向。

    借用潮水和南风,东西跨度四百里,南北跨度可能接近千里的彭蠡泽,就能快速通过。

    只要过了这一段,水路就会好走的多。

    以明显的地理环境地貌特征来估算的话,李解觉得大概就是从这时候还泡在水里的铜陵南北出发,通过泡在水里的安庆,在通过同样泡在水里的九江,然后就安全了。

    当然也只会安全一段路,到了云梦泽,就要进入内水,这时候走汉水,其实比较冒险。

    经过和云轸氏、云氏的反复论证,加上小股鳄人跟随商队出入云梦泽,最可行最高效的路线,其实是在云梦泽的南端,大概是涌水这个地方,进入内水。

    而涌水的入江口,一直都是云轸氏在看守,进入涌水之后,风帆就不重要,它和芍陂一样,有平底船,就能畅通无阻。

    这时候划桨也好,撑杆也罢,一个晚上,就能抵达郢都。

    涌水的另一头,就是楚国都邑的卫城,不过实际上却是楚王的行宫,被称作“渚宫”。

    渚宫和郢都之间,隔着一条小河,这条河流,是通往汉水的支脉,被称作荒水。

    荒水源头开阔似沟,又称“荒谷”。

    这个荒谷,也算是一个天然防御工事,如果敌人从东北方向过来,楚王如果往南逃窜,就可以前往渚宫。

    然后依托渚宫、荒谷,进行抵御。

    倘若敌人是南方的蛮子,比如百濮、荆蛮,荒谷又成了护城河,渚宫又成了桥头堡。

    实际上就是有点双城的意思,只不过郢都才是本体,渚宫属于楚王为了度假休息而消遣的地方。

    现在,李总裁就是要带着精锐部队,直接突袭郢都!

    知道这个行动的人,不超过一只手,连蔡美这个一方“山头”,在蔡国势力内部,才算得上举足轻重的老江湖,都认定了李解是要强攻三关,碾压楚国。

    不过开内部会议的时候,群策群力之下,都觉得太过冒险。

    对鳄人们而言,他们可以死,老大不能有事。

    这让李解很感动,然后每人挨了一通鞭子。

    统一了思想之后,就不再去琢磨风险大小这个破事儿,毕竟,老大发家致富打下这么大地盘,其实没几年。

    想通了之后,鳄人们又开始自我催眠,老大能有事儿吗?天命加身怎么可能有事儿?

    受命于天!

    一统天下!

    在这个基础上,李解又给他们打了一通鸡血。

    这个鸡血就是,根据线报,现在楚国太后和楚王,就在渚宫避暑呢。

    “老子打下渚宫,就要狠狠地干她一炮!”

    豪言壮语,让鳄人们顿时热血沸腾。

    老大干了楚国太后,这楚国说不定直接亡了,就算不亡,也是四分五裂,整个南方,将只剩下一个对手。

    这是前所未有的壮举,甚至李总裁还再三表示,如有必要,他完全可以在吴威王的坟头,让楚国太后扮狗。

    统一了思想,又统一了决心,大无畏的勇气在身,也有技术和装备,鳄人们之前的犹豫、忐忑、小心,顿时烟消云散。

    能干楚国太后一炮的老大,根本不在乎在吴威王的坟头再干上一炮!

    李解率部秘密从芍陂进入了居巢邑,随后就跟沙哈会和,通过群舒之地,在鹊岸的内陆港码头集结。

    此时,已经是攻楚大部分途径淮水女神宫一天后的事情。

    整个过程中,淮南地方上,都只是听说沙哈要去剿匪,有荆蛮部落在作乱。

    大部队中,知道李解要南下通过舟船部队奇袭楚国的,只有躲藏在车厢中受罪的商无忌,还有作为使者,先行通过大别山的柳巴。

    “出发!”

    一声令下,大船逐渐向开阔水面航行,秋收前的南风天一来,江面上的风速就会大大提高。

    此时的彭蠡泽,除了部分区域会有大浪、暗流,摸清路线之后,基本还算好走。

    除此之外,还有小型帆船作为引导船和斥候,配合望远镜,就能提前发现可能存在的楚国哨兵。

    一般来说,只要在可视范围内,楚国人的船是绝对跑不过吴舟的,只要被吴舟缠上,楚国人的船都是死路一条。

    安全距离只要清空,后续大部队只要通过彭蠡泽,剩下的,就好办了。

    和北线大军唱大风那种气势嚣张不同,舟船部队恨不得能够静默,整个江面上,只有烈烈的风声、水波声。

    借助南风,进入彭蠡泽之后,江鸥的数量就多了起来。

    这些鸟儿极为贪食,不是鱼虾丰富的地方,根本不会这么密集。

    偶尔刮台风的时候,江阴邑的捕捞船,都会来这里拖一把,收获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

    三斤的鳜鱼都算是小的,可想而知这片水域的资源之丰富。

    只可惜水流环境太过复杂,并不适合开展渔业,在李解的计划中,干死楚国之后,这里早晚都要修建大堤。

    在北岸只要围堤一段距离,就能产生大量平地,这些土地,原本就是土著用来种植水稻的。

    只是时不时因为洪涝而淹没,这才显得鸡肋。

    “首李。根据情报来看,楚人在渚宫的部队,最多三千。舟师全都集结在清发水,以待局势变化。”

    “呵,就那对孤儿寡母一听说老子要伐楚,就从上鄀离开,前往渚宫避暑。只怕舟师就是个运兵船。”

    谁都知道李解是要从东北方向打过来,列国贵族、商人都看到了。

    正常人的布置,也会和楚国太后一样,把战斗人员都堆到前线去。

    她是不想死的,也不想被李解活捉之后干了个爽,自然是要夺得远远的。

    现在避暑于渚宫,已经算是不错,还知道找个避暑的借口。

    “根据我们以往的演练,现在商无忌应该已经到了白邑、黄城、息城附近。楚国人肯定是要有所动作有所表示的,至于姬巴,应该已经跟斗氏的人接触上了。最少,上鄀的楚国人,应该都知道我的使者到了。”

    “那柳巴应该也会前往渚宫?”

    “未必。”

    李解摆摆手,“楚国那些有本事的,可能还想跟姬巴周旋一番,能把战事拖住一天是一天。”

    冷笑一声,李解很是玩味地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帮楚国大臣,肯定会以太后、王上在渚宫避暑为借口,然后拖延姬巴。”

    这种事情,他、商无忌、姬巴都反复推演过,只要姬巴扛得住压力,不要恐惧楚国人的恐吓,摆出老子不怕死,老子就是来侮辱你们楚国人的姿态,反而能逼迫楚国人自己阵脚大乱。

    外交上的事情,讲白了还是实力问题。

    战场上拿不到的,谈判桌上也拿不到。

    想当初李某人还是工头那会儿,跟人合伙做一个工地,有王八蛋同行眼热,就说要一起搭伙儿,这不显露一下实力,李工头怎么可能给他好脸色?

    双方闹掰之后,也别说讲和不讲和的,各自拉着工人徒弟开打,打赢了牛逼,打输了傻逼。

    完事儿之后,这位同行就服了,李工头也因为扰乱市场秩序,还涉嫌聚众斗殴,被拘留了十五日。

    最后要不是他咬死了是正当防卫,估计要得判个两三年的。

    现在淮水伯府跟楚国之间,就是两个包工头在争抢淮水、汉水这片大工地,李解用的理由就是你当初抢地盘不地道,没有义气,我代表月亮代表正义要惩罚你!

    楚国这边当然没啥好说的,寻思着老子在这儿连二期工程都收尾了,你他娘的才来跟老子说这个?你畜生啊。

    李总裁表示没错,我就是畜生!所以我要干你们家太后!

    闹到这个地步,在派人说和,那都是个屁。

    这能说和吗?必须不能啊!

    但该走的场面还是要走的,再怎么打打杀杀,还是要嘴上斯斯文文,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这点体面,总归是要的。

    不过双方又都很清楚,撕破脸皮之后,肯定要撕到底。

    走流程的原因,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好争取更多的资源来投入到即将到来的开片中。

    此时此刻,在姬巴穿过大别山,大摇大摆通过楚国关隘,前往汉水的途中,就有楚国达官贵人,以旧时好友的身份,前去迎接。

    讲白了就是拖住姬巴的行程,先来个三温暖,再来个马杀鸡,最后楚国小妹儿一条龙,玩到腰酸背痛腿抽筋,那肯定得歇歇脚吧。

    这一来二去的,怎么地两三天时间是要的。

    两三天,楚国至少还能往三关输送六七万的兵力,至于粮秣,更是不计其数。

    反正楚国人也没想要野战干死李解,能在阵地战中耗死对方,就是胜利。

    秋粮到手,接着就是要进行入冬准备,楚国精英认可李解的战斗力,但你再牛逼,你能比天时更牛逼?

    你鳄人就算钢筋铁骨,在江淮的冬天还能翻个屁的浪出来。

    楚国现在就是全国精英一起祭出“拖”字诀,拖到李解无计可施,就算打不赢李解,也能逼迫李解。

    只要李解自行退去,这事儿,就算是楚国胜了!

    而“战无不胜”的金身,吴国王命猛男出道以来的威名,就全部栽在楚国人手中。

    携这样的“大胜”之威,楚国很容易就把淮上列国重新收服,之前蠢蠢欲动的杂碎们,有只能老老实实地做狗。

    “若是下柳大夫能拖住楚国人,楚国在汉水的兵力,肯定还会抽调一部分,前往支援三关。时下楚国三军,左军中军右军,竟是无一由斗尊为将。首李,只怕楚国君臣,不怎么齐心。”

    “冥阨、大隧的三关楚军,其实战力不差。但他们都是谁的人,会是楚王的人吗?显然都是斗氏的精英子弟,这些斗氏子弟兵,怎么可能听命三军将佐。号令不齐,打打防御战还好,一旦分散野战,就是送人头的命。”

    李解拿起望远镜,看了看远处的长江见面,心情那是相当的好,“姬巴要是演技飙升,嘿嘿,搞不好能把楚国君臣一锅端!”

620 大战之前

    “首李,抓获两个楚国游哨。”

    “拷问附近暗哨。”

    “是!”

    借助夏秋时节的南风,船团宛若一条前所未有的长龙,缓缓地通过了彭蠡泽。

    刚过彭蠡泽,前方的侦察船就先行抓获了几个楚国沿江边军,这些倒霉蛋只是来江边捉一些鱼虾野味。

    芦苇荡中的野鸡野鸭很多,禽鸟吃不到,鸟蛋总归是不缺的。

    倘若还有鱼鳖,那就是更好。

    只是楚国人怎么都没想到,茫茫大江,宽阔百里都不止的水面之上,居然出现了遮天蔽日的风帆。

    水平线的尽头,桅杆高耸,风帆齐整,舟船宛若一头头巨兽,整齐划一地排着队伍,逆流而上!

    “报告!水流改向!”

    方位开始发生变化,李解看了看日头,判断这已经过了彭蠡泽,沿岸的地标也能看到,有些地标做得非常明显,就是在岩壁上刻字,然后涂抹黑色或者红色的颜料。

    “方位偏西北,观察沿岸地标!”

    “是!”

    “打旗语,通令各船船长注意水流!”

    “是!”

    “今日,直下郢都!”

    “是!”

    桅杆的瞭望塔上,水手先用镜子反射阳光,后方船只注意到之后,立刻回应。

    接着,瞭望塔上的水手,开始打旗语。

    “水流转向——”

    “水流转向!”

    “转帆——”

    “转帆!”

    咚咚咚咚……

    一条条船的甲板上,水手们飞快地忙碌起来,一直没有在工位上的桨手们,也时刻准备着开工。

    为防触底而预备的撑杆,也第一时间架上了船舷,撑船工随时都要以防万一。

    “队长,三号地标。”

    沙东所在的战船上,副手不断地用望远镜搜寻沿岸地标。

    方位确认之后,沙东立刻看着地图,尺规略作估算,沙东顿时松了口气:“接下来一段江面,要好走得多。”

    “我们在这里,楚国南沂在这里。”

    沙东在地图上点了点,“过了南沂,云梦泽就离得不远。”

    “云梦泽南部沿江,楚国舟师孱弱,陵师稀少,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州氏立足云梦泽数百年,虽屡遭汉水诸国欺凌,总也是有些实力的。要以防州国逢迎楚国!”

    “是!”

    “放下快帆!”

    “是!”

    不多时,一艘船体狭长的小帆船“嘭”的一声落水,两个水手上船之后,先用船桨划开一段距离,接着就是快速张帆。

    这是丝麻混合编制的风帆,其中还加了马鬃和为数不多的鲸须,韧性也是足够。

    只一会儿,这艘小帆船就借助风力,以非常惊人的速度逆流而上。

    而且这艘小帆船行走的方式非常诡异,船上两个水手,不断地调整风帆角度,同时借用自身的体重来调整船体重心,使得帆船能够在“高速”航行的情况下转弯。

    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每次看到这个场面,沙东都是感慨,要是人人都能如此,那该多好。

    可惜想要培养这种高速帆船的水手,难度极大,整个江阴邑,只有二十条船不到,总计合格人员四十七人,凑五个小队都还差点儿。

    这些高速帆船,主要是用来传递重要情报,还有就是大船行进间传达命令。

    前方的侦察船,总体而言船型不变,只是略有改动,乘员增加若干,武器装备也要复杂一些。

    “首李!是快帆。”

    “嗯。”

    略微收帆,高速帆船靠近之后,船上一个水手,立刻拿起弓箭,朝着大船射了一箭。

    鹰羽箭上还系着一根小竹筒,里面塞着的,就是要通传的消息。

    咚!

    没有箭头的鹰羽箭,还是射中了甲板建筑,没有箭头,照样能够射穿甲板建筑上的普通木板。

    “首李。”

    “嗯。”

    将竹筒中的纸抽了出来,看完之后,李解面露喜悦:“照现在的进度,今天应该就能通过云梦泽。”

    “这个什么州国,全国才多少人。”

    不是李解太过自大,实在是州国国力非常孱弱,别说跟楚国争斗,每年光抗洪,就基本把国家资源都消耗得七七八八。

    这两年州国还能苟延残喘,没有被楚国完全侵吞,纯粹是因为吴楚之间的贸易太过发达,通过出口给江阴邑大量原材料,才给续了命。

    因为国君在青铜器上的消耗大量减少,用在国家上的青铜器,自然也就增加。

    而且州国并不能直接出口到江阴邑,没有太好的船,别看李解能够组织船团通过彭蠡泽。

    整个江汉地区,只有楚国还有这个实力来冒险,但也只是冒险,没有好的时节,过彭蠡泽跟踩着小舢板就下海差不多。

    所以州国的进出口,也是借用北方的陆地和内河,最多就是顺流直下到南沂邑附近,这里势力比较复杂,南蛮族群林立,但吴国也的确有南方的商队,可以绕过彭蠡泽,或者说在彭蠡泽的南部缓流通行。

    东西横穿彭蠡泽南部,就能转道陆路。

    然后就能在长江南岸的沿岸地区进行换货贸易,不仅仅是州国,楚国、罗国、群舒、群巢、英氏、荆蛮、南巢、百濮等等大大小小国家地区的民间力量,都在这里集中,形成了群星点点状的贸易带。

    规模很小,可能都比不上吴国的一个市镇,但有交流渠道,就是好事。

    而且李解和吴国不同,李解的江阴邑,就是需要分工,而自然而然发生的社会分工不同。

    江阴邑指导性很强,说要什么就是什么,往往就会形成地区产业。

    如今海阳的苎麻,也已经是一种特产,因为靠近雷邑,为了沾光,又称“雷麻”。

    州国同样如此,州国为了换来石器、陶器、低价丝绸、麻布成衣,主要就是用各种皮革。

    鳄鱼皮、犀牛皮、鹿皮、豹皮、虎皮……

    只要是州国在这片地区能搞来的,以往都是存了上贡给楚国,现在就是在换货贸易中出售。

    江阴邑囤积的象牙、犀牛角,有三分之一是州国在长江南岸猎杀围捕而来。

    以往给楚国上贡,都是卡着点去干,动力基本没有,现在不同,从换货贸易中,州国捞着不少好处。

    上贡给楚国,基本就是血亏,属于净亏损。

    但跟李解交易,多少都能赚点儿,对一些中低层贵族武士来说,那就不是赚点儿,是赚很多。

    前面一百多年能自费前往郢都活动的州国人,可能都没有这最近一年来得多。

    这是个小国,怎么折腾,也就这样了。

    李解连姬巴的老家六国都看不上,更何况是更矬的州国。

    不过为了方便,李解还是决定在进入云梦泽之后,就分一条船过去,把州国灭了,灭了州国之后,州国的俘虏,到时候也能用上。

    在后续船团跟进之前,突袭渚宫、郢都,方方面面都要用到人手。

    有些脏活儿,他们来干有点不妥当,扔给州国人,就方便的多。

    必要时候,还能借州国人的脑袋一用,平息楚国人的怒火。

    “命令沙西部进入云梦泽之后,不必西进,转而逆流南下,灭亡州国。”

    “是!”

    命令很快就写好,然后盖章,接着同样是一箭射出,箭矢落水之后,竹筒在水面起起伏伏。

    小船上的水手,拿起一根带钩子的竹竿,就将竹筒捞了起来。

    随后高速帆船收帆,两个水手抄起船桨,开始飞快地划桨,返回后方船团。

    “灭州国?”

    跟沙东在同一条船上的沙西,看完老大的命令之后,一脸的懵逼:“那什么时候会师郢都?”

    “等命令就是。”沙东说罢,见沙西眼神似有不情愿的样子,便道,“跟州国人打过交道的,这里只有你。你就在棠邑、鸠兹往来,更熟悉类似地形。”

    “我不是不愿意,只是州国太弱,现在的州国,可能连正兵一千都没有,举**备废弛,我部前往突袭,打下来容易,之后如何接管?”

    “等命令。”

    沙东神情严肃,“或许首李还要用上州国人。”

    得了命令之后,沙西就下了船,搭乘小舟,前往自己的本部战船。

    和沙东不同,沙西大部分时候,都是负责侦查任务,临时充当治安部队的教官。

    李解让他负责灭掉州国,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如果是攻坚,就会选择沙哼、沙哈这样的猛将。

    长期从事侦查任务、地方治安任务的沙西,在灭掉州国之后,完全可以用日常的办公方法来梳理战果。

    这样李解如果在渚宫作战大获成功,需要用到人力的时候,沙西就能立刻组织州国战俘,运送到前线进行消耗。

    打仗这种事情,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后勤船团跟不上,万一楚国大部队没有顶到三关、大别山,万一突降百年难得一遇的特大暴雨……

    只要出现这种奇葩状况,前线用人就比较吃紧,中间有个缓冲,显然也要更加有偶底气一些。

    尤其是州国跟楚国并不融洽,作为偃姓国家,州国就是在破产边缘,最近一年,也就是吃到了李解的扩张红利,这才续了命。

    否则按照正常的国家兴衰,州国就应该被楚国彻底消化干净。

    实际上也是如此,州国周围,已经有了大量的楚国力量在投放。

    城寨、兵站、桑田、野人聚落,蚕食鲸吞,不断地压缩着州国的生存空间,整个州国剩下的核心土地,其实已经养不活多少人,不得不转而往长江南岸讨生活。

    可以说是个半农耕半渔猎的国家,而且还非常依赖天气变化进行采集活动。

    整个国家体制相较一百年前,是严重退化。

    伐楚的明暗两路大军,北线大张旗鼓、声势浩大,那气势汹汹的威慑力,不仅仅是逼迫得楚国在大别山西北一线到处建设防御工事,所有山口关卡,都是营寨连绵,土墙不绝。

    楚地本就多湖泊、溪流,地理优势自然也会利用起来,淮水伯府的北线大军,先头部队刚过黄城,楚国已经将地盘上的桥梁津渡全部关闭。

    又借着夏秋交际天气炎热,一把火将大别山南面的密林全部烧了。

    郢都的精英是见识过李解在逼阳之战时候的土工作业,留给吴人太多的林木,楚人拆多少桥梁,吴人就能建多少出来。

    今时不同往日,淮水伯府麾下的工兵,其搭建临时性建筑的能力,甩天下诸侯不知道多少条街。

    一夜之间就城寨林立,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再怎么各自独立,此时楚国的地方势力咬牙也要为楚国而战。

    有投降派,自然也有战个痛快的武斗派。

    被楚国太后杀全家的“负箭国士”之柏举斗氏,在这个当口,还是选择了跟楚国同呼吸共命运。

    原因无他,纯粹就是柏举斗氏跟李解之间的仇恨,也没少到哪里去。

    只要挡住了李解的猖狂进攻,战后论功行赏,柏举斗氏再串联各家反赵太后,机会就更大。

    此时的隐忍,此时的咬牙坚持,都是为了将来更加猛烈的报复。

    “蛮酋行军当真迅疾,昨日还在黄城,今日已近大隧关!”

    斥候的回报,让大隧关守将斗尊很是震惊,他心知肚明,整个楚国,能有这样行动力执行力的部队,少之又少。

    陵师因为郢都内乱,很多老卒都被打散,现在集结起来的陵师,乱七八糟的新人多得是。

    老将虽有,可都是赵太后的舔狗。

    还有一些老将,则是跟斗氏别了一百年的眉头,一直想要把都是肢解,重新恢复楚王的绝对权威。

    “丹阳公,柳巴为淮水伯府行者,已过郧城。”

    “何时过的清发水?”

    “前日。”

    揉了揉太阳穴,略作估算,斗尊判断此刻姬巴应该已经见到了留守汉水沿岸的楚国重臣,有没有见到太后、王上,他却是不清楚。

    “那妖妇南逃渚宫,必定携带王上,朝中诸公,只怕也是跟从南下。”

    斗尊叹了口气,原本姬巴来访,是个很好的机会,借这个机会,囚禁赵太后,然后将王上和赵太后隔开,事情就好办了。

    只不过这种政变冒险,都是现在没办法干。

    大敌当前,政变无异于自杀。

    强敌可不会等你内部统一、上下齐心之后再来开战,斗尊研究过李解的过往战绩,包括李解麾下那些将校的战绩,只要露了破绽,被他们抓住战机,那么战事就算是结束了。

    斗尊判断,这或许真的跟《李子兵法》有关,因为这对部队素质的要求极高,才能凭借超强的部队素质,碾死对手。

    所以越是如此,斗尊越是要顶在前线,镇守大隧关。

    不然对李解的部队而言,没必要区分你是斗尊他是楚王,横竖都是楚人,干就完事儿了。

    “丹阳公,‘环列之尹’还未通传消息,王上有无南下,尚未可知啊。”

    “呵。”

    斗尊轻蔑地笑了笑,之前他儿子让他跟项拔里应外合,然后干掉赵太后,想法很美好,可惜他不蠢。

    勤王成功,那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惜,斗尊信不过“项氏村夫”,斗尊不但项拔信不过,连以前的老朋友,全都信不过。

    甚至现在,除了四千斗氏子弟,他谁都不信。

    大隧关的指挥权,在这个紧要关头,他是绝对不会放的,哪怕被人攻讦图谋不轨,他也坐镇大隧关,不会去别处。

    “如今‘环列之师’,可知有几何?”

    忽地,斗尊询问起了郢都的卫戍部队状况,项拔是个老牌废物不假,但部队就是部队,终究是战争机器,是能杀人的。

    在斗尊看来,此刻李解大军压境,楚国部队质量不如对方,那就只能拼数量,将吴人耗死在这里。

    整个大后方现在看来,是相当的安全,卫戍部队的数量,自然不需要太多。

    “总计一军。”

    “唔……如此看来,项拔倒也忠心。”

    卫戍部队一军就是两千五百人,通常都是不满编,只有突发状况,才会满编运作。

    日常状态下,一般就是十分之一在编,稍微查得严一点,可能就是半数,也就是一千多人出头。

    整个郢都的卫戍部队,组成非常复杂,除了“环列之师”之外,还有看守城门、城墙、宫门、宫墙的部队,这支部队就是内卫,质量远远超过卫戍部队,装备也是最豪华的。

    这支部队的最高长官,就是“门尹”,能够充当门尹的人,都是王族的心腹爪牙,而且必定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

    斗尊年轻时候为郎中,也给门尹做过副手,正因为如此,他才认为项拔在支援国战支援前线上,算得上忠心。

    战时的情况下,“环列之师”显然要减员减编制,让“门卒”发挥更大的作用,承担更多的任务,环列之尹节衣缩食,那么就能把更多的资源,调配到前线。

    斗尊认为项拔忠心,就在于此。

    “若是‘环列之师’几近废弛,倘若有变,只怕难以招架啊。丹阳公,可要告知郢都,再扩充一军?”

    “不必,值此之际,老夫本就不便谏言。项拔不通军事,多千人少千人统属,并无分别。再者,在外之将,涉及中国,必引非议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郢都现在非常安全,节外生枝除了让人怀疑大隧关上下是不是有事儿,没有别的好结果。

    斗尊老老实实守在大隧关,老老实实顶住李解的进攻,在郢都的公卿大臣看来,这就是最好的。

    实际现在楚国大军的状况非常不稳,即便没有出现类似斗尊这种老牌军头到处活动,可因为天气炎热、战争阴云的缘故,楚军在最近的几个夜晚,多地出现营啸甚至哗变。

    没有出现高级军官的折损,但是中下层军官以及老牌劲卒,多有折损。

    只是郢都方面压制了消息,使得外界并不知晓其实发生过了营啸和哗变。

    消息真要是传播出去,引起连锁反应,没人能承担这样的后果。

    斗尊窝在原地不添乱,的的确确就是最好的。

    只是哪怕斗尊不乱,大隧关外,阵势严整的吴国部队,终究还是到了跟前。

    斗尊麾下的兵卒,根本找不到机会去袭扰,李解统帅的部队,一如既往跟乌龟一样难啃。

    工兵部队迅速垒砌营寨,哪怕斗尊已经让人在大别山附近坚壁清野,南面更是放火烧山,但吴人还是迅速地挖好了壕沟。

    大量的编织袋担土塞石,就地垒砌了一道防御墙出来,交替垒砌的编织袋就像是搭积木一样,不断地延伸出来。

    而且前方,就是一条壕沟,楚军就算想要袭扰,摆多少战车在前方也是无用。

    更何况,楚国有胆子出来搞破坏的部队,机动性也是完全不行。

    骡子的耐受性超出了商无忌的想象,马匹已经完全不能再继续负载运动的时候,骡子稍微补水,拉泡屎居然又能再续航一段。

    更让商无忌震惊的是,一天的总消耗,骡子居然并没有比马匹高多少,基本就是持平。

    “吴蛮营造,果然非比寻常。唉……”

    上了山坡,远远地瞭望,吴国部队就是一门心思地挖坑盖房子,也是一副要打持久战的架势。

    但斗尊清楚,真的吴国人,或许会跟他耗,但李解不会,李解就算有那个实力去打消耗战,他也不耗。

    “丹阳公,贱私以为可向上鄀求援,调拨民夫,加固关隘。”

    “唔……”

    斗尊拂须点头,李解的大部队,现在就是源源不断地过来,运输的队伍拉得很长,之前派出了部队去骚扰,可惜效果非常不好。

    这一次出来的吴国部队,只要是战斗人员,人人都背负弓箭,这非常的反常。

    凡是去偷袭的队伍,基本就是只要一亮相,吴国人就不跟你废话,战斗人员全都弯弓射箭。

    射一轮再说,射完了再看斗尊部下们的行为,继续毕竟就持矛战斗,远离就继续赶路。

    机动性没优势,远程武器也没代差,斗尊明知道李解就是在穿乌龟壳,他却没什么好办法。

    眼睁睁地看着壕沟越来越长越来越复杂,宛若一道蜘蛛网,朝着大隧关而来。

    甚至吴人的土墙,已经开始顺着山体修建,闻所未闻的操作。

    这哪里是打仗,这分明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然而反工事的能力,斗尊没有,他本来就是守方,在吴国崛起之前,大隧关也只是进攻的桥头堡。

    直到勾陈这个老妖怪,一口气打爆楚国的主力部队,大隧关这才从普通的关隘,变成了七重关。

    “吴蛮如此战法,于我军不利,速去上鄀求援!”

    “嗨!”

    对付乌龟阵,斗尊决定同样堆人力堆工事。

    你修矮墙,我就修高台,居高临下,射也能射死你。

    斗尊要求不高,只要把李解的大部队留在这里,就算是成功,至于李解有没有分兵柏举,他不是主将,三军操作跟他没啥关系。

    而且不出意外,斗尊认为三军主力,操作和他没什么区别,应该也是依托柏举城,大量修建防御阵地,将吴国部队堵在大别山。

    有没有效果且先不提,本土作战的优势,肯定能发挥出来。

    吴人要还能打爆楚国部队,斗尊也是认了,不过除非吴人能飞过大别山,否则就得跟他们在这里磨。

    磨到秋收之后,至少还能破了李解一个“攻必克”的神话。

    “事不宜迟,速速前往上鄀求援!”

    “嗨!”

    围观完吴国的工兵作业之后,斗尊心头大定,野战拼个你死我活,本来就不是他的需求。

    大隧关的四千斗氏子弟,这是家族的精华所在,怎么可能无理由地浪费在野战互殴上。

    守着阵地,斗尊就不信了,李解的部队有三头六臂?

    大隧关之外,楚国在外的小型堡垒告破,撤离的楚国部队,全都进入到了大隧关内侧,俨然就是要死守的样子。

    大别山西北段的地形非常割裂,土工作业虽然也可以,但发挥的余地不大,动不动就要顺着山势走向来改变。

    山石土木混合,对工具的损耗极大,不过商无忌完全不担心这些损失,为了这次作战,幕府攒下来这么多工具,就是为了消耗的。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堆积这么多存货,为的就是现在用个爽!

    “报告!”

    “讲。”

    “疑似大隧关守将斗尊率部侦查。”

    “现在人在何处?”

    “已经离开。”

    “停留多久?”

    “大约两刻。”

    “唔……”

    商无忌略作沉吟,然后道,“盯住大隧关变化,再探!”

    “是!”

    见斗尊还在大隧关,商无忌顿时浮现出了一个微笑,他估计楚国三军跟斗尊,应该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否则的话,斗尊不应该还在这里,而是会派出更多的部队来阻止他修建工事。

    这是个好现象,如果接下来大隧关进一步加固防御强度,那么说明楚国的大部队,已经全部调往大别山,甚至可能是非常广泛的一块地区。

    “就看这几天了。”

    商无忌心脏不由得猛烈跳动了几下,楚国的大部队已经被吸引了过来,妹夫老板能不能一波干挺楚国的中央,就看这几天。

621 不一样的离骚

    发现李解庞大船团的楚国人越来越多,船团抵临云梦泽东部,也就是夏水入江口的时候,楚国舟师的老弱病残,这才发现强敌来犯。

    此时楚国在夏浦,也就是夏水入江口的守将,有将佐三人。

    将夏浦之人,是曾经给楚王“监马尹”打过下手的姞姓鄂氏子弟,由云氏为夏浦守将的副手。

    严格来说,夏水并非是直接进入长江的,而是穿过云梦泽,然后汇入汉水,算是典型的汉水分支。

    但是它又比较特殊,因为它的.asxs.,是西部的长江。

    也就是说,整条夏水,就是长江水先进入云梦泽,然后再从云梦泽进入汉水,汉水再汇入长江。

    所以一旦进入夏浦,就很容易抵达郢都,只是过去的百几十年,大多数都是从郢都出发,然后顺夏水之下,劈波斩浪,看遍云梦女神的风姿,然后再进入长江。

    楚国能够玩死州国,吞并鄂国,并且将罗国颠来倒去地折磨,也是因为郢都的物资,很容易在江汉大地上调动。

    当年的蒲骚之战,一波干死郧国主力,右军和物资运输极其方便,也是胜利因素之一。

    在过去的一百多年中,还没有哪支正规军,可以逆流威胁到郢都。

    夏浦的楚国舟师,原本数量庞大,但为了应对李解攻楚,能调往汉水的船只,都已经前往了中上游。

    留在夏浦原地的舟船,面对李解的庞大船团,半点威胁都没有,大船靠近,什么弓弩都不需要用,直接浪翻、撞翻。

    “传令,劝降夏浦守将鄂沧。”

    “是!”

    劝降夏浦守将鄂沧的人,不是吴人,而是云轸氏的年轻子弟。

    此刻,由两个鳄人护送,云轸氏的子弟,带着原楚国“州来大夫”云轸甪的亲笔书信,前往夏浦水寨,劝降鄂沧。

    云轸甪的亲笔书信,内容并不多,花鸟篆拢共就一句话:沧浪君,愿与君共饮淮中佳酿。

    旁人并不是很清楚鄂沧的根脚,但云轸甪是清楚的,鄂国覆灭虽然比较早,但姞姓鄂氏并没有死全家,正相反,鄂沧童年时,还是以公侯之子在楚国贵族圈厮混。

    而他名字的由来,正是因为夏水,他是在夏水之上出生的。

    当时楚国正把鄂侯后裔从夏浦迁往夏首,而夏首,就是现在的渚宫所在地。

    夏水的别称,又叫沧浪水,鄂沧以此为名,即是因地得名,也代表着他母亲的苦难。

    鄂沧尽管还是给楚国卖命,但要说心中没有芥蒂,心甘情愿乐无边,这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价值观。

    受了苦难的母亲,她在沧浪水上生了他,吃了大苦头,如果说他不知道,还则罢了,倘若知道了,还不死复仇,这不是君子德行。

    所以云轸甪只用一句话,甚至可以说是只用了三个字,就让夏浦守将鄂沧反了楚国。

    “沧浪君”三个字,太过讽刺辛辣,鄂沧仅仅是看到这三个字,就已经羞愧难当。

    守将投降,副手也没有说要为国尽忠,副手是云氏子弟,本来就是内奸。

    李解此行千里突袭,是有好几手准备的,能不费一兵一卒,直接将夏浦控制住,那自然是最好。

    如果不能,夏浦之佐云锦,就会连夜做掉守将鄂沧。

    云锦在去年,就已经通过云氏,然后跟云轸氏搭上线。

    整个云氏都是暗子,更不要说区区一个云锦。

    云轸甪的人前来劝降,根本没有费多少气力,就让整个夏浦易主。

    能够让鄂沧这么当机立断的原因,除了云轸甪的提醒;李解船团的庞大,还有鄂沧很清楚,此刻赵太后那个妖妇就在渚宫,连楚王也在!

    只要一波突袭,渚宫根本就是轻松沦陷,到时候他在郢都的家人,还怕受什么伤害?

    根本不会成为人质。

    “鄂子之举,乃仁义之举,使夏浦免遭刀兵之灾,李某深感敬佩!”

    “惭愧,惭愧……”

    老脸一红,须发皆白的鄂沧,哪里敢当真。

    想当初,他还暗地里嘲笑云轸甪是个老废物,居然被一介野人打的跪地求饶。现在一看,只怕是老云轸识时务之余,还眼光独到。

    现如今云轸甪在淮水伯府的地位,除了极少数李解的心腹之外,绝对算得上一个大佬。

    “鄂子放心,李某绝无讥讽之意。于李某看来,鄂子此举,当得起‘仁义’二字。若鄂子阻隔夏浦,可知李某一旦大肆屠戮,沧浪碧波,必为血色。”

    李解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平静,眼神淡然,反而让鄂沧更觉得恐怖非常。

    在楚国腹地,勾陈这个大妖怪吃人的传说,那是传了整整两代人。

    便是云轸甪的儿子、孙子,也是听着“勾陈食人”长大的。

    到如今,新生代们,除了要面对勾陈大妖怪吃人之外,还要额外再加一个李解。

    “老朽……惭愧!”

    听完李解说话,老迈的鄂沧更是惶恐,单膝跪地,低头抱拳行了个大礼。

    “鄂子请起。”

    李解单手就将鄂沧拎了起来,不接触还好,接触之后,鄂沧才觉得这吴国猛男的力量,是何等的恐怖。

    那股巨力传来,让他整个老迈的身躯,仿佛都要飘了起来。

    惶恐不安的鄂沧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李解笑了笑,对鄂沧道:“鄂子何不静观我军如何攻渚宫、破郢都?”

    “老朽愿随淮水伯一战!”

    “好!”

    李解哈哈一笑,大手一挥,“传令!行至夏、汉交汇处换船!”

    “是!”

    传令兵们立刻忙碌开来,庞大的船团再度前进,此时风帆的作用已经不大,逆汉水而上,必要的时候,就需要撑船工。

    过了一段极为湍急的连续河湾之后,就能看到沧浪水的入汉口。

    从这里溯流而上,河道并不狭窄,但是水深却是有限,因为这里就是云梦泽的腹地,随便指一个方向,都是数十上百的湖泊泽陂,大大小小的沼泽更是连成一片。

    除此之外,夹杂在不同湿地之间的水杉林、樟树林、榕树林,更是比比皆是。

    数量极为庞大的鸟兽,就生活在这里。

    这个时代的大河区域,其冲积平原的面积都非常大,优质土地又格外的多,加上相对适宜的气候,使得列国都能够用较少的土地,养活相对较多的人口。

    楚国同样不例外,江汉平原是这个时代有名的粮仓。

    仅仅靠着这么一个粮仓,楚国就完成了江汉流域的吞并扩张。

    云梦泽的外围地区,和一些零星的湿地,也被楚国改造的产粮区,尤其是在云梦泽的南端,靠近州国的地方,楚国在这里安置的人口总量,也在十万以上。

    可以说只要再把州国的核心区吞并,楚国往江南移民,开发更多的优质土地,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楚国这种开发效率,李总裁压根就瞧不上,楚国一百多年的折腾,他最多二十年就搞定。

    要是人间绝色管够,十年就能摆平楚国巅峰期的疆域。

    所以现在李总裁对云梦泽完全不感兴趣,当然如果说跳出来一个云梦女神,要跟他过过招玩两把,那他没意见,今天不拿下渚宫,攻克郢都,也是没问题的。

    “准备换船!”

    “是!”

    在夏浦要提前分兵,沙西率部南下,过了沙羡邑,长江的水势就非常的不错,此时沿岸航行,靠着撑杆,就能轻松逆流。

    这里有个河湾,南岸的沙洲,就像是一条灵活的舌头,正在缓慢优雅地舔舐着长江。

    那沙洲李总裁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曾经上去过,有一条人工灌溉渠叫做丰收渠,沙洲的西南沿江,被称作“团洲”。

    李工头在这里包过一大活儿,甲方有条大型采砂船,把分装的河沙运出去,当时李工头带着工人徒弟们,又是租船又是租车,凭借多年江湖上的关系,把河沙销往各大工地。

    结果万万没想到,看似正规的甲方,因为非法采砂,连人带船都被扣押。以至于连累李工头被罚没非法所得不说,还被判拘役三个月。

    期间李工头耿耿于怀,三个月后,找到甲方大老板娘讨个说法,结果大老板娘就甩了他一本《离骚》,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给。

    要不是看她是个娘们儿,李工头当时真的要揍她,揍死她!

    事后两三年,李工头才听当初的朋友指点,那大老板娘的意思是,她跟大老板已经离了,现在正发骚……

    此时此刻,回想起来,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李解,还是感慨万千,曾经的过往,当真是历历在目。

    当年,太年轻,太幼稚!

    也不知怎地,站在船头,李解福至心灵,开口念道:“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日……真他妈远!”

    忽地,李解虎躯一震,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哈哈,这个‘夏浦’,不会就是这夏浦吧?”

    他虽然说的是吴地方言,但楚国一些边缘人物,大多都是能听懂的。

    尤其是鄂沧这种人,平日里没啥肥缺,在夏浦除了浑身长毛,真心没啥重要任务。

    研究一下吴国人的风土人情,自然也就成了闲来无事的业余爱好。

    万一哪天楚国要干死吴国,他们这额外的技能,不就用上了?

    此刻,鄂沧听得李解念叨出来的这句“骚话”,残躯一颤,老泪纵横。

    他本就须发皆白,要说为母亲报仇什么的,这不是本心,这是时代的精神。

    对楚国,终究还是有感情的。

    而他是夏浦守将,有守土之责,现在却要“背夏浦而西向”,这不是为国尽忠,而是要国家灭亡啊。

    想着想着,悲从中来,羞愧难当的鄂沧,猛地就想跳河自杀。

    因为他实在是不想到了郢都之后,看到城头变幻淮水伯的旗帜,到那时,当真是要“哀故都之日远”。

    虽说不知道李解为什么要念这么一句,但鄂沧觉得,这就是在说他自己啊。

    他的心,就是这样的痛苦,这样的难受。

    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鄂沧扶着船头就是大哭,然后脚一抬,就要跳河自杀。

    只不过人是跳了起来,就是没有落入水中。

    整个人悬在半空,鄂沧扭动了一下身躯,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被人拎着呢。

    “鄂子这是何故?”李解见他这副鬼样子,顿时明白过来,这老家伙大概是羞愧难当,听了刚才那句话,就想自杀明志。

    鄂沧老脸通红,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解哈哈一笑:“鄂子,方才之言,乃是李某思量姑苏啊!”

    “啊?!”

    “难不成,鄂子还有故都?”

    将鄂沧重新拎了回来,李解笑了笑,心说这种小老头儿,还挺有意思的,知道廉耻,比不少人强。

    原本没想用他的李解,突然想着,到时候干挺楚国之后,这夏浦,完全可以让鄂沧来治理嘛。

    到时候改个李总裁熟悉点的名字,就叫武汉又何妨?

    鄂沧一听李解所言,更是一脸愕然,胡须微颤,小声地问道:“淮水伯思念姑苏?”

    “不然鄂子以为呢?”李解拍了拍鄂沧的肩膀,这才故作解释道,“鄂子难道不知道,李某若非先王提拔,岂有今日之功?今日李某提三尺剑而攻楚,是要在先王灵前,再献先王昔日之功啊。”

    老妖怪当年随便搂了两下,就把楚国打爆,这是两代人的记忆。

    只听李解这么一说,鄂沧就情不自禁吓了一跳。

    “如今夏浦在东我在西,姑苏在远郢在近,有此感慨,不是理所当然?”

    “这……”

    李解这么一说,鄂沧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淮水伯真性情也,老朽惭愧。”

    “好说。”李解笑了笑,看着前方水流平缓的沧浪水,然后开口道,“此战,若是侥幸成功,李某必让楚国割让汉水以东土地。到时候,愿在夏浦建市置县,李某愿以县令之位,以待鄂子。”

    “啊?!”

    鄂沧顿时一惊,他其实没想那么多,但听了李解的承诺,鄂沧一颗老迈的心,居然就跃动起来。

    他和云轸甪不一样,老云轸好歹在淮水两岸打拼过,他是真没啥机会,就算想在老家鄂邑打拼,那鬼地方虎豹豺狼蛟龙毒虫多得要死,想打拼也得有国家支持啊。

    那国家是疯了,好好的江北地区不经营,跑去开发南方这种鬼地方?

    没有资源倾斜,鄂沧年轻时候就算有雄心壮志,也只能干瞪眼,怎么可能跟云轸甪一样,成为地方实权派。

    不过现在李解这么一说,他倒是觉得,姞姓鄂氏重新振作,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在李解治下,现在做一条地头蛇,难度很大,不过李解早晚得死的嘛,几代人之后,认真经营,低调做事,那么不是地头蛇,也是地头蛇。

    想到这里,鄂沧虽老,雄心犹在。

    于是乎毫不犹豫地再行大礼,这一次,不是因为惧怕李解的实力,而是真真正正地感谢李解。

    “老朽愿为淮水伯效死!”

    “哈哈哈哈……好!有贤者相助,我必克渚宫也!”

    这种小老头儿,放楚国别的地方,可能包装不起来,他算个屁啊。

    但是在夏浦在楚南,那就不一样了,属于老年励志的典范啊。

    有这样的典范在,云梦泽东南地区其实要好搞得多,多了一层缓冲,就避免了楚国遗民跟他发生直接冲突。

    不过这不是李解现在要考虑的事情,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直接拿下渚宫!

    散出去的舟传陆续回来,已经非常疲惫的舟传,现在也是咬牙在坚持。

    突袭就是半天时间,甚至很有可能在傍晚就发动进攻。

    夏水的两头,一头是夏浦,一头是夏首,白茫茫又郁郁苍苍的云梦泽,就夹在其中。

    “首李!呵……呵……”

    “先喝点水,慢点说。”

    “是……是!”

    最新一批的舟传回来之后,身穿皮甲的传讯兵立刻道:“沿途不见楚人兵站,大队舟师、陵师,也是没有。除了一些零散野人聚落,便无其他。”

    “好!这跟夏浦降卒交代的情况一致,这么说来,整条沧浪水,就是畅通无阻。照这个计算,我们会在傍晚抵达渚宫。不过,为防万一,我需要你们化整为零,扮作云梦泽土人,最少一个中队,绕到夏水渚宫以北,以防楚国那对孤儿寡母闻风而逃。”

    “是!”

    一咬牙,舟传立刻行礼,再次打起精神,开始穿梭在不同的舟船之间。

    他们刚才的交谈,用的是“百沙”的另外一种方言,别说楚国人,就是吴国人自己都未必听得懂。

    鄂沧只知道从外面回来的快舟,突然就又带着人出去,期间那些传讯兵卒跟李解说了什么,他是一概不知,完全没听懂。

    不过鄂沧有一点很清楚,李解现在肯定是要一战成功,不可能让赵太后和年幼楚王逃出手掌心的。

    这次声势浩大的攻楚,他在夏浦也是听说有庞大的淮水军队朝着三关而去。

    甚至郢都还有人出来宣传,说是要“埋骨衡山”,楚国人口中的衡山,就是大别山,也就是说,楚国的有识之士,尤其是那些爱国的有识之士,都打算在大别山跟李解死磕。

    可谁又能想到,李解居然带着另外一支强力部队,逆流而来,都不是什么骚扰后方,而是要一把干票大的,直接让楚国灭亡!

    “首李!渚宫墙垣厚重,到时候……”

    “这个先不急,抢攻不成,再遣使恐吓。那对孤儿寡母陡遭大变,怎么可能稳如泰山,乱了阵脚,搞不好自己就先崩溃。”

    言罢,李解又对沙东道,“实在是不行,老子用龙神之力打开城门,又有什么难的?”

    “是。”

    沙东想了想也是,渚宫再怎么厚重,他们又不是要挖了城墙,弄开城门,人心惶惶的楚军,怎么可能是鳄人的对手。

    拼死一战的楚军或许有,但拼死一战的楚国太后和年幼楚王,沙东并不认为会有。

    正如老大说的那样,天降强敌,大军压境,还是凶名在外的李解亲临,楚国赵太后不自乱阵脚?可能吗?

    想到这里,沙东更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预祝首李得偿所愿。”

    “会说话!”

    李解舔了舔嘴唇,笑得非常猥琐,“楚国太后……啧啧。”

621 不一样的离骚

    发现李解庞大船团的楚国人越来越多,船团抵临云梦泽东部,也就是夏水入江口的时候,楚国舟师的老弱病残,这才发现强敌来犯。

    此时楚国在夏浦,也就是夏水入江口的守将,有将佐三人。

    将夏浦之人,是曾经给楚王“监马尹”打过下手的姞姓鄂氏子弟,由云氏为夏浦守将的副手。

    严格来说,夏水并非是直接进入长江的,而是穿过云梦泽,然后汇入汉水,算是典型的汉水分支。

    但是它又比较特殊,因为它的.asxs.,是西部的长江。

    也就是说,整条夏水,就是长江水先进入云梦泽,然后再从云梦泽进入汉水,汉水再汇入长江。

    所以一旦进入夏浦,就很容易抵达郢都,只是过去的百几十年,大多数都是从郢都出发,然后顺夏水之下,劈波斩浪,看遍云梦女神的风姿,然后再进入长江。

    楚国能够玩死州国,吞并鄂国,并且将罗国颠来倒去地折磨,也是因为郢都的物资,很容易在江汉大地上调动。

    当年的蒲骚之战,一波干死郧国主力,右军和物资运输极其方便,也是胜利因素之一。

    在过去的一百多年中,还没有哪支正规军,可以逆流威胁到郢都。

    夏浦的楚国舟师,原本数量庞大,但为了应对李解攻楚,能调往汉水的船只,都已经前往了中上游。

    留在夏浦原地的舟船,面对李解的庞大船团,半点威胁都没有,大船靠近,什么弓弩都不需要用,直接浪翻、撞翻。

    “传令,劝降夏浦守将鄂沧。”

    “是!”

    劝降夏浦守将鄂沧的人,不是吴人,而是云轸氏的年轻子弟。

    此刻,由两个鳄人护送,云轸氏的子弟,带着原楚国“州来大夫”云轸甪的亲笔书信,前往夏浦水寨,劝降鄂沧。

    云轸甪的亲笔书信,内容并不多,花鸟篆拢共就一句话:沧浪君,愿与君共饮淮中佳酿。

    旁人并不是很清楚鄂沧的根脚,但云轸甪是清楚的,鄂国覆灭虽然比较早,但姞姓鄂氏并没有死全家,正相反,鄂沧童年时,还是以公侯之子在楚国贵族圈厮混。

    而他名字的由来,正是因为夏水,他是在夏水之上出生的。

    当时楚国正把鄂侯后裔从夏浦迁往夏首,而夏首,就是现在的渚宫所在地。

    夏水的别称,又叫沧浪水,鄂沧以此为名,即是因地得名,也代表着他母亲的苦难。

    鄂沧尽管还是给楚国卖命,但要说心中没有芥蒂,心甘情愿乐无边,这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价值观。

    受了苦难的母亲,她在沧浪水上生了他,吃了大苦头,如果说他不知道,还则罢了,倘若知道了,还不死复仇,这不是君子德行。

    所以云轸甪只用一句话,甚至可以说是只用了三个字,就让夏浦守将鄂沧反了楚国。

    “沧浪君”三个字,太过讽刺辛辣,鄂沧仅仅是看到这三个字,就已经羞愧难当。

    守将投降,副手也没有说要为国尽忠,副手是云氏子弟,本来就是内奸。

    李解此行千里突袭,是有好几手准备的,能不费一兵一卒,直接将夏浦控制住,那自然是最好。

    如果不能,夏浦之佐云锦,就会连夜做掉守将鄂沧。

    云锦在去年,就已经通过云氏,然后跟云轸氏搭上线。

    整个云氏都是暗子,更不要说区区一个云锦。

    云轸甪的人前来劝降,根本没有费多少气力,就让整个夏浦易主。

    能够让鄂沧这么当机立断的原因,除了云轸甪的提醒;李解船团的庞大,还有鄂沧很清楚,此刻赵太后那个妖妇就在渚宫,连楚王也在!

    只要一波突袭,渚宫根本就是轻松沦陷,到时候他在郢都的家人,还怕受什么伤害?

    根本不会成为人质。

    “鄂子之举,乃仁义之举,使夏浦免遭刀兵之灾,李某深感敬佩!”

    “惭愧,惭愧……”

    老脸一红,须发皆白的鄂沧,哪里敢当真。

    想当初,他还暗地里嘲笑云轸甪是个老废物,居然被一介野人打的跪地求饶。现在一看,只怕是老云轸识时务之余,还眼光独到。

    现如今云轸甪在淮水伯府的地位,除了极少数李解的心腹之外,绝对算得上一个大佬。

    “鄂子放心,李某绝无讥讽之意。于李某看来,鄂子此举,当得起‘仁义’二字。若鄂子阻隔夏浦,可知李某一旦大肆屠戮,沧浪碧波,必为血色。”

    李解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平静,眼神淡然,反而让鄂沧更觉得恐怖非常。

    在楚国腹地,勾陈这个大妖怪吃人的传说,那是传了整整两代人。

    便是云轸甪的儿子、孙子,也是听着“勾陈食人”长大的。

    到如今,新生代们,除了要面对勾陈大妖怪吃人之外,还要额外再加一个李解。

    “老朽……惭愧!”

    听完李解说话,老迈的鄂沧更是惶恐,单膝跪地,低头抱拳行了个大礼。

    “鄂子请起。”

    李解单手就将鄂沧拎了起来,不接触还好,接触之后,鄂沧才觉得这吴国猛男的力量,是何等的恐怖。

    那股巨力传来,让他整个老迈的身躯,仿佛都要飘了起来。

    惶恐不安的鄂沧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李解笑了笑,对鄂沧道:“鄂子何不静观我军如何攻渚宫、破郢都?”

    “老朽愿随淮水伯一战!”

    “好!”

    李解哈哈一笑,大手一挥,“传令!行至夏、汉交汇处换船!”

    “是!”

    传令兵们立刻忙碌开来,庞大的船团再度前进,此时风帆的作用已经不大,逆汉水而上,必要的时候,就需要撑船工。

    过了一段极为湍急的连续河湾之后,就能看到沧浪水的入汉口。

    从这里溯流而上,河道并不狭窄,但是水深却是有限,因为这里就是云梦泽的腹地,随便指一个方向,都是数十上百的湖泊泽陂,大大小小的沼泽更是连成一片。

    除此之外,夹杂在不同湿地之间的水杉林、樟树林、榕树林,更是比比皆是。

    数量极为庞大的鸟兽,就生活在这里。

    这个时代的大河区域,其冲积平原的面积都非常大,优质土地又格外的多,加上相对适宜的气候,使得列国都能够用较少的土地,养活相对较多的人口。

    楚国同样不例外,江汉平原是这个时代有名的粮仓。

    仅仅靠着这么一个粮仓,楚国就完成了江汉流域的吞并扩张。

    云梦泽的外围地区,和一些零星的湿地,也被楚国改造的产粮区,尤其是在云梦泽的南端,靠近州国的地方,楚国在这里安置的人口总量,也在十万以上。

    可以说只要再把州国的核心区吞并,楚国往江南移民,开发更多的优质土地,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楚国这种开发效率,李总裁压根就瞧不上,楚国一百多年的折腾,他最多二十年就搞定。

    要是人间绝色管够,十年就能摆平楚国巅峰期的疆域。

    所以现在李总裁对云梦泽完全不感兴趣,当然如果说跳出来一个云梦女神,要跟他过过招玩两把,那他没意见,今天不拿下渚宫,攻克郢都,也是没问题的。

    “准备换船!”

    “是!”

    在夏浦要提前分兵,沙西率部南下,过了沙羡邑,长江的水势就非常的不错,此时沿岸航行,靠着撑杆,就能轻松逆流。

    这里有个河湾,南岸的沙洲,就像是一条灵活的舌头,正在缓慢优雅地舔舐着长江。

    那沙洲李总裁当年还是工头那会儿,曾经上去过,有一条人工灌溉渠叫做丰收渠,沙洲的西南沿江,被称作“团洲”。

    李工头在这里包过一大活儿,甲方有条大型采砂船,把分装的河沙运出去,当时李工头带着工人徒弟们,又是租船又是租车,凭借多年江湖上的关系,把河沙销往各大工地。

    结果万万没想到,看似正规的甲方,因为非法采砂,连人带船都被扣押。以至于连累李工头被罚没非法所得不说,还被判拘役三个月。

    期间李工头耿耿于怀,三个月后,找到甲方大老板娘讨个说法,结果大老板娘就甩了他一本《离骚》,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给。

    要不是看她是个娘们儿,李工头当时真的要揍她,揍死她!

    事后两三年,李工头才听当初的朋友指点,那大老板娘的意思是,她跟大老板已经离了,现在正发骚……

    此时此刻,回想起来,大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李解,还是感慨万千,曾经的过往,当真是历历在目。

    当年,太年轻,太幼稚!

    也不知怎地,站在船头,李解福至心灵,开口念道:“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日……真他妈远!”

    忽地,李解虎躯一震,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哈哈,这个‘夏浦’,不会就是这夏浦吧?”

    他虽然说的是吴地方言,但楚国一些边缘人物,大多都是能听懂的。

    尤其是鄂沧这种人,平日里没啥肥缺,在夏浦除了浑身长毛,真心没啥重要任务。

    研究一下吴国人的风土人情,自然也就成了闲来无事的业余爱好。

    万一哪天楚国要干死吴国,他们这额外的技能,不就用上了?

    此刻,鄂沧听得李解念叨出来的这句“骚话”,残躯一颤,老泪纵横。

    他本就须发皆白,要说为母亲报仇什么的,这不是本心,这是时代的精神。

    对楚国,终究还是有感情的。

    而他是夏浦守将,有守土之责,现在却要“背夏浦而西向”,这不是为国尽忠,而是要国家灭亡啊。

    想着想着,悲从中来,羞愧难当的鄂沧,猛地就想跳河自杀。

    因为他实在是不想到了郢都之后,看到城头变幻淮水伯的旗帜,到那时,当真是要“哀故都之日远”。

    虽说不知道李解为什么要念这么一句,但鄂沧觉得,这就是在说他自己啊。

    他的心,就是这样的痛苦,这样的难受。

    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鄂沧扶着船头就是大哭,然后脚一抬,就要跳河自杀。

    只不过人是跳了起来,就是没有落入水中。

    整个人悬在半空,鄂沧扭动了一下身躯,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被人拎着呢。

    “鄂子这是何故?”李解见他这副鬼样子,顿时明白过来,这老家伙大概是羞愧难当,听了刚才那句话,就想自杀明志。

    鄂沧老脸通红,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解哈哈一笑:“鄂子,方才之言,乃是李某思量姑苏啊!”

    “啊?!”

    “难不成,鄂子还有故都?”

    将鄂沧重新拎了回来,李解笑了笑,心说这种小老头儿,还挺有意思的,知道廉耻,比不少人强。

    原本没想用他的李解,突然想着,到时候干挺楚国之后,这夏浦,完全可以让鄂沧来治理嘛。

    到时候改个李总裁熟悉点的名字,就叫武汉又何妨?

    鄂沧一听李解所言,更是一脸愕然,胡须微颤,小声地问道:“淮水伯思念姑苏?”

    “不然鄂子以为呢?”李解拍了拍鄂沧的肩膀,这才故作解释道,“鄂子难道不知道,李某若非先王提拔,岂有今日之功?今日李某提三尺剑而攻楚,是要在先王灵前,再献先王昔日之功啊。”

    老妖怪当年随便搂了两下,就把楚国打爆,这是两代人的记忆。

    只听李解这么一说,鄂沧就情不自禁吓了一跳。

    “如今夏浦在东我在西,姑苏在远郢在近,有此感慨,不是理所当然?”

    “这……”

    李解这么一说,鄂沧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淮水伯真性情也,老朽惭愧。”

    “好说。”李解笑了笑,看着前方水流平缓的沧浪水,然后开口道,“此战,若是侥幸成功,李某必让楚国割让汉水以东土地。到时候,愿在夏浦建市置县,李某愿以县令之位,以待鄂子。”

    “啊?!”

    鄂沧顿时一惊,他其实没想那么多,但听了李解的承诺,鄂沧一颗老迈的心,居然就跃动起来。

    他和云轸甪不一样,老云轸好歹在淮水两岸打拼过,他是真没啥机会,就算想在老家鄂邑打拼,那鬼地方虎豹豺狼蛟龙毒虫多得要死,想打拼也得有国家支持啊。

    那国家是疯了,好好的江北地区不经营,跑去开发南方这种鬼地方?

    没有资源倾斜,鄂沧年轻时候就算有雄心壮志,也只能干瞪眼,怎么可能跟云轸甪一样,成为地方实权派。

    不过现在李解这么一说,他倒是觉得,姞姓鄂氏重新振作,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在李解治下,现在做一条地头蛇,难度很大,不过李解早晚得死的嘛,几代人之后,认真经营,低调做事,那么不是地头蛇,也是地头蛇。

    想到这里,鄂沧虽老,雄心犹在。

    于是乎毫不犹豫地再行大礼,这一次,不是因为惧怕李解的实力,而是真真正正地感谢李解。

    “老朽愿为淮水伯效死!”

    “哈哈哈哈……好!有贤者相助,我必克渚宫也!”

    这种小老头儿,放楚国别的地方,可能包装不起来,他算个屁啊。

    但是在夏浦在楚南,那就不一样了,属于老年励志的典范啊。

    有这样的典范在,云梦泽东南地区其实要好搞得多,多了一层缓冲,就避免了楚国遗民跟他发生直接冲突。

    不过这不是李解现在要考虑的事情,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直接拿下渚宫!

    散出去的舟传陆续回来,已经非常疲惫的舟传,现在也是咬牙在坚持。

    突袭就是半天时间,甚至很有可能在傍晚就发动进攻。

    夏水的两头,一头是夏浦,一头是夏首,白茫茫又郁郁苍苍的云梦泽,就夹在其中。

    “首李!呵……呵……”

    “先喝点水,慢点说。”

    “是……是!”

    最新一批的舟传回来之后,身穿皮甲的传讯兵立刻道:“沿途不见楚人兵站,大队舟师、陵师,也是没有。除了一些零散野人聚落,便无其他。”

    “好!这跟夏浦降卒交代的情况一致,这么说来,整条沧浪水,就是畅通无阻。照这个计算,我们会在傍晚抵达渚宫。不过,为防万一,我需要你们化整为零,扮作云梦泽土人,最少一个中队,绕到夏水渚宫以北,以防楚国那对孤儿寡母闻风而逃。”

    “是!”

    一咬牙,舟传立刻行礼,再次打起精神,开始穿梭在不同的舟船之间。

    他们刚才的交谈,用的是“百沙”的另外一种方言,别说楚国人,就是吴国人自己都未必听得懂。

    鄂沧只知道从外面回来的快舟,突然就又带着人出去,期间那些传讯兵卒跟李解说了什么,他是一概不知,完全没听懂。

    不过鄂沧有一点很清楚,李解现在肯定是要一战成功,不可能让赵太后和年幼楚王逃出手掌心的。

    这次声势浩大的攻楚,他在夏浦也是听说有庞大的淮水军队朝着三关而去。

    甚至郢都还有人出来宣传,说是要“埋骨衡山”,楚国人口中的衡山,就是大别山,也就是说,楚国的有识之士,尤其是那些爱国的有识之士,都打算在大别山跟李解死磕。

    可谁又能想到,李解居然带着另外一支强力部队,逆流而来,都不是什么骚扰后方,而是要一把干票大的,直接让楚国灭亡!

    “首李!渚宫墙垣厚重,到时候……”

    “这个先不急,抢攻不成,再遣使恐吓。那对孤儿寡母陡遭大变,怎么可能稳如泰山,乱了阵脚,搞不好自己就先崩溃。”

    言罢,李解又对沙东道,“实在是不行,老子用龙神之力打开城门,又有什么难的?”

    “是。”

    沙东想了想也是,渚宫再怎么厚重,他们又不是要挖了城墙,弄开城门,人心惶惶的楚军,怎么可能是鳄人的对手。

    拼死一战的楚军或许有,但拼死一战的楚国太后和年幼楚王,沙东并不认为会有。

    正如老大说的那样,天降强敌,大军压境,还是凶名在外的李解亲临,楚国赵太后不自乱阵脚?可能吗?

    想到这里,沙东更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预祝首李得偿所愿。”

    “会说话!”

    李解舔了舔嘴唇,笑得非常猥琐,“楚国太后……啧啧。”

622 四面楚歌

    “冥阨军心如何?”

    “夫子放心,陵师云集衡山,粮秣更是丰满,我军人多势众,又无断粮之忧,纵使死守,吴蛮除非插翅过境,否则,衡山便是吴蛮败亡之地!”

    大隧关中,守将斗尊之子一脸自信,向父亲斗尊汇报着三关的状况。

    自从斗尊放弃“勤王”之后,三关将士的心思,也都收了起来,大敌当前,已经打到了家门口,再去想别的,也是无用。

    “嗯。”

    斗尊拂须点头,对此也没有别的意见。

    现在李解率军前来,用的还是老办法,直接土工作业,壕沟军寨连成一片,一眼望去,守军也没有太好下嘴的地方。

    在斗尊和那些参加过第二次逼阳之战的人看来,李解这是打算“一招鲜”用到底,效仿克宋成功的方法。

    这也是很符合常理认知的事情,毕竟办法只要好用,就不用管新旧好坏,能产生效果,就是好办法。

    只是斗尊对此,却也是有些不屑,如果李解真就这么继续下去,那么他的攻楚之旅,注定失败。

    楚国可不是宋国,楚国可以用来消耗的炮灰,可比宋国多得多。

    一次消耗战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反正楚国的战略腹地也比宋国广大。

    真要是守不住三关守不住大别山,还能退道溠水,通过汉水调拨过来的物资,大量集中在溠水上游,随时都可以运往三关大别山。

    有山有水,天险自成。

    李解就算有三头六臂,他能打杀几个?耗死他之后,到时候再打一个防守反击,就算拿不回“州来”,夺回白邑并非没有希望。

    至于那些个蠢蠢欲动的随国唐国,在胜利者面前,只有匍匐在地大声求饶的份。

    “夫子,吴蛮如此不智,此战必败。待战事出现转机,夫子不可再相让功劳,当主动出击。唯有如此,夫子方能重返郢都!”

    “大敌当前,那妖妇竟然携带王上,前往渚宫避暑!如此扰乱军心之举,朝中君子,竟是无动于衷,当真可笑!”

    提起这个,斗尊顿时一肚子的火,哪怕中央的士大夫稍微像个人,也不至于出现这种国际笑话。

    前线将士用命,他丹阳公不争三军之将的位子,不争也就不争了。可还没有开打呢,就直接开溜,蒙蔽士卒不为所知,那倒也没什么,偏偏还搞得淮、汉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丢人丢到国际上,这让斗尊恨不得有人直扑郢都,把那妖妇给擒了!

    “夫子,妖妇不得人心,朝野之间,人人皆知。只是当下大敌当前,唯有克敌制胜,方能再谋诛杀妖妇之举。”

    “嗯。”斗尊点了点头,这才道,“三关乃是重中之重,除吴蛮之外,陈、蔡、随、唐等国,或有出兵,或有出力,强敌环伺之际,定要确保军粮盈满。”

    “嗨!夫子放心,鱼,必不辱家门声威!”

    作为斗尊的儿子,或许一线厮杀没机会,但后期保障做好,却也是可以的。

    “三关乃是淮、汉往来密集之地,须小心防范细作。”

    “嗨!”

    “唉……若有猛士发威,擒下那妖妇,那该多好。”

    叹了口气,斗尊很是惋惜,他年纪大了,儿子也是人到中年,这要是年轻做郎中那会儿,这妖妇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大王。

    直接斩杀了了事,还能以此为容,死谏君王。

    现在,也只能等着战事出现转机,楚国大胜李解之后,才能回师清算赵太后。

    对斗尊来说,赵太后这个妖妇,分明就是晋国人作祟,故意安插在楚国来搞坏楚国朝政的。

    但也是没办法,先王被迷得七荤八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太后之子成了太子。

    斗尊搞不清楚赵太后威逼利诱收买了多少朝中公卿,但肯定不会是少数。

    之前楚国大乱,狗脑子都打了出来,先是从江边迁到上鄀,期间柏举斗氏死了一票,那处大夫斗皇也是屁都没放,还连带着诸多边缘化的前朝大佬,居然咸鱼翻身得到提拔。

    那些曾经的“失败者”们,现在可是“胜利者”,权力争夺和斗争,前所未有的惨烈,直到李解公开放话,说要“五年平楚”,这才让内部纷争缓和了一下。

    也只是缓和,还没缓和几个月,李解又说秋收之前就要攻楚,让楚国知道知道厉害。

    这一回,彻底地把争议压了下来,强敌在外,赵太后又掌握“大权”,社稷神器就在她手中,大义名分就是这么微妙。

    每个人每一家,都以“保家卫国干李解”这个正确到不能再正确的理由来互喷,而赵太后,就是在这个大义名分之下,堂而皇之地安插势力,收买贵族。

    斗氏有心作乱,但大敌当前,该忍的,也只能忍了。

    毕竟李解这条江东狗,可不会专门来区分你是楚人还是斗氏。

    时下斗尊祖孙三代都在大隧关作战,保的是楚国更是斗氏。

    楚国在,斗氏才是壮大,才能发展。

    楚国要是不在了,斗氏就是个屁,不被杀得人头滚滚,外来的统治者能放心?

    也正是因为想得透彻,斗尊才有比较荒诞又不切实际的想法,期望着来个超级猛士,直接把赵太后给擒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妖妇交给外人去杀,岂能消吾心头之恨!击破吴蛮之后,定要回师郢都,亲手扼杀此晋国贱婢!”

    目露凶光的斗鱼咬牙切齿,因为赵太后,他们斗氏的损失前所未有的大,先王在位时,各种连消带打,也只是分化了斗氏的力量,并没有伤筋动骨。

    但先王一去,他们斗氏居然连“负箭国士”都被诛杀,这种事情,百几十年来都没有发生过!

    闻所未闻!

    自家的耻辱,当然要自家了洗刷。

    对斗鱼而言,不把赵太后剁碎了喂狗,根本不能解气。

    见儿子这副喊打喊杀的模样,斗尊心情也是大好,笑道:“欲取其姓名者,何其多也。”

    斗氏父子有说有笑,显然不认为赵太后还有翻盘的机会。

    秋收在即,后方好好地打粮食,秋收之后,再来和宫中妖妇算总账。

    大隧七道关,看着如此雄关,斗尊父子都是心安无比,对接下来的战事,也是自信满满。

    至于郢都如何,现在也不想去理会。

    同日傍晚,夏首向西就是长江,秋收前后的江面夕阳尤为好看,那余晖铺满整个江面,伴随着波光粼粼,着实美不胜收。

    即便是这个时代的楚人,也是爱极了这个美景。

    落霞将散未散的死后,倘若还有鹭鸶之类的水鸟齐飞,更是画面美丽,令人叫绝。

    楚王将渚宫修建在这里,为了讨伐南方或者避暑,都是原因,但美景宜人,同样也是让人心悦诚服的因素。

    傍晚的渚宫,向着江面看去,就能看到一艘艘小小的鱼排,捕鱼人或是垂钓或是撒网,总能有些渔获。

    到傍晚的时候,就会返回江边,那些渔获,就会被出售,用以交换日用物资,或许是麻布,或许是米粮。

    交易的时候,人头攒动,声音喧哗,正是这种极为随意的日常,从渚宫高台之上看去,反而有一种绝美画卷的感觉。

    而此时,赵太后正凭栏杆向西远眺,夕阳西下,这样的美景,在晋国老家并非没有。

    但夕阳染红水天一色,这等盛景,却是从未见过。

    “此情此景,朕方知‘大权’之重,唯圣人不可掌之。”

    言罢,赵太后倚着栏杆,侧身内坐,她虽生了儿子,年龄却不大,身姿依旧曼妙,在这夏夜之前,一身薄纱裹身,江风吹拂,青丝舞,纱衣动,道不尽的风情万种。

    “呵……”

    朱唇微启,轻吐一口气,一天的疲惫慵懒,似乎都要随着江风散去。

    品尝过权力的滋味之后,赵太后更是不愿放手。

    楚王的印玺、大权,就掌握在她的手中,社稷神器,任由其操控。管你什么邦中英雄还是国之贼寇,一念便定生死。

    这种惬意的生活,让她陶醉无比,连着晚霞盛景,都是变得乏味起来。

    闭目枕手,在渚宫高台之上,只是这么小憩片刻,也是绝佳的享受。

    片刻,赵太后似乎感觉有些饿了,站起身来,再也没有多看一眼晚霞余晖、飞鸟渔人。

    只是起身之后,她原本很美的双眸,陡然圆瞪,从高台之上,能够远眺西方大江,自然也能看到夏水东流。

    而夏水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出现了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的舟船。

    这些舟船并不大,但数量之多,唯有站在高台上的赵太后,才能深刻地感受到那种前所未有的压迫力。

    “来人——”

    尖叫声乍起,原本优雅慵懒的赵太后,这时候急急忙忙地冲出了高台,正要下去,却听一阵急促的号角声传来,顿时喊杀声四起。

    轰——

    一声巨响,西北两个方向,犹如龙神咆哮,刹那间就是飞沙走石烟尘滚滚。

    赵太后吓得尖叫,赤足奔走的同时,在高台上看得更是分明,渚宫三面,都有大量的旗帜在挥舞,喊杀声更是雄壮威武。

    隐约之间,有人以楚音齐唱,赵太后虽是晋国人,但在楚国多年,自然也听得懂楚地乡音。

    她听得分明,那混乱之中,有人在唱:“活捉楚后,献于首李!”

    “活捉楚后!”

    “献于首李!”

    “活捉楚后——”

    “献于首李——”

    那喊声仿佛是冲天而起,整个渚宫都是听得清清楚楚,夏水之上,随着舟船抵进,临近渚宫的楚国舟师直接四散,即便偶有抵抗,不是老弱就是病残,那些楚国年轻人,没一个愿意死在夏首,死在渚宫的。

    “哈哈哈哈……”

    漫长的航行终于结束了,再次踏上陆地的李解披坚执锐,大手一挥,“全军突击!降者不杀!”

    “司号手!”

    “是!”

    左右司号手一起吹号,冲锋号响起,渚宫四面八方,顿时喊杀声更加雄浑有力。

    “太后!太后!太后……”

    渚宫之中,宫婢们早就慌乱成了一团,总算还有忠心的,跑来高台通禀,“太后!吴解来袭!吴解来袭——”

    “啊——”

    赵太后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是惊恐地尖叫起来。

    而此刻,渚宫四面,以楚音高唱的吴人比比皆是,各种旗帜挥舞,本地的楚人一听说是李解亲临,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老一辈的人对勾陈的恐惧,都打算带进棺材。

    可没想到面对勾陈的恐惧还没有结束,新的恐惧又诞生了。

    郢都楚人都是听说过的,那“百沙之主”王命猛男,就是吴威王的野种,是比吴威王更加好杀的恶人。

    现在,这样的穷凶极恶之人,居然天降渚宫?!

    谁能抵挡?谁敢抵挡?!

    “快逃!快逃!大王,大王呢?大王何在——”

    “王上就在下面,王上就在下面!”

    “快逃——”

    因为惊恐,赵太后的声音都破了,破音传播出去,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往日里赵太后的威严、优雅,让他们都是无比尊敬。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女人的尊贵,在面对吴人的时候,貌似也没什么用场,于是大量的宫婢都是四散,更有甚者,直接摸了几件渚宫的宝物,立刻向外逃窜。

    原本赵太后想要往北逃,因为那里是郢都,郢都就算防不住李解,总能拖延一下,留给她逃跑的时间。

    可惜北面同样有楚歌传来,唱得她心烦意乱,只觉得这末路,就在眼前。

    难道,要自裁以谢天下?!

    不!不能!

    赵太后惶恐不安之际,突然对左右宫婢道:“快!快将尔等衣裳换于朕!”

    “嗨!”

    心腹宫婢们没有犹豫,直接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赵太后飞快地穿上,又将头发散开,就地抹了一把泥灰,然后道:“谁穿朕的衣裳!”

    宫婢们面面相觑,一人咬牙出列:“奴婢愿意!”

    “好!好!朕不会忘记你的!不会忘……”

    轰!

    又是一声巨响,却见如狼似虎的吴国士卒,已经浩浩荡荡冲入渚宫!

623 果实熟了

    “活捉楚后!”

    “献于首李——”

    鱼贯而入的鳄人气势如虹,和当初剥了一张鳄鱼皮就往身上披不同,现如今的鳄人,装备更加精良不说,军装更是早就统一。

    制式军装那种整齐的肃杀感,使得渚宫内原本还慌乱不堪的场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不管是宫中奴婢,还是说阍者、谒者,此刻都是脸色惨白,连慌不择路的勇气都彻底丧失。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如狼似虎的吴甲、健旅,就是天敌!

    勾陈大妖遗留下来的恐怖记忆,瞬间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只是这种恐惧,很快就被冲淡。

    一个有生死之间的大恐怖,直接降临!

    “都给老子闪开——”

    嘭!

    重甲在身,手握斧枪,一头浑身都散发着巨兽气息的“怪物”,就这么从渚宫的宫门闯了进来。

    虎视眈眈的吴国甲士,此刻都闭了嘴,半点声音都没有。

    那种分外的肃杀之下,却有一头情绪欢快的珍兽,大步流星入内,推开左右护卫着的甲士,搜寻猎物的双眼不断地扫视着。

    终于,这头珍兽停下了脚步,神情很是不快,然后喝问左右:“楚国太后……就这?!”

    很是失望的李解双手拍了拍脸,搓了搓一声叹息:“就这?就这?!那老子打过来有毛意思?!撤!”

    “首李……”

    沙东等人顿时大惊失色,却又无可奈何,真要是老大说要撤,那也只能撤了。

    只是这么一路折腾,过来就是为了看看赵太后长啥样的吗?

    沙东想了想,然后很自信地有了答案,没错,他们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帮老大圆梦的!

    “算了算了算了,把那个太后带上,还有那个什么楚王,也带上,回去的时候,路过云梦泽就杀了喂鳄鱼。”

    “是!”

    见老大已经没有了兴致,那索然无味的样子,让沙东等人很是心痛。

    都怪这个赵太后,天下把你传得如此美若天仙风情万种,结果就这种档次?楚王是瞎了狗眼,才把你的儿子立为太子?!

    李解和沙东等人交流,用的方言,在场的楚人都不是一般人,能在宫中厮混,显然是有点水平的。

    一听李解的意思,半路上就要杀了大王为鳄鱼,虽说他们也没搞明白“鳄鱼”到底是个什么鱼,但杀了大王是肯定的。

    于是就有渚宫阍者趴在地上向前爬动:“李子容禀!李子容禀——”

    “站住!”

    嗤嗤嗤……

    兵器破空声传来,那短促有力的声音,让楚人都是身躯一颤,不少人当场吓得腿软瘫在地上,更有甚者,当时就尿了,空气中弥漫着糟糕的气味。

    “贱人乃是渚宫大阍,贱人乃是渚宫大阍!”

    “嗯?!”

    沙东一愣,将手中吴钩倒持,凑到李解身旁,小声道,“首李,这是渚宫看门的头领。”

    “门卫头子?”一脸索然无味的李解根本提不起精神,摆摆手,“随便问问,这郢都老子也不想打了,没鸟意思。”

    反正好处也差不多,最多再勒索一点郢都的钱粮财帛,最终导致了楚国大乱,这汉东土地,拿到手也不是什么问题。

    可这个楚国太后也太不给力了吧,你要是个体态成熟的少妇,李解也无所谓啊,可偏偏是个庸脂俗粉。

    要说模样,还是有点小清新的,可李总裁这么油腻的老油条,要小清新干什么?只要他愿意,淮中城的宫墙,都可以用模样小清新的姑娘来建造。

    就眼前这等大路货,连阿青阿碧不如,失望,失望透顶!

    李总裁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内心的怒火情不自禁,有那么一丢丢想把楚国抢一遍泄愤的想法。

    “汝有何言?!”

    沙东上前喝问,那渚宫大阍匍匐在地一动不动,身躯明显在颤抖,好一会儿,这渚宫大阍才一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求李子勿杀王上,身着华服者,非太后,乃侍奉太后之宫娥也!”

    “嗯?!”

    不等沙东继续询问,李总裁狗眼一亮,顿时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弯腰将渚宫大阍单手拎了起来,然后大声问道:“说,那赵氏艳后在哪儿?!”

    “……”

    “……”

    别说这个渚宫大阍,就是站在后方一动也不敢动的宫娥们,也完全没有想到,天下闻名的吴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竟是好色到了这般地步。

    原本市井之中的传言,只是说他“色中饿鬼”,现在看来,闻名不如见面啊。

    这模样,何止是“色中饿鬼”,分明就是“色中厉鬼”!

    “面上抹灰者,便是太后!”

    渚宫大阍一不做二不休,保住大王的性命再说,至于太后,她是晋国人,被吴国野人怎么玩弄,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面上抹灰?!”

    听到这个说辞,李解整个人都是来了精神,将渚宫大阍随手一扔甩在地上,然后龙行虎步走向身着华服的“赵太后”。

    就近打量了一下“赵太后”,还是小清新范儿,那种稚嫩和卑微,根本隐藏不住。

    想要强打精神扮出威严状,也是完全不合格。

    “原来如此……”

    李总裁玩味地笑了笑,大手一挥,“都给老子抬起头来!”

    “嗯?!都不抬?有骨气!”

    见宫娥们居然有这样的胆量,李解倒也欣赏,这种货色,拿回去做做文书工作,也是完全合格。

    左右踱步,伸手勾起了一个女子的下巴,“嚯,这个应该不是。”

    移步换另外一个,又勾起了她的下巴:“太平庸,这个也不是。”

    再换一个,继续勾起下巴:“太普通,不是。”

    继续换,又勾起下巴:“毫无亮点,楚王眼睛不会那么瞎。”

    忽地,李解鼻子嗅了嗅,闻到一股比较好闻的气味,眼睛一亮,旋即缓缓伸出手,将这女子的下巴也勾了起来。

    只是这一回,这女人倒是倔强,居然顶着不让李解将她下巴勾起来。

    “哈哈哈哈……”

    李总裁顿时大笑,然后大手一挥,“将剩下的,都严加看管!”

    “是!”

    “抬起头来。”李解轻佻的声音响起,就像是在逗弄一只可怜害怕又无助的小动物,他这头大型猫科动物,每每猎杀动物的时候,总是先要把它们玩死。

    “你若是再不抬起头来,这里的人,都得死。一个,一个,接着一个,在你的面前,全部杀光。”

    那“色中厉鬼”的声音,使得面前的女子吓得娇躯发抖,恐惧让她不敢动弹,但“色中厉鬼”的威胁,又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慢慢地,慢慢地抬了起来。

    看到抬起来的那张脸,李解“噢”了一声,抬起双手,向左右挥了挥,如狼似虎的鳄人们,立刻将周围束手就擒的楚人全部赶了出去。

    趴地上的渚宫大阍见状,顿时爬到年幼的楚王身边,不等楚王反抗,一把捂住了楚王的嘴,不让楚王发出任何声音,然后跟着众人,一瘸一拐,老老实实地离开了渚宫。

    很快,整个渚宫的空地上,就只剩下两个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猖狂大笑的李解根本不理会眼前这个妙龄少妇的啜泣,拔出一把腰刀,直接将甲具上的绳索割断。

    哐!哐!

    哗啦啦作响的甲具落了一地,李解伸手抹了一把眼前这个女人的脸,泥灰只是稍微揩去一丁点儿,就见那脸蛋颇有手感。

    只论身材,她是大不如妫夭;要说英气,妫蓁胜她太多。

    可综合起来,却又是别有韵味,既有英气,又有媚骨。

    “哈哈!”

    大喜过望的李解直接将这个女人抗在了肩头,任由她慢了半拍之后,才反应过来挣扎踢腾。

    双脚在半空中胡乱踢打,双手更是疯狂地想要去抓李解的头发。

    可惜李总裁一头毛寸,想要抓住还真是个高难度高技术的活儿。

    反抗越来越激烈的女人终于想到了办法,一把抓住了李解的耳朵,正想要起身咬过去的时候,却被李解往后多甩了一段。

    于是整个人像个麻袋沙包一样,被严严实实地扣在了肩头上。

    此时的李总裁兴趣盎然,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简直跟当初做工头那会儿,丢了十万块工钱,却又被派出所民警送回来一样。

    不,比那种喜悦还要强烈十倍、二十倍!

    “哈哈,哈哈哈哈……”

    抑制不住兴奋的李解,踏上渚宫高台的楼梯时候,帐篷就支了起来,同时一抬手,重重地拍在了肩头的屁股上。

    啪的一声,声音脆、手感柔。

    “真是个好臀儿,有肉,有肉啊。”

    舔了舔嘴唇,李总裁原本只是慢条斯理地上楼,这光景直接跑得飞快。

    蹬蹬蹬蹬就上了楼,到了高台之上,就见栏杆帷幔一应俱全,床榻更是通风宽敞,上头似乎还铺就了软垫薄席。

    见这办事的地方居然如此之好,李解更是兴奋,直接将哭哭啼啼还在挣扎,却又被颠得七荤八素的女人甩在床榻之上。

    “美人儿,可别哭了,一会儿就让你快活快活。”

    说罢,李解又四下看了看,有净水的铜盆,顿时打了一些水,拽了一条丝巾,就在水中泡了两下,然后温柔地做到这女人的身旁,“你已经是个太后了,不是个小姑娘,这种时候,哭哭啼啼又有何用,对不对?”

    “来,擦把脸,洗干净点,看着也要好看点。”

    “去死!!!!!”

    赵太后陡然爆发,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手中攥着一把匕首,直接戳向了李解。

    叮的一声,匕首戳中了李解的心口,可匕首却再也无法寸进。

    “哎呀,我的美人儿,你还真是个烈性子。喜欢,我喜欢,我真是太喜欢了。好好好,这等凶器,怎么可以随便乱玩?你要玩,李某别的没有,就是兵器多。以后想要玩,去了淮中城,我专门给你打造一个奇门兵器库,美人儿,你看怎么样?”

    “吴国莽夫,吾纵使……”

    “嗳,这又是何必呢?李某好色,世人皆知。你是晋国人,可知魏昭娘?她在淮中城,可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啊。”

    不过李总裁转念一想,赵太后在楚国,那也是相当的了得,要说小日子,不比魏昭娘差多少。

    再说了,这执掌大权的感觉,肯定是不同的。

    李解顿时又道:“美人儿,一般的荣华富贵你要是不喜欢,这楚国的大政,我就全部交给你,如何?你在楚国,想要执掌大权,也是需要楚王的名义,对不对?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把楚王带走,让楚王在姑苏为人质,这样楚国的大权,不就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吗?”

    原本咬牙切齿的赵太后,突然就定住了,李解语速太快,又有很多奇怪的词汇,加上语法奇葩,更是很多内容没听懂。

    但是大概的东西,还是有点明白,再加上李解这个“色中厉鬼”素来有些名堂,她便揣摩着,要是有了李解的帮助,这楚国的江山社稷,还真是可以论到她来说了算。

    只是眼下的状况,却是来不及深思熟虑,正要再询问,却脸上一湿,原来李解把沾了水的丝巾,用来给她擦脸。

    不多时,脸上的泥灰就被擦了个干干净净。

    等白白嫩嫩的肌肤再度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李解顿时大喜,哈哈一笑,将床榻上的匕首从高空一甩,然后“滋啦”一声,宫婢穿的粗麻布,早就粉碎了个干净。

    “你怎可如此粗……”

    “粗?!粗了好,粗了好啊!哈哈,好美人儿,果然是人间绝色,天下极品啊。这赵氏男儿,是瞎了狗眼,居然把你往火坑里推,等将来我一定给美人儿报仇,打破晋国之后,把赵氏灭了,你看可靠?”

    “你当真有……啊!”

    一声轻呼,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却见西边的夕阳,是彻底地沉沦了下去,傍晚过去,黑夜逐渐降临,天上的星星越来越多,而渚宫的帷幔之中,一阵阵旖旎香风,伴随着低喘轻呼,着实让人想入非非。

    秋收在即,这果实,终究是熟了。

624 斗皇为使

    “葡萄美酒夜光杯,玉人扶箫使劲吹……唉,这既没有葡萄没有,也没有夜光杯,就剩玉人可以玩玩了。”

    宽袍大袖侧躺在榻上,任由过堂风吹过,热气顿时就消散。

    李总裁支着一条腿,瞥了一眼跪坐在一旁的束发美姬,然后笑道:“来,妞给大爷喂颗桃。”

    满脸寒霜的赵太后不想说话,李解攻占渚宫之后,完全没有进攻郢都的意思,直接就在渚宫休整三天。

    休整了三天,也玩了赵太后三天。

    直到李总裁尽兴之后,赵太后才旁敲侧击,楚国大权有人背书这事儿,还算不算?

    李某人表示老子就是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给爷爬。

    被消遣的赵太后也是没有办法,形势比人强,她怎么可能想到,这条江东的恶狗,连玩女人都带着护心镜的?!

    这是真的狗啊。

    “老子让你拿起果盘里的桃,擦干净,然后喂到老子嘴里。”

    李解重复了一遍之后,赵太后依然冷面寒霜,想要作无声抵抗。

    然而李解直起身来,大马金刀地坐着,过堂风吹动长袍,黑黝黝的腿毛随之而颤动。

    “来人……”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李解伸出小手指,掏了掏耳朵,“去把楚王杀了。”

    “是!”

    “妾知错矣!还请君子勿怪!”

    只一句话,赵太后立刻吓得魂不附体,跪倒在地,抱着李解的小腿,楚楚可怜地抬头央求,“君子勿怪,妾知错,妾知错……”

    “你说你贱不贱?贱不贱?”俯身盯着赵太后,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你下贱。但是没关系,我喜欢你下贱的样子,去,用嘴叼住一颗桃。”

    “……”

    屋外廊下的鳄人满脸通红,老大是真的会玩,这光景,轮值的鳄人队长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不过总算还是灵醒,撤出去十步,这才重新警戒。

    两个小队的小队长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声问道:“阿哥,那个细王,真要去杀了?”

    “你是宋人脑子?首李不过是威胁恐吓,怎可能真的杀了楚国细王。”

    “也是,要是杀了,河北的楚人,说不定真会死守他们家都城。”

    年幼的楚王不但没被杀,连根毛都没掉,李解还让人做了滑梯给他玩,时不时还坐上了骡子马车,在阳水溜达。

    郢都的公卿贵族们,在渚宫沦陷的第二天,就跑了一半。

    李解也没有派兵追杀,由得楚国人跑去,那些楚国忠臣,倒是都留了下来,先是组织部队守卫郢都,环列之师立刻扩编,环列之尹项拔成了临时的郢都卫戍部队“总司令”。

    总之一句话,郢都的安危,就是项公您啦!

    整个郢都附近的大恐慌,完全符合李解的预期。跑出去的一半公顷贵族,会让整个楚国陷入大动荡,一场动摇楚国根基的大冲击,最多半个月,就会席卷楚国全境。

    然后影响到楚国的周边地区,整个江汉平原,都不会太平。

    在郢都留下来的楚国贵族们,一边组织着郢都保卫战,一边有派出了使者。

    李总裁是不急,可他们急啊,自家的太后、大王,还在李解手中。

    总不能假装不知道吧。

    然而孰人为使者,又成了一个大难题,谁都想甩锅,都不想背锅。

    于是“环列之尹”项拔主动跳出来,表示他可以做使者,亲自去会一会吴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李解。

    要是李解在大别山叫阵,楚国贵族们当场就把项拔给卖了,你要去送死,你就去喽,爷看你表演。

    可这时候项拔说要走,楚国贵族们反而不让了。

    你是“环列之尹”啊,这保卫郢都的事情,就你了!

    你是长官,怎么可以乱跑呢?

    项拔义正言辞,表示自己是个废物,打仗一窍不通,纯粹是靠阿谀奉承上位,自己最强的,就是一条三寸不烂之舌,现在,就是用到他口中这条非常灵巧灵活舌头的时候!

    然而楚国的贵族们还是否决了这个忠诚决定,没办法,这兵权交给别人,大家还不放心呢。

    谁不知道谁啊,这时候你项拔越废物越好,反正兵权在你手中,大家都服气,也不用你争我抢。

    项大夫寻思着,这国都之中,还有那处大夫斗皇这样的真英雄真豪杰,让他来指挥部队,抵挡李解的把握更大啊。

    结果楚国的贵族们直接表了态:斗氏,悖逆之辈也。

    这话是在公开场合说出来的,传到那处大夫斗皇耳中,斗皇的肺都要气炸了。

    斗皇寻思着他们斗氏一族这次为了抵御李解这条狗,那是连生死大仇都忍了,结果都这么一个节骨眼,你们还这么不要脸,是不是还要老夫为使者,前往李解那里谈判,把太后、王上要回来啊。

    三天后,渚宫西北瓮城,开阔的场地上,早就用石灰画好了线条,各种器材堆砌其中,鳄人们正在做队列训练。

    斗皇睁着一双死鱼眼,一脸灰败地坐着马车,进入到了渚宫西北瓮城之中,然后穿过内门,到了一处偏殿。

    沿途过去,大兵们的精神都是极为饱满,这让斗皇暗自称奇,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雄兵,楚国几代君王,都培养不出来。

    更让斗皇叫绝的是,李解麾下这些部队,竟然没有在城外劫掠,反而迅速建立起了秩序,至少江边、江南的渔夫们,已经开始向渚宫提供活鱼活虾之类。

    鳄人也好,勇夫也罢,居然给钱……

    “唉……”

    斗皇一声长叹,他怎么都没想到,郢都那帮下贱狗贼,居然真的这么下贱,真的就逼迫他堂堂那处大夫为使者,然后前来李解这里,相谈赎回太后、大王事宜。

    实际上在那处大夫看来,年幼的大王能够回来,那就行了,至于太后,这妖妇就该去死!

    而这妖妇要是死了,呵呵,郢都那些被妖妇提拔上来的贱人,有一个算一个,他斗皇不把他们全部剁碎了喂狗,就改名叫斗狗!

    “斗子请。”

    领着斗皇前去跟李解会面的,是沙东。

    以沙东现在的地位,前来接待斗皇,也不算辱没斗皇的身份。

    此时,偏殿外面站着两队人马,有吴人,但也有穿着打扮十分奇怪的人,斗皇认得这些装束,心中凛然:州国人?!莫非,是州国有人出卖,将吴解引入渚宫?!

    心中正胡思乱想的斗皇,脑海中闪过很多种可能,原本楚国就打算这两年把州国吞并,然后消化干净。

    前期准备已经做得很好,就差最后一哆嗦。

    可惜现在,大概就只能做梦才有。

    在斗皇看来,州国人为了避免亡国绝祀,找吴国帮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州国又有什么能力,能够把李解的大军,从千里之外运送过来呢?

    更深层次一点,斗皇还想知道,既然李解把最精锐的鳄人大部队带到了这里,奇袭了楚国腹心,活捉了楚国太后、大王,那么现在在衡山跟楚军磨牙的淮水大军,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作为那处大夫,斗皇因为身份特殊,很多楚国情报,他都是心中一清二楚的。

    从逼阳城到淮中城,李解有多少主力作战部队,楚国细作还是能估算出来一个大概。

    但是现在,很明显出现了大问题。

    情报有问题,李解有问题,吴国有问题,楚国更有问题!

    “有劳沙君。”

    到了偏殿入口,看着这熟悉的场地,斗皇心中又是一叹,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再入渚宫,居然是以这样一个奇葩的身份。

    依旧是客人,但渚宫的主人,不再是楚王,而是东吴野人!

    呼……

    做了个深呼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总算是平稳了下来。

    沙东进去通禀之后,就听里头传来一阵洪亮的声音:“既然是斗氏的人,那就见见吧,也算是老交情了。”

    “……”

    所谓老交情,大概就是把“负箭国士”的威名直接打碎。

    “斗子,请。”

    沙东出来之后,领着斗皇继续前进,此刻左右看去,卫兵更是杀气十足,那种战场上时常见血的特质,斗皇并非没有见过。

    只是以往楚国沙场劲卒老卒,都是极为骄狂,平日里安抚杀气,也多是狂嫖滥赌,一场厮杀下来,不烧杀抢掠个痛快,根本无法平息体内那翻滚的热血。

    然而这些“呆若木鸡”的卫兵,却是风格如此迥异,明明杀气十足,却又能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做好护卫看守。

    莫非……真的有《威王遗书》?

    一时间,那处大夫斗皇,也有点吃不准之前李解北上新郑,传出来的所谓《威王遗书》是不是真的。

    他没有见过李解,但是各种情报消息汇总,都有了一个具体的形象出来。

    粗犷、野蛮、暴烈,同时有好战无耻,不通礼节但又重诺轻财。

    说实话,野蛮也好,暴烈也罢,在那处大夫看来,这都不是什么问题,完全算不上什么缺点。

    为上者,什么脾气都可以有,什么缺点也都可以有,但只要能力强,这些都可以掩盖,而且是轻松的掩盖。

    为上者中,那处大夫认为,李解绝对算得上不错。

    唯一美中不足,大概就是出身太低。

    但是现在,这个美中不足,貌似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吴威王勾陈的野种,捏着鼻子认账,也是不差了。

    入内之后,光线稍稍地暗了一下,视线重新适应之后,那处大夫斗皇,这才上前行礼:“楚若敖皇,参见李子!”

    行礼之时,斗皇并没有直视李解的面容,但他还是内心无比震惊。

    他知道李解身材高大,但这般雄壮,却是想都没有想过。

    此时的李解,大马金刀坐在中央,一身宽袍,穿着相当的随意,要说失礼,那绝对是失礼了。

    不过李总裁是野人出身,他干出什么奇葩事情来,对于了解他的贵族们来说,都不觉得稀奇。

    野人无礼嘛,正常。

    “若敖皇?”李解一脸懵逼,小声地问了问旁边,“不是说叫斗皇吗?”

    “禀主公,斗氏四分之前,出自若敖氏。”

    “噢……”李解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实际上他屁也不知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柏举斗氏的人说他是本宗,是这么个意思啊。”

    哪怕是压低了声音,李总裁说话还是发出了“嗡嗡”声,这种洪钟大吕的错觉,犹如在双耳两侧装了低音炮,凑近了相当的轰头。

    底下的斗皇很想嘲笑李解果然是一介野人,可嘲笑李解不过是自取其辱,更让斗皇惊异的是,刚才李解问答,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余光看去,发现是居然是夏浦守将鄂沧。

    看到鄂沧之后,那处大夫完全情绪失控,猛地抬头:“鄂沧,想我大楚待你……太后?!”

    爆发出来的情绪,只是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斗皇只觉得有人一盆冷水从他头顶浇了下来,那种冰冷凉意,完全让他前来渚宫的行径,成了笑话。

    不仅仅是面对郢都留守贵族们的屈辱,还有身为楚人的屈辱!

    堂堂楚国太后,简直像个贱婢,居然俸侍李解一侧,如此折损尊严之事,赵太后竟然甘之如饴,抬手挪身,都是面带微笑,还笑得极为甜美!

    这该死的甜美!

    “卿如此喧哗,有失体统……”

    赵太后秀眉微蹙,竟是瞪了一眼那处大夫,还语出责备。

    一旁李解见了,顿时大喜,这妞就是带劲儿嘿,越是摆出这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尤其是这种犹如“女帝”的气质,玩起来更爽啊。

    “哈哈哈哈……”

    李解顿时大笑,一把将赵太后搂在怀中,“美人儿当真是有‘不怒自威’之资啊!”

    刚才面对那处大夫还高高在上极为威严的赵太后,此刻却又是娇俏可人,仿佛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子,依在李解怀中,一阵阵的撒娇。

    那骚浪贱的姿态,落在那处大夫眼中,自然是丑态毕露,整个楚国的脸,都被这个妖妇丢尽了!

    不过李解却是喜欢的很,懂情趣会来事的,实在是爽感不一样,玩的时候也更自信。

    哪里像盘玉、撸蛇、打高尔夫球,简直是要命,一个晚上,就感觉自己要半只脚踏进坟墓一般。

    “太后!太后——”

    那处大夫怒不可遏,气得白须颤抖,双目圆睁,睚眦欲裂,手指遥遥一指,指着赵太后不停地发抖,“有失体统?有失体统?!有失体统——”

    连说三遍,最后一句,更是几近咆哮。

    从来都是风度翩翩的那处大夫,这一次,当真是气到了极点。

    “妖妇!妖妇!你这晋国妖妇!当诛!当诛!当诛——”

    吼骂了一通之后,那处大夫斗皇,竟然是当堂大哭,捶胸顿足的同时,更是哀嚎,“楚国何辜?社稷奈何?乱我大楚者,非楚人也,赵氏妖妇也——”

    “你说你妈呢,在老子这里骂骂咧咧。你他娘的骂谁呢?!”

    嘭!

    李解猛地站了起来,一脚将身前的案几踢飞,他身材高大,体态魁伟,此刻慢慢地走向那处大夫斗皇,竟是让正在吼叫咒骂的斗皇,直接闭了嘴。

    野兽的凶悍气息,让斗皇整个人都懵住了,声音就像是卡在嗓子眼,完全出不来。

    “向赵太后行礼致歉,否则,荡平郢都,鸡犬不留。”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那处大夫直接脸色一变,但是很快,老迈的斗皇,竟是直接匍匐在地,行了前所未有的大礼。

    “臣……请求太后饶恕。”

    没有废话,很粗暴很直接。

    但这并非是那处大夫怕了李解,而是他突然明白过来,跟李解这种野狗讲道理,完全是无用的。

    李解完全可以用权邑斗氏的性命来威胁他,而他半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任由逼迫。

    因为,李解完全可以让郢都留守的贵族们,亲自将权邑斗氏杀个干净。

625 攻克郢都?

    淮中城,正在组织秋收的队伍主要以妇女为主,丘北女营扩编之后,在必要时候,也会充当治安部队。

    战争期间,除了娱乐活动再度收缩之外,别的基本保持不变,倘若还有一点积蓄的,还能关起门来,偷偷地办个小型宴会。

    酒水什么的,今年的果酒,总算还是存下来一些。

    又是朴实无华的一天,天气依旧很热,早中晚都让人打不起精神来。

    所谓春困秋乏夏打盹,人之常情。

    只是,伴随着骑传飞奔,捷报四散,整个淮中城,再度震荡。

    “大捷!大捷!大捷!”

    “首李奇袭郢都,活捉楚国太后!首李奇袭郢都,活捉楚国太后——”

    “上将军舟师破楚,生擒楚王,生擒楚王——”

    得得得得的马蹄声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在淮中城的人听到之后,都是不信的。

    然而越是淮中城的人,越是清楚,那些骑传的马,旁人借用不得,最重要的是,能在城内飞奔的,要是没有紧急军情,只怕早就在城外拿下。

    “奇袭郢都?!”

    哗啦啦的纸片满天飞,新鲜的墨汁干净的纸,一路上到处都是,散了一地的传单,上面将李解活捉楚国太后、大王的事情,描述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啊?!竟然……竟然是逆流而上,舟师攻楚?!”

    “大军尚在山北啊!”

    “好魄力,好胆气,如此用兵,闻所未闻,闻所未闻……”

    “楚王当真被擒?!”

    “此乃直属骑传,从不瞒报。”

    “楚王被擒啊——”

    轰!

    街道两侧,一时间涌出来不知道多少正在补觉的人。

    原本的困意,都瞬间一扫而空,人们像打了鸡血一样,疯狂地在地上找传单,然后捡了起来

    淮中城中,识字的人越来越多了。

    “原来,原来淮水伯在颖尾就已经借道南下!”

    “那如今在大别山北主持大军的,是何人?”

    “乃是商君假扮。”

    “妙啊!妙啊!”

    李解这一手,震得众人拍手叫绝,消息传到睢水、龙背山,那些个外国士子听说之后,更是浑身热血翻滚,便知道自己就踩在了一道门槛上。

    “明攻三关,奇袭郢都。楚国休矣,楚国休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根本压制不住自己的兴奋,魏羽狂喜大笑,这次真是跟对了人。

    同样是攻克郢都,吴威王和李解,是大大不同的。

    吴威王攻克郢都,根本没办法统治,那么多人口,怎么办?除非几十万几十万的坑杀,才能维持住吴国在楚国的统治。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吴威王没有这样干,最终还是退回到了淮水地区,并没有超越大别山一线。

    李解完全不同,李解是有能力消化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口的。

    哪怕只是按照现在的模式,李解的粮食储备、粮食产出以及手中的现金,足够支撑他这样干。

    甚至极端一点,来多少楚人都去开“鸿沟”,都去挖龙背山,都是修大堤、开沟渠,甚至只要是修桥铺路,就不用其他地方的人,专门用楚人,李解只要不是二十年就嗝屁,消化掉完全没问题。

    再者,李解完全没必要做得这么极端,反手将原先的汉水遗族扶植起来,这些人,完全可以做最忠臣的舔狗,让他们怎么咬楚人,他们就怎么咬,半点犹豫都不会有的。

    “主任,何事这般高兴?!”

    “你自己看。”

    说着,魏羽将手中的捷报递给了副手。

    “攻克郢都?!”

    一声惊呼,副手直接懵了。

    这次伐楚之战,整个幕府动员起来之后,给他们统一的思想,就是打过大别山,饮马汉水。

    所有人努力的目标,也就是这样。

    结果这才多久,楚国的都城,居然就沦陷了?

    而且楚国那个有名的太后,居然就这么被活捉了?!

    这是何等的荒诞!

    下意识的,就会认为这是扯淡,这不是真的。

    但是细细思量之后,又觉得这的确像是李解能干出来的事情。

    “主上之谋略,不可以常人揣度,诚然如此,果然如此!”

    拍案叫绝的魏羽很是兴奋,起身背着手,来回地踱步,一边走一边笑,“立刻派人前往商丘、夏邑、曲阜宣扬此事!”

    “这……主任,这是为何?”

    “主上此次攻楚,乃是奇袭,主力仍在大别山北,同三关楚军对峙。如果所料不差,按照主上擒下楚国太后、小王的时间来推算,此时楚国之内,必定大乱!若是大乱,三关军心定然不稳。”

    魏羽说到这里,双眼更是放光,“以主上之威,岂能让汉东楚军平安退去?此时,我等扬威于宋国,必能震慑宋鲁诸国!”

    言罢,魏羽更是语气森然:“中原诸国皆是胆寒,到那时,唯有争相服事主上,方能求存。如此……逼迫欺辱诸国,未必需要一兵一卒。”

    “准备笔墨,我有建言,当上疏主公!”

    “是!主任!”

    魏羽此刻打得主意,非常的狠辣,但要看准时机。

    在卫国、宋国围殴郑国的时候,传出来楚国“灭亡”的消息,只怕比历代周天子复活还要让人惊悚。

    那可是楚国,折腾了多少年都还存在着的楚国!

    当实力差距大到让人绝望的时候,的确可以予取予求,魏子羽现在就想着,只要建议被批准,他就跟组团前往宋国进行政治、外交讹诈。

    恐吓宋国的同时,还要让宋国割让睢水沿岸的一片土地,为淮水以北的防御安全,再添屏障。

    争取就是将原本的晋国“飞地”,彻底在睢水两岸连起来。

    甚至大胆一点,逼迫宋国迁都,任由淮水伯府在南线蚕食鲸吞。

    “一统天下……”

    原本对此没多少信心的魏子羽,现在是信心爆棚。

    南方霸主楚国啊!

    居然就半个月时间,都邑沦陷不说,连太后、大王都被活捉,整个国家的大后方,就像是个一丝不挂的美娇娘,彻底地曝露在李解的眼前。

    他能无动于衷?他能什么都不干?

    他能。

    “首李,这郢都就在眼前,还不接管?”

    “急个什么?你说你急个鸟?”李解不耐烦地瞪了沙东,“老子再玩两天。这两天没事儿别来烦我,有人要谈判,就说……你他娘的自己编个理由糊弄一下。听到没?”

    “是。”

    沙东一脸无语,老弟沙西连州国都摆平好了,他们还在渚宫附近训练。

    每天就是阳水岸边出出操,并没有真的去攻打郢都,虽说郢都的守军是吓得魂不附体,逃跑的逃跑,投降的投降,光自己来投降的楚军,就有一万多人。

    这一万多,李解直接让沙东接管,就地开始修建大通铺、寨墙、壕沟。

    顺带还招募本地野人、荆蛮来开荒,公开放话,谁开的荒,这地就归谁。

    甭管真的假的,野人、荆蛮也不傻,基本上都认为这是忽悠。

    可也不得不来开荒,因为还有另外一个事情,那就是开荒之前,帮忙“秋收”的,就能分到种子,算他李某人的一点辛苦费。

    为了过冬,也为了将来回老家偷偷摸摸地种点自留地,一咬牙,好些个野人、荆蛮,还真就乌央乌央地过来接受了这差事。

    整个场面那叫一个好大,郢都的大贵族们在城头上捶胸顿足,而楚军却又一个个龟缩在城内,半个也没有出来阻拦。

    阻拦什么?!阻拦那些个野人、荆蛮抢收粮食。

    这事儿很有既视感,让沙东颇有点梦回盐城的感觉。

    想当年,他们给盐城人民送温暖,那也是忙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

    那次发家致富,最后还直接逼反了羿阳君姬玄。

    老乌龟从头到尾,就是被坑的。

    最终,诡异的场面出现了,楚国的土地上,楚国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以往的贱人在那里收他们的粮食。

    担夫挑担,牛马拉扯,船夫撑断了撑杆,艄公喊哑了嗓子。

    郢都为楚国都邑以来,头一次出现这么“以下犯上”的事情,这些贱人,有了外国人撑腰之后,当真是穷凶极恶,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而那个外国人,还抢了他们君王的避暑行宫,那里有楚国多年积累的宝贝,大量的金银铜铁,其实都储备在渚宫。

    现在,都是外国人的。

    更糟糕的是,连他们楚人的太后,他们楚人的大王,都是外国人的。

    啪!

    “起来洗漱,今天陪老子出去走走。”

    抬手隔着丝绸,就在赵太后的翘臀上拍了一下,肉眼可见丝绸在做轻微的简谐运动。

    滑弹挺翘白圆大,当真好滋味好手感。

    “嗯……”

    朦朦胧胧地应了一声,大约还是有些发困,赵太后扯过一只鹅绒枕头,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只是毕竟是夏天,这鹅绒枕头又做工一般,闷了一会儿,就觉得透不过气,几欲中暑。

    “哈……”

    憋了好大的一口气,探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呼吸,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

    李总裁见了,更是心中暗爽,这妞玩起来的兴致,实在是妙不可言。

    家中后宫绝色虽多,但那都是了不得的体力活,也幸亏常年锻炼身体,这才不至于说短寿命。

    情趣二字,放别处不知道,放赵太后这里,那当真是唯有“情调”“知趣”才能概括。

    抬手拍一下翘臀,这楚国的赵太后,就知道换个姿势。

    他躺下,赵太后知道坐下;他站着,赵太后知道跪着;他跪着,赵太后知道撅着……怎一个妙字了得。

    要是在家中,像蔡国白莲花这等的,拍她一下,她还噘着嘴揉三揉,还问为什么打她这么痛。

    这么痛?!痛的是李总裁的心啊!

    痛在他心,累在他身!

    疲惫不堪的赵太后,终于强打精神,一头乌黑长发垂下,有些乱,双手缓缓地将头发拢到耳后两侧,略作梳理,又伸手在被窝中摸索了下一下,找到了一根丝带,这才将脑后的长发束成一束。

    “呵……”

    掩嘴打了个呵欠,赵太后朦朦胧胧,还是没有睡饱,情不自禁发了会儿呆,然后双手摊开,很自然地向后一趟,盖在身上的丝绸滑落在地,也是没有拉扯半分。

    良辰美景,稻香四溢,李总裁原本想着今天多少要干点儿事情,不然不好跟手下们交待。

    现在一看床榻上的美人儿,顿时撇嘴骂道:“交待个鸡儿,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狗屁国家大事,先放一放,急个毛。”

    说罢,李解穿着一条大裤衩,精赤着上身,出门道:“去,跟沙东说一声,就说今天阳水以北的巡逻,老子没空,不去了!”

    “是!”

    鳄人侍卫答应得还挺快,只是反应过来之后,才咂摸着老大说的啥?不去了?!

    作为一个有进步的鳄人侍卫,轮值的鳄人还是鼓起勇气,小声道:“首李,队长早上就已经去了河北……”

    “管我鸟事,他要打郢都,那就让他去打,别来烦老子。什么破事儿,催催催,催尼玛呢催,楚王都在老子手上,老子怕毛?!滚!”

    “是!”

    鳄人侍卫陆续离开之后,到了渚宫宫门之外,这才面面相觑。

    一人挠了挠头:“这……队长那里,要不……你一个人去?!”

    “你……放屁!休想!要死一起死!”

    一把扯住想要跑路的同伴,两个鳄人互不相让,先头开口的一脸苦笑:“这你没看到吗?队长这几日嘴角都是泡,首李一直说攻克郢都易如反掌,可就是不攻,天天在这里玩女……”

    啪!

    原本一只手扯住对方的鳄人,抬手就是一耳光:“你说你妈呢?!”

    “……”

    被打的鳄人捂着脸,也没有反驳,反而道了声谢,片刻,才问道:“刚才首李说,让队长想要攻打郢都,就自行去攻打,你说……能成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快走,去河北见了队长再说。”

    “那好吧。”

    从来都是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的鳄人,罕见地出现了两个垂头丧气的。

    只是到了阳水之北,两人立刻又是自信满满的模样,见了沙东之后,二人更是一脸严肃,将老大李解的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嘭!

    沙东听完之后,直接掀桌,他这几天急得嘴角长泡,楚国的都城就在眼门前,传回去的捷报,也说的是攻克郢都。

    它攻克了个屁啊攻克。

    郢都还是好好的,就在眼门前。

    甚至郢都的“环列之师”,还跟他们打了个照面,只是鳄人略作调动,这些楚国部队,就迅速撤回城内,非常的小心谨慎。

    “首李……是这般说的?”

    “是!”

    “首李现在在做什么?”

    “队长……”

    两个传令兵一脸苦笑,“队长又是何必明知故问?”

    “**!”

    一向情绪稳定的沙东,头一回情绪非常不稳定。

    他太难了!

626 李某人“匡扶姬姓”

    泗浦地处徐城东南,泗水进入这片洼地之后,就汇入了淮水。

    长久以来,这一片沼泽湿地,都是物产极为丰富的地方。

    只是随着徐国的败落,以及吴楚大战的有意摆烂,这才导致曾经的天下雄城,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边邑中转站。

    不过随着淮水伯府的成立,徐城短短半年时间,就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尽管人口驳杂,但那种热闹,是作不得假的。

    “伐楚大捷!伐楚大捷!伐楚大捷——”

    淮水伯府特有的骑传,马蹄声由远及近,急促而有力,秦国输送进来的良驹,李解还没有奢侈到给自己当坐骑用,基本都是优先配给骑传和哨骑。

    郢都陷落的消息,早就让整个淮中城陷入了狂欢,打鸡血的幕府走狗们,忙不迭将这个劲爆消息传播到淮水南北。

    荆蛮也好,夷虎也罢,本就已经服服帖帖,此刻更是低眉顺耳,半点反心都没有,幕府的行政命令,有着空前的效力。

    一线官吏的执行能力,也得到了了释放。

    “伐楚?!”

    “大王不曾伐楚啊?”

    “愚昧!乃是淮水伯伐楚!郢都已破,渚宫陷落,楚国太后还有楚王,都已成囚禁在夏首!”

    “啊?!”

    忽地,有人一声惊呼:“这……这让姑苏如何是好?!”

    “……”

    “……”

    作为两头跑的吴人,此时都是懵了,不错,这让姑苏,如何是好?

    这样的大功,太叔卯不可能阻拦淮水伯前往姑苏朝觐大王。

    至于淮水伯会不会献俘于先王灵前,那都不需要多想,谁都知道淮水伯对先王忠心耿耿,先王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犹疑。

    只是先王已去,现在的大王,连姑苏都摆不平,连五湖大夫都不能降服,还能说什么?!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王命猛男,又怎可能听命于这样的君王。

    换他们自己是李解,手握重兵,又是独立于姑苏之外,怎可能卖你一个少年君王的面子。

    更要命的是,五湖大夫们正在互相攻打,连吴甲、健旅都掺和到了其中,王师面对淮水伯府的鳄人、勇夫,到底有多少胜算?

    当年先王在位时,吴甲也未必就强过楚军陵师。

    同样一批人,也是要看谁来率领的。

    先王在位,人人如虎。

    便是临终之前,照样灭亡越国,震慑天下!

    如今的大王,年少无知又没有根基,他父亲又是公子寅,自戕于先王跟前。

    至于公子寅曾经的部下,现在不过是重新被提拔了起来,他们会给吴王姬虒卖命,但不代表就不会争权夺利。

    人生经历了大起大落,又怎么可能轻易地任由太叔卯摆布?

    “天下纷争……就在此时啊。”

    有人一声叹息,旋即又道,“若太宰起在朝,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太宰起不知所终,如今姑苏权贵,无人能治。”

    “呵,纵使太宰起返回姑苏又如何?所谓君贤则臣良;君昏则臣佞。王上年幼,如今由太叔卯摄政,试问,太叔卯执政至今,有何表率?”

    言罢,那人更是冷笑,“‘南巢氏’尚在;越人不服作乱;淮夷屡拒入贡;五湖大夫互相攻打……饶是沙野之地,也好过五湖之滨!”

    “良人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徐城中大多都是军头或者商贾,离开了政治中心,自然是想怎么喷就怎么喷。

    尤其是很多中小型家族,他们能够跟大家族比肩的,也就是在财力上,还能靠着拼搏冒险,稍微拉近一点差距。

    但是现在,因为姑苏王畿地区的动荡,很多生意都大大衰败,甚至直接销往。

    而这一切,都是从新王上台开始的。

    他们不怪新王,因为大王是个少年,他懂个屁?他还是个孩子。

    执政的是太叔卯,这位在鸠兹盖草庐的先王之子,原本的美德品行,在此时都被消耗得一干二净。

    路人缘,大概也是快败光。

    “尔等拭目以待吧!呵……”那人又是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环视四周,“若某所料不差,此次淮水伯纵使再提返转姑苏,以祭先王,只怕也是为太叔卯回绝。”

    “这是为何?”

    “倘若淮水伯率军前往,试问,太叔卯是出城相迎呢,还是不出城相迎?”

    “这……”

    两难的事情,而且风险极大。

    实际上不管太叔卯怎么做,他都是错的。

    而放任李解就这么大摇大摆返回姑苏,还要承担额外的风险。

    万一李解真的突然发难,太叔卯和吴王,还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逃。

    现在的王师,根本不可靠,经过长久的渗透、拉拢、分离,军方的大佬们,也早就放弃治疗,该捞的时候就捞。

    五湖大夫纷争,从纷争演变成战争,就有军方大佬们的推波助澜。

    不打仗,他们哪有饭吃?

    不挥舞手中你的吴钩,怎么获得土地?

    至于饭怎么来的,土地怎么得的,他们这些军头需要考虑吗?

    真正能被吴王指挥的王师大军,现在还剩下一万五千左右。除此之外,就是公子寅遗留下来的老部下,这些人,可以在王师中替换军官,也算是让吴王姬虒,依旧能够成为王畿地区最大的势力。

    但这些都是纸面数据,真要是干起来,绝无可能是鳄人的对手。

    别人不清楚,军方的人心知肚明,如今每射出去十支鹰羽箭,可能六七支都是江阴邑特产。

    这几乎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甚至很多武士,都差遣自己的家人,前往阴乡采购装备,除了武器之外,还有大量铁甲。

    五湖地区引发出来的大乱斗,让那些与世无争的武士们,也不得不重新武装到牙齿。

    不但要武装到牙齿,还要拉拢大量“庶常吉士”,在自己的土地周围,进行拓荒和兼并。

    武士们能做的,就是利用自己“免税”特权,来吸引“庶常吉士”大胆地加入,然后进一步兼并自耕农和小地主。

    很多五湖地区的小氏族,在这一段时期中,大量外逃,实在是没办法逃的,就选择找个武士投靠。

    从具区泽到盛泽,事情的发展,早就失控,姑苏王都名义上的主人,也只是吴国核心地区这个小“天下”的共主。

    核心问题终究还是中央权威损失得太快,按照老妖怪临终之前的想法,李解是压制他死后军头不服的利器。

    只是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就这么匪夷所思。

    太叔卯不可谓不忠心,但操作却是将李解隔绝在外,连政治拉拢都没有。这就使得只要是李解的地盘,其人事管理上,跟姑苏简直就是绝缘。

    太叔卯太在意历代吴王积累下来的家当,只盯着眼门前的一亩三分地,反而让王畿地区“群雄并起”。

    加上又将李解势力隔绝在外,乃至江阴邑的大量工坊,都是整体搬迁到淮中城,这就进一步加剧了割裂。

    要知道,很多江阴邑的特产,跟江阴邑本身无关,什么白沙村、阴乡、江阴邑,都是一个壳子。

    本质还在李解一个人身上。

    于是就发生了很诡异的一件事情,江阴邑搬走了一座工坊,但是跟着这座工坊里去的,还有几十上百家完全不是江阴邑所有的商家。

    五湖地区的小氏族为了避祸,第一选择就是前往江阴邑置业,因为这里是淮水伯的地盘,他是王命猛男,战绩彪炳,寻常“庶常吉士”恶棍还有老牌武士,根本不敢随意招惹。

    谁能想得到呢,当年最落后最愚昧最野蛮的“沙野”,竟然成了王道乐土,小氏族居然在这里,找到了安居乐业的依靠。

    这种反差,对太叔卯的执政,是一种空前的打击,而这又进一步刺激了太叔卯的操作,他不得不更加努力地去安抚剩下的王畿土地。

    恶性循环就此展开,不管姑苏王宫出多少新政、良策,到了地方,五湖大夫们立刻换个马甲,就把国家福利吃个干干净净,反手又再打一场,能抢多少土地是多少。

    中央政策,根本无法传达到基层,王畿地区的大大小小官吏,乃是各县邑的县师、县令、县大夫,也都不得不选择自保。

    谁都无法保证,是不是明天五湖大夫们会打得更凶,一旦形成难民潮,流离失所的场面,最急需的,终究是粮食。

    于是太叔卯再进一步给政策,留给地方县邑更多自主权,以防不测。

    这个口子才开了个口,很多县邑完全就像脱了缰的野狗一样,以超出太叔卯想象的方式在膨胀。

    整个吴国最矬的县邑,大概就是时不时被海水浸泡的东奄。

    然而就是这个最矬的县邑,为了“自保”,为了维护地方,一口气扩张“健儿”五千。

    甭管是不是实数,哪怕真实数量只有五百,但这个“号称”只要事实存在,未来东奄城要是发家致富,完全可以化虚报为实数。

    中央显然不会同意,但同不同意完全没有意义,东奄城的反馈就一个,如果不扩张“健儿”,本地野人、夷人就要作反,不信大王你派人过来视察啊。

    吴王连一只狗都不可能派到东奄城去,那么东奄城显然就可以自娱自乐,是吸收野人进来成为“健儿”,还是说别的,都足够让东奄城有实力有名义有能力去进行扫荡。

    干死多少倒霉蛋是多少,杀猪吃肉才能过年呐!

    至于这种扫荡产生多少流民,关东奄城的长官屁事?要安抚,找中央啊。

    中央没钱啊,那我也没办法。

    双手一摊,拍拍屁股,走人就是。

    而且东奄城还不怕被指摘,横竖比五湖大夫做得要光明磊落不是?他们抢的还只是野人、蛮子,可不像五湖大夫那样,身上还有王命差使呢,家里还供着先王遗诏呢,不也是狗脑子都打了出来?

    天下晃荡诡异的事情,就是这么的离谱。

    中央权威低落到这个鬼样子,再放李解回来,到时候李解说大王身边有奸臣,才把国家搞乱了,这让太叔卯怎么办?

    想要活命,只能让李解继续在外面窝着。

    甭管太叔卯的判断是不是精准无比,猜对了有屁用?人是有**的。

    在鸠兹养望做咸鱼的红利消耗殆尽,也只能后悔当初怎么不深入官场,先培养一批顶级打手。

    可惜,这又是个死循环,当初太叔卯还是公子的时候,敢深入官场,就是死路一条。

    公子丑公子寅就是榜样!

    所以从太叔卯的视角看去,李解是忠臣也好,是带忠臣也罢,总之,不能让他返回姑苏。

    只要李解回去,忠臣要杀“奸臣”,还是朝中的“大奸臣”;带忠臣要杀忠臣,还是朝中的大忠臣。

    横竖都是死,让太叔卯怎么选?

    出城迎接李解?他迎个鸡儿迎。

    徐城“民间大臣”们的判断并没有错,只要换位思考一下,就知道太叔卯没得选。

    所以哪怕这次李解爆出来惊天大功,但后续影响已经不是“功高震主”了,而是“反客为主”。

    没人会当姑苏是回事儿,李解现在的操作,简直就是当年吴威王的翻版。

    而且是精装版,翻得更好,更加夺人眼球,让人叹为观止。

    南方霸主楚国的国际地位、国家形势,甚至就会从此刻起,发生剧变。

    徐城的“民间大臣”们,现在就是吃瓜看戏的心态,他们并不需要骑墙,毕竟骑墙也是要有资格的,他们哪里有资格,小氏族和地方土族,对吴楚这等霸主级大国的国势走向,半点影响力都没有。

    只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在预判准确之后,对未来进行布置,家族的兴衰,往往都是一念之间。

    “以某之见!”徐城热闹的食肆之中,茶水都是江阴邑的特产,比较贵,但口感先苦后甜,回甘滋味,很是受吴人喜爱,此刻,一人手捧茶杯,先是提高了声量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却又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当某未出此言。”

    “茅君何必如此,徐城之地,畅所欲言又有何妨?”

    “就是,茅君大胆说话便是。”

    那人犹豫了一下,这才道:“某在商丘、夏城,皆听闻一事。”

    “何事?”

    “听闻淮水伯曾接见天子使者,相约若是克楚,便封汉子。”

    “嘶……”

    “当真?!”

    “茅君适才所言,实不相瞒,某在新郑,亦有耳闻。”

    “咦?某在洛邑,亦是听说有这等密谋。”

    “若如此……淮水伯岂不成周室之臣?”

    “哈……楚子亦是周室之臣,如何问鼎于中原?”

    “怼王在位时,曾言‘周室虽衰,鼎之轻重,未可问’。”

    “自‘一视同仁’之后,怼王岂敢再有这等豪言?”

    当初周怼王玩“一视同仁”,大家都是“猴儿”,有好有坏,好处是重新搂了不少贡赋。

    一家可能不多,几十家凑起来,那就多了。

    而且刷存在感的好处,就是让国际上的大佬们收敛了许多。

    毕竟说到底,大家都是周室之臣,至少面子上,就是这么回事儿。

    这也让周怼王时期,周室很是打了一点鸡血,军备重整不说,还像模像样地搞了车阵出来,还介入过郑国克许的事件中,还为宋鲁相争做过调停。

    可以说,这一段时间,周天子相当的活跃,也让不少人重新燃起了希望。

    只不过“天授”这个年号,有点毒,周怼王承受不起,最终玩崩了。

    霸主级大国暗地里随便捣了两下,就把周怼王那点影响力搞得烟消云散。

    国际社会,谁吃肉,谁不吃肉,就看拳头,就看弓弩,就看战车,就看甲具!

    不行就是不行,吹出来的影响力,软实力,在绝对的硬实力面前,那就是个屁。

    自此之后,年号就成了“代受”,有没有别样心思,不知道,但列国君主,也不去理会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

    玩小心眼儿没用,列强此起彼伏,最终都开始背地里称王,就是看准了“代受”天子简直跟代孕一样,已经完全地出卖了自己的最后一点尊严、理智。

    诚如“卖官鬻爵”一样,“代受”天子现在搞得,无非就是叫卖自己的法统、法理、天命……

    废物天子敢卖,那谁还不敢买不是?

    猃狁人敢买,李某人也敢买,买了旁人还没话说。

    猃狁人掏出来的是牛羊奴隶,李某人比较阔绰,什么“大红01”“大紫01”,什么陶器瓷器玻璃器,只要周天子觉得还行,那就没问题。

    甚至洛邑说要兵器,李某人也爽快的很,加个零扔过去都行。

    一条龙服务,到位之后,剩下的就是看李某人自己发挥。

    当然李某人也没想那么多,当初就是觉得,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洛邑的使者都到了,见一见又何妨?

    至于说“汉子”这个头衔,他不打到汉水,他就不是汉子了?

    他李某人穿越之前就是撸铁真汉子。

    只是这一回,一通凶猛操作之后,让后知后觉的人重新梳理前因后果,只觉得吴国王命猛男简直就是骚到爆棚,早早地就埋下了这么一个大坑。

    “若如此,淮水伯纵使不返回姑苏,亦是无妨啊。”

    “何止是无妨……”

    有个齐国人更是眼睛微微一眯,拿起茶杯幽幽地说了一句,“‘尊王攘夷’,何曾过时?”

    列强国内的权臣,现在搞事也是这么操作的,先弄个“忠君爱国”的大义,然后做着坑蒙拐骗的勾当。

    齐国人来了这么一个神吐槽,顿时让不少吴人身躯一颤。

    这“尊王攘夷”,还真是他娘的好用。

    倘若吴国内乱,李解完全可以用“夷人作乱”“匡扶姬姓”来用兵,从汉水打到浙水,这一套都管用!

627 宋国机会很大

    宋国夏邑,江阴会馆外一阵喧闹,宋国本地的士子除了读书之外,也爱游玩。偶有借故为家里做点贡献的,就披个马甲说是行商做生意。

    “楚……楚都陷落?!”

    “楚国赵太后为淮水伯囚禁于渚宫,楚王不知所踪!”

    “这楚国,这楚国必生大乱啊。”

    吵吵闹闹之后,几个年轻人凑了进来,“初九,这是真事?!”

    瞄了一眼进门抖着手中传单的宋国人,茅初九撇撇嘴:“幕府骑传,你当是说笑的么?”

    有路过的人听到他们攀谈,只觉得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鸟语,明明单个字都听懂了,组合起来,就不知道说的什么。

    因为是卖方市场的缘故,导致江阴会馆的人出来,开口闭口,语法都是随着李解去的。

    久而久之,来江阴会挂你的宋国人,倒是跟着吴人说话用词,既丰富又好玩,也不再以洛京之音为美。

    听得懂就行,能编得故事更多就行。

    幕府骑传前脚把传单送过来,就有“小说家”脑洞大开,赵太后有几种姿势,很有想象力地创造了出来。

    连带着热闹了几天,别说夏邑了,就是商丘,说吴国王命猛男江阴子淮水伯的,大多都是在说他怎么玩赵太后。

    什么攻楚不攻楚的,那不是肉食者们才应该琢磨的吗?

    这些个贩夫走卒们,能够学习学习大人物的姿势,那就是很好了。倘若硬要让他们对淮水伯给个评价,那就是打得好,打得漂亮。

    这年头,谁还不喷两下楚人不是?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这真是,这真是厉害啊!”士子一脸的激动,“吾自商丘前来,还以为是戏言,不曾想,竟是真的!”

    伐楚这样的大事,他们不是不知道,但半个月就把楚国太后、大王都给擒了,这真是让人不得不服。

    宋国年轻人的心态很是微妙,要知道,子橐蜚还掌权的时候,就是李解这条吴国的狗,把子橐蜚打得连狗都不如。

    两次逼阳之战,当真是让宋国人的心气儿都快抽没了。

    只是后来吧,这“赤霞”“紫霄”,实在是漂亮,于是心情就很复杂地收拾收拾,才能冷静淡定地面对李解。

    相处得久了,这脸皮自然也就厚了;脸皮既然厚了,这廉耻自然就少了。

    跟李某人做生意能挣大钱,那还管那许多,宋国国家的利益、体面、尊严,关他屁事啊。

    他就是个小门小户,说好听点是士大夫之家,说不好听点,这不就是斗争失败的小地主家庭吗?

    现在在台上的,是大相戴举,那是谁?跟他有一个阴币的关系?呸!

    “诸位心里可是又有商机?”

    茅初九咧嘴一笑,“诸位,这楚王和太后都被擒下,想必要寻求外邦调停。不外是秦国、齐国、宋国、陈国,倘若越国还在,兴许越国也算一个。这是机会啊诸位!”

    看似玩笑话,但还真不是玩笑话。

    几个宋国士子,聪明的已经反映过来,不聪明的,也没有露出不聪明的样子,而是琢磨着,等朋友们先走一步之后,再来跟茅初九细细打听。

    还有的则是在半道上就问同伴,这其中的说道。

    “二三子还请解惑,某生性愚钝,未知其中机巧。”

    “子以为,为何楚人求援调停,当择选秦、齐、宋、陈、越?”

    不答反问,顿时让怀揣疑惑的人愣住了,细细思量之后,也是琢磨过味儿来:“二三子之意,莫非此五国,皆非姬姓大国?”

    “正是!”

    “如今越国覆灭,唯四国可为大使。其中秦国,定不能相助楚国。”

    “为何?”

    “岂不闻秦国夜月公主,已成淮水女神?”

    “唔……”

    一时间,众人居然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因为陡然发现,搞不好秦国不但不会帮忙,反而趁此机会下手,掠夺楚国在西北地区的土地。

    有些曾经游历较远的,更是知道,秦国这时候,也非常迫切需要出入东方的通道。

    商於之地,不管在别国眼中多么不堪,但在秦国眼中,这就是最肥美的土地。

    产不产粮食不重要,有什么特产也不重要,能让秦国顺顺利利出入东方,就是好地方!

    于是乎,这些宋国士子心中,直接给秦国打了个叉。

    “陈国?”

    有人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声,“陈侯膝下两朵桃花,皆在淮中城,若是陈侯前来调停,吴解未必不听。”

    “陈国,却有可能。不过,只怕陈侯不敢。”

    “陈侯老矣,不复当年勇气。”

    普通家庭家族的斗争,老丈人给便宜女婿做中人,问题不大。

    但上升到国家,甚至是霸主级大国的生死存亡,那真不是说笑的。陈侯即便有这个心,他也不敢,哪怕陈国内部大大小小的官僚,都想推动这个行程,陈侯也是要想尽办法撇清关系。

    因为陈国国内的臣子,肯定没有他这个老君来得明白清楚,他两个女儿都落在了李解这个“色中饿鬼”的手中,总算结果待遇还挺好,捏着鼻子认账,也就过去了。

    而女儿们也不差,时常把一些机会传回来,陈国这两年也算是小日子过得挺好。

    只是女儿们除了把机会给亲爹,也会告诉亲爹,她们老公是个什么鸟样。

    所以陈侯完全不相信李解是那种听了调解就能罢手的,要搞到什么程度,打成什么烂样,全看他自己需要。

    至于旁人言语,顶个屁用。

    什么狗屁公侯血脉大夫体面,统统踩爆,踩在脚底,踩在泥里。

    正因为清楚明白,所以陈侯从不介入到李解的对外战争中去,甚至连李解的内部政治,也过度接触,只是尽量地安排一些陈国有为青年,跑去学习先进技术,以及适应幕府的工作节奏。

    没办法,老陈侯害怕得很,他能不害怕吗?他害怕极了。

    女儿“桃花姬”妫夭所生的女儿,小字“宛丘”,这啥意思?

    甭管是啥意思,反正老陈侯没有往好的方向去想。

    他现在甚至觉得,自己儿子上位之后,便宜女婿李解要不要搞死自己儿子不知道,但自己的女儿“桃花姬”妫夭,肯定想要让自己弟弟下台!

    生死且先不论,反正只有妫夭的弟弟不做国君了,这“宛丘”,才有机会落在她女儿的手中。

    于是乎老陈侯在外界的眼中,显然就是有些勇气不足、垂垂老矣,反正就是没可能在李解那里直起腰来说话的。

    宋国人不知道底细,所以宋国士子也没有觉得勇气欠缺的老陈侯,会去介入什么淮、汉相争。

    “如此,唯齐国与我国,方有机会。”

    “不错!唯齐与宋!”

    “难怪茅初九所言,此乃机会!”

    心思活泛之后,几个宋国士子立刻眼睛一亮,旋即下定决心,回家之后,就把这个判断告诉给家中长辈。

    等到明天朝会,大相戴举肯定也也会针对此事进行预判。

    甚至推算了一下李解攻克郢都的时间,几个宋国士子甚至觉得,楚国的使者,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正常情况下,能够进行调停甚至出兵干涉的国家,必定也是大国强国。

    宋国和齐国比起来,显然齐国要更强。

    只是返回各自家中的宋国士子,都觉得齐国的可能性不大。

    首先是齐侯跟李解有仇,一篇《爱莲说》,现在还在淄水为人传唱,李解抢了蔡国公主蔡芙,这是事实;而蔡国公主蔡芙,已经被蔡侯许诺,出嫁给年老的齐侯,这也是事实。

    甭管齐国老头儿是不是还龙精虎猛,反正老婆被人抢了,这是天下列国都知道的,诸侯之间互相抢夺女子,并不稀奇,但抢了之后不吭声,很少见。

    抢了之后不吭声的大国强国,更少见。

    抢了之后不吭声的大国强国,还举国上下乐乐呵呵地跟夺妻之仇谈生意的,那就只有齐国一家。

    在宋国士子们看来,这时候齐侯调停个屁的调停,直接开打,偷淮水伯的后路,能抢的都抢了,新仇旧恨一起算,岂不美哉?

    其次齐国还盯着莒国、鲁国、卫国、燕国的地盘。

    尤其是莒国,老乌龟羿阳君姬玄的儿子们,在这里简直是生根发芽一样,一人一个城两个城,颇有点周室初封天下的盛况。

    只是这“天下”,有点袖珍,有点贫瘠。

    不过对齐国来说,这是大好事儿啊,打着为莒国好的名义,就能把莒国的好处全吃了。

    黑锅则是吴国人去背,甭管羿阳君姬玄跟吴威王是不是不对付,这也改变不了是吴人“鸠占鹊巢”。

    而通过莒国,又打通了南线通道,随时可以绕过山地,包抄鲁国。

    齐鲁虽然相邻,但以往齐鲁相争,打一场仗是真的费时费力,现在不一样了,莒国要是完蛋,鲁国东南就曝露出来。

    齐国完全可以用舟船将部队调往南线,然后夹击鲁国。

    还是那句话,新仇旧恨一起算,鲁国必须死!

    就这么个当口,这么个机会,还没人干涉齐国,齐侯这个老江湖,怎么可能放过天赐良机?

    最后就是从齐国的国家利益出发,调停什么?调停个屁啊调停,最好李解把所有的精力都耗在摆平楚地叛乱上。

    凭这三点,宋国士子们都觉得,这的的确确是宋国的机会。

    可以说百几十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格局。

    晋国对内称王,内部正在梳理,卿士豪族开始了兼并,无暇兼顾国外的风云变幻。

    秦国继续开拓向东的路线,晋国走不通,只能走楚国,楚国又不会白给,那自然是诉诸于武力、暴力。

    吴国王畿一片混乱,五湖大夫互相攻伐,越国遗民频频作反,就算有心打压李解,有那个心,没那个力啊。

    而中原小强呢?卫郑交战,他们宋国,不过是偷偷鸡牵牵羊,反正是在外国的地盘上胡来,宋国稳如老狗啊。

    怎么看现在的宋国国际局势国家环境,都是好到不能再好,当然了,要是国君死得再透彻一点,那就更好了。

    “夫子,楚都陷落,楚国即将大乱。吴解奇袭固然令人佩服,不过,楚地一旦大乱,想要再治,必是靡费无数。”

    宋国夏氏的封地中,族长拂须点头,半晌,才开口道:“汝欲为使?”

    “楚国使者若是前来商丘,吾辈自可出使郢都、淮中。”

    “以宋国之力,只怕吴解不予理会。”

    老者平静地看着年轻人,“若不能说动吴解,夏氏为使,不过是为人耻笑而已。”

    “倘若为使,必许重诺,再携重利。有云‘投其所好’,何不效仿蔡美?”

    “噢?”

    老者愣了一下,便回忆了一番蔡夫子的操作,顿时道:“国中绝色,何人可往淮中为妾?”

    “上至公主,下至奴婢,凡是人间绝色,皆可前往!”

    “善。”老者点了点头,便道,“备车,老夫这就入城,拜见大相。”

    “嗨!”

    对于这个机会,宋国国内各世族各有各的玩法,只是像夏氏这样,把主意打到女人身上去的,却是少见。

    并非没有人想到人间绝色投李解所好,但有些绝色,对很多宗室子弟来说,根本开不了那个口。

    子姓宋氏还没死光呢,这国家社稷,还没败坏呢,谁能这么下三滥呢?

    夏氏表示这完全不是问题。

    宋国大相府邸,戴氏子弟见是夏氏老族长亲临,立刻出门迎接。

    “老夫子,若是有事,差人通禀便是,岂敢劳驾?”

    “老朽叨扰大相,又怎敢自持痴长?”

    笑了笑,夏夫子又道,“还请劳烦通禀。”

    “岂敢通禀,夫子请。”

    “请。”

    夏夫子手持竹杖,步子不大,走得也不快,但却稳健。

    七老八十的人,终究有着超然的地位。

    原本戴举也没有睡,反而是让心腹在府内开会,商讨的,正是李解攻楚一事。

    宋国“劲草”料想到李解会有骚操作,但就是没想到,半个月就把郢都给打了下来。

    不仅打了下来,楚国的大王、太后,都打包拿下,现在都不知道怎么玩弄呢。

    淮楚战争的前期,只看着淮水伯府那全面备战全面动员的架势,都以为是持久战,而且是旷日持久。

    就那场面,浩大的有点惊人,谁能想到,持久战个屁啦,直接就是“闪电战”。

    北线的淮水大军,浩浩荡荡营寨百里,不知道多少粮秣人马,不知道多少物资装备,只是一天的人吃马嚼,就有不知道多少万的民夫,几千条的舟船在运转。

    偏偏这北线的淮水大军,连点光彩都没有放呢,暗地里的南线长江水军,居然就战果辉煌。

    这一出,让戴举的计划,很是被动,打乱了节奏。

    按照戴举的期望,他这次是先要在卫郑之战中捡便宜,尤其是郑国,郑东土地,肯定是吃掉几个城的,多了不敢说,十几万亩耕地,肯定是要到手的。

    现在这一切,就显得有点鸡肋。

    当然真当鸡肋,那也有点托大,只是在戴举看来,早知道楚国这么废,还不如放开了胆子跟淮水伯府结盟,跟楚国进行利益交换,也没什么不好的。

    跟楚国暗地里结盟,假装许诺到时候淮楚大战就背刺淮水,实际上么,口头上爽爽,让楚国人高兴高兴。

    这就是白捡的好处。

    但显然这些好处,也只能脑海里想想,毕竟并没有真的实际上手实际操作,李解把楚国摁在地上摩擦,全程就是单挑,谁也没想到这么快解决战斗。

    后续发展,也就只能等楚国求援的时候,才能进行各种补刀、敲诈、勒索。

    “大相。”

    “夫子请!”

    “岂敢……”

    “请上座!”

    戴举拉着夏氏老族长入座,然后道:“夫子来意,吾已知晓。”

    “大相以为如何?”

    “南子既为宋氏公主,自当为国效力。”

    “大相所言甚是,所言极是啊。”

628 危机共存

    淮水女神宫,秋收之际又祭祀了一番之后,整个神宫才难得安宁下来。

    只是没过多久,子车氏的老老少少,都前往淮水女神宫瑟瑟发抖。

    暴怒的夜月公主嬴莹,几欲持剑将子车白臀斩死,若非护卫嬴莹的女兵阻拦,曾经的秦国左趣马,就要死在淮水之滨。

    “愚昧!愚蠢!愚不可及——”

    愤怒让嬴莹杀气腾腾,子车白臀匍匐在地,半点话都不敢说。

    安排回国的密使,现在可能才刚到商於之地,但是这一波密使,是为了说服秦侯出兵楚国西北,然后夹攻楚国,彻底断绝楚国重新崛起的希望。

    按照最初的密约,秦军和淮军分别要把楚国的天险全部打爆,使得楚国即便保全了国家制度,也不得不全面转入战略防御。

    在北方和东方两个方向上,要投入大量的国防开支。

    经过多年的缓慢放血之后,再寻求机会,一波将楚国打死。

    理论上的操作,这样是最好的。

    只是显然落实到具体,就根本没有那么美妙。

    是不是秦侯怂了不知道,但是秦侯并没有在约期内出兵楚国西北,这就是现实发生的事情。

    当出现这种变数的时候,夜月公主立刻选择了挽回这种不利局面,她对自己丈夫李解的信心,远比秦国人要足。

    对嬴莹来说,此时的秦、淮双方,显然并不是淮水伯府继续秦国的帮助,有没有秦国的牵制,李解都是打算强攻楚国的。

    那是肥肉要吃,硬骨头要啃,这不是挑肥拣瘦的时候,而是淮水伯府的体制运转,现行条件下,就是不断扩张。

    倘若过度扩张力有未逮,也要保持有限扩张。

    战争机器的运转有高低起伏,但并不能停歇,几乎幕府内部的每一个部门,都是为此而服务的。

    尽管嬴莹对李解的家底,还没有真正的摸底清楚,但却心知肚明,在攻楚一事上,幕府内部,显然有一套秦军没有出兵的预案。

    所以当听说商於之地并没有传来秦军动手消息的时候,夜月公主就知道,自己丈夫肯定是要打算甩开秦国单干。

    而且不出意外,只要秦国没有在相约之期动手,那么之后不管秦国抢了多少楚国的地盘,最终还是要吐出来。

    秦国不吐,那就兵戎相见,战场上说话。

    “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取灭亡!”

    砰!

    嬴莹抬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几,案几上的果盘都是被震摇来晃去,有几个新鲜的桃子,更是滚落在地,咕噜咕噜滚了一大圈,从案几滚到门槛。

    整个神宫大殿内部,就见夜月公主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旋即睁开后道:“秦国等着憋死在河西吧!”

    “殿下!殿下!事情还有转机,只要……”

    “滚!”

    “是!”

    整个子车氏的人都是急得满头大汗,但是子车白臀带头退下之后,那些子车氏的白发长辈,也只好悻悻然地退下。

    离开淮水女神宫之后,原秦国左趣马一声长叹:“淮中有言‘目光短浅’之徒,某不以为意,今日,方知鼠辈之目,止有寸光!”

    原本秦国没有按照约期进攻楚国的时候,其实还有挽救的机会,夜月公主大发雷霆狂喷秦国老世族之后,子车氏就派出了密使,尽快归国督促君上出兵。

    这种天赐良机,错过了真的就错过了。

    如果没有在淮中城,以子车氏过去的经验,肯定也是要看着楚、淮大战之后,再来出兵,吃最大的饼,捡最大的便宜。

    偏偏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淮水伯府和以前的国家完全不同,李解这位大吴国王命猛男的行事风格也和列国君主迥异非常。

    谁能想到半个月时间,就直接攻克郢都?!

    楚王、楚国太后,现在就是监下囚,整个楚国的大动荡,已经眼望得见。

    甚至就在刚才,子车氏老老少少前来淮水女神宫的当口,大别山前线就已经传来了消息,楚国三关动荡,除了大隧关,冥阨守将已经跑了。

    冥阨守将用的名义是“勤王”,要回师郢都,解救王上。

    实际上就是畏敌如虎,疯狂转进。

    连带着的司马亥、赵盘、叔孙季所将三军,都受到了严重影响。

    边军本就桀骜不驯,加上又是常年在大别山厮混,军队专业素质,显然要比临时拼凑起来的三军陵师强得多。

    更重要的是,早先为了防备李解,楚国在三关堆砌了大量物资。

    哪怕是老将丹阳公斗尊,楚国王室再怎么忌惮,还是给予了大量支持。

    武器装备、粮秣车马……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这就导致了一个情况,本就战斗力强的边军,现在家当丰厚,完全不用去鸟新组成的陵师三军。

    尤其是将中军的赵盘,更是赵太后的人,让晋国人做楚国的主将,闻所未闻,本就一肚子气的三关将士,更是理直气壮地不甩赵盘。

    加上楚王确确实实落在了李解手中,冥阨关的人,自然更加嚣张,理由更加充分。

    前线哪里有大王的生死存亡重要?

    高举“勤王”大旗,一溜烟地就跑了。

    冥阨关守军跑得太快,直接就奔汉水而去,也没见着是顺着汉水由南向北,火速前往郢都救人,这一番骚操作,让陵师三军如何看不懂?

    心想你冥阨守军嘴上说得好听,说是回家勤王,结果你就是这样勤的?

    于是陵师中军将军赵盘,就派出使者,命令冥阨关将士南下,不得停留汉水之北。

    双方沟通的非常不顺利,冥阨关二话没说,直接就把赵盘的人杀了。

    杀了陵师中军使者之后,自己又派出了使者,前去陵师宣传,说是赵盘乃是晋国奸细,来楚国就是为了让楚军大败!

    就差指名道姓,说赵盘是赵太后这个妖妇特意弄来败坏楚国社稷的。

    这一出戏闹得很大,商无忌大军还在大隧关外修木石混合寨子呢,楚国陵师中军,就先内讧起来。

    冥阨关的部队并没有出动,但赵盘所掌中军,只是一个晚上,就有中下级军官,带着各自的子弟兵,以“勤王杀贼”为由,连夜抢班夺权。

    内讧来得快不说,还极为激烈,中军两三万人马,再加上各种民夫、青壮、力役,几万人在黑灯瞎火之中互相残杀,从伸手不见五指杀到天微微亮。

    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之后,整个中军还剩两万人不到,将中军的大夫赵盘不知所踪,陵师主力战车部队,两千战车损毁过半倒还是小事,御手……死得还剩七八十个。

    至于民夫、青壮,天一亮就全部跑光了。

    能不跑吗?不跑就是死,跑了还能活。

    而且还有聪明的青壮民夫,顺手捞了点武器装备就开溜,返乡路上随便寻个码头,找外国人卖掉武器装备,这就是白捡的一大笔钱。

    发了这种财,不赶紧跑路,总不见得等着军阀伺候吧?

    楚军的这种剧变,根本没有人料到,连大隧关外面的商无忌都想不到,山的那一头上演了规模多么大的一场大戏,简直就是一群小精灵在做法,妖得大舅哥完全以为楚国这是要自爆。

    大隧关守将楚国丹阳公斗尊不管怎么阻拦消息传播,终究还是瞒不过的,在冥阨关跑路的同时,斗尊就让自己儿子斗鱼接管了冥阨关的防守。

    因为一直盯着,防守终究还是没出大问题,商无忌的大部分知道冥阨关发生这么个事情的时候,也是后悔不已,要是时机把握得好,说不定三关就这么破了。

    等到斗鱼换防冥阨关,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戏唱。

    不过楚国大乱的消息,还是通过淮水,传播到了江淮地区,又逐渐散步到中原。

    在沙东组织民夫抢收楚国粮食之后的半个月,原本打出狗脑子来的卫郑之战,居然就彻底熄灭了战火一样,完全没有继续刚下去的意思。

    南方发生的这场变故,着实震惊到了郑国和卫国,连打算在朝歌养老的某个老江湖,也彻底地被李某人的骚操作给吓到了。

    紧张不已的卫侯,再度找到了老江湖,连忙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继续跟郑国死磕呢,还是赶紧罢战,双方停下来和谈,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南方一家独霸局面。

    当年面对楚国,还有办法,不管是找秦国晋国还是齐国,又或者是小强们自己联合起来,又或者是找吴国这种更野蛮的,总之,总有外援可以制衡。

    但是楚国这么一崩,就李解那种行事如狗的作风,中原诸侯谁受得了?

    卫侯不得不又带着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去请教老前辈老江湖。

    “还请夫子教我!”

    卫侯见了曾经的吴国太宰之后,神情相当的凝重,“如今吴解已然攻克郢都,楚国内战不休,江淮震动,天下震动!只怕假日时日,淮水之威,堪比吴楚联合啊!”

    “吴楚联合?”

    已经越来越显老态的子起不屑地笑出了声,“君上对李解,一无所知。”

    言罢,子起也没有继续嘲弄,而是正色道:“此时君上收手,不可谓不明智,不过,以老朽所见,何不趁此机会,使郑国一蹶不振?”

    “嗯?”卫侯一愣,连忙行了大礼,“还请夫子教我!”

    “郑城子终非郑国之君,此刻南方大变,其必有防备之意。卫郑和谈,正中其怀。若此时假意和谈,趁其不备尽灭郑师,郑东河南之地,便为君上囊中之物也。”

    “嘶……”

    情不自禁地考虑了其中的合理性,卫侯顿时觉得,这是个好想法。

    而且还不用跟宋国平分!

    “只是楚国之变……”

    “君上!”不等卫侯说完,子起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楚国纵使灭亡,试问李解收服楚国之众,须用时几何?”

    一个十分浅显的道理,攻克一个国家之后,终究是要消化这个国家的国土、人口、资源。

    吴楚之间本就数代之仇,哪儿那么容易化解?

    那么正常来看,李解哪怕把楚国灭了,也得投入大量的资源进去,才能慢慢地消化掉吃下去的好处。

    这一段时间,少说也得十几二十年吧。

    十几二十年……怕什么?还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卫侯顿时眼睛一亮,连忙起身,郑重地给子起行了大礼:“多谢夫子教我!”

629 子起赴齐

    “来人。”

    “老君有何吩咐?”

    “备车,离开卫国。”

    “啊?!”

    看着一脸淡定的太宰子起,服侍左右的少年连忙改了口:“祖父,这是为何?卫国击败郑国,必是河南‘小霸’,这份功劳,有祖父的建言之功啊。”

    “卫国有此见利忘形之君,必亡。”

    子起拂须看了一眼少年,“你在姑苏时,可曾见过李解见利忘形?”

    听了祖父的述说,少年回忆了一下,尽管李解每次接见他们这些子起族人的时候,都是一副山大王的做派,极为嚣张狂妄,可要说见利忘形……还真是谈不上。

    “要说忘形,猛男确实有之。若说见利忘形,从未有过。”

    “彼时李解位卑尚且如此,卫侯为一国之君,见小利而忘乎所以,国家岂能长久?不若早早离去。卫国不为晋辱,必为淮亡。老朽还是前往齐国吧。”

    眉头一挑,子起抬手捶了一下自己的老腰,“垂垂老矣。”

    卫侯忙着阴一把郑国的时候,朝歌河东的道路上,上了岸的子起,坐着马车悠哉悠哉地朝着齐国千乘邑而去。

    “出使越国不成,前往陈国不成,假道宋国又不成,本以为在卫国,自是能垂钓余生,如今看来,还是去齐国,拜祭一番云海。”

    “老君此去齐国,说不定还能同齐侯同饮老酒。”

    “那老儿,呵。”

    子起不屑地笑了笑,他是看不起齐侯的,当年老妖怪这对君臣,绝对算得上君臣典范,只是后来吴威王飘得没边,子起摸准了脉,也就跟着飘。

    到最后吴国制度一片混乱,根本没办法改良重建,子起也就琢磨着找下家,怎么地也得安享晚年啊。

    只是万万没想到变数那么大。

    不过他现在看似落魄,实际子孙后代的日子并不差,至少不用担心吴国新王的清算。

    无论是太叔卯还是淮水伯府,对他子起的后代,也是比较给面子。

    最重要的一点,子起不在,当初的废物后代们,也不敢扎刺,只能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做人。

    二世祖不傻,以前耀武扬威,那是老爹还在朝中做大官,大王欣赏大王抬举大王倚重。

    现在不一样了,他们这些米虫废物们,就怕被杀猪吃肉,所以能低调就低调,给他们小官当当也不干,就是宅在家中坐吃山空。

    当然能培养一两个精英出来最好,二世祖们不但不傻,正相反,他们对自家的财富来源,认知上相当深刻的。

    既然没有权力了,肯定是要培养权力喽。

    趁着现在大环境好,能去淮中城的去淮中城,能去姑苏城的去姑苏城,横竖都是塞一点人。

    万一蹦跶出来一个顶级英杰,那又能苟个一两代人,还不是美滋滋?

    至于说二世祖自己,那肯定是继续做米虫,人畜无害嘛。

    此时出挑的家族,反而很被动,越是出来争,越是死得快。

    反而是人尽皆知的废物米虫,因为要给人面子,基本没谁来折腾。

    吃力不讨好么,既得罪了李解,还得罪了太叔卯,新王“仁德”的人设是不能崩的,杀哪头猪,也不会杀子起全家,哪怕诱惑力极大,哪怕十分的好杀。

    再者子起老归老,经验能力还在,跑其他小国搞个制度建设,玩生产建设,那也是有一套的。

    比不上淮中城,却足够让不少小国家混得仓满库满。

    而且子起也不用卖什么能力,卖关系卖门路,就足够让大大小小的诸侯请他为座上宾。

    卫侯为什么这么乖巧?那是因为有子起这条线,去南方哪怕进口一些奢侈品,也要比别人少走不少歪路。

    子起掌握的渠道,和别人能一样吗?

    子起能用吴国的骑传、舟传来夹带走私货物,因为很多县师、县令、县邑大夫,就是他曾经的老部下。

    李解不管生产多少货物,总归是要散出去的,这些市场上的散货,子起稍微收集一下,赚个一两倍利润又有何难?

    只不过子起看不上而已,他看不上,卫侯之流是看得上的,所以这才有了卫侯乖巧如犬。

    绝非简单的卫侯尊敬长者,大头还是因为子起有实力。

    如今知道子起猫在朝歌的诸侯并不在少数,有些国君还特意派了使者过来问好,比如说滕国、曹国的国君,就会专门派人过来打听一下太宰老夫子生活上还需要点什么。

    要婢女给婢女,要童子给童子,只要开口提,没有说不答应的。

    卫郑之战的时候,别说曹国了,齐国、鲁国甚至是燕国,都派了人过来询问。

    子起在中原厮混,也就更加淡定的多。

    这些国家派人过来问候,目的不单纯,不过对子起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像燕国派了使者过来,那是因为尊敬他子起的人生经历吗?狗屁,就是燕国公子申想要打听一下,公子甲是不是真滚到李解手下厮混去了。

    李解知不知道燕国的变数,子起不清楚,不过子起在朝歌呆的久了,对燕国却是有了新的看法,这燕国公子申,小小年纪,还真是不简单。

    甚至跟着各种情报的汇总,加上利害关系的分析,子起推测,刺杀公子巳的幕后主使,搞不好就是燕国的这位公子申。

    如今的中原、江淮、江东一锅粥,引爆点,都要从吴晋会盟时候死了一条蛇开始说起。

    事到如今,用天下大乱来形容,不足为过。

    列国征战纷纷,真正的太平地界,少之又少,而还能算得上正统国家的,细细数来,其实只有燕国一家。

    旁人看来,燕国闭塞苦寒,只配跟蛮子肉搏。

    但这光景,很多地方小氏族,都是拖家带口跑路。

    因为被战乱截断去路的,就通过河北这条路,前往燕国。

    现在燕国,已经在易水之南扩大城邑规模,这些人口来源,或者说支撑这些城邑扩张的“基石”,就是那些不得已入燕的避难世族。

    正是有了这样一个判断,子起这才明明瞧不起齐侯,以“老儿”相称,但还是选择前往齐国。

    毕竟,最近的各方争斗中,泰山的齐鲁争雄,子起不认为鲁国有什么希望。

    现在的齐国,尽管齐侯也是“垂垂老矣”,但是扩张需求,很快就会出现,哪怕这种需求,是被南方势力逼出来的。

    “老君,此去齐国,还是如在卫国时,隐匿而居?”

    “老夫此去齐国,还能如何隐匿?”

    拂须片刻,子起便道,“以李解习性,楚国定是大败亏输,到时……楚人必往齐国求援。”

    言罢,子起便笑呵呵道:“你父亲如今便在淮中城?”

    “夫子如今便在码头做个刀笔吏,专管水上盗匪判刑。”

    “甚好。”

    点了点头,子起倒是没有觉得自己儿子做这种活儿有什么丢人的,正相反,有实权又有面子,在淮中城算得上为数不多人面广的位置,只是想要晋升,难度系数不小。

    一般做刀笔吏,就是做狗,主君要的是意志能够随时传达,要杀谁怎么杀,刀笔吏老老实实地像个木头人一样去工作执行,就行了。

    自己几个儿子都是废物米虫,干这种工作,实在是完美,李解的安排,在子起看来,是真的相当照顾。

    “此去齐国,便助李解一臂之力吧。”

    子起此言一出,相随的少年顿时一愣,“老君如何相助?齐国不比卫国,如今齐国之下诸君子,皆是手握良田重兵,齐侯老迈,早不能威慑诸等。只是诸君子唯有联手,方能抗衡齐侯,单独一家,皆大不如齐侯。”

    “老夫又非助齐侯,理会那老儿作甚?”

    拂须笑了笑,子起很是自信地说道,“老夫先去千乘邑,同高氏把酒言欢,再去临淄,促成齐国反汉一事。到时‘反汉会盟’,齐国为盟主,如何?”

    “反汉?汉子?”

    “周室确有密约,只消李解攻克郢都,饮马汉水,便以汉水相封。”

    这一点,外界只是猜测,但子起却是能肯定有这么一回事儿。

    “这……这促成‘反汉会盟’,如何能是相助一臂之力呢?”

    “痴儿,彼时晋国为霸主,所为何事?”

    “尊周败楚。嗯?”

    少年顿时反应过来,“如是说来,今时反汉犹如当年反楚?”

    “正是如此。只是晋国称王,如何能反?唯秦、齐、燕而已。”

    子起说罢,又是对孙子笃定说道,“只怕此时,楚国使者,已然在前往齐国的路上。”

630 都是大忠臣

    “哈哈哈哈……好!好啊!”

    “商君,可是要进攻三关?!”

    “不!”

    北线大营之中,商无忌手一抬,否决了营帐之中渴求一战军官们的期望,面带微笑说道:“楚国大乱,楚国大乱啊。此时三关人心惶惶,楚国陵师中军不攻自破,但左右二军及大隧守军俱在,不可逼迫太甚。”

    “可是,主公尚在郢都……”

    “无妨!”

    商无忌目光坚决,“要相信主公!”

    “是!”

    这并非是创造什么奇迹,而是勇夫和新编义士的各个大队长,对李解的信心都是相当的足。

    尤其是鳄人主力都在南线,就算楚国上下一心,甚至有人能够效仿吴威王的“万众一心”,但也只是自保,不能拿李解怎样。

    此次跟随李解南下的本就是鳄人,加上楚国大后方空虚,根本不存在可以威胁到李解的武装力量。

    为数不多可圈可点的,大概也就只剩下郢都的“环列之师”,商无忌跟前的幕府军官们,担心的也就是楚国郢都的“环列之师”,因为打防御战的话,按照楚国体制,“环列之尹”可以随时动员,将原本长期不满编的“环列之师”,变成满编甚至超额。

    幕府对“环列之师”的长官项拔还是有所了解的,淮中城的军官,都是知道这家伙是大夫之身,同时是楚国为数不多对太后、楚王都忠心的。

    这样的人,身为“环列之尹”,只要肯动员,拉壮丁充斥到“环列之师”中,然后打个郢都保卫战,根本不算难事儿。

    不过眼见着商无忌并没有担心这个项拔,幕府军官们就算再怎么有想法,暂时也只能按捺下来。

    在楚国陵师中军自爆后的第三天,郢都附近就出现了仓皇南逃的之陵师随军民夫,这些青壮返回之后,就把前线自爆的事情说了出来,只一天,郢都原本留守的部队和国人,又跑了最少三分之一。

    从白天到晚上,郢都四门打开,到处都是狼狈出逃的居民。

    城墙上的守军有心阻拦,但也阻拦的不是很坚决,甚至有的城墙角落,还有楚军用箩筐,把亲族吊放出去。

    楚军敢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不怕李解,而是李解放任郢都之人逃窜,完全没有上前进攻的意思。

    时间一长,也就形成了默契,淮军就是在阳水边上溜达,组织挖沟的继续挖沟,每日训练出操的继续出操,甚至在淮水的阵地外围,已经有了郢都、渚宫的本地人,跑来做点小生意。

    这种状况,让组织部队继续监督修建工事的沙东很是郁闷,在他看来,这些人口跑了,真是可惜。

    郢都比姑苏可是大得多,真要是攻破郢都,一通抄掠,那是何等惊人的财富。

    然而李解不为所动,继续放任那些在外地有封地和家族的楚国权贵逃窜。

    连权邑大夫斗皇都是差点心动,直接跑路。

    之前他为使者,前往渚宫求和。

    带回郢都的,就是李解的条件,让楚国割让汉水以东的所有土地,同时楚国去王号,并且楚**队,不得超过二十个军,也就是五万人;楚国不得组建舟师,不得通过任何一种形式保留五百石以上船只;楚国向吴国称臣……

    只要答应了这些条件,楚王就能全须全尾地返回郢都,继续做他的楚国君主。

    至于说赵太后,李总裁表示既然楚国这么恨,他就代为管教,狠狠地管教,狠狠地管教不行,就深入浅出地管教,一定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改正自己的错误。

    李总裁的这一点点要求,被那那处大夫带回郢都之后,斗皇直接被打成了“楚奸”,在大殿之上,差点被乱拳捶死。

    此时斗皇也已经明白,这些畜生就是借机生事,捶他两拳发泄发泄,那也是挺爽的不是?

    眼见着这些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处大夫也琢磨过来了,靠这些畜生想要翻本,可能性基本为零。

    而且斗皇大胆猜测,李解在郢都,搞不好还有卧底,而且级别非常高。

    斗皇怀疑的对象,就是什么事儿都不管的“环列之尹”项拔。

    随着郢都中那些在外地有着封地的实权人物逐渐跑路,斗皇终于有十足的把握确定,郢都的最大内奸,应该就是现在的郢都保卫战名义上最高指挥官项拔。

    要是之前看穿,或许斗皇会借机弄死项拔,然后抢夺指挥权。

    但是现在,他没有这样干。

    和那些封地在外的实权人物不同,他居然反其道而行之,命人返回权邑,让族人精英尽数迁往郢都,不管男女老少,都是如此。

    不是斗皇疯了,而是那处大夫认认真真地分析过了现在的状况。

    首先他断定楚国要等来援军,只怕也要一两个月,这还是最好情况,因为有勇气跟现在的李解刚正面的国家,实在是少之又少。

    而这样的国家,还得跟楚国关系不恶劣,那同样也是少之又少。

    那么不出意外,援兵或许会有,但搞不好这个冬天之前,是来不了的,等到明年的冰雪消融,那都是什么时候了?

    所以那处大夫斗皇的判断,外援靠不住,谁都靠不住!

    其次他断定李解的胃口很大,但李解胃口再大,也没打算把楚国的所有人都吃下去。现在放任郢都权贵出逃,只怕就是在筛选可用之人。

    那处大夫斗皇换位思考了一下,在郢都有能力出逃还能逃出去之后活下来的,一定是楚国内部的封君,最次也是老牌土族。

    对李解来说,这些人,基本就是废的,一个个拉拢过来的成本之高,不可想象。

    但是他们都跑了,那么剩下来在郢都的,不是跑不掉的,就是对楚国忠心耿耿的。

    不管是哪一个,对李解都是没啥威胁。

    前者就是韭菜,随便噶;后者因为李解控制住了楚王、太后,他们只能认怂,投鼠尚且忌器,何况自己的君王?

    所以这些逃不掉、留下来的人,对李解来说,都是有用的,而且是马上就能用上的。

    再次斗皇认为,李解把楚国打趴下之后,要面对的潜在强敌,可能就两个。

    一是借用援楚名义进行劫掠的外国部队,斗皇猜测可能是齐国或者燕国,但燕国太远,而且燕国太弱,根本撑不起这样的大场面,那么就只能是齐国。

    新仇旧恨一起算,这是齐侯干涉的动力。而防止李解一家做大,则是齐国权贵的共同心声。

    李解太强,就威胁到齐国商人在国际上的活动空间。

    二是吴国老牌世族,甚至包括现任吴王。

    如果说不知道“汉子”一事,斗皇可能也不会多想,但周天子私下里跟李解搞得这点花头,却是让斗皇料定,李解没打算继续对吴王虒忠心效死,早晚都是要开怼的。

    而此时,却是吴国为数不多可以搞一把李解的时候。

    对内可以用悖逆这个理由,对外,则是拉着齐国鲁国甚至宋国郑国卫国一起,围攻李解。

    吴王虒有这样的资格,因为哪怕是第二次逼阳战争,宋国也是向吴国认怂,而不是向李解,这一点,在国际上就有一个身份认知问题。

    当李解被打成叛逆,那么这事儿哪怕大家心知肚明,对宋国、鲁国、郑国等等国家而言,打赢了自然是吃肉,打输了,直接甩锅给吴国就是。

    明知道李解可能存在如此之多的对手,但斗皇没有任何侥幸心理,他直接认定李解一定会战胜这些对手。

    其信心来源跟实力对比无关,而是斗皇开始自我怀疑,他之前的经验判断,在李解身上都是失败的、错误的,那么在他下意识的第一判断之后,斗皇直接反其道而行之,认为之前的自己,肯定是全面错误。

    跟下意识的自己对着干,这就是斗皇现在的操作手法,先有了一个结论,斗皇再给这个结论找论据。

    一通分析之后,斗皇找到的论据,就是李解现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列国除非全部联合起来,否则没戏。

    那么列国会全部联合起来吗?

    显然不能。

    晋国正在称王,秦国说不定正要攻打楚国的西北地区,至于吴国,内耗之后还有没有精力跟李解正面刚,吴王虒有没有勇气宣布李解是叛逆,都是非常的不好说。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结果,李解会赢。

    于是乎,那处大夫既没有拆穿郢都“环列之尹”项拔是卧底,也没有选择跑路返回权邑保全性命,而是让家族精英子弟,迅速赶来郢都,不是打保卫战,是为投降做准备。

    斗皇猜测,即便他想要投降,可能明面上也不会是向李解投降,而是李解扶持赵太后或者楚王为傀儡,而留守郢都的楚国之臣,最终会以“迎回”楚王或者太后的形式,继续保存爵位官职。

    傀儡政府的官员,那也是官员!

    那处大夫斗皇现在盯着的,就是“迎回”楚王或者太后之后,能够获得的封赏好处。

    这是在正常情况下都捞不到的好处,但是特殊时期,却是未必。

    甚至“环列之尹”项拔,破例成为令尹、莫敖、司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将来即便是楚国重新恢复正常,这曾经的“破例”,也不能当做不存在,不但要认账,还得大肆表彰。

    就好比当年的“疾风知劲草”,直接让宋国戴氏,一跃成为宋国的实权家族,而且隐隐有替代子姓宋氏的意思。

    正如商无忌相信李解能摆平南线战事一样,斗皇也非常相信,李解有这个能力,把楚国搞成一片烂地,然后随便玩,就像他现在随便玩楚国太后一样。

    不过在此之前,那处大夫斗皇并没有闲着,抽了个空,带上自己几个子侄,前往项拔的住处。

    和以往不同,现在“环列之尹”项拔住得相当简陋寒酸,因为那是军营,基本没有什么娱乐设施。

    营地之中,一身麻布脚踩芒鞋的项拔,竟然还自己开辟了一块苗圃。

    别人问“上尹何至于此啊”,项拔就一脸的无私正义,表示“国家有难,主君身陷囹圄,为臣者,岂能心安?”。

    然后又表示勤俭节约是楚国人民的传统美德,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项拔吃肉都不打算吃郢都成立的,而是吃城外的野味,不给国家增添一点麻烦。

    见项拔气节如此高洁,可以说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啊。

    不过那处大夫斗皇带着斗氏本宗子弟上门之后,却是没有玩那一套虚头巴脑的。

    到了项拔住处,斗皇进门就是大笑:“哈哈哈哈……项子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老夫!汝为吴解内应,老夫已有佐证!”

    斗皇只是诈他一诈,哪里晓得项拔却是呵呵一笑:“贱命一条,何谈内应与否?纵使拔为内应,这‘环列之师’,不过是疲敝之犬,如何是淮水伯虎狼之师对手?”

    “两军相争,未战,岂敢言胜负?!”

    “权子又是何必?又是何苦?某……不过是苟全性命,权子若是豪气勇猛,便去阳水之畔,同沙东争个高低便是。”

    也不是瞧不起那处大夫的意思,在项拔看来,就权邑斗氏的这点人马,连李解的面都见不着,一个沙东,就能从郢都打到权邑,再从权邑杀回来,再打回去……

    鳄人的战斗力就是这么狂,不管统治的话,以李解现在的实力,随便横扫,但不是说打赢了就算了账。

    拥有绝对武力之后,还要有足够的管理人才来完成资源再分配,李解现在憋的,就是大量的官僚。

    和斗皇不一样,项拔算是从“底层”起来的,对血脉统治天然地有着敏感性。

    天下诸侯的“血统政治”,对他这种“底层”而言,吸引力不大,因为翻身翻本的机会太低了。

    跟前的斗皇却是不同,他的祖先是楚国君主啊,整个斗氏一开始就是宗室啊,是维护拱卫楚国王室的啊。

    甚至楚国数百年风流,也就是最近两三代楚王的辅政大臣,才不是斗氏把持。

    斗氏的影响力之强,内部血液替换,就足够维持他们的精英过得美滋滋。

    “血统政治”,斗皇也是无感的,天然是喜欢的,因为他投了个好胎。

    但是斗皇终究是权邑斗氏的当家人,现在他强行认定自己对李解的第一判断都是错误的,然后反其道而行之,再在这个基础上,寻找理论依据。

    只要论据成立,那就执行。

    所以,斗皇再怎么心知肚明“血统政治”是他最喜欢最合适的,也得内心强行转型,不但自己要转型,整个家族,整个斗氏,都要如此。

    李解带来的,不是“血统政治”,而是“官僚政治”,依附在淮水伯府上的精英、知识分子、技术人员、商人……都是要通过一场场“考试”来遴选、筛选。

    甭管会不会有鱼目混珠还是说各种背后肮脏的朋友关系,但总体而言,这是优中选优、人尽其才。

    “唯才是用”,这一点,李解喊出口号的同时,也是如此执行的。

    当初执行的范围小一点,现在执行的范围大一点,以后自然是更大。

    倘若能够把李解打死,那么这个后来,也就没有什么意义。

    但斗皇反其道而行之的思考推断,就是认定李解能够反过来打死吴国楚国甚至中原诸夏。

    那么,现在早早地通过另类的方式归顺,也能更早地,以和平的方式,渗透进入淮水伯府的体系之中。

    产出成果或许要未来几十年甚至几代人,但斗皇完全等得起。

    跟现在的楚国抱在一起,只会死路一条,哪怕斗氏的的确确跟楚国休戚与共,不过与国同休的忠臣,他不想当,他还有家庭家族,还有成千上万的族人。

    李解一怒之下,整个权邑或许不会死干净,但把斗氏清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老夫体弱,岂敢同沙氏猛将相争?”

    “噢?”

    见那处大夫用玩味的语气跟他说话,还在地里薅小葱的项拔眼睛一亮,他同样露出了一个玩味的表情,然后微笑着对斗皇说道,“某在屋中,备有些许淮下面粉,都是淮中城磨制的,正好出来掐几根小葱,不若老夫下面给大夫品尝品尝?”

    “哈哈哈哈……老夫客随主便。”

    “请!”

    “请!”

    是夜,原本简陋的军营,居然还挺热闹,有灯火有欢笑,郢都有人打听到了消息,说是那处大夫有个庶女,准备嫁给“环列之尹”项拔的一个儿子。

    就是这儿子现在住得比较远,还在淮中城读书,短期内回不来。

    不过那处大夫斗皇表示这完全不是问题,斗氏可以把女儿嫁到淮中城去嘛。

    双方有敲定了一些彩礼问题,比如说“环列之尹”项拔认为可以在国际大城市淮中城买一套房子,算是小两口的。

    那处大夫一看亲家这么敞亮,表示他们斗氏也不含糊,陪嫁奴客就稍微提个一点点,原本准备陪嫁五千奴客,加个零,陪嫁五万奴客前往淮水。

    然后那处大夫又表示,堂堂斗氏女子出嫁,不能太寒酸,再配五百辆车,清一色楚国制式战车。

    反正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来做彩礼,双方也都有面子。

    消息传出去之后,本就没底气的郢都权贵,又跑了一半。

    最后一点没跑的顶级权贵,则是咂摸出来另外一种味道。

    都这么个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你们两家还有闲工夫结婚?还搞得这么声势浩大,生怕别人不知道?

    大家都不是傻逼,尤其是将左军的司马亥,他父亲做过少傅,他曾祖则是右司马,此后就是以“司马”为氏,主要根基,就是在郢都阳口一带。

    这次李解奇袭楚国,渚宫沦陷后的短短数天内,司马氏的大量土地,就被李解夺走。

    郢都城外的很多良田,其实就是司马氏所有,沙东现在组织秋收,收的就是司马氏的粮食。

    只是司马氏现在反抗不得,除了本宗还龟缩在邬堡之中,外围小宗小支,已经全部被统一管理。

    大量司马氏的奴客、族人,男的成了苦力,修桥铺路搭建房舍,女子同样参与劳动,割草、翻晒、脱粒、填装……没有一个人力在这个时侯是浪费。

    在前线的司马亥,并不是很清楚后方的状况,因为司马亥虽然是楚人,但自从父亲在少傅位子上被杀之后,他就长期流落在外,对家族中的变化,只能通过族人的消息传递,才能了解。

    真正掌握司马氏实权的时间,并不长,重新上来的原因,也只是他的特殊经历,对赵太后而言,控制起来要容易得多。

    所以司马亥虽然是司马氏,可并没有关心则乱的毛病,后方族人的生死存亡,他并非不揪心,但不足以促使他带着大军就回去救援。

    正相反,他还是非常冷静地派出亲信,先行返回郢都打探军情。

    当发现郢都还没有真正陷落的时候,司马亥也没有松一口气,更没有内心庆幸,反而更加凝重。

    因为他发现,郢都权贵大多四散,有门路的,都返回原籍龟缩武装起来。

    没门路的,一副要在郢都等死的狗样子。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李解明明战力不俗,但却是一副老子要在这里过年的架势,这让司马亥不得不猜测,是不是李解打得主意,不是郢都的守军,而是“勤王”大军,因为只有“勤王”大军,才是楚国的战力所在。

    司马亥的判断,在发现李解天天玩赵太后玩得不亦乐乎之后,立刻推翻。

    他换了个思路,如果李解并不急着消灭楚国主力部队,那么面对郢都不慌不忙,是不是因为郢都有内应?而且很容易攻破郢都的高端内应?

    有了这么一个全新的思考方向之后,司马亥再度派出亲信前往郢都,然后就听说了那处大夫斗皇,居然跟“环列之尹”项拔联姻了。

    于是将左军的司马亥,当即得出一个结论,李解的内应,就是那处大夫斗皇!

    至于“环列之尹”项拔,根本不作考虑,实在是项拔就是个老废物,整个楚国谁不知道?

    没实权的吉祥物,有啥用?

    哪里像那处大夫斗皇,这可是斗氏本宗的宗长,而斗氏跟王室那是斗了多少年了?

    现在好不容易楚国王室压制住了斗氏,还是借了赵太后这个妖妇。

    那么现在妖妇被擒,楚王被囚,怎么看都是斗氏翻本的机会。

    而且司马亥还大胆推测,是不是斗氏献计,这才有了李解奇袭?

    于是乎在那处大夫斗皇忙着跟环列之尹项拔联姻的时候,将左军的司马亥也没闲着,先是探明楚国“衡山军团”的状况,中军是彻底崩了,赵盘那个蠢货也是不知所踪,司马亥甚至认为,赵盘这个长了野猪脑袋的家伙,是不是直接被楚人剁碎了喂狗。

    至李总裁在渚宫继续白嫖的第二十五日,淮军南线依然没有真正攻克郢都的意思,但诡异的是,江汉平原之上,一片祥和。

    安定谈不上,毕竟各种武装人员出没,什么鳄人、勇夫、义士、义从,什么陵师、舟师、芈姓家奴,连罗国余孽都冒了出来,更不要说楚国各各县县尹的直属部队。

    各种武装力量的来源,杂七杂八加起来可能有五六十个,大大小小的势力,什么样的都有。

    连百濮诸部,一听说楚国又被吴国偷了家,当时就反了。

    在秋收时节,整个楚国西南地区,一片混乱。

    大大小小的山头,到处都是反旗,总之就是趁此机会烧伤抢掠。

    楚人住城里,百濮诸部住山里,原本也是互相杀不得,但百濮人比较会玩,杀不了楚人,那就杀自己人喽。

    倘若自己人杀起来不方便,那就去杀巴国人喽。

    其中就有百濮和庸国混居的部族后裔,过武陵下巫山,裹挟大小部族,随后就抄掠巴国鱼复之地。

    鱼复等地,是向楚国朝贡的,临近边邑县尹,也就派人向郢都求援。

    在郢都的斗皇和项拔,这才知道,楚国西境现在已经是一片狼藉。

    百濮人绕过了楚国的县邑,在鱼复等地筑城,号曰“鱼复国”,立有大王一人,左右副王各二十五人,总计五十一个正副王。

    当年晋国为什么老跟楚国人过不去?

    就因为楚国人称王啊。

    同样的,现在在楚国的“势力范围”内,以往朝贡的瘪三们,居然敢称王,甭管是不是猴子嬉笑的玩意儿,性质很恶劣,楚国要是不摆平,那以后周边地区,不知几人称王?

    于是那处大夫斗皇寻思着,这事儿得摆平,但手中兵力,只怕是不够的,而且他还得玩花式投敌,得体面,怎么才能体面?不就是手中有人有兵又有钱?

    能让李解高看,光会跪舔就行了吗?

    环列之尹项拔表示行的,还告诉亲家,对李解来说,他从来不问敌人是谁,敌人有多少,他只问敌人在哪儿。

    所以你是地方世族也好,野人蛮子也罢,都一样,横竖都是一刀就能戳死的,又何必计较呢?

    不过环列之尹怕亲家多想,还是给了个折中方案,表示这时候可以拉人入伙,一起跪舔李解的同时,还把面子给挣了!

    将左军的司马亥,就成了项拔和斗皇的最优解。

    毕竟三关楚军他们压根就影响不了,随着“衡山军团”的动摇,陵师三军的主力,居然自己崩了中军,广大地区形成了“兵灾”,这种情况下,郢都制度健全时期,尚且没把握影响前线,更何况阳水对岸还有玩太后玩得正爽的李解?

    “项子以为司马亥当真愿意?”

    对司马亥,斗皇是不怕的,司马氏现在就是死全家的状态,当然不是真的死,而是社会性死亡。

    郢都周边地区的土地,已经可以确定,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跟司马氏无关。

    沙东上来就是抢,司马氏不是没反抗,这杀不过打不过又有什么办法?然后又因为反抗激烈,被不能攻打郢都的沙东拿来泄愤,直接举族连根拔起,男女老少都成了奴工状态。

    没了司马氏这个根基,司马亥拿头来争郢都的最高权力?

    “若是斗氏有变,大隧关丹阳公,只怕是星夜兼程,也要救援。司马亥可有半点举动?权子当知晓司马亥虽将左军,然则左军将佐,未必就听其言。若无利害,数月之内,左军必定土崩瓦解。”

    言罢,环列之尹项拔又道,“司马亥唯有让左军求活得利,方能保全。值此之际,试问司马亥之选择,又有几何?若是豪勇之辈,回师郢都,驰援反击就是。做一回忠臣良将,又有何不可?”

    “左军之人,未必愿意。”

    “不错!”

    项拔很认可斗皇的判断,“左军之人,若是听从司马亥之命,当真前来郢都,只怕当夜就让司马亥枭首!故,司马亥必定另选出路。”

    “如是……”

    “如是,我二人可命使者前往左军,王上、太后皆不在都邑,你我二人,可谓‘监国’。再如是,以‘监国’之名,令左军前往鱼复之地平叛,又有何不可?”

    “司马亥必定应允。”

    “不错,司马亥必定答应,左军上下必定答应,楚国得以保全体面,至于渚宫回复,至少裁撤楚国陵师之数,便可将司马亥勾了去。倘若太后、王上返转郢都,那司马亥也必定在鱼复之地自成一体。”

    听调不听宣,实在是基本操作。

    现在或许左军还有保全楚国体面的想法,但时间只要一长,司马亥的操作只要不太激进,完全可以做巴**阀,借用楚国的名头,在巴国各种肆虐。

    严格算起来,就相当于低配版本的李解,只是战力更小,对手更弱。

    可要说收益,那就是不一样了。

    左军那些军官士卒,按照楚国传统,一个个都要问罪。

    这不是中军赵盘一个人的事情,“累及三军”四个字,可不是脱裤子放屁,赵太后要不是被李解擒下,完全可以借机发挥,连续不断地清洗楚**方,别人还放不出个屁来。

    至于现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不同的人不同玩法。

    于是乎,那处大夫斗皇和环列之尹项拔,就定下了勾引将左军司马亥的计划。

    直接用“监国”的名义,把司马亥的头衔换了换,抬头直接称呼“左将军”。

    同时又给了司马亥十个“左史”“右领”的缺额,讲白了,就是把十个重要的人事任命,下放到了一线作战部队。

    完全就是鼓励司马亥军阀化,且胆子要大一点,步子要大一点,动作要大一点。

    中央非常鼓励,你只管搞事,我负责摆平。

    十个“左史”“右领”的缺额,就是一个信号,也是一种默契。

    如果司马亥是忠臣,又或者说司马亥坚决不受,表示我司马亥是楚国大忠臣,我就是要去救回大王砍死妖妇,那他肯定会拒绝,而且是义正言辞地拒绝!

    但显然司马亥没这么干,他又不是傻逼,跑渚宫就是死路一条,李解那条狗到现在都不动弹,肯定有更凶猛的诡计陷阱等着楚国人。

    他李解就是要“围点打援”!

    然而李总裁寻思着,我也没围了郢都啊,你们楚国人想跑就跑,老子根本就没有阻拦的意思。

    不过这不妨碍司马亥脑洞大开,加上本身心思泛滥,又不想失去军权,为了稳住左军,这十个“左史”“右领”的缺额,他司马亥要了!

    没办法,中央的命令,他这么忠诚,怎么可能拒绝?

    中央就是说让他去死,他也会坚决考虑考虑的。

    没过多久,从大别山回撤的左军,完全没有去管“衡山军团”剩下部队的死活,卷了金银细软,顺道把自己国家的城邑抢了一遍,就奔上鄀去了。

    不过去上鄀是假,过汉水是真,真让司马亥去上鄀,他还怕三关边军,尤其是冥阨关的王八蛋半路上劫道儿呢。

    刚过汉水,郢都就来了命令,说是百濮作乱,鱼复动荡,左将军乃是国之柱石,这一次,就有劳了。

    命令刚到左军呢,司马亥的先头部队,就已经快到巫山。

    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就是两条腿!

    司马亥给部下下的命令就一个:到巫山每人五匹布!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左军的人现在也是心情复杂,让他们去干李解,他们是真不敢,胆气已经没了。

    谁能想到李解不在大别山以北,而是在汉水以南呢?

    至于说王上、太后被抓,那……那抓就抓了吧,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所以整个左军,现在就形成了一个奇葩的利益集团,以“左将军”司马亥为首,先抢自己人,再去巴国殴打小朋友。

    只要不跟李解正面刚,什么都好说。

    等到司马亥率军前往鱼复平叛,而且先头部队已经到了巫山一带,消息传到郢都,那处大夫斗皇松了口气。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投降的姿势,怎么地也是比较好看的。

    果然,等到项拔命人再度前往渚宫,李总裁终于打算做一点业余活动,比如说军政大事。

    “这怎么回事啊?”

    李解一脸奇怪地看着沙东,“楚国那个赵盘,就不见了?”

    “是!”

    “你他娘的是不是偷偷地去搞楚军了?”

    “……”

    沙东一脸郁闷,寻思着我他娘的倒是想呢,可我他娘的这一个月就天天收粮食,能干嘛呢,能干嘛呢,能干嘛呢?!

    “没去搞楚军,这楚军怎么会中军死伤无数的?”

    “听说是入夜营啸。”

    “这也行?!”

    李总裁一脸懵逼,这事儿沙东已经让人传了好几回,但李解压根就没看。

    又不是火烧眉毛的大事,李解完全没兴趣知道楚军陵师三军的动向,他对大舅哥商无忌非常有信心。

    要说直接翻过大别山,把楚国陵师三军暴打一顿,可能很难,但牵制住楚国的大部队,对商无忌来说,有个屁的难度。

    大别山以北的淮军主力,和李解的奇袭部队,是互相为对方分摊压力的,

    楚军不管哪个方向上松懈,都要深思熟虑。

    更何况现在不是深思熟虑的问题,李解一波偷鸡成功,整个楚国就是乱作一团。

    原本就非常复杂的内部矛盾,没了镇压矛盾的主心骨,谁还服气谁啊。

    也就是思考回路发生重大改变的斗皇,这才另寻出路。

    否则按照现在事情的发展变化,司马亥带着左军过境,以环列之尹项拔的操作,完全可以让司马亥从权邑路过。

    到时候整个权邑,还不跟老牛翻地一样?

    时下用一个庶女外加政治捆绑,不但保住了老家权邑,而且搞不好还能更进一步。

    反正今天大王不在家,嗨就完事儿了。

    “首李,郢都……还要不要进攻?”

    “老子不是说过嘛,不用管。”

    “可再不管,就要入冬了。”

    “怕什么,入冬的时候再进郢都取暖嘛,有什么问题?”李解不以为意,对沙东道,“到现在你还没有明白吗?”

    “明白什么?”

    沙东一脸懵逼,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明白,他就想把郢都打下来,然后回家。

    “项拔是我们的人。”

    “项拔?”

    “你天天在阳水之畔溜达,就不知道对面的最高长官是谁?”

    “楚国都邑环列之尹。”沙东脱口而出,然后愣了一下,“项拔?!”

    名字太熟悉,也因为太熟悉,于是一时间有点懵,当时就给忘了。

    现在再琢磨一下,沙东顿时激动无比,连忙行礼:“首李英明!”

    “英明个屁的英明,拿了老子的好处,能不给老子干活?”

    李总裁说着,将身上的丝袍睡衣稍微收了一下,踩着木屐站起身来,“附近的煤矿,先组织人手开采,只要这个冬天过得舒舒服服,什么人心不人心,让人活下来,人心才是热的!”

    “是!”

    “现在组织狩猎队,夏水阳水周围的虎豹豺狼鳄鱼野猪,都杀光。”

    “是!”

    “此次入楚部队,就地分田。然后招募人手,准备种麦。”

    “是!”

    “楚国人的脾气,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让他们的大王亮个相。派出使者前往郢都吧,问问看项拔,想不想当令尹,想的,写个任命过去,盖个楚王的章。然后让他理一份名单出来,谁想做司马,谁想做少师少傅,都写清楚。”

    说罢,李解竖起一根手指,对沙东道,“能够入选名单的条件,就一个,那就是忠诚。越忠诚官位越大,懂?”

    “是!”

    “好了,老子还有正事要办,别他娘的老是有事没事来烦老子。”

    “是……”

    应声之后,沙东就见老大搓着手,一脸欣喜地踩着木屐,蹬蹬蹬蹬往高台上小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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