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我能反杀
(替换章节,别买,明日五更)
“悠然,你照着这个,布下阵法。”白首山上,灰袍女子带着陆悠然布置了一半的阵法,忽然递给她一个玉简。
陆悠然极为短暂地迟疑了一下,接过了玉简。在此之前,一直都是灰袍女子一句一句指点陆悠然跟在后面布置阵法的,现在却忽然直接把玉简给了她……
城主府那里,杜兰真他们做了什么影响很大的事情,让灰袍女子着急了吗?
陆悠然拿着玉简,很快明白了阵法该怎么布置。她对阵法没什么研究,但是基本的认知还是有的,在玉简的详细介绍下,配合灰袍女子布置一下并不难。
陆悠然轻轻提纵,手中掐起灵光,根据灰袍女子所给玉简中的要求,跑去布置旁边的辅阵——看得出来,灰袍女子再怎么着急,对她还是有防备的,牢牢地攥着主阵法不让她插手。陆悠然一边按照先后步骤布置着阵法,一边握着玉简,再次把自己的盘算想了一遍。
她不仅要让灰袍女子去见博爱神主,还要灰袍女子把她掌握的消息都交给她,助她在博爱会更进一步。
因此,即使她自诩可以轻易地杀死灰袍女子,也不便动手,而且,杜兰真他们来了之后,陆悠然还要装出一副忠心耿耿为神主的模样。
陆悠然想着,手下动作飞快,不一会儿,辅阵便成了大半。她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灰袍女子面色冰冷,望着山下的世界,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不知道为什么,陆悠然凝望着灰袍女子,竟觉得有点头晕目眩,差一点就要摔倒。她足下轻点,很快稳住身形,再看灰袍女子时,对方正回过头来与她对视,“愣着干什么?”
“哦!”陆悠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低下头摆弄阵法,心里却无端端升起一股恐惧来。
陆悠然不知这恐惧起自何方,但她知道这绝非她过度紧张,也绝非空穴来风,而是有什么她无法清晰指出的未明的威胁。
陆悠然带着淡淡的探究,望了灰袍女子一眼,后者已经转过脸去,专心布置起主阵了。
分舵主……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陆悠然微微蹙眉。
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之前陆悠然看着灰袍女子,除了觉得她是个成功的学人精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可是方才陆悠然望着灰袍女子,却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因为这感觉稍纵即逝,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但陆悠然知道那是存在过的。
“舵主,我们一共有几个步骤啊?”陆悠然轻声问道。
自从分舵主灰袍女子决定提前开始仪式之后,两人之间的“默契”便被打破了。灰袍女子不再做学人精,陆悠然也有样学样,这个事件快要到尾声了,她也得主动大胆一点。
“两个。”灰袍女子望着她,微微一笑,“如果不顺利的话,有三个。”
“除了布置阵法之外,就是正式的仪式了吗?”陆悠然一边问着,一边把辅阵法的最后一个步骤完成,说这话时她没有回头看灰袍女子,一直在掐法诀,仿佛只是好奇地随口一问。
“不。”灰袍女子轻声说道,“那是第二个步骤里的一部分。”
“那第一个步骤是?”陆悠然显得有些迷惑,她总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她一时间怎么也想不通。
正当陆悠然把辅阵完全布置好,拍拍手想汇报给灰袍女子时。
“啪。”
明光亮起,绕着辅阵法的外围绚烂流转,将陆悠然整个人裹在其中。
一瞬间,陆悠然忽觉四周空气仿佛重逾千斤,同时朝她挤压过来,迫使她皮肉骨骼、五脏六腑都在一瞬间向里收缩,仅仅是一个呼吸,陆悠然整个人仿佛被人缩小了,体型小了整整一圈,本来好好一个身材挺拔匀称的姑娘现在看上去像个个子瘦小的女修。
陆悠然艰难地回过头,望见灰袍女子那平静如水的面容,“这,才是第一个步骤。”
“舵主,你这是做什么啊?”陆悠然勉强笑了一下。
“你堕落了。”灰袍女子带着淡淡的叹息望着她,“我还记得,你最初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狼狈不堪,几乎活不下去,是我把你带进博爱会,皈依神主的怀抱的。”
“我本来很看好你,认为你可以成为一个虔诚的信徒的。没想到,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地背叛了神主,再次成为无信的堕落者。”
“悠然,这世界上,你可以获得一次机会——那是你应得的,但你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灰袍女子摇了摇头,“谁也不配拥有第二次机会。”
灰袍女子口中的第一次、第二次机会,自然是指皈依云详浩慈天君的机会。博爱会不接受第二次皈依。
“可你想过没有,山下还有卫道联盟的人呢,他们发现城主府的诡异,自然会上来阻止你的。”陆悠然见灰袍女子态度肯定,完全不容辩驳,便说道。
“他们怎么会上来?”灰袍女子微笑着反问道,“在神主的光辉下,没有人能够自甘堕落。”
陆悠然意识到,这就是两人的信息差所在了。陆悠然知道杜兰真三人绝不会轻易被一个城主府困住,那是因为陆悠然认识他们,可是对于灰袍女子来说,那三个无名之辈,和城主府里的其他人毫无区别。
“其实我并没有背叛神主。”陆悠然忽然说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要请神主降临戡梧界?”
这回轮到灰袍女子露出迷惑的神色来了,“你还说自己没有堕落?作为虔诚的信徒,想要得到神主的垂怜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平等、公正、博爱应该由我们自己去争取,唯有自己争取到才算是真正的成功!你们就这样像血蛭一样,遇到困难只会麻烦神主祂老人家,一点用都没有的信徒,算什么虔诚?”陆悠然信誓旦旦地说道,“唯有自己争取到博爱大同,才该有脸去求神主垂怜,否则,那都是想着不劳而获、白嫖神主的垃圾!”
灰袍女子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第三百章 人生三大错觉
数十丈高的山川算不上极高,但放在城市中,便是一道朦胧巍峨的青影了。
循着小路而上,越过无数葱茏的草木,拨开无数郁郁的枝桠,不过数个呼吸间,杜兰真三人已经登上了白首山的山巅。
本来,杜兰真还很不解为什么博爱会的最终仪式会放在这座山上,等到她了解了白首山的方位、魏雪城的格局之后,便忽然恍然大悟了。
白首山坐落在魏雪城中,因为它不算高,不算什么阻碍,便没有被修士铲平,算是魏雪城里一道风景。它的位置很奇特,正好在魏雪城南北向的轴心线偏东方大约四六开的位置。
轴心线、四六比,这些在阵法上大有意义,很多阵法便是在此基础上布置的。杜兰真从小学阵法,自命在所有筑基修士里也算精通,又有须晨真君这样的阵道宗师指点,深深懂得一个道理:再复杂的阵法,也要讲究基本法。
比如上古时最常用、最规范的阵法推演方式,有三式,即太乙、遁甲、六壬。一般来说,要是探访上古遗迹,那么一个擅长三式的阵修绝对是非常吃香的,因为上古遗迹里阵法基本都是遵循三式进行推演——当然,各人能力水平有高有低,你懂三式也不代表你能套着模子个个解出来。
到了当代,阵法便发展到新的阶段了,未必是遵循那三式衍生,很多都是另辟蹊径——当然,这种新阵法未必比上古阵法强,毕竟,阵法威力如何,归根结底看的是布阵修士的能力。不过,这也算得上戡梧界阵道的兴荣发展了。
而现在闯阵法,就比闯上古阵法更考验学识了。毕竟现在的理论五花八门,只掌握那三式就有点不够了,虽说学识精深则触类旁通——但学识是那么好精深的吗?
不过,有的东西,比三式还要基本。
那就是阵法具体布置的方位和位置。
轴心线不必多说,四六比则是一个简单的黄金分割,这个黄金分割的精确程度视阵法需要而取。
心思巧妙的人可以单凭这种结构和方位的布置设置阵法,当初在望云阁里裴琴华用来困住她的阵法正是这种,非心思极巧妙、极细腻的人不能设计出来,算得上是杜兰真见过的最精巧的阵法。
把仪式放在这座山上、放在这个位置上,便非常巧妙地以整个魏雪城为阵盘,以白首山为核心,形成大阵法套小阵法、小阵法中还可以再套一个小阵法的层层堆叠的结构。
杜兰真三人赶到白首山的时候,陆悠然已经和桦锡过了几轮了,落下三人眼里,便是灰袍女子压着陆悠然暴打,把她撵得只有勉强招架、步步败退的份。
“这……”杜兰真三人愣了一下。
陆悠然之前还信心满满地说自己随时可以杀她的分舵主,只不过是因为她想把分舵主榨干剩余价值,得到最好的结果,这才留分舵主一命,任由她布置。而且提前告知她们如果打起来会表面帮着灰袍女子,以此夺取信任。
没想到……别说夺得信任了,她们这就已经动上了手,而且,陆悠然还是被撵着满山跑的那个。
再想想陆悠然在茶楼里信誓旦旦地说着“咱们先按兵不动”,“仪式不可能很快就开始”,“城主夫人不是博爱会的人杀的”……
合着他们这一见面交换消息,得到的都是点假情报啊?
陆悠然,未免有点太不靠谱了吧?
“她是被博爱神主御前金将桦锡神识附身了,必须杀死他,否则不仅仪式会完成,而且她会成为整个任务里的大变数!”陆悠然一边勉力招架桦锡,忽然看见三人凌空而出,不由精神一振,高声说道。
陆悠然,委实过于倒霉了一点。
她的不靠谱,其实怪不得她。
下午在茶楼里交换的情报只除了城主夫人的死,其他在那个时候基本都是真实准确的,特别是仪式开始的时间,她的判断在当时是极为精准的。而能够从一个学人精的极细微的神态和行为中推测出这些,陆悠然绝对算得上是敏锐聪颖之极了。
然而,她的运气,或者说,魏雪城四个参赛者的运气实在不太好,频频出现事故。
先是韩风城十拿九稳的局势被何平书、沈淮烟和霍钟毓搞没了,再是晋霜城这个后备选项被向凌波等三个人一齐打废了——这无论对于参赛者还是土著来说,都是极其小概率的事件,因此博爱会和灰袍女子几乎毫无这种准备,自然也不可能提前流露给陆悠然什么信息了。
仪式提前也就罢了,陆悠然甚至都不知道灰袍女子是什么时候请来了桦锡的灵识——虽然陆悠然觉得这性格和智力太垃圾了不像天外大能的灵识,但姑且这么说吧。
仔细想来,自从两人看到传来的消息之后,两人就几乎没有分开过,灰袍女子很警惕陆悠然,看她看得很紧,好不容易才让陆悠然找到一个机会去给杜兰真发传讯符——也许也就是那个时候,灰袍女子可以肯定陆悠然是奸细,并且发动了一定步骤,请来了桦锡的神识。
甚至于……陆悠然反思起来,怀疑灰袍女子是故意放给她短暂的机会去给杜兰真发传讯符的!一方面确定她的身份,一方面也是支开她,方便自己请来桦锡的神识!
终日打鹰,反被啄了眼。陆悠然自诩算得上敏锐,没想到竟然被灰袍女子耍了一道。向来是她算计别人,没想到倒被人算计了,而且这人还是被推演出来的、并非真实存在的土著!
陆悠然倒不至于说这是奇耻大辱,但深感尴尬也是有的。
不过,即使被困,她也能坦然视之,因为她很笃定只要自己能拖延一会儿时间,便能靠自己从这阵法里挣脱出来。
陆悠然是炼过体的。
是的,看起来匀称窈窕、只是比普通女修更身姿健美一些的陆悠然,其实和师兄霍钟毓一样,都是从小炼体到大,一根手指能压住妖兽起不来身的肌霸。
这对于大部分修士来说,绝难逃脱的阵法,对于陆悠然来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因此,在桦锡的配合下,但很快就从中脱身。
然而,更悲剧的事情发生了。
如果说她刚刚从阵法中逃脱,心里想的是我能反杀,那么,一和桦锡交手,她就知道什么叫人生三大错觉。
第三百零一章 战桦锡
陆悠然何止是被撵着跑?她简直想打死从阵法里自信满满地冲出来的自己,狠话放得帅得不得了,一交手立马被打爆,她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戡梧界的观众围观,简直要丢死人了。
与此同时,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桦锡为什么这么老神在在、还有功夫跟她逼逼叨半天,原来是享受这种把装逼者打成傻逼的过程。
下次,下次她也要这么装!
陆悠然几乎是被桦锡摁着揍,有点怀疑人生。按理说,她对上土著难道不应该稳赢的吗?怎么就被她遇上了这种犯规的?
陆悠然的实力当然不差,甚至于,即使是天元十六子,她也理应有一席之地,然而桦锡的实力对她的碾压,让人几乎以为她是混水摸鱼进的第二轮。
完了!
陆悠然心里的话几乎是噼里啪啦地闪过:要是杜兰真他们再不来,她可就要当场暴毙了,别说什么振兴咸台了,不被人笑死就已经很好了。而且万一她退出场景世界以后桦锡把仪式完成了,那杜兰真三人估计也要退出场景世界了……
那个时候,博爱会就离成功不远了。万一博爱会成功了……那师兄可怎么办啊?
咸台这对师兄妹其实非常有意思。很多认识他们的修士,乃至于咸台自家的同门,都经常误以为他们互有情意,以后总归要结为道侣的,然而事实上,这两人虽然互相依赖、互相扶持,亲密无间,却委实没有一点男女之情。
霍钟毓看陆悠然,就好像在看自己的外置大脑。
陆悠然看霍钟毓,就好像在看自己的低能儿子。
陆悠然思维非常活跃,脑洞也超大,想得特别多,一边勉强抵挡桦锡,一边脑子里还想着仪式完成的后果。
万一神降了,那这个场景世界就太乱了。
陆悠然不确定自家师兄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但她可以推断。她确定自己的进度绝对算是特别快的,而自家师兄要是没什么奇遇的话,多半是不会超过她的——陆悠然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窘迫处境,其实往上归因,还要分一部分锅扣在她正在担心的低能师兄头上。
如果陆悠然知道了这件事,她多半会想把霍钟毓打死吧……
桦锡必须得死!
陆悠然坚决地想着,不管是为了咸台、为了任务,还还是为了她的面子,她都得把这个逼装完!阻碍她成为咸台振兴之人、阻碍她走上戡梧界偶像之路的人必须得死!
当然,陆悠然其实还有一条成功可能更大的路,那就是逃跑。
她要是扭头就跑,桦锡肯定还是以仪式为重,并且认为她跑不出仪式的范围,不再追逐,这样一来,她还有很大的生面。
然而,一旦她跑了,那么接下来就会步履维艰了。
首先,她的身份属于博爱会,万一她跑了,桦锡却成功回去,那么陆悠然便失去了这么多天来打下的基础,甚至可能成功博爱会必杀之人。
其次,她要是想转换路线,那么就要面对一个四面楚歌的局面。博爱会想杀她,玄门也很难信任她,大事件的取得绝对比别人困难很多。
比起这样一个结果,陆悠然更愿意赌一把,赌她能够等到杜兰真三人赶来,赌她能够得偿所愿,最终赢家通吃。
看到杜兰真三人的身影的时候,说陆悠然激动得快哭了显然是太鬼扯,她还不至于这么没有定力,但她确实精神大振,又觉得这把自己能反杀了。
杜兰真三人不是博爱会的成员,并不清楚桦锡是个什么人,而御前金将又是个什么职位,但能够降下神识附身,那绝对是天外大能没跑了,顿时神情一肃,飞身而前,来帮陆悠然。
“你们居然没有被城主府里的仪式影响?”桦锡诧异地望着他们,“这不可能!即使是金丹修士在仪式下都可能被转化,你们不过是三个筑基小修士罢了,为何如此冥顽不灵?”
为何如此冥顽不灵……
饶是马上就要出手搏个你死我活,听到这种话,杜兰真还是一阵无语。对于神道信徒来说,可能他们这种坚持自家传承的玄门修士就是冥顽不灵、自甘堕落的臭石头吧?
“道友此言差矣,没本事的人当然叫冥顽不灵、固执己见,有本事的人,那得叫道心坚定、不与俗同。”杜兰真曼声笑道,胭脂色应声而出,化为无数红影,仿佛凭空开出漫天繁华来,朝桦锡笼去。
那漫天红影声势之浩大、外观之美丽,仿佛划开长空自成一片芳菲,又仿佛落红如雨芳华转瞬的悲戚,带着含而不露的十分杀机,朝桦锡拥抱去,似乎想赐予他真正的慈悲——死在这样美的刀光里,他应该瞑目,再奢求别的就太贪婪了。
桦锡冷哼了一声,他手里没有任何一件法宝,光靠着结印掐诀,便能把陆悠然打得无还手之力,现在对上杜兰真的刀光,也并没有拿出法宝的意思,而是手掌翻动,手中结出一个印来,化作一道两人高的巨大人影来。
那人影朦朦胧胧,只能看出是一个华服冠冕的高大身影,端坐着仿佛身下是什么凌云绝顶的王座,颇有宝相庄严之感,杜兰真几人在看见那人影的时候,便觉眼睛一阵刺痛,不约而同地流下两行血泪来,几乎头晕目眩,想大声赞美云详浩慈天君的伟大。
杜兰真紧守神识,默念黄庭,很快把这种冲动消去了。但她不敢再直视那人影了,更不敢拿神识去探查,只能用余光留意着,这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她。
只见那人影手上飞速地凝成一条长鞭,人影忽然抬起手来,仿佛是宣示自己的威严而非刻意针对谁一般,随手将那长鞭挥出。
“啪!”
长鞭扫过陆悠然,她的法宝早已试图拦截,然而那长鞭却仿佛只是一道影子一般,和她的法宝就这么一触即分,朝陆悠然打去。
明明好像没有实体,却又真真实实得被感知是个实体,陆悠然一边谨守神识,一边想尽办法去防那长鞭。
然而仿佛轻而易举地,那长鞭从容地来到她身前,打在她的身上又缩回,没有给她带来任何伤害,但却有鞭子打到人的声响。
那一瞬间,陆悠然的神识里满是博爱和大同。
鞭子从陆悠然旁经过,似乎不紧不慢,但却又恰恰好好地敢在那漫天红影之前赶到桦锡身边。
“啪!”
落红散尽,徒留长空浩渺。
第三百零二章 战桦锡2
那鞭影看似从容轻缓,却不紧不慢地赶着满天刀光而来。这漫天红影俱是胭脂色所化,每一道红影都既是胭脂色、又不是胭脂色。当有人去挡某道红影时,那道红影便不是胭脂色,而只是一道虚无缥缈的绚丽刀光。但其余的每一道红影,都是实实在在的夺人性命的利器!
这漫天红影之所以会这样,一来是因为胭脂色的变幻速度太快,足以让人产生视觉幻觉,因此看起来落红如雨。
二来,经过这些年来不断磨练,她在秘传大衍神锋上的造诣也不断加深,虽然既没有精通这门道术到登堂入室、可以凭空生出剑芒的地步,也没有天资绝世到筑基就能如魏永嘉那样筑基起就能练成剑气雷音,但杜兰真可以肯定,只要她踏入金丹期,这两者绝对顺顺当当。秘传大衍神锋这门道术走的是心剑的路数,心之所向,处处为剑,因此这每一道红影,在杜兰真心里是真实的剑影,那它们就是!
除却这两者之外,杜兰真还在这剑修法门里加了法修手段——她毕竟是个正儿八经的法修,有手段当然相互配合了。因此,这漫天红影里每一道都有法术衍生,若是对手真的手段超绝、击中了红影,那么那道红影便会化作红泥附在对方的法宝上,腐蚀对方的法宝,而且无法在短时间内消除。倘若对方不是由法宝相对,那么红影便会裹住对方的灵力,化作一颗颗弹丸,朝对方飞去。从无中生出灵材,这是她水行、木行、土行基础术法运用到极致的表现,杜兰真自认这一手哪怕放在金丹修士中,也非专研者不能及。
这三者相结合,配上杜兰真超卓的灵力运转速度和过人的神识,不说金丹以下难有敌手,起码先声夺人、让人措手不及是必然的。
然而这样声势浩大的攻击,却在那人像简简单单的一鞭里烟消云散,连一点多余的动静都没有。
这是鞭影快到极致,一瞬间将每一道红影都击中,从而破解了她的攻击,而且就在这一瞬间里,鞭影甚至把衍生术法产生的红泥都一齐击散,甚至没有给人一个看见它们的机会!
就在这鞭影挥过的一瞬间里,鞭影和胭脂色不知道碰撞过多少次、那人像和杜兰真的神识暗中硬拼了不知道多少次,落到众人眼里,却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声“啪”。
那落红倏忽散去,杜兰真脸颊上泛起潮红,而那人影似乎不想给人半点喘息之机会,反手又是一鞭,那巨大的鞭影仿佛静海起波澜,浩浩荡荡而来。
她手指轻挑,胭脂色便轻盈地一旋,急忙来挡。可是她甫一动胭脂色,忽觉脑后仿佛有千百根钢针在往里戳,一时头痛欲裂,越是用神识,那痛楚越是十倍地增加,胭脂色几乎要摇摇晃晃地坠落,勉勉强强往回飞,却怎么也赶不上那鞭影。
她心知是那鞭影与胭脂色无数次交手时暗暗下的手段,几乎有些骇然。杜兰真一直都以自己的神识和灵力运转速度为傲,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剑道、术法造诣,因此每次出手,必定先来这么一出,因为她习惯于先声夺人、夺取主动。而她的选择,至今都是正确的——虽然这会给人
这时,那鞭影前忽然开出一片艳丽之极的牡丹花来。每一朵花心中都钻出一个一指长的小人来,乍一看,芬芳如春,倏忽间便与那鞭影撞在了一起。
花神宫的招牌道术:数花阴。
花瓣极速凋零,仿佛融融春日忽然离去,有谁拨动了时间。而与此同时,那鞭影也同时细微地有些涣散,仿佛也被这快速的凋零所影响,走向消散。
然而这只是相触的一瞬间的事情。
下一刻,花海散去,只有落红飞花,“啪”地一声,那帮助奚玉山在第一轮比赛里大杀四方、帮助花神宫在戡梧界地位稳固的美丽与强势并存的道术,竟然在这一鞭下简简单单地消逝了。
奚玉山下意识地按住太阳穴,脸色惨白,那里仿佛有针在往里面扎,他算是明白杜兰真为什么忽然没了声息了。
然而那鞭影打散了数花阴,却并没有继续朝原方向而来,而是利落地回旋,朝桦锡的方向而去。
“啪!”
一柄玄色钢箭在靠近桦锡一丈的时候被鞭影一下子劈成两半。
闵听寒闷哼一声,左耳流下一行雪来。
只是这么轻易的两鞭,把陆悠然抽飞、又把杜兰真、奚玉山、闵听寒的攻击先后打散,而桦锡甚至都没有亲自出手!
桦锡居然有这种手段,随时召唤一个进可以大杀四方、退可以把人逼疯的人像——杜兰真开始怀疑这人像是否是哪位大能的影像,甚至也许是桦锡本体的神像。
而这种神像对他们来说,连看都最好不要看,否则很容易失控,但对于桦锡来说便毫无所谓。
这就是只要我疯了,我的精神状态就没法更糟吗?
然而,当看到那鞭影把奚玉山和闵听寒的攻击先后打散,不知道为什么,陆悠然和杜兰真竟然同时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对手太强了,不是我变菜了嘛!
当有人想要给你洗脑、改变你的思维、控制你的精神,那你应该怎么办?
在进入场景世界之前,杜兰真从来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然而进入场景世界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原来不是你神识强、意志强就够了,你还得对自己的神识和精神设防,随时提防别人对你精神世界的觊觎。
否则,你就像是一个空怀无数财宝、开门揖盗的傻大户。
然而她实在是没什么经验,而且这种事情宗门也从来那样教过,因此只能靠她自己摸索。
进入场景世界才不到一个月,她的摸索怎么可能很完善?只能在不断地被阴、被坑中匍匐前进。
当然,环境是最锻炼人的,仅仅不到一个月,她已经从毫无防备毫无经验,变得迅速适应、更快地见招拆招了。
她在心里时刻不停地默诵黄庭,很快脑后的疼痛感便消失了。
杜兰真望着桦锡,露出一点沉思之色。
第三百零三章 盘点
对于杜兰真来说,这其实是一个相当新奇的体验。
在以往,只要她运起胭脂色、用出秘传大衍神锋,基本上都能把对手解决,再不行,便配上基础术法,总归是能获胜的——她至今还没有遇见过这两者不能解决的对手呢。
当然,这说的是可以一战的对手,要是对方太强——比如夏华容,杜兰真根本没机会跟她硬拼,那么她就只能依赖于近乎作弊的极品法宝照日镜了。
也许说起来,她的手段有点单调,但实际上,唯专精为最佳,她一面学剑道,一面又修术法,已经够分身乏术的了。这两者也尽够她研究到飞升了,倘若一意再去寻别的手段,那就太杂了,反而容易一事无成。
然而到此刻,无论剑法还是术法,似乎都只能被压着打,而且还是碾压,这便让杜兰真情不自禁地考虑起破局之法了。
她一面调动胭脂色,小心翼翼、灵活无比地与那鞭影周旋,绝不给一点暗算她的机会,虽然躲得有点狼狈,但勉力支持绝无问题,倘若队友有点差池,有时还能勉强搭救一把。
同时,她心里飞速盘算着,想找出一个快速的破局之法来。
这样一来,这个局面,倒是有点眼熟——正仿佛他们刚刚登上白首山看到的那样,陆悠然正被撵着满场跑,但桦锡就是干不掉她。
只不过,现在的白首山上,被撵着跑的人变成了四个而已。
杜兰真足够冷静,也从不怀疑,既然已经交手,她想的便不是如果打不过要不要放弃,也不是打不过了该怎么应对,而是怎样才能打过。
机会就在她的手里,分数就在眼前,她绝不会放手,也绝无可能回头。
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碰到的分会有拿不到的可能。
杜兰真第一次非常认真地、清晰地对自己进行了一次全方位的分析。
在以往,她总是零零散散地轻点一下,做到心里有数就可以了。
从手段来说,她有四门。
秘传大衍神锋是剑道法门,在她手里锐意无匹;基础法术是法修手段,在她手里变幻莫测;贯珠天音是魔门神识法门,在她手里可以操纵人心;五行毒砂是魔门手段,在她手里诡异阴狠。
除此之外,她还会很多不成体系的法术,其中最有价值的就是“化物诀”。这是一门基础法术,但不在五行法术之中,但其中博大精深,甚至有胜于道法。
化物诀是改变物品本来状态和属性的法术。它可以让一片绿叶变成一叶小舟,可以让一根青丝变成十丈铁索,可以让一瓶墨水变成一件华服。
凡是修士,都会一点化物诀,但再多也没有了。只有底蕴深厚、背景强大、传承完整的宗门里的精英弟子,才会在这上面有更深的造诣,甚至于连这种天之骄子中精通化物诀的也不多。
这倒不是说化物诀有什么法术门槛,而是它似乎用处不大,却要求对事物的状态和属性有极其深厚的理解。年纪轻轻的修士,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只能靠时间一点点磨,而如果有了长辈的指点,那修炼化物诀便事半功倍了。然而,即使有长辈领进门,想在化物诀上更进一步,也得看个人悟性。
而费这么大功夫才能精通的化物诀,攻击力不强,实用性在各种商品产业发达、物质丰沛的戡梧界也不大,大多数人不会花精力去学。
而对于杜兰真来说,有温海蓝的指点,加上自身悟性足够,她的化物诀即使放在金丹修士里也算能看。
为她也非常善于利用这一点。她有时候甚至懒得拿法宝,而是利用化物诀,取下一根珠钗、抽出一条发带,化作合适的样子,权当法宝,照样可以把人打得怀疑人生。而用化物诀变的东西,坏了也不心疼。
但化物诀有个缺点,那就是受限于被转化的物品的品质,杜兰真拿一根只有上品法器档次的珠钗化作法宝,即使有化物诀加持,也不能和法宝硬磕。但以杜兰真的能力,以巧破力也不值一提。
当然,她为了这个缺点,还是备下了法宝和其他东西的。
她的储物戒指里,有两件极品法宝,一件是飞行法宝无足鸟,她还没机会用过,另一件就是从小三山得来的照日镜了。在结丹之前,非到必要时刻,杜兰真不会使用它们,这是她的底牌,也是一个筑基修士保不住的璧。
中品法宝有四件。第一件胭脂色,是叔祖杜磊所赠,非常锋锐,品质很好,结丹之前杜兰真不会考虑换。
第二件是一把短剑,剑刃仿佛霜雪,泛有寒光,是杜兰真拿来备用,防止胭脂色忽然遗失或者毁坏后没有趁手法宝可用,基本没用过。这把剑品质稍次于胭脂色,是杜兰真向极尘宗里一位精通炼器的金丹前辈以极品灵石求来的——不得不说,有钱就是方便。她给这把剑起名叫白华。
第三件是一条玉带,炼制它的修士水平不太好,或者可以说是特别差,导致这条玉带非常脆弱,绝对不可以拿来硬碰硬,也绝对不可以和腐蚀性、破坏性强的力量对上,否则很有可能一下子碎掉。
而即使是这么差的锻造水平,这条玉带都能跻身中品法宝,足见原材料到底有多珍贵多难得了。杜兰真是在逛街的时候遇见的,得到它的时候几乎想打死那个炼器师,不会炼器就不要暴殄天物行不行?
她本来想请宗门会炼器的修士重铸,但后来考虑到这玉带的原材料灵霄玉非常珍贵,而她结丹后还需要炼制本命法宝,以后若是适合就直接用,不适合就和人互换需要的灵材,因此就先留在手里了。不过,她是绝对不会拿来斗法的。
第四件则被制成一只长尾鼠的模样,叫做灵机,是用来算阵法的,倘若此地有阵法她一时破不出来,可以用这个法宝。不过灵机只是辅助,帮助修士应对和破解如今越来越五花八门、别出心裁的阵法,真正能否解开还得看修士的阵法造诣。
而对于杜兰真来说,只要不是极品法宝,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第三百零四章 道别
杜兰真忽然意识到,这样的思考毫无意义。
诚然,她确实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各种各样的符箓、阵盘,一打开就能喷出巨焰的盒子,一旦断裂就会变成十二种妖兽的手链……
但不必多想,杜兰真已经知道它们绝不会比自己的剑法和法术强。
往好处想,这似乎也是她注重自身打磨的证据?
杜兰真心不在焉地在桦锡的攻击下到处乱窜,四个人简直像是四只大蝴蝶飞来飞去。
她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杜兰真皱着眉头想着。
四个跑得欢,桦锡却追得不耐烦了,和他告诉陆悠然的不一样,其实他并不是御前金将桦锡的一道灵识,而是桦锡的灵识短暂地经投入灰袍女子的识海,用庞大的记忆和知识把灰袍女子的自我意识和思维完全扭曲,算是成为了桦锡的倒影。不过,在他看来,他就是桦锡,但非常不幸的是这具身躯的性别与特点和他根本不匹配。这让他很暴躁,希望快点结束这一切。
按照常理来说,他一旦唤出桦锡的投影来,这种下届杂牌小修士理应一个照面就被转化成神主的信徒才对。即使这四个都天赋异禀、特别冥顽不灵,也应该因为不敢留意以免失控而左支右绌,没一会儿就被他通通拿下。
然而这四个人简直像是到处乱窜的老鼠,怎么也打不到,这不禁让桦锡感到一阵烦躁,甚至还升起了一股因为不愿面对自己的无能而产生的怒火。
“你们玄门修士不是很狂的吗?不是号称软红多奇士,大道唯我先的吗?怎么净给祖师丢脸?只知道到处乱窜,像只老鼠一样?”桦锡大声咆哮着,用灰袍女子的声音扯着嗓子怒斥着,声音有点尖锐,听在他自己耳中,反而让他自己脸色更差了。
杜兰真四个人没命地上窜下跳,不是给他送人头的,当然理都不会理他一下,明知敌不过还要硬抗的那是傻子。
不过,他们不约而同地对桦锡口中的那句“软红多奇士,大道唯我先”产生了一定兴趣。听桦锡的口气,似乎是哪位玄门的前辈所说的,其中的霸气和极度的自信,非常吸引人。
不过,这和四个面对一个投影都要东奔西顾的小修士,又有什么关系呢?激将法,那是给小孩子用的,大人都知道一切从心。
四个人带着一人一神像在白首山上到处乱窜,整个白首山都被他们搞得好像被狗啃过一样,而桦锡也渐渐失去耐心。
忽然,天上霞光一闪,仿佛有五色云霓在天上忽然出现又倏忽间消逝。
桦锡迷惑地快速抬起头望了天上一眼,但没有看到任何异样,他刚低下头,天上便霞光大放。
说来也奇怪,那霞光夺目耀眼,却最终只落在桦锡的身上,无论是那神像,还是杜兰真四人,都仿佛不被霞光眷顾一般,身上一点都没有沾到。
那霞光甫一落在桦锡身上,便化作一个五彩斑斓的罩袍,轻柔地把桦锡笼罩在其中,紧紧地将他束缚住,这是丹霞宗的一门道术,唤作五色衣。桦锡猝不及防,被牢牢地套在其中,但他并不慌张,反而非常不悦,奋臂挣扎,只需要半个呼吸就能破网而出。
然而就在那五色的罩袍将要被他挣开的那一刹那,一道锐利到极致,仿佛可以劈开山海的剑意冲天而起,从他斜下方仿佛一道闪电一样以几乎难以反应的速度朝他劈来。杜兰真眸中清光泠泠,望着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神像被陆悠然和奚玉山奋力拦住,来不及救援,桦锡甫一挣开五色衣,便迎上这锋锐无匹的剑光,来不及再使出什么手段去挡,更不敢拿身体去接,只能向后飞身暴退,险而又险地被剑光追着飞出了数丈远,才堪堪又取出法宝准备挡,却忽觉脚下忽然一凉。
他一边御使法宝,一边极速低头看了一眼。
不看不得了,一看之下,他几乎大惊失色!
细密的、五彩斑斓的砂土不知道是从哪里涌出的,一瞬间从他脚底堆起,倏忽便堆到他膝盖那么厚,将他半条腿都淹没在其中。
这速度实在是太快、太快,从桦锡觉得足下有什么不对劲到他低头发现砂土将他的小腿完全淹没,这过程太过短暂,短暂得让人觉得几乎不存在,几乎是等到他发现有砂土堆积之后,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腿被束缚了!
而这砂土没有辜负它给好桦锡的惊讶和恐惧,几乎是同时,把桦锡整个人都完全淹没,而此时桦锡挥出的法宝才刚刚和那剑气相触。
有的人发现自己的无能,总会想着如何去补救、如何让自己不无能,然而有的人却会恼羞成怒,迁怒于他人,发出败犬的狂吠,认为都是别人的错。
对于他们来说,解决不了问题,就得把揭露问题的人解决!
杜兰真四个人对于桦锡来说,就是这样可恶的提问题者,他恼羞成怒,想把这四个小修士撕成碎片。
桦锡在那茫茫的沙海里奋力挣扎,这些砂土的品质非常好,似乎还带着极淡的毒性,但对于桦锡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唯一让他恼怒的是,每当他他破开砂土时,却发现外面还有更多砂土漫进来,仿佛有谁一下子搬了个沙漠到白首山上来,他怎么也挣脱不开。
在他看不见的砂土外面,杜兰真白着脸,一边控制着五行毒砂,一边和其他三人无声交流。她似乎嫌自己还不够忙一样,一边拿五行毒砂把桦锡困在里面,一边手指连动,似乎在布置着什么。
桦锡从五行毒砂里挣脱出来只是时间问题,是三个呼吸还是五个呼吸的问题,杜兰真的五行毒砂还没到道术的层次,甚至因为她没有黄泉宗的完整传承连毒性都是自己琢磨的,除了品质不错之外,真的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地方。
当桦锡大吼一声,从茫茫的沙海中破土而出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世界变得越来越模糊了,仿佛有谁要把他从戡梧界带走一样。他心里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测,这猜测让他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可这……可这分明不可能啊?
“不!”他惊恐地大叫了起来,然后化作云烟,离开了戡梧界,去往虚空等待着他的地方。
“再你妈的见!”陆悠然双手笼在嘴边,大声喊道。
杜兰真望着那看不见但确实存在的云烟,慢慢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第三百零五章
“有效拖延一次外神入侵,积分+40。”画外音适时地响起。
杜兰真凝望着半空浩渺的长空,很快收回目光,朝自己的临时队友们扫了一眼。
如果没出意外的话,现在桦锡应该是去见他的神主了——如果这个仪式不要命的话。
不过,虽然一切都解决了,但画外音的提示里说的是“拖延”而不是“阻止”,看来他们的这个任务并没有实现效率最大化,博爱会还会有别的动作,整个仪式也没有失败。也就是说,博爱神主最终还是有可能会降临。
从目前掌握的消息来看,这似乎很不合逻辑,毕竟,既然魏雪城已经是短时间内能找到的唯一一个顶上的城市,而因此他们的任务才会突然直接跳到**,那么,他们破坏魏雪城仪式就应该等同于破坏了整个仪式才对。
不过,控诉不合理也毫无意义,事情既已发生,那么说明还有她所不知道的情况。
杜兰真心里有一个猜想,也许对她的任务并没什么意义,但她习惯了凡事多想一想。也许像魏雪城这样布局周密、耗时很长的城市很有限,成功的可能也不高,但博爱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应该也是有自己的城市的。
仪式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从头再来不知道要耗费多久,也未知会不会比现在更成功,如果杜兰真时博爱会的高层,她肯定会不惜代价地使这个仪式得以进行,那么来不及找新城市转化信徒,却可以在博爱会信徒聚居的城市进行仪式。
至于为什么一开始你这么做嘛……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对着桦锡友好道别之后,陆悠然猛地一回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杜兰真,“你阵法造诣有这么高?”
桦锡是被自己布下的仪式阵法送走的,他当时没有完成这个阵法,但框架已经搭好,只要把四个人解决掉就可以完善阵法、完成仪式了。
他没有把阵法建好,但是杜兰真可以帮他建好。
“而且,这是神道的阵法,你怎么也会?”陆悠然追问道,“况且,你凭什么肯定你设置的阵法就不会反而帮助桦锡完成仪式?”
她一连串的问题层出不穷,让杜兰真有点应接不暇。杜兰真传音给她的时候,陆悠然毫不迟疑、二话不说就听她的话配合她动手了,然而桦锡刚被送走,陆悠然便噼里啪啦地问了起来,可见她丝毫不理解杜兰真的做法。而这也更可见她的果决,虽然不确定,但认定杜兰真靠谱、认定没有更好的办法拖的越久局势越糟糕,便能毫不犹豫地出手。
刚才是陆悠然付出信任,这会儿理应由杜兰真来展现她的态度了。她耐着性子答道,“你告诉我最后的仪式地点在白首山,我找到了地图,发现白首山在魏雪城的中轴线自南而北五分之二的地方,这是一个不太典型的阵法结构。然后我又问了柳夫人和梅夫人她们是怎么把城主府的人都变成博爱会的信徒的,她们跟我说是用阵盘。”
“我不知道你对阵法有没有研究,在阵法上,有一个非常常见的概念,叫做叠阵,通过复杂的、不断变幻的相似或重复的结构层层交叠,从而拓展阵法的作用范围和威力。我看了那个阵盘,然后根据那个阵盘上刻画的阵法对比魏雪城的地图,圈出了几个很关键的点。”
“之前我们三个人去书房认真看过魏雪城的卷宗,了解过魏雪城这些年发生的博爱会信徒的事件的地点,再和圈出的点进行对比,发现基本都是重合的。”
“因此,我们三个人在来白首山之前,先分别去了那些地方,把那里破坏掉,然后再来跟你汇合。”
“虽然你没有说这个仪式最后需要做什么,梅夫人和柳夫人似乎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猜。需要将整个城市都转化为博爱会信徒,这可不是什么小事,绝对会震动卫道联盟的、戡梧界有所传闻的,然而之前明明已经成功过两例,卫道联盟却似乎没什么动静,戡梧界也没什么消息,那么那些被转化的信徒都去哪儿了呢?”
杜兰真笃定地说道,“他们被活祭了!”
“因此,我便想到可以用这个阵法把桦锡送走。”
“一来,外围阵法已经被我们毁掉了,只是单纯的最内围阵法,是没有太大威力的,不必担心算这个仪式成功。二来,祭品只有一个人,如果博爱神主寒酸到这个地步,一个人做祭品就愿意下降,那他早就来戡梧界了,何必让信徒布置这么麻烦。所以,我不担心把桦锡送走反而助仪式完成。”
“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阵法该怎么布置……虽然你手里拿着柳夫人梅夫人的阵盘,可内围的阵法应该是核心了吧?应该和你手里的阵盘不一样了吧?否则,这样的阵法岂不是我也能布置?”陆悠然挑了挑眉,质疑道。
“我之前和神道打过交道。我见过活祭的阵法长什么样。”杜兰真微微一笑,“来了白首山,留意到地上的阵法,我琢磨了一下,发现神道的这种阵法都有一个差不多的固定范式,只是在某些部分会有不同,可能是指向不同的神修吧。”
陆悠然神色古怪地望着她,“你就是传说中无所不能的天才?”
“岂敢。”杜兰真轻轻笑了一下,觉得陆悠然这个人很有趣。
“不对啊,你们是怎么在短时间里摧毁魏雪城里的阵法的?”陆悠然忽然又狐疑地问道,“我知道你是小天才,你师尊是阵道宗师,你精通阵法,可说真的,这两人没道理也跟你一样吧?”
陆悠然的问题一出,奚玉山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复杂,而闵听寒仍然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眉心隐隐约约有点蹙起。
“有的时候,不需要那么麻烦。”杜兰真仍然是那副风轻云淡、悠然自得的模样,她微笑着答道,“只要把那一片地方完全化为焦土,也就无所谓懂不懂破解阵法了。”
第三百零六章 晋霜城
“有效拖延一次外神入侵,积分+20。”
“有效拖延一次外神入侵,积分+15。”
“有效拖延一次外神入侵,积分+15。”
霜雪满地的城市,带着一股难言的苍凉。
也许是因为人烟稀少?也许是因为在这霜雪之下铺着血红?也许是因为,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极激烈的变故。
从高处俯视这座城市,会发现它其实并不大,但太过空旷,以至于显得非常非常得大。往下看去,会感受到这座城市的萧瑟,但这萧瑟似乎还别有一番美丽。
然而,仅仅只是在一天前,这座城市还不是这样的。
仅仅只是十二个时辰以前,这座城市还是附近最大的城市,是远近闻名的一颗明珠,是无数人的家园,是城市居民的骄傲。
但仅仅只是十二个时辰之后,这座城市便归于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再无人迹,仿佛一座死城。
也许,里面还有人活着,也许这座城死寂的外表下还掩藏着生机,不过,那也十分的渺茫,至少一眼望下去是绝对不会看见这一点生机的。死寂的城市就该有死寂的样子,一眼看不见亮色。
无论再怎么铁石心肠的人,昨天还在这繁华的城市里享受人声鼎沸的热闹——当然,也有可能是为这喧闹所烦恼,而今天就要面对这座空无的城市,熟悉的、陌生的各种各样的面孔,都同时消失了,繁华散尽,艳色褪去,就仿佛世情绚烂之图被人用黑色的墨水涂去,那么,他总免不了流露出一点叹息,甚至是一点伤感,感慨一下物是人非、世事无常。
如果再伤春悲秋一点的,也许还要反观自身,想到自己现在无论是腾达锐进还是落魄困顿,也总归免不了这磨人的时光,一旦行差踏错,最终也将归于这死寂,更不免怀有一丝物伤其类的悲哀。
一座城市,总能照见无数的人,也正是无数人的命运的总体反映。
“咔。”有人打断了这死一般的寂静,坐在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物的屋顶上,专心致志地嗑着瓜子,一边随手把瓜子皮往地上一扔,忙的不亦乐乎。
“我说,大小姐,”她的同伴带着点忍无可忍,转过头望着她,“就算你没什么风雅可言,好歹面对这座城市稍微有点尊重吧?”
“咔。”鹅黄春衫的女子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依靠在鱼鳞瓦的屋顶上,手里忙着抛瓜子皮,眼皮都没抬一下,“有什么好尊重的?毁都毁了,就这样吧。”
“不要来招惹我哦。”出口指责的人刚想再说点什么,鹅黄春衫的女子虽然没抬头,却仿佛已经预料到了,抢在那人开口前说道,“否则我就生气了哦。”
她一本正经地说着,连那个似乎是在刻意装嗲的“哦”字结尾都读得字正腔圆,不仅没有给她带来一点娇俏可人,反而因为她拖长的腔调而显得有些瘆人。
出声指责的人想说的话成功地被堵了回去,只好不爽地转过头,似乎想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咔,咔,咔,咔,咔……”
“齐作荣,你说哪有这么不解风情的人啊?”出声指责的人苦着脸朝另一个人抱怨道,“我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感慨都给她搞没了。”
最后一个、也是唯一没有出声的那个人无声地笑了笑,仿佛早春的和风拂过半开的花苞。他双臂向后支着,撑起身子,从这座高楼上向下望去。他一直默默地、无言地望着,有时别人看看他,会以为他在这里凝望着风景的样子像是一幅精美绝伦的画。他是这样沉默,又是这样让人好奇。
“老娘解不解风情,跟你有什么关系?”磕着瓜子的女子百忙之中抽出一点空闲来怼他,“不就完成了一个任务嘛,哪来那么多伤春悲秋?你们做任务的时候怎么没犹豫啊?还不是为了分数立刻就答应了?怎么,现在任务完成了,分数到手了,你们又开始假惺惺悲天悯人了?”
其余两人被她说的连连苦笑,偏偏无可辩驳,只能相对而望,在对方的脸上看到和自己一样的无奈。
“不就是一个场景世界嘛,你们想这么多干嘛?”鹅黄春衫的女子嗤笑道,“别说这是假的,就算这是真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向凌波,你这话有点往残忍恐怖方向靠了啊!”最初抱怨的男子不咸不淡地说道,“小心点,咱们刚刚完成了一个大任务,说不定现在有多少人在看着我们呢。”
“关你屁事?”向凌波粗鲁地说着,脚尖忽然一跳,踢飞了一块瓦片,反正下面一个人也没有,不必担心打到人,“关我屁事?”
瓦片掉到地上时毫无声息,因为仅仅是从屋顶跌到地面的这个过程,它已经化为齑粉,没有办法发出声响了。
“徐恩池,你觉得你运气好吗?”万象楼的坏脾气天才大小姐、群芳谱上有名的奇葩向凌波,冷冰冰地“卡吧卡吧”磕着瓜子,望着他问道。
徐恩池不动声色地望了地上碎成粉的瓦片一眼,琢磨着向凌波这话的用意,他警惕地望着向凌波,生怕她又想出什么折腾人的鬼主意,但又不是特别怕,毕竟,向凌波已经开始揪着他的痛点给他找不痛快了,这一波大概只是怼一下……吧?
“你觉得你现在运气好吗?”向凌波懒洋洋地一张口,两片瓜子皮便轻盈地从她嘴里飞出,在空中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轻轻地落在地上——比那瓦片最终落地的声音还稍微响一点。
徐恩池继续警惕地望着她,他不信小魔女就这点手段。
“你刚刚撞见一个大任务,阻止了博爱会的仪式,拿了不少分,还可以跟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等下一波博爱会信徒赶来,再收割一波分数,现在一定很快乐吧?”向凌波一摸袋子,发现没有瓜子了,有点不爽地撇撇嘴,耐心告罄,直起身来,“是不是觉得自己时来运转了?”
“明说了吧,跟我撞见,跟我一起做这种大任务,是你最大的不幸。”
第三百零七章,晋霜城2
面对向凌波满怀恶意的、不知道是陈述事实还是威胁的话语,徐恩池显得格外镇定,他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个鬼。”向凌波朝他翻了一个绝对饱满的白眼,但话语已经没了最初的恶意的兴奋了。
但徐恩池绝不会因此就以为自己打杀了向大小姐的气焰。向凌波一向是个我行我素、随心所欲的人,无论是善意、恶意、兴趣、厌恶都随缘来去。前一刻可能还善意满满,后一刻可能就毫不犹豫地从人身上踩过去了。前一刻可能恶意无限势必把人折磨到疯,后一刻可能就毫无兴趣把这人忘在脑后。
向凌波不可怕,也不恶毒,更不反社会反人类,她只是一个极度以自我为中心、偏偏又不缺才智、天赋、背景和机缘的幸运儿。她很聪明,知道除了修为以外其他都没什么好在乎的,因此只要不影响她修炼的事,她都随心所欲,绝不会在乎得罪谁或者惹怒谁,而万象楼则是她随心所欲的底气。
“无论你是因为什么而说出这种话的,我都得说,”徐恩池郑重其事地说道,“虽然我天生霉运当头已经成为一个戡梧界人尽皆知的笑话,但我进入场景世界以来,觉得自己运气最差的时候,就是发现得和你、齐作荣一起做晋霜城任务的时候。”
向凌波不悦地挑了挑眉毛,她做这个表情的时候总会显得格外威严,“所以?”
“所以,你想说什么尽可以说,我注意到你有事瞒着我们很久了,之前不问是因为咱们也不熟,现在你都主动提起了,那赶紧说!”徐恩池气势汹汹地说道。
“哟呵。”向凌波沉默了一会儿,凉凉地笑了一声,似笑非笑地望着徐恩池,“能耐了?把我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知道我想干嘛了?”
向凌波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善,但徐恩池并不恐惧,也不慌张。他和向凌波相处了几天,大约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经常翻脸无情、性格反复无常,但还算是个比较靠谱的队友,不必担心她无缘无故背后捅刀。
只要向凌波不发疯,徐恩池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向凌波发疯,他其实也不怎么怕她,主要是大家好歹相识一场,能好聚好散最好。
“你想说就赶紧说吧,还恐吓我们做铺垫干嘛啊?说吧,别怕吓着我们。”徐恩池偏头望了齐作荣一眼,“我霉运当头,齐作荣又是个惨遭前未婚妻打脸的倒霉蛋,我俩什么没见过啊?都是小场面。”
“我没被顾霓云打脸。”一直微笑着默默看风景的男子终于开口了,他认真地反驳徐恩池,“你霉运当头不假,但我没被顾霓云打脸。”
徐恩池“呵呵”了一声,当初齐家去顾家退婚的时候,理由就是顾霓云是个废柴,配不上他们家天才的齐公子,徐恩池虽然不知道齐作荣在这件事里有没有掺和,但事情就是发生了,齐作荣也没道歉没阻止,因此这锅齐作荣就是得背好。
大多数修士知道这件事,都是当个八卦一笑而过,但徐恩池听说这件事之后,却对齐作荣印象很不好,一度认为他是个只知道揽好处、自己清清白白、把脏水丢给别人的恶心人。发现要和齐作荣一起做任务的时候,徐恩池差点当场扭头就走,要不是向凌波拉着,这任务还没开始就散伙了——必要时刻,向凌波也可以很靠谱。
跟齐作荣一起做了几天任务,徐恩池对他的了解加深了不少,虽然不觉得齐作荣是被他误解了的好人,但那恶心感也非常奇妙地、慢慢地消融了。
与其说齐作荣是个脏活你去好事我来的道貌岸然、欺世盗名之徒,倒不如说他是个万事不关心的闲人。
与他那温润随和的外表气质不同,齐作荣一点也不体贴,一点也不温柔,在这外表下隐藏着他什么都不在乎的真实性格。
从某种角度来说,齐作荣和向凌波很像。两人都是年少才高、背景天资样样不缺,也都是什么都无所谓、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不同的是,向凌波的什么都无所谓,表现在她的反复无常、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之上,而齐作荣的什么都无所谓,则表现在齐家为他安排婚事、退掉婚事、安排各种各样的事情,他都不关心、不在意。
和向凌波一样,他真正在乎的也只有他的道途。
出于对家族的回馈,如果齐家想从他的婚事或者别的什么事上榨取什么利益,齐作荣也随便他们操作,只要不妨碍他修炼,他就当是回馈家族了。
不得不说,这些人还真挺会抓重点。能把握住修炼这种最重要的东西,从而让自己的地位和自由稳如泰山。
不是不渣,也不是不恶心,但渣得明明白白、毫不掩饰,反而让人懒得去唾弃他们了。
徐恩池望着齐作荣,后者的神情之认真严肃,仿佛在讨论到底是哪条道路可以通天达道一样,不跟徐恩池争出个高下来就不罢休。
徐恩池知道这人除了看似温和好脾气,实则极度自我之外,偶尔还会在奇怪的问题上特别执拗,你要是跟他争辩,那绝对可以争到地老天荒——或者你死我活。
因此,徐恩池淡淡地笑了笑,敷衍了事地点点头,“等你证明给大家看。”说完就立刻转过头去,望着向凌波说道,“还说不说了?干脆点?别磨磨唧唧的。”
向凌波白了他一眼,终于说道,“我一开始选的是三大邪道的路线。”
徐恩池一听到这里,就有种不妙的预感,他蓦地打断向凌波的话,“等会儿,就你这狗脾气,做卧底?”
向凌波赏给他一对白眼,“我成为了博爱会的一名神使——大约就是离外神最近、经常接受神谕、外神记得住名字、三天两头被直接从天外洗脑的那种。我懒得斡旋,就叛出了博爱会。”
徐恩池哑然。这绝对就是向凌波会做的事。
“我们毁掉晋霜城仪式的时候,我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力量触碰到我了,估摸着就是博爱神主的力量了。我的踪迹大概暴露了,待会我们守株待到的可能不是兔,而是虎。”
第三百零八章 回槐城前
杜兰真三人和陆悠然在魏雪城分别之后,一起回了槐城。
三人被分配到的的身份各不相同,杜兰真绝不会忘记闵听寒的身份是宁璇的弟子。按照常理来说,大家这次合作这么愉快、彼此之间都有结交的意思、而宁璇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场景世界土著,杜兰真和闵听寒应该已经有了默契,各自借助身份行事,互相便利。
然而,杜兰真绝不轻信这种毫无约束的心照不宣、也绝不会以为自己有什么让人纳头便拜的魅力,她见多了当面笑语盈盈、背后插刀毫不犹豫的行为,也见多了此时两心相知、没两天形同陌路。因此,虽然她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挺有信心,但在回槐城之前,她还是要把这段关系上个保险。
在魏雪城的时候,杜兰真找出各个关键点,三人分好去哪之后,她从自己的那份里分了一小部分给闵听寒,算是偿还了当初闵听寒接任务时自己许诺的补偿。
而从魏雪城离开之后,杜兰真又把青瓦港的事情跟闵听寒说了一遍,并且着意暗示她青瓦港的事情像是天人会祈求神降的仪式——其实她毫无证据,完全是胡说的,而这灵感也是来自于博爱会的这一场仪式。这次事件让她灵机一动,联想到了青瓦港。
杜兰真一直对青瓦港的事件心存疑惑,不明白它发生的目的,而魏雪城的事情就好像是谁把挡住真相的帘子掀开了,让她恍然大悟,并且对自己的猜测越发相信。
“外神入侵的事件不断升级是必然的。”在路上,她这样斩钉截铁地对闵听寒说着,也不在乎奚玉山在一旁巴巴地听,“这一次只是一个仪式步骤,那么下一次也许就是真正的大能分身了,再下一次也许就是神降了。”
“停停停,等会儿……”明明杜兰真无论神态还是言语都很明白地在跟闵听寒说,但奚玉山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
刚认识奚玉山的时候,杜兰真还觉得这个人一副聪明面孔,没想到却有一副笨肚肠。与之相反的,是闵听寒,聪明心思、却长了一副呆呆的样子。
“这种场景世界的事件等级肯定是会不断上升的,毕竟不可能让你在这待一辈子,那么事件的难度大幅度提升就很好理解了。”杜兰真耐心地解释道,“通过不断提升难度,筛选掉一批不足以应对变故的修士,达到比赛的效果。”
“我们这个场景的进度大约快要进入**了。”杜兰真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按照这个难度来推算,解决神降也许就是最后的任务。而从这两者之间的差别来看,我们接下来就是积极提分、准备事件**的短期阶段。”
“不对啊……”奚玉山迷惑地望着她,“可是,你这说法好像是建立在场景世界快要进入**部分这个基础上吧?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呢?”
杜兰真露出一丝笑容来,“都已经发展到仪式请神降世了,**还会远吗?”
奚玉山想来想去,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总觉得还是不够靠谱,杜兰真已经把目光投向闵听寒,“你也该明白,就凭我们这些人,想要阻止神降还算力所能及,但要是外神已经降世,那我们绝无可能与之匹敌,更没本事把外神逼出场景世界。”
闵听寒静静地望着杜兰真,后者目光沉静、语调和缓而有力,让人忍不住去信任她,“我们需要求助于这个世界原生力量。”
闵听寒充满疑惑地望着她,“你知道按照你这么说,我其实应该去找宁璇,跟她一起把你踩下去的。”
“我说的不是投靠他们。”杜兰真不慌不忙地答道,“卫道联盟烂到骨子里了,想靠这个松散的组织有所作为,到还不如自己离开槐城,去别的地方招兵买马、大展身手。”
闵听寒的眸子仿佛一对品质极好的琥珀,正不明所以、又心悦诚服地望着杜兰真。
“我们可以先合作,摸清楚卫道联盟的情况,然后再联合其他人,把卫道联盟的大权夺来。”杜兰真的声音里满含着笃定,仿佛她已经确定自己说的绝对都是最正确的。
奚玉山是不是有点迟钝杜兰真还不敢说,但闵听寒绝对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因此杜兰真跟她说话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确保自己说的话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很有说服力。
“你的意思是……我装作并不认识你、对魏雪城的情况非常懵逼,然后想一套说辞来取得宁璇的信任,最终和你里应外合,最大程度地攫取卫道联盟的权力和资料?”
杜兰真轻轻笑着点点头,一点也没有正在带坏小孩子的觉悟,连接口都帮闵听寒想好了——想杀杜兰真,最后好不容易发现了杜兰真的踪迹,但有奚玉山跟着,只得作罢。
杜兰真把这套说辞几番加工,显得体面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当然,她也不是什么圣人,绝对、绝对要给宁璇埋两个坑。她可不会忘记陆悠然最后临走前告诉她宁璇点名要杀她的事情。
杜兰真跟闵听寒所说的当然不全是实话,还有很多未尽之言,但她所说的,基本都是真的。
她是真的打算把卫道联盟打穿变成自己的势力,用以对抗日渐膨胀的三大邪道,并且和散修路线的玩家一争高下。
闵听寒和奚玉山到底会不会听她的,杜兰真也不确定。她很清楚,虽然大家都是分奴,但每个人角度不同,想法也不同。
很多人进了场景世界就一路杀杀杀,没有想过其他更便捷的方法,而且就算被告知了别的办法,有人也会觉得比起到处刷任务来太过麻烦。
杜兰真只能寄希望于闵听寒和奚玉山不是这样说不通的人,否则,他们虽然也能得到不少分,但绝对进不到第一梯队。
当然,目前总分还没有闵听寒进场自带的上一轮结算分多的杜兰真,说这话似乎不是那么有说服力。
第三百零九章 槐城风云1
对于卫道联盟总部的修士来说,这段时间槐城的气氛有点怪怪的。
作为本方世界玄门最大的组织、守卫道统的第一战线,卫道联盟的修士一直是有一种特殊的自豪感的。他们倾向于把自己当成卫道的壮士、玄门的英雄,或者说,即使他们知道自己非常平庸,但也因为相信自己属于最伟大的组织、相信自己正和英雄同属于一个组织而感到由衷的骄傲。
而作为卫道联盟的总部,槐城一向是安定无比的,从来没有人在这座城市里怀疑过安全问题。而如果有四面八方的修士进入这座城市,他们便会禁不住诧异于这个城市的安宁和繁荣,由衷地相信这里是本方世界的最后一方净土、永远的希望。
然而,就在这段时间里,槐城的修士们愕然地发现,这座他们引以为傲的、认为绝对安全、稳定、繁荣的城市,竟然隐隐约约泛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气氛。
底层的小修士们难以察觉这种不安从何而来,甚至都不能确切地察觉这股不安感,但几乎是本能的、就像鸭子最先感受到江水先冷了一样,他们感受到槐城这股诡异的、隐秘的氛围。
这种无法准确言明的不安感,给整个槐城笼上了一层阴影。
这奇怪的地方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
最外围、干着最微不足道的活的修士们偶尔聚在一起喝得酩酊大醉,酒酣耳热,也会说起这槐城里各种各样的事情。
“一定是那些外来的修士搞的鬼!”有人醉醺醺地说道,“谁知道他们在外面都是干什么的,把槐城都搞乱了!说不定里面有多少三大邪道的奸细!就不该把他们放进来,祸害我们大家伙儿!”
这醉汉的醉语引起了一阵同样沾满了酒气的、模糊的赞同声,让槐城为数不多的酒馆气氛热热闹闹的。
而对于更高层次的修士们来说,这个事情便有着更加清晰、更加严肃的意义了。
“本次英雄令请来的这些修士里面有不少英才啊……”女人若有所思地望着手里的名单,上面写满了这段时间在槐城极为活跃的人的名字。
“魏玉成,祝青雪,卫衔……”她一一地轻声念着这些名字,忽然停了一下,“这个杜兰真,是不是就是得罪了宁璇的那个丫头?”
“就是她,被宁璇打发到魏雪城去的那个。她去之前,属下曾和她接触过,现在她平安回来了,很愿意为您效劳。”头顶心光秃秃、相貌平凡的男子恭恭敬敬地回答着,显然对面前的人极为尊敬。
“那就用她。”女人显得有些开怀,她笑着说道,“宁璇想借刀杀人,借来的刀却反被人折断了,现在人家拿着断刀要回来砍她了。”她眼里闪过一点轻微的自得,“这个小丫头性子怎么样?”
“看起来没什么城府,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头顶光光的男子脑海里闪过那个看起来十分柔弱无助的身影,沉吟了一下,“不过,要是真的没什么城府、性格柔弱,那就不可能揭穿宁璇和程晢,更不可能从魏雪城活着回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她故意在你面前示弱?”女子饶有兴致地问道。
“这倒不至于。”男子摇摇头,“属下估计,这应该就是她的伪装,习惯于这样在别人面前装柔弱、让人轻视她,或者怜爱她。首席,您没见过她——实际上,这个杜兰真是个极为出色的美女。”
“那就说得通了。”首席长老余瑶了然地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怕这小丫头耍心机,只要能用,那就是把好刀。”
“首席好气魄。”头顶光秃秃的男子、监察会陈副会长谦卑地朝余瑶躬了躬身。
“找个空把她给我叫来,我见见她。”余瑶嘴角露出笑意,“这把好刀,我总得见见有多好。要是她真的像你那么美——”她露出一个冷笑,“那,我就给她指一条明路。”
陈副会长不明所以地望着她,余瑶悠然道,“程长老可是位怜香惜玉的爱花之人呐,何况这朵娇花还是揭发他的人。只要把这花采撷了,也不必杀人灭口了不是?”
陈副会长恍然大悟,“您是想挑拨宁璇和程晢?”
“杜兰真揭发的旧事,宁璇是铁定会受影响的,但程晢却没那么容易扳倒。一来那个掌事不是他的人,说的话也可以推脱,二来,愿意为他张目的人也多的是。再把原揭发者也收入房中,让她不再提供指控,那就完事了。”余瑶轻轻点头,自得地笑道,“但宁璇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宁璇一直唯程晢马首是瞻,她可以不在乎程晢给她戴绿帽,因为程晢能给她利益和庇护。但如果程晢准备放弃她呢?”
“我们这位恭顺贤德的宁长老,会不会反咬一口呢?”余瑶的话语里带着一点克制的讥讽,“你猜,她会不会来找我呢?”
“可是……万一杜兰真真的投靠了程晢他们……那可怎么办?”陈副会长担忧道。
“所以,我要来看看这个杜兰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余瑶双手交握,从容地答道,“如果她真的如表面一样柔弱,那我就按照原计划安排,先安排她露面,对程晢做一点意味不明但有所指代的指控,等到这件事有点关注度了,再以此为借口强行用武力拿下程晢!”
“如果她只是表面上柔弱,实际上有点心机——最好还有点野心,那么,我就让她去找程晢。我会许诺她宁璇的地位。一旦事成,我就会像程晢扶持宁璇一样扶持她!”
“这……”陈副会长有点震惊,还有点嫉妒——如果真有空缺的长老位,他又怎么会不想要呢?如果不是为了权势,他又怎么会甘心在余瑶面前做小伏低呢?一个刚开卫道联盟的小丫头,就凭幸运揭开了一点隐秘,难道还能因此爬到他头上去?这——凭什么?
“少安毋躁。”余瑶笑呵呵地安抚道,“你的忠心,我是看在眼里的,你放心,程晢一倒,肯定少不了你的位置。”
陈副会长稍微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问道,“可那个小丫头……她,她刚来联盟,难道真的……”
“我只是给她一个机会,我会扶持她,但能不能当上长老,我可不保证。”余瑶悠然笑道,“条件开得大一点,好刀才有动力。”
“毕竟,野心才是最好的上升之阶。”
第三百一十章 槐城风云2
槐城的住宿区里,最近新挤了不少人进来。这主要是因为最近卫道联盟大发英雄令,招来了不少外地的修士。
这些人拿着英雄令来投奔,卫道联盟自然也要给他们安排一个落脚的地方、集中管理,否则,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倘若闹了起来,那槐城是真的得大乱一番了,这也正是很多卫道联盟弟子对此有所不满的原因——一大群不知根底的人涌进自己的圈子,跟他们抢夺机会,这显然让人难以接受。因此,在槐城待的时间长于三年的修士,隐隐约约地自发有个统一战线,排斥着这群外来客。
不过,由于英雄令本身也有一定的筛选条件和门槛,因此这群不太受欢迎的客人的平均实力比起槐城原来的修士确实要强很多,即使面对隐隐约约的排斥,也并不示弱,暗暗有和本地修士别苗头的意思。
而这群外来者之中,甚至还有不少脱颖而出者,他们就更是堪称平步青云,在短短时间内,迅速超过了很多在槐城待了好几年的修士,获得了一定的权力和大人物的赏识。
肚子里酿老醋的本地修士暗中也打探着这些飞速向上爬的修士,比外来者们还要关心这些人的动向。
“魏玉成这个人之前是个散修,深得当地堂主的赏识,差点想把女儿许配给他,他这人也和那家小姐情投意合,双方就差挑明了,结果那位堂主忽然莫名其妙地被杀了,魏玉成被人诬陷为凶手,差点就被人杀了。幸亏他实力高强,从那里杀了出来。”
“一般人要是魏玉成,那赶紧远走高飞,离那儿远远的,但魏玉成偏不,他顶着追杀和人周旋,后来几乎是同时收到原先势力和天人会的追杀,但他硬是到处寻找证据,最终找出了杀害老堂主的凶手,还自己一个清白!”
“当初事情一出,那位老堂主的女儿以为他杀了自己的父亲,发誓要杀他报仇,指挥手下数度险些把他杀死。这件事之后,虽然误会澄清,但魏玉成和那位小姐的婚事也算是不成了,正好收到了英雄令,就来了槐城。”
“你说这话怎么好像对这小子很推崇啊?”有人忍不住问道。
“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是条汉子!人长得很俊,性子却很爽快,挺好的一个人。”
“他现在在哪高就?”
“前两天听说进了决策堂吧?真是少年英杰!”
“嘿,你那个不算什么,我倒是见过一个刚进槐城就进了监察会的!那才是真的强者呢!”
“谁啊?这是有后台吧?否则,哪能这么办?”
“是宁长老的人,那人是个极漂亮的小姑娘,看上去温温柔柔的,说话也特别中听,特别客气,她进槐城就是我负责接待的,她刚把身份办下来,刚刚把灵力输入腰牌,那任命就来了!而且除了任命之外还有任务委托,让她起外面调查——你说说这得是宁长老的什么人?关系得多硬啊?”
“真的假的?还有这种事情?”这话引起一片哗然,人们脸上的神情各种各样都有,“宁长老这么宝贝她?不太可能吧?”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
“哎,有后台就是不一样哦!咱们拼死拼活这么多年,还不如人家一进槐城来得痛快——人同命不同啊!”
“要说厉害的,其实还不止这一个——你们知道有个女修,刚进槐城,就惹了麻烦吗?”
“谁谁谁?怎么回事?”
“嘿,那个女修一开始进槐城的时候,报上名字,没多久就有人要把她拿下。”
“为什么啊?她干了什么?”
“她啊,来槐城之前,杀了首席的侄子!”
“什么?首席的侄子?余杉?”
“那她后来怎么样了?被执法队带走了?”
“没!”说话的那人神采飞扬,“神奇的地方就在这儿了!她杀了余杉,得罪了首席,现在却仍然安安稳稳地待在槐城里,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甚至于,她现在还平步青云、前途坦荡得很呢!”
“这怎么可能?”
“她当时大声说着,是余杉先动手,她不过自保而已,又列举了很多余杉的罪证,最后逼问是不是首席要一手遮天,做玄门的皇帝,只许自家人杀人,不许别人自卫。当时在场的有好多人,她来这一出,把去抓她的人弄的进退两难,一时僵住了。”
“谁知道她又有什么法子,居然请动了程长老给她做靠山,顺理成章地脱了身,在槐城自由自在地过下去了。而且她现在扒上了程长老的战船,肯定比你我升得快得多!”
“哎,余杉那小子,真的不是什么好鸟,虽然人都死了,但我还是得说,他就不是个东西!”
“这话你敢在人活着的时候说吗?”
“嘿嘿……”
“你们也别光吹捧这些外来佬,他们是有点不错的,但咱们槐城人难道比他们差?别的不提,最近大放光彩的祝青雪、闵听寒、奚玉山,难道比他们差了?”
“祝青雪那是真不错!前些年可没听说过她的名字啊,这忽然成名,颇有点一飞冲天之势啊!”
“说来也奇怪,往年咱们槐城虽说也人才辈出、热热闹闹的,可是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各种各样的人忽然都大放光彩,聚集在槐城了,他们哪一个单独拿出来都是以往能引起全城热议的,今年却仿佛扎了堆地一起冒了出来……”
茶余饭后的闲聊,没法影响到话题的中心,就在这舆论纷纷的城市里,有两个正被人挂在嘴边反复提及的人正相对而坐,沉默不语,不约而同地静静地品着手里的茶,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的佳茗,值得反复品味一般。
两人相对静默了很久,其中一个人放下了茶杯,似乎是觉得是时候说话了,这才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听说,你最近过得不怎么好——得罪了当地头把手的感觉,举步维艰,不好受吧?”
第三百十一章 槐城风云3
艳色罗裙的女子抬眼瞥了眼前的人一眼,又垂下眼睑,淡淡地答道,“不劳费心。”
哎,这也太不配合了。
杜兰真暗暗翻了个白眼。不过这态度也在她意料之中,因此她毫无不悦之色,脸上仍带着轻柔的笑意,“我本来也不想费心的,不过,有人想拿我当枪使,务必要把你杀死,再不济,也得赶出槐城。只要我答应了她,那我就算是在槐城站稳脚跟,前程远大了。你说——咱俩的交情,能有积分重要吗?”
她拖长了音调,几乎是有点懒洋洋地望着眼前的人,好似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实际上,她绷紧了精神,紧紧地观察着她的每一丝细微的举动。
“随便你。”顾霓云淡淡地答道,“如果你想来拿我这积分,我也奉陪到底。”
杜兰真等了一会儿,迟迟没有等来下一句。一般来说,这狠话后面应该跟着一句转折,比如“不过,我想你特地来我这里,不是为了通知我一声的吧?”
如果顾霓云说了这话,那么杜兰真便可以顺理成章地说下去,大家有来有往,气氛十分和谐。
然而顾霓云显然并没有跟杜兰真有这么个和谐的互动的打算。
杜兰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基本放弃了等待顾霓云主动这个奢望。从她登门之后,两人就保持着“你不主动我也不主动”的状态,顾霓云既没有问她来干什么,也没有让她没事赶紧走,就这么泰然自若地请她坐下喝茶,仿佛真的只是老友登门。
杜兰真本来想试试看顾霓云的耐心,万一顾霓云忍不住开口问她是来干什么的,那杜兰真就一定程度上占据了主动,然而等了半天,顾霓云稳如泰山,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杜兰真又不是真的来品茶的,自然要开口。
不过,她还是习惯于占据主动权,因此特意抛出话题来勾起顾霓云的注意力,希望能让她忍不住发问。
不过,顾霓云是真的很耐得住性子,到现在为止都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让人有点棘手。
对方很沉得住气,杜兰真就只能继续抖自己的料了。这其实也不算出乎她的计划,毕竟,她自己是个不受操控、不受威胁的人,自然也考虑过别人也是这样强势的性格,在来之前,她就详细考虑过如果这件事她没法操纵该怎么办,盘算之后,她认为即使是平等合作也是值得的,因此,她继续说了下去。
“你应该知道我的事情。我先一步离开癸水阁之后,一到槐城就被宁璇分到监察会,然后被派到魏雪城去做任务了。在去魏雪城之前,我和首席长老的人接触过,他们的态度很明确,一旦我能成功回来,就愿意接纳我、为我撑腰。”
“现在我回来了,昨天余瑶见了我一面,希望我为她办一件事,把你除去。”
“所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用意?”顾霓云终于主动问道,“你应该不是来跟我示威的吧?”
来了来了,这种既能开口发问又不会丢失主动权的对话,实际上就是对方在展示愿意合作的态度,她绝不无动于衷。
“当然不是。”杜兰真微微一笑,“我觉得你人挺不错的,咱们可以交个朋友,为什么要为一群不存在的假人伤了和气呢?那岂不是平白让其他参赛者受益?”
“你想让我跟你一起演戏?”顾霓云反问道,“你可以因此保留实力应付余瑶,可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只要我们演得卖力一点,余瑶就不会再找人来对付你了,你也省了麻烦,这不好吗?”杜兰真笑盈盈地说道,“当然,如果你非要试试困难模式,那我也不介意奉陪,正好我也可以试试一个参赛者的资格是不是真的值五十分。”
顾霓云抬眼望了她一眼。杜兰真笑语盈盈,目光柔和,看上去没有丝毫杀气,仿佛根本不是在说狠话。
“是真的。”顾霓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答道。
杜兰真微感错愕地挑了挑眉,反应过来顾霓云说的“是真的”是在回答她最后一句“杀一个参赛者是不是真的要扣五十分”。
可是,大哥,重点错了吧?
“你知道余瑶为什么要针对我吗?”顾霓云问道。
“你杀了余瑶的侄子。”杜兰真很干脆地答道。余瑶跟她说这件事之前,杜兰真才刚回槐城,显然是不知道她们的恩怨的。不过她来找顾霓云之前,自然要去打听一下原因,免得什么也不清楚,那还谈什么?
“你知道余瑶的侄子是谁吗?”顾霓云说完,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很快答道,“他叫余杉,是个参赛者。”
杜兰真的神色在顾霓云说出余杉的名字时便露出了然来。她很清楚进入第二场的所有修士的名字、身份和修为实力,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参赛者,而且还很倒霉的刚进场景世界就被顾霓云淘汰出局了。
“我根本不认识他,以为他只是个土著,想阻挠我完成任务—现在想来其实他是想抢任务,但他装的太像了,我没分辨出来,干脆就砍了,结果收到提示说我淘汰了一个参赛者,积分减五十。”
“直到进了槐城,我才发现那个余杉给我带来的麻烦绝不止扣五十分那么简单。”顾霓云平淡地说道。
杜兰真望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既有点同情余杉,又有点同情顾霓云。
余杉获得的这个身份不可谓不方便了,虽然这个身份稍微有点吃喝嫖赌的纨绔意味,应该也会有一定的制约,就看他会不会玩了。结果,手握这样强的剧本,他刚开局就遇上了顾霓云,惨遭淘汰,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正在外面抓心挠肺。
而顾霓云更惨一点,做个任务遇到陌生参赛者抢任务,顺手把人宰了,结果积分直接扣了五十,等于进场完全白忙,说不定还要倒贴。这已经够惨的了,没想到这个随手一杀居然还能搞出更多的麻烦来。
杜兰真沉吟了一会儿,认真地问道,“你投靠程长老,应该是有代价的吧?”
第三百十二章 槐城风云4
“你该不是来跟我说废话的吧?”顾霓云反问道。
杜兰真颇为无语,由于性格原因,主要涉及到自身利益时,她谈话就会习惯性地带上一点迂回和谨慎,没想到这和顾霓云仿佛相性极为不合,被她连怼了几次。
“当初揭穿全掌事的时候,我们可是都在场的,虽然主要是我和程慕颐的事,但你们既然旁观了,也脱不开关系。程长老会庇佑你,恐怕和这个不无关系吧?另外,你算是余瑶包庇纵容手下和弟子的一个证人,程晢庇护你,还有一部分是想借你和余瑶打擂台。”杜兰真直截了当地说道,“咱们俩现在的处境是一样的。”
“好。”顾霓云答道。
杜兰真愣了一下。
“程晢并不信任我,而我也绝不可能任劳任怨做他手里的刀,你说的很对,咱们没必要打起擂台便宜别人。”顾霓云神色平淡,“不过,我想你也不会甘心一直待在余瑶的手下,被她当枪使吧?”
按理说顾霓云的强势应该会让性格同样强势的杜兰真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事实上,真正遇到对方步步紧逼的情况,杜兰真心里却涌起一股愉悦感。她发现自己其实很享受这种和人寸步不让的感觉。
有时候,成功占据主动权确实让人满意,但太过轻易地主导,反而有点索然无味。
“你这是打算掀翻程长老自己单干了?”杜兰真没有回答,而是饶有兴致地反问顾霓云,“还是说,你想联合我,一起掀翻程晢和余瑶单干?”
“这取决于你怎么想。”顾霓云目光锐利地望了她一眼,“我得看看你是不是别有打算,想着顺着余瑶这条线往上爬——毕竟,你和我不一样,你有的选。”
出人意料地,顾霓云的最后一句话,缓和了屋里忽然有点紧绷的气氛,缓和了那股因为谈话双方都很强势而隐隐约约产生的紧张感。
顾霓云自己提出自己的劣势,反而显出她态度的真诚。
而她释放的这隐晦的信号,被杜兰真成功地收到了,并且确实达到了它原本所想达到的效果。杜兰真微微笑了一下,露出一点仿佛朋友一样的、并不居高临下的平等的同情。
杜兰真和顾霓云的处境确实不大一样,顾霓云现在是进退两难、左右为难。这卫道联盟的两大势力,一是余瑶而是程晢,她都握有足以让对手抨击的黑料,现在程晢愿意庇护她,无非是因为这把双刃剑朝外的那一边更锋利而已。一旦程晢的危机过去,那么他转手就会把顾霓云当作弃子顺手除掉。
而余瑶那边的恩怨,也不是顾霓云能够化解的。
如果说卫道联盟混不下去,大不了退出,可是顾霓云选的就是这个路线,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努力,让她退出就只能做散修或者卧底了,她半路出家肯定是比不上一开始就选散修路线和卧底路线的那些参赛者来得快。
顾霓云本来就因为误杀参赛者而分数不高,她的得分压力很大,仅次于杜兰真这几个筑基后期修士。
当然,实际上要说神通手段,让杜兰真和顾霓云无比顾及的余瑶和程晢完全就是两盘菜,两人要是真的想动手,早就把他们宰了。
然而,她们总不免投鼠忌器,没有把握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杀死这两个在卫道联盟举足轻重的人。而一旦被人发现她们杀了余瑶和程晢,那槐城就没有她们的容身之处了。她们是目标是完美接盘,怎么可能在还能绸缪的情况下做这种冒险的事情?
“我不会走余瑶这条线。”顾霓云释放的善意被杜兰真接到,她也立刻换下那副隐约剑拔弩张的态度,摇了摇头,真诚地答道,“看似我的处境比你好一点,其实还是一样的,毕竟,走余瑶这条线,我根本来不及。”
顾霓云怔了一下,首次露出疑惑来,“为什么这么说?”
“你应该知道我之前去了魏雪城,在那里,我们阻止了一场神降仪式的分仪式。”杜兰真答道,“而其中有个信徒自称是天外大能降下神识附身,他的实力也确实很强——比我们加起来还强。”当然,这是不算底牌的情况下。
“比你们加起来还要强……”顾霓云皱起眉头,“你们有几个人?”
“四个。”杜兰真如实作答。
“这么早就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吗?”顾霓云眉头紧锁,“我们才进入场景世界一个月,就已经出现了这种事,难道这个场景世界最多只会再进行一个月?”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杜兰真笑了起来,轻轻点点头,“我想,多半不会比这更久的。”
“这时间也太紧了吧?”顾霓云有些焦虑地敲了敲桌子,“最终的事件肯定是神降,除非这个场景世界还有什么隐秘在,能够短时间内让人的修为和手段爆发式增长,否则咱们绝对没法应对神降的。”
“而就在这么短短就一个月内,我们居然要先把卫道联盟变成自己的势力、打探神降的情报、做出布局和准备……这特么以为在唱大戏呢一出接着一出?”顾霓云猛地一捶桌子,罕见地怒气冲天地骂了一句。
“少安毋躁。”杜兰真柔声安慰道,“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
她既没有否定顾霓云所说的“最后的事件必然是神降”,也没有否认顾霓云所说的这一个月内她们需要做的事情,因为这些已经是非常明显的东西了。
“你要这么想,这个世界要是那么被外神入侵,那也等不到我们进入了。”杜兰真笑得很甜蜜,也很亲切,她的笑容实在很适合安抚别人焦躁的情绪,“而且,仔细想一想,如果外神入侵,就凭咱们,就算往极致去布置,难道真的能够抵挡阳神大能的意志吗?”
顾霓云皱着眉望着她。
“况且,这个场景世界真的有那么好,值得阳神大能不计成本地降世吗?毕竟,祂们是为了利益,而不是为了做慈善的,除非能在本方世界获得的高于祂们付出的,否则祂们为什么要降世?”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个场景世界,或者说,戡梧界,到底有什么值得阳神大能图谋的?”
第三百十三章 槐城风云5
这话有如惊雷一般,被杜兰真平平淡淡地说出口,却炸在顾霓云的耳边。
这个问题,很少有人会去想。因为天君是那样得高高在上——自从进入场景世界之后,所有人便都知道元婴之上的境界叫做阳神。那对于人们来说太遥远了,遥远到已经超出这个世界,不在同一片天空下了。
阳神天君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要让自己的道统传入这个场景世界,为什么要把这个场景世界变成自己的神国,这怎么会是区区筑基修士所能揣测的呢?
朝菌岂知晦朔?夏虫岂可语冰?
而更多的人,则只把这当做场景世界所必不可少的一个背景设定,当做元婴真君们突发奇想的产物,没有去深究这背后的可能。
或者,他们会认为是这几位外神想要更多的信徒来扩大自己的道统。
但只要深究,就会发现这个理由并不是那么站得住——仅仅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这三位外神在场景世界投入的,可比这个世界全部皈依后祂们能得到的要多。更何况,祂们还不能得到整个世界,因为还有两个竞争对手。
顾霓云之前没有想过,但杜兰真提及了,她才忽然惊觉,也许这并非是无法细究的设定,也许这并非蟪蛄无法窥测的春秋。也许这里隐藏着评委会真正想要她们了解的东西——毕竟,连元婴之后的境界都特意拿出来给所有人作为背景展示了,那么其他的设定,真的只是一个背景吗?
在这两人相对沉思的时候,她们并不知道,天幕已经悄悄地对准了她们,将她们的对话呈现在所有观众的面前。
而非鹤楼前、戡梧界大大小小的各商铺里,一直隐隐约约有交谈的观众们,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意图在第一时间听到她们的推测。
顾霓云的脸上带着些微的恍然大悟和了然,她问道,“你觉得为什么?”
“我不是阳神天君,没那个境界,当然没法猜到天君的心思,更不可能直接指出祂们的图谋。”杜兰真答道,“不过,我还是可以简单地猜一猜的。”
“为防止逻辑不够严密,我们一分为二地分析。”
“首先,天君也是有自己的目的和追求的,并不会因为境界的提示而变得无欲无求,因此,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出于对利益的追求,一种则是非利益的追求。从我和三大邪道打交道的经历来看,后一种情况基本可以排除,如果你有不同意见可以提出,否则我们默认讲第一种情况。”
顾霓云思索了一会儿,慢慢地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不同意的,你继续说吧。”
“对利益的追求,我们可以把它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以本场景世界为主体,即利益是这个世界带给祂们的,换作别的大能也能享受到的利益。而第二种则是以那三位阳神天君为主体,即换了别的大能便无法从本方世界里获得同等的利益。”
“这么分,你有意见吗?”杜兰真顿了顿,用探寻的目光望着顾霓云。
“没有。”顾霓云皱着眉,慢慢摇头。杜兰真的方法似乎有点太靠谱又太不靠谱了。一方面,顾霓云觉得这么想非常有条理、让人信服,但另一方面,她又格外惴惴不安——阳神大能,真的是能用逻辑揣测的吗?
“既然你没有意见,那么我继续分析。”杜兰真点点头,此时她的眼里仿佛有光,整个人都仿佛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自信,让人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在她身上,对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比信服。
“第一种情况,以本方世界为主体,可以分为先天的和后天的。先天的是指与这个场景世界过去和现在的所有人无关的东西,后天的则是指本场景世界过去和现在所有人的活动所造成的结果。”
“第二种情况,以我的境界没法再次细分,但我可以简单地分析一下,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这三位便如祂们展现给我们看的那样,互相之间不是合作关系,大概可以推测出本场景世界给祂们带来的利益是有限的。而这也能说明本方世界能给祂们带来的利益很大——否则祂们也不会为了这个场景世界而跟两个同等境界的修士抢。”
“这就更让我疑惑这个场景世界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了。”杜兰真轻声说道。
“不过,基于’评委会不会给我们出超出我们理解能力范围外的难题’这个前提,暂时可以把第二种情况排除掉,除非后面又获得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指向这个情况。”
“等等,第二种情况难道真的就超出我们的理解范围了吗?”顾霓云皱眉问道,“虽然天君的境界我们难以想象,但是应该起码还是有那么一两个我们理解得了的情况吧?为什么不列出来分析一下?”
“这种分析法的关键就在于无重复、无遗漏。”杜兰真答道,“而合逻辑、合理的推测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则。即使你我确实能够列出那么一两个我们理解得了的理由,可是这只不过是无目的无逻辑的瞎猜罢了。评委会给我们做暗示时,从来不会让我们胡猜。”
顾霓云暗暗皱眉,她现在非常明白了,原来她听了这么久,其实连杜兰真所说的这种方法的精髓都没有弄懂。这个发现让她忍不住好胜心起、有些不服气,但又有些微的情不自禁、发自内心地佩服。
顾霓云终于心甘情愿地承认,论起脑子,杜兰真确实不差。
“那么,我们可以着重分析第一种情况,即本方世界自身有着极大的价值。”杜兰真毫无被质疑的不悦,继续说道。
“在分析先天和后天两种情况之前想我要先引入一个条件,一个至关重要的条件。”杜兰真顿了一下,小小地卖了一个关子。
她不知道,她卖的这个关子不仅吊住了顾霓云,还吊住了无数守在天幕前的观众,引得他们抓耳挠腮,恨不得冲进场景世界里去、揪着杜兰真的衣领使劲把她摇一摇,逼她不要再卖关子,赶紧有事说事。
就连设置了这一切的评委会的极为元婴真君,有的也忍不住投来好奇的目光,想要看看这个小丫头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唯有少数几个脑子转的特别快的修士和对设定特别清楚因而已经了然的元婴真君露出笑意来。
而在这当事人并不知情的万众瞩目中,杜兰真不负众望地又卖了一个关子。
“你还记得刚进场景世界时,话外音给的提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