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脾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何易年的一场谈话，麻好好拍戏的时候心神不定，完全没有进入状态，莫禹恒难得地发了脾气。
这一场拍的是小郡主被贼人绑架的戏份，也是整个电影过渡的重要场景。
小郡主在被绑架的途中撞到了脑袋，等明玉找到她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失去了记忆，性情也完全成了两个人，变成了一个只会黏着明玉的小粘人精。
麻好好现在要演的时小郡主被绑架的情形。
说起来，这个片段应该算不上难，除了一开始的挣扎，之后她只需要闭着眼睛就可以了。但或许时没找到感觉，这样简单的片段，她一连拍了七八条都没过。
ng而已，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
莫禹恒拍戏喜欢磨，ng在这个剧组里几乎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一个场景重拍了二三十遍的事情都发生过，拍了七八条还没过和它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但也许是炎热的天气让人心浮气躁，片场的空气沉闷得透不过气。莫禹恒把麻好好叫来说了几次戏，再开拍却还是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就像麻好好之前理解的那样，演戏是演员自己的事，别人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多。
在又一次叫停之后，麻好好弯着腰给大家道歉：“对不起，我”
演戏是一个人的事，却又不是一个人的事。ng影响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共同搭戏的演员、重复劳动的幕后人员。
不管怎么说，她因为自己的失误，增加了其他人的工作量。
麻好好道歉的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完，因为莫禹恒突然把剧本仍在了地上：“怎么回事，你自己看看你演的是什么？说了多少次了，这么容易的剧情能演成这样？！”
他是向来不怎么发脾气的，这样放大声音教训人还是第一次，更别说还生气地摔了剧本。因此虽然骂的话并不难听，也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片场一下子静了声。
好脾气的人发起火来是最让人害怕的，莫禹恒看起来是相当生气了。方才燥热的空气承受了他的怒火，更加了一层压抑，摄影棚里的热度反而降低了不少，有些后背发凉的感觉。
莫禹恒从监视器前站起来，走出去时还撞翻了脚边的椅子：“就这样吧，今天先拍到这里。”
说着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留在现场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上去拦着他，谁也没傻到往枪口上撞，只能摊摊手、耸耸肩，听话地收拾东西，准备过上一个悠闲却又不安稳的午后。
挑起怒火的导火线麻好好本人，全然没料到竟然会衍生出这样独特的展开。
莫禹恒兢兢业业拍摄太久，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他还是一个声名在外的“公子哥”。说不拍就不拍，说收工就收工，他骨子里的任性和骄纵这一刻才彻底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麻好好也在这一刻，才终于将他和网上“莫禹恒”联系在一起。
人是有很多面的，今天的她，好像看到了莫禹恒的另一面，她并不熟悉的另一面。
麻好好回化妆室卸妆，说不出为什么情绪低落。
也许是因为她演得不好挨骂了，也是她惹莫禹恒生气了，又也许是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地那么了解莫禹恒。
何易年从背后跑过来安慰麻好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吧，看来哥也有看错的时候呀~你和导演确实挺清白的~放宽心，年轻人多受点挫折不一定是坏事。”
他的话没有起到任何安慰的作用，麻好好觉得自己的情绪似乎更低落了一点，她说道：“学长，怎么我觉得，我被骂了你还挺开心的？”
何易年亮出了八颗牙齿的笑容：“你看你，我们要辩证地看待问题。被骂当然不好，但也有好的一面嘛。被导演臭骂一顿，总比他给你搞特殊化好不是？”
麻好好闭嘴了，她想说她能进剧组，就是导演搞特殊化来着，不然女一号哪里轮得到她，还得是汤眉来演。
何易年说莫禹恒对她不一样的时候，麻好好说没有波动当然是假的。她觉得莫禹恒即使不是对她有意思，愿意多关照她一点总是真的。
结果到头来，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她在他眼里不仅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前所未有地，将她大骂了一通。
特殊化搞久了，人就会产生一种自己足够特殊的错觉。等突然被告知失去了特权，只是其中的反差就足以击倒一个人。
麻好好没和何易年多谈，她总不能说自己特别期望莫禹恒对她特殊一点吧？那样显得自己和那些被他抛弃的前女友没什么别差，太掉价了。
从化妆室卸妆回来，麻好好就回酒店躺尸了。
拍了半天的戏，中午又出了一身汗，倒在床上的时候，麻好好感受到了留存在皮肤上的汗水，粘腻地勾连着她的衣服和头发，提醒着她该去浴室洗清生理的、还有心理的疲惫。
但她却倒在床上，累得连抬一抬手指都不愿意。
进组这么多天，通宵拍戏她都经历过，今天不过是拍了半场，好像就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心理上的疲惫，总是比生理上的更让人难受。
只是麻好好不愿意承认，她宁愿相信自己只是身体的反射弧比较慢，将这些天身体的疲劳都积累到了这一天里发作。
在寝室里待了一个下午加晚上，麻好好连晚饭都没了胃口，到了晚上10点多，何易年叫她出去吃夜宵，她才懒懒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冲了澡然后出门了。
影视城里晚上很热闹，夜宵摊子开得也多。何易年不仅约了麻好好，还叫了好几个剧组的演员，在这方面，他是很会做人的。
难得晚上没有夜戏，又休息了大半天，突然多出的空闲时间反倒让人无所适从，聚在一起聊聊天吃吃东西也不错。
几个人点了一堆的烧烤和饮料，第二天还有起床拍戏，于是大家自觉地没点啤酒，换成了可乐和橙汁。
“酒”不醉人人自醉，像这种形式的聚餐，烧烤只是下酒菜，八卦才是正餐。夜宵吃了一半，便有人聊起了今天下午片场的事情。
“你们猜，咱们导演下午走了之后去哪了？”
136：道歉
麻好好听着那人卖关子，其他人也捧场，求他别捂着掖着，有这种消息就要和大家分享才对。
那人挤眉弄眼了半天，摆足了架子才开口：“有人看到了，说在外面的会所见到了导演和周哥，好像还叫了人进去，玩得可疯了~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搂了一个来着~”
他的消息说得模棱两可，却是成功勾起了众人讨论的**。
“啧啧，不愧是有钱有势的大少爷，真他妈的羡慕！”
他的话逗得几个人一笑：“羡慕有个屁用，咱们一部戏赚的钱，还没人家一个月的零花钱多。”
“我怎么听说导演这部片子全是他自己拉的投资，就周哥和他几个朋友投的，没动家里的钱？”
“得了吧，这话也就你信。他要不姓莫，你以为周哥能给他投资？所以说，做什么都比不上人家会投胎啊……”
“也是，看他今晚玩得这么疯，你们说明天会不会也休息？”
一时间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说到底讨论八卦不过是图了乐乎，娱乐圈真真假假的事情那么多，哪里分得清楚。
对于他们来说，是真是假又什么关系呢？
别人的事情，无论真假也不会对自己产生影响。他们乐得去把事情往最肮脏最刺激的方向去想。
麻好好没听几句就坐不住了，抬脚告别了何易年，往酒店的方向走。
夜宵摊子离酒店不是很远，走路回去不过20分钟的路程。
麻好好回到酒店的时候正好11点。
酒店的大堂灯火敞亮，她不经意地一瞥，在落地窗边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莫禹恒正站在酒店外的花坛边抽烟。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又让麻好好想起见他的第一眼，像一颗苍劲的松竹。
他的手里夹着一点猩红的火光，在黑夜里若隐若现。远远望去，身形寥寥，不见传言中被他从会所带走的女人。
麻好好已经摁亮了上行的电梯，此时却又改变了主意，径直往大门外走去。
走得近了，她才敢确定，他身上散发的孤独感和无力感不是她眼睛产生的错觉。
这样的气质和莫禹恒的身份显得十分不搭。
明明一出生便是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招招手便有无数人上赶着和他交心，为什么还会觉得孤独和无力呢？
麻好好停住脚步不再往前，她直觉他并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现在的模样。
不等她掉头回去，莫禹恒已经发现了她。
他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麻好好，愣了一愣才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麻好好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地走过去。
一靠近就生理性地被他一身浓重的烟味呛了下，皱了皱眉毛。
“这么晚还不睡觉，去哪了？”
莫禹恒的嗓音比平常更加沙哑，是那种被香烟熏染过的低沉。不能说不好听，只是麻好好先入为主地不喜欢。
这样的莫禹恒，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香烟的味道缠绕在他的身上，让他变得像是一个烦恼缠身的普通人，而不是过着纸醉金迷生活的富家子弟。
莫禹恒掐灭手上还剩半截的香烟，将烟头随手扔在地上。
麻好好才看清他脚边的烟蒂，没有细数，也不知道这人抽了多少根，难怪身上的烟味这样重。
麻好好本能地嫌弃他的一身烟味，往后退了一步：“没去哪，下楼随便逛逛。”
莫禹恒看着她的动作，十分无奈地笑了一下：“还在为下午的事情生气？不会被骂哭了吧？”
麻好好确实有些生气。
倒不是因为被骂了，而是因为他先前那种云淡风轻的态度。
她在酒店里自我反省了大半天，结果另一位当事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还自然而然地跟他打招呼？
这让麻好好觉得，她为了这件事投入的伤心和难过就像是一个笑话。
不过话说回来，她又有什么立场跟他生气呢？
是她屡次ng在先，是她演的不够到位，导演大人毫无芥蒂地和她打招呼，暗示事情可以翻篇了，她还发的哪门子的火？
“没有。”麻好好这样想着，自己反而先被自己说服了。
她想生气，却找不到要跟他生气的理由。
莫禹恒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但愿没有。”
“不过如果我让你生气了，我在这里跟你道歉，下午是我情绪不对，希望小朋友能原谅我。”
他竟然这样说了。
这回轮到麻好好惊讶地看着他了。
她没想到他会大大方方地道歉认错，还把错误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以为他们这样身居上位的人，是不情愿对别人低头的。
莫禹恒笑着任由麻好好打量，他身上忧郁的气质因为笑容变淡了不少，好像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熟悉的那个莫禹恒。
“你情绪不对……是因为我演得太差了吗？”
麻好好知道她不该去探究莫禹恒的**，可嘴里话没经过思考就脱口说了出来。
“大人的烦恼，小朋友还是不要知道了。”
莫禹恒说道：“好了，知道自己演技不足，就努力演得更好，我可不想被人说我挑演员的眼光太差。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力排众议亲自选的啊。”
“力排众议？”麻好好一下子发现了话里的重点。
当初莫禹恒那么儿戏地把剧本发给她，她一直以为这部戏就是他的一言堂。
力排众议的意思，是当初选她当女主角，背后有很多人反对的意思吗？
“现在知道成年人的多不容易了？”
莫禹恒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所以你要好好演，多给我涨点脸，知道吗？”
麻好好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不过想起刚才夜宵摊子上，有人说他这部戏是靠自己拉的投资、周伟雄投的钱。
联系他刚才说的话，难不成这话是真的？
麻好好还想再问，但莫禹恒看上去并不想多谈，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对麻好好直言道：“走吧，很晚了，小朋友该去睡觉了。”
他今晚的笑容很少，麻好好确信他说的“情绪不对”并不是在敷衍她。
如果可以，她想听他说说他的烦恼。
只是他似乎一直将她看做“小朋友”，不想让她参与到大人的世界里。
麻好好思考的空隙，莫禹恒已经走进酒店，让前台的小哥去清理花坛的烟蒂了。
她想问的话，直到两人告别都有问出口。
他到底为什么不开心？
137：花招
晚上又是满怀心事的睡去，最近她失眠的次数好像急剧地变多了。
麻好好被床头脑中吵醒，浑浑噩噩地爬起来，觉得自己一晚上并没有睡上几个小时。
她随意找了套衣服穿上，洗漱之后和大部队去坐开往片场的大巴。
大巴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要么闭着眼睛补觉，要么吃早餐在刷手机。大家都是昨天晚上临时收到的通知，今天一大早要接着昨天没拍完的戏份继续拍。
麻好好拆了一袋没什么异味的小面包，配着牛奶一起吞进肚子里。
到达片场的时候，莫禹恒已经在了。意料之外的，他的身边还多了一张熟面孔。
那张熟面孔见到麻好好，轻佻地挑起眼角，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假笑：“唐棠，好久不见啊。”
麻好好面无表情地对汤眉点了点头，当作是打过招呼了。
她怎么会来剧组？
麻好好脑内闪过剧本中的诸位女角色，《追光》是很纯粹的关于明玉和小郡主的爱情故事，故事里出现的女性角色要么是小丫鬟，要么就是路人大妈，并没有适合汤眉的角色。
这也是麻好好之所以那么放心汤眉和莫禹恒不会再有交集的原因。
难不成汤眉愿意放低身价来演这种龙套？
麻好好冒出这个想法，自己便立马先否定了这个猜测。
如果女主角不是她来演，汤眉还有可能来演龙套。现在她是小郡主的扮演者，汤眉的自尊心绝不可能允许自己来给她做配。
她又有什么花招？
麻好好想不出汤眉憋的大招究竟是什么，但很快就有人把原因塞到了她的手上。
麻好好坐在化妆室里化妆，导演助理推开门进来，将新的剧本交到她的手里：“编剧连夜写的飞页，唐棠你先看着，我去给何老师那儿送一份。”
早上没有何易年的戏份，他来得比较晚，麻好好化妆的时候他才到，这会儿在外面摄影棚观摩人家对戏。
麻好好没有多说什么，收到剧本，对助理道了声谢。她拿着手中的飞页，隐隐对汤眉的出现有了些头绪。
飞页是指没有具体剧本的情况下，导演一边拍摄，编剧一边写剧本。
《追光》的剧本是一早就写好的，他们拍戏好几周，从来没收到过飞页。如今手上突然冒出的飞页，和剧组里突然冒出的汤眉，很难不让人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麻好好翻动手中的剧本看了起来。
《追光》的剧本改了。
原本纯粹的爱情故事，多了一个和小郡主戏份相当的女配角。
像是要和麻好好饰演的小郡主打擂台似的，女配的身份是武林盟主的女儿。
和嚣张的小郡主不同，这位盟主的女儿聪明睿智，温柔可人，喜欢明玉多年，一直在背后默默地帮助着他。
一个是朝廷的郡主，一个是江湖的美人。
小小的改动，让《追光》成了完全不同的两部片子。
这是想干干什么，将明玉写成在两位美人间左拥右抱，享受齐人之福的后宫男吗？
麻好好看了几句台词就把剧本放在了桌上。
这样烂俗的设定，怎么看都不像是莫禹恒或者剧组的编剧想出来的，该不会是汤眉自己要求的人设吧？
《追光》的立意本来是好的，被她这样一整，全成了烂大街的三角恋情，也怪不得莫禹恒昨天大发了一通脾气。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麻好好拍戏的时候，汤眉就在台下晃悠。
她的戏份第二天才开拍，今天就是来走个过场，认识下剧组的演员、工作人员，顺便来和麻好好得瑟的。
汤眉带了两辆冷饮车，还大方地给剧组装上了空调，排场大得像是成名已久的大明星，连何易年这个三线男艺人都比不上她气派。
若不是知道汤眉在寝室还需要偷用关菲菲的化妆品，麻好好都要错以为她是哪儿掉下来的大家小姐了。
得了空调和冷饮车，剧组的人对着汤眉都笑眯眯的。
可要麻好好说，汤眉的心机都点在了勾搭男人和害人身上，若是能有一分聪明用到了实处，也不会落到被雪藏的下场。
作为新人，这样高调并不是好事，不免有抢了老一辈风头的嫌疑，容易惹人记恨。
娱乐圈的人惯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现在面上夸着汤眉，背地里指不定会说些什么风凉话。
麻好好见汤眉挽着制片人的胳膊，咯咯地笑个不停，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周伟雄的身上，像一只花枝招展的雉鸡精，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怎么当上的女二号。
被她贴着的周伟雄叼着一根香烟，乌黑油亮的皮肤上挂着涔涔的汗渍，不停地拉扯着他花衬衫的衣领扇风，让人看着都热得慌。
麻好好憋着一股劲儿，汤眉放着舒服的酒店不待，非要剧组里窝着，可不就是想看她演得不好，来笑话她吗？
麻好好属于考试型选手，每次关键时刻都心态平稳、超常发挥，被汤眉的两只眼睛盯着，她的状态反倒比平常更好。
昨天下午拍了好久都没成的绑架戏，今天开拍第一条就过了。
莫禹恒的脸色比昨天好上不少，拍完麻好好的戏还对她笑了一下，像是在打趣她的听话。
好乖，第二天就给他涨脸了。
麻好好看他眼下青黑，虽然没有昨天那么压抑的情绪，但也显然并没有睡上一个好觉。
再看粘在一起的连体婴儿汤眉和周伟雄，莫禹恒对他们的态度不明显，但若有心，可以看出淡淡的疏离感。
联想起他昨晚说的那些话，想来“大人的烦恼”，跟这两位脱不了干系了。
汤眉也是手段厉害，走了周伟雄的门路想拿下女一号，一招不成，直接动了改剧本的心思。
麻好好演完，走过汤眉边上的时候听她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然后倨傲地扬起下巴，拉着她的金主大大甩身走了。
她一走，片场那种假装欢欣鼓舞的气氛就散了。莫禹恒也不管他们，这会儿到处都能听到窃窃私语的讨论。
到了下午5点左右，周伟雄打来电话让莫禹恒出去喝酒，于是晚上的戏份又没有拍成。
138：监视
连着两天剧组晚上放假，对整日想着摸鱼的社畜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
何易年又组了局，邀请大家去他的房间打牌，自觉地点好了炸鸡啤酒，像是要在今晚来一场不醉不归。
昨天刚聚过烧烤，今天他再整这么一出，说实话不合时宜。
但圈子里的陋习多，艺人们的面子大过天。今天汤眉的下马威针对的虽然是麻好好，但作为剧组的“一哥”，何易年却无可避免地受到了波及。
被一个不懂规矩的新人骑在了头上，他若是再不做点什么，恐怕明天就有关于他“地位不保”的流言传出来了。
麻好好在微信上和何易年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就不去了。
整个剧组就那么大，叫来叫去无非也就那么些人，又能聚出什么来，顶多凑在一起聊聊昨天未说完的八卦罢了。
何易年见麻好好实在不想去，也没难为她。以为她还在烦恼昨天被导演数落的事情，劝她别把事情太放在心上，多睡几觉，心情自然就变好了。
比起汤眉又是送冷饮车又是装空调，何易年这样接地气的邀请和关心更能捕获人心。所以才说汤眉的心机没用到点子上，今晚的聚会，她肯定会成为八卦的热门话题。
麻好好早早地洗了澡，闲来无事躺在床上，想到这儿，突然后悔没去参加何易年他们的牌局了。
就算是为了任务，她也应该多听听汤眉的情报才是，没准就能收集到克敌制胜的信息呢？
汤眉重新来到了剧组，再次和莫禹恒有了交集，在她拍摄的这段时间里，有可能继续勾搭莫禹恒，怀上男主莫启。
也就是说，麻好好的任务进度条又回到了原点。
甚至现在的情况，比之前还要危险。
两名关键人物住在同一间酒店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发生些什么。更别说，今晚汤眉还跟着一起去了酒吧……
等等，汤眉不会就是在今晚和莫禹恒勾搭上的吧？！
麻好好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她光顾着分析都忘了这件大事了。这任务，真是一刻都不能松懈啊！
莫禹恒的房间在15楼，麻好好和何易年这些演员住在8楼，其他工作人员住在6楼。
情况紧急，刻不容缓，麻好好穿着睡衣就爬了起来，裹着一件运动外套就出了房间。
坐上上行电梯的时候，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不到晚上10点。
还好，这个点莫禹恒应该还没回来。像他们这种自诩成年人的泡吧人士，10点钟对他们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麻好好不知道莫禹恒的房间号，但这并不妨碍她监视莫禹恒的行为。
她在离电梯口几米远的地方找了角落坐了下来，一边玩手机一边观察每一位从电梯口出来的房客。
一旦电梯“叮”地一声响起，她就扒着墙角，偷偷摸摸地露出半边身子，看她的观察对向是否带了汤眉回来。
麻好好坐在地上等啊等，等啊等，没等到莫禹恒，倒是等来了酒店的经理。
酒店经理带着保安，紧张地看着麻好好：“小姐，您是忘带房卡了吗？请问您住哪间房，我们这就把备用的房卡拿给您。”
麻好好：“……”
麻好好光顾着要监视莫禹恒，却忘了她这样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变态。她好像被当成什么深井冰了怎么办？
酒店经理眼神警惕，他身后跟着的保安孔武有力，麻好好若是答错一个字，怕是就要被“请”出酒店了。
麻好好想了想，说道：“你们别管我，我老公跟女人开房，来捉奸的。”
酒店经理：“……”
保安：“……”
这个理由太有震慑力，酒店经理想好的说辞被吞了回去，保安捏起的拳头泄了气。三人大眼瞪小眼，脑补了一出狗血淋头原配妻子酒店怒揍狐狸精的社会新闻。
经理和保安这样一想，居然有些小激动。
若不是时间实在太晚，他们都想要留下来看一看现场版了。
麻好好凭借扑街作者的编故事能力，成功忽悠走了两名大汉，得以保留她的蹲守点。
她打着哈欠，脑袋一点一点的，都快凌晨2点了，莫禹恒这个死鬼竟然还不回来？
他明天还拍不拍戏了！
麻好好靠着角落的墙壁，差一点就要合上眼睛睡在角落里了，才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大导演。
大导演还穿着他下午那件花衬衫，头发乱得很有型，脸上带着酒精晕染的红，眼神看起来还算清明。
莫禹恒是一个人出来的，身边没有汤眉，也没有其他人。走出电梯的时候他的脚步缓了缓，像是不胜酒力，有意无意地往麻好好的方向看了一眼。
麻好好赶紧缩了缩，将自己藏在转角的阴影里。这人的眼神没这么毒吧，喝了这么多酒还能发现她？
好在莫禹恒并未停顿，像是只是眼神随意的一扫，就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麻好好等他进了屋，确认不会有人跟着他从电梯里走出来，才从角落里慢悠悠地爬出来。
她的眼皮不停地打着架，几乎要靠着墙壁睡着了，好不容易坐着电梯回到了8楼，一沾枕头就睡死过去。
疲劳是最有效的安眠药。
麻好好深切体会到，监视人也是一件体力活，狗仔和跟踪狂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晚上的行动，直接导致了第二天严重的睡眠不足。
麻好好第五次被闹钟吵醒，眼下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来不及给自己敷个面膜，潦草地洗了个脸就去赶片场的大巴。
等到了片场她低头一看，才意识到把酒店的拖鞋给穿出来了，被何易年和几位演员逮着一顿嘲笑。
今天大部分是汤眉的戏份，但早上有一场麻好好和何易年的对手戏。
麻好好眯着眼睛在化妆室打瞌睡，却被临时通知导演改了主意，早上要先拍明玉和师父的打戏。麻好好如蒙大赦，在吵闹的片场睡了个痛快，醒来的时候剧组的盒饭都快分完了。
“终于醒了？”挑挑拣拣吃着盒饭的化妆师给麻好好抛了个媚眼，话里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刚导演让我告诉你，让你醒了就去找他，有话跟你谈谈~”
139：看门
麻好好不知道莫禹恒想跟她谈什么，说实话她有点心虚，就像上班被领导发现摸鱼了一整天那种心虚。
莫禹恒正在摄影棚外抽烟，看到麻好好过来，将手中没抽完的香烟掐灭了，问道：“今天这么困？补觉补够了吗？”
麻好好更心虚了一点，踢着脚边的石子不说话：“……”
莫禹恒偏头看着她，打趣道：“说说，昨天晚上干什么坏事了？”
麻好好动了动嘴唇，嚅嗫地吐出两个字：“看门。”
“看门？”
麻好好说：“昂。”
“你还有底气‘昂’？”莫禹恒好笑地敲了下她的脑袋，力道并不重，“看门你蹲在电梯门口干什么，帮谁看门，我吗？”
原来昨天晚上真被他看到了……
当时的环境那么暗，这人的眼睛是怎么长的，这都能被他发现，是有夜视功能吗？
麻好好僵硬地笑起来：“呵呵，那什么，被你发现了啊。”
莫禹恒还在笑，但脸上的笑容莫名危险，环抱起手臂等着麻好好给他一个解释。
麻好好对着手指，一边观察他的脸色一边说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嘛……我怕那谁去你房间找你。”
莫禹恒不解：“那谁？”
麻好好做了个口型：“汤眉”
“汤眉……”听到这个名字，莫禹恒几乎立刻就想起了两人在酒吧的那段对话。
我室友想潜规则导演……
虽然之后的事实证明，汤眉想潜规则的并不是他，而是制片人周伟雄。但看样子，小朋友仍旧对这件事不放心。
莫禹恒故意逗她：“她去我房间你那么关心做什么，怎么，担心她掉进火坑？”
被提到当日的黑历史，麻好好有一瞬间的尴尬。她强忍着脸皮发烫，说道：“不是，哪能啊！跟你比起来，她才是火坑。我是担心被人看到了，影响我们剧组的名声。”
莫禹恒笑道：“小朋友管得还挺多？”
话说到这份上，该丢的脸都丢光了，麻好好索性豁出去问道：“导演大大，你们昨晚在酒吧没发生什么吧？”
莫禹恒说：“能发生什么？”
麻好好：“就是，没发生那种会造成人命的事情吧？”
莫禹恒想对着麻好好的脑袋揉一揉，看看她小小的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没看出来啊，小朋友懂得还挺多的。”
麻好好正色道：“我不小了，导演大大你可得小心点，她递给你的酒啊水啊千万不能喝，我怕她给你下药来着。”
莫禹恒听了一半就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她给我下药我也不会减少你的戏份的。”
关戏份什么事？
戏份是小，男女主能不能he才是大事。莫禹恒不会以为她是为了这事才特地提醒他吧？
“我不是，我是担心你的”
麻好好还想再说，莫禹恒却捏了捏她的脸，将她的话打断了：“好了，我知道了，别再守着我们电梯了，不然我会误会的。回去吃饭吧，下午的戏可不能再打瞌睡了。”
说完，他不等麻好好回复就转身走了。
麻好好：“……”
走得这么急，是有什么急事吗？
还有，他到底知道了啥，又有什么好误会的？女一号的戏份不重要，她是担心他的清白啊！
只是麻好好没找到再开口的机会。
吃完盒饭，剧组又进入了工作状态。
麻好好早上要拍的戏份被挪到了下午，除了明玉和小郡主的戏，还有一场她和汤眉的对手戏。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小郡主和武林盟主的女儿白柔儿的第一次见面，一个躲在明玉的身后，一个落落大方款款而谈。
两个人隔着空气对望，没有说话，却能看到彼此眼里的刀光剑影。
女人的直觉是很玄妙的，只初见的这一眼，就已经猜出了对方的心思。
这一场里，两个女人的眼神是重头戏，何易年这个唯一的男主角反而是她们的陪衬。
麻好好对着汤眉的时候向来是超常发挥的，小郡主失去了记忆，骨子里的骄矜犹在，人是躲在明玉的身后，眼睛却是圆圆地瞪着汤眉，不安地抓紧明玉的衣袖，眼里是警告又带着几分娇俏。
汤眉演的白柔儿该是那种侠骨柔情的女子，就算看着情敌，眼里也是温润如水的，没有嫉愤和狠毒，而是拿小郡主当一个不懂事的妹妹，不将她的警告放在心上。
汤眉的演技算不上最差的那一种，但要说好也好不到哪里去，比普通人强上一点，勉强能挂上“科班出身”的尾巴。
若是别的戏份她还能加把劲儿糊弄过去，碰上眼神戏，对手又是麻好好，大屏幕只会将她的缺陷暴露得彻彻底底。
说实话，白柔儿并不适合汤眉来演。她适合的是媚眼如丝的美人，含苞怒放的牡丹，而不是亭亭而立的青莲。
可也许是婊子都喜欢给自己立牌坊，汤眉这样的绿茶，最爱给自己套上小白花的皮囊。殊不知这样的角色是最难演的，一个不慎便会被喷子骂出天际，反而没有小郡主的真性情来得讨喜。
她的演技不够好，演的又是和自身判若两人的角色，呈现出来的角色不仅全无美感，还多了份矫揉造作，不似白莲花，倒成了恶毒的黑心莲。
莫禹恒将她叫过去说戏，掰开了揉碎了把白柔儿的设定喂到她的嘴边，叫她别跟仇人似的盯着麻好好看，这才是第一次见面，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汤眉撅着嘴应是，往莫禹恒的身上靠，撩撩发尾、抖抖波浪，小动作不断，没有一刻闲着，发嗲的声音能让人鸡皮疙瘩掉满一整个片场。
而莫禹恒跟她说的内容，她当全成了耳旁风，左边耳朵进去，右边耳朵出来，演好戏比不上她撒娇重要。
讲也讲不进，骂也骂不听。苦的不仅是莫禹恒，还有麻好好、何易年和陪着汤眉一遍又一遍重演的演员们。
演到后来，不论是谁都一肚子的气。
一个下午一场戏都没演完，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改了拍摄的手法，没给汤眉的眼神特写，只给了一个虚景。
这样的操作，让汤眉看麻好好的眼神更不加掩饰了。
078：要挂了
肆虐的魔气如同沉闷地化不开的浓墨，唐明琼的佩剑在脚边嗡嗡作响……
附在他身上的魔气似一把开锋的利刃，割开他的皮肤，碰撞他的骨头，将空气染上难闻的铁锈味。
他双手牢牢地抠着地面，在尘土上留下深深浅浅带血的指痕，身体却紧绷得像一张拉紧的弯弓，呈现出极度痛苦的姿态，像是下一秒就要被生生折断。
那头魔兽所蕴含的魔气太过巨大，为了提前将其收服，这一次他几乎和它两败俱伤。
汹涌的魔气流窜入体内，若是他还有前世魔尊的修为，吸收这等魔气自然游刃有余。
可流沙地之上与招魂幡一战，已让他体内的魔气将近饱和。如今又被迫接受魔兽的兽元，就像是往木桶之中不断地注入海水，海水满溢倒还好说，一个不慎装载海水的木桶，就会因受力过大而四分五裂。
唐明琼的气海眼下就如这岌岌可危的木桶一般，而魔兽的兽元有如海水，经脉之中的魔气早已经远远超过承载的极限。
这一次若是撑不过去，恐怕就会爆体而亡……
唐明琼咬紧牙关，痛苦的闷哼声却似怎么也关不住，从牙缝间漏出来。
他……要死了吗？
他还没有找出屠戮唐家的凶手，还有血海深仇未报，还未叫那些欺辱他人血债血偿，他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
麻好好僵在原地，这个在魔气中苦苦挣扎的可怜人……是男主？
她UU小说的唐明琼，重生归来的唐明琼，该是那种修真界的龙傲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意气风发，少年天才，动一动手指就能天凉王破。
被废去灵根，他百折不挠、勤修不辍，被洛家众人嘲笑，他蛰伏在侧、一鸣惊人，被骗入魔道，他逆天改命、手刃仇敌……
他是睚眦必报无所不能的魔尊，忍人之不能忍，为人之不敢为，纵使刀山火海也无所畏惧。
即使一路行来总有挫折磨难，但他也总能一次次突破极限，屹立在所有人的头顶之上。
而不该是如眼前这样饱受魔气的折磨，难堪地发出嘶哑的呻吟，像是一个深处绝望苦境的可怜人。
麻好好脑中闪过洛家人的冷嘲热讽，闪过赵红的尸骨，钱明的惨叫……她恍如成了一条离水的鱼，窒息的痛感扑面而来，迫使她捂紧了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唐明琼不再是书中那些用文字堆砌起来的人物，他是真实的，是可以触摸到的。
对她而言，痛苦也好，磨难也好，只是两个单词、四个汉字、键盘上的几个字母，敲下它们用不了短短的一秒钟。
而对于唐明琼，却是刮骨之苦，剥心之痛，是一次又一次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惊险和折磨。
他的每一项经历，倘若单独拎出来放在自己身上，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恐怕都要让人早就承受不住崩溃了。
而他又做错了什么，才要承受这么多的磨难？
她加诸在他身上的，自以为是“恩赐”的苦难，何其残酷，又何其残忍？
他此时的痛苦，皆是她种下的因，结下的果。
眼看着唐明琼在魔气之中垂死挣扎，麻好好捏紧了拳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弥补。
……
然而当下，比弥补更迫切的，显然是怎么拯救濒死的主角。
《玉液琼浆》里唐明琼提前收服魔兽，确实吃了一番苦头，但离死亡还差了一大截，根本不是现在这副要死不死的样子。
唐明琼这是要挂了的节奏啊！
他万一game over了，她还弥补谁去？
【麻好好：小受，现在该怎么办？】
【系统：宿主别慌，根据在下多年的经验，男主这是吸收魔气过多，只要把他体内的魔气引出了就可以了(_)】
【麻好好：重点是我们怎么把魔气引出了？】
麻好好也知道要将魔气引出来。可说的容易做起来难，要真那么简单，男主还会是现在这副鬼样子吗？
【系统：哎呀，对别人来说难，对宿主你来说还不容易吗？⊙w⊙宿主你别忘了洛清玉的设定～】
麻好好：“……”
洛清玉的设定是什么？
《玉液琼浆》女主角，洛家大小姐，主角未婚妻，绿茶白莲花，还有……天生炉鼎。
【麻好好：小受，你说的该不会是……】
【系统：宿主，就是你想得那样(-)_】
【麻好好：……】
【系统：炉鼎本就是采阴补阳之用。魔气属阴，与宿主体内真元相契，吸纳魔气对别人可能很难，对宿主你却是轻而易举～】
洛清玉天生炉鼎，是孕育和培养魔气的最佳容器。
正道修士若是以她为炉鼎，尚能使修炼事半功倍，更不提真元相契的魔修，是以在文中引得魔修们对她趋之若鹜，也才有了此文书名的诞生。
麻好好脑中呼啸过一万匹神兽……
这特么又是一次自作孽不可活！
【麻好好：不不不，小受，这些设定全是作者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不能当真的。】
【系统：不管，宿主请对你写过的设定负责(_)】
【麻好好：一定要这样子吗？】
【系统：对，宿主你马上用帮男主吸出来。】
【麻好好：……吸？】
【系统：挑三拣四的，宿主你还想不想救人了！(｀д)ノ】
【麻好好：小受，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系统：关黄花大闺女什么事？卧槽，宿主你想到什么了？！你个污妖王！】
【麻好好：不是我想的这样，那你的意思是……？】
【系统：（□′）只是帮男主把魔气引出来啊！】
【麻好好：小受，我不是随便的人。】
【系统：嗯，下一句是宿主你随便起来不是人。】
【麻好好：……】
【系统：宿主别磨磨蹭蹭的了，主角要是真死了，咱们任务也得over！快，上！】
麻好好一心想救唐明琼，差点没想起来任务的事情。
系统说的没错，惩罚世界的任务要是也失败了，还不知道会被投到什么世界里。
万一是那个女人会长♂♂的世界……
两相比较，果然还是占男主便宜（？）掉的节操比较少！
140：闯祸
一个下午没拍到什么镜头，晚上周伟雄来了，听着汤眉委屈巴巴地跟他哭诉，又拉着莫禹恒出去喝酒，说是要让汤眉给他赔罪。
周伟雄热情的邀请，就算是莫禹恒也推脱不了，只能放下手头的工作，真心假意地和他做一对酒肉朋友。
麻好好真心实意地感慨，有钱人的圈子也不好混啊。
连着三天晚上休息，放得人骨头都松散了，照着这个进度拍下去，恐怕拍到天荒地老都拍不出一部电影来。
麻好好回到酒店先睡了一觉，等到11点闹钟响了，照常出门蹲守在15楼的电梯口。
昨天晚上白等了那么多小时，今天她学聪明了，算好了时间再去看着莫禹恒和汤眉，这一次绝对不会睡眠不足。
虽然莫禹恒让她别再守在电梯口，但作为一个严谨的成年人，麻好好不得不防。男人喝醉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鬼知道他会不会被汤眉哄了去了，或者来一出酒后断片什么的。
他自己不放在心上，任务在身的麻好好可不能不放在心上。
这次麻好好没等多久，莫禹恒回来得比昨天早，12点才过他就踏着电梯到达的铃声出来了。
他的脚步有点飘，是扶着电梯门出来的，整个人看上去满是醉意。
紧跟着他出来的还有一个金发的女生，穿着迷你裙露出套着黑丝的大长腿，一件小背心外面罩着滑倒肩膀的格子衫，一出电梯的门便散发出一阵幽幽的香水味。
她脸上酒意朦胧，显然也喝了不少就，两手挂在莫禹恒的手臂上，胸口挤压着他的胳膊。
麻好好正在和昨晚遇到的酒店经理和保安闲扯。
她胡编了一段新婚不到一年的老公被野女人勾走了魂，她一个人怀着肚子里的宝宝凄惨地等他回来，值便经理和保安整得泪眼汪汪。
他们感同身受般地怒骂渣男：“姐妹你千万看开点，这种人就该跟他离婚，渣男留着有什么用，带回家过年吗？！”
麻好好摸着肚子苦涩地摇头：“我不想宝宝一出生就没有爸爸。”
说完抬头就看到了莫禹恒带着女人出来的场景。
酒店经理和保安大哥顺着麻好好的视线，看到了从电梯里出来的奸/夫/***，顿时心头一把火在燃烧，上前几步就把莫禹恒拦在了路上，骂道：“人渣，你还有脸回来！”
麻好好直到人被拦下了才反应过来，经理和保安大哥简直是动作神速，她就愣神打量了金发大长腿不到一秒钟，咋地情况就成了这样？
“……”麻好好觉得完了，她好像又闯祸了。
等等，她为什么要用“又”这个字？
“艹你个渣男，还有脸带女人回来！你知不知道女人十月怀胎有多辛苦，你这种人不配当人老公，更不配当父亲！”酒店经理义愤填膺，张口就是一顿口水横飞的怒喷。
喷完莫禹恒，他又去喷大长腿：“还有你，小小年纪要不要脸了，家里没教过你不要当小三吗？！勾搭已婚男人很光荣是不是，我要是你爸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比起“八面玲珑”的酒店经理，保安大叔老实不会说话，但因愤怒涨红的小脸和他不停从鼻孔种喷出的怒气，已经证明了他有多不好惹。
完了完了。
麻好好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只恨她为了不犯困和两位大哥聊得太high，聊着聊着就走到了走廊中央，此刻的存在感如同一个人形的活靶子。
她灵机一动躲在了保安的身后，期盼保安大哥强壮的身形能遮住她的小身板，好叫莫禹恒不要认出她来。
话说他喝了这么多酒，应该差不多喝懵了吧？
可惜，麻好好的运起一如既往地差。
莫禹恒虽然喝了酒，但还没到糊涂的地步。
“老公……父亲？”因为酒精的影响，他说话的语速比平日缓慢了不少，吐字却依然清晰，并且一眼就将麻好好揪了出来，“躲在别人后面做什么，怎么不出来？”
“……”麻好好头上挂下了冷汗，她现在下跪求饶，还能求得一个全尸吗？
她发誓，她真的真的真的不是故意败坏他的名声！她就是觉得有那么一丢丢好玩而已……
“恒少，这些人是谁啊？人家好害怕，他们怎么张口闭口就骂人~”跟着莫禹恒回来的女人声线细长，嗲声嗲气地摇着他的手臂，“人家不管~人家可没听说你结婚了~”
这年头的妹子怎么说话都跟汤眉一个调调，少用点波浪线不好吗？
麻好好捂着鼻子，妹子身上的香水味太浓了，香到发臭，她快受不了了，真不明白那些男人是怎么忍受下去的？
香水妹子的话说完，莫禹恒没搭理她，只斜眼瞥着麻好好，看这位做错了事的小朋友什么时候敢出来认错。
酒店经理骂得上头：“管你什么横少竖少的，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欺负我姐妹，我们哥们的肌肉可不是白长的！”
他拍了拍保安大哥的肌肉，**的声音十分有说服力。
麻好好抱头无声地哀嚎，她对不起两位好心的大哥。
见酒店经理的长篇大论还没结束，麻好好眼睛一闭从保安大哥背后冲了出去，抹着眼角的泪花：“姐妹，谢谢你们！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我想和他单独谈谈，把事情讲清楚，这件事说到底我们都有错。”
经理和保安再次被麻好好感动了：“姐妹你何苦呢，这样的渣男不值得……哎，我们都知道你的难处，我们就在酒店楼下，要是他敢欺负你，随时call我们！”
“……嗯嗯，这世道还是好人多！”麻好好含泪点头，等两位大哥终于乘着电梯下楼了，才机械地转过身，不敢看莫禹恒。
莫禹恒的声音沉沉的：“表演结束了吗？”
麻好好一秒想给这a爆的攻音跪下了，喝多了酒的声音这么好听的吗？
不过现在不是犯花痴的时候，麻好好正直地挺直身板诚恳认错：“大大我错了，大大对不起！要不……你们继续？”
141：喝醉
任谁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打扰了雅性，都会不高兴。
香水妹子白了麻好好一眼，勾着莫禹恒的肩膀撒娇：“恒少，我们走吧，人家困了~”
颇有要顺着麻好好的话，“继续”的意思。
麻好好眨巴着大眼睛，一副“我没在看戏”的认真表情。莫禹恒带回来的妹子不是汤眉，她确实没理由拦着。
带谁回来是他作为成年人的自由，只要不影响任务，麻好好不该有意见的。更何况，这才是他花花公子该过的生活不是吗？酒池肉林，纸醉金迷，她早就该有心理准备的。
莫禹恒挥开妹子的手，烦躁地捏了捏眉头，说道：“算了，你走吧，我现在没什么心情。”
“恒少~”那妹子嘟了嘟嘴，仍是不甘心地扒着他，一句“恒少”喊得九曲十八弯。
然而莫禹恒不搭理她，她也只得悻悻地松开了手，转过身的时候瞪大眼睛对麻好好龇了龇牙。
走廊上一下子只剩下了麻好好和莫禹恒两个人。
气氛前所未有的尴尬，在炎热的夏夜里，麻好好甚至觉得周围凉飕飕的。
两人面对面沉默了半晌，还是莫禹恒先打破了沉默：“不是说有话和我谈谈吗，怎么不说了？”
麻好好搂着睡衣的衣角：“我那都是开玩笑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我计较了。”
莫禹恒轻笑了一声，麻好好看到他的鞋尖向自己迈进了几步，将她壁咚在走廊的墙壁上。
淡淡的酒味在他身上并不难闻，只是他的衣服上还残留着妹子的香水味，让麻好好说不出地介意。
“怕什么，不是你说我是你的老公吗？”他的声音像是低音炮在耳边炸响，麻好好没怀孕这会儿也要觉得耳朵怀孕了。
“不……”热量扑倒脸上，麻好好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她的脸和耳朵一定红得不像样，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莫禹恒的呼气吹在麻好好的脖子上，叫她耳后的皮肤又酥又麻：“不是让你不要过来吗？小朋友，成年人是很危险的，你这算是自投罗网吗？这回可不会放你走了。”
什、什么？
麻好好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确信莫禹恒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用这样的直白的眼神看着她，像是一个紧盯着猎物的猎人，看得她双脚发软，只能靠着身体的重量撑在墙上。
“莫禹恒，你、你喝醉了……你看、看清楚我是谁！”
麻好好不知道为什么结巴了起来，莫禹恒的靠近叫她紧张得舌头都在打结，心脏快要从嘴里跳出来。
这人不会把她当成他哪一任的前女友，或者他在酒吧勾搭的妹子了吧？
“我没醉……”莫禹恒埋在麻好好的脖颈间，从胸腔里发出的笑声低低的，很好听，“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是小兔子啊……”
夏天的衣服很薄，莫禹恒说话的热量透过衣服渗透进麻好好的睡衣，和他的碎发一样，戳得人心口痒痒的。
“小兔子……”麻好好低头看自己身上的兔子睡衣。还说没醉？什么小兔子，这人都产生幻觉了。
麻好好做了几次深呼吸，将心里疯狂乱撞的小鹿赶走，用力将莫禹恒从身上推开。
身上的人没有防备，重心不稳倒退了几步，一下子撞到对面的墙壁上发出“砰”的响声。他捂着肩膀“嘶”地抽痛了一声，眼神清明了不少，埋怨地问了一句：“小朋友，你做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落荒而逃的麻好好只顾着冲进电梯里，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电梯“叮”地合上了门，莫禹恒的酒醒了大半。
他揉着额头靠在墙上，回想起麻好好惊慌的表情和自己轻佻的行为，后悔地想穿越回几分钟前把自己狠狠地揍上一顿。
他妈的，他都干了些什么？！
……
麻好好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伴随着一阵又一阵地抽疼。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等心口地疼痛让她喘不过起来，麻好好才想起这具身体的宿主唐棠，是个先天性心脏病的患者。
到这个世界有一段时间了，唐棠的病几乎没犯过，让麻好好都快忘了，“她”是一位命不久矣的病人。
疼痛让身体的热度迅速地降了下来，背上一下子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四肢无力地感觉比在走廊上更加严重。
麻好好久违地呼唤系统君的出现。
【麻好好：小受，你在不在，我好像快挂了。】
自从搞错了世界的时间线，系统离线的次数越来越多了，麻好好原本还乐得脑内清净了不少，现在却无比盼望系统的出现。
虽然系统不靠谱，但这时候不论是谁，她希望有人能帮帮她。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病急乱投医吧？
不靠谱的系统，这次居然靠谱了一回，麻好好只唤了一声就得到了它的回应。
【系统：宿主别怕，在下来了！这是这具身体的正常反应，吃药就能好哒！】
【麻好好：行，我有病，给我药。】
【系统：，宿主那个药在你的行李箱里啦，在下没有实体拿不到啊……】
行吧，好歹知道了药在哪里。
麻好好强忍着心口的抽痛从床上翻下来。
好在她是回到了房间才病发的，要是在电梯里估计明天就要上社会新闻了吧女演员深夜猝死而亡，是人性的崩塌，还是道德的沦丧？
行李箱离床不远，麻好好颤颤巍巍地从里面翻出药瓶，耗费了像是一个光年那么长的时间，才把药吞进嘴里。
她没力气去拿桌上的矿泉水瓶，就着唾液生硬地把嘴里发苦的药片咽下去，解脱般地瘫倒在地板上。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感受到体内的痛楚在缓慢地褪去。
【麻好好：小受，健康的人真幸福。】
【系统：宿主，节哀顺变(ˉˉ；)...】
【麻好好：遭了这么大的罪，你不应该意思下给点补偿吗？】
【系统：(_)说起这个，宿主，在下可是特地调整过身体的数值的，一般没有激烈的情绪不会犯病。宿主你做了啥？】
【麻好好：……】
算了，补偿不要了！
142：尴尬
有了走廊上的尴尬，第二天在片场，麻好好不敢直视莫禹恒的眼睛。
虽然一切可能只是个醉酒后的误会，可一看到他的脸，不免让人想起昨晚脸红心跳的场面，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运动，撞得心口抽疼。
为了自己的人生安全着想，除了拍摄等必要时候，麻好好都远远地躲着莫禹恒，连旁观何易年拍戏都是搬着小板凳，能离莫禹恒多远，就离他多远。
麻好好继承了“唐棠”演戏的天赋，镜头下能将一举一动都变成另外一个人，这时候却笨拙得像一个偷偷干了坏事的孩子，拼命地想掩饰着自己的秘密，却不知道早已经漏洞百出。
莫禹恒将她的行为看在眼里，出乎意料地没找她谈话，反而有意无意地放任她这样做。
麻好好不是没有疑心过，莫禹恒可能也记得那晚的事情，因为有时候不经意间和她的眼神对上，他总会率先转过脸去。
可他脸上的表情总是镇定自若，麻好好的怀疑每次才起了个头，他就又会转过了脸来对她温和地笑笑，连嘴角的弧度都和平日里一般无二。
所以他究竟记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啊？
不过麻好好宁愿他不记得。眼下只有她一个人犯了尴尬癌，若是连莫禹恒都被染上了尴尬病，那这片场还待不待得下去了？
一连几天，两人都没什么交流，连麻好好ng的时候，莫禹恒都很少找她说戏。
剧组里的人都是圈子里摸爬滚打过的人精，更别说两人表现得还这样明显，没多久就有人撑不住了，来找麻好好打探消息。
“你和导演又怎么了，前几天骂你的事情还没消气呢？你不至于这样吧唐棠？”何易年老大爷似的摇着蒲扇，坐在麻好好边上一边赶着虫子一边和她八卦。
今天剧组要拍外景，演的是很狗血的情节小郡主落水被路过的白柔儿发现，找来明玉搭救小郡主，圣母光环闪闪发亮。
这是编剧刚给写的剧本，就因为前些天莫禹恒没给汤眉特写，她变着法子让周伟雄加戏，软磨硬泡才有了今天的外景。
为了这出戏，剧组天刚亮就坐车出发，太阳快落山才达到目的地。本以为夏日里有水有湖的地方会凉快不少，真到了地方大家才发现，凉快是凉快，蚊虫也多得可怕。
那些灌木丛上四处盘旋的灰黄色阴影，若是一不小心靠近，便是整张脸扎进了蚊子堆里。若是还张着嘴巴，那就更可怕了，一嘴的蚊子肉营养不是一般的补血。
麻好好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抢过何易年手中的蒲扇，用风将身边的蚊子赶走。
她觉得这个剧组里，论起八卦的能人来，何易年要是称第二，估计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何易年被抢走了扇子，也没什么意见，倒是对麻好好给他“八卦第一”的评价不满意：“哥那是为了八卦吗，那是关心懂不懂？我是那种碰到八卦就往上凑的人吗？”
麻好好点头：“是。”
何易年败下阵来：“行行行，你说是就是吧，我好哥不跟妹子斗。说吧，你成天躲着大导演干嘛？”
“什么成天躲着，我哪有？！”麻好好回他，声音却因为心虚大得惊人。
何易年连忙伸手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卧槽，别激动，你想让整个剧组都听见啊！”
他左右看了看，隔了半天才松开手，小声道：“得了，别装了，你这什么破演技？，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唐棠吗？”
麻好好被他说得无言以对，耷拉着眉头问道：“我有那么明显吗？”
何易年说：“你说明不明显？长着两只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说着还伸出两只手指点点自己的眼睛。
麻好好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叫何易年一句话说得浑身都别扭起来：“也没什么……就是、就是那天晚上，我在15楼电梯口看到……看到他带着一个女的回来。然后”
麻好好吞吞吐吐，说几个字停一停，夜色掩盖不住她的泛红的面颊，像是一株展露枝叶的含羞草。
何易年听她扭扭捏捏几句话也说不出什么来，好不容易提到重点，当下一击掌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也看到了？！”
何易年压低的声音，压不下兴奋的八卦欲，“那天晚上好几个人看到导演带着人回来，听说那个妹子身材贼正点，还把妹子压在走廊上壁咚！啧啧，真是艳福不浅啊~”
“……”麻好好的心情彷佛坐上了过上车，经历了起伏起起起起起的历程。
听到前半句她就知道何易年误会了，刚放下小心脏打算来一出将错纠错，又听到后半句，尼玛他口中那个被身材贼正的妹子说得可不就是麻好好自己？！！
麻好好死也不会告诉何易年，被壁咚的那个人是她，夸她身材好也不能。她含糊地应着：“啊哈哈……是啊，原来其他人也看到了啊。”
何易年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左偏一下头，又偏一下头，看着麻好好通红的脸：“没看出来啊，唐棠你还是个小纯洁？不就是看到导演和美女亲近吗，我当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你刚才激动得站起来干什么！
“嗯嗯，就是因为这个。”麻好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坚定地点头再点头。现在的重点可不是戳穿何易年，而是把事情糊弄过去再说。
何易年并没有看穿麻好好拙劣地表演，沉浸在自己营造的真相里：“你说，那天晚上那么妹子会是谁，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人啊？”
“呵……呵呵，不可能吧，没可能的，不要胡思乱想了。”麻好好的笑声在颤抖，为某位少年正无限接近的真相。
“也对，但是……”何易年化身神探，摸着下巴说出结论，让麻好好脆弱的心脏再次坐了一趟公交车。
她赶紧离开座位，应着工作人员喊她就位的声音往前走：“没有但是，我要去拍戏了！”
留下何易年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的背影：“喂，别走啊！”
“拍摄点在后面，你往前走干嘛？？？”
143：外景
吃完晚饭后下起了绵绵的小雨，倒也符合今晚要拍的情景。
有小雨作伴，小郡主落水的场景能显得更凄惨些，若是雨水不够，指不定还要来场人工降雨，把场面渲染得更热烈。
麻好好提着衣衫的裙摆踩进水里。
经过了一整天的暴晒，夏日里的湖水还透着没散去的暖意，一脚踩进去有种不适应的软腻。
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有这样的感觉，麻好好总认为真正清澈的水该像山间的清泉，是冰冰凉凉的，轻轻一碰便能叫人心生激荡。
而不是脚下踩的这片湖，颜色是浑浊的灰绿，触感是被加热过的暖，不似天然，更像是一池死水，掩盖着数不清摸不着的细微的死物或者活物。
麻好好忽略掉心里头的膈应，将自己的身体慢慢浸在水里，捏着鼻子潜下水去。
湖水的暖意是浅薄的，它的暖只停留在薄薄的表面。不过迈了几步，麻好好就感受到了凉意，并未觉得清凉，反而因为前头温热的对比，勾起了脊背的一丝阴冷。
掉进水里的戏份前头已经拍过了，现在麻好好要做的是在水里挣扎，等着发现她的白柔儿找人来救她。
这一场她几乎全在是水里拍的，如她所料，为了渲染气氛，剧组特地准备了喷水管，麻好好一落水，“天公”便感同身受般哗啦啦下起瀑布似的暴雨来。
“雨水”砸在麻好好的身上，带出自来水混着泥土的腥味，和湖水的异味搅和在一起，叫麻好好生出一种浑身都发痒的错觉。
汤眉的老毛病又犯了，一个惊讶的表情ng了一遍又一遍。
麻好好有理由怀疑她是故意的。随便从路上抓个路人来，都比这一幕的汤眉演得更好。
演技再差，也不会有人分不清什么是惊讶，什么是惊喜。实在演不来，别翘着嘴角总能做到吧？
汤眉不敬业，麻好好不能陪她不敬业。说到底，这幕戏演得次数越多，她越是吃亏。
这处的湖水有多脏？换成平时，麻好好看到了都不会用手去碰它，现在不仅在水里泡几个小时，还为了表演出挣扎地情景灌了好几口水进去。
耐心和她的胃部一样在翻涌着燃烧，在看到汤眉挑衅的笑容时，麻好好心里的怨气却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突然泄了气。
这一刻她忽然明了了。
啊，原来汤眉的大招就是这个？还真像是她会干出的事情。她的报复，也就只是这些下九流的招数吧？
麻好好不想跟汤眉生气，对这种人生气本身就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会让她有种被汤眉拖下了水，站在了和她同样低级层面上的感觉。
因为汤眉的不配合，这场戏拍得磕磕碰碰很是艰难。
莫禹恒全程冷着一张脸，脸色阴沉地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他几次喊停，叫人将麻好好从水里拉起来休息，每次都会碰到汤眉的阻挠，摇着手臂嗲声说着“导演，再给人家一次机会吗，这次人家一定好好演~”
莫禹恒看着她的脸，几次想将剧本摔在她的脸上，却每次都就想起周伟雄的话：“恒少啊，这部戏可全靠我撑着了。给老哥点面子，等你做出了成绩，家里那些人哪还敢说三道四？”
这句话在他的脑子里来来回回过了几遍，等麻好好再次强撑着泛白的嘴唇踏进水里，他还是惹不住爆发了。
他很少发脾气，上一次骂人还是对着麻好好，但说得也不是什么过分的重话。
这次却是指着汤眉的鼻子让她滚，让前一刻还花枝招展的汤眉都懵了，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下来，也得不到一个怜香惜玉的眼神。
最后只得恨恨地咬下嘴唇，愤愤不平地继续拍戏，顺利地立马就把这场戏过了。
毕竟莫禹恒都骂出“要么好好拍，要么带着你的金主滚”这种话了，汤眉再敢甩心眼，可能只得灰溜溜地夹着狐狸尾巴滚蛋了。
到时候被周伟雄一顿臭骂不说，白柔儿的角色也不会再留在她的手里了。
煎熬的落水戏总是被熬过去了，麻好好手脚在水里泡皱了，皮肤冒着冰冷的水汽，再是炎热的天气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
她被工作人员从水里拉上来，上来的时候周围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几个妹子甚至害怕地发出了尖叫。
麻好好的后背上趴着一只巨大的水蛭，吸附着她的衣服挂在她的背上，乌黑的身体满满地涨开着，随着吸血的动作不停地蠕动收缩着。
麻好好在水里泡晕了，居然没发现这东西爬到了她的身上。
剧组里的男生手忙脚乱地帮她把水蛭弄下来，麻好好僵硬地一动也不敢动。
这一幕戏演到现在，其实她已经没多少知觉了，只觉得手脚都已经不是自己的，脑袋发胀想睡觉，呼出的气息也很烫。
耳边的人群叽叽喳喳的，好像在和她说话，又好像不是。
麻好好听不太清楚，她对帮助她的几个人道了谢，裹着何易年助理递来的毛巾微笑地看着他们说话。
眼皮在打架，麻好好克制不住地打起了冷战。
她想就这样倒在床上，什么都不想睡上一觉，可一想到被污浊的湖水浸透的衣服，那些水渍还留在她的皮肤上，怎么都不敢闭上眼睛。
回去酒店还有好几个小时，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洗上一个澡，可却只能强忍着。
汤眉的手段下作，但却一直都很有效。
麻好好看不起汤眉，可这世道总是好人吃亏比坏人多，没良心的人过得才最幸福。
如果她能做到和汤眉一样不择手段，或许就不会像今天这样的辛苦。
可惜的是，她可能一辈子也做不到，也不想做到。
麻好好思绪逐渐飘远，周围好像又安静了下来。
“唐棠，你还好吗，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
耳边的男低音是很熟悉的，麻好好钟爱的那一个。
可那样急切又暴躁的语气，却一点也不像熟悉的那个人。
麻好好没有来得及回头看清他的神情，眼前一黑，昏倒了。
144：鸡毛
昏倒的感觉很奇妙，麻好好陷入一片黑暗里，像是做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梦，再次醒来的时候，分不清今夕何夕，只听到耳边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汤眉也欺人太甚了。不就是周伟雄包的一个小情，还真当自己是回事了。”
“唐棠太软和了，换成我早就受不了了，艹……”
“谁说不是，所以说明星不是那么好当的。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后吃的苦都不是人受的……”
麻好好晕晕乎乎地听了一耳朵，脑子里还和裹着浆糊似的。好半天她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正在拍《追光》的外景才对？
记忆停留在她听到莫禹恒声音的那一刻，这之后似乎就出现了断层，发生了什么她全然记不清楚了。
“唔……”麻好好蹙起眉头，难受地呻吟了一声，艰难地抬起眼皮看清周围的环境。
明黄色的灯光映入眼底，身下的触感像一张绵软的大床。
麻好好转动眼珠，视线从天花板滑向说话声的来源，中途看到放在墙角的行李箱，是她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一个。
这是，自己在酒店的房间？
“唐棠，你醒了！”最先发现麻好好醒来的是何易年，从房间内的沙发椅上站起来，惊喜地跑到她的床边。
坐在沙发上与何易年说话的，是剧组的化妆师和道具师傅，见麻好好醒了连忙跟着何易年一起走过来：“唐棠你可终于醒来，担心死宝宝了~”
“小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麻好好想说“不用”，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地可怕。她咽了口口水，勉强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声音：“我怎么会在这儿……你们怎么来了？”
麻好好想表达的是，这几个大男人怎么不经主人允许跑到了她的房间里？一睁眼发现房间里多了三个男人，这种感觉不要太惊悚好不好？
虽然知道这三位妇女之友不会对他做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但是剧组让三个男人和她待在一个房间里是不是太没常识了一点？
不管怎么说，她好歹是位身家清白的妹子啊妹子！
麻好好想将槽点一口气都吐出来，现实却是说一句话都累得慌，只能在内心里自由发挥。
何易年三人自然是没听到她心里的独白，倒了杯水给她，让化妆师小给将麻好好扶着坐起来：“你不记得发什么了？这是酒店，你发烧昏倒了。”
“发烧……”麻好好想起来了，难怪拍戏的时候她觉得浑身不对劲，脑袋像绑着铅块一样沉，原来是发烧了。
“要我说也是的，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不发烧才怪呢~”小给拿着水杯递给麻好好，麻好好谢了他，伸手接过捧在手里抿了几口。
温润的开水烫进喉咙里，热量从胃部延展到四肢，麻好好舒服了不少。可见多喝热水这句话，直男癌是直男癌了一点，但还是有效果的。
道具师傅见她眉头舒展，在一旁打圆场劝慰道，“好了好了，事情都发生了，现在埋怨也没用。唐棠刚醒来肯定很累，我们就别惹她心烦了。”
“那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啊……”小给还想给麻好好抱不平，话才说出来，自己就先意识到什么，自觉地打住了。
他看着何易年和道具师傅，又看看一脸平静的麻好好，再是不甘心也只能化为一句幽幽地叹息。
几人都沉默着不语，谁都清楚这个事实。不能算了，他们还能怎么样？
没有势力，没有背景的新人是没有话语权的。
强权阶级是他们惹不起的，硬碰硬就如同鸡蛋碰上石头，除了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不会有其他第二个结果。
几个人都知道，汤眉的嚣张是有底气的。即使她的底气不过是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剑，却也没人对付得了她，只要她扒着周伟雄一天，这根鸡毛就永远有效。
所以她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汤眉，对莫禹恒的要求阴奉阳违，就是笃定了周伟雄会给她撑腰，莫禹恒不敢拿她怎么样。
谈到这个话题，房间的气压忽然低了下来。
麻好好也好、化妆师和道具师也好、何易年也好，不过都是混迹在娱乐圈里的小人物，自己的前途还处在一片迷茫之中，哪里得罪的起掌握着他们命脉的资本家。
想到这些，几个人顿时都没了再讨伐汤眉的心思，又安慰了麻好好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等他们从房间里离开，麻好好立即翻身从床上爬了下来，直往卫生间迈去。
刚才几个人在她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她身上穿的衣服不知道被谁换了，可头发还一缕一缕地黏在一起。
可见从那片湖水里爬上来，她还没来得及洗过澡也不会有人冒昧地给她洗澡就是了。
发现了这一点，麻好好的心理作用立马就发作了，只觉得皮肤上犹如爬了几千只蚂蚁一般，哪里都痒，好像自己成了一只浑身散发着腥味的臭虫，连身上穿着的这件睡衣都被她污染了。
麻好好进了卫生间，里里外外将自己洗了三次，洗发露、沐浴露打了一层又一层，站在水下冲了半个多小时，才觉得她又活了过来。
头发吹到一半，房间的门铃响了。
麻好好关了吹风机，走出卫生间去开房间的门。她猜测是何易年他们有人折了回来，可能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她这儿了。
先前的睡衣已经被麻好好扔到了一边，她穿的是酒店柜子里的睡袍。麻好好不嫌弃，怎么也比她那件被湖水污染的睡衣好。
热气熏得她皮肤发烫，因为发烧被染红的皮肤更添了一层红晕，带着未擦干的湿气，残留在她的皮肤上，整个人像是从雾里走出来。
房间的门一打开，莫禹恒看到的便是这副情景。
房内的人头发擦到一半，半湿不干的几缕发丝贴在她的脸上，勾勒出侧脸好看的弧度。她睡袍的领口没系好，露出锁骨处粉白色的皮肤，引诱着人想在她的锁骨上咬伤一口。
偏那人对自己的状态一无所知，圆圆的眼睛里满是迷茫，像是一只没有不经世事的兔子，毫无防心地邀请大灰狼进房间里坐坐。
145：谈心
麻好好的房间其实不乱，可当莫禹恒走进房间里，她突然就对沙发上放着的几件衣服、桌子上被碰倒的化妆品无法忍受了。
她忐忑地坐在床上，心跳不受控制地又“扑通扑通”加速跳动了起来。麻好好疑心被莫禹恒听到她巨大的心跳声，紧张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莫禹恒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是何易年方才为了方便喝她说话从桌边搬过来的。此时由莫禹恒坐着正好，不会显得太疏远，比起坐在床上，又多了一份恰到好处的疏离感。
他的视线垂落在麻好好的脚上，很快地勾了一下嘴角，又好像没有。
麻好好露在空气中的双脚缩了缩，弯起来藏到了另一边。
其实她的脑子还有点懵，邀请莫禹恒进来更像是一种未经理智思考的本能反应，就像看到朋友站在家门口，总要问一句“吃饭了吗，不进来坐坐吗？”
等莫禹恒真进了屋，坐在了她的对面，麻好好的理智才逐渐回笼，意识到现在的场景有多尴尬。
他们已经好多天没有正经说过话了，麻好好想说点什么打破僵持的气氛，却想不起以前喝莫禹恒说说笑笑的时候都聊了些什么。
好像都是些无聊又没有营养的事情？
麻好好打从心里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还好莫禹恒并没有让她为难的意思，将手中提的袋子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
“去药店买了些退烧药。”莫禹恒轻声说道，“现在太晚了，你先吃着，等明天再带你去看医生。”
麻好好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上面印着xx药房几个字，里头零零散散地装着几盒药剂，应该是他问店里买的非处方药。
莫禹恒将袋子里的药拿出来，拆开包装盒，亲自将里面的药片一板一板地掰好了，放在麻好好的手心里：“吃吧。我看着你吃，吃完了早点睡。”
麻好好怔怔地摊开手，手心碰到他手指的一刹那，被他指尖的温度烫了一下。
然而那滚烫的热量很快就离开了，只在皮肤上留下长久的麻，余韵悠长。
麻好好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药片，惹得莫禹恒看了过来，以为她是小孩子脾气发作了，不想吃药：“小朋友要听话，乖乖把药吃了才是好孩子。”
水壶里的水是何易年几个人帮忙烧的，此时的温度刚刚好，不热也不烫。
莫禹恒重新倒了杯水，手指隔着杯壁试了试温度，递到了麻好好的嘴边。
麻好好不知道在想写什么，撞了邪似的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水，将手里的药片一股脑塞进嘴巴里，囫囵地吞了下去。
因为吞得太猛，中途她还不小心被呛了一下，连忙伸手将嘴角溢出的水迹擦掉了。
整个过程麻好好的脑子都是放空的，连自己都想不通她怎么会这样做。不管从哪个角度解释，这样的行为都太过亲密了！
莫禹恒却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异样，等麻好好将药吞进肚子里，弯起眼睛对她说道：“好乖。”
生病的人总是敏感的，明明他平日里说话也是这个调调，唯独今天麻好好觉得这些话好羞耻，莫禹恒好像在哄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今天她的脸本来就很红，也就不用担心被莫禹恒看出她的害羞了。
麻好好说道：“谢谢你……”
听到她的道谢，莫禹恒眼里的笑意反而淡了，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来：“谢什么，谢我让你拍了一边又一遍吗？”
他的眼底露出痛苦的神色，让麻好好想起那晚在花坛边看到的他，被孤独感和无力感裹挟着，想要挣脱又无能为力。
麻好好摇了摇头：“把戏演好不是演员该做的吗，就像把电影拍好是导演该做的，为什么要为正确的事情感到抱歉？”
莫禹恒对麻好好能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来感到讶异，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吗？”
他的声音很轻，与其说是在问麻好好，不如说是对自己的扪心自问：“为了资本妥协，把剧本改得面目全非，纵容有背景的花瓶欺负演员……你觉得我做的是对的事情吗？”
麻好好不喜欢莫禹恒身上的无力感，露出那样苦涩的笑容，他一点也不像他了。
在麻好好的认知里，莫禹恒就该是强大又自信的，不会在风雨面前被轻易压弯了脊背，那样才是她熟悉的莫禹恒，才是书里被喻为天才的大导演。
可现实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我们认识的总是他人光鲜亮丽的一面，伤痛只会被死死地藏在阴影里。
麻好好不知道该对现在的莫禹恒说什么。
说他错了吗？为了五斗米放弃了自己的坚持，弯下了挺直的脊梁。
可他又明明没有错。为了梦想竭尽全力，被磨平了不被现实包容的棱角，他分明连自己都被深深地折磨着，怎么能说他错了呢？
麻好好没在对错之分上深究，对他说道：“世界上的事情能单纯地用对和错来判断吗？我只知道你是很好很优秀的导演，这不就够了吗？”
“很好很优秀的导演？”莫禹恒重复着麻好好的话，笑道，“头一次发现原来小朋友这么会说话，我以为你一定觉得我是很差很恶劣的导演才对。”
“怎么会？”
一个人的好意和恶意麻好好还是分得清的。
她刚才已经从何易年他们那儿听说了，是莫禹恒在自己昏倒后急忙开车载着她回了酒店，还有床头柜上的那些药，难道都能作假吗？
他当然是一个很好的导演。
麻好好半点不违心地说道，“你是我知道最厉害的导演，以后一定会成国际电影圈的名人，动动脚电影圈就能抖三抖那种！”
“这么看得起我？”
莫禹恒彻底被麻好好逗笑了，他的身体离开椅背，往前凑了凑，手掌盖在麻好好的头上，“那我可不能让小朋友失望才是啊。”
这是这些天来他第一次摸麻好好的头发，他的手掌很大，掌心是暖的，靠近的时候有暖洋洋的味道。
两人默契般地相视一笑，这些天的尴尬和隔阂终于在这一笑里全化成了温暖人心的融融暖意。
146：大明星
吃了退烧药，第二天起来麻好好好了不少。高热已经退了，只是精神还有些软绵绵的不适。
莫禹恒放心不下，勒令麻好好请了半天假，要带她去医院看看。
麻好好可不敢劳烦大导演，整个剧组还等着他拍戏呢，如果因为带自己去医院，耽误了一整个早上的进度，她还不得被吃瓜群众传成“美色误国”、“魅惑主上”的妖女了？
麻好好担不起这么大的锅，最后两人各退一步。麻好好请假自己去看病，莫禹恒照常拍摄电影，两不耽误。
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
这具的身体很虚弱，本来就离鬼门关只差临门一脚，不过是靠着系统的帮助和麻好好的意识才撑到了现在。
麻好好心里有数，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并没有露出太过忧伤或震惊的表情，镇静地打车回了片场，准备继续拍戏。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最多也只能撑到拍摄结束。
汤眉还在莫禹恒身边晃悠，有了昨天的那一出，虽然能看出莫禹恒已经相当不喜汤眉这个人，可他们两人之间的联系一日不切断，麻好好就一日放心不下。
可她暂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同在一个剧组，一个导演、一个演员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样才能两人都不可能不交流。
麻好好眼下，只能期盼着汤眉的戏份早日结束，而她也要加强对莫禹恒的观测，在这段日子里看牢他。
麻好好在外头吃了饭才会剧组，她没什么胃口，只喝一碗白粥。回到片场的时候刚刚好，正是平常用完了午饭准备开拍的时间。
然而本应忙乱的片场，今天却出奇地安静。
说安静也不合适，只能说比起平日里大声嚷嚷四处走动的场景来，现在这样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说话的场景相对来说安静太多了。
麻好好没在片场找到何易年，今天下午没有明玉的戏份，可能他还没到场。这样的场合少了何易年这个“八卦第二”的小能手实在有些遗憾，麻好好的消息都滞后了不少。
好在剧组窃窃私语的讨论声并没有藏着掖着，麻好好路过几个人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好像说是有什么大明星突然来了，所以到现在戏还没开拍。
大明星？
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大明星了，远的不说，何易年就算一个。
能让见多了大大小小明星的圈内人士人这么热烈的讨论，看来这位大明星要么是咖位很大，要么就是来剧组有其他让人好奇的“隐情”了？
只要不影响任务，麻好好对娱乐圈的是非恩怨并不关心。她嫌片场神神叨叨的谈话声太吵了，索性跑到摄影棚外边的小卖部买水喝。
夏天是一个很奇怪的季节，躲在空调房里太冷，真到了外头却又太热。
摄影棚新装了空调，冷气总是被开到最低。放在平时倒是还好，只是麻好好今天还有些轻微的低烧，买完了水她一时不太想进去受冻，挑了外头一处荫蔽的树下，打算喝完手里的水再回去。
她的地方挑得不错，那处树荫的背后正藏着一条小巷，麻好好才靠近便听到了巷子里说话的人声。
“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的笑话？”说话的男人语调平平，声音很是冷淡。
麻好好立马认出说话的人，不怪她，只怪莫禹恒散漫的声线实在太有辨识度了。
他的话说完，巷子里响起了一个清朗的笑声：“怎么，我不能来吗？怎么说我们也是亲兄弟，我来关心一下亲哥混得有多差，不行吗？”
说出的话却是他清澈的声音一点也不搭。
麻好好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恐怕剧组里正引发热议的就是这位大明星莫禹恒的弟弟，莫禹飞。
难怪大家的八卦**这么热烈，关于这一对兄弟的传闻，和莫禹恒留在网上的那些风流艳/史一样多。
麻好好听关菲菲提过不少。
莫家这对兄弟向来是弟弟看不上哥哥，哥哥也不屑和弟弟玩在一处。两人的关系与其说是不和，不如说是恶劣，他们为了女明星大打出手的事情，甚至上过微博的头条热搜。
莫禹飞现身莫禹恒导演的剧组，怎么看都不像是兄友弟恭地来探哥哥的班，来找茬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麻好好站在巷子口的树荫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被巷口的大树挡住了身形，谈话的两人谁也没看到她。没听到他们二人说话，麻好好还可以没有心理压力地抬脚就走，可现在却好像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心虚地很，怕自己一走动就被人抓个正着。
犹豫间莫禹恒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劳你的关心。有那闲工夫，还是多管管你那些女朋友吧，免得又闹出自杀的新闻来，让其他人背锅。”
“啊呀呀，这话可真让做弟弟的伤心。”莫禹飞啧啧地叹息着，“哥哥怎么会是其他人呢？你没听妈说吗，你又不混娱乐圈，要那么好的名声干什么？”
麻好好没听到莫禹恒的回话，却对莫禹飞口中所言感到惊讶。
她知道那个“自杀的新闻”，就是莫禹恒和莫禹飞打架上了热搜的那一次。原因是有莫禹恒对流量小花始乱终弃，小花承受不住打击自杀未遂。
关菲菲在麻好好耳边念叨过不知多少次，心疼她家哥哥善良有责任心，大义灭亲敢于同人渣恶势力斗争到底，顺便数落莫禹恒是杀千刀的渣男。
关于莫禹恒的流言蜚语，也是从这时候起开始在网上满天飞的吧？
没想到事实的真相，原来和大家的认知正相反。
莫禹飞才是那个该被全网唾弃的渣男，而莫禹恒只是这场事件的炮灰替罪羊。他和那位小花一样，是这件事的受害者。
麻好好握紧手中的矿泉水瓶，透明的塑料瓶身被手指的力气捏得皱巴巴地合在了一起。她仰头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水，入口的味道酸酸涩涩，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147：粉丝
莫禹恒好傻。
他不是标榜自己是成熟的大人吗？怎么到头来，却只是一个单纯的傻瓜。
麻好好一口气将手里的水喝完了，她突然不想走了，想听听两人之间还会说些什么，想看看莫禹恒还能傻到什么程度。
莫禹恒的隐忍沉默没有换来莫禹飞的体谅，他自以为是地拿捏着大哥的软肋，说出口的话更加放肆。
“大哥你也别怪妈，老妈老了，还想着有人来接她的饭碗。你想进娱乐圈里混，可谁让你没遗传到老妈的长相呢？你吃不了这口饭，弟弟我只能勉为其难接下来。”
他说，“你也别跟家里闹脾气了，拍什么电影啊，咱们家有一个人在圈子里出名就够了，你乖乖地给弟弟做挡箭牌也挺好的不是？”
他用着劝慰的语气，说的却分明是让人牙痒的话，叫麻好好听了都要克制不住想冲上去和他拼了，也不知道莫禹恒是怎么忍下来的。
或许他也曾经爆发过，忍受不了莫禹飞的一桶一桶往自己身上泼的脏水，和他扭打在一起。
但最后的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意。
他们的争吵上了热搜，到头来莫禹恒还是在层层施压下，替莫禹飞抗下了渣男的锅。更可笑的是，这层压力的来源不是别人，正是生他养他的母亲。
所以他是因为不想再替弟弟背锅，和家里闹翻了吗？这才需要来亲自拉投资，忍受周伟雄和汤眉的刁难，看他们将他的剧组弄得乌烟瘴气却无可奈何？
这是什么绝世小可怜？
麻好好想抱抱莫禹恒，告诉他所有的痛苦都是会过去的。一切的磨难都是为了将他打磨成一块发光的金子，过程也许疼痛又漫长，但这些为了发光而经历的苦难，永远都值得。
但现在的麻好好不能动，也没办法说什么。
她只能听到莫禹恒用低沉的声音警告道：“如果你只是为了说这些，话我听到了，你可以离开了，这里不欢迎你。”
他的话引得莫禹飞哂笑起来：“你以为我稀罕来吗？要不是老太婆天天找我哭诉，我用得着跑到你这破地方？你玩得差不多就得了，真以为自己能成为大导演还是什么？”
莫禹恒也笑了，笑声里好似带着冰冷的寒意：“我能不能成为大导演和你有关吗？还是说我稍微认真一点你就怕了？莫禹飞，除了一张脸，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莫禹飞被莫禹恒的话一噎，像是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他。
“我只有一张脸？好啊，行，莫禹恒你够种！”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恼怒地握起拳头，一把砸向莫禹恒，“我至少有一张脸能看，他妈的你呢？我告诉你，你永远也别想爬到我的头上！”
麻好好听到了拳头和墙壁碰撞的响声，但最后落荒而逃的人反而成了莫禹飞。
莫禹恒拦下莫禹飞的拳头，一拳砸在小巷的墙壁上，眼中毕露的凶光将莫禹飞吓了一跳：“滚别以为你是我弟弟我就不敢动手！”
莫禹飞的火气被吓没了一半，被逼急了的莫禹恒有多可怕他是见识过的。当年两人打的那一架，大获全胜的那个人是他，却在床上足足养了半个月的伤。
莫禹恒忍气吞声太久，他差点都要完了，兔子急了也是有咬人的时候。
“你，你给我等着！”莫禹飞撂下一句没有底气的狠话，匆匆地迈着步子离开了。
麻好好没想到两人的对话结束得这么快，她听得认真，却忘了计划还怎么完美地离开，此时要要找藏身的地方却是晚了。
从小巷里怒气冲冲走出来的莫禹飞，一眼就看到了捏着矿泉水瓶蹲在地上的麻好好。
他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自己和莫禹恒的对话会有第三个旁听者。
出现在影视城里，这人应该也是圈子里的人了。如果她将他的事情散布给有心人，他的演艺生涯将会毁于一旦。
莫禹飞脚步一顿，朝着麻好好迈了过来，在她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他必须先将她封口再说。
麻好好蹲在地上不敢抬头，余光能看到莫禹飞在向她靠近。
她脑子里转过几个主意，实在不行就装疯卖傻好了，就是不知道莫禹飞会不会相信？
麻好好深吸一口气，胡编乱造的故事正想着怎么开头，莫禹飞的鞋子停在了他的面前：“你是我的粉丝？”
“？”
麻好好抬起头，莫禹飞挂着恰到好处温柔的笑容，若不是听到他在巷子里的一番言论，麻好好也要相信他真是关菲菲口中“十全十美”的哥哥了。
“没看错的话，那是我的护身符吧？”莫禹飞的演技堪称一绝，指了指麻好好背上的书包，柔柔地笑着，“告诉哥哥，你刚才都听到什么了？”
麻好好摸了摸背上的书包，早上去医院她特地将书包背在了身上，一到剧组就去买水了，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将书包放下来。
没想到因为上面挂的护身符，被莫禹飞错认成了粉丝。
将错就错，麻好好没接莫禹飞递来的话题，而是把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如同一个看到了偶像不会说话的死忠粉：“我……我是你的粉丝，喜欢你很久了。哥哥……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她绝口不提听到了什么，而是将重点放到了莫禹飞身上。
这样一来倒叫莫禹飞眼底深处的疑虑打消了，一个看到爱豆就忘记姓甚名谁的花痴，能闹出什么事情来？
换一句话说，如果这个花痴真听到了他说的话，还会红着脸说“喜欢他”吗？
“谢谢你的喜欢，当然没问题啊。”莫禹飞笑眯眯地露出八颗牙齿，等麻好好从书包里拿出小本本，大方地问了麻好好的名字，给他写了一个to签
to关菲菲：感谢你的支持，表演加油！[爱心]
麻好好“开心”得语无伦次，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可算骗走了莫禹飞，结束了一场“影帝”vs“影后”的终极对决。
等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转头就对上了一双审视的眼睛。
莫禹恒幽幽地看着麻好好，说道：“原来，你喜欢莫禹飞。”
148：害人
麻好好可算体验到“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她的包上挂着莫禹飞的护身符，手里拿着莫禹飞的签名，前一秒还和莫禹飞说说笑笑，甚至亲口说了一出“喜欢你”的爱的告白……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听也听到了，看也看到了……麻好好就是想解释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
她动了动嘴唇，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唐棠是莫禹飞的粉丝，但她不是，护身符只是个误会？
说她要拿莫禹飞的签名是因为还欠着关菲菲一张签名债务，和莫禹飞说说笑笑也好，神情告白也好都是为了放松莫禹飞的警惕？
且不说这些事情能不能告诉莫禹恒，就算告诉了，莫禹恒会信吗？
麻好好闭上了嘴，平时的伶牙俐齿在这会儿一个字都说不出。
莫禹恒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想听她的解释却最终什么都没等到，他转身走了，笔挺的背影在这会儿显得格外冷漠。
麻好好待在原地发呆，只等莫禹恒进了摄影棚才愣愣地回过神来。
事情好像又被她搞砸了，好不容易昨晚才和莫禹恒重归于好，一天都还没撑过去，他们的关系再次跌破冰点了。
她能理解莫禹恒的心情，特别是在听了他们两兄弟争吵的内容之后。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当事人换成了她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曾经欺负过她的人在一起了，她也会产生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当然，背叛成立的前提条件是，你将曾将那位朋友归到了自己的阵营里。
因为是亲近的、信任的好友，所以当发现发现她的背叛，这一切才变得更加难以接受。若是无关紧要的路人，她和谁在一起，她喜欢的人是谁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麻好好不知道该烦恼她和莫禹恒之间的误会，还是该庆幸莫禹恒将她归到了自己人的行列里。
她决定找个机会和莫禹恒说清楚，在她能把“莫禹飞是唐棠的爱豆”这件事理清之后，或者……她可以直接说成护身符是关菲菲送给她的怎么样？
……
下午的片场人心惶惶，莫禹恒的气压很低，就差直接把“别来惹我”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他摆着这样的脸上，自然没人敢去触他的眉头，不管是演员还是片场的工作人员都自觉地低头做事，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
最典型的“惹了祸”的例子，就是汤眉了。
昨天一场外景戏之后，汤眉的强行加上的戏份又被删去了大半，从她心中“并列女一号”的地位，彻底沦落为可有可无的配角。
据说是昨晚莫禹恒杀到酒吧，黑着脸和周伟雄大吵了一架，把周伟雄满脑子的酒色都给吓醒了，最后不得不认怂删了汤眉的戏份。
毕竟莫禹恒的身份在，周伟雄能给汤眉加戏是莫禹恒承他的情，给他这个投资商和制片人一点面子。
真要为了一个女人彻底把莫禹恒得罪了，那就太得不偿失了。周伟雄能到达如今的地位，还没傻到想不通这些事。
这可把汤眉给气疯了。一大早她就到剧组就发了一场羊癫，生怕吃瓜群众的瓜太少、不够甜，上赶着给人家手里递瓜。
不过没了周伟雄的做后盾，谁还拿她当回事？汤眉就算闹也只敢自己闹，删戏份不是征求她的同意，是通知她，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她闹也没用。
再说了，她要不想拍，圈子里的演员那么多，还愁找不到人来拍吗？因此等莫禹恒一来，汤眉再大的脾气，照样得偃旗熄火。
这次她算明白了，周伟雄就是个绣花枕头，别看人人喊他一句“周哥”，实际上剧组里还是导演莫禹恒说了算。
跟着周伟雄这些天，她也打听到了不少事情，这位大导演的来头可不一般。
父亲是知名企业家，生意遍布各个行业，母亲是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还有个正当红的明星弟弟，那是真正上流社会的豪门，和周伟雄那种暴发户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她要是能钓上莫禹恒这条大鱼，还愁下半辈子没资源吗？
汤眉惯来是欺软怕硬的，莫禹恒和周伟雄动了她的戏，她拿两人没辙，就把事情都怪到了麻好好的头上。
照她的想法，唐棠平时看着也没什么毛病，偏和她拍完戏又是昏倒又是发烧，摆明了就是装的。要不是因为唐棠演的这一出，莫禹恒和周伟雄哪里会删她的戏份？
一切都是唐棠那个小贱人害的！
汤眉一上午没见到麻好好的人影，但心里已经谋划了一出报复行动，只等着麻好好来片场就下手。
麻好好没太主意汤眉的动静，她现在只想着怎么和莫禹恒说清误会，脑子里暂时装不下别的事情。
汤眉戏份被删的事，剧组里传得沸沸扬扬，她才到片场没多久就把汤眉走上发疯的事情听了个全。
拍戏的时候，麻好好还有意无意地看了汤眉几眼。汤眉的表现中规中矩，但比平时总是ng是好上太多了，连作妖的时候都少了，看着像是失去了靠山，终于明白要“缩着脑袋做人”的道理了。
在麻好好的概念里，汤眉的威胁主要来自于她会怀上男主莫启，导致任务失败。至于其他的，麻好好倒不放在心上。
而想要怀孕，汤眉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退一万步说，就当汤眉想霸王硬上弓，胆子再大，大庭广众下没法对莫禹恒怎么样。
他们总不能在一群人的围观下发生人命吧？
因此在片场的时候，麻好好是不怎么关注汤眉的。她也没想到汤眉对自己的执念会这样深，刚吃了一个闷亏还想来害她。
汤眉的安静持续到了晚间，拍了一下午的戏大家都饿了，剧组的盒饭味道不怎么样，麻好好虽然饿，却并没有什么胃口。
晚上的夜戏还要持续到深夜，正巧何易年来的时候也没吃饭，见麻好好没吃，就嘱咐助理一并去便利店买了些三明治回来。
人是铁，饭是钢，不管再怎么没胃口，好歹要吃些东西垫着肚子。不然一天的戏拍下来，铁人都受不了。
麻好好谢了他的一番好意，接过三明治也没多看，掀开包装一口咬了下去。
针扎般的痛感顶进上颚和舌尖，麻好好将嘴里的三明治“哇”一下吐出来。
三明治混着点点鲜血的痕迹，“叮”一声和它一起掉在地上的还有一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