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手段
“阴乡虽小,规矩却多。”
每每想到这个,商无忌就是无比赞叹。小小阴乡的无限可能,就在这里。运奄氏也好,吴国也罢,从中原学来的东西,叫做“法度”。
吴国称霸的基石,就来源于此,甚至还有过一次“变法”,才有楚越诸地“勾陈大妖”的传说。
“诸侯纷争,如逆水行走,不进则退。”
商无忌目光灼灼,显露出惊人的自信。李解除了眼前这块阴乡的根基之外,在江北雉邑,还有一个据点。
只论统治的“疆域”,李解就算是自成一国,也是够了。
就算是小邦国君,有几个夫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旁人以为他自甘堕落,却不知道,这只是他看得更远罢了。
“听闻女嫱甚美,又擅织布,阿妹与之相争,怕是不能……”
“无妨。”
商无忌还是那般的自信,“芙蓉越女,非织女也,烈女也。”
“哈”
又是一声齐齐叫喊,矮丘操场内,披着一身竹甲的嫱,手中握着一杆长矛,来回地在队列边缘走动着。
“立!”
“一二!”
略显扭曲的队列,伴随着小碎步,重新整队成功。
有女子左右张望出错,立刻被长矛点了出来:“出列!”
“是!”
“持矛!”
“是!”
“刺二十!”
“是!”
那女子满头大汗,已经有些劳累,但随着嫱的一声命令,立刻手持竹竿,朝着前方就是奋力一刺。
“哈!”
“哈!”
“哈!”
……
连续二十下,整个人就像是虚脱一样,胳膊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重新站定的时候,手中的竹竿都在打颤。
“入列!”
“是!”
队列终于四平八稳下来,整个操场相当的安静,以往在柳条围栏外面围观的村民,如今是少之又少。
即便有人驻足观看,却也不再嘲笑,反而是露出惊异佩服的眼神。
隔着矮丘,在向阳的一侧,“鳄人”有半数带着劳力在干活做工,大量的圆木堆砌在这里,还有麻绳,一捆又一捆地堆放在架空的临时仓库中。
剩下的一半“鳄人”,则是一个个露出苦瓜脸,在那里艰难地盯着身前的沙盘。
每个“鳄人”手中都握着一节芦苇或者树枝,沙盘上,或多或少都写了一个字或者半个字。
写好的神情轻松,略显骄傲;没写好的,则是愁眉苦脸,抓耳挠腮。
而李解,则是背着手,手中握着一根牛皮鞭子,走一步晃一下,眼神相当的冷酷。
“瓜,你又写错了。”
“是……”
叫作“瓜”的“鳄人”,老老实实地伸出了左手。
啪!
牛皮鞭子抽在了他的手掌上,没有半点犹豫,哪怕瓜的眼神跟鹌鹑一样可怜。
“沙这个字,是三点水,你少了一点,补上。”
“是。”
识字并不是强制的,但只要想成为“鳄人”,就必须识字,这是强制的。
李乡长在阴乡定的一个重要规矩,就是严禁私斗。那么,区分一个“沙野”之人是强是弱,肯定是需要标志的。
这个标志,就是“鳄人”。
不是所有的“白沙勇夫”都是“鳄人”,“鳄人”会从勇夫之中选拔出来,其中一个重要的技能,就是识字。
在这个过程中,李解给这帮文盲带来了几样东西。
一是等级,二是归属感,三是荣誉感。
相较普通阴乡乡民,显然“白沙勇夫”的等级更高,对阴乡、白沙还有老大首李的认同感也更高,随之而来的,就是归属感和荣誉感也更高。
而和“白沙勇夫”比起来,“鳄人”更近一步,因为他们是阴乡最强,首李爪牙。
和他们吃得苦头比起来,他们得到的福利也和苦头成正比。
战利品分配最优最多,无人敢放肆挑战,因为有李解给他们撑腰,李解定下了这个规矩。
可以不事生产,专业训练;也可以一半生产,一半训练。
但不管哪一种,家中开辟出来的新田,上缴的公粮都会折算成“工资”,每个月再派发下去。
等于说就是免缴,这是等级上的最大区别。
要知道,如果不种地,“沙野”之人大多靠采集和渔猎,而这些,因为“百沙”变为阴乡,很多临近白沙村的“沙野”,也是要把自己采集所得的一部分,缴纳上去的。
可以不缴,但只要不缴,阴乡就不予以武力保护。
和死全家比起来,上缴“保护费”显然更加划算一些。
看上去李乡长的套路很复杂,实际上却很简单。无非就是评职称、评先进、评三八红旗手……
但这还是让商小妹看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看到未来的老公居然教一帮野人识字的时候,她的三观遭受了重创。
为什么野人头领识字?为什么野人头领在教野人识字?为什么野人头领写的字我不认识?
难道我才是文盲?
怀疑人生的商小妹忽然有点明白自己的哥哥是何等的厉害,居然能看到一个野人头领深藏的不凡。
妾就妾吧。
商小妹内心如是说道。
每天的“文化课”是固定项目,李解并没有商小妹的到来,就歪曲一下教课内容。
文盲要脱盲,速成的办法就是笨办法。死记硬背加训练,三天出效果七天出成绩,一年之后就是一条活蹦乱跳的新鲜文化人!
“休息。”
粗制滥造的日晷,指针影子大概走了一个钟头,李解下令“文化课”结束休息。
“礼!”
有“鳄人”中的大队长起身喊道。
哗!哐!
“鳄人”全员站了起来,然后立正,接着向李解行礼之后,这才解散,各自三五成群休息。
和李解穿越试用期那会儿不同,现在的文盲野人们有着努力奋斗的目标,每天过得无比充实。虽然这种目标,都是李解强行塞给他们的。
比如说现在,他们这个月要完成的一个目标,就是在沙盘上,用文字写出完整的一句话。
交流就成了必要,有的文盲对“沙”这个字很熟练,烂熟于心;有的文盲则是把“女”这个字记得更老;还有的文盲想不起“人”字怎么写的时候,就会岔开两条腿,一撇一捺就是人。两条胳膊横平……就是“大”。
成年人,就是“大人”。
为了达成目标,文盲们绞尽脑汁,发挥了惊人的想象力。
当然,达成目标的奖励和没有达成目标的惩罚,也在刺激着他们。
“首李这是在教化阴乡之民?”
“商姬以为如何?”
李乡长随手拿起果盘中的一颗大桃,摩挲了两下,递给了商小妹。
双手接过大桃,商小妹轻轻地咬了一口,汁水横飞,极为甜美,显然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正要揩去嘴角的汁水,却见李解伸出手指,把她嘴角脸颊处的桃汁擦去,然后……用舌头舔了舔手指上的汁水。
见李解如此,商小妹杏眼圆瞪,面红耳赤地转身就跑,连头也不敢回。
“哈哈哈哈……”
李乡长见她落荒而逃,顿时大笑起来,笑得极为放肆嚣张。
第三十二章 有华盖者
“最近仲裁来得少了。”
一天,李解在白沙村村口的巨大香樟树下,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带着妇女正在翻晒麻布的旦随口道:“或是五更不爱食鳅了?”
“或许吧。”
李解应了一声,然后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轻轻地拍了拍躺椅的扶手,这个东西,是个很紧俏的商品。商无忌把他卖遍了整个吴国城邑,连江北边疆的县城,只要有钱的,都有购买。
吴国在淮水之南设置有淮县,县相是个极为厉害的秦国人,商无忌把躺椅推销给了淮县县相,然后这个县相就订购了五百件躺椅……全部转手给了秦国商人,转手净赚两倍利。
出门在外,不坑老乡坑谁?
老乡熟悉啊,坑起来也就更容易一些。再说了,老乡熟悉啊,翻脸也就不容易一些。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意味深长啊。
白沙村西的小河,被称作西溪,此时,西溪从南方有一条船穿过芦苇荡,缓缓地抵进。
“嗯?商君回来了。”
李解在等一个消息,商无忌是出去打探消息的。
起身小跑到了栈桥等候,饶是一向理智的商无忌,此刻远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跑向栈桥,也是有些小感动。
“首李性情……至诚也。”
穿着大裤衩的李解在栈桥上挥着手,远远地还传来声音:“无忌,此去越国,可有寻觅美色?”
“……”
原本因为感动而流露出来的微笑,渐渐地凝固了起来。
“我听说越国会稽有西山,西山亦有西溪,西溪亦有绝色,不知西溪绝色,较之旦和嫱孰美?”
“……”
脸皮抖了一下,商无忌寻思着要不是打不过这个家伙,他肯定一脚踹过去。自己的妹妹,可是刚刚走了流程,成为了这个家伙的妾!
“首李如此好色?”
“我就这点爱好,其余不良嗜好,一概没有!”
“好吧。”
商无忌也是无语,这家伙说话方式很奇怪,明明也是吴语,可是听得就是别扭,很多时候还听不懂。
一般来说,语言不通,肯定是要互相适应的。
正常人都是少的一方适应多的一方,一个人肯定要去适应一万人嘛。
但是李乡长不,他让一万人适应他。
阴乡之人说话越来越像李乡长,而不是李乡长更像阴乡之人。
更让商无忌头疼的是,他还得学习简体字。
妹妹跟他说了,李解居然在教“鳄人”识字,不是白沙村村民那种粗浅的识字,是真真正正可以写文章的那种识字。
这是“教化”,更是“传道”。
商无忌感觉自己还是小瞧了李解,虽然已经把李解的器量才能,拔高到了超越年轻时期吴王的地步。
但还是小瞧了。
“无忌,边走边说。”
“首李请。”
二人在栈桥上往回走,路过巨大香樟树的时候,商无忌手指一指:“亭亭乎如华盖!”
“华盖是什么?”
“……”
每当这种时候,商无忌就很受伤,因为首李不是作假,他是真不知道华盖是什么。所以这种时候,可以确定首李真的是“野人”,可是这个“野人”又有很多超乎他想象的神异才能。
所以商无忌就在内心这样自我催眠:时有异人,其必神焉。
“没什么。”
商无忌露出了一个微笑,说话越来越像李某人。
路过巨大香樟树,商无忌见到了带领妇女干活的旦,站定之后,微微行礼。
旦此刻肚子已经很大,却更显雍容,更是从容地还礼。
这让商无忌更加郁闷,原本李解这种矛盾的神经病已经够让他抓狂了,偏偏之前以为是个粗鄙妇人的沙旦,竟有如此天生的“贵气”。
他后悔刚才说什么“亭亭乎如华盖”的蠢话,因为在“华盖”之下的女主人,并没有他的妹妹。
好气啊!
“无忌,越国之行如何?”
“回首李,此行颇有所得。”
舟船还是赚了不少钱的,但这不是重点。因为此行商无忌是去打探消息的,情报才是重点。
“噢?说说看。”
路过一棵李树,随手摘了两颗,一颗赤红圆熟的,李解扯了一块丝巾擦了擦,然后递给了商无忌。
商无忌又是诧异了一下,然后接过那颗李子。
而李解自己则是啊呜一口啃着手中的果实,一边吃一边吐皮,这时候的李子,涩味已经完全没有,相当的美味。
“姑苏却有人勾结越国,不仅仅是吴国的公子,可能还有卿相大夫参与其中。”
“也就是说,公子寅征讨‘南巢氏’,怕是还要拖下去?”
“恐怕秋收之时也未必能够成功。”
说到这里,商无忌叹了口气,“唉……大王垂垂老矣。”
越国现在依然流传着“勾陈大妖喜食血肉”的故事,但很显然,越国的君臣们,都在努力地扭转这种局面。
“如此说来,阴乡前往江北行事,姑苏也是只能默许喽。”
大公司内耗,那么在竞争业务上,原本不给同盟小弟的单子,可能睁一眼闭一眼就给了让了。
甚至还有一种玩法,从大公司那里挖人,提高业务开展效率。
可惜阴乡的吸引力还不够,不足以吸引大公司那些中层骨干。
这种情况,小公司也就只能对内挖掘潜力。
李解针对“鳄人”的强制教育,也有连带影响,那就是“勇夫”们会自发地想要学习文字知识,因为他们都想要成为“鳄人”。
只是现在“鳄人”的总编制不高,只有两百人定额,上去一个就要下来一个,更是刺激了这种竞争。
半农半兵的“勇夫”,在修整田埂的时候,学会了“田”“土”“耕”“种”等等相关文字;在军事训练的时候,则是学会了“刺”“杀”“战”“进”等等相关文字。
整个白沙村的词汇量,就是这样爆炸起来的,人们迫不得已要去适应,要去学习。
而其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已经能够跟上李解的脚步,不敢说问答如流,却能够初步精准传达李解的意志,把李解的想法,传达到底层。
这些佼佼者,就是阴乡军事系统中的管理者、领导者。同样的,他们还要充当村务系统中的管理者、领导者。
数量很少,却很管用。
至少管“百沙”这万把人,绰绰有余。
因为他们管理的最大优势,来源于阴乡乡帅的武力。
首李勇猛,他们就勇猛,就这么简单。
“诚如首李之言,现在前往江北行事,姑苏无暇兼顾。”
“好,那就二征淮夷!之前要去抢的其实是‘白羽氏’,结果走错了路,抢了‘白甲氏’,这一回可不能再错了,‘白羽氏’的祥瑞,一定要抢到手。这种东西,拿来送礼骗钱,实在是太好用了。”
一只白鳄鱼就骗了一个乡,这要是一只白鹿,还不得一个县?
想到这里,李乡长顿时就美滋滋起来,寻思着自己说不定就要做李县长啦!
第三十三章 恶意揣测
北上渡江这个事情,商无忌是打算师出有名的,准备帮李乡长从姑苏那里搞个合法合理的开片手续。
只不过李村长直接否决了这种行为,他才不想惊动姑苏呢。
吴王勾陈就算老了,可不是老糊涂啊。一时骗一时爽,还能一直骗一直爽啊。万一把公子寅作战不利的怨念撒在他们阴乡身上呢?这不就是抓瞎了?
一听李乡长这么说,商无忌就问老板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吧。
李解嘿嘿一笑,眼神有点小猥琐,跟大舅哥说道:“不如我们就说在雉邑走失了一个‘白沙勇夫’?”
“嗯?”
大舅哥眼睛眨巴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是何意?”
“这‘白沙勇夫’,是从雉邑走失的,但是我们的人看到了,他们都去了‘白羽氏’的鹿邑,是在鹿邑不见的!”
“……”
脸皮抖了一下,商无忌又一次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李解。
无耻啊,太无耻了!
列国纷争,哪怕村镇之间互殴,也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可自己的人走丢了,也算是师出有名吗?
“随后?”
商无忌不相信人会这么无耻,于是又小心地问了一句。
“随后?随后当然是要去鹿邑搜擦一番了。不然怎么找得到我们的人?这可是‘白沙勇夫’,将来要做‘鳄人’的。”
双手一摊的李乡长,看上去还挺无辜,神情很坦荡。
深吸一口气,商无忌自认精于算计算是自己的能力之一,可他突然发现,算计个狗屁啊,那是没碰上臭不要脸的畜生。要是以往在列国打交道的卿士都是李解这副模样,他根本赚不到什么钱。
不亏本就当暴富啊。
“如此行事,若是传扬出去,于阴乡不利啊。”
商无忌担忧地看着李解,然后劝说道,“首李自定规矩,若要服众,师出有名,方能使士卒敢于争先。”
战士终究是人,是人就会动脑子会思考。一旦对自己作战行动的“正义性”感到怀疑,就一定会出岔子。
掠夺虽然是这个时代的主流,但是,如果不给掠夺进行包装,士卒的作战意志,绝对不会特别坚决。
李乡长想了想,觉得大舅哥说的很对,于是道:“那用什么理由干‘白羽氏’?”
“彼有白鹿,不思进献大王,是为无礼也。今阴乡闻之,故为大王征讨。”
一听商无忌这番话,李乡长当时就觉得,他做工头那会儿,要是有了大舅哥从旁协助,这生意绝对能做大啊。
狐假虎威、威胁恐吓、组团讨债……暴力素质三连,很有功力啊。
“此外,还可以‘邗国’余孽欲图复国为由,上呈姑苏。不过,吾以为此举还是过了些,恐引县兵前往围剿。”
两个理由都很充分,前者是“讨不臣”,后者就是“诛贼子”。不过一个是小惩一个是大诫,阴乡想要扩充地盘,没必要把淮夷往死里干。
对现在的“淮上九夷”来说,跟哪个老大过日子都是过,早就不复曾经的勇猛好战。失去了根基之后的“淮夷”,想要重新凝聚起来都无比困难,复国之说,就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
不过这是“淮夷”自己的事情,对李乡长来说,他现在就是廿一天孵不出小鸡坏蛋一只!
坏蛋当然是要干坏事啦。
“我们去搞‘白羽氏’,应该不会有人搞事吧。那淮县县相,会不会跑来一鱼两吃?”
“何为一鱼两吃?”
商无忌一愣,没听明白李解在说什么,不过大体上也猜到了,直接道,“淮县县相终究是秦国人,如今姑苏诸公子相争,他不能轻举妄动。再者,淮县不比阴乡,县相想要随意用兵,无大王令符,乃是大罪。”
更何况还有一个事情商无忌没说呢,淮县县相搞了五百件躺椅转卖秦国老乡,狠狠地赚了一笔,这事儿给谁做不是给?偏偏给你淮县县相,人家好歹是高级知识分子,会心里没有逼数?
“那应该就不会有人搞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吧?”
李乡长倒不是说怕,而是黑吃黑这个事情吧,得干净利落,不能拖泥带水。稍微拖一拖,更黑更大的就会冒出来咬一口。
从无例外。
黑吃黑的重点,实际上手就是快很准,前期就是打点好各路大哥。完事儿之后,就算有大哥出来要分赃,你也可以呲牙咧嘴了。
自己的地盘,天然有“守土之责”啊,干起来不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商无忌一听老板这骚话一套一套的,赶紧掏出纸笔给记了下来。
没错,阴乡有了纸,虽然不多,虽然很矬,但足够给知识分子办公用了。尽管知识分子很少,只有个位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记录在纸上之后,商无忌面带微笑点头赞道,“这纸,当真是神妙之物,可惜产量甚少。”
“此乃阴乡不传之秘,三五年内,不可外卖。”
李乡长立刻提醒着专业做生意的大舅哥。
“首李放心就是,无忌自是明白。”
言罢,商无忌又道,“除淮水之南相、尉之外,若论威胁,止一人。”
“何人?”
“乃是先王所封之羿阳君!”
“羿阳君?没听说过啊。”
“……”
看着一脸懵逼的李解,商无忌也是相当的无奈,天知道这个家伙怎么冒出来的。往南不认识,往北不认识,那他总不能是从天上掉下来,从水里漂过来的吧?
身为吴人,哪怕你是个“沙野”之人,总得听说几个必要的地名人名吧!
“先王灭淮下诸部,公子玄彼时为将,连战连胜,因功封君于淮下,在羿水之畔,筑盐城,以淮下诸部制盐为业。‘东沙’之野人,便是盐城盐户之后。”
“那这个羿阳君,是实封了一块封地?”
“算是吧,不过羿阳君所筑盐城,田土甚是贫瘠,几不产粮。谋生之法,便在制盐之业上。”
听商无忌这么一说,李解摩挲着下巴,寻思着这要是他,那肯定得摸一把“淮夷”了,产粮贫瘠的土地,那得多捉急啊。
他不信羿阳君是个实诚人,别说羿阳君了,就李乡长最近见到的所有贵族,就没有省油的灯。
公子巴这个丑男都有惊人才能,何况还是有军功的先王公子?这要是没点野心,还混个屁啊。
“我看这个羿阳君,肯定是要搞事的。”
“首李为何如此断定?”
商无忌很是奇怪地问道。
“因为我要是羿阳君,肯定趁着你们抢劫鹿邑的时候,也跑出去抢劫一把,有枣没枣打两杆嘛。万一占了几块地盘,到时候大王问起来,就说我看阴乡这么干,还以为是大王的意思呢,所以也就跟着帮忙……”
李解看着商无忌,“你说这大王要是知道了,是责怪羿阳君这个宗亲呢?还是把阴乡打一顿,让我们白干一场?”
“……”
虽说李乡长是以最大恶意揣测别人,可商无忌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居然讲得很有道理。
可问题就在这里了,这种道理……他是从哪儿学来的?
商无忌很受伤,但还是道:“若如此,那便使羿阳君不得不留在盐城。”
“你有办法?”
“此法容易。”
“莫不是贿赂一下大王,让他把羿阳君摁在盐城别走?”
“何须如此,便使人前往盐城,采买巨量海盐即可。”
李乡长一愣,旋即佩服道:“有道理啊,这羿阳君就算不听大王的话,还能不听钱的话?这有了大订单,肯定得盯着产量啊,还管什么淮夷不淮夷的。”
第三十四章 效率
李乡长得庆幸吴国对江北的治理比较粗放,除了淮泗一带设有县,其余地方,定期有“贡赋”,就算是相安无事。
如无必要,吴王也不会动用“健旅”或者“吴甲”前往讨伐。
后来封公子玄为羿阳君,筑城于淮下,江北大片地区,也算是被吴国官方势力彻底监管起来。
两代吴王打下江北大片地区的原因只有一个,北上称霸。
巅峰期就是现任大王勾陈,威压楚越,会盟齐鲁,有大小三十六国归附,七十二邦朝贡。
当然了,必要时候,“百沙”也可以化作小邦,假假的也有一百多个……
粗放型管理既是无奈也有好处,好处嘛很简单,统治成本基本没有。
总之一句话,狗蛮夷听话就不会挨打,懂?
“淮夷”当年大小建制国覆灭之后,造反能力已经削弱得几乎没有,剩下的那点“余孽”,也多是窝里横窝里斗,为了淮水两岸的那点残羹冷炙打出狗脑子来。
李乡长还是李村长那会儿,能够误打误撞抢一把就跑路,除了本身确实“人多势众”之外,“淮夷”的战备能力彻底衰退,也是缘由之一。
“无忌,事情办妥了?”
“首李放心,羿阳君大喜,渡江经略之事,无忧矣。”
“做事情就是这样,多算胜,少算不胜。事情不能做到完美,但力求尽善尽美,出错越少,成功越高。”
“……”
商无忌又掏出了纸和笔,他感觉最近用纸量有点大。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个莽夫,偏偏骚话这么多?!
“对了无忌,前往盐城购盐之人,可是另行择选?”
“吾以支氏、巫氏之名,前往盐城采买。羿阳君不会猜到是阴乡之计。”
正如李乡长说的那样,多算胜,少算不胜,细节决定成败。
要做一单大买卖的时候,明知道这单买卖所在的地盘还有一头巨鳄在,要是把希望寄托在巨鳄打瞌睡身上,那实在是有些傻大胆了一些。
“支氏?巫氏?”
“乃是吾之母族。”
商无忌见李解一脸茫然,便道,“乃是旧年‘淮夷’大族,禹王镇东夷,除三十六国,其淮上之主无支祁,便是支氏、巫氏之先祖。”
“无支祁?在哪儿听说过啊。”李解摩挲着下巴,突然想起来,当年承包过一个大活儿,是给一只猴子修庙,那猴子就是当地的淮水之神,香火还特别旺。
而且当地人还说了,人《西游记》中的猴子原型,就是这位无支祁。
大禹王用来捅猴子的棍子,就是后来《西游记》猴子的兵器。
“无忌外祖家中,可有神兵利器?比如……如意金箍棒?听说过吗?”
“这是何物?”
“定海神针呢?”
“……”
你特么在逗我?!
有时候商无忌特别无奈,因为老板是个逗逼。
“可惜了,等纸张数量够了,我亲自给无支祁写个故事,就叫《大闹天宫》,绝对爽文。”
说着,李乡长拍了拍一脸懵逼的大舅哥肩膀。
不过李解还是有点小意外,万万没想到,商无忌家里居然还有这渊源。
大禹王啊……那可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称呼。
突然间,李乡长还有点小激动呢。
可惜,现在身处的时代,实在是搞不明白到底算个啥,一个名人都没听说过。
还是得去各国的图书馆溜一圈!
李乡长下定了决心,民间那些私藏就是狗屁,唯有国家图书馆,才是资料详实且丰厚。
美中不足的是,像他这种土鳖,想要进去的难度太高。
各国太史只要听说他是“野人”,没让保安砍死他,就算是心情好。
搞定了羿阳君,整个阴乡就开始集中训练,对外宣称是秋收了,今年的豆子大丰收,得组织劳力抢收啊。
农兵训练是非常枯燥乏味的事情,不过有一个好,文盲们挨打也不敢反抗,再笨也能调教过来,这是真的好。
为了筹备这场战事,李解整整一个月,都是在设计加工器械,主要是钻孔器械和织布机。
钻孔其实很简单,加个连杆,加个固定架,跟推磨一样推拉钻头,就能对石材进行钻孔作业。
效率相当高,基本上可以保证是原先加工效率的五到十倍。
传统作业主要靠手搓,跟钻木取火差不多,但现在一个简单的器械,就能大大提高生产效率。
每天制作完成的石锛、石斧、石锤等等农具兵器组件,都会分门别类,收入指定的“大榭”之中。然后组装作坊,再根据进度,按批次从指定“大榭”中调拨组件。
任何一个环节,都设有“仓管”,签字画押,是每个生产小队队长的必要流程。
也就是说,想要做生产小队队长拿高工资有点小权力,得先识字,至少得会写自己的名字。
除了武器农具的生产加工之外,织布机算是李解比较熟悉的,不过之所以改进织布机,并不是为了提高生活水平。
依旧是为了提高“白沙勇夫”的战斗力,将熬煮过后的竹甲缝制在布料的夹层中,自然就能提高防御力。
除此之外,麻料通过细分,重新并线成粗麻绳之后,就可以通过盘条的方法,制作成防御面积可观的盾牌。
每一面盾牌的中心处,就是一块打磨好的石质内衬小圆盾。
总重量变化有限,但防御面积大大增加。
防御一两次青铜剑的劈砍不成问题,至于说穿刺攻击,防弓矢要看情况,青铜箭头还是会射穿,但石质箭头就能防下来,至少不能对穿而过。
早先商无忌打算斥巨资购买大量武器装备,但是看到李乡长上马大量土法装备之后的成果……他还是很无语的。
当然了,更多的是震惊。
而且商无忌更加佩服的是,李乡长在征发“百沙”青壮“抢收”的时候,用一堆石质兵器农具作为补偿,各“百沙”头领原本是敢怒不敢言,结果收到这些个补偿之后,立刻就美滋滋笑开颜。
商无忌原本还劝说李乡长不要这样干,这是资敌啊。
结果李乡长说了,一堆垃圾而已,就能骗一群文盲给老子打白工,何乐而不为呢?
第三十五章 堂堂之师
对于“白沙勇夫”以及“鳄人”,商无忌很满意,在他看来,这“白沙勇夫”已经颇有点“堂堂之阵”的意思。
“令行禁止,运之如使臂,为将者所遇上卒,皆此等也。”
大舅哥寻思着就这军容,就这配置,打个“淮夷”那必须是胜得漂亮,赢得干脆啊。
甚至大舅哥已经脑补了堂堂之师横推百里的画面,那场面,恢弘,浩大,霸气!
美得很!
“明朝就要渡江,良人为何这般喜悦?”
商无忌之妻有些奇怪,最近老公时常提起他的工作,大概就是要跑一趟江北,然后搞一点土特产回来。
虽然是个女人,商无忌之妻可不认为搞一点土特产还得动用“鳄人”和“白沙勇夫”,甚至连“百沙”也抽调了大量青壮。
这分明就是去打仗。
“首李有雄壮威武之师,渡江之后,必见其堂皇大势,如何不喜悦?”
“未见首李用兵,那‘淮夷’虽弱,却也是久经厮杀,还需小心一些。”
“你这家主婆,大军出行,怎地说这般话!”
商无忌顿时不爽,扭头转过身就不理她。
而此时,大马八叉躺着呼呼大睡的李乡长,正做着好梦。
白天的时候他可是听说了,那“白羽氏”除了白鹿,还有个绝色在鹿邑,据说是“白羽氏”的族长之女,假假的……也算是个公主殿下吧。
李乡长没啥爱好和追求,所以做梦的时候,寻思着这有了白鹿,说不定还有白虎呢?听说白虎可厉害了。
“嘿……还真是白虎……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梦中笑得鸡贼贱格,饶是老夫老妻的沙旦,此刻听到这诡异的笑声之后,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侧躺着的旦,抬手就给李解胳膊一巴掌。
“嘿……小妞还挺烈嘿,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你叫啊,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救得了你!嘿嘿,白虎……”
沙旦没怎么听懂老公的梦话,只觉得这大概不是什么好话,她是大肚婆,睡眠质量本就不好。此时醒过来之后,基本就很难入睡。
起身之后,踩着绵软的皮革拖鞋到了外间,和别的“大榭”不同,因为旦怀孕,所以夜里会一直点着些许灯火。也不怎么废油脂,毕竟只有一个人用。
到了大厅,似乎是动静太大吵醒了西屋的人,就看到嫱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看到旦之后,有些诧异地问道:“阿姊为何起夜?”
“胎动,这便醒了,也无甚睡意。是吵到嫱了么?”
嫱摇摇头:“明朝便是良人渡江,心中担忧,便是睡不着。”
说话间,嫱给旦倒了一杯清水,水壶中一直备有清水,都是烧开凉好的。为的就是方便旦使用。
“良人常言‘受命于天’,既不见上天惩戒,许是有些道理。”
旦是有点迷信的,她无法理解的事情,都会交托给鬼神。不仅仅是她,几乎所有“百沙”的人,都是有这样的习性。乃至整个吴国,甚至列国,多多少少都会把神异归于上天或者鬼神。
“问天”是个很神圣的事情,同样,“问鬼神”也很重要。
在常人看来,“受命于天”是不能随便乱讲的。
但李解乱讲这么久了,也没见一道天雷劈死他。于是乎,在旦看来,说不定自己老公真有点神奇的力量。
毕竟,几个月之前,她还只是一个浣纱女,可现在,却是阴乡乡帅之妻。
地位天差地别,算是半只脚踩在贵族的行列中,而且商无忌的小妹跟她说过,将来自己很有可能会做夫人。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方向去的,旦于是更加坚定,可能自己的老公,真的是“受命于天”?
“‘淮夷’蛮横,久经厮杀,‘鳄人’虽强未必能胜之。不过听阿姊这般说,吾竟是不再担忧,想来良人必能大胜!”
李乡长并不知道自己的大小老婆在晚上还起来唠嗑,反正第二天带着小弟们呼啦啦过江的时候,他是半点想法都没有。
脑袋里空荡荡的,享受着江风拂面的那种舒服。
“首李,已见大埝!”
“靠岸吧。”
“是!”
和上次一样,过江都很顺利,不过这一次江潮不凶,所以没有走歪跑下游去。
在岸边略作整顿,先头部队已经换了小船和竹排,直接朝着北方去了。
鹿邑并不远,但也不近,沿途还有大量的聚落、市场。规模都不是很大,吴人和“淮夷”杂居,市场也相对和平。
“前方,就是鹿邑。”
商无忌往来南北很多次,对这里的路线很熟,他对鹿邑的城市布局烂熟于心,在船上对李解道:“首李,鹿邑东南临水,倘若遣使不成,可从西北相攻。”
“好!”
点点头,李解表示没问题,接受良好的建议,是个有理想工头的基本素质。
见老板这副模样,商无忌很满意,又看了看浩浩荡荡的队伍,他更是满意无比,脸上的笑容也是无比的灿烂。
堂堂之师,正正之旗。能够在这样的军阵中指挥若定,也是一种享受啊。
就算开打,商无忌也相信,平日里训练有素的“鳄人”,也能够轻松地迎接“淮夷”的冲击。
心中无数的豪情正要宣泄,李解却还是一副双眼无神的模样,等看到了城寨、望楼、水门之后,李乡长这才来了精神:“嘿……这也叫城?”
他以为鹿邑是姑苏那种大城,城墙高不可攀的那种。
结果定眼一看,就是个土木混合大山寨,夯土墙矮得惊人,李乡长寻思着就这高度,他在纺织学院读书那会儿,去网吧近道的那堵围墙,可比这个雄壮威武多了。
“呃……首李,鹿邑乃是……”
“小的们!”
“噢!!!!!”
“跟我冲”
咚!
船刚刚靠岸,就见李乡长身披两套战甲,拎着一把战斧,挂着一把青铜刀,身后几个“鳄人”扛着梯子,直接冲了上去。
“发财啦”
嘭!
梯子很轻松就挂在了寨墙上,而李乡长一马当先,三两下窜上去就是一斧子剁翻了一个目瞪口呆的倒霉蛋。
看到这幅画面,商无忌整个人大脑空白……
第三十六章 无德
穿上这身甲,我就是整条街最靓的仔!
“谁敢与我共决死”
鹿邑城头,张牙舞爪的某条恶汉,一手石斧一手石锤,咆哮起来是整个村最恶最疯的狗……
面无表情地远看这糟糕的景象,船头上的商无忌眼睛微微一闭。
去特么的威武之师!
来得时候,商无忌想着的就是咱这是“王师”,得有排面,得有气度。
再说了,这装备,这训练,这精气神,怎么看都是英勇雄壮啊。
是正面人物!
正面!
但是现在……
谁才是蛮夷啊?!
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结果打起来就是一窝疯狗?!
“白沙勇夫”来得时候也没想太多,寻思着这就是跟着首李来讨债。反正来得时候首李也说了,那“白羽氏”居然黑了大王的宝贝,咱们这回过来,是要帮大王出口恶气的。
理直气壮,合法抢劫啊。
爽!
“白羽氏”也万万没想到突然就来了一窝疯狗,两军交战……姑且算是两军交战吧。一旦进入了战斗的兴奋状态,其实怎么打都是本能,本能来源于训练。各行各业都是如此,头脑一片空白的时候,下意识的一切动作,都是日常训练的结果。
都是过度紧张或者过度兴奋,脑袋一片空白,这时候一较高下的,就是最基本的东西。
装备的加成作用,在开片双方都是菜鸡的时候,其实没啥意思。
“前进”
城头的李乡长亢奋无比,披甲打群架就是爽啊!
“鳄人”和“白沙勇夫”比起来要更加沉着冷静一些,至少“鳄人”还知道保护一下老大。
一队“鳄人”攻上城楼,又迅速清空两翼角楼,接着鹿邑的东南城门尽数被打开。
等“白沙勇夫”迅速冲进去之后,各队队长都听到了一个最高指示。
“持兵交击者,斩!”
那声音极为响亮,哪怕是商无忌在船头,都听得清清楚楚。
整个鹿邑的布局相当明确,分成四个角,除了手工业区、民宅区、贵族区、市场之外,就没有别的。
因为突击来得太快,西北两道城门都没有反应过来,寨墙虽然低矮,但却可以允许双人通过。
“鳄人”四散,城楼和墙角并行,士气因为突击成功,显得极为高亢。
那些还在后面跟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百沙”青壮们,都被吓到了。
不是因为“白羽氏”,而是因为“白沙村”。
阴乡的战斗力超出了“百沙”青壮们的想象,他们还停留在李村长锤死三黑的记忆中。
却万万没想到,阴乡的“鳄人”居然犀利到这种程度。
“行船进击”
商无忌懒得再去看鹿邑的状况,直接命令船队穿过东南河道,绕向鹿邑西北。
这时候不把鹿邑的后路截断,损失还是有点大的。
“羽尾无德,背弃大王!今奉王命讨不臣,罪不在羽民,在羽尾也”
李乡长的吼声震天响,城南的手工业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些原本在工坊中躲躲藏藏的手工业者和奴隶,顿时松了口气。
鹿邑的老大,就叫羽尾。原本是嬴姓羽氏,但列国纷争之后,姓氏合流,跟原本的嬴姓先祖也就区分开来,以本族之名为姓氏。
商无忌带着船队包抄后路的时候,就听到了老板的吼叫声,寻思着这不要脸的样子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无德……”
当初来的时候,他跟李解商量好的事情,就是先礼后兵。总之就是先狂喷一通鹿邑的一把手羽尾没有道德,居然黑了给大王的宝贝。这要是羽尾把白鹿交出来呢,那也不错,最多再敲一点皮革、粮食;这要是不交出来呢……那就动手。
总之横竖都不亏,损失都不大。
结果李乡长一看鹿邑就是个小破城,还不如纺织学院大,还那寻思啥啊!
先礼后兵……那也得是对方有实力才能用礼啊。
没实力讲个屁啊,反正鹿邑的确是有白鹿,“白羽氏”也的确是吴国的“臣子”,现在这当“臣子”的有了白鹿不知道上贡,这不是背弃吴王,什么是背弃?
有道理就可以开干,完事儿之后,是赔偿还是讲数,再说。
要啥合同啊条约啊,到时候补呗。
李乡长是想好了的,只要白鹿到手,回头就让商无忌前往姑苏卖个好价钱。
之前公子巴弄了个阴乡乡帅回来,这一次,怎么地也得让阴乡有扩大成城邑的资格啊。
有没有那个实力先别说,编制先占下来肯定没错。
就吴国现在各大公子互相扯后腿的样子,谁知道内耗起来有没有一个头?
好处先落袋,脸皮什么的,先不要了。
李解寻思着他以前做工头那会儿,大部分同行,也都是发达之后,才后补的脸皮。
所以,李乡长怒吼“羽尾无德”,那是相当的理直气壮。
城北贵族区,鹿邑的统治者们一直要到“鳄人”出现在视线中时,才反应过来要跑路。
只是这时候跑路,却发现出城之后,已经有二十几条船拦在水面。
岸上,一队“白沙勇夫”外加五个队的“百沙”青壮,已经久候多时。
商无忌也是披了一套甲,手持一柄青铜剑,遥遥一指,朗声喊道:“羽君欲往何处?”
“商、商无忌”
鹿邑北城门出来的一队人,大多服装华丽体面,不输中原风貌。淮上九夷,只是中原对淮水南北的蔑称,实际上这其中姬姓、妫姓、嬴姓、姜姓之后都有,只有底层被统治者,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蛮夷”。
“羽君携白鹿而北逃,当真要做背弃大王的小人?!”
“商无忌!你……你……”
为首华服之人气得脸皮通红,须髯都是抖动不已,因为太激动,头冠都有点歪斜。
“王师在后,尔等不要自误!此皆羽尾一人之罪,非鹿邑之罪!”
商无忌一声大喝,向前一步道,“还不速速跪降”
话音刚落,就听鹿邑中传来一声大吼:“挡我者死!哈哈哈哈哈……”
那狂浪吼叫声简直是魔音贯耳,吓得几个鹿邑护卫当机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吴国“健旅”和“吴甲”的生猛,他们都是经历过的。
此时这嚣张的吼叫声,不是“吴甲”中的骁勇精锐,还会是谁?
吴国甲兵之利,实在是不能抗衡啊。
有第一个投降,自然有第二个,接着就像是传染病一下,整个鹿邑的护卫,就剩下鹿邑老大羽尾左右十几个还没有投降。
只是这十几个护卫,明显瑟瑟发抖神色惶恐。
“绑了!”
商无忌当机立断,立刻让人把绳索都从船上拿了出来,然后干净利落地把鹿邑护卫都捆扎得严严实实。
等到“鳄人”和“白沙勇夫”打穿鹿邑,也从北城门出来的时候,有些鹿邑护卫看到这些“王师”手中的兵器,居然是石头做的……顿时气得发跳,这能是王师?!这怎么可能是王师!
“嚯……好家伙,这么多青铜兵器,发了发了,回去融了再改改,又能出几件盔甲出来。”
别的先不提,李乡长一看这小小的鹿邑,居然还有不少的青铜兵器,顿时大喜,血赚啊!
第三十七章 被阴
“商无忌”
作为鹿邑之主,羽尾的气度仪态,和雉邑的逗逼比起来,那是相当的高大上。
哪怕是呼吼李乡长的大舅哥,那架势还真有点一方诸侯的意思。
不过算起来,嬴姓羽氏祖上还真阔过,反正他们自己吹牛逼说大禹王时期就属于方国之一。
“羽君,何必行徒劳之事?”
大舅哥气定神闲,胜利者的姿态摆得很高。虽说最后那一下是“诈和”,可效果相当的不错。
羽尾最后的那点精锐,有十几个剑士,这些人真要是发狠,还真不好办。
现在回想起来,商无忌其实还有点后怕,因为他带人包抄后路,纯粹是下意识的行为,是想着给老板打补丁。
可就是忘了一点,他带来的人,都是菜鸡。
浑身上下的胆气,都是李解提供的。
李解勇猛,他们就勇猛;李解要是不在……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商无忌,你大胆!王师?!这些蛮夷,也算王师?!”
啪!
李乡长上去就一耳光:“狗贼!老子正牌阴乡乡帅,怎么不算王师?!”
身材高大的李乡长这么一耳光很有气势,直接把羽尾的嚣张态度给打了下去。
只不过李乡长的话,羽尾一句都没听懂,整句话就听懂了“狗贼”两个字。
“狗……狗贼……”
羽尾一脸懵逼,整个人瞪圆了眼睛,“无礼之徒”
“妈的智障,说,那个美女在哪儿?!”
“首李……”
“噢……对对对,说!那只白鹿在哪儿?!”
看到大舅哥幽怨的眼神,李乡长顿时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儿呢。什么美女不美女的,兴趣爱好先放一放,工作要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羽尾看到李解那模样,顿时狂笑起来,“狂徒,你也配白鹿之鸣?!啐!”
“卧槽……你这老东西这么不讲卫生,随地吐痰在白沙村要罚劳役半天!看老子不搞死你……”
“首李!”
商无忌一声大喝,双目圆瞪:“哼哼,羽君如此镇定自若……莫不是祥瑞不在鹿邑?”
“哼!商无忌,你休要得意!”
鹿邑城主根本不搭理商无忌,高傲地扬起下巴,看得李解很是不爽,准备一斧子劈死他,却听商无忌低声道:“如此说来,你私下将白鹿转赠他人?”
当下,商无忌眼睛一闭,旋即睁开之后道:“是哪个公子?!”
羽尾一愣,扭头意外地看了一眼商无忌,又别过头:“哼。”
李乡长也愣住了,没想到大舅哥居然猜对了。
“首李。”
冲李解点点头,商无忌移步一旁,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只怕事情有变。”
“有变?”
“若是祥瑞渡江,不可能瞒过阴乡、芙蓉、云亭。”
“不错。”
“那祥瑞必定还在江北。”
“对。”
“江北有公子三人。”
商无忌竖起三根手指,“二人为长,一人为少。”
整个江北地区,的确有三个公子,但两个比较低调,是大王勾陈的兄弟,一直帮忙吴国镇压边疆区的叛乱,属于国人皆知的功臣。还有一人年纪小,是大王的五子,公子巳。
三人里面,李解就听说过一个公子玄,另外两个,那是听都没听说过。
哪怕是公子玄,还是渡江之前才知道的。
“‘南巢氏’战事不利,诸公子相争,吾本该猜测,白鹿为公子巳所得。”
“无忌既然说本该……那说明公子巳不太可能?”
商无忌点点头:“盖因公子巳此时在齐鲁出访,要白鹿何用?”
“那就是大王的两个兄弟?”
想了想,李解愣道,“公子玄我们塞了钱,买了一大笔盐,现在他正忙着数钱呢,应该不会是他,那就是另外一个公子?”
“不,吾以为,鹿邑诸事,就是公子玄所为!阴乡此行……兴许是被算计了。”
听到商无忌这话,李乡长眉头一皱,寻思着这要是火急火燎地冲过来,结果白鹿没有,那他娘的不是白干了一场?
而且事情传扬出去,也只会说白鹿被他李乡长给黑了……
哎哟我去,这他娘的有点损啊!
“敢阴老子,难道不知道老子是阴乡乡长吗?!”
李解整个人都暴躁了,现在想想,这帮鹿邑的臭土鳖,居然青铜兵器装备比他还要多,这本来就不科学。
想他在阴乡,好歹也是在江南,好歹离姑苏也就是坐大巴车一个小时的路程。就他这行情,搞点青铜器,那也是拼了老命,得卖多少黄鳝才有腰间的一把青铜刀?
可现在他出道创业这么久,老婆都快要生了,还没江北一个小蛮夷家当丰厚……耻辱啊!
“确定公子玄?!”
“首李想想,公子玄所在盐城,土地贫瘠,粮食稀少。首李也说了,倘若首李是公子玄,也得打一片土地,以备口粮。”
李解眼睛一亮,有野心的人,怎么可能留一个很大的破绽出来?除非这个破绽,是有意露出来的。
“对这个公子玄,无忌知道多少?”
“先王在位时,便不见其扬名,多在北地做事。”
“唔……”
摩挲着下巴,只从商无忌之前和现在所说的信息,李解已经勾勒出了这个公子玄的基本轮廓。
一个上代老板时期,北方分区经理,而且还不显山不露水,没跟现任老板争过位子。现在呢,虽然已经不算是北方分区经理,可好歹还管着一个很大的片区,并且公司的拳头产品“盐”,产量高不高,就是他说了算。
“王八蛋……还真是被算计了。”
李解咬牙切齿,“扮猪吃虎啊这个公子玄!”
“扮猪吃虎?”
商无忌一愣,赶紧从行囊里摸出纸和笔。
“别写了!把那老猢狲剥光!老子要好好地教育教育他!”
恨恨然的李解目露凶光,走到羽尾跟前冷笑道,“老东西,你以为攀上公子玄就有用?看老子怎么炮制你!”
“炮……炮……炮制”
听到这个词,羽尾竟是大叫起来,“我乃嬴姓之后!你不可这样对我!你不可这样对……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抄起一块破布,就塞到了羽尾的嘴里,李乡长还纳闷呢,我他娘的才说了一句话,这老家伙就吓尿了?我就准备用鞭子抽他啊,至于这么怕?
“首李!万万不可炮制,万万不可啊,此乃暴君之举……”
“蛤?”
李乡长一脸懵逼,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感情“炮制”真是一种惩罚?不是个动词或者名词?
第三十八章 嫮泽
“怪不得这老货吓尿……”
听大舅哥小声地解释了一下“炮烙之刑”,李乡长这才知道,感情羽尾这个老家伙以为自己要烤了他。
呸!
老骨头谁愿意烤了吃!
不过,除此之外,李乡长还听到了一个不是很有用但是很感兴趣的典故。
那就是这个“炮烙之刑”,居然是什么商朝末代大王“”搞出来的。商无忌说起这个“炮烙之刑”的时候,还提醒了一下李乡长,说你这个人好色,但千万不能搞出“酒池肉林”这种事情来啊。
李乡长当时就一个激灵:酒池肉林?那不是商纣王吗?
怎么会是什么“王”?
不过此时工作要紧,李乡长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暂时不去多想。等有空了,一定得去各国的图书馆好好泡一泡。
这王朝兴衰是在哪里闪了腰,他得搞明白,虽然搞明白了也没什么卵用,但这就是一个心结啊。
万一穿越来这里,就是因为谁的老腰给闪了呢?
“那……无忌,你去诈他一诈?”
既然老东西已经吓尿了,李乡长寻思着这就算是扮了黑脸吧,现在让商无忌去扮红脸,效果绝对好到爆。
毕竟,之前李乡长的的确确是准备严刑拷打羽尾这个老家伙。真因为神情动作不似作伪,才让羽尾这个老家伙更加恐惧。
他哪里知道,李乡长对“炮制”这个词的概念,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首李所言甚是!”
商无忌也是立刻反应过来,当即道,“首李就在此处,吾再去诈他一回。”
之前就带着一帮“废物”诈了一下羽尾,让这个糟老头子的护卫们都是“丢盔弃甲”,大舅哥心理优势满满啊。
“羽君!”
商无忌站到被捆扎严严实实的羽尾跟前,略微拱了拱手,正色道:“实不相瞒,首李虽为阴乡乡帅,早年却是‘沙野’之人……”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话不出口还好,一出口直接吓得羽尾浑身发抖不停挣扎。
之前还妄想这要是吴国的文明人呢,倒也没什么,还有抢救的机会。可一听居然是“野人”,羽尾整个人都不好了。
“沙野”是什么鬼地方,别人不知道,他是“淮夷”还能不知道吗?那帮“野人”穷疯了就过江偷鸡摸狗拦路抢劫,属于淮水之南、江水之辈的祸害!
这种地方,能出好人?!
甚至羽尾还脑补出来一个情况,那个体魄雄壮的头领,怕不是到了姑苏才学会了“炮制”,“野人”嘛,看到新奇的东西,都想试一哈……
大舅哥也没想到“老朋友”这么激动,把羽尾嘴里的麻布拽了出来,只见羽尾也顾不得形象了,连连叫道:“商无忌!商君!救我,救我!是公子玄,是公子玄带走了白鹿,是公子玄啊!真是公子玄啊”
眼泪鼻涕都流出来的羽尾被捆扎着还能跺脚,可见又多么的焦急。
实在是李乡长这卖相,这气度……由不得人不相信这是个恶霸凶人。
“真是公子玄?!”
商无忌双目圆瞪,咬牙切齿道,“我在盐城,买盐无数……竟是被这小人戏耍!此仇不报,商无忌当投江自灭!”
立下誓言,羽尾也是愣了愣,旋即道:“商君,还请救我啊!”
“羽君放心,适才吾已在首李那里,为君美言。”
话音刚落,就见李乡长转过头,目光在羽尾身上扫视着。
吓得羽尾连忙低着头,不敢看他:“多谢商君,多谢商君……”
“不过……”
忽然,商无忌拖着长长的语调,看着羽尾。
这突如其来的话锋一转,吓得羽尾是真的尿了,一股热气升腾,鹿邑之主当真是丢人到了极点。
“不过何事?我知无不言啊商君!”
“羽君还需交代详情!”
“好……好!”
一咬牙,已经真的尿了的鹿邑之主也不想太多了,远水救不了近火啊。公子玄这个靠山再大,现在能干死那个巨大“野人”吗?
更何况,羽尾也已经确认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李解还真是阴乡乡帅,只是当的时间还不长。
当上的原因很简单,之前抢了“白甲氏”的鳄鱼。
这个事情他是听说过的,鹿邑后来还有人前往雉邑交易羽毛,雉叔长尾也没有隐瞒这个事情。
现在看来,是这个巨大“野人”抢劫上了瘾,白鳄鱼能换个大王封赏,那白鹿肯定也可以啊。
“唉……”
想到这里,羽尾一声长叹,他原本还想得挺美好的。
鹿邑被控制起来很容易,整个城市的武装力量很虚,也就一百来号人。不过披甲率是百分之一百,金属甲有二十件,是羽尾的近卫,剩下的,都是皮甲。
不过和“鳄人”不同,鹿邑的皮甲,居然是犀甲,其中一半还是吴国的传统犀甲,白犀黑犀都有。
“难怪这破烂地方居然有这么多兵甲,这老东西除了进献白鹿给公子玄之外,还打算把女儿送去盐城?”
李乡长当时就怒了,“他的绝色女儿呢?还在鹿邑吗?”
“……”
原本大舅哥寻思着,这老板这么愤怒,应该是想着怎么干公子玄一炮。万万没想到都这个状况了,还想着美女!
于是商无忌劝说道:“天下何处无绝色?首李,此时当以大事为重!”
“放屁!我就这点爱好,美色才是大事!”
李乡长此刻暴怒,“老家伙的女儿是叫白虎吧?这一听就很旺夫,做大事,时运不旺怎么行?!”
歪理邪说固然是歪理邪说,但商无忌听了,居然还点点头:“不错,有女名白虎,兴甲兵,当利于战!”
“对嘛!无忌你也这样说喽,赶紧把她抓回来!”
李乡长寻思着,这女人就算能跑,一时半会儿能跑到盐城去?不可能的!
正打算追呢,却听鹿邑城南市场中有人过来说了个事情,说是鹿邑以西,有个地方叫“泽”,那里有羽君之女住着。
“泽?”
商无忌听到名字之后,这才愣道,“原来是不是虎?”
也是被老板带沟里去了,大舅哥还以为羽尾的女儿,真叫羽白虎呢。
黑着脸的商无忌不想搭理李解,带着人前往“泽”,结果那边居然有不小的武装力量,这让商无忌大为惊诧,连忙让人返回鹿邑搬救兵。
“哟呵……这真是稀奇了哈,小小鹿邑,还真是会给人惊喜。”
李乡长顿时思索起来,鹿邑无兵而“泽”有兵,这根本不合理。
那说明什么?
既然羽尾说了要把角色女儿献给公子玄,那这“泽”守着的卫士,说不定就是公子玄的人。
“有仇就报,先收点利息!”
冷笑一声,李乡长点起了“鳄人”,直接奔“泽”去,准备下死手。
第三十九章 隔墙叫骂
赶到“泽”的时候,商无忌正带着人在“泽”边上和人对峙。
“居然有个村邑?”
有点诧异,这地方看着不像是种地劳作的去处,更像是一个陶冶情操的度假村。
建筑虽然不多,但大多都很体面,砖木结构的大屋至少有三套,也算是一个“别墅群”了。
“别墅群”周围,则是建有夯土墙,规模不小,而且看得出来,夯土墙混合了大量的淡水贝壳以及稻草,牢靠程度不用怀疑。
夯土墙本身不算太高,李解估算了一下,应该也就是个半身墙,只是在夯土墙上面,插着大量竹棍木棍,整个围墙加上竹木栅栏的高度,比鹿邑还要高一些。
“首李!”
见到李解来了之后,商无忌上前立刻道,“白姬就在其中,‘泽’的卫士,是盐城的‘吴甲’!”
“他娘的,果然是公子玄的人!王八蛋阴了我们不说,还想抢了老子的白虎?弄他!”
大舅哥一看老板这么冲动,有心说老李你冷静一下,但转念一想也是啊,这时候想那么多干什么,弄了公子玄的人再说!
行走江湖多年,商无忌第一次被人愚弄,有一种智商遭受侮辱的屈辱感,而且很强烈,非常强烈!
“全体都有”
哗!
“鳄人”尽数立正,等候着李解的训话。
“持矛!”
咔咔咔……
长长的石矛都朝前一戳,横平竖直,看上去就很有气势。
“竖盾!”
哐!哐!哐……
阴乡特有的麻绳石盾竖起来之后,因为遮挡面积极大,看上去很是霸气。
“泽”院墙中的“吴甲”原本根本没有正眼看商无忌的人,但是当“鳄人”列阵之后,他们终于慌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
“鳄人”就算是菜鸡,那也是脱产之后经历过高强度组织训练的菜鸡。
再加上李乡长这只明显体型硕大的恶棍做老大,场面上的肃杀之气,直接颠倒过来。
之前是“泽”卫士在那里装逼,散发出淡淡的王霸之气……这时候阴乡来的老铁一个个戴着鳄鱼皮绿帽子,陡然释放出来淡淡的王八之气,直接把“吴甲”给唬住了。
王八咬人呐!
“里面的人听着!吾乃阴乡李解,若想活命,速速出来受降!如若不然,鸡犬不留”
原本商无忌是打算喊话来着,比如说我们是威武之师文明之师,只要你们弃暗投明,大吴是会宽大处理的……
万万没想到自家老板一开口,就是绝对的反派气息。
只不过李乡长这一套,对“鳄人”们很有效果,很对他们的胃口。老大这么牛逼,他们怕什么?!
“鸡犬不留!鸡犬不留!鸡犬不留”
吼叫声不绝于耳,一个个小队长都是兴奋无比,手中的青铜剑也仿佛变得更轻便了一些。
“放肆!江边野人,看见大吴公子的旗号,未曾行礼,已是有罪!口出狂言,更是罪不容恕!”
院墙内,有个中年人手按佩剑,一身“吴甲”锃亮耀眼,简直就像是黄金圣衣一样金灿灿的闪瞎狗眼。
那一身“甲叶”,并非是小块小块串联起来,而是一根根长条叠加,远远看去,就像是蛇的腹部,很是怪异。
“你是何猪狗!报上名来!”
李解大怒,手中的石斧早就扔了,换了一把铜锤,这玩意儿是礼器,很有点份量。锤头看着不大,可脑袋瓜子上砸一下,不死也是当场痴呆。
这东西是刚捡的,还不趁手,不过和石斧比起来,感觉还是要靠谱一些。
“哼!盐城尉……姬。”
“盐城尉?”
李乡长看了一眼商无忌。
大舅哥一看自己老板的茫然样,连忙道:“此人曾为太仓县大夫,后为延陵县师,不曾想,居然去了公子玄的盐城做事。”
“你不知道?”
“不知……只怕此事,是大王私命。”
吴国的制度建设相当落后,大夫卿士的官爵一体进度时快时慢,偶尔还会倒退一下。
比如说盐城,明面上说吴国没有封君之国,但这羿阳君公子玄,毫无疑问是盐城的土霸王。
只是说现在盐城粮食产出稀少,根本没有威胁,当这样的土霸王,对吴国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人是大王给公子玄掺的沙子?”
“掺沙子?”
下意识地想要掏出纸和笔,但众目睽睽之下,暴露纸张的存在不太好,所以商无忌只是记住了“掺沙子”这个言外之意。
商无忌摇摇头,道:“姬是羿阳君的假子。”
“假子?”
眨了眨眼,商无忌稍微解释了一下,李乡长才知道,假子原来就是干儿子。
“也就是说,他娘的公子玄是这个家伙的干爹?”
“干爹?”
大舅哥又压制住了掏出纸和笔的冲动,低声道,“姬少时极美,深得羿阳君喜爱,后累迁为太仓县大夫,亦是羿阳君所举……”
“卧槽……他肯定是举了,不举还会搞他?这他娘的哪里是羿阳君,分明是龙阳君……”
“龙阳君?”
大舅哥总觉得最近老板的“骚话”有点听不懂,不过一看李解那快要吐了的表情,他也大概猜到点李解的想法。
顿时心中暗道:还好还好,首李虽说好色,也只好女色。
妹夫好不好,那是比出来的。一个好色的妹夫,那肯定是有点让大舅哥不爽。但一个只好女色的妹夫,总归是要比什么色都好的妹夫强得多。
换个角度一看,商无忌觉得李解这个妹夫,还是挺顺眼的。
“原来是个被干的货,哼,怪不得叫鸡小。”
李乡长恶毒地编排了一句,然后挥舞着铜锤喝道,“休要放屁!王师在前,岂容你放肆?!还不速速就擒?!”
“王师?”姬流露出嘲讽的眼神,旋即扬起下巴,“哈哈哈哈……”
“他娘的!不跟他废话了!”
李乡长顿时暴怒,吼道,“小的们!这畜生竟然嘲弄于我,随我报仇”
哐!
阵列微微散开,队形没有破坏,盾手在前,矛手在后。
整个队伍的前进几乎都是匀速,缓慢推进到墙边的时候,壕沟立刻被一块块竹板架上盾手靠墙之后,矛手立刻把长矛透过栅栏戳向“吴甲”。
但这些都是假动作,等到盾手将麻绳绕在栅栏上之后,后方队伍立刻拽住了麻绳。
“一!二!”
“拉”
“一!二!”
“拉”
号子很整齐,三两下,夯土墙上的栅栏整个被扯烂,连带着些许夯土滑落。
整个操作流程,商无忌压根就没看到李解发号施令,但“鳄人”的配合作业,完成度不但高,而且相当流畅。
大舅哥当时就懵逼了:这他娘的是练过的?
第四十章 无畏
复杂地形或者环境,可能很看重单打独斗的能力。
但只要有一定的空间或者开阔面,只要组织度差距不是天上地下,围殴就是常态。
李乡长做工头那会儿,流窜过几个沿海工地,当地的民兵拎根烧火棍,人数劣势的时候是殴打,人数优势的时候是吊打……
总之,有文化的流氓配一把张小泉菜刀也没啥用。
“吴甲”虽强,可现在有组织的流氓是一群“鳄人”。
栅栏被“鳄人”相当鸡贼地破坏之后,那半身墙就是个摆设。
院墙内,前一分钟还很嚣张的姬,此刻脸色也相当难看。手中的青铜剑已经架了起来,身后的弓手、剑士、持戈、矛手,也是神情相当紧张。
正因为是久经沙场的士卒,才明白现在的凶险状况。
“哈……还装逼不?”
李乡长一脚踹在半身墙上,本该纹丝不动的夯土墙,居然被他踹飞了一块土疙瘩。夹杂其中的稻草和贝壳散落一地,李解那雄壮体魄,在这一刻又被大大地加强。
一只脚踩在断了的半身墙上,李解神情狰狞,胳膊架在大腿上,戏谑地看着姬,只是内心却是暗骂:卧槽,这破墙怎么这么硬,老子的脚不会是断了吧,卧槽好痛!
你说你一个乡下地方的夯土墙,搞这么严实干什么?防狼还是防贼啊!
“大胆”
姬气势不减,手中青铜剑金光闪闪,指着李解,“你可知现在犯了大罪!割鼻刺面之刑”
劓刑在吴国是大罪刑罚,“五虐”酷刑之下排第一。
以李解现在的身份,冒犯吴国公子,具体冒犯在哪里其实也不重要,只要吴国的公子稍微追究一下,把鼻子割掉根本不算个事儿。
“老子犯大罪?老子要是犯大罪,你他娘的就是犯太岁!啐!”
李乡长不屑地别过头啐了一口,然后挥舞着铜锤指了指姬,“砍死他”
嘭!
弓弦声响起,姬居然回头看了看自己人,因为看得见的弓手,貌似只有他的人。
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弓手居然纹丝不动,也是一脸的奇怪。
笃笃笃……
一排箭矢射在了姬跟前,吓得姬连忙后退,甲叶在阳光下,因为抖动更加闪耀光辉。
“废物!这他娘的都射不中!”
李乡长咬牙切齿,他这回过来,可是带了不少弩手的。
弩机设计起来很简单,只是准头实在是矬……这才多远点距离,居然连那么大的活人都射不中。这他娘还不如竹弓瞄着乱怼呢。
嘭!
声音再次响起,终于有了效果。
“啊”
姬带来的“吴甲”,显然还是没有察觉到放冷箭的人在哪里。只不过他们也没什么机会再去寻找这些放冷箭的“野人”,因为他们都死了。
“小的们!”
“有!”
“为我报仇”
“鸡犬不留!杀!”
轰!
一个个“鳄人”翻过半身墙,多年勇于私斗带来的血性,在经过训练之后,形成了“勇于公战”的勇敢。
“鳄人”并不能明白归属感之类的意义,但归属感、荣誉感、耻辱感,却是客观存在于他们思想中的。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因为首李的激活,才迸发出来了力量。
哐!
小队长情不自禁地吹动骨哨,“鳄人”队员也情不自禁地列队。
接着矛手持矛朝前,盾手矮身护卫,节奏有条不紊,却又更加雄浑肃杀!
那种山中猛虎,缓缓地迫向豺狼羔羊的威猛稳重,给受压迫的一方,带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难以抗衡感。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商无忌,此刻也是口干舌燥,他见过秦国“锐士”,也见过齐国“技击”,但都不如大王勾陈这一代的“吴甲”。
但是,现在居然有“吴甲”面对一群“野人”,步步退后,半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这不是个人勇武的高低,说不上来是什么,但商无忌确定,自己老板绝对是天纵奇才!
“壮哉……”
一声感慨,却见李解高大的身躯挤开了自己小弟的阵势,拎着铜锤狞笑盯着姬,然后开口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跪降,或者死。”
“吾乃盐城……”
噗!
铜锤被巨大的力量甩了出去,正中姬的面门。哪怕他浑身披甲,脸却被人打了个稀巴烂,那也是非死即伤。
“嗬嗬、嗬嗬、嗬嗬……”
直接倒地的姬根本来不及惨叫,他已经发不出人的声音,就像是被捅了脖子放血的猪羊,一边放血,一边发出漏气的“嗬嗬”声。
“上尉”
一群“吴甲”惊叫起来,原本退让的惶恐,居然瞬间被压倒。
只不过他们冲过来的时候,“鳄人”同样冲了上去,人墙在李解包在了后头,长矛齐齐向前刺出。
不绝于耳的刺杀声,就像是毫无趣味的猎杀动物,机械的动作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带走了几条性命。
还在“壮哉”的商无忌,声音戛然而止,突然就有一种要吐的冲动。
“首李!”
有个队长过来喊了一声。
“杀光。”
“是!”
李解下达命令之后,突然扭头看着商无忌,“把这些人头送到盐城,应该没事吧?”
“首李要激怒公子玄?!”
惊呼一声的商无忌顾不得恶心想吐的感觉,进入院墙后,正打算劝说,突然看到一地的尸体,顿时又道:“留一个活口,可命其将人头带去盐城!”
“留一个活人”
李解扭头又咆哮一声下达了命令。
“是!”
见李解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商无忌又道:“公子玄底蕴深厚,于盐城筑城数年,兵多将广,若是前来报复,不知首李如何抗衡?”
得罪吴国的一个土霸王,在商无忌看来,实在是相当的不理智。
只不过,商无忌却明白,此时不争,以后再去争,未必就会有多少机会。一旦大王勾陈驾崩,诸公子相争,情况只会更恶劣。
“盐城带甲两千,以镇淮下,公子玄本就是淮水名将,行事虽不张扬,却无人敢小觑。‘淮夷’诸国,多同公子玄交好,若是盐城来战,只怕人多势众,犹如江淮之水,无穷无尽啊。”
“无穷无尽?”
李乡长冷笑一声,“老子炸死他们,看他们还无穷无尽!”
“诈?”
商无忌没搞明白,难道老板是打算用计?
第四十一章 白嫮
“泽”并不是古老的地名,而是因人得名,这个人,就是鹿邑之主的女儿。
羽尾给自己的女儿取名为“”,对女儿的期望,显然也很高。
也没有辜负她的名字,长大之后,果然是“姿容修”。
,就是美丽、美貌的意思。
,还是炫耀、夸耀的意思。
女儿很美丽,父亲自然要炫耀。
不然卖不出一个好价钱。
“说起来,为何羽尾给女儿换了个姓?”
李乡长让“鳄人”们去休整,“白沙勇夫”则是带着“乌合之众”在那里维持着鹿邑的秩序,顺便抢劫。
“白是因‘白羽氏’而得姓,再者,淮上尚白,羿阳君亦喜好美白……”
“这是投其所好啊。”
“投其所好?”
大舅哥一听,顿时眼前一亮,赶紧掏出小本本,在上面写下“投其所好”四个字。最近商无忌在练习简体字,他觉得这个文字,很有搞头啊。
至少文盲们的接受效率很高。
“白……白虎,还真是没叫错。”
和虎发音类似,李乡长也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不过仔细想想,也是自己听差了。之前就是听人说“白虎白虎”,他就当了真。
“羽尾这个老东西,为了巴结公子玄,还真是想尽了办法,真是舍得投入。”
一提起公子玄,李解就是很不爽,此刻更是得意道,“还不是便宜了我?!早晚去盐城剁了那老匹夫的狗头!”
“首李,还是且慢说这些话,盐城兵多将广,只‘吴甲’就有千余,听闻大王还曾许诺公子玄可置‘健旅’于淮下之北,加上淮夷部众,如何抵挡?”
“怕什么?!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难不成我打不过还要留在江北跟他死磕?我跑江南去行不行?他有种过江来打!看吴王要不要弄死他。”
原本还忧心忡忡的商无忌,顿时一愣:“首李,江北诸城邑,来之不易啊,难道就这么放弃?”
“嘁,我要城池做什么?我手上有人,城池丢了就丢了,今天丢了,明天再打回来不就行了?”
说罢,李乡长拍了拍大舅哥的肩膀,“无忌,圣人曾经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懂?”
“诚乃圣人之论!”
商无忌听得脸色大喜,旋即又是表情凝滞,“这是哪个圣人说的?吾为何从未听过?”
“你没听过的还少吗?赶紧把这话给记下来,你说你,平日里就记一些骚话,正经话却不记,你是不是傻?”
“噢噢噢,对对对……”
大舅哥赶紧掏出小本本,把这句话给写了下来。
一边写一边赞叹:“此等良言,可为上策。若是大国君子,可以此为进阶之本。”
“大国国君要这等良言作甚?人是大国的,地也是大国的!”
“……”
大舅哥顿时一副吃了绿头苍蝇的样子,内心很是不爽。
瑟了一会儿,李乡长也没去看被关押起来的鹿邑守卫。这些人,都会被带到江南去作为奴工进行劳动改造。等适应了之后,才会重新用起来。
为什么李乡长敢这么保证这些人还能用?因为李乡长跟这些“残兵败将”们说了,他们家的“大小姐”,将会给他暖被窝。
没错,他李乡长,将会是“白”的老公,是他们的姑爷。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李、李解”
经过一处大堂,羽尾看到招摇路过的李解,顿时大吼,一双眼睛血红,又是愤怒又是惊恐地盯着李乡长:“你……你……你”
“我怎么了?”
“你竟敢……你竟敢杀了盐城尉!你竟敢如此行事!你……你……”
“我受命于天!”
李乡长扭头盯着羽尾,“公子玄该死!姬不识抬举……也该死!你要是识相的,最好老老实实地呆着,再敢放肆……哼!”
“啊?!”
一看到李解那副表情,羽尾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去,然后瑟瑟发抖,一个踉跄,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在阴乡之人面前,早就没有了任何形象。
一切丑态都展现过了,根本没有哪个阴乡之人会高看他。
什么鹿邑之君,狗屁,无胆老儿罢了。
只不过,羽尾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野人”,就是这么一个“野人”!居然,居然不惧怕公子玄,不惧怕羿阳君!
不但冒犯了羿阳君,还杀了羿阳君的左膀右臂,还杀了羿阳君的精锐“吴甲”,甚至……还抢走了羿阳君即将到手的宠妾“白”。
是的,羽尾献给公子玄的东西,除了那只白鹿之外,还有自己的女儿“白”。
只是这一切,都毁了。
白鹿和女儿交换来的兵器、财富,全都被那个“野人”洗劫一空。
怎么应对公子玄即将到来的怒火,羽尾根本不知道。
淮水两岸,从来没有人敢忤逆公子玄,更没有人敢杀戮羿阳君的卫士!
但是那个“野人”,简直把事情做到绝的不能再绝。
“无胆匪类,也敢称君?笑话!”
李乡长顿时摇摇头,就这个档次,别说什么小公司老板了,连一个五转包工头都远远不如。
不再理会羽尾之后,李解径自去了一处阴乡临时征用的大屋,那里紧靠北门,随时可以通过水道坐船南下。
“首李!”
大屋外面,轮值的“鳄人”见到李解之后,立刻行礼。
礼,会产生荣誉感、归属感。只不过,阴乡的礼,和列国的礼,有点不同罢了。
“嗯,下去吧。”
“是!”
大屋就是个三进的木头房子,中厅之中,一个女子正跪坐在那里缝补着鞣制好的鹿皮。
李乡长身材高大,只是站在门口,就把光线挡住了一大半。
厅中的女子感觉到眼前一暗,顿时将手中的活计放下,抬头看去,顿时脸色一变。
“当真是绝色,难怪你父亲能把你卖个好价钱。不错不错,羽姬,待返回江南之后,定要让你穿上姑苏的丝绸,这样,才能显示出你的美丽。”
年轻的女子根本没有听懂李解说的话,很多词汇,她根本不能理解。但是看到李解的眼神,还有零星的几个词,她自然是明白李解在说什么。
“,多谢猛夫不杀之恩。”
微微欠身,白居然不紧不慢地给李解行了一礼。
“嗯?”
李乡长顿时有点意外,这小妞,有点意思啊。
第四十二章 筹码
原本过来看一看白,李解想着就是先干她一炮。
但是坐了一会儿之后,李解做了一个决定,等返回白沙村之后,再干她一炮。
至于说原因,大概是因为白给他演奏了一曲。
白懂很多种乐器,仅仅是埙,她就收藏有四种十八款。陶制的、骨制的、树脂的、石头雕刻的……品类丰富不说,音色各有特点。
在这个枯燥乏味的时代中,难怪音乐会成为一种享受。
等李解离开之后,神色镇定的白这才像虚脱了一样,瘫软在了大厅中。左右婢女连忙过来搀扶,略微年长的少女扶着白,担忧地问道:“白姬,难道鹿邑,真的要被南蛮……”
“嘘。”
白伸出食指,贴在唇边轻声道,“不可再提‘南蛮’。”
“是……”
都是吴人,甚至都是“野人”,但很显然“沙野”是最野的狗!
“自闻‘白沙猛夫’以来,本以为同予无关,如今想来,还是太过愚昧。”
虽说是个少女,但毕竟是鹿邑城主之女,见过的场面听说的人物,都要多上不少。像“白沙猛夫”这种迅速崛起的强者,本就是相当罕见的。鹿邑虽在江之北,可实际上距离姑苏,并没有到天南海北的程度。
吴国大王能讨伐的地方,吴国“野人”自然也能偷渡而至。
“白姬,那……可要向羿阳君求救?”
“无用。”
摇摇头,白叹了口气,“猛夫果决狠辣,实属罕见。盐城尉于其眼中,等同豚犬。此非无知者无畏,虽不知其自信何在……”
“真要去江南么?真要去‘沙野’么?”
年纪小一些的婢女,眼泪婆娑地问道。
“能让运奄无忌为之效命,‘白沙猛夫’之所,未必不如鹿邑。”
白尽量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年纪小的婢女耸肩抽泣了一会儿,终于平复了心情:“嗯。”
未来会发生什么,白不知道。
但是刚才李解进来的时候想干什么,她还是能察觉到的。本以为这是个无比野蛮的暴徒,却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个“白沙猛夫”,居然听了一首曲子之后,就选择了离开。
此时,“鳄人”们在营寨中休息,李解突然回来之后,正在清点斩获的商无忌把纸笔放下,很是诧异地打量了一下李解:“这么快?”
“……”
“……”
二人无语地对视了一眼,李乡长忍住了一拳把大舅哥揍成熊猫眼的冲动,闷声闷气道:“干你的活去!”
商无忌自讨没趣,寻思着这么好色的家伙,居然是个快男,不由得眉头微皱,妹妹的幸福堪忧啊。
大舅哥甚至还叹了口气,心想怪不得妹妹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居然被扔过去训练女兵,这是人干得事情?
找了个地方坐下,李解一边喝水一边琢磨着一个问题,公子玄这个老畜生真要是发动战争,规模就不是现在这种小打小闹了。
千余“吴甲”,那真不是吹牛逼的,要不是大王勾陈还活着,一个公子玄,就能统一整个江北地区。
甚至现在半残的徐国,也不是公子玄的对手。
“老王八蛋占据盐城,有钱有人,真要跟他开干,不搞点歪门邪道是不行了。”
村镇之间互殴,李乡长还能有点优势。可到了“国战”的级别,阴乡根本不够看。
就算数人头,把阴乡男女老少都加起来,凑个万把人都很吃力。
雉邑、鹿邑又是靠不住的,自己就是个收保护费的坏蛋,不是本地的山大王,这两家要是看到他倒霉不落井下石翻本,他裸奔姑苏一周都不带停的。
“得抓紧时间多搞点火药,不然扛不住。”
相对于黑火药,李乡长更熟悉黄药。毕竟纺织学院跟印染行业打交道还算频繁,有的专业直接就是实验各种染料,而很多合成染料……几桶就能把一个小型纺织厂炸上天。
李乡长接触黑火药还是因为有一次工地是在山区,当地的工头开山,从来都不对外采购,都是自己配。这位同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这么干的,小矿、小山、小沟……一路炸过去,省钱不说还省力。
自己买忒费钱。
姑苏相对较缺的是硫磺,“硝”对李解来说,反而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姑苏这里缺硫磺,但公子巴的老家,却产硫磺。
纯度不是特别高,但二次干馏或者蒸馏,都可以有办法提纯,损失可能会高一点,但和结果比起来,那就谈不上什么损失。
“算算时间,姬巴也该回来了。”
李乡长喃喃自语,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他娘的这老小子不会真是卷了钱跑路了吧!”
不过转念一想,姑苏城现在都在传六国公子“一诺千金”,就冲这名声,公子巴也不会跑路。
名声败了,像他这样的公子,根本没有安身立命之所。
李乡长又不是什么智障,怎么可能把信心建立在看人的眼光上。既然这年头看重名声,那就把名气做大,“虚名所累”,那就莫得办法喽。
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除非公子巴的人生目标就是做一个“虚头巴脑”的逗逼,那他李某人确实没辙。
不过这么点小钱,李乡长还是亏得起的。
鹿邑并没有被“鳄人”和“白沙勇夫”洗劫一空,粮食和种子,还是留了下来。
但是城邑各大库房中的布匹、皮革、牛角、鹿角、币、玉石……都被搬了个干净。除此之外,鹿邑的大型牲口,猪狗牛羊马驴全都被带走。
和别处有点不同,鹿邑还有一百多只豢养的麋鹿,就冲这一百多只麋鹿,阴乡就是一夜暴富。
商无忌此时明知道得罪了公子玄,还能这么淡定,就是因为战利品实在是丰厚无比。
别说麋鹿了,就是驴,都有二十多只。
这彻底解决了阴乡在白沙村的运输压力,整个白沙村,板车、大车多,牲口却相当的少。
现在却是大大地不同,有了大型牲口,耕地面积可以翻十倍都不止。
所以甭管得罪公子玄到什么程度,按照时间来计算,就算公子玄要报复,军事上的事情,怎么地也要到明年春天之后,甚至可能要到明年秋天。
商无忌就不信了,第二年还攒不出跟羿阳君一战的家底?
“准备返程!”
“是!”
没有把鹿邑付之一炬,也没有打算把鹿邑城主羽尾带走,回望鹿邑,李解在船头冲岸边痛哭流涕的羽尾笑着挥手:“羽君留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留步啊!明年我还会回来的”
商无忌赶紧掏出小本本,把“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给记了下来。
而岸边,羽尾两眼一翻,吓得晕了过去,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
第四十三章 寻常之外
“无忌,牛马这么多你不管,为何对这驴这么上心?”
“驴?何谓驴?”
大舅哥一脸奇怪地看着李解,“驴是何物?”
“蛤?”
脸皮一抖,李乡长指着二十几头毛驴儿,“这不就是驴?!”
“……”
商无忌看了看李解,又看了看圈栏中的驴子,再看了看李解,“首李称其为驴?”
“难道它还叫别的?你别告诉我这是鹿!”
“它是‘鹿蜀’啊。”商无忌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天下鹿邑,多养‘鹿蜀’。旧年‘白羽氏’为徐君养鹿,‘鹿蜀’之种,皆出自‘蚕丛氏’。十年得‘鹿蜀’五百之数,乃同天子相争‘州来’。”
“……”
李乡长嘴唇哆嗦了一下,他知道的,自己终究不是个文化人。
“反正我是纺织学院毕业的,你说它是‘鹿蜀’……那就是喽。”
打量了一会儿圈栏中的驴子,他总觉得怪怪的,明明就是驴……怎么就取了个听上去还挺有意思的名字?
“首李既然称之为‘驴’,那便除‘鹿蜀’之名就是。”
“就是嘛,这就是驴!无忌我跟你说,这骂人的时候,还能骂别人‘蠢驴’……你这样看我干嘛?”
“‘鹿蜀’……驴不蠢啊。‘蚕丛氏’进贡帝喾时,帝言西方之兽,聪慧有神异,能数日不饮水。”
“养你的驴去吧!”
恼羞成怒的李乡长顿时扭头就走。
阿昂!阿昂!阿昂!阿昂
一头个头儿最少一米四的大驴子,冲着李乡长的背影大叫起来。
“把它给我拖出来”
“老子今天要吃驴肉火烧!”
暴躁老哥不要面子吗?!
一肚子火的李乡长被一头驴给嘲讽了,原本啪啪啪的强烈心情,又一次荡然无存。
去找白的时候,商小妹刚跟着嫱训练完女兵回来,作为一个文艺少女,商小妹的简体字进度相当快。
因为李解留了字帖,字帖就是“白沙村”村规外加《阴乡日常行为规范》,简体字是李解写的,大篆是商无忌写的。
商小妹对照着就能练习,而且学习进度极为惊人。
不过对此李乡长也见怪不怪,因为商小妹懂好几种“外语”,楚地二十几个国家的“小鸟字”,商小妹也会。
李乡长头一回看到商无忌带来的楚地“商业合同”时候,总觉得这楚国文字,就是在画一只只鸟……
“羽姬,‘鹿邑’多‘鹿蜀’么?”
不务正业的李乡长找美女不干正事,聊起了“国家大事”。
这让大肚婆沙旦很意外,她以为老公会在江北就把白给干了,结果回到阴乡白沙村之后,白还是冰清玉洁。然后沙旦一度怀疑,是不是老公在作战的时候,伤害到了某个要害部位。
“鹿蜀?”
白毕竟是个忐忑不安的美少女,到了白沙村之后,心想着这一回要被干了,结果万万没想到,“白沙猛夫”休息过后第二天也没干她,反而跑来打听“鹿蜀”。
难道自己还不如一只“鹿蜀”来得有吸引力?
“君欲得鹿蜀?”
“难道鹿邑还有很多?”
“徐君同天子相争时,淮上多有‘鹿蜀’之群。”
“还有野生的?”
李乡长眼睛一亮,怪不得商无忌这么宝贝,看来是要扩大养殖种群啊。
“嗯。”
白见“白沙猛夫”居然眼睛一亮,顿时觉得有点荒诞,果然自己的美貌,还是敌不过“国家大事”么。
“嘿呀!”
一拍大腿,李解很是高兴,笑呵呵地说道,“这淮河居然还有野驴群?那太好了,等我弄死公子玄,这就是宝地啊。驴可耐操了!比那些矮脚马强多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鹿邑养的驴个头儿这么大,或许就是这个品种也说不定。不过李乡长也不打算去刨根问底,他连自己怎么穿越过来的都不关心,还关心驴是什么品种?
“诶?”
忽然,李解想起一个事情,“这让马干了驴子,貌似能生骡子?”
“骡?”
白微微点头,道:“可是公鹿蜀母马所生,谓之‘’?”
就是骡,李解听着奇怪:“原来是公驴干了母马?”
在一旁一头雾水的沙旦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在说什么,跪坐在沙旦一侧的商小妹顿时掏出纸和笔:“良人,可是这个‘’?”
“这是啥?”
李乡长一脸懵逼,“这是嬴?”
“‘’啊!”
不等商小妹说话,白俏脸气得通红,陡然提高了音量喊道。
“嗯?”
扭头看着白,顿时让白羞恼地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这个字,念骡?”
李乡长顿时大怒,“以后骡这么写!”
说着,抄起商小妹的纸和笔,李乡长在纸上写下一个超大的“骡”字。
“纸贵!”
商小妹想要阻拦,却是阻拦不及,一看老公在那里乱涂乱画,她是一脸的痛心。
“它会便宜的!”
抖了抖手中的纸,“什么乱七八糟的文字,太乱了,就应该统一起来。”
然后他想了想,又写下了一个“驴”字:“以后鹿蜀就叫驴。”
将手中的纸和笔一扔,李乡长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得意洋洋地扭头就走。
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儿,可高兴了。
“‘’之名,确实繁琐了一些。”
商小妹倒是挺高兴的,“驴?为何从户呢?”
见商小妹有些疑惑,大肚婆沙旦柔声道:“或是良人欲使家家户户可得一匹?”
“唔……此诚乃有德之举。”
之前因为“”被李乡长吐槽成“嬴”而不爽的白,此时听了沙旦的话,也是相当的诧异,来了阴乡白沙村之后,她见到的东西不多,但是,即便是很司空见惯的俗物,在这里,也焕发了全新的别样的生机。
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突然白反应过来:“此物谓之‘纸’?”
“正是。”
商小妹很是高兴地拿出一只小本本,“用来书写,极为便利。”
“此物……”白眼睛放着光,她虽是“淮夷”出身,却也不是真的蛮夷,显然也看出来纸张的神异作用。
“良人常言‘受命于天’,想来这是天授之才。”
“嗯?”白一愣,旋即一双大眼睛瞪圆了,“这是……这是他所制?!”
第四十四章 撸啊撸
李乡长这种一看就很野蛮的家伙,结果却是个地道的“技术流”,还是个“高端技术流”,这多少有点毁三观,甚至还有一点点精神和灵魂上的挫伤。
未来如果已经注定,那么总得稍微装扮得好看一点。
所以白打算认真地了解一下未来的老公,还有老公的家当。
没几天,白就初步判定,老公很威猛,家当很丰富。
是个阔佬没跑了。
“白姬,这阴乡和淮上太过不同……”
跟着过来的两个婢女,之前还要死要活感觉天塌了,但是来了之后才发现,白沙村的生活条件,那是比鹿邑强多了!
至少卫生条件就很惊人啊。
没人拉野屎,也没有男子随便找根电线杆就解开裤腰带。当然了,电线杆是什么,她们也不懂,反正首李说了,严禁在电线杆下面随意大小便!
“阴乡谓之‘规矩’,诚乃上国之‘法度’。”
白一双明眸闪烁着光彩,能够对自己的地盘进行长远规划,这绝对不是蛮子。
蛮子都是短视的,根本没有条件在有限的时间空间中选择远见。
“除‘白沙勇夫’之外,居然还有‘白沙女兵’。农忙做工,闲时训练。女嫱教之阵列,商姬教之文字……当真不凡。”
两个小小女婢,此时眼睛中都是羡慕还有崇拜。她们崇拜嫱的英姿飒爽,也崇拜商小妹的博学多才。这些,都是自家白姬所不具备的。
白姬真正的特色,也只有姿容美貌、能歌善舞。
除此之外,跟女嫱和商小妹比起来,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即便是能歌善舞,嫱也要比白姬更加厉害一些,只是她从不特意显露出来。
“听说阴乡市掾令,就是女嫱之父。”
“要是羽君搬来阴乡,是不是也能……”
“莫要想这些。”
打断了两个小小女婢的幻想,白姬很是高兴地抖了抖手中的纸张,“解赠我纸百张,可作乐谱。你们两个,还是从旁协助吧,休要再去乱想。”
“是……白姬。”
婢女们顿时笑嘻嘻地簇拥在白左右,能够把乐谱做出来,也是相当不错的事情。因为首李说了,这音乐创作只要好,有奖励,五百个镝那是最少的。
五百个镝,跑延陵能买俩新鲜奴隶。
当然五百个镝,买不了多少黄鳝就是了。
这年头,黄鳝可比奴隶值钱。
李乡长给小老婆派发任务的时候,白鼓起勇气问老公:“君好何方之乐?”
电音!开车能抖断腿的那种!
然后白就再也没有问过李乡长喜欢什么音乐。
工地上听巴赫那不是闹么?听春江花月夜?那估计扎丝工能把钢筋扎成龙舟。土嗨电音才是王道,焊工干活的时候,以为自己焊得是“暴风赤红”,特燃烧的那种!
滋滋滋滋滋……老子的事业无比伟大,老子的激情无比澎湃!
可惜李乡长现在已经不是李工头,电音无用武之地啊。
“唉……我记得在农场看见过有人给牛放音乐来着?说是促进发育,有利母牛受孕生产。这驴应该也差不多吧?”
在临时搭建的驴舍里,李乡长很惆怅,挑了一条大叫驴,找了几匹小母马,可这头大叫驴就是不硬!
母马没吸引力咩?!
给你开后宫的机会,你都不掌握,你说你是不是没用?是不是废物?!
李乡长伸出手指,冲着大叫驴点了点:“你啊你,你说你是不是欠抽?你要是再不上这些母马,老子就剁了你!驴肉火烧!知道吗?!”
阿昂!阿昂!阿昂!阿昂
呲牙咧嘴的大叫驴个头儿是真不小,声音更不小。它一叫,整个村都能听到。驴舍中的小母马倒是很淡定,在那里吃着草还有麸皮搅合的混合饲料,偶尔会添一点豆子。
从生活条件上来说,这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相当舒适!
可就是个头儿最大的大叫驴,它对母马们没性趣啊。甚至有的母马,都开始发情,冲大叫驴耳鬓厮磨了,这畜生居然岿然不动,简直是“圣驴”风范啊。
“我他娘的也没给玩过驴,哪里知道怎么给驴配种?还是找人问问去。”
李乡长叹了口气,只好作罢,不是他无能,实在是纺织学院没有教,这是学校不给力造成的,跟他无关。
华夏民族自来耕战一体,你说你一个纺织学院不好好教育学生这么根本的技术技能,是不是失职?
“首李为何一定要让驴马配种?鹿邑带来的群驴,总能繁衍数代……”
商无忌很是不解,老板这是跟驴干上了?一定要让驴爽一把?
“江淮的马,还不如驴舍的那头大驴高呢。这是异种,天赋禀异的神驴。它要是有后代,那必须是体格健壮身材高大。现在我们阴乡的情况,就是劣马强驴,若是配种,所得骡子,必是上等牲畜!”
他语速有点快,商无忌又没听懂太多,不过还是明白了李解的意思。
沉吟了一会儿,大舅哥对妹夫语重心长道:“首李,秦周之‘’,多为其卿士所有,乃是奇珍异兽之属。想来得之不易啊。”
当世大国之中,并非没有骡子,但因为数量稀少而且罕见,所以属于“珍兽”,个别模样奇特或者毛色非常的,还会被定为“祥瑞”。
在商无忌看来,李乡长想要大规模培育骡子,有点不靠谱啊。
“我得想想,我记得有一次给人修马场仓库,貌似见过配种来着?除了让畜生自己来,好像人也可以帮忙?”
可李乡长一时想不起来那是啥操作了,只隐隐约约有点片段。毕竟这种知识要来何用?他又不喜欢小马。
他唯一花了钱的小马,还是个男的,叫pony!
在pony那里,不花钱是不可能的,因为不花钱……你不会变强。
“唉……总不能让牲口自己撸吧?”
李解有些抓狂,现在有点难办啊。
“嗯?!”
突然,李乡长来了精神,“撸?诶……老子怎么就没想到呢?撸啊撸!”
都没跟大舅哥打招呼,李乡长急匆匆地离开,找到了小舅子:“雕啊,我有事找你。”
看着小舅子一脸激动的神情,李解有点不忍心,于是道:“你去把瓜叫来。我有任务安排给他。”
“哦……”
沙雕很失望,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去找正在练字的沙瓜。
第四十五章 无惧
瓜是个很认真的少年,所以有点早熟。
交代给他的事情,办得好不好两说,认真去做是肯定的。
所以,这瓜啊……保熟。
“卧槽……这货的宝贝可真大!”
李乡长蹲栅栏口,就看到大叫驴的胯下,垂下一条巨大的东西,稍微放松一点,就垂落在地了。
“首李,可要为之取名?”
有些疲惫的沙瓜,问李解。
跟一头畜生交流得久了,总归是有点感情的。
李乡长想了想,便道:“以后它就叫铁根吧!李铁根,随我姓!”
“哦。”
沙瓜很高兴,忙碌了一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给“李铁根”蒙上了眼睛,然后陪它玩撸啊撸。
这个游戏还是挺好玩的。
总之,“李铁根”很快乐的样子,并且给几匹小母马都来了一炮。
除此之外,沙瓜还琢磨着,是不是直接给“李铁根”撸出来,然后用棍子沾着点液体,试试看人工授精……
首李懂得好多,教给了沙瓜好多别人都不知道的知识。
沙瓜他……骄傲。
全程围观的商无忌一脸无语,辣眼睛的画面萦绕不散,他感觉最少一个月没办法好好地吃一碗饭。
“李铁根”是他见过最神异的畜生,而给“李铁根”服务的沙瓜,是他见过最神异的“野人”。
“阴乡……神异之所也。”
商无忌感慨一声,打算把这辣眼睛的事情,烂在肚子里,他不打算跟人分享看到的一切。
“瓜,你以后,就不做‘勇夫’了?”
沙雕弟弟原本很羡慕沙瓜的际遇,认为沙瓜是要被重用了。结果偏偏沙瓜以后都不用再去做“勇夫”,“鳄人”的机会,自然也是没有了。这让沙雕顿时不羡慕起来,甚至还有一点点同情沙瓜。
听到沙雕关心的语气,沙瓜摇摇头,然后道:“首李说,今后我是特种‘勇夫’。”
“特种‘勇夫’?何为特种?”
“不知……”
瓜挠挠头,身上散发出很奇怪的腥味,雕凑过去闻了闻,然后总觉得着腥味哪里遇见过。
“特种‘勇夫’……”
听到瓜的回答,沙雕弟弟又开始羡慕起来。
这是不一样的名称,显然,白沙村只要有全新的命名,都是特别的。
沙瓜居然成为了特别的一员!
“首李,当真能成?”
“不试试怎么知道?试了,成或不成,总是有成的可能。不试,那是百分之一百不成。”
“首李言之有理啊。”
商无忌点点头,然后道,“若能得骡数百,今后前往淮上,定能更加便利。”
往来舟船虽然方便,但那也是因为滩涂、河流、荒地还是相对较多的原因。“淮夷”因为遭受数国打击,为了生存,他们对淮水之南、江水之北的开发,也是一直稳步有序的。
连“白甲氏”都能组织出人力来修大埝,何况是其它大族?
随着新的耕地越来越多,舟船便利性,也只能抵达河流的港口码头,或者沿河的市镇。
再想深入某些村邑,终究还是需要马骡牲口。
吴楚多劣马,别人不知道骡子的优势,商无忌还是知道的。虽说骡子在大国之中,也仅仅是珍兽。
但珍兽“珍”在哪里,商无忌有所了解,除了骡子获得的方式比较特殊之外,骡子能够长期不喝水,长达五天左右的连续驮乘能力,也是骡子的“珍”。
所以,甭管李乡长是不是瞎胡闹,这万一要是成了,阴乡的实力绝对不仅仅是翻倍那么简单。
虽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应对羿阳君这个更大的畜生。但“李铁根”这个眼前的畜生,却承载着阴乡将来的发展。
什么时候阴乡之人,能够自豪地喊出“我大阴”如何如何,说不定就有“李铁根”的功劳在呢?
不过这个梦被李乡长否决了,因为李乡长说了,“大阴”不好听。
大舅哥寻思着“大阴”怎么不好听了?
然而李解心中暗戳戳地琢磨着,老子真要是统一了市场,这怎么地也该是个帝国了吧。
大阴?帝国?这喊出口感觉敌人当场能笑出猪叫声!
“首李,听闻已经有盐城之人,前往姑苏。”
高兴有高兴的事情,但同样有蛋疼的麻烦。
盐城那边到底有什么动作,李乡长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怎么应对,开打也是明年的事情。
不过羿阳君毕竟是老牌大佬,先来姑苏恶心一下李解,还是分分钟的事情。
商无忌琢磨的,就是先下手为强,把盐城来的使者,都弄死在长江里喂鱼。
然而李解没打算这么干,他就不信羿阳君敢去光明正大地告状。
跟大王勾陈怎么说?说有一只白鹿在盐城?结果有个“野人”居然想要抢白鹿?
信不信妖怪大王直接吃了公子玄?!
告状,那也必须是告刁状。
这个事情,李乡长是不怕的,大王勾陈怎么地也会给个面子。一上来肯定是不会对李乡长喊打喊杀,毕竟李乡长是忠臣啊,不然怎么会把“白蛟大王”贡献上来?
公司内部竞争,李解这个新来的一线基层骨干,跟公司老员工老干部羿阳君起了冲突,老板肯定也得先了解情况,然后调解双方。要么各打五十大板,要么各赏五十个甜枣。
总不能说老干部要干死新来的一线基层骨干,老板就答应吧,这样以后还能有人才来投?
大王勾陈只是老了,不是傻了。
再说了,李解敢赌羿阳君只能生闷气,毕竟白鹿在谁手上,随便派个使者过去调查一下,就一清二楚。
杀了盐城尉是大事,可李乡长带着人去砍人,是在什么地方砍的?是在鹿邑啊。
在“淮夷”的地盘上砍人,被砍死是你命不好。不然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一个盐城尉,就跑到“白羽氏”的鹿邑了呢?
只要是打嘴仗,李乡长来者不拒!
“去姑苏?那就去喽。怕个屁!”
李乡长冷笑一声,“这个公子玄,还真是浪得虚名,换做是我,就算是入冬,也要渡江把敌人给弄死。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个道理都不懂,难怪只能去盐城给大王打工,天生没有称王的命啊!”
“浪得虚名?”
大舅哥眼睛一亮,掏出小本本,赶紧把骚话给记下来,以后出去跟人谈判,这都是可以用来装逼的利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