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私人恩怨
应致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须晨一起出面给一个筑基弟子找场子撑腰,而且还是他自己主动去找须晨要加入为该筑基弟子撑腰的行列,更恶心人的是这个筑基弟子还是须晨的弟子!
但事实证明,有的事情,就是能够超乎你的想象,也突破你的下限的。
比如他不仅自己亲自加入撑腰队伍,还利用自己的人脉找了两个好友去掠阵助威。
这当然不是说应致远对杜兰真另眼相看到这个地步了,事实上,应致远虽然觉得杜兰真是个挺不错的弟子——说起来,当年杜兰真从浮生小榭进极尘宗的时候,应致远也在呢,可惜让须晨抢了先。但不管怎么说,杜兰真还没到让他惊艳万分、悔之晚矣的地步,更别提这还是须晨的弟子,好感度还得下调一点。
但杜兰真在海国救了那么多人,潜伏了十五年,获得了那么大的名声,却没有跟着应致远一起回来,而作为负责这件事的应致远难免遭质疑,认为他公报私仇,故意坑害须晨的弟子。
应致远冤啊!
他和须晨的关系一直都只是竞争关系——虽然从小竞争到大,竞争了上千年,足以让他听到这个名字就烦。
但!他和须晨没什么仇怨,也绝不可能心胸狭窄到因为竞争关系就心怀记恨,更不会小气吧啦到坑害竞争对手的徒弟!那完全是好事者和杜兰真这小丫头的过度揣测!
不管怎么说,应致远已经是元婴真君了,虽然好事者谣言满天飞,各种阴谋论——这些人倒不是在乎杜兰真,只不过是遇到点事就都要传的人尽皆知,发表一下自己毫无意义的观点。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应致远也不会慌张,因为这种谣言伤不到他。
但是否会因为这种谣言被动摇地位是一回事,要不要澄清谣言又是另一回事了。应致远已经是元婴真君了,不是孓然一身,身后既有弟子、又有依附者,他就算自己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总也要为这些人做点打算。
杜兰真从海国消失,却意外出现在望云阁的拍卖会上做拍卖品,这消息还是想卖极尘宗人情的势力送来的。应致远一听说,就知道事情坏了。虽然这事不能赖他,但作为负责人,他把筑基弟子搞丢了,就是有责任的。
无论多不情愿,应致远还是主动上门,要和须晨一起去望云阁给杜兰真讨个公道。
“杜兰真是我亲传弟子,自然有我为她讨这个说法,应兄与她毫无瓜葛,何必出这个头?”须晨明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却偏要说这种话,在他面前拿架子。
“话不能这么说。”应致远淡笑,“杜兰真这丫头和我也处了十几年——大约比须兄还要多了吧?我算是对她很熟悉、很欣赏了,大多数师父对自家徒儿也没我和她这么熟悉亲近的,况且,她没能按时归来,本座也很愧疚,现在要为她找个公道,我怎能不去?”
先是樊靳,再是应致远,一个两个的,都拿他和杜兰真相处不多来刺他,须晨真君哂笑,“应兄说的是,不管如何,哪怕相处时间短、了解不够多,杜兰真也都是本座的亲传弟子,自家弟子被当作拍卖品卖,我这个当师尊的讨个公道也是必须的。”无论是否亲近,杜兰真都是他的弟子,和旁人无关。
两人虽然互相关系平平,总有点一争高下的意味,却不至于跟明争暗斗、唇枪舌剑的凡人小姑娘一样斗嘴,不过互相刺了两句,便利落地动身了。
也就因此,促成了应致远自出人脉,成全须晨护徒之心的故事。
须晨很有主意,他虽然身边有应致远自告奋勇,仍觉不足,气派不够,非常有主意地要凑齐六人阵容,浩浩荡荡地去望云阁讨个说法。
“那望云阁有六个元婴,我们便也找道友,凑成六位元婴,既不会瞧不起他们,也不会显得欺负了他们。”望云阁有一位元婴真君出走的事情当然不会被宣告天下,因此须晨还不知道现在望云阁里只有五位元婴真君了,在那里神色平淡地筹划着。
“你不是吧?”应致远无语,“这么大张旗鼓?”他们两个元婴真君去那,已经是威势赫赫了,摆明车马要找场子,望云阁怎么敢不重视?须晨还嫌不足,居然还要来一发六对六?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须晨是个这么护短的人?
“既然要去,自然要把阵势摆开,大张旗鼓地上门。”须晨淡淡地道,“否则,岂不是堕了本宗的声势?”
“掌教跟你说的?”应致远察觉到不对,这事并不只是为杜兰真讨个公道——虽然应致远来的目的确实就是这个。但事实上,这件事是要上升到宗门层面来看的。他不由一挑眉,“为何不多找几个本宗的师兄弟去助威,还要到别家去找人?”
“本来掌教是这么打算的。”虽然徐灵雨只有元婴初期的修为,但无论是应致远还是须晨这样的元婴中期提起她的时候都很敬重,并不直呼其名,而是以“掌教”代称,“只等着杜兰真回宗门,就要找几位师兄弟一起打上望云阁了。”
“但人口贩卖的事情一出,这事就不好上升到那个地步了。”
从望云阁举办拍卖会,直到杜兰真抵达极尘宗,大约有三天时间,极尘宗几乎是第一时间从看热闹的势力那里得知了这一消息,只等着杜兰真一回宗门,就去找望云阁的麻烦。
极尘宗绝无可能让谁踩着脸往上走!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极尘宗还没等到杜兰真回宗门,倒是先等到昇阳宗的人口贩卖事发,紧接着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极尘宗还在看戏呢,这把火忽然就烧到了自家身上。
关键是,那个去了昇阳宗的金丹修士给的证据,还真特么就是真的!
偌大一个宗门,有人暗中参与这种生意也是在所难免的,这不代表极尘宗支持这桩买卖,也不代表极尘宗包庇这个人。但在外人眼里,这个人就是极尘宗的人,就代表着极尘宗。无论如何,极尘宗没能完全约束好弟子就是极尘宗不对。
既然人口贩卖的火烧到了极尘宗的头上,极尘宗再气势汹汹地打上望云阁,似乎就没那个资格了。毕竟,既然你们极尘宗掺和到人口贩卖里去了,又凭什么对人家喊打喊杀呢?难不成这笔生意只有你们能做?就只有你们六大宗门的人是人,其他的都是商品?
戡梧界的游戏不是这么玩的,六大宗门的统治也不是这么维系的,为了宗门的名声,极尘宗联合讨望云阁阵线就这么告吹了,此事不会再上升到宗门层面。
“但,望云阁想踩着本宗上位,无异于痴人说梦。”须晨真君冷冷地道,“无论是谁,敢朝本宗伸手,都会被本宗剁掉。”
“这不是一场宗门的战争,望云阁不配本宗的关注。”
“这是本座要为自家弟子讨回公道,找来多位道友掠阵而已。这是本座和望云阁的私人恩怨——只是顺便把痴人说梦的望云阁打散而已。”
第二百一十章 替天行道
“赤霄宗怎么说?”望云阁中,裴琴华朝自家师弟问道。
“赤霄宗跟我们说,保不住我们。”裴琴华的师弟冷淡地答道。
“意料之中。”裴琴华毫无意外,转而问道,“已经安排弟子们离开了吧?”
“咱们挑出来的那一部分已经离开了,现在应该分散往大师兄那里去了。”裴琴华的师弟点点头。
“可以确保隐蔽吧?”裴琴华追问道。
“按照师姐你亲自挑出来的名单选的弟子,应该都是忠诚有保证、平时名气也不大、不扎眼、性格低调沉稳的弟子。”裴琴华的师弟轻声答道,“他们被严格叮嘱过,不会张狂坏事的。”
“那就好。”裴琴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没有,她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最终能有几个跟在大师兄身后,有几个能跟着重振我御门。”
“师姐,早知道,咱们就再想想办法……”
“想办法?有什么办法可想?”裴琴华苦笑了起来,“你们不懂经营的事情,咱们望云阁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顶多是一年两年的事情,早一点、晚一点,总归是要走到这一步的,再等两年,咱们就完全把底子耗完了,到时候,还不如现在当机立断。”
“就算……就算望云阁倒了,咱们一门六位元婴,到哪都不发愁,何必……”
“你以为赤霄宗是开善堂的吗?”裴琴华短促地笑了一声,似乎是被自家师弟的天真逗乐了,又好像在嘲笑自己,“咱们底子本来就不干净——不是玄门传承,能够一路修练到元婴,也不是靠着自己。借来的力,总有一天是要还的。现在就到了还债的时候。”
“师姐,你要是把这事跟大家说开了,大家一起想办法……”
“这个望云阁、这个御门能够撑起来,靠的是你,是我,是大师兄,我会告诉你,是因为你靠得住。”裴琴华脸上露出疲色,“至于其他人,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告诉他们,多半会觉得望云阁撑不下去了,干脆多捞一点找下家。”
“只有咱们三个人是真真正正想要振兴御门的。”裴琴华轻声叹了口气,“咱们三人里,你性子太直,不懂刀切豆腐两面光。大师兄呢,又太柔,总是害怕改变、也狠不下心、没有勇气去承担失败的后果。只有我……”她沉默了一会儿,“这种事,还得我来。”
裴琴华的师弟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有人大声喊道,“长老!天上有霞气!”
裴琴华转过头,凑到窗边,向外望去,云岚漫天,光华万丈,她心里一沉,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去把大家叫出来吧。”
在漫天云岚里,有六道华光铺天盖地,笼罩四野,不紧不慢地朝望云阁而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话放在这里再恰当不过。
那六道华光融为一片,浩浩荡荡地朝望云阁飞来,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已经飞至望云阁前,没有再靠近,也没有按下遁光飞下云端,而是就这么大剌剌地停在望云阁上空。
从望云阁望去,最左边一团红云温温地烧着,仿佛落日余晖,漫天红霞。红云里端坐着一位白衣玉带的真君,他矜持地坐在一辆石青障蔽的轩车里,姿态得体端庄,礼仪周全。
“那是碧落宗的宋玉郎!”望云阁里有人惊呼道。
宋玉郎本名宋琣,因为貌若冠玉、行止处处礼数得体,有玉郎之称,即使如今凝婴了,也常被称作宋玉郎,是碧落宗的元婴真君,在戡梧界名声很大。
人们往宋玉郎身旁的五道华光看去,绛红云岚里倚坐软榻的美艳女子、玄青天光里大马金刀的高傲男子、黎色华光里叉手俯视的鹤发老叟、宝蓝云霞里含笑审视的清丽佳人,共同拥出一位气度沉凝、目光沉沉、神情冷肃的元婴真君。
“极尘宗须晨,特来请望云阁裴琴华道友出来一见。”
“来者即是客,诸位道友远道而来,快请进阁中稍坐。”望云阁中流光不断飞出,以裴琴华为首,五位元婴真君依次排开,仿佛不明白这六个人来势汹汹,个个含笑相对。
“来者是客?”须晨真君意味不明的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地道,“我看,恐怕不见得吧?我没见过谁家的待客之道,是要把客人放到拍卖会上待价而沽的。”
“这一切都是个误会。”裴琴华仿佛没事人一样,毫不觉得心虚,笑呵呵地说道,“我们望云阁是个做生意的地方,把杜小友救下,并不打算承贵宗的人情,想把贵宗的人群留给需要的人罢了。不过,贵宗弟子太贵重,不是谁都能救得起的,我们发现来宾的出价配不上贵宗的人情,难免既辱没了贵宗的地位,也辱没了杜小友的身份,最后还是亏点本,自己出钱让其他人知难而退了。道友无需太过在意。”
“望云阁救下本座的弟子,这个人情本座不会忘记。”须晨真君冷冷地道,“不过,敢拿本座的弟子当作商品拍卖——打狗尚且还要看主人,辱我弟子,此仇不报,我还拿什么为人师尊?”
“连极尘宗的弟子都敢拿来拍卖、当作玩物,这世上还有什么你们不敢卖的东西?”须晨真君神色冷肃,“今天本座就当是来替天行道的。”
“本座听说你们望云阁有六位元婴,因此特地去请了五位道友来助阵,现在看你们的架势,似乎只有五个人在。”须晨真君说着,顿了一下,不等裴琴华说什么,便回过头去,对着被宝蓝云霞簇拥的清丽女子说道,“傅道友,请你为我们做个见证。”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不要出手了。
须晨真君回过头来,望着裴琴华和她身后的四个元婴真君,神色淡漠,仿佛他要说的话完全不值得动容,“本座也不欺负你们人少,你们有几个人,本座这边也有几个人出手,今天之后,戡梧界若是还有望云阁这个招牌,本座的名字倒过来写!”
第二百一十一章 土盖子
裴琴华笑容僵了僵,知道这一关是绝无可能轻易混过去的了,不由做出怒色道,“须道友这话好没道理!本阁已经将你的弟子送回极尘宗去了,你还要咄咄逼人是何道理?何况,你们极尘宗扶持人口贩卖的生意,戡梧界人尽皆知,你却拿这个借口来讨伐我们望云阁,难道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裴琴华这话实在扎心,倘若须晨真君说一句“拳头大的人说了算”,又或是“卖本座的弟子就是不行”这种话,那传出去是会引起戡梧界公愤的,极尘宗绝不可能为这话撑腰。
“本宗对人口贩卖深恶痛绝、严惩不贷,已经将参与人口贩卖的两个元婴修士废去修为,打入伏魔宝境,将参与了这件事的修士全部从重发落。本宗自家的修士尚且如此,绝不可能对旁人网开一面。”须晨真君平淡地答道,“不过,宗门打算,自有宗门来办,本座要为弟子讨个公道,却不需要谁同意。”
须晨真君说着,不等裴琴华再说什么,挥手掣了一把寒光胜雪的长剑,朝着她轻飘飘地划下,一道剑光便破开风云,仿佛破晓的天光,在空中照亮一切,不紧不慢地朝裴琴华滑了过去,这剑光并不十分迅捷,也不特别威猛,显然是须晨真君并没有来个出其不意占先手,只是不想再跟裴琴华废话,拿这普普通通的一剑权当打个招呼罢了。
裴琴华伸出手,迎着那剑光,仿佛抓住了一条白绸似的,一把将那剑光扯下,剑光在她手里真仿佛柔软的缎带,被她一把抛开,在空中慢慢消散了。她怒声道,“须道友真的要把事情做绝吗?”
回答她的是一片火光冲天。
裴琴华心里很清楚,她不是须晨的对手,而她身后的几个人也不是须晨身后的几个人的对手。虽然须晨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占望云阁的便宜,但修仙界的事情,哪里能用人数来决定呢?须晨是元婴中期,应致远也是元婴中期,他们找来的帮手纵不是元婴中期也差不太远了,而望云阁除了刚刚出走的大师兄之外,个个都是元婴初期。
她本来以为在人口贩卖的事发之后,极尘宗再怎么不甘心,也没法大张旗鼓地来,最多就是须晨一个人来,他们五个人总能应付得来,谁想到他居然还有呼朋唤友这一招!
“退回阵法内!”裴琴华厉声喝道。她不仅知道己方绝不是对手,还知道自己身后的四个人里除了师弟谁也不是绝对能靠得住的人,唯有退回到阵法内,凭借御门的手段,才有可能得到一定机会。
裴琴华一声令下,望云阁五人立刻暴退至阵法内。望云阁的历史很短,完全就是这些人一手创立的,从选址,到设立阵法,每一步都是他们的心血,绝不可能像某些历史悠久的宗门那样,阵法是不知道哪一辈的老祖设下的,如今的徒子徒孙甚至连熟悉都谈不上。
刹那间,望云阁便被笼罩在一道金光之中,仿佛一个巨大的金色透明碗倒扣在望云阁之上,在金光的笼罩下,望云阁里的一切事物都仿佛带着神圣而高贵的意外。
“这世上居然还有宗门用这么土的阵法?”绛红云岚里,美艳的女子支起身来,挑着眉,不屑地道。
“计仙子说的是,若不是见了这望云阁的阵法,老朽也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宗门会选这样土气的阵法。”身处黎色云光之中的鹤发老者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呵呵地附和道。
“若是驱动了宗门大阵,那就是到了宗门生死存亡之刻,哪里还管得了好不好看?”须晨真君一边仔细观察着阵法,一边淡淡地说道,“本宗的**千灯显圣大阵比这土盖子潇洒百倍千倍,但本座倒是希望永远没有用得上的一天。”
“况且,土气归土气,这阵法可不好破啊。”须晨真君把望云阁的阵法细细的看了一遍,最终轻轻呼出一口气,扬眉道。
“怎么,须道友这样的阵道大家,居然觉得这土盖子棘手吗?”那美艳女子计采珊挑了挑眉,她容貌精致绝艳,并不输给现在在戡梧界大出风头的十二群芳谱上的任何一个美人,而一代元婴真君的阅历和气度,又是群芳谱上的那些筑基期的小姑娘拍马难及的。
和杜兰真的温婉妩媚、风流绰约不同,她的美是全不含蓄、全不收敛的,都说相由心生,她也确实是个张扬霸道得整个戡梧界皆知的强人,哪怕是元婴中期的须晨,她整个元婴初期奚落起来也是毫不留情。
须晨真君没有搭理她,他朝着那金光罩遥遥地一点,一道一指粗的火龙便仿佛游鱼一般,朝望云阁窜去,须臾之间飞至望云阁前,猛烈的撞击在阵法上,发出一阵剧烈的灼烧之声,那金光罩上仿佛被一颗石子投入的水面,泛起一道又一道波纹,又渐渐散开,金光罩始终稳稳地立在那里,直到那火龙逐渐消散。
须晨真君默不作声地又是一抬手,他的身前蓦然出现千万条火龙,在他挥手之下,仿佛收到指令的族群,铺天盖地地朝望云阁飞去,在空中张牙舞爪,带起一片爆裂之音,留下漫天火光。
那无数条火龙仿佛飞蛾扑火一般,以决然之势撞在金光之上。一条火龙下,金光稳如泰山,火龙去后,仿佛青山遇雨,安然无恙,但千万条火龙呢?
那阵法在这铺天盖地的火龙之下禁不住地微微颤动了起来,金光罩仿佛被谁大力摇动,发出阵阵“嗡嗡”的声音,但这声音在火龙不断撞击发出的恐怖炸裂之声下完全被掩盖了,那震耳欲聋的爆炸之音使得所有望云阁里的普通修士都不得不切断听觉,而修为不够的小修士甚至因此而一时之间丧失听觉。
如果说一条火龙撞击在这阵法上就好比石子落入了水面,波澜摇动,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那么千万条火龙撞在着阵法上,就好比暴雨打在小池塘上,水面再难平静,反而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被这暴雨打得不堪重负。
“须道友小心!这阵法似乎是能够从你的攻击中吸收部分力量来加强自身威力的。”在一旁被钦点掠阵的傅心香忽然出声提点道。
众人听了,不由朝那阵法望去,发觉本来似乎不堪重负、随时都有可能在这漫天火光下消散的金光罩竟然真的比最初要来得稳定得多,现在看起来,似乎已经能够勉强应付了。
“这阵法有点邪门啊!”应致远不由得开口,“本座还真不曾见过这种越挫越勇的阵法。”
对于阵法来说,无论是别人的灵力还是天地的灵气,其实没什么不同的,能吸纳就吸纳。但是攻击和灵力可不是同一个东西,诚然攻击是由灵力驱使的,但攻击本身不是灵力,或者说不止是灵力。能够从攻击中吸纳力量,反而还比直接吸收灵气效率来得高,这简直闻所未闻!
“这望云阁果然还是有几分手段的。”宋琣轻轻点点头。
须晨真君收了手段,冷笑了一声,“我道是什么手段,原来是这种旁门左道之术!”他神情冷肃,冷冷地望着金光罩下的望云阁,平淡地说道,“任是这阵法手段再离奇,只要循着规律破了阵法,它就算有千种奥妙,也只不过就是个土盖子罢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飞光
须晨真君说着,一挥袖,袖底飞出一把羽扇来,他握住羽扇,朝着望云阁轻轻一扇。
只见那金光罩忽然自底端腾起漫天大火来,附在整个金光罩上剧烈的燃烧,那火焰是纯粹的赤色,将望云阁方圆百里的天空都烧成了红色。
“须道友的赤心琉璃真火真是好厉害!”傅心香望着那剧烈燃烧、发出恐怖气息的大火,由衷地赞叹道,“都说道友是阵道大家,我看,道友在火之一道上的造诣也绝不弱于阵道!光是这赤心琉璃真火,就足以和戡梧界那几个玩火的行家手里的真火一较高下了!”
乐正初是玩火的好手,乐正初的师尊须晨更是玩火的行家,他和戡梧界最有名的那几个玩火的名家不同,他不收集珍惜火种,不培养强力火苗,也不去契约本命灵火,他精通一门道术,唤作赤心琉璃真火,一旦施展到极致,可以焚尽八荒,甚至可以燃起人的心火,将敌人从内心里的**、憎恨、躁动尽数点燃,在须臾之间把人化为一道火焰,直到完全烧成灰。
只不过,须晨真君在整个戡梧界一直是以极尘宗的御用阵道宗师闻名的,人们一谈到须晨真君,都默认他是个解阵破阵的,知道他在玩火用火上造诣惊人的人不多。
“一点皮毛,安敢妄称火道?”面对傅心香的赞赏和奉承,须晨面不改色,仍是神情冷肃,丝毫不为所动,“虽是皮毛,拿来破此旁门左道却是尽够了!
须晨真君此言一出,十息之内,金光黯淡。
裴琴华怒叱一声,“变阵!”
须晨真君看似毫无章法地一通乱烧,实际上却专门针对此阵法的薄弱之处,依循阵法的运行规律,卡住几个关键的地方,让整个阵法几乎难以为继。
无论如何,裴琴华都得指望着这个阵法,也只能指望着这个阵法,因为没有这个阵法的庇佑,他们只会更快落败。
而裴琴华……对自家御门的阵法,还是有点信心的。
忽然之间,金光罩上仿佛薄雾散去、青云初敛,表面极快速地变幻了一瞬,最终金光大盛,仿佛重振旗鼓,一时间,竟将金光罩表面的赤心琉璃真火击散了一瞬,露出它巍峨的造型,仿佛穹顶一般遮蔽望云阁,透着无与伦比的庄严神圣之感。
望云阁弟子见了这一幕,精神大振,情不自禁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须晨真君轻轻“咦”了一声,他当然不是惊讶于裴琴华等五个人可以变阵——若是哪家的宗门大阵死板的变都变不得了,哪怕威力再强,那也绝对是敞开大门给敌人进。只要弟子稍微得力一点,有弟子对阵法稍微了解一点的宗门,都会尽力给自家的宗门大阵一点变换的余地。
虽然外人看起来须晨真君只是放火烧了金光罩,裴琴华等人也只是在赤心琉璃真火下苦苦维持,实在支撑不住了才决定变阵的。
但实际上,在之前的十息里,裴琴华几个人一直在试图化解须晨真君的攻击,努力在稍作改动的基础上维持这个阵法的整体不变。而须晨真君也一直在暗中根据这几个人的变动而做出调整。
直到裴琴华几个人发现无论怎样调整,也没有办法摆脱须晨真君的纠缠,后者已经完全把这个阵法的这种形式看透了——就算没有完全看透,但拿来随机应变已经绰绰有余了。
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在这个阵法上做无用的努力就只能被称为纠缠了,而且也纠缠不了几个呼吸,整个阵法就会被须晨找到突破点。这是裴琴华绝对无法接受的,因此,她只能选择变阵。
而这阵法也不是她说变就能变的,首先阵法不是她一个人控制的,五个人同时操作,总会有些不太协调,其次,须晨真君已经看透了之前的阵法,怎么会允许他们轻易变动?自然是竭力阻挠。
在这种情况下,裴琴华一声令下,阵法居然真的迅速就变成了另一种形式,而且还是不逊于之前的复杂形式,让须晨真君一时半会没法立刻攻破,这就十分难得了。
须晨真君伸出手来,朝着那金光罩再次遥遥地一指。
远处火光大盛,直冲云霄,破开了满天的云岚,露出了云霓之后明灭的天光,青空万里也被照成红霞无限,似与白日争辉。
在这耀眼至极、又辉煌至极的火光下,万丈高空上的数位元婴真君也不得不后退数丈,避开这几乎噬人的锋芒。
“须道友这赤心琉璃真火,果真十分不凡啊!”鹤发老者笑了两声,声音似乎有些微的干涩,但在这漫天几乎吞噬苍穹的火光下,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那金光罩在这耀眼的火光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好似明珠蒙了尘,美玉有了瑕,那金光之上出现了片片暗黑的斑点,与那金光一衬,更显得格外刺眼。
“裴师姐,这个须晨可是极尘宗的阵道宗师……极尘宗的护宗大阵都是他负责的,咱们这个阵法,是不是已经被他看透了啊?”裴琴华身侧,有人悄声说道。
“是啊,裴师姐……咱们服个软,也免得真的在诸多弟子面前被人完全击溃,那多丢面子啊……”
“变阵!”裴琴华紧咬牙关,挤出一句话来。她诚然是知道自家的这几个师弟妹不怎么靠得住,却没想到连一时半刻都不敢坚持,居然还想着怕丢人?难道不战而退就不丢人了吗?
归根结底,还是这群人根本就斗志不足!
裴琴华心头恨意难消。她知道这些人能够修炼到元婴,绝不缺毅力,也不缺坚持,但他们根本没有振兴御门的斗志和决心。
无论如何,裴琴华在几人中仍是最有威望的那个,她已经下定决心,其他几人虽然心有退意,也只能跟着她一起变阵。
那金光罩剧烈地颤动了起来,仿佛抖落灰尘一般,不过是刹那间,便将表面的暗黑斑点尽数驱散,露出它原本巍峨的姿态,睥睨着远近。
须晨真君这回却没有露出惊容,反而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冷笑来,沉声斥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说着,一手点出,也不见那火光如何旺盛,便见那金光罩骤然黯淡,在火光之下黯淡无光,乍一看,仿佛笼罩着望云阁的是须晨真君的赤心琉璃真火。
下一刻,金光罩一寸寸地龟裂,在火光里化为星星点点的华光,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存在过。
第二百一十三章
金光罩消失的刹那,裴琴华五人同时脸色巨变,口中狂喷出血来,等到勉强维持,已是脸色惨白。
“须道友果然神通广大,余子莫能敌之!这极为棘手的阵法,道友不过须臾立破!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阵道宗师的手段!”傅心香连声赞叹,浑然没有一代元婴真君的傲气模样,在须晨真君面前热情得好像个想巴结元婴真君的金丹修士。
须晨真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为她超乎寻常的推崇和追捧而受宠若惊,也并不因此而窃喜,只是平淡地、甚至是不以为然地回应道,“傅道友谬赞了,只是寻常手段罢了。”
对于须晨真君这过分冷淡的态度,傅心香丝毫不以为意,更加热情地说道,“可见道友还有更多的手段,法力通天,在阵道上有何等的造诣!”
须晨真君微妙地看了她一眼。傅心香不是须晨真君的旧识,事实上,在这次事情之前,须晨真君甚至都不认识傅心香。
甚至于,傅心香也不是应致远的旧识。在六人中,傅心香和鹤发老者余镇南是赤霄宗的元婴真君。
须晨和应致远去赤霄宗动用人脉关系请人出手相助的时候,本来是要请余镇南和另一位相识的元婴真君的,可另一位元婴真君没有答应,反而是推荐了傅心香。而傅心香本人得知须晨和应致远要去望云阁砸场子,自告奋勇前来为两人撑场面。
她态度之热情,实在是让须晨和应致远感到困惑。
按理说,这是须晨真君自家和望云阁的梁子,往大里说,是极尘宗和望云阁恩怨,不管怎么说,都和赤霄宗八竿子打不着关系——非要上纲上线,也许可以扯出六大宗门本是同根同源、同气连枝这种冠冕堂皇的说法,但实际上,极尘宗出了这种被踩面子的事情,其他宗门不暗中偷笑已经不错了。
就算赤霄宗真的以六大宗门的共同荣誉为己任,但这和傅心香本人关系不大,她完全没必要这么热情百倍,简直像是……心怀不轨的样子。
须晨和应致远有意看看傅心香到底是否有所图谋,并没有拒绝她,任由她跟着来到望云阁。
而这一路上,傅心香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除了显得过分殷勤、过分没有架子之外。
须晨真君暗中观察着傅心香,一边驱使着赤心琉璃真火朝裴琴华飞去。
赤心琉璃真火化作三道烈火红莲,一字排开,划破长空,径直冲着裴琴华而去。
裴琴华反手握住一只琉璃瓶,拔出瓶塞,自瓶中飘出一抹浓郁的香气来。她朝着瓶内一点,瓶中便涌起几滴水珠。
裴琴华十指连弹,朝着那三朵赤心琉璃真火化作的烈火红莲弹去。
那水珠各自散发着沁人心脾,让人一旦闻到便终生难以忘怀的香气,一滴滴地涌入那一朵朵红莲。
这水珠看似毫无威力,除了幽香无比,能让无数好香之人趋之若鹜、奉为至宝之外,只能说是一滴滴香水罢了。
但当这水珠一滴接着一滴涌入那红莲之中,看似势不可挡、无物不可焚的红莲却悄无声息地黯淡了许多,虽然最终将那水珠尽数蒸干,但到了裴琴华眼前,已经没了最初的威力了。
但发出这一滴滴水珠对裴琴华来说绝不算什么轻松的事情,她面色惨白,额角还挂着汗珠,面对那已经削弱了很多威力的红莲,也显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只能在须晨真君的手下疲于奔命,除了思索如何坚持得稍微久一些,已经毫无办法了。
就在须晨真君拦住裴琴华的同时,除了傅心香之外的四位元婴真君也挑上了各自的对手,虽然因为他们只是来助阵的,与这些人没有恩怨,因此不像须晨真君那样目的明确、毫不留情,却也绝对不会给对手留一点面子。
鹤发老者余镇南摸着胡子,慈祥地笑着,把对手耍的跟一只猴子没什么区别。
美艳女子计采珊眉眼飞扬,眼神煞气逼人,挥鞭而出时,山河震裂,仿佛一条巨龙在空中盘旋不去,紧紧地攥住她的对手,让人既不能逃开,也毫无还手之力。
彬彬有礼的宋琣对着自己的对手也非常有礼貌,但这和放水没有任何关系,他下手之狠、准,甚至还要胜过看起来极其不好惹的计采珊,完全就是把人往死里整的。
唯有应致远真君最最具有人道主义精神,对自己的对手怀有仁慈之心,从来不下杀手——当然,他要是下杀手,对手也就没什么事了,完全可以当场毙命。
应致远真君只是温柔地、快乐地和这个对手进行一场战斗能力指导,就好像对晚辈的指导赛一样。
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直到——
“诸位道友,在下来助几位道友一臂之力!”傅心香高声说道。
未闻其声时,其人已经消失了踪迹,只有一道剑光分开无数云雾,荡开无数灵力所凝成的法术和各种意象,划破天光,朝望云阁飞去。
这是何其石破天惊的一剑!
在这剑光下,黎色烟云被驱散,绛红的辫影被荡开,玄青的法术重新化为灵力,石青的光芒被完全掩盖。
这剑光一过,瞬间破去无数庇障,飞至望云阁真君的眼前,将本就在对手攻势下左右支绌的他们的防御瞬间破去。
不过呼吸之间,两位元婴真君在这剑光下立时毙命!
众人俱是一惊!
虽说被傅心香斩杀的两个元婴真君已经在对手的攻击下疲于奔命、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甚至于斗志全无了,但毕竟也还是两名元婴真君。傅心香就这么一剑,就把两人立时斩杀,,这与她过分殷勤、甚至于显得没什么强者的自尊的表现着实有些相悖,不得不让众人震惊。
“傅心香!”应致远的对手、裴琴华最信任的师弟见了这一幕,忽然恨声大叫了一声,竟舍下应致远,不管不顾地朝着傅心香奔去,即使应致远在他身后放出法术,也已经全不放在心上了。
“你们六大宗门,没一个好东西!”裴琴华的师弟大声吼着,极速朝傅心香冲过去,尚未靠近傅心香,已经化作一个巨大的气旋,将一切法术、剑术和喧嚣都吞噬了。
他竟然悍然自爆了!
“曲师弟!”裴琴华悲声大喊了一句,泪水忽然夺眶而出,她浑不顾面前须晨真君还在咄咄逼人,忽然传音给他,即使以她的城府,这传音里犹有恨声。
“须道友,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告诉你人口贩卖会被揪起的根由,你放我和望云阁一条生路。”
第二百一十四章 有仇亲手报
须晨听了她的话,手下分毫没有留情,将裴琴华逼得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一掌将裴琴华击飞数丈,使后者捂着喉咙,不住地发出痛苦的低嚎,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以说,但我不保证我会答应。”
“六百年前,赤霄宗得知本门传承不凡,找到我大师兄,告诉他可以扶助本门崛起,重振辉煌。”裴琴华急促地说道。
“我大师兄明知道赤霄宗不是做慈善的,这帮助日后必有代价,这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赤霄宗威势赫赫,手里既捏着本门的把柄,又给我们递来一块蜜糖,即使明知糖里裹着砒霜,我们当时也只有接受。”
“这么多年来,望云阁从一个刚刚草创,成员不足两位数的小势力,转眼长成了无数人进行见不得光的交易的第一选择,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处处掣肘,明明日进斗金,却已经过了最辉煌的时刻,每天都在亏损。”
“亏损的不仅仅是灵石,还有很多很多别的东西,偌大一个望云阁,已经到了入不敷出,再不变就要分崩离析的地步。”
裴琴华没有说点博取同情的废话,她知道须晨不是会被这种事情感动的人,“望云阁发展六百年就能到这个地步,离不开赤霄宗的支持,我们每年会给赤霄宗送出一半利润,同时花大把的灵石打点各种势力。”
“我们清楚望云阁的处境,赤霄宗也很清楚。大师兄不打理望云阁事务,不清楚望云阁的现状,性子又稍显绵软,但我很清楚望云阁的处境,我们不变则死。”
“赤霄宗也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也很清楚望云阁的处境,这一笔闲棋准备了六百年,也是时候收尾了。”
“赤霄宗并没有用武力逼迫我们,但是已经用无形之势逼迫我们把人口贩卖的事情当做一个引爆点。把杜兰真当做拍卖品,是我的主意,与赤霄宗无关,但是如果不是把赤霄宗的提议纳入考虑,我也不会这么做。”
“赤霄宗这么做,无非就是见昇阳宗有一飞冲天之势,想打压昇阳宗,保住自家戡梧界第一宗门的地位。而仅仅只针对昇阳宗,又显得过于明显,就拖上了你们极尘宗和明心谷。”
“当然,也是你们两个宗门自己不够干净,毕竟,我们也没冤枉你们,是不是?”
“跟我们联系的,一直都是赤霄宗的周若鹏——赤霄宗是必然派元婴真君来和我们对接的,虽然我们是赤霄宗的傀儡,但到底也有六个元婴,放在哪里都算是一方大势力,除非派来元婴,否则我们也不会搭理他。”
“我没有可以直接拿出的证据,赤霄宗也不是傻子,但我这个人活着,就是证据。”
“我知道极尘宗也有争雄之心——十五年前,你们极尘宗元婴大典上,不就说出了’照我戡梧仙道永不绝’这样的话吗?这还是你的好弟子口里说出来的话,你总不会不记得吧?”
“只要保留望云阁——甚至不必保留望云阁,只要留住我和其他人的性命,我随时都可以作为证据,助你们一臂之力,以此攻击赤霄宗,绝对能让赤霄宗声望大减。”
“到时候,昇阳宗已在赤霄宗的手下不得不暂时退避锋芒,赤霄宗又被你们打压下去,声望大减,你们极尘宗本来就在六大宗门里稳居第三,后面三个宗门明心谷、六壬阁、碧落宗根本连试着争一争第一的资格都没有。”
“等到那时,戡梧界第一宗门的名头,还不是稳稳地落在你们极尘宗的头上了吗?”
“而作为提供这样一个机会的人,你在极尘宗绝对会声望大涨,虽然我知道你们六大宗门里不是所有人都想做掌教,但在宗门里获得更多的地位和权力总是更好吧?”
“我听说你的首徒也在竞争你们极尘宗下一任掌教,你这个当师尊的,难道就没想过帮他一把吗?有一个当掌教的弟子,对你来说只好不坏吧?”
“而且把我捉住,并不比把我杀死差了哪一点,不会损害到你作为师尊维护弟子的形象,也不会损害你法力高强、修为精神、手段高明的形象。”
裴琴华的声音充满了诱惑,“须晨道友,我活着,比死了对你、对极尘宗更有利。”
须晨定定地望着裴琴华,赤心琉璃真火还在灼灼燃烧,但他没有尽全力,裴琴华心里有数——否则,她哪能讲这么久?
“赤霄宗?”须晨真君传音道,“他们手里捏着你们什么把柄?”
裴琴华深吸一口气。她说的这番话,自然不会是百分百真实的,活了那么多年的人了,又怎么会不知道对什么人说什么话?但她可以保证,虽然带有一定主观色彩,但她跟须晨讲的全都是真的,只不过隐瞒了一点无关紧要的真相而已——是真的无关紧要,对这件事毫无关系,但对他们御门是生死之事。
然而,须晨一开口,却偏偏揪着这无关紧要的小事纠缠,这不得不让裴琴华十分头疼。
真相是不能说的,道统之争,是戡梧界最深的偏见,也是戡梧界最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虽然极尘宗元婴大典上谭苑真君公然开讲神道法门,似乎有海纳百川之姿,但裴琴华绝不会拿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去赌。
“我们御门……本和赤霄宗是同脉同源。”她含含糊糊地说着,心里却知道自己说的完完全全是一句废话。
须晨真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轻微的冷笑。
裴琴华说的很动听,也确实说中了须晨真君的需求和愿望,但须晨修炼到元婴,并不是靠一味的贪婪,裴琴华只是给他画个饼,须晨还没有把这个饼当真的天真。
裴琴华说的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可不是她说的这么容易。就算一切按照她的心意来,想把赤霄宗打压下去,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裴琴华这完全是想报复赤霄宗而已。
但须晨只是把已知的信息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再联想到傅心香,便知道裴琴华说的八成是实话。赤霄宗,绝对做的出这种事。
但——虽然大部分时候来说,六大宗门同气连枝、同进同退只是一句政治正确的废话,可在放眼戡梧界,这也正是世事趋势。
昇阳宗的名声已经极大受损,本身对六大宗门的公信力就是极大的打击,如果再出现赤霄宗声望大减的事情,等于是六大宗门里最强的两个宗门同时被削弱,就算极尘宗顶上,整个六大宗门在戡梧界的地位也会大不如往昔。
这个戡梧界里,普通修士和六大宗门的关系是互相依存的,六大宗门永远不可能独立于戡梧界广大修士。
但要是就这么放过赤霄宗,无论是须晨真君自己,还是他可以预见的宗门反应,都会觉得被赤霄宗暗暗摆一道,还要为了整体利益为他们遮羞,这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正如裴琴华所说,她活着,比死了对极尘宗有利。
须晨真君想着,忽然挥手朝裴琴华拍去,落下时,已结成了一个复杂的手印,拍在裴琴华身上。
“啊——”
裴琴华凄厉地惨叫了一声,她的呼喊之惨烈,让所有在众元婴真君交战下看的目不暇接的众人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了过去。
只见裴琴华脸色青白,气息委顿,隐隐约约的,只有初入金丹的气息了。
裴琴华脸上恨意难消,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下一瞬间,她忽然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冲破拦截,转瞬便离开了众人的视线。速度之快,绝不是一个只有金丹气息的人能拥有的。
几乎是同时,一道剑光冲天而起,以数十倍于裴琴华遁速的速度,朝着裴琴华的背影追去,眼看就要将裴琴华劈成两半。
就在剑光将将要追上裴琴华时,一道微弱到几乎难以看清的火苗忽然在剑光跟前燃起,缥缥缈缈的,仿佛不带一点烟火气,在之前火烧金光罩的熊熊烈火面前完全无法比较。
但就是这样微弱、飘渺,仿佛没什么威力可言的火焰,一旦在剑光面前燃起,霎那间,剑光化为泡影,仿佛从未存在过,徒留火苗在空中微弱的、望上去甚至有些可怜地烧着。
被火苗这么一拦截的功夫,裴琴华的背影已经在众人的视野里完全消失了,徒留一片空的让人心慌的天空。
“须道友这是做什么?”剑光的主人傅心香此时已经完全褪去了那副殷勤的模样,皱着眉头,冷冷地问道,“难道不想杀了裴琴华这个罪魁祸首,给徒弟找回面子了吗?”
此时,须晨真君和傅心香的角色仿佛对调了一下,傅心香冷脸相对,须晨真君丝毫不以为意,他平淡地答道,“裴琴华是一定要死的,杜兰真的面子也是一定要给她找回来的。”
他说着,望着远方空旷的天空,看不出情绪,淡淡地说道,“只不过,这事情不该由我来做。”
“须道友这是什么意思?”
“仇要亲手报,面子要自己找。我今天饶裴琴华一命,改日杜兰真自己来收!”
第二百一十五章
杜兰真得知自家师尊在外面大放厥词,信口给徒弟画饼的事情,是在须晨真君放走裴琴华、放下豪言的第二天。
这天她刚刚从奉规堂里出来,正待在始宁峰听乐正初给她讲这短短几天在戡梧界发生的大事。
“我被望云阁当做拍卖品卖了,转眼人口贩卖的事情就被捅出来了,而且似乎和望云阁有些瓜葛。我在海国待了十五年,一直在调查人口贩卖的事情。就因为这两个巧合,权星渊就怀疑我和这件事有勾结?”杜兰真听完乐正初讲完,忍不住冷笑道。
“这难道还不够吗?”乐正初反问道。
杜兰真挑了挑眉,显然有些不服气,但当她对上乐正初平静的目光,忽然泄了气,冷冷地道,“事关重大,每个细节都不能放过,是不是?”她的态度虽然冷冰冰的,但语气已经放缓,显然是已经想明白了,但总是犹有不甘。
“你不必把奉规堂的盘问当一回事。”乐正初知道杜兰真是个明白人,她既清楚宗门行事不徇私情,也能够理解宗门的公平公正,更知道怎么做才能对自己最有利。
虽然乐正初不怕有个拎不清的同门——他是有心且有力做下一任掌教的人,自然不会怕、也不会没有能力管束这种人,但能够拥有一个得力的师妹,也足够让乐正初感到欣慰和喜悦的了。在见到杜兰真的这十几年里,杜兰真一次比一次让他重视。
最让乐正初感到杜兰真的不平凡的,是她每一次都在成长。
虽然修士的年纪一点点变大,但有的人的心智却总不随年纪的增长而增长,反而随着年纪变大而慢慢变得固执、自负、自以为是,偏偏还多半自以为道心坚定,实际上连自己的道心到底是什么也已经淡忘了。
对于这种人,乐正初向来只是付之一哂而已。修士修仙,在于明心见性,照见本来,修的就是一个道心通明,哪怕修为加深、法力累积、手段增多,也终究是难以走远的。
乐正初第一次见杜兰真的时候,只觉得这是个心思多、有成算、天资高的师妹。
对于乐正初来说,这不是一件坏事,毕竟聪明人想的多,乐正初自忖把得住,不会有什么意外的麻烦,这便够了。
但对于杜兰真自己来说,这可未必是一件好事。毕竟,心思多,往往意味着想的太多,也就意味着容易心生杂念,难免在修真途上艰难盘桓。有成算,虽然意味着有主见,意味着很难被人左右,却也很容易养成刚愎自负的性格。天资高,虽然一开始走的顺,可后面的路不是靠天资可以闯过的,一直顺风顺水的人未必能够调整心态走上去。
可等到十五年后,乐正初再次见到杜兰真,恍然发现她变了。
如果说十五年前杜兰真是个心机重的小姑娘,十五年后,乐正初已经不能再居高临下地评价她,用“小姑娘”这种本身便带着优越感的词来形容她。
杜兰真是真正成为一个心思机敏、七窍玲珑的修士了。
也许修为还不如乐正初,也许经验还不如乐正初,也许心思也还不如乐正初,但乐正初已经不能再用当初看晚辈的眼光看她。
水平或有高下,但他们已经是一个层次的人了。
如果说杜兰真十五年里长了经验和脑子,更让乐正初惊讶的是,她的心境和十五年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十五年前,你看着杜兰真,会觉得她是雨前的一朵小花,漂亮归漂亮,可你却不知道她能不能熬过欲来的风雨,她有没有毅力去面对那风雨。
十五年后,再看着杜兰真,她比从前更漂亮,也更懂得怎么展现自己的漂亮,但你知道,她不会挺不过风雨,她会一直灿烂地开下去。
哪怕明知道十五年对于杜兰真这种年轻人来说,已经是小半辈子了,可对于金丹修士来说,十五年只不过是一弹指、一次闭关,而后辈却已经仿佛雨后春笋,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长成一片茂林。
“这就是年轻人啊……”乐正初心里轻轻笑了一声,不无追忆。
“你不必把奉规堂的盘问当一回事。”他很快回过神来,朝杜兰真点点头,“奉规堂已经找了数百人去盘问,只是例行询问,了解情况而已,不独你一个。宗门出了这么大的事,总共要查一个明白,你有疑点,就问问你,了解了就把你放回来,并不是把你当罪人。”
杜兰真闲闲地听着,她其实心里也清楚乐正初所说的道理,也并不排斥配合宗门调查,没有作为名人、美女、元婴亲传就要高人一等的想法。但别人被问几遍,她被问几天,有这样的道理吗?
每个弟子在小榭里时,就有师叔给讲宗门的规矩,配合奉规堂调查也是极尘宗弟子的义务。但是这个盘问的规定最大限度也就只是三天而已。可看权星渊的架势,若非于笑关领着温海蓝进来,恐怕是要盘问她第四天的。
当然乐正初和温海蓝不会让权星渊盘问第四天。盘问三天是权星渊能拥有的最大权限,纵使乐正初在极尘宗再有地位和权力也没法阻碍奉规堂办事。但超过了三天,那就是权星渊越权了,乐正初不可能给他这个面子让他欺负自家师妹。
“师兄,你给我说说,你是不是得罪过这个权星渊啊?”杜兰真不便于再抱怨,只好笑着,仿佛开玩笑一般问道,“他那个样子,仿佛我跟他有什么过节一样,看我不顺眼得很。我想着,我也没那个本事招惹金丹真人啊?”
乐正初刚要开口,院子外忽然响起一道男声。
“哎,乐正初,你知道吗,须晨真君把望云阁的元婴真君打成重伤放跑了,说是让你师妹日后亲自去报仇找回面子。你让杜师妹小心着点啊,别让她一下子知道了害怕,毕竟保不住哪天就给望云阁的元婴真君偷偷给做掉了。你说这事真是,真君未免对弟子有点过于严苛了吧?”
于笑关说着,推开门走了进来,随意地在屋里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杜兰真身上,忽然卡壳。
第二百一十六章 她不怕特立独行
“害,杜师妹也在呐?”于笑关尴尬了一瞬,朝杜兰真笑了笑,“我还想着,别让你立刻就知道这事呢,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徒增笑料了。”
杜兰真扫了乐正初和温海蓝一眼,他们脸上已经恢复了一片平静,仿佛于笑关所说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杜兰真的目光重新落到于笑关身上,她慢慢地眨了眨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于师兄,我师尊他真的说,要把裴琴华留着给我自己报仇?”
“咳,杜师妹啊。”于笑关干咳了一声,“你也不必太为难,那裴琴华虽然是元婴真君,但你可是咱们极尘宗的元婴亲传弟子,裴琴华只要脑子还正常,就不会主动来报复你。而且只要你不作死,一般是遇不到裴琴华的。”
“不错,师尊这举动看似将你置于险境,实际上,反而是在给你扬名,让人知道师尊看好你结丹、凝婴,认为你日后有能力诛杀裴琴华。”乐正初点点头,附和道。
杜兰真茫然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无论是于笑关还是乐正初,都觉得须晨真君把裴琴华放走,完全是想一出是一出,给弟子留下了一个极大的威胁。而他之后放话说要让杜兰真自己报仇,更像是在亲手给徒弟挖坑,让人对她期望过高,万一杜兰真以后走出去的表现不够尽善尽美,就难免被人质疑,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于笑关和乐正初怕她产生畏惧和怨恨之心,因此安慰她,也同情她,觉得她莫名其妙摊上这档子事很倒霉——他们当然不至于觉得这件事是什么绝世谜题,但修行路上能少一桩麻烦是一桩,杜兰真却被须晨真君亲手安排了一桩大大的麻烦,不能说不倒霉了。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认为很倒霉的杜兰真听说了须晨真君的话,却压根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的想法。
杜兰真不仅没有惶恐,也没有认为她很倒霉,更没有怨恨须晨真君给她添麻烦,恰恰相反,她此时满心的跃跃欲试。
杜兰真是极有野心的,这毫无疑问,她早已决定,无论这世上的其他人怎么想,总之她是会一直走下去的。有路,她就一直走下去,没路,她就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杜兰真从小就明白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似乎本身就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人们明明充满**,却偏偏个个竭力装作无欲无求的样子,似乎只要最初装成毫不在意,那么即使拼尽全力却没成功,也可以用“我本来就不在意,只是随便试试”来挽回自己的面子。
可时至今日,杜兰真已经不愿意再对自己的**遮遮掩掩了。她愿意去承认它、克制它、实现它。
须晨真君放话说要把裴琴华留给她自己来报仇诛杀,无异于在说他认为杜兰真必然能够结丹、凝婴,至少也是手段堪比元婴。
这话里对杜兰真的评价和期许不可谓不高了。虽然在整个戡梧界里,元婴真君似乎一抓一大把,但以极尘宗这样优越的条件、悠久的传承,多少惊才绝艳的弟子,最终一共也不过十八位元婴真君,便知道凝成元婴何其艰难了。
旁人听到须晨真君的话,也许会笑,不是笑须晨真君,反而是笑杜兰真,觉得她被自家师尊过誉了。而杜兰真如果对须晨真君的话毫无反应,他们又会觉得她年少轻狂,不知成道之艰难。
以不太恰当的例子来说,凝成元婴之于戡梧界,就好比都市社会登上福布斯富豪榜。而意图飞升,就好比立志成为世界首富。而杜兰真虽然在凡人眼里已是中年,在大多数修士看来,这年纪和成年人看高中生差不多。一个高中生放话说要上福布斯,甚至成为首富,自然会让成年人发笑,认为他太过天真。
杜兰真无意批判这些人,有时候掩盖自己真实的情绪和**正是自保的手段、理智的做法。
但她不会接受。
人们为了保全自己而隐藏真实**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让自己合群。
合群能够给人带来安全感。
杜兰真当然也不例外,她确实感觉到合群的安全感、群体能给人带来的安慰,也绝不会为了特立独行而刻意否认这种倾向。
但倾向于合群,并不代办她不敢特立独行。
她绝不会做那种需要一辈子抱着安全感过活,一离开安全感就六神无主的人!
与乐正初和于笑关的想法恰恰相反,她不仅不害怕,反而很兴奋。
这是来自于须晨真君的第一次无可置疑、毫无保留的肯定。
她觉得自己可以的事情,师尊也觉得她可以,光是这件事本身,就足以振奋人心了。
这证明着她不仅是有信心,更有能力获得别人的认可。
“怎么,两位师兄觉得我没本事凝婴啊?”杜兰真似笑非笑地望着于笑关和乐正初。
“这话怎么说的?这不正是相信杜师妹你的能力,这才担心你被这事耽误了可惜吗?”无论到底是怎么想的,于笑关显然不可能顺着杜兰真的话说,他见杜兰真还有心思说笑,脸上毫无异色,不由暗暗称奇,认为须晨真君的话是否言过其实先不提,至少杜兰真这份从容很是难得。
“师尊总不会坑我,倘若明朝我有可能一踏出宗门就给裴琴华杀了,那师尊绝不会放走她,总共要给我时间。”杜兰真软语道,“况且,若是连裴琴华也杀不了,那我大可不必修行了,连元婴都没法踏入,干脆现在撞死得了。”
杜兰真说着,挽住温海蓝的手,半开玩笑地道,“你们看师姐就没说什么,看来还是师姐信我,你们都不相信我的本事啊!”
温海蓝平静地道,“师尊既然说出这话,必有其深意,我信师尊,也信你。”
“得,你们师姐妹情深义重,我和乐正初算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是吧?”于笑关白眼一翻,玩笑道。
杜兰真忙笑道,“于师兄关心小妹的事,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并上方才师兄把我从奉规堂里带走,其中情谊,兰真绝不敢忘。”
于笑关本就是开开玩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况且,他做这些本来也不是为了杜兰真,而是为了乐正初的师妹。毕竟,杜兰真就算很有前途,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不值得于笑关费尽心思去图谋,而乐正初的人情,却是实实在在、能够很快变现的。
好人做到底,于笑关干脆告诫道,“不过,杜师妹你最近风头太盛,要记得低调行事,提升实力才是要务。”
“否则,几年后就是非鹤楼十六字之争了,若你配不上须晨真君的看重,丢的可不只是你自己的脸。”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三分仙子
晨钟敲响时,炼气期弟子在宗门里奔波了起来。
他们没有那样幸运,能够凭借或是资质、或是出身得到优越的待遇,一路顺风顺水、毫无困扰地修炼。他们要做任务,要赚贡献点来换取资源,要小心提防周边人各式各样的**和不怀好意。
他们必须很艰难,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在这戡梧界里搏出一条路来。
但无论如何,生活总是拥有一线希望、一点奔头,而仅仅只是这一点点希望,也足以让人知足了。
在这忙碌的喧嚣里,有某处角落却享受着脱离于周遭环境的平静和闲适。
“所以,这个阵法就可以按照这个规律补全。”
青山之间、绿水之上,有一座九曲的石板桥,在绿水上蜿蜒而伸,托出一座水亭。水亭里立着七八个人,毕恭毕敬的,共同簇拥着一位玄裳赤裙的女子,朝着水亭里的众人解说着阵法,态度温柔又亲切。
“那就是你师妹啊?”有人路过石桥,冲着亭中端坐的女子扬了扬下巴,“杜海棠倒是很平易近人嘛!”
“你可谨慎点吧!人家修为可比你我都高!”另一人朝他翻了个白眼,“况且,杜兰真可未必喜欢别人这么叫她!”
“群芳谱上留名,难道辱没她了?赞她一句海棠仙子,难道辱没她了?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你这可是找茬了,前年那广告出来的时候,你难道没有笑掉大牙?还特意提及,你生怕人家听不见啊?”
“那也不是那么失败嘛,起码一半一半,靠着成功的一半,还不是把她安安稳稳地送上了群芳谱?现在群芳谱上,就数她名声最大了。嘿,她现在已经筑基后期了,等到她在非鹤楼夺牌之后,那宇内第一美女的名头,恐怕得安安稳稳地落在她头上了。”
“走吧走吧,别说她的事了。”两人慢慢走远。
杜兰真一挥袖,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收了起来,站起身来,朝围在她身边的几个炼气期修士温和地笑了笑,“回去之后再好好研究研究吧,若是日后还有问题,就得你们自己琢磨了。”
“杜师叔?”几个炼气期修士闻言大惊失色,这位美貌至极、天资不凡,且在宗门乃至于整个戡梧界都名声极大的师叔,不仅学识渊博,而且平易近人,愿意指点小修士,平时经常在此坐一个时辰解答小修士的疑问,从不因问题的浅显、提问者的身份而有所傲慢,总是详尽而温柔,因此极其受宗门炼气期弟子的欢迎和崇拜。
乍一听杜兰真说以后只能自己琢磨了,不由都大惊失色。
“就算我想继续指点,也得等有空了吧?”杜兰真笑道,“我要去非鹤楼了,等我回来,若你们还需要,我再教教你们吧。”
“原来师叔要去非鹤楼夺牌了!”几个小修士恍然大悟,纷纷热切地说道,“以师叔的手段,那天元十六子岂非已是囊中之物了?便是那第一人,也是大有可能的!”
杜兰真含笑不语,与几人作别,并没有回清河洞天或是右清洞天,反而出了极尘宗山门,往珠璃城而去。
“哟,这不是咱们海棠仙子吗?怎么,今天有空回来看看?”路上,她遇到了刚刚游历归来的杜康适,后者见了她,不由打趣道。
“我隔三差五就来的好不好?”杜兰真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哪怕我不管我爹娘,杜家难道就不是我家了?”
“可见当初老祖把你们接过来是多么正确的事情!”杜康适击掌笑道。
“六哥,你看看你,到处游历,我却在宗门待了四五年,一直照拂帮衬家里,咱们两个到底谁更靠不住?”杜兰真并不轻易放过他。
“当然是杜仙子最靠得住了。”杜康适毫不犹豫地答道,“毕竟,杜仙子可是群芳谱上美人、堂堂筑基后期修士,我这种天资平平的筑基中期修士,哪里比得上海棠仙子呢?”
“六哥,你也来笑我。”杜兰真幽怨地望了杜康适一眼。
前两年,杜兰真依约给姬承弼拍了留影留声符宣传他的发明,考虑到她本身的热度已经居高不散,而姬承弼本身也是“笑果”的质量保证,那首创的十万张留影留声符一经发售便被抢光了。
姬承弼对这种售卖速度感到非常满意,干脆给自家的留影留声符取了个名字,叫做广告,即广而告之之意,用以彰显他终究会成为戡梧界赫赫有名的炼器大师。
然而,事实证明,姬承弼哪怕是把心肝脾胃肺都掏出来给人做保证,说自家的留影留声符这回一定没问题,你也千万不该信他!
许梦鱼被拍成一个黑胖女修,杜兰真的待遇也不遑多让。
两年前,姬承弼版广告刚刚发售,就被一抢而空,买家们都很好奇杜兰真在美女杀手手下能被毁成什么鬼样。
然而,事实和人们想的不太一样。
广告一出,舆论立刻分为两种,一种激动到不能自已,觉得杜兰真美得仿佛仙女下凡、神女在世;另一种,则笑得不能自已,觉得姬承弼的功力又加深了。
这两方莫名其妙地掐了一架,最后才搞明白,姬承弼这次发售的留影留声符确乎是非常给她面子,没有把她的美貌丢掉哪怕一分两分,但问题是……
这只是三分之一的留影留声符,其他的留影留声符,别说完美,连合格都达不到。
在剩下的三分之二留影留声符里,杜兰真不是美得惊心动魄——她的美貌当然还在线,但画面里,她是分成三截的。头、上半身和下半身又是配合默契,有时又晃晃悠悠,总之就是不能连在一起,配上姬承弼亲手设计的广告词,简直像是个笑话。
也真是因为这一个视频,杜兰真以之前的声势借着这股东风,一跃而挤进群芳谱里,获得了“海棠仙子”的美誉。
但同时,因为这个视频,她也获得了另外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浑号:
三分仙子。
第二百一十八章 群芳谱
所谓三分仙子,就是一个人可以分成三份的意思。
杜兰真真的很难直视这个外号,她宁愿不要别人给她“海棠”这个雅号,也不想被叫做“三分仙子”。她一想到姬承弼心血来潮,管这个叫做“广告”,取广而告之之意,且还真的广而告之了,她就想把姬承弼揍一顿。
“我是真没想到你会答应给姬承弼拍广告。”杜康适大笑道,“我明明都告诫过你了,怎么还不谨慎些?最终还是没扭过他?”
“欠了人情,总是要还的吧?”杜兰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半真半假地道,“能拿一个面子还一个人情,倒也不算亏。”不管怎么说,姬元君的十万灵石到手,这事就是她净赚了——姬元君给她这钱,本来就有买她一个脸面丢尽的意思在,否则,她哪里配十万上品灵石啊?
“也挺好的,总归叫你名声大噪,一跃登上群芳谱了不是?”杜兰真一副幽幽怨怨的样子,杜康适便不再嘲笑,转而安慰道。
“群芳谱的名额,本就是我的囊中之物。”杜兰真不以为然地说道,“要不是《修真选》想待价而沽,故作矜持,十五年前我就该在群芳谱上了。”
杜康适诧异地挑了挑眉。
“怎么?六哥觉得不对?”杜兰真轻轻笑了笑,“论起美貌,不是我自夸,群芳谱上哪个能说稳胜我?论起气度,难道我会不如谁吗?”
杜康适一时答不上来。
杜兰真“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修真选》评《十二群芳谱》,除了美貌气韵之外还看名气和声望,这我知道,认为我迟迟没有登上群芳谱的人也都以为我差在这上面。”
“但自从我从海国归来,一举救下数千修士,挫败谅事宗密谋,我有哪一天不是戡梧界的话题人物?”杜兰真似笑非笑地说道,“哪怕是群芳谱上的,又有哪一个有我话题度高?这要是只是一年半载的事,那也许算是我借了这件事的东风,可这几年我的名气居高不下,甚至还在不断攀升,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我的名气吗?”
“更不必说我在海国潜伏了十五年,一举挫败魔道阴谋,解救数千修士,整个群芳谱里,除了沈淮烟之外,哪个人手里有这样拿的出手的事迹来?我的声望,只会比她们更高。”
“现在,你还觉得我非得等姬承弼的广告出来才配登上群芳谱吗?”杜兰真问道。她神态平静安然,但眼神笃定,自信昭彰不必言明,已经尽数掩藏在她平静的姿态下,成为人们能够不自觉被感染到的东西。
“你这么一说,似乎不是没有道理。”杜康适脸上的神情明明白白地写着他被说服了,但他只是哈哈一笑,反问道“不过,为什么《修真选》要针对你,不把你立刻放在群芳谱上呢?要知道,群芳谱之所以一直这么受人重视,正是因为它公平公正、即时性强啊!”
“《修真选》是家书社开的,自然有自己的利益诉求。”杜兰真并不因为这隐晦的质疑而露出怒色,她平淡地答道,“因为利润、因为格调。我忽然爆火,走的不是群芳谱传统美女通常走的那种慢慢沉淀、慢慢名气攀升的路子,很容易让人觉得像个暴发户,对群芳谱的评选是个很大的冲击。”
“群芳谱是要讲究格调的,这毫无疑问,否则也不会既想抓住大众爱美女的心理,又非得画蛇添足地加上一个名声声望的考量了。群芳谱区别于其他选美人的榜单,也就在于一个格调了。”
“群芳谱想维持格调,就想压着我几年,免得引人质疑它的格调。直到两年前姬承弼的广告大爆,倘若群芳谱再不录我,就该被人质疑可信度了,我这才名列其中。”
“自抬身价的手段罢了。”杜兰真意态安闲,口气里带着点不言自明的不以为然,“本来就没什么可在意的,我难道还缺谁品评认可吗?”
真正有见识的人,哪个会把十二群芳谱真的当一回事?
“一个拿公信力赚钱的排名罢了,顶多拿来图一乐,我若是真把它当做什么来重视,非得登上它,那未免也太抬举它了。”
杜康适沉默了一会儿,由衷地道,“兰真,群芳谱把你评作海棠仙子,真是委屈海棠花了。你这么干巴巴、冷冰冰的人,怎么能是海棠花呢?”
杜兰真干巴巴、冷冰冰吗?显然不!她交际时知进退、明分寸,又很懂活跃气氛、拉进关系,见识广博,绝对谈不上干巴巴。而她也不是郗昭那样的冷美人,她温柔妩媚,态度亲切体贴,人要是真的同时认识郗昭和杜兰真,绝对会更喜欢杜兰真。
但杜兰真知道杜康适的意思不在这些上。
她悠然笑了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六哥觉得我看问题、看世界过于冷酷、一切全朝着利益看很无趣,但我觉得很清楚,也很快乐啊。”
“也罢。”杜康适摇了摇头,“如今你的修为可是比我高,我也没什么好指点你的了。”
“不管我是什么修为,六哥一直都是我的前辈,这总不会变。”杜兰真轻轻笑了起来。
“你回来应该有事吧?”杜康适笑了起来,“非鹤楼夺牌将至,你不去好好准备,忽然回家,我可不信你是特地来等我的哦?莫非是你飘了,觉得天元十六子手到擒来?”
对于杜康适的打趣,杜兰真笑而不答,她当然觉得天元十六子是囊中之物,但有的话放在心里姐妹,不必弄得人尽皆知。“叔祖忽然唤我有事,我就来了。”
杜康适半边眉毛扬得高高的,想了一会,忽然了然道,“那我大约知道是什么事了。”
“什么事啊?”杜兰真是真的茫然。
“你去见了老祖,自然就知道了。”杜康适却不肯解惑,“我不过是猜测,未必就准。”
杜兰真翻了他一个白眼,也不强求,与杜康适作别,跑去求见杜磊。
她向院里出声求见,几乎是瞬间门就开了。
杜兰真踏入小院,就见到杜磊悠然坐在葡萄架下,一个清丽的少女毕恭毕敬地立在他身旁,为他倒着茶。
第二百一十九章
杜兰真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诧异来,她并不认识杜磊身后的这个少女,但此刻却十分好奇她在这里做什么。
一般来说,杜磊找杜兰真聊天谈话的时候都不会再在旁边安排一个陌生的人,这不利于老祖和后辈联络感情。
况且,以杜兰真对杜磊的了解,她这位叔祖也不是什么爱摆谱的人,很少会做出这种需要身后站个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美少女殷勤服侍的事情来给自己提高气势。金丹真人不需要这种手段来提高自己的身价、引起别人的尊敬,他们自己本身就值得这些东西。
今天这极少发生的事情一起发生了,杜兰真忍不住感到好奇起来,但她并不说出来,只是朝杜磊露出一个轻松愉快的笑容来,“叔祖下午好啊?”
她随意地打起招呼,仿佛在跟邻居说一句“吃过没”一样轻松自在,毫无自己在和金丹真人说话的谨慎感。
也不能怪杜兰真胆子大。毕竟,炼气期的时候,杜兰真对杜磊撒娇卖乖那是真的胆子贼大、格外自来熟,但如今她都已经筑基后期了,没谁觉得她没有资格结丹,面对杜磊的时候,就更不必紧张兮兮得了。
“兰真,你来。”杜磊见到杜兰真,笑着朝她招招手,“你可看到了,这是君芝。”说着,朝身后的少女吩咐道,“君芝,给你兰真姑姑倒杯茶。”
“君芝见过姑姑。”杜磊身后的少女闻言,向前踏出一步,朝杜兰真盈盈行礼道,“姑姑请坐。”
杜兰真忍住且不去吐槽“兰真姑姑”这个土里土气的称呼,朝少女轻轻地笑了一下,姿态优雅地坐在了杜磊对面,笑道,“叔祖这是又有了什么主意?我算是认了,但凡叔祖主动来找我,准是要给我安排任务的。这回要干什么,且告诉我,叫我有个准备。”
杜兰真这话看似是玩笑,但实际上,也不是谁都能这么说的。一不小心,就成了抱怨,难免让人不悦。可是这话一说,却是已经开门见山,杜磊没法兜圈子拉感情,只能直说事情。杜兰真敢这么对杜磊说话,便是她和杜磊关系已经非常亲近,不怕互生猜疑的表现。
“这话怎么说的?”杜磊果然没有放在心上,伸出手点了点杜兰真,笑骂道,“只记得要你办事,倒不记得给你好处了?小没良心的。”
杜兰真笑而不语。
“放心,不会叫你白忙活的。”杜磊含笑叹了口气,并无不悦,望着杜兰真的眼神十分无奈,却难以掩饰对她的偏爱。
“我记得……君确实是家里下一辈的名字没错。”杜兰真并不纠缠,笑盈盈地说道,朝侍立的少女问道,“君芝,你多大了?”
按照杜磊这一支的规矩,下一辈确实是从“君”字没错。对于凡人界杜家来说,杜兰真的侄子辈该从“惠”字,正如当初和她一起被接入修仙界的杜惠瑶。
不过,因为杜磊的兄长这一支只是凡人,繁衍的辈数远远多于杜磊这一支,因此当珠璃城杜家把凡人界杜家慢慢接过来之后,在称呼上就发现了问题。
按照辈分算,杜兰真和杜康适何止是差了辈,那简直就是隔世祖孙了。但杜兰真这种天赋卓绝的亲戚,难道真的能严格按照辈分算?到时候筑基后期的杜兰真反而管筑基中期的杜康适叫老祖,这明明白白就是在折辱人家啊。
珠璃城杜家把凡人界杜家接到珠璃城,是想借助凡人界杜家人多、产生修士的数量更多,从而巩固自家的地位。
这种情况下,对这种穷苦远亲,辈分也是个很难搞的事情了。
两支讨论来讨论去,最终决定暂且各顾各的,等日后再商量着弄到一起统一。目前暂时先定一个秩序,什么辈分的人大约和谁齐平。
这个杜君芝,大约就杜兰真的侄女辈了。
“晚辈今年二十一岁了。”杜君芝仿佛对待杜磊那样,毕恭毕敬地答道。
“二十一岁就炼气期圆满了,你天资极佳啊!”杜兰真微微睁大眼睛,露出一点惊异来,含笑望着杜君芝。
“在姑姑面前,君芝何敢自夸天资极佳?”杜君芝恭敬地说道。
杜兰真看她态度恭顺、眼神平静,发现她是真的表里如一,显然没有把杜兰真对她的夸奖当一回事。这当然可以看出这个小姑娘的沉稳得体、不卑不亢,但也可以侧面反映出在她心里杜兰真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前辈而已。这小丫头看似谦恭温顺、守礼知敬,毫无年少才高的傲气,实则骨子里傲得很呢。
杜兰真哂笑,她还自以为在戡梧界有点声名美誉呢,结果一回家族,连族里的后辈都没把她当一回事。
可见名声再大、功绩再高,还是得要真刀真枪的打一场,拿出实力手段来,这些虚浮不定的东西才能真真正正地转化为声望啊!
杜兰真不过一笑,不以为意,她不在意一个炼气期小辈怎么看她,更不会因此感到不悦。她朝杜磊笑道,“叔祖给我介绍这么一个漂亮小丫头做什么?”
“过两天你就该动身去非鹤楼了吧?”杜磊说道,“正巧,君芝也要去非鹤楼参加丹会,她年纪小修为还低,让她自己去未免危险,不如你带上她一起去吧。”
“丹会?”带上一个族侄,这对杜兰真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她根本没当一回事,反而好奇道,“那是什么?”
“那是非鹤楼近年专门办给炼药师的比赛,分为筑基和炼气期两种,八年一届,两者错开,相差四年。如今两种赛事已经各自办了两届了,这一次轮到炼气期的丹会了。”
“原来她是叔祖您的得意门生啊?”杜兰真一听,抚掌笑道。杜磊擅长炼丹,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杜磊敢把这杜君芝送到非鹤楼去一展身手,可见他对杜君芝的水平很有信心。
杜兰真闻弦歌而知雅意,但从不露出自以为得意的精明相、卖弄自己的聪明。她抚掌而笑时,那种聪慧机灵永远含而不露,望着你时,只会让人觉得她温婉妩媚,却绝不会有任何人会忽视她的眼光锐利、思维敏捷。
就连杜君芝也忍不住偷偷看看这位族姑,哪怕她早知道杜兰真的名声,也早就见过杜兰真拍的广告,但此时见到杜兰真,仍然免不了为她所吸引。
“君芝确实不错。”杜磊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直接肯定弟子之说。
杜兰真挑了挑眉,“怎么,宗门难道不组织弟子去非鹤楼吗?”杜磊的态度模棱两可,杜兰真便差不多猜到他的打算了,虽不好明着问,却可以旁敲侧击一下。
“君芝还没进宗门。”果然,她一问,杜磊便坦然答道。
“原来如此。”杜兰真了然地点点头,随口问道,“叔祖看中了哪位真君?”
按理说,以杜君芝二十一岁炼器圆满的修为,灵根想必不会差,极尘宗不可能不收,但杜磊一直没让杜君芝拜入宗门,多半是为了悉心培养,好让她以后一举拜入某位真君门下,这在各个宗门附属的家族里是很常见的选择。
“我能看中哪位真君?”杜磊不愿直接作答,微微一笑,“我只盼着你们好,其余的,都是你们自己的缘分。”
“君芝想拜哪位真君?”杜兰真见杜磊没个准话,又笑着朝杜君芝问道。
“君芝何敢有什么想拜的元婴真君?总是有真君愿意收我,我就感激涕零了。”
杜兰真听罢,不由指着她笑了起来,“小小年纪,谨慎得很,都是跟叔祖学的,滑不溜手,挑不出刺来。”她听罢,知道这两人是不会直说的了,她其实也不关心,因此干脆地应下,“既然叔祖说了,那君芝丫头就交给我吧,我虽然修为不高,总能把她安安稳稳地送回来的。”
第二百二十章
杜兰真应下杜磊的请托,带上族侄一起去非鹤楼,但实际临行之时,却不是两个人一起走的。
偌大一个极尘宗,总不至于只有杜兰真一个人想去非鹤楼夺牌,以杜兰真的处事和性格,也绝不可能刻意避免与旁人的交集。无论从安全性还是社交性来考虑,杜兰真都会选择和其他人结伴而行。
杜君芝虽然很得杜磊的看重,但既然已经被杜磊委托给了杜兰真,自然没有越俎代庖为前辈做决定的资格,杜兰真说要和同门一起去非鹤楼,甚至都不需要告知杜君芝。
但出于性格,杜兰真还是提前通知了杜君芝一遍。
真的等到要离开宗门的那一天,跟着杜兰真的却不只有杜君芝一个人。
“师叔,那是卫师叔啊?”蒲艺琼好奇地拉了拉杜兰真的衣袖,朝着不远处和人谈笑风生的卫衔,小声问道。
“怎么,难不成你还是卫衔的小迷妹?”杜兰真挑了挑眉,眉眼中带着笑意,打趣般地问道。
“我怎么说也是师叔你的迷妹,怎么会是别人的迷妹呢?”蒲艺琼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过是好奇罢了——我可听说,这位卫师叔在宗门内很有些威望,特别讨各路师姐妹的崇拜和女师叔的青睐呢!”
杜兰真闻言,朝卫衔望了一眼,后者若有所觉,回头望了她一眼,与她目光对上,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又转过去跟人说话了。本来同他说话的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来,正好与杜兰真目光对上。
杜兰真微微一笑,朝那人点点头,得到那人礼貌的还礼,便再无交集了。
“怎么,你对这八卦有兴趣?”杜兰真笑道。“这可不像师姐了。”
蒲艺琼是温海蓝的弟子,杜兰真临行前被温海蓝打包塞过来见见世面。
“师叔,我就八卦一下下嘛!”蒲艺琼眨眨眼,凑到杜兰真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歪缠起来,“师叔,你就跟我说说呗?”
“我能同你说什么?”杜兰真无奈地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这是假话。
杜兰真回到宗门大约也有五年,并不是一直在闭关修炼、与世隔绝,正相反,她在宗门内一直现身指点炼气期弟子,一方面在宗门内积累声望,一方面,也因此比其他筑基修士更加消息灵通。
蒲艺琼好奇的,无非就是卫衔的风流韵事,以及他与某些师姐妹之间是否有过暧昧罢了——比如她眼前的这个。
对于宗门弟子的八卦,杜兰真深感无聊——当然,这有可能是因为她深处八卦中心的缘故,毕竟,卫衔身边最耀眼的女修必然是她。而对于卫衔的处事,她也觉得有所偏颇,但毕竟是多年好友,别人的行事,只要不碍着她,她也就保持缄默了。
“我听说,最近余嫆师叔和卫师叔走的很近。”蒲艺琼轻声道。
“是吗?”杜兰真打定主意不予置评,因此随口问了一句。
“听说,这次是认真的。”蒲艺琼强调道,“卫师叔和她已经双宿双飞了!”
杜兰真刚刚还说不表态不置评,现在听了这话,半边眉毛不由得高高扬了起来,“真的假的?”她怀疑地望着蒲艺琼。
这件事杜兰真没有听说过,但她自忖对卫衔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并非见色起意,也绝非管不住下半身,他之所以会在宗门内传出这种事,是因为他觉得无所谓。
杜兰真有野心,从她认识卫衔的那一天起,她便知道卫衔也有野心,否则,两个人是不可能成为好友的。
卫衔想做下一个宁潇鹤、乐正初,这是他从未明说,不与人言,但杜兰真一清二楚的事情。
卫衔在宗门里的风流名声,多半是因为他确实交游广阔,自身也确实出挑,确实很能吸引一些怀春少女、凡心过甚的师姐妹。卫衔不会明确拒绝,因为他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于卫衔的这种做法和想法,杜兰真不太敢苟同,但双方明显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有她枉做恶人的道理。再看卫衔虽然有点不清不楚,但他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更不会惹到杜兰真身上,杜兰真也没那个必要和他割袍断义了。
虽然杜兰真现在除了得道成仙,其余任何**都是无关紧要的,但她一想到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随生随灭的浮念,自觉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
况且,她很清楚,这世上一心一意得道成仙的人不多。绝大部分人是很割裂的,一方面对得道成仙很艳羡,一方面也恋慕其他的东西,正因如此,道心坚定才是如此可贵,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的。
有人一心向道,也有人只想逍遥闲散、快活一生,杜兰真管不着、管不到,也不想管。
世界这么大,能容得下一心向道的人,总也能容得下追求其他东西的人。
她无意批判,也无意居高临下,除了尊重,她什么也给不了。
爱情、亲情、权势、财富这些当然都很好,有人当做毕生追求也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为她所不取罢了。
她浅尝辄止过,期待过、感受过、拥有过,这就够了。
最后的一切,还是要落到她的大道上。
蒲艺琼还在那里说话,“是真的,我之前见到过余嫆师叔和他来往。”
杜兰真轻轻蹙了蹙眉。这不像是卫衔会干出来的事情。她想着,忽然脸一板,伸出手来,在蒲艺琼脑门上用力敲了一下,“小丫头片子,一天到晚都在关心点什么?改天我得好好问问师姐,她那种恬淡的性子,怎么养出一个聒噪丫头的!”
“蒲师姐,你又被杜师叔给训了哈哈哈!”远远地站着聊天的几个炼气期弟子一直暗搓搓地偷看她们,此时见蒲艺琼被杜兰真敲了个板栗,不由哄笑起来。其实他们都认识杜兰真,但碍于她的美貌、修为和大的离谱的名声,不太敢凑上来搭话,只能羡慕嫉妒恨地望着蒲艺琼和杜兰真谈笑。
现在看到蒲艺琼吃瘪,他们便忍不住有点拉近距离之感,知道蒲艺琼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便远远的嘲笑一番。等到杜兰真朝她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不由更加兴奋了。
“师叔……”蒲艺琼委委屈屈。
“好好修炼你自己的吧。”杜兰真话里并无责备质疑,只有点无奈。她知道蒲艺琼是很认真优秀的,也相信温海蓝的教学水平,因此,她只是不想聊这个话题而已。
她慢慢回过头,望了卫衔一眼,后者还在和人聊天。她下定决心,要去证实一下蒲艺琼的最新消息。
如果事情上真的,那么她要么送上祝福,要么,只能疏远她从小到大最亲密的朋友了。
她可以接受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但不能接受一个玩弄别人来达到野心的朋友。
第二百二十一章
杜兰真找到卫衔的时候,他正在和人说话,反而是与他交谈的人率先向杜兰真打起招呼,“杜师姐。“
杜兰真朝那人望了一眼,顿生愕然,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她要来问卫衔的余嫆。
余嫆眼神复杂地望着杜兰真,那眼神杜兰真再熟悉不过,那是混杂着艳羡、向往、嫉妒和自觉失色的黯然。
杜兰真只作不知,含笑朝余嫆点头,“余师妹好。”
“杜师姐是来找卫师兄的吧?我就不打扰了,你们慢慢聊。”余嫆仍是用那复杂的目光望着杜兰真,又时不时朝卫衔瞟上两眼,礼貌地说道。
杜兰真看着余嫆口里说“我不打扰”,可眼里却明明白白地在对卫衔说“留下我吧”,对于蒲艺琼所说的事情便确信了一半。
余嫆是东邑峰某位金丹真人的弟子,算是杜兰真之后十几年里极尘宗的后起之秀。虽然论杜兰真的那种名气,整个极尘宗没谁比得上,但她绝对是特例,如余嫆这样小有名声的才是正常。
杜兰真没怎么见过余嫆,但以她料来,余嫆年少有为,但此时礼貌得体之下难掩失落,若非真的对卫衔情根深种,何至于此呢?
这更坚定了杜兰真和卫衔聊一聊的决心。她朝余嫆微微笑了一下,“麻烦师妹啦。”
余嫆摇了摇头,并没有和她多说的意思,朝卫衔望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兰真凝视着她的背影,过了一会,回过头来,卫衔正抱着胳膊望着她,见她回过头,问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杜兰真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干脆望着余嫆的背影,打趣道,“关于余师妹,最近我似乎听到了什么传言啊?”
卫衔挑了挑眉,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他眉目英朗,姿质风流,抱臂而立时,显出猿臂蜂腰来,卖相确实哄人,也难怪能成为极尘宗新一代风流人物。
他不答话,杜兰真却不会善罢甘休,她笑道,“我听说,你和余师妹走的很近啊?”
“你也看到了。”卫衔耸了耸肩,终于肯纡尊降贵地搭话了。
“怎么,你现在不喜欢郗昭和年玉尧,如今改喜欢余师妹了?”杜兰真一开口,又觉得自己这问题有点次,不太符合自己一贯的敏锐,显得格外笨拙。
但事实就是,她对上卫衔,没法不慎而重之、小心谨慎。
无论怎么说,卫衔在杜兰真心里确实是与众不同的,倒不是她对卫衔有什么占有欲或是情愫,事实上,卫衔如果有了合适并且深爱的道侣,杜兰真绝对只会为他感到高兴。
卫衔是杜兰真来的极尘宗交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和她关系最好、陪伴了她大半个童年的伙伴,他们相互帮助过、扶持过、鼓励过。对于这样一个人,你很难不在乎他,很难轻而易举地斩断你们的友情,也很难不去希望他过的好。
“早不喜欢郗昭了,年轻人,谁还没迷上一两个群芳谱上的仙子呢?。”卫衔摆摆手,“至于我和余嫆,也不是你说的那样。”
“我可听说你和余师妹双宿双飞,羡煞旁人?”杜兰真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没有的事!你总该知道我一向喜欢交游,但我都是为了拓展人脉,怎么可能拓展着拓展着把师妹带到床上去呢?”卫衔翻了个白眼,“那是余嫆非要来找我,被有心人看到了大做文章。”
杜兰真自然看得出来是谁对谁情根深种,但她以为卫衔一直由余嫆跟着他,总是心里有些意思的。她闻言,不免惊诧,“你对余师妹无甚心思吗?”
“你也看到了。”卫衔似乎不知怎么讲,摊了摊手。
杜兰真不由蹙眉,卫衔既然对余嫆没心思,远着她些才对,否则给她念想,让她越陷越深,对她修行不利,对卫衔又有什么好处?倘若余嫆有朝一日忽然醒悟,岂非要恨上他?
“你既然对她无意,不如离她远些,免得她于此纠结,阻碍道途。”她劝道。
卫衔听了,却忽然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杜兰真不解。
“我笑你为她着想,可若她知道你劝我疏远她,怕会误会你排斥情敌呢。”
杜兰真一愣,她从未想过这种可能。她想到余嫆复杂的目光、黯然的神色,不由默然,最终冷冷地道,“我自对得起我的良心罢了。”倘若不是涉及卫衔,他们自小交好,她也不会去操这个心,卫衔不当一回事,她还能逼着他不成?
“别,我不是说你多事。”卫衔赶忙笑着拉住她,“你我总角之交,你关心我,我能不明白?你说的很是,我听你的便是。”
杜兰真白了他一眼,神色虽回转了,几番犹豫,最终还是规劝道,“你既然交友广阔,也该多在他人身上上些心,凡事多为人想三分,风评未必不能赶上宁师兄。”
卫衔随口应下。
杜兰真见他这样子,便知道他多半还是没放在心上。他从来顺风顺水,人多愿意与之结交,虽有他自己魅力所在,但多半是因为他修为天赋和师承。
人一旦把这些外物加持当做自己本身的魅力,是会看不清自己的。卫衔正与姬承弼相似,顺风顺水,不怎么照顾不如自己的人的想法。姬承弼更过一些,和自己相差仿佛的人也不怎么在意想法。
这正是卫衔风评名声及不上宁潇鹤、乐正初等人的原因所在。
杜兰真看的明明白白,最终却不多言。懂的人自然会懂,旁人提了,反而生厌。”
但不知道为什么,杜兰真既没有和卫衔割袍断义,也没有和卫衔亲密不改,仍是淡淡的,心里满是惆怅感。
她从来不能确定自己是对的,也从来没有资格去决定别人的道路。
但她走在这条路上,发现一个个对她来说重要的人慢慢离她远去,走向了不同的岔路,哪怕刚刚分别,也难免觉得不舍,因为你知道,以后可能殊途,不能同归。
每当这时,就引人思考自己的道路,怀疑自己的道路,畏惧这道路的孤独。
“再说吧。”杜兰真轻声说道,“有的关系一次不合心意就可以放弃,但有的人值得持续观察。”
第二百二十二章 元君告状
等在忘机峰的筑基和炼气弟子们不知道,本该做好准备带他们去非鹤楼的元婴真君此刻正在奉公台大发牢骚。
“掌教,这次我不想去非鹤楼了。”卞玉恹恹地坐在奉公台徐灵雨对面的椅子上,无精打采地说道。
“理由呢?”徐灵雨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我去了不仅不能保护好小朋友们,还会给他们带来危险。”卞玉懒懒地勾着徐灵雨桌子上因为剐蹭而有点掀开的木皮,撇着嘴说道。
徐灵雨正眼看了卞玉一眼。
卞玉看上去像是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女子,貌美动人,仿佛一支桃花,慵懒地开着。她是那种美丽中透着成熟的女人,并不十分浓艳,但极为勾人。她从未上过群芳谱,但人的魅力并不是单纯看眉眼的。多的是人会觉得她比群芳谱上的桃李杏棠来得更加动人。
她的成熟和美丽来得恰到好处,是那种会让男人奉为女神、并且还自以为是因为她这个人本身而非单纯的容貌的女人。简而言之,人们若是爱上她,绝对会以为自己爱上的是她的灵魂。
“到底怎么回事?”徐灵雨很忙,没时间听卞玉弯弯绕绕,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遇到了一个傻逼!”卞玉忽然撕开那副女神的慵懒,愤愤道,“追不到老娘就开始黑老娘,现在居然还好意思请杀手来杀我?”
徐灵雨飞快地眨了几下眼,脸上仍挂着那副平静的神情,“怎么回事?”
徐灵雨的眨眼太快、神情太平静,卞玉没有注意到,还以为徐灵雨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继续恨恨地道,“说起这个人,我都觉得莫名其妙!”
“掌教,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没谈过恋爱的小丫头片子,从小到大,我见过的男人不要太多!”卞玉说起这个,不由昂首挺胸道,“那个时候,哪个不是觉得我耽于情爱,在道途上走不长远,以后注定最多止步金丹?”
“结果怎么样?嘿!本座顺顺当当地一路凝婴,反倒是那些说酸话的,一个个都在金丹上老死了!”卞玉说起这件事来,显然十分得意,“本座虽然喜欢谈情说爱、风花雪月,但实际上,除了求仙问道,什么都没法略萦心上!不像他们,看上去一心向道,实际上杂念太多,还特别喜欢瞎指点别人。”
“咳。”徐灵雨轻轻咳了一声,“卞师妹,你的天资和道心,我们都知道的。”
“马上说到了。”卞玉瘪瘪嘴,“总之,我见过的男人多了去了,若不是真的感兴趣,我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我不可能因为别人喜欢我就因此反过来喜欢我不喜欢的人。也无所谓什么烈女怕缠郎,要是这个都没法狠下心坚定想法,那我还凝什么婴?”
“但有的人真是听不懂人话啊?”卞玉恼火地说道,“一天到晚做点莫名其妙的事情,我走到哪非得跟到哪,我做正事呢忽然飞给我一张传讯符,一打开发现什么事也没有,就一句早上好。”
“我一闭关就是无数个早上,谁稀罕一个早上啊?好什么好?我很不好!”卞玉怒道,“这个人骚扰了我将近百年,现在厌了,忽然放弃。我本来以为这是好事,没想到在他心里这件事居然就变成了他跪舔我,我却肆意践踏他的感情???”
“谁还没一两个追求者啊!你追我我就得答应吗?”卞玉显然气的牙痒痒,恨声道,“不仅毁我风评还好意思到处哭诉自己的可怜,现在居然还请了杀手来杀我?我真的是——没见过这样的傻逼啊啊!!!”
“我占过他一块灵石的便宜吗?”卞玉大声道,“还觉得是我利用他的感情?”
她忽然凑近徐灵雨,急切地说道,“徐师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和谁来往心里没杆秤啊?我什么时候刻意利用别人的感情占别人的便宜过啊?我是真的对那人没意思,也是真的没有对不起他过!”
“要不是他来这么恶心的一出,我都没在意过这个人!”
“所以,”卞玉委屈巴巴地说道,“我还是不去非鹤楼了,免得惹来杀手,牵连到这群小朋友,影响宗门的未来。”
徐灵雨把眉毛高高的挑起来,她望着卞玉,没有立刻答话。
卞玉特地来跟她说这个,显然并不是真的为了通知徐灵雨一声自己不去非鹤楼了。
“那人是谁?”虽然明知道卞玉的图谋,但徐灵雨还是顺着她的意思问道。
“是一个刚刚凝婴百年的碧落宗修士。”见徐灵雨开口问起,卞玉精神一振,飞速地答道,“也是我点背,遇到这么一个疯子——师姐,你还记得一百来年前碧落宗有场元婴大典吗?那次宗门不是派我去的吗?就是他的元婴大典!就是那次我遇上了他这个麻烦!”
得,一开始叫掌教,后来变成“徐师姐”,现在干脆连姓都省了,卞玉能在戡梧界吃得开,除了容貌修为,她打蛇随棍上的本事也出了大力,谁不喜欢既会说话又亲切温柔的成熟美女啊?
明知卞玉的小心机,明知卞玉的图谋,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徐灵雨已经不能用一句“私人恩怨私人解决”来推脱了,她沉吟了片刻,问道,“你可以确定是那人找的杀手?”
“我确定。”卞玉认真地点点头。
“是什么势力的杀手?”徐灵雨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卞玉缓缓摇了摇头,“我查过,但那些人神神秘秘的,时机不成就立刻退走,我看不出身份来。”
按理说,有底气有实力还有胆量接单暗杀六大宗门核心弟子的组织虽然很少,但并非没有——可有本事接单来杀六大宗门的元婴真君的组织,那都被六大宗门连根拔起了啊!
徐灵雨盘算了一会儿,“你先带队去非鹤楼,倘若路上遇到杀手明知你带着本宗弟子还对你出手,那就是对本宗的挑衅,到时宗门自然为你出头。倘若没有遇到,那私人恩怨就还是私人恩怨。”
卞玉目的达成,明显意动了,可她转念一想,又犹豫道,“可是万一波及到本宗弟子……”万一为了她的私人恩怨伤及弟子,那可就是动摇极尘宗未来的根基了!那时候她可就成了极尘宗的罪人了!卞玉宁愿继续被追杀,也不愿意为了解决麻烦伤害到这些弟子。
徐灵雨心里叹了口气。这口气倒不是惆怅或是失落,正相反,卞玉这话倒是让她有点欣慰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卞玉能第一时间想到这件事,说明她对宗门的感情还算是挺深的,这对极尘宗只好不坏。
“你在这立下一份契书,我把锦凰舟的权限给你。”徐灵雨说着,往卞玉面前放了一张纸,一行行小字便浮现在纸上。
“不可以任何理由、任何手段故意引来杀手……”
“倘若所呈因由并非真实,实际系卞玉本身有所亏欠,欲借公器私用以除敌人,则自愿接受宗门任何处置……”
“十年内无论任何情况必须返还锦凰舟。”
卞玉一条条读下来,抬起头,挑眉道,“掌教,你可真是谨慎得很啊!”
她这么说着,脸上却既无怒色,也无不满,痛快地往契书上打下印记,一瞬间,便觉冥冥之中有所束缚。
“事既已了,你可以去找筑基弟子,带他们去非鹤楼了。”徐灵雨看她签完契书,伸手收起,平淡地说道。
“我知道,掌教请务必放心。”卞玉笑了笑,朝徐灵雨挥挥手,转身走了。
徐灵雨望着她的背影,不由陷入沉思。
卞玉的事情,似乎有些耳熟……她似乎以前也见到过,但她每天处理的事情太多,一时间也想不到了。
徐灵雨慢慢蹙起眉头。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就是杜兰真,对吧?”忘机峰上,卞玉元君亲亲密密地搂住杜兰真,“一转眼都成了大姑娘了,想当初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是个一丁点大的漂亮小丫头,那时候我还和须师兄抢着做你的师尊呢!可惜我没抢过须师兄,否则咱们就能做师徒了!”
元婴真君说出这样的话,自称曾经和她师尊抢过她,放在如今的场合下,无数弟子众目睽睽,那绝对是大大的给她面子,杜兰真自然得领情,朝着卞玉笑颜如花,“卞师叔这样抬爱,我高兴的要忘记东南西北了。我从不知道有这样的事,否则当时就该谢过师叔看得起我才对。”
卞玉朝她眨眨眼睛,竟然开起玩笑来,“怎么,若你当时知道我对你青睐有加,难道不该立刻拜入我门下吗?怎么只是谢我看重?”
“我当然也愿意侍奉元君,可无奈一徒不能侍二师啊!”卞玉的问题有点刁钻,不是那么好答,但杜兰真也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含笑朝卞玉说道。
“小滑头。”卞玉瘪了瘪嘴,轻轻白了杜兰真一眼,“算啦,小丫头滑不溜手,精的很,不逗你了,你等着,这一路上我保管叫你服软。”
卞玉说着,拉住杜兰真的手,朝其余弟子点点头,“咱们出发吧。”便领着众人一起登上锦凰舟。
不知道为什么,卞玉真君对杜兰真似乎很有些另眼相看——这对于杜兰真来说,算是一件有点稀罕的事情。
不得不说,若是其他人站在卞玉元君身边,就会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了。毕竟,以卞玉元君的成熟昳丽和美貌,清冷淡泊的美人在她面前只会黯然失色,完全被她的风头压过。
可杜兰真自从扮演过方雅澜之后,已经不是那个青涩、不懂得展现自己的美的小女孩了,她站在卞玉身边,含笑凝睇,竟然丝毫不落下风,人们频频回顾,只觉得两人相映成景,无分高下。
“你们知道咱们这座锦凰舟的来历吗?”卞玉元君没什么架子,见众人都对和元婴真君近距离接触很感兴趣,便笑着说道。
众人纷纷摇头。
“锦凰舟是咱们从上古时就留下来的宝物。”卞玉元君摸了摸船上的雕花梁,指着船头上的金凤首,闲谈道,“这锦凰舟可是极品法宝,当时制作的时候,主材料是一根凤凰尾羽——不是那种稍有艳色就敢僭称凤凰的杂鸟,是真真正正的凤凰,翱翔于九天之上,每一只生来就是金丹的凤凰!”
戡梧界的修士大部分都不大看得上精怪之属,但又都有神兽情节,听到他们脚下踩着的锦凰舟居然是由凤凰尾羽炼成的,不由纷纷惊叹起来,“居然是凤凰尾羽制成的!难怪是极品法宝呢!”
“何止于此?”卞玉元君微微一笑,傲然道,“这艘锦凰舟,乃是本门先辈预先设计好、规划好,然后按照自己计划里画好的图形,亲自跑到凤凰聚居之界中,一只只抓来看他们的尾羽进行比对,最后拔了最适合的一根尾羽,就此炼宝的!”
卞玉元君说完,想到戡梧界本身对妖兽精怪之属的不屑,怕这些弟子不能领会这其中的强势,加了一句,“要知道,哪怕放在三千世界、十万诸天里,凤凰一族那也是绝对的一霸,绝对不输给咱们人类修士的任何一家辉煌传承。”
“想要拿凤凰身上的材料做法宝,那绝绝对对是要成为凤凰眼中的死敌的!然而本宗先辈却能孤身进入凤凰聚居之地,还千挑万选出一根尾羽来,这其中的本事,已不言而喻了。”
卞玉元君高看了她面前这群人对妖兽精怪之属的不屑,低估了他们对神兽的赞叹向往,不必她多加解释,这些人已经非常惊叹了,等到她特意加上解释之词,那更是让船上的所有人眼里亮晶晶的,不住摸摸船身,满脸激动地望着锦凰舟。
“哇哦,看来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卞玉看着众人的神情,知道自己做了多余的事,不由平平地感叹了一句,不再多说,转头朝着杜兰真说道,“宗门位列极品法宝之属的飞行法宝,一共只有五个。”
杜兰真愣了一下。
“锦凰舟是五个飞行法宝里,攻击性最强的那个,甚至要强于它的飞行能力。”卞玉元君轻声说道,“因此,有人甚至提议把它换个分类,当做攻击法宝得了。”
杜兰真凝视着卞玉元君的眼睛,眼里满是犹疑。卞玉元君为什么忽然偷偷跟她说这话?
“这一路上,也许会有些不太平。”卞玉真君朝她轻声细语,灵力包裹着,声音根本没法传到杜兰真耳朵以外的地方,“我要操纵锦凰舟,可能没空顾及你们。”
“你是这条船上除我之外修为最高的人,如果出现什么状况,需要你带领好这里所有人,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只要安安稳稳地待在锦凰舟里,保持秩序和镇定就好了。”
“锦凰舟很安全,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安全,你们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但是不要给我添乱,明白吗?”
杜兰真凝望着卞玉,她的眼神里藏着一丝淡淡的焦虑,这对于一位元婴真君来说真的很少见,一般来说他们都喜怒不形于色,忧虑绝不会外显,至少不会在一个筑基弟子面前外显。
“我明白。”杜兰真慢慢点点头,“如果出现什么事,我会的。”
卞玉元君朝她笑了笑,“好姑娘,交给你了。”
杜兰真微微低下头笑了一下,“大家都是我的同门,我又是修为最高的,我不担起责任,谁来承担?”
她说着,忽然直视卞玉,朝她粲然一笑,“元君,那位拔下凤凰尾羽的先辈,是位天君吗?”
卞玉一愣。
杜兰真微笑着等她的回答,似乎自己问的问题没什么大不了,又似乎只是随便一问,卞玉到底怎么回答、回不回答都无所谓。
确实,她不在乎卞玉回不回答,或者回答什么。
因为卞玉的反应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也许那位先辈不是天君,也许杜兰真这个问题天马行空,但说出天君这个词后卞玉的反应,已经明明白白的说明她知道天君这个称呼,而这个境界是真的存在的!
这世上真的有天君,而他们极尘宗的来历,也真的可以追溯到天君!
杜兰真朝卞玉眨眨眼,轻轻笑了笑。
卞玉扬了扬眉,不由得撇了撇嘴,无奈的道,“小丫头从不吃亏的吗?”一笑而过。
杜兰真这一问虽然超出了一个筑基弟子该知道的范围,但卞玉并没有直接承认或否认什么,并不算出格。虽然卞玉口里说杜兰真不肯吃亏,但两人谁都没觉得这是一场你告诉我情报我帮你管大家的交易。这只是杜兰真的一个小心机,而卞玉元君也并不因为这个小心机而有意见。
杜兰真之所以会突然问卞玉元君,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看出卞玉的性格——想想吧,如果她敢在须晨真君面前耍这个小心机会是怎样可怕的事啊!
“你们知道五件极品飞行法宝里哪一件飞得最快吗?”卞玉元君完全没把这事当一回事,转头朝众人笑着问道。
众人的注意又转来,听卞玉介绍起来,“那一定得数我们的云天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