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2、保镖不是人干的
舞池里，陈若玟把脑袋靠在高唐肩膀上，懒洋洋地跟着他的步子动。两人倒是路过了白谨言那边几次，但白谨言跟舞伴跳得很愉快，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一样。
反复两次，陈若玟就泄了气，无精打采地靠着高唐，随便他怎么闹腾了。
“我有点紧张。”高唐突然道。
“紧张什么。”陈若玟没什么力气地问。
“一个大帅哥抱着你跳舞，你不紧张吗？”
“不紧张。”
“看来是我还不够帅？”
陈若玟顿了一下，倒没有睁着眼睛说瞎话。
“还可以。”
“那你不紧张？”
陈若玟不想理他，搂着他的脖子转了半圈，将脑袋埋进他怀里，没有再往四周看了。
高唐用力搂了搂怀里人的腰肢，心跳的更快了。
好想一直这么抱着她啊。
另一边，白谨言的舞伴突然低呼了一声，停下了舞步。
“好痛。”
白谨言恍惚地盯着宴会厅的另一头，直到自己的舞伴又喊了一声，才收回目光，弯腰扶住了她。
“怎么了？”
“你踩到我了。”
“抱歉。”白谨言蹲下身，帮舞伴揉了揉脚。“还疼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舞伴点点头，扶着他往旁边退了一点。
“谨言，那边那个……是你前女友吧？”
白谨言动作顿了顿，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我看她一直往你这边看，是不是还对你余情未了啊？”
白谨言没有说话。
“但她跟高总又是怎么回事？你看他们俩跳舞的姿势，抱得好紧，动作好亲密啊。”
白谨言有点心烦意乱，手下没把握好，捏地女人又低呼了一声。
“轻、轻点啊！”
“抱歉。”
女人盯着他看了一会：“我提你前女友，你不高兴了？”
白谨言有些冷漠地松开了她：“你的脚没什么问题，如果还觉得痛，坐在这休息一会就好了。”
“你……你混蛋，你别走啊！”
这两人的动静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不过大多数人都只是看了一眼，没什么特别反应。
这些千金性格一个比一个刁蛮，特别是家世不上不下的那些，眼界不高，脾气不小，还特别把自己当回事。
白谨言这几年接触了好几个，每个都是还没开始就崩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白谨言当初连陈若玟那脾气都能忍下来，怎么现在这些反而不能忍了呢？
白谨言离开宴会厅没多久，陈若玟就推开了高唐。
“不想跳了。”
高唐叹了一口气：“用完就扔，你好无情啊。”
陈若玟不说话。
“好吧，其实我也有点累了，但你不说停，我也舍不得撒手。”
陈若玟还是没说话，高唐拉着她回餐桌席坐了下去。
“喝点什么？”
“我想回去。”
“白谨言刚走，你确定要现在离开？”
陈若玟没说话，却也没再提离开的事。
等到订婚宴结束，所有人终于散场，陈若玟也终于离开宴席回到了家中，把自己锁进了房间。
小贺和小卓在她门口站了没一会，就接到了师父的电话。
“小姐呢？”
小贺往啥也看不见的门里看了一眼。
“应该是在睡觉吧……”
“应该？”
“师父……小姐的卧室，我们也进不去啊……”
“进不去你不会爬窗户吗？”
小贺被怼的无话可说。
爬窗户？看来这事师父没少干啊。
让小卓在门口守着，小贺夹着手机飞快地翻栏杆跳到了楼下，然后从客厅翻窗户，三两步跳到了陈若玟卧室的窗户底下。
“师父，我现在就爬窗户，你等着哈。”
小贺搓了搓手，把手机装进口袋，三两下沿着墙根爬到二楼。
“师父，小姐房间拉窗帘了。”
“你敲下窗户。”
小贺照做。
“师父，没反应啊。”
“右边第二扇窗户中间有条缝，你找个签子或者铁丝塞进去拨拉一下，撬开。”
“……啊？”
“啊什么啊？”
“没什么没什么……上哪找铁丝啊？”
“窗台下面有根钉子，上面挂了一根。”
小贺在潘潘说的地方摸了一阵，果然成功摸到了一根铁丝。
“师父，你业务挺熟练啊。”
“别废话。”
小贺吐了吐舌头，夹着手机按照潘潘的指示撬开窗户，小心地把窗帘扒拉开了一条缝。
“师父，小姐在地上坐着在。”
“在干嘛？”
“……好像什么都没干。”
“哭了吗？”
“……啊？”
“我问你话你啊什么？”
“我、我不知道啊。”
“那你去看啊！”
潘潘简直心累，这两个小的怎么比他还笨？这种小事都需要他教？
“小姐的房间，我、我这么进去不好吧？”
小贺也心累，师父身份不一样，闯卧室闯就闯了，就算被陈董夫人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他翻进去，会被打死的吧？明天尸体就被扔进华江里喂鱼了。
潘潘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是。
“那你就在那守着，要是十一点她还没动，你就进去催她睡觉。”
在这守着？
小贺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位置……
在这守着……我在窗户上啊！
我、我趴窗户上等着小姐睡觉？现在才七点过啊，我要在这趴四个小时？
师父每天就是这么过来的？
小贺望天。
师父真的好辛苦啊……怪不得能从保镖变助理，助理变女婿呢……
小贺在窗台上趴着，扒了条缝往里看，中间好像听到陈若玟的手机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响了半天，但也没人去接。
小贺趴了一会，手臂就酸的要命。悬在半空中脚下没有受力点，全靠胳膊使力，真的很累啊。
小贺自诩体力已经是很好的了，趴着趴着也受不了了。
“小姐的贴身保镖真不是人干的事啊……”
“怪不得师父对我们要求那么严格呢……”
“我还是弱爆了啊……”
小贺一边趴着一边自言自语转移注意力，没过多久，突然被人用石头砸到了屁股。
“谁在那趴着？滚下来！不要命了！偷窥偷到陈家来了，再不下来我打死你！”
话说着，又是一块比刚才大的多石头啪的一声砸到了胳膊上，这次小贺没撑住，咕咚一声从窗户上摔了下来，四脚朝天地躺在了草坪上。
小贺望天。
执行任务还要被当贼打……
我真的好难好难啊……！
623、让你嘴贱
第二天陈若玟没去公司，而是天一亮就敲响了陈立万夫妇的卧房门。
“潘潘是怎么回事？”
夫妻二人有点心虚地对望了一眼：“潘潘怎么了？他不是去办什么股权手续了吗？”
“上门女婿，怎么回事？”
陈立万咳了一声：“玟玟，这个事……”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的，我不同意。”
“玟玟，你是从哪听来的？”
“不管从哪听来的，总之我不同意。”
陈立万想了想，索性借着这个机会把事情说开。
“玟玟，你总有一天要结婚的。什么时候结，跟谁结，这些我们不会逼你，也不会勉强你，但这确实是你生命中必须要经历的一个阶段。”
杨安心拉了拉丈夫的袖子，被陈立万拍了拍手背安抚了下来。
“玟玟，从小到大我们都给了你足够的自由和选择权，没有逼你做过一件你不愿意做的事，你想做的事，我们也从来没有阻拦过。至于潘潘……我和你妈只是一个建议，外面的人我们不放心，也担心他们会欺负你，你如果实在不愿意，你觉得他不够格当你的丈夫，或者很排斥他待在你身边……”
“不是排不排斥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你跟他有仇吗？”
“怎么可能……潘潘就像我半个儿子一样。”
“那你干嘛害他？”
“这怎么能是害他呢？从半个家里人变成一整个家里人，哪里害他了？”
“你把我嫁给他，就是在害他。”
陈立万对女儿这种贬低自己的说法十分不满，但杨安心一直在旁边拉他，不让他多说。
陈立万叹了口气：“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想想这些。”
“可……”
陈立万顿了一下，揽住了女儿的肩膀。
“好了，你不想想我们就不说了。不哭，啊。爸爸妈妈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活的快乐些。不哭了，乖。”
杨安心狠狠瞪了老公十几眼，推开他然后抱住了女儿。
“没事，没事，不理他，我们不理那个老男人，他说的什么鬼话……今天让他睡客厅！睡沙发！睡地板！”
陈若玟抱着杨安心默默流着眼泪，无声地哭了很长时间，才闭上了那双睁着望了一晚上天花板的眼睛。
杨安心哄着陈若玟回屋睡下，关上门就和陈立万吵了一架。陈立万虽然觉得自己没有错，但还是捏着鼻子接下了这个锅。
不接怎么办？
老婆都炸毛了，再不认错今天连地板都没得睡。
陈若玟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明明睡之前哭的很惨，可醒来后却又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起床、换衣服、化妆、上班，站好最后一天岗。
这一天过得风平浪静，只是下班回家的时候，陈若玟才想起来有一份文件掉在了办公室。
车子刚刚开出双星园区，小贺在车上守着，小卓下车跑腿回去拿文件。
陈若玟靠着后排发了会呆，眼角余光瞥见了就在双星大门的牌子下蹲了一个人。
“那是谁？”
小贺顺着陈若玟的目光看了一眼，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
“好像是……林图南。”
“他在公司门口蹲着干什么？”
“……啊？我不知道啊，要不我把他抓过来问问？”
陈若玟皱了皱眉：“把他赶走，影响公司形象。”
小贺“哦”了一声，只是刚准备下车又犹豫地看向陈若玟：“小姐，那你……”
现在就他一个人，他要是走了，车上就没人守着小姐了，他又不能把小姐反锁在车上……有点纠结。
陈若玟沉默了一会：“我下去看看吧。”
小贺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自己太没用了，居然逼的小姐亲自下车处理事情。
陈若玟裹紧身上的大衣，下车走到写着“双星风尚”四个大字的大理石牌子前，停下了脚步。
被冷风冻得瑟瑟发抖的林图南抬头望了一眼，冷下了脸，不快地望向另一边。
“不许蹲这。”陈若玟冷声道。
林图南裹着衣服嘁了一声，没理她。
“扔走。”
小贺接收命令，撸起袖子就准备把林图南扛起来，这回林图南反抗地很剧烈。
“陈家杀人了！救命啊！救命！”
安静的大街上，林图南凄厉的喊声显得格外地清晰，小贺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可是多了一只手捂嘴，只靠一只手他就抓不起来林图南了，两人一时僵持在了大门口。
小贺抓人的经验不足，林图南挣扎了两下，逮住机会狠狠咬了他一口，然后挣脱了他。
“你凭什么不让我蹲这？你是双星总裁就了不起吗？这地方你买了吗！”
“买了。”
林图南：“……靠。”
他终于想起来了，好像是有人说过这件事，双星园区方圆几公里的地都被陈家买了，买地的目的就是禁烟。
“那我去哪……”林图南小声嘟囔道，“房子被你们查封了，公司不让我进，连门口都不让我蹲，那我要去哪。”
“回你自己家。”
“我没有家。”
他就林玉玲一个亲人，四年前被陈立万亲手送进了监狱，家里就一套房，被作为赔偿抵押给陈家了。林玉玲这十几年活动很少，陈立万又从五年前开始就没有给过他们母子俩生活费了，林家唯一的一笔巨额积蓄，全拿来悬赏找人绑架陈若玟了。
之前林图南还能住员工宿舍，但被陈若玟撤职之后，是真的没有地方待了。在宾馆住了一个多月，银行卡里的钱也花完了，实在不知道该去哪，走着走着就蹲到了双星门口。
这里，再怎么说也是他待了五年的地方，虽然在职的时候好像没有为公司做过任何贡献，但他……其实是有在努力的。
可惜，没有人系统的教他，又在陈若玟的光芒笼罩之下，根本没有人能看到他的努力。
陈若玟看向小贺：“叫李子纯过来。”
小贺飞快地打电话，几分钟后，就见小卓带着李子纯一起跑过来了。
陈若玟指着仍然蹲在地上的林图南。
“给他安排一间员工宿舍，别在这碍我的眼。”
李子纯忙点头，林图南则是冷笑了一声。
“别以为这么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我，我有今天都是你造成的，识别点你就给我……”
陈若玟离开的脚步一顿：“宿舍级别要最差的。”
林图南：“……靠。”
624、再试一次
陈家今年的年夜饭依然安排在百宴，不过没像以前一样包场。陈若玟也是听杨安心说了才知道，高家这几年自己家也在百宴吃年夜饭，刚好两家关系不错，家里人又少，所以哪怕明明可以安排在两个不同宴会厅却还是拼了个桌，这几年都是一起过的。
“潘潘什么时候到？”排座位的时候陈若玟突然问了一句。
高唐带着一脸的郁闷一屁股坐到了陈若玟旁边。
干嘛呢这是，看到他准备坐过来就问潘潘，当他是空气啊？
小贺想也不想地接话道：“飞机不晚点的话要差不多三点才能到。”
陈若玟闷闷地哦了一声：“催他。”
“……啊？”小贺傻了，“师父在飞机上，电话也不通……”
“催他。”
“……好的。”小贺郁闷地给潘潘发了条短信。
飞机上又没信号，催了也收不到啊。
就算能收到，都在飞机上了，还能怎么快？
改成坐火箭？
高唐黑着脸往陈若玟面前的小碗里倒了半碗醋，然后扔进去一只饺子滚了半天，夹进了她碗里。
陈若玟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干嘛？”
“吃吧。”
饺子皮都被泡破了，沾饺子的醋从各个角度溢出来铺满了碗底。
陈若玟莫名其妙：“吃饺子还是吃醋？”
“你吃饺子，我吃醋。”
陈若玟：“……”
高长睿从喉咙里低笑了一声，叫人给陈若玟换了一只新碗。
“年夜饭都还没开始，你乱吃什么醋？”
高唐闷闷趴在旁边，把那只泡了醋的饺子自己抢过来吃了。
以前要吃白谨言的醋，现在沦落到潘潘的醋都要吃，这日子没法过了(╯‵□′)╯︵┻━┻
年夜饭本来应该吃很长时间，但陈若玟胃口不好，没过一会就不想吃了。
“我先回去了。”
陈若玟说完就准备走，高唐想也不想地跟了上去。
“我送你。”
两家大人看着孩子们的背影，摇了摇头。
唐怡主动跟杨安心碰了碰杯。
“玟玟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吗？”
杨安心一脸忧郁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但是……唉。”
“我看她状态好像不太好……”唐怡有些担心地问，“没事吧？”
杨安心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传染地唐怡也跟着连声叹气。
“既然心情不好，还是得有个人陪着才好。安心，唐唐你也看到了，他这么多年来对玟玟一直很关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不就是想让孩子们过的开心吗？”
杨安心又闷声叹气，但就是不接唐怡的话。
唐怡的意思她听得懂，但是高唐……不靠谱啊！
另一边，高唐刚把陈若玟送回家，就吃了个闭门羹，想约她出去看电影的心思也歇了下来，改为躺在离陈家不远的那个草坪上发呆。
陈若玟则是坐在卧室里发呆，呆了不知道多久，耳畔突然传来了“嗖——嘭”的声音，然后有几道闪闪的光芒从窗户外照了进来。
陈若玟眼神动了动。
有人在放烟花啊。
她光着脚走到窗户外，望着不知道从哪里升起来的烟花，就那么一直看着看着，直到放完。
她也放过好多次呢。
为那个人，为那个纪念日，曾经很多次地放了能照亮整个南城的烟花。
可是烟花的寿命太短暂了，绽放之后，留下的是怎么都填不满的黑暗。
陈若玟动了动，找出了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用过的手机，拨出去了一个号码。
“喂，玟姐？”康文博接到陈若玟电话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很快就爽朗笑道。“新年快乐啊！我还准备初三再去找你拜年呢。”
“白谨言在哪？”
“这……玟姐……”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玟姐，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有东西要还给他。”
康文博其实有点不太愿意说。
订婚宴那天他强烈要求请白谨言，其实也有另一层考量。
他是想试试这两个人能不能复合，但白谨言虽然答应了邀请，却没有表达出任何想复合的意思，甚至还当着陈若玟的面请别的女人跳舞来划清界限。
陈若玟这个时候突然要找白谨言，他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从康文博那里要到了一个地址，陈若玟收拾了一些东西就往外走，只是刚出卧室门，小贺和小卓就跟上来了。
陈若玟脸色一沉。
“别跟着我。”
两个小孩纠结了。
师父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姐。
可小姐不让他们跟。
师父说就算小姐不让跟也要跟着她。
可是小姐……
“小姐，师父说……”
“你是他的保镖还是我的保镖？”
“小……”
“再跟，就开除。”
小贺和小卓闭上嘴巴，站在了原地。
陈若玟飞快地从车库里挑了一辆车，踩下油门开了出去，留下小贺和小卓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
“怎么办啊？追不追？”
“不知道啊……要不然，给师父和陈董他们都汇报一下？”
“好……诶诶，你看那边是不是高少的车？”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搬救兵。
……
陈若玟沿着华江一路飞驰，来到了康文博说的那个中档公寓。
白谨言现在没有住在白家，而是自己在外面住，公寓的视角很好，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华江。
陈若玟乘坐电梯上了二十楼，站在这道从来没有来过的陌生门房前，举起手，又放下，然后再举起。反复了很多次，才终于敲下了房门。
不管结果怎么样，她都一定要再试一次。
总要见过黄河，见过太平洋，见过了珊瑚海，才能死心吧。
屋子的主人似乎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来客人，过了好一会才过来开门。
一扇门，两个世界。
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飞奔了四年的昔日恋人终于在世界的尽头汇合，再次站在了彼此面前。
“……”
白谨言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你不请我进去吗？”
白谨言站着没动：“你……找我……”
“是，我找你。”
“有什么事吗？”
陈若玟抬头望着他。
“怎么，我现在连你家的大门都进不去了吗？”
白谨言沉默，退开半步，让出了一条路。
625、不可能了
陈若玟坐在沙发上，白谨言拿了一瓶矿泉水，拧松瓶盖递给了她，然后坐到了她旁边。
“只有这个，将就一下。”
陈若玟的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习惯这种东西是改不掉的，越是细微的地方越可能让你一辈子都甩不掉。
比如他还是会提前帮自己把瓶盖拧松，比如他家里备的矿泉水，都是以前陈若玟习惯喝的那个牌子。
白谨言又递上了一张纸巾。
“怎么一进来就哭了？”
陈若玟的理智没能敌得过内心深处的依赖和渴望，她扑过去，紧紧抱住了白谨言。
白谨言身体僵了片刻。
心里有个声音在对他说，推开她，不能让她继续抱着，可行动上却怎么都动不了。
他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对手和声带的掌控能力，他的理性和自制力在这一刻通通离家出走了。
陈若玟哭得更厉害了。
甚至，这四年里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想哭，这么觉得自己应该哭过。
“我好想你，好想你啊……”
白谨言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跟高唐吵架了？”
“我跟他没有关系。”陈若玟在白谨言怀里蹭了蹭。“我就是想气你，结果没气到。”
白谨言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可很快就对自己松气的想法感到无耻。
他不应该松气，他应该……祝福她早日开始新生活才对。
“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再让她抱一会，然后就推开，就一小会。
他已经有四年没有感受过这个怀抱了，真的……好怀念啊。
陈若玟哭了一会，也没有去擦眼泪，抬就那么头望着他。
“我还爱你，你爱我吗？”
当无法给出正确答案的时候，答题的过程就会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
白谨言没办法像四年前那样坚定地否认这个问题的答案，然后再狠心离开。
时间是最能消磨意志力的东西，在一次次拥抱她和远离她的斗争中，白谨言已经快把自己逼疯了。
然而白谨言的沉默显然被陈若玟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他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答案太让人难堪了。
“那你还喜欢我吗？”陈若玟再次降低了标准，“你心里还有我吗？你……你对我还是会有一点点好感的，还是会有一点点感觉的，是不是？”
“玟玟……”白谨言异常艰难地开口，“你别这样……”
“你心里还有我。不然……你为什么要哭？”
白谨言愣了一下，抬头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他用力摸了一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回不去就重新开始，我心里有你，你心里有我，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我为了另一个女人逃婚，害你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我不在乎。”陈若玟回答得毫不犹豫。
以前，她不理解徐向薇，不理解被背叛过之后为什么还能委曲求全，可现在她全明白了。
因为爱啊。
因为还爱他啊。
甚至这些都不能算是委曲求全，她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只要他能回到自己身边，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白谨言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她不在乎。
她怎么能不在乎呢？
那些背叛和伤害，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原谅呢？
“我只想要你留在我身边，以前的所有我都可以不计较，你不喜欢我的点我都可以改……我已经改了，我没有乱发脾气了，我学了做饭，我还看了好多书，以前你让我看但是我没有看的那些，还有电影，你不是喜欢伯格朗特吗？还有……还有好多好多。
我都改了。
以后你不喜欢的事情我就不做，我只做你喜欢的事情，我什么都可以改，你继续爱我……好不好？”
嘴唇已经被牙齿咬出血，即使这样都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身上每一颗细胞都在叫嚣。
答应她吧，抱住她，吻她，和她说实话吧！告诉她分开的这四年你有多么生不如死，有多想念她，是怎么一次又一次克制到发疯才能忍住不去找她，不去联系她……
投降吧！
告诉她你想她，你需要她，想她想得快要发狂。
告诉她你有苦衷，告诉她那些不是你的本意，告诉她你爱她，你一直都爱她，爱她爱的心尖都在疼。
她会理解你的，她会原谅你，不管你有多少难处她都会陪你一起克服，只要你开口，她一定会陪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永远……
怀里的女人在慢慢向他靠近，下一刻，他的嘴唇就被两瓣冰冷又湿润的唇所覆盖。
白谨言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叮铃铃……”
突兀的铃声打断了刚刚生起来的暧昧气息，打断了白谨言就要重新抱到女人腰肢上的双手，和强忍了四年即将汹涌而出的爱意。
白谨言的双手重新垂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往外轻轻推了陈若玟一把。
“我接个电话。”
“不要，你先答应跟我和好。”
“不要闹，让我接电话。”白谨言顿了一下，又轻声补充了两个字。“听话。”
察觉到他语气中的转变，陈若玟眼睛一亮，暂时松开白谨言，等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之后，才重新靠回了他怀里，神色中带着四年来少有的安心。
又能抱到他了，真好。
“你好，我是白谨言。”
白谨言接通了电话，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接下来电话那头的回复陈若玟就听不到了。
只有白谨言一个人能听到，话筒那边，那个他熟悉又恐惧的声音。
“怎么跟爸爸通话也用这么官方的开场白。”
白谨言语气微沉：“有什么事吗？”
白宇棋带着些许激动道：“谨言，前天康文博的订婚宴你是不是已经见过陈若玟了？怎么样，你们有重新联系上吗？你这几年老是受打压，如果能跟她重归于好，不管对你还是对白家都有好处……”
就像是寒冬腊月从头顶浇盖到全身的一盆冷水，冻得人神经格外清醒。
白谨言空洞地眼神落到怀里的女人身上，他绝望地想到。
不可能了。
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626、第三个愿望
白宇棋热切的话语还在他耳边回响，句句都是为了他着想，就好像一点都不记得陈若玟对白家恐怖的报复。
但他知道，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从来不会忘记那些。
四年前的一幕幕，白宇棋做的事，一件件在他眼前回放，前所未有地清晰。
白谨言，你还要继续害她吗？
你的爱就那么自私吗？
你怎么舍得，耽误了她十年，又继续耽误她一辈子啊？
白谨言挂了电话，坚决地把人从怀里推开。
他知道，他的世界里仅剩的温度，也将随着这个拥抱彻底消失。
“你走吧。”白谨言无比冷漠地绝情道。“我想清楚了，我不爱你，不可能再回头，更不可能跟你重新开始。”
“可是……”
陈若玟茫然地想分辩什么，她有很清楚地感觉到，前一刻白谨言对她的态度是有了很大转变的。
他接受了自己吻他，甚至还准备抱住她，为什么一通电话就毫无预兆地冷漠了下来，甚至……比她刚来的时候表现地还要冷漠？
“谁给你打的电话？她说什么了？”
“只是一个普通电话，不过是让我冷静下来了而已。”
白谨言的声音和他的表情都超乎寻常地冷漠，冻的人连血液都恨不得结冰。
“你骗人！你刚才……你明明想跟我和好的，接电话之后你就变了……为什么啊！”
陈若玟都快疯了。
她想了四年的人，让她痛苦了四年的事，好不容易在前一刻明明感受到了曙光，可才一分钟啊，就被打回原形，让她生出希望，再让她失望，把她所有的期待都踩进了泥里。
“是，我承认，我刚刚动摇了。”
“那……”
话刚起头，就被对面的人冷漠打断。
“玟玟，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个普通人，听到你那么说会心软是很正常的事。你愿意为我改变，你愿意那样……低声下气地求我，我是感动了，我真的很感动。可是感动……它不是爱啊。”
“就算是感动……”
有那么一刻，陈若玟甚至想说，就算是感动也没有关系啊！只要他肯回了，只要他肯回自己身边，不管是什么样的形式她都能接受。
可是话刚起头，就被身边人打断。
“玟玟，我们有过几年很美好的时光，那些记忆一直在我心里。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人，也许也是最让我心动的那个，我不否认这一点。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时间会改变很多事。我已经不爱你了，不要连我们回忆都毁掉，好吗？”
陈若玟怔怔看着白谨言，便听他继续道。
“今天你来找我，你这样求我，你现在卑微的样子已经在破坏我记忆里的那个陈若玟了，让保留我回忆里的陈若玟，不要破坏我们两个人之间仅剩的美好，好吗？”
陈若玟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终于一点一点把自己从沙发上挪起来，慢慢地、费力地往外走。
在陈若玟彻底离开后后，白谨言才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他抱住自己的脑袋，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从来都知道，说什么样的话才最能伤害到她。
可是，为什么要让他来做这个伤害自己最爱的人的混蛋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颤抖慢慢停止，白谨言松开自己的身体，拿出手机，点亮了屏幕。
屏幕上，她的笑容是那么清晰。是所有的恶被揭穿之前，没有受过污染，没有经历过烦恼的干净笑容。
他知道，只要他再自私那么一点点，她都能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那时候她还能有这样的笑容吗？
白谨言擦掉屏幕上沾染地眼泪，手指一遍遍来回划过，隔着冰冷的电子屏幕抚摸着爱人的脸颊。
“只要你能过得好，我怎么样都可以。”
……
陈若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车，怎么像丢了魂一样控制着方向盘往回去的路上开。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直到到了某一条街，车辆才开始多了起来，陈若玟茫然地跟着车流走走停停，不知道开到哪里的时候，余光中突然进入了几道红色的光芒，耳畔中传来了无数人嘈杂又整齐的呐喊声。
“10！”
“9！”
“8！”
“7……”
陈若玟木然地转过头，只见一颗银色的大球升入空中，伴随着倒计时的欢呼声在半空中炸开。万千五彩的纸条从高空中洒下，随风飘扬，紧接着，江边炸开了满天的烟花。
陈若玟茫然地想起她和白谨言在这里一起跨的第一个年，和第一次一起许下的愿。
“第一个愿望，我们永远在一起。”
“第二个愿望，你永远爱我。”
“第三个愿望……”
第三个愿望是什么呢？
为什么想不起来？
是因为没有许第三个愿望吗？
“不，他许了。”陈若玟低声自言自语。
还是跨年夜，还是在零点，还是他说的话。
“第三个愿望，不要破坏我们之前仅剩的美好回忆，是吗？”
她的爱，她的乞求，已经成了连回忆都会破坏的存在。
她那样求他，抛下了所有的自尊和骄傲，什么都不在乎，把姿态低到尘埃里了，都换不回他的心。
那么绝情。
那么绝情。
那个曾经用生命去爱她的男人，怎么会变得那么绝情啊。
车子终于开出了拥挤地带，陈若玟转动方向盘，沿着四年前的记忆，偏离了路线。
……
“小姐是不是走错路了？”
就在陈若玟的车后，还跟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小贺和小卓坐在后排，一边趴在前排的车座靠背上，一边盯着前头的车。
“高少，你知道小姐刚刚去的是什么地方吗？她现在又要去哪啊？我觉得小姐状态有点不对啊！”
高唐没答话，只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的车，跟着她转动方向盘。
“高少，这不是回陈家的路，也不是回饭店的路，小姐要去哪啊？”
高唐又皱着眉头跟了几条街，才变了变眼神。
这条路他很多年没走过了，但还算熟悉。
这条路，是去南大的。
她要回南大？还是……紫薇苑？
627、留住最后的美好
紫薇苑的布置还是和四年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屋子里的灰尘只有很薄的一层，应该有人定期来打扫。
陈若玟关上门，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客厅。
电视柜上，还摆着一只相框，相框里装着一张合照，茶几上、墙上，都是照片。
搬家的时候陈若玟犹豫了半天要不要搬走，后来白谨言说“先放在这，等有了新家之后再全部挪走”。
可是，新家呢？
陈若玟抱着照片往前，又走到了那只空荡荡的酒柜前，从上面又取下了一只相框。
刚搬来的时候，她的酒柜里曾摆满了红酒，然后在一次和白谨言的矛盾中被她全部摔碎。
那个时候白谨言对她说：“生气的时候不要摔东西，会伤到自己。”
她的酒柜就再也没有装满过。
后来……后来又发生什么了？
记忆如潮水般袭来。
后来她吻了他。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
他说以后要生三个小孩，他说会永远爱自己……
再后来呢？
那个会在她情绪崩溃的时候温柔安慰，害怕她受伤男人，已经不在了。
他不在了。
可他说，要保留他们之间最后的美好回忆。
陈若玟看着自己怀里的照片。
这些都是他们之间的美好回忆，而且，还是最后的，是吗？
那么，谁来告诉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永远留住他和她记忆里的那些美好时刻？
她到底该怎么做？
陈若玟找到了这间屋子里所有的照片和相框，然后坐在地上，将这些照片一张张整理出来，按照顺序排好。
时间会改变一切。
只有已经不存在了的东西，才能被永远定格。
她点了一把火，看着这些照片在火焰中点燃，化为灰烬。
她等着这团烈火烧光了她的回忆，然后席卷了整个客厅。
不够，还是不够。
她推开阳台的门，搬了张凳子，一步步站上了天台。
这里风好大啊。
可是，他在哪呢？
……
门外，高唐三人已经快急疯了，陈若玟进屋后他们就又失去了她的踪迹，房间里若是一直安安静静的倒也没什么，可现在，屋子里已经开始冒烟了！
哪怕隔着一扇门都能感觉到里面着火了，陈若玟在干嘛？她在放火吗？她想干什么？
可是，就像高唐以前说过的那样，他紫薇苑的房产就买双星股份的时候就抵押给陈立万了，毕业没多久就过了户，现在八楼九楼的几间房，他也进不去。
“别急别急，小姐可能只是在烧照片。”小卓安慰道，“小姐出国前就经常在家里烧照片，可能老毛病犯了而已。”
“那我们要怎么办？”小贺已经完全乱了。
高唐一边手抖地试密码，一边尽量冷静。
“小贺去楼下想办法爬进去，小卓联系物业，给陈叔叔打电话，我在这里试密码。进去之后，不管她在做什么，一定要拦住她。”
两人飞快地点头跑了，爬楼是基本技能，而且这几天小贺频繁练习，实战经验非常丰富。
高唐不停地按着密码盘。
陈若玟的生日，不对。
白谨言的生日，不对。
就连他们的恋爱纪念日，也还是不对。
都不对。
她的密码到底是什么？
高唐暴躁地锤了一下门锁，咬牙拨出了白谨言的电话。
“紫薇苑的密码是什么？”
白谨言还没从一个小时前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听到高唐的问题，缓了会神，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问你密码是什么！”高唐已经完全暴躁了，“她在屋子里面放火！我们都进不去！该死的，你到底又对她做了什么？！”
白谨言的呼吸急促了一些：“什么放火？为什么会放火？”
“我他妈在问你密码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一直用的指纹锁……她的生日？”
“不是！生日，恋爱纪念日……我都试了，都不对！”
白谨言沉默了一下。
“你试下1017。”
高唐根本没心情去打听这个数字到底有什么意义，飞快地在键盘上按了四下。
门锁滴的一声打开，隔着重重火焰，高唐一眼看到了阳台上那个站在最高处的身影。
她张开双臂，平静而坚决地从阳台上坠了下去。
“不——要——！”
白谨言只来得及听到一声凄厉至极的呼声，便彻底失去了电话另一头的信息。
人在危急关头往往能爆发出超越极限的能量，高唐几乎是像瞬移一样冲到了阳台，拼命伸长手想要拉住前方的影子，最后却一起坠了下去。
从八楼坠落只需要两秒，可人在死亡之前，这一生都会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的眼前回放，让这两秒的相对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陈若玟经历过很多次这个瞬间，可从来没有一次的感觉像现在这么真实过。
过去四年里，她割过腕，吞过安眠药，还试过淹死自己。可是那样的死亡过程太慢了，慢到每一次还来不及体会死亡，就被人从去地狱的路上拉了回来。
没有一次像这一次这么真实。
她看到了好多，好多被自己遗忘、忽视的东西，还有人。
白谨言、陈立万、杨安心、潘潘、郭静沅、耿娇娇……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还有高唐。
他好奇怪啊。
为什么和别人有关的画面都是那么生动精彩，只有他的表情那么单一，但是，好像又离自己越来越近呢？
高唐终于在半空中抓到了陈若玟的一只脚，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反应怎么行动，又是怎么手忙脚乱地在空中错过两三层楼之后才终于扒住了其中一层楼的阳台。
一只被墙壁磨破了几层皮的手紧紧抓住阳台，另一只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拉住女人的脚腕，吊在半空中。
好像不知道从哪传来了几声尖叫，但高唐也完全没有心情听，他只知道，自己手里的这只脚腕开始打滑，不知道是手心流了太多汗，还是她皮肤本来就太滑了。
高唐只知道，他快要抓不住了。
628、伤
在高唐就快要抓不住的时候，坐着电梯下到一楼准备爬墙的小贺终于手忙脚乱地爬到了四楼，然后在这家人的惊呼声中翻进阳台抓住陈若玟的肩膀往里拖。
第一下没拖动，小贺很快反应过来喊了一声。
“高少，我抓住小姐了！你先松手，让我把她拉进来！”
喊完之后再试着拉了一下，才终于一点一点地把人拉进阳台。
高唐跟在后面，在小贺把陈若玟拉进去后才艰难地挪动位置，踩着墙上几块凸起的地方，借力跳到了同一个阳台里。
他刚落地，就跪在了阳台上，用力把陈若玟抱进了自己怀里。
恐惧直到现在才慢一拍地包裹了他。
害怕，真的害怕。
在看到陈若玟往阳台下跳的时候，他的心跳都停止了，直到现在才报复性地狠狠地想要跳出他的嗓子。
身体近乎瘫痪，到现在还在忍不住地颤抖，抖得他都快喘不过气了。
“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啊！”
陈若玟木然的眼睛动了动，定焦在高唐的脸上，怔怔地掉下泪来。
“他不要我了……这次他真的不要我了……”
“我要你啊，不管怎么样我都要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啊？”
陈若玟好像根本没有听到高唐的话一样，不停的摇头。
“他不要我了……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高唐紧紧抱住陈若玟，直到身体抖得不那么厉害了，才踉跄地抱着她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间房子的房主从八楼冒火光的时候就被惊动了，不止是这家，楼上几家、隔壁、对面很多人都被八楼的大火和一连串的动静惊动了，有几家……尤其是四楼这家，从高唐抓着陈若玟噼里啪啦地摔过了好几层楼的时候就拿着手机开始偷拍。
高唐沉着脸停在偷拍的男人面前，夺过了他的手机，扔给小贺。
“你留下来处理，不管用钱还是用拳头，今天的事，我不希望传出去半个字。”
“那小姐……”
“我带她去看医生。”
小贺点点头，留下来善后了。
他也快吓死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要不是高唐不顾一切地跟着从阳台跳出来抓住陈若玟，现在楼底下就会有一具尸体了。
他直到现在才隐隐明白师父走之前为什么千叮万嘱让他们绝不能离开小姐半步，哪怕她只是在卧室坐着发呆，都让他们一定要全程盯着。
“师父……肯定知道什么。”
一想到这种事可能不是第一次发生，小贺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么大的事，师父居然瞒着陈董和夫人？！
楼下，高唐把陈若玟抱进自己的车子里，系上安全带，用车上的备用手机给家庭医生打了个电话，将车开向了花满庭。
路上和一辆救火车擦肩而过，就是不知道报警的到底是小卓还是紫薇苑的邻居。
高家的医生到的要比高唐晚一点，来了之后就看到自己的雇主抱着一个女人靠在床边，而这个女人……太眼熟了。
“高少。”
“给她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见高唐不回答，孟医生又解释道。“我需要有针对性的检查，毕竟陈小姐……”
性别不同，肯定会有顾忌。就算医者父母心，但家庭医生和普通医生还是有点不一样的，特别这位和自己老板的关系……肯定不能随便检查。
高唐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时还有些发抖。
“坠楼……被拉回去了。”
孟医生一怔，这才发现高唐的衣服上都是灰，而且还有好几块地方严重磨损，手上也受伤了。
不过孟医生很识相地没有再多问，而是先检查陈若玟的各个关节处。然而，刚刚卷起陈若玟的袖子，他就愣住了。
高唐随着孟医生的目光望过去，呼吸再次变得困难。
陈若玟手腕上有伤。
很多。
太多了。
密密麻麻深深浅浅，全都是刀割一样的伤痕。一条覆盖着一条，已经看不出什么纹路了。
高唐记得，他还开过陈若玟的玩笑，问她怎么从国外回来后反而变得保守了，天天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连脖子都……
高唐立刻把陈若玟的衣领往下拉了一些，目光再次变得痛苦。
虽然已经淡的快看不清了，但是，有伤。
“先检查。”高唐咬着牙道。
孟医生点头，开始检查包扎。
“外伤问题不大，主要是脚踝有些伤到，双手有轻度烧伤，用了药十天左右就能好，只是……”孟医生看了陈若玟一眼，似乎不太赞同当着她的面谈病情。
“就在这说。”高唐看着怀里一直睁着眼睛，却没有任何光彩的女人，心口又是一痛。“我实在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这。”
孟医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从现在的情况看来，确实也没有避着她的必要。
“身体上的伤没有太大问题，但是心理上问题恐怕会比较严重。从陈小姐屡次轻生的行为看来，我怀疑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
高唐抱着陈若玟的手一紧，沉默了一会，从自己外衣口袋找出来一只药盒。
“她保镖给我的。”
孟医生接过药盒研究了一下，点了点头。
“看来我猜的没错，而且陈小姐应该对自己的病情很了解，有在接受长期治疗。”
高唐低头看了陈若玟一眼，却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根本听不到他和孟医生的话一样。
孟医生继续道：“只是我们对她前期的治疗情况完全不清楚，不能贸然开始开药。以陈小姐现在的状态来看，恐怕……她不会很配合。”
“那要怎么办？”
“找她之前的心理医生或陪同治疗的亲友了解情况，继续进行心理疏导和药物治疗……但需要很专业的心理医生，我恐怕做不到。”
“以前开的药能吃吗？”
“应该问题不大。”
高唐接过孟医生递过来的药，拿到了陈若玟面前。
“把药吃了好不好？”
陈若玟转了转脑袋，不理他。
“为什么不肯吃？”
陈若玟还是不说话。
高唐有点火大，但还是强压着火气。
“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只要你一句话，全华国一半的单身男人都会排着队跟你求婚，至于没有他就不能活吗？没有了他，你就连病都不治了吗？把自己弄得千疮百孔的，很有成就感吗？”
629、齐聚花满庭
高唐一副被气极了的样子跟陈若玟僵持着，过了好一会，陈若玟才终于开口。
“不能吃。”她垂下眼眸，事不关己道。“这个药副作用很强，会影响我的精神状态和记忆力，我刚回来，公司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不能让药物影响我思考。”
她服药的时间过长，回国前的戒断反应也相当强烈。因为病情一直没有明显好转，当时负责给她治疗的心理医生非常不支持她停药，但杨安心病了，公司也出了事，她不能不管。
再说了，乱七八糟的药吃了这么多年，除了让她脑袋发昏想睡觉以外，没有任何用处，不如干脆不吃了，也免得整天活在不清醒中。
高唐突然有些懊恼。
他应该想到的，一年半以前陈立万让潘潘带陈若玟回来，潘潘没有执行命令，那个时候他们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劲的，偏偏他还自作主张接受了陈立万的委托，又跑过去逼她回来……
她拖了那么久才回来，她回来之后变了那么多，他们都以为她只是没有走出情伤而已，可是没有一个人想到过，她可能生病了啊。
“今天早点休息，我守着你，等你醒后我们一起去找医生，找没有副作用的药，好不好？”
“没用的。”陈若玟十分冷漠，“所有的药我都试过了。”
“会有用的。以前是你一个人，太辛苦了，以后有我陪着你，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陈若玟没有说话。
治不治好对她来说有什么区别呢？
抑郁症又不是什么绝症，也不会影响她正常生活，不过是不会高兴罢了，她要高兴这种情绪有什么用呢？
这些人真奇怪，干嘛一定要治她。
“今天先睡觉了，好不好？”高唐再次柔声问道。
“不好。”
“为什么不好？”
“不想睡。”
“那……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好不好？这次肯定不讲鬼故事。”
陈若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动了动，没说话。
“从前有一只小绵羊，她有一片很大的草坪，上面种满了她最喜欢吃的青草……”
孟医生收拾好药箱退了出去。
不管是哄睡觉还是心理治疗，都不是他这个家庭医生能插上手的。
这一夜过得一点也不平静，陈立万夫妇接到小卓的电话就立刻冲去了紫薇苑，只是车才开到半路，就又收到消息说女儿被高唐带走了。
陈立万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人接，最后没办法，找到了高长睿夫妻头上，问了一圈才知道他把人带去了花满庭，一堆人又急急忙忙地改道。
“陈小姐应该已经睡了，高少在陪着她。”孟医生这么汇报道。
陈立万夫妇去卧房门口看了一眼，又默默退了回去。
“玟玟情况怎么样？”
“身体上没有大碍，至于其他方面……建议等她休息后直接问当事人，或者之前给她治疗的医生。”
“那唐唐呢？”唐怡忙问。
孟医生犹豫了一下：“受了些轻伤，但高少目前没有心情治疗。”
唐怡叹了口气。
她只知道陈家女儿跳楼被儿子救了下来，但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也不太清楚，陈立万夫妇好像也不是特别清楚。
陈立万歉意地看向高长睿夫妇：“实在抱歉，今天的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高长睿通情达理道：“唐唐是成年人，能为他自己做的选择负责，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再说了……这小子从小就皮，受伤是家常便饭，没什么。”
“还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高长睿笑了笑：“他想让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总要付出点什么的，真的不用因为这个道歉，我们不是那么迂腐的人……时间不早了，我让下面人收拾几间房间出来，陈哥和嫂子今天就住在这吧。”
陈立万看了一眼卧室，点了点头。
只是直到客房收拾好了，杨安心还站在陈若玟在的那间卧室门外，呆呆望着里面。
“安心，先去休息吧，玟玟已经睡了，你也早点睡，等天亮养足了精神再去看她。”
杨安心摇头。
“我要去白家。”
陈立万一怔，杨安心坚定道。
“玟玟变成这样是因为什么我们都很清楚，自从她们分手后，玟玟再也没有笑过。这次是放火，是跳楼……下次又会是什么？”
杨安心一想到这里就害怕。
没有任何前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就做出了这么极端的行为。
以前她还可以劝说自己女儿只是心情不好而已，可如果自杀成为了一种常态，那她该怎么办？
“你去白家有什么用？当年提分手的是白谨言，不是玟玟，找他能改变什么？”
“那我去求他。求他跟玟玟和好，求他过来……白家想要的不就是那些东西吗，钱、股份、公司、市场……你给他，你都给他啊！”杨安心哭泣着拉着丈夫的手，哀求道。“我就这一个女儿，她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我好害怕啊……”
陈立万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妻子解释。
这场分手不是用钱可以解决的，白谨言提出分手的原因也不是因为不爱了。这一切跟钱没有关系，只会因为钱变得更糟。
他没办法解释，只能尽力劝阻和安慰着妻子，让她不要着急。一切会变好的，一切的问题都是暂时的，会解决的。
这个夜晚并没有到此为止，就在陈立万刚刚把妻子劝回客房之后，他就接到了双星值班人员的电话。
“陈董，陈总热搜屠榜了！”
陈立万立刻紧张起来。
这个时候上热搜，不会是……今天晚上的事传出去了吧？他自己都还没弄清楚情况，如果传出去了，该怎么公关？
该死的，放火、跳楼、自杀……哪一个不是大新闻？陈立万都能想象得到天亮之后陈若玟将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诋毁和猜测。
陈立万满心焦虑地刷起了热搜，看了一会，又满脸问号地放下了手机。
是出了一堆大新闻，但是……
跟他想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630、真的对吗？
大年初一零点，国际名导伯格朗特时隔九年的新作在全球同步上映。许多电影迷都在跨年结束后去影院看了首映。
开演几分钟后，全国各地各大影院就传出了一道道惊呼。
《绝望之城》上映之前几乎没做什么宣传。
这四年互联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营销号的数量是以前的十倍还多，一大堆没实力没才华没作品甚至连颜值都没有的艺人，通过买热搜、买营销硬是吹到了一线二线甚至顶流的位置。
电影电视也是，一堆齐聚流量的烂片充斥着整个市场，真正有实力的艺人因为没营销没打榜没买热搜没炒作，市场价值反而在逐年降低。
国际形式比国内稍好一些，特别是一些老牌艺人导演之类的，也没有营销的习惯。
所以《绝望之城》上映计划出来之后就随便发布了一下，没怎么营销，剧组也没交“保护费”，更不会有营销号主动去免费营销。
所以，等到资深电影迷抱着对伯格朗特的仰慕进入电影院之后，才吃惊地发现，这部电影的女一号，居然是陈若玟！
一点消息都没有，一点预兆都没有，就连双星内部都瞒得密不透风。
陈若玟去拍电影，这个消息本身就很轰动了，还是和国际上最出名的大导演合作，这就更轰动了。
而且，电影里陈若玟的表现居然非常好，好到出乎人意料。
《绝望之城》和《六界女帝》是完全不同的故事，女主角的性格形象也完全不同。
《绝望之城》是灾难片，整部剧的基调非常压抑。
这座城市里的人每天都在寻找希望，然后一次次失败，一次次被绝望所吞没，最后，女主角选择通过自杀的方式都寻求解脱。
影片里有太多过于现实的东西和揭露人性阴暗面的东西，结局又是悲剧，看完之后让人极其压抑，很多人更是从电影演到一半就开始止不住地抽泣，一直哭到影片结束。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若玟不可能不上热搜。
#陈若玟#爆
#陈若玟绝望之城#爆
#陈若玟重回荧幕#
#陈若玟演技大赏#
#陈若玟伯格朗特#
#陈若玟莱拉#
……
一大堆相关热搜就跟同时买了上亿水军一样唰唰唰地屠榜了，在双星的工作人员联系到陈立万的时候，已经是一大批网站崩过一次之后又赶紧加班买了扩容的结果了。
各大媒体和网站公司都郁闷爆了，大过年的谁想加班啊。这个小姑奶奶去拍电影了怎么都不提前打声招呼？连双星自己都不宣传？自己流量有多大自己心里没点数？
陈立万也很郁闷，他一个当爹的，居然连女儿去拍电影了都不知道，还是粉丝和网友把话题刷爆了他才最后一个知道？
陈立万眼神不善。
潘潘到底瞒了他多少事？
陈若玟这四年他一句都没汇报，等这混蛋回来，一定要抓住他问个清楚。
事实证明人是经不起念叨的，陈立万刚想着潘潘，潘潘就慌慌张张地从外面冲进来了。
“小姐呢？”潘潘一进门就问。
他刚下飞机就看到了小贺和小卓的消息，有两条在催他回去，还有几条汇报的陈若玟的行踪，看到“跳楼”两个关键字，潘潘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不要命地朝小贺汇报的地址赶过来了。
陈立万重重哼了一声。
“你还好意思问我？潘潘，我这么信任你，可是你呢？你瞒了我多少事？玟玟这几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潘潘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闭紧嘴巴不说话。
“你还要瞒我？你以为瞒着就能解决问题吗？没有针对性的治疗，没有人时刻看着她，没有家人朋友的帮助，她的情况只会更糟。你这不是在帮她，是在害她！”
“小姐……不让我说。”
“她不让你说你就不说吗？到底怎么做才是对她好，你自己不会考量吗？”
潘潘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
“其实就是抑郁症。”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离开南城之前就有症状了，但那时候情况没有那么糟，我也没往那方面想。”
陈立万咬牙：“因为白谨言？”
潘潘点头，又摇头。
“也不全是。小姐出国后碰到了一个导演，拍了他的一部片子，拍摄结束后病情就变得严重了，自……自杀倾向也是那个时候才开始有的。”
在拍《绝望之城》之前，陈若玟只是自残，她会做很多伤害自己的事情，但潜意识里只是想通过生理上的疼痛转移注意力，虽然这个倾向也不好，但还在潘潘的控制范围之内。
直到遇到伯格朗特的《绝望之城》，陈若玟心里的伤痛和绝望等各种负面情绪通过这部影片得到了无限的放大，让她整个人陷入一种糟糕透顶的恶性循环里。
在影片的最后，陈若玟饰演的《绝望之城》女主角莱拉通过割腕的方式想让自己得到救赎，就在那一次拍摄的时候，陈若玟真的用剧组的刀片割下了自己的手腕。
那一次片场血流了满地，剧组工作人员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导演喊卡演员却半天没动作，才发现是真割了。
整个剧组吓坏了，忙将人送去抢救，可在那次之后，陈若玟就开始启用比以前更加极端的方式来伤害自己。
有时候是真的想死，有时候只是单纯地想转移注意力。
陈立万听后沉默了，他看着那个叫#陈若玟演技大赏#的话题里，被交口称赞的莱拉割下动脉，绝望地躺在地上，空洞的双眼望着不知何方，任自己的血流了一地的长镜头，只恨不得把手机都捏碎。
伯格朗特最后用了这条片，显然是觉得这一条里人物的状态情感是最对的。
可是，你们觉得的情感到位，是因为我女儿那个时候真的绝望到想死。你们觉得的演技好，更是用我女儿的半条命换来的啊。
值得吗？
一点都不值得。
“她为什么会突然去拍电影？”陈立万又问。
“姓白的曾经和小姐约定……”
陈立万摆摆手，不想再听了。
他开始有些犹豫，女儿的爱是那样的热烈而深刻，她离开白谨言，真的会比和他在一起更快乐吗？
白谨言当初的想法，真的是对的吗？
631、你有后悔过吗？
陈立万决定找白谨言谈一谈，但不是现在。
他连夜联系了南城最好的心理医生，让潘潘整理出了陈若玟过去四年的病历，预约了明天的上门检查，又让赵炎把停了几年的无人机重新拉了出来——陈立万觉得自己最大的失误就是把这个保护措施暂停了，不然他也不至于对陈若玟过去的四年一无所知。
小贺说紫薇苑那边的目击人都已经封口了，不过陈立万还是交代了公关部和新闻部，毕竟还有场大火灾，虽然受影响最重的801隔壁和楼上都是陈家自己的房子，但也不能不预防紫薇苑其他不清楚情况的住户乱说。
最后他又给白谨言发了条消息，约他明天下午见面。
杨安心在卧室门口守着女儿，不肯睡觉，陈立万也只能陪着她。
这一夜过得短暂又漫长，天一亮，陈立万夫妇就带着陈若玟回家了，高唐连衣服都没换地跟了过去。
花满庭外，高长睿夫妇送别了陈家一家子人，唐怡有些忧虑地叹了口气。
“再这么下去，唐唐都要跟着一起疯了。”
高长睿无奈道：“他就喜欢陈若玟，能有什么办法。”
“我不是说这个……唉，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
……
陈家，看着高唐一副预备和陈若玟一起进小房间诊疗的样子，陈立万把他拦住了。
“小高，问诊不能有第三人在场，你跟我们一起在外面等吧。”
“我不放心。”
“我知道，但这是为了玟玟好，你也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吧？”
高唐犹豫了一会，看向陈若玟：“你希望我在外面陪着你，还是进去陪着你？”
陈若玟面无表情地甩开他的手：“我不需要陪。”
“那我在外面陪你，有事叫我，好吗？”
陈若玟没答话，迈步走进了小房间。
请来的心理医生是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外貌没什么特点，一看到陈若玟就很和蔼地笑了笑。
“陈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陈若玟抬头看了这个男人一眼，没说话。
廖医生笑道：“几年前你有请我为你一个朋友辅导，好像是在高考前一阵子吧，还记得吗？”
陈若玟眼神动了动，坐到了他面前的凳子上。
“不用绕弯子套近乎了。”她说，“直接走流程，你问我答，问完了我还有事。”
陈立万四人在小房间外等着结果，陈立万刚刚把杨安心劝回沙发上休息，又来拍了拍高唐的肩膀。
“你昨天一夜没睡，去休息会吧。”
高唐摇头：“不用了，我不困。”
“那把伤口收拾一下，我看你手臂上磨破了一大块，到现在还没上药。”
“没关系，我受伤惯了，不疼。”
“那也去清洗一下吧，我让人给你拿套衣服过来。”
高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灰和破洞，笑了笑：“我答应了要在这陪她，男人说话要算数。”
陈立万叹了口气，终于没再说什么。
心理咨询至少也要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清洗一下换件衣服用得了多长时间？
再说，高唐说的“陪”只是单方面的，陈若玟……根本没说让他陪啊。
跟陈立万预估的时间差不多，不到一个小时，小房间里的问诊便结束了。廖医生笑得很和蔼地送了陈若玟出来，友好地跟她说了再见，陈若玟就又回屋把自己关起来了。
陈立万几人期待地看向廖医生，而后者却摇了摇头。
“情况不理想。”
陈立万夫妇的心一下揪了起来。
廖医生解释道：“她不肯配合治疗，而且没有任何治疗的**。”
“什么意思？”
“我问的所有问题陈小姐都有回答，但也仅仅是回答而已。”
作为心理医生，跟患者接触时要做的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建立信任感，所以廖医生才会从闲聊开始，跟陈若玟拉近距离。
但没想到陈若玟完全拒绝闲聊。
这样的患者廖医生当然也遇到过，并不是没有应对办法，可这一次咨询做下来，廖医生对陈若玟的情况也大概有谱了。
她没有治疗的**，态度很消极，之所以过来做治疗，是因为身边的朋友都要她做。她有问必答，说的也都是实话。
但实话不代表心里话。
“你们也不要过于担忧，我碰到的病人里很多都有这种情况，信任感是需要时间建立的。以后我每隔一天会过来一次，但用药方面还需要再斟酌，根据陈小姐的描述，她对市面上常见的抗抑郁药物都有不良反应，这也是治疗中一个很大的问题。”
“那……一定要吃药吗？”杨安心问了一句外行话。
“药物治疗是必须的。”
“不是说会有不良反应……”
“就算有不良反应，和抑郁症的症状相比，我也依然建议药物治疗。”
这回陈立万和杨安心没说什么，低声叹了口气。
廖医生又说了些其他的注意事项，并建议治疗期间最好不要给陈若玟安排太多的工作，陈立万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看着陈若玟情况稳定了一些，家里又一大堆人陪着，陈立万叮嘱了一声，出了家门。
他和白谨言就约在离陈家不远的那个小花园里，不敢在这个时候走远。
“叔叔，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了？她、她现在……还好吗？”
白谨言一见到陈立万就急忙问。
昨天高唐给他打电话，他只来得及听到一声惨呼就失去了电话那头的音讯。
白谨言带着一种非常糟糕的预感，立刻赶到了紫薇苑。等他到的时候，就只看到消防员灭火的场景。
不知道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人去了哪，给高唐打了无数电话，也始终没有人接听。直到陈立万联系上他，说要跟他谈谈。
陈立万没有直接回答白谨言的问题，只看着他问道。
“四年前你跟我说的那番话，现在你是怎么想的？”
“叔叔……”
“以前很多事都发生在突然之间，你做的决定也很仓促。过了四年，我想有很多事情你现在应该已经想清楚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后悔和玟玟分开吗？”
632、二选一
白谨言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后悔吗？
怎么不后悔啊。
这四年他过的一点都不好，情感上的失落，心灵上受到的折磨，生活中的种种挫折……白天夜里，醒着梦中，没有一处不在折磨他。
每次熬不下去的时候，他就会忍不住想到，如果当年他没有逃婚，如果他稍微自私一点，如果苏雪出现的晚一点……也许现在的他就能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有爱他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
生活中也许会有些龃龉，但是真的会比现在还难熬吗？
可是在每一次接到父母的电话，每一次通过其他的事想到四年前发生的那些事之后，他就又不后悔了。
在昨天晚上白宇棋那通电话打过来之后，他甚至在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动摇的那么快。
陈立万深感无力的叹了口气。
“谨言，从四年前听了你说的那番话后，我就决定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玟玟和你在一起。可是现在，我没有办法再坚持这一点了。
昨天，就在玟玟去找了你后，她在紫薇苑放了一把火，跳楼自杀了。”
白谨言几乎要惶恐地死过去。
听到高唐喊那一声的时候，他就有很糟糕的预感。可是再糟糕也没有想过，她居然会……
呼吸很困难，像是有个人掐住了他的喉咙，捏断了他的气管，又捂住了他的口鼻。
怎么可能。
陈若玟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走上自杀这条路？
“她……”白谨言根本不敢开口把自己的话问出来。
“救回来了，还活着，但我也不知道她能活到什么时候。”
“伤很重？”白谨言急切道。
陈立万摇头：“身上的伤不重，可是……昨天不是她第一次寻死。”
陈立万有些痛苦地将手指插入头发之中。
“207次。”他痛苦道，“这是过去四年里她寻短见的次数，我有207次，都差点失去了我的女儿……
谨言，我们成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担心她活的不开心，担心她受委屈……我希望她活的好，可是……我更希望她活着啊！如果连人都不在了……其他的，真的有意义吗？”
“她现在……在哪？”
“在家。”
“我能去看看她吗？”
陈立万没有马上回答，他盯着白谨言看了一会，才道。
“在你做决定之前，我不希望你见她，我也不敢让你见她。”
昨夜见了一次，回来之后就跳楼了。如果再见到，再出什么事怎么办？
陈若玟好不容易稍微平静了一点，如果白谨言再去见她，见完之后又不复合，陈若玟受得了再一次的打击吗？
陈立万完全没这个信心。
“你想想我刚才问你的话。你们现在还年轻，如果后悔了，重新开始也不算晚。可是，如果你坚持四年前的决定……”
陈立万拿出来一张银行卡。
“你去隐居也好，再创业也好，这里面的钱够你一辈子挥霍。我只有一个请求，不要再回南城，永远不要再出现在玟玟面前。”
……
陈立万回家地天色还早，但陈若玟好像已经睡了，高唐在房间里陪着她……依然是单方面的陪着。
陈立万有心找高唐也谈一谈，但他根本不敢离开陈若玟左右，陈立万也找不到谈话的机会。
到初三这天，陈家来了一位客人。
陈立万夫妇这几天原本都是不见客的，女儿都这样了，谁还有心情见客？
但这位客人也不知道怎么神通广大地买通了在窗户上站岗的潘潘，居然让他暂时离开陈若玟，亲自去门口接人了。
直到把人接进屋，陈立万和杨安心才惊地说不出话来。
“静、静沅？”杨安心不可思议地念出郭静沅的名字，红着眼睛握住了她的手。“你……我们都以为……太好了，太好了。”
陈立万要谨慎得多，立刻让人关上大门，然后有些怀疑地走近了郭静沅。
“你是小郭？四年前选举会场爆炸，不是说你……”
“是我，叔叔阿姨，我没有死，而是逃出来了。”
确切的说是潘潘救她出来的，但如果这么说，就要解释潘潘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会场这个问题，所以不管是郭静沅还是潘潘，都很默契地选择把这件事瞒了下来。
“你逃出来了，可是余家……”
陈立万有些糊涂，“余向仪”死后，余家挂了一个月的白，还有陆家，陆修更是心灰意冷，险些一蹶不振，直到前年才重新出现在大众面前。
她如果逃出来了，为什么要假死呢？
“你没回余家？”
“回去说什么呢？”郭静沅笑了笑，“叔叔，会场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重要人物，只有侥幸离得远的陆修和我因病未参加宴会的舅舅幸免了。如果我也活着回去了，怎么向大众解释呢？”
陈立万不寒而栗。
是的。
四年前的天干地支里唯一毫发无损的就是余初玮，陆家又是余家的姻亲，如果连“余向仪”都平安逃脱了，那爆炸的事就算不是余家做的，也会变成余家做的。
就冲着这一点，“余向仪”也必须死。
“你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
郭静沅解释道：“离开北城后，我去了蒙城，哥哥在那边帮我弄了一个新身份，然后我用新身份去了临近的一个小国家，那边没有身份证，我又换了一个身份，然后移民到了欧洲的一个小国家，一年前转移到了南美一个小国家，目前在坂国生活。”
陈立万二人都有些被绕晕了，不过也从这段表述中听出来了郭静沅的不容易。
身份换了好几个，又经过了多次移民，就为了和以前彻底脱离关系。
“你和余向礼还有联系吗？”
郭静沅犹豫了一下：“我有通过特殊的方式向他报平安，但没有告诉过他我的行踪。”
“你这些年……一定很难吧。”杨安心感叹道。
郭静沅又笑了笑：“哥哥送我走的时候给了我一笔钱，我在国外稳定了之后也有找工作，所以还好。”
杨安心似乎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不过郭静沅先拦住了她。
“阿姨，我在国外看到了《绝望之城》的消息，若玟她……是不是不太好？”
633、不，你是
陈若玟之前只演过一部《女帝》，出道就是红玫瑰视后，这份荣誉是很多人都认可的。
但是，和真正的专业戏骨比起来，陈若玟的演技并没有真正达到演什么像什么那一步。
《女帝》能那么出彩，除了陈若玟自己的天赋和认真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程盛的眼光实在很毒辣。陈若玟太符合这个人物形象了，很多时候根本不用演，她就是帝寒烟。
大年初一《绝望之城》刷屏，刷的不只是华国的屏，全世界的互联网、电影圈都被刷屏了。
郭静沅看到新闻之后立刻就去了电影院，电影还没看完，就发现了不对。
莱拉这个角色，不像是演出来的。陈若玟诠释的就是她自己，莱拉绝望，那是因为陈若玟比她更绝望。
所以郭静沅立刻办手续回国，并第一时间来了陈家。
陈若玟正坐在地上发呆，高唐陪着坐着她旁边，和她的姿势差不多，就好像用同一个姿势坐着，就能体会到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似的。
“若玟……”郭静沅对着陈若玟的背影轻声喊道。
陈若玟的肩膀似乎动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身，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些情绪。
她张了张嘴，过了一会才发出了声音。
“沅沅……”
“是我啊。”
陈若玟眼眶红了。
她其实知道郭静沅还活着，潘潘是这么告诉她的，而且……她的银行卡里一直有人每个月定期往里面转1000块钱，这笔账从九年前就开始了。
虽然每次打钱的账户都不一样，币种也不一样，但陈若玟知道，这笔钱应该是郭静沅打的，她从大学后就一直在偿还那笔“至死方清”的欠款，没有一个月断过。
可是，知道不代表就能填补官方的讣告带来的压抑，社会性死亡，人又多年没有消息，和真的死了有什么区别？
只是这些年陈若玟自己也过得乱七八糟，暂时没有能力细想郭静沅的事情罢了。
如今郭静沅重新出现，也终于把她心上的大石头挪开了一小块。
高唐也看到了郭静沅，短暂的惊讶之后，也放松了一些。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郭静沅还平安活着，这是好消息，陈若玟也能轻松一些。
两个女人一句一句地讲述了自己这些年的生活，虽然大部分地方都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但是听的人都能猜到对方的不容易。
高唐在郭静沅来后就退出房间了，把空间留给了她们两个人。
“你回来有去找过陆修吗？”陈若玟问，“他如果知道你平安的消息，应该会很高兴。”
郭静沅沉默了一会，然后笑了笑：“没有，不过我听说他有了个新女友，是那个女孩陪他重新振作了起来，现在两人好像快结婚了。”
陈若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对陆修的记忆还停留在四年前，那个在大爆炸后抱着妻子的照片在一片废墟上哭了整整一个星期的男人。
陆修对郭静沅，一见钟情再到结为夫妻，感情可以说是很深刻的。
可再深的感情，也许都会有被取代的一天吧。
毕竟，在陆修的认知中，郭静沅已经死了。
死人，除了让活人伤心怀念，还能做什么呢？
活着的人，总要继续活下去。
“对不起……”陈若玟低声道，“我不该跟你提这个。”
郭静沅笑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提的。你呢？这次回来……有去找他吗？”
陈若玟叹了口气：“我刚问完陆修你就问他，你这是在给我扎刀吗？”
不知道为什么，陈若玟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很介意郭静沅提白谨言。
也许这会她的情绪已经比几天前好了一些，也许郭静沅这一生实在过得太惨了，也或许郭静沅和她有着相似的境遇，她们爱的那个人，都离开自己了——至少从陈若玟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
两人细碎地聊了一整夜，聊着这些年，聊着现在，虽然这一天又是一夜无眠，但第二天早上，陈若玟的精神还是比之前好了很多，至少她愿意下楼吃饭了。
吃完早饭回房的时候，陈若玟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走到了高唐面前。
“你回家吧。”
陈若玟以为要废些功夫才能让高唐回去，没想到他居然十分爽快地点了头。
“总不能等到你赶我了，我再走吧？”高唐笑了笑道，“有事记得叫我，我家离你就800米，找得到路吗？”
陈若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我回去了。”
“嗯。”
“晚上再来陪你。”
“不用。”
高唐笑了笑，对郭静沅点点头，又跟陈立万杨安心道了别，回高家了。
高长睿夫妇初一就回了清水别岸，这几天发了不少消息问儿子行踪，直到今天才得到回复。
到今天回家后，高唐才有功夫洗澡换了身衣服，然后看了看三个手机这几天积攒下来的消息。
商务手机主要是些不重要的人发来的拜年短信和那些推不开给了手机号的人的寒暄，高唐只扫了一眼就扔一边去了。
私人手机跨年夜掉在了紫薇苑，后来小卓收拾房间的时候找到带给他的，手机的未接电话和短信，大部分是白谨言的。高唐看了几条，冷哼一声，扔一边去了。
剩下的一只手机消息已经炸了，高唐先点开核心群的消息看了几条，轻咦了一声，这回倒是仔细翻了翻聊天记录。
都是些吹彩虹屁，各种讨论，以及催他干活的。
“会长不在的第四天，想他，想他，想他。”
“会长别睡懒觉了，快出来剪视频！”
“《绝望之城》我都三刷了，会长快出来组织包场！”
“会长失联了，现在我单方面宣布陈若玟是我老婆了！”
高唐咬牙，把这条三个小时之前发布的消息单拎出来回复了。
“你做梦！”
粉丝群里一下又炸开了。
高唐没管那些“会长诈尸了”的发言，点开自己的后援会账号，思考了一会，编辑了一条文案。
【村里刚通网，我应该不是最后一个知道我老婆演了《绝望之城》的人吧？】
还没放下手机，就收到了一排齐刷刷的回复。
【不，你是。】
634、相亲
在全网被《绝望之城》铺天盖地的信息刷屏的时候，白谨言也终于去了一次电影院。
习惯性地来到以前经常和陈若玟一起去的那家电影院，在大间距的空阔影院的双人座里一个人看完了这场电影，然后在电影院坐了一天。
直到夜幕降临，白谨言才离开电影院，把车开往了南大。
几天前的一场大火，紫薇苑801已经烧成了灰，屋子里的家具、陈设都已经被人拖走，过去从前一起生活过的痕迹，过去四年他还能常常拿来缅怀的痕迹，终于一点都不剩了。
手指触摸着还没来得及重新粉刷的漆黑墙壁，白谨言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陈立万的电话。
“叔叔，上次你说的事，我想好了。”
……
清水别岸88号，陈立万刚刚挂掉电话，还没来得及跟杨安心互通信息，房门就被陈若玟敲响了。。
“你们上次说的事，我想好了。”
听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开场白，陈立万忍不住皱了皱眉，又连忙极力压下上一通电话带来的不快。
“上次说的什么事？”
“结婚。”
“结婚？”陈立万神情一变，犹豫了一下道。“难道你……要和小高……？”
“我不会嫁给他的。”陈若玟摇头，“股权协议里不是说等我结婚三年后，你们就会把剩下的股份给我吗？找个人跟我结婚吧，然后你退休就行了。”
陈立万皱了皱眉。
难道白谨言也给她打电话了？不，女儿这些年几乎不用手机……那难道刚才的电话被她听到了？
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主动提出结婚？而且还是为了过股权？
这就很离谱。
虽然以前的协议是写了结婚三年后才会进行股权转移，但女儿都这样了，陈立万难道还会拿一纸协议来逼她？
“玟玟，你想要股权，爸爸可以直接修改协议……”
“你安排人吧。”
陈若玟扔下这句话就走了，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强调了一遍。
“高唐不行，潘潘不行……赵炎也不行。”
陈立万挠头，我也没提赵炎啊……那个混蛋还想抢我当爹的身份呢真是。
陈立万觉得离谱，但稀奇的是陈若玟似乎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午饭和晚饭的时候还各催了陈立万一次。
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女儿的意愿夫妻俩很少会违背，更别说重新开始本来就是好事。
杨安心亢奋地一夜没睡，拉了一堆南城三十五岁以下的单身青年才俊名单，天一亮就开始联系安排相亲了。
第一次相亲安排在初六这天晚上，郭静沅在清水别岸边上租了套房子，陈若玟刚帮她安置好，老崔就开车把陈若玟接到了陈立万安排的饭店。
陈立万夫妻俩约饭局的时候当然不可能直接说是相亲，只说女儿多年没有回国，对南城现在的人和公司情况都不太清楚，想多了解了解。但被约饭的对象心里都有数，接到陈立万的消息后连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对于真正的权贵圈子，陈家或许不太够看。可对这些做生意的商人来说，别说陈若玟四年前只是被逃婚，就算她真的是二婚，愿意来相亲的人都一抓一大把。
今天陈立万约的是南城前百企业的一个二代，姓吴，比陈若玟小两岁，综合条件比较一般。之所以把这位吴少排到第一个，是因为陈立万昨天约人的时候，他的反应最为主动。
陈立万侧面了解了一下，这位吴少好像还是女儿的粉丝，所以十分满意而快速地安排了今天的饭局。
果然，吴少今天的表现也十分积极，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约定的包厢不说，陈若玟一来他就很主动地迎了上去，全程嘘寒问暖，哪怕陈若玟并没有怎么搭理他，也没话找话地创造话题。
“你对小吴感觉怎么样？”回家的路上陈立万连忙问。
“没感觉。”
陈立万也没觉得失望，这才是第一个，女儿也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期，第一个就有感觉那才不正常。
“没关系，明天中午我还帮你约了一个小周。他也是你粉丝，比你大一岁，不过学校没有小吴好……”
“粉丝？”陈若玟皱眉，“今天这个也是我粉丝？”
“对啊，我和我妈想着，既然你愿意去相亲，这个人选上最好还是……”
“换人。”
“……什么？”
陈若玟靠着轿车的后背，有些空洞地道。
“不要找喜欢我的人跟我相亲。”
她并没有打算再爱上谁，也没有打算在未来的婚姻里付出任何感情，说得好听点是相亲结婚，说的难听了，不过是一场协议。
给自己安一个已婚的身份，断绝自己的念头，也断绝别人的念头，堵上外界的嘴。等三年后股份到手，就可以离婚，自己过生活了。
那个时候也不会再有什么人来催她结婚了。
既然是这样，干嘛要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来结婚，祸害对方吗？
陈若玟觉得没必要。
找一个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不喜欢的人，大家因利而聚，然后给他一点好处，过几年再因利而散，就可以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陈若玟走流程似的完成了后面两天的相亲宴。
“玟玟，这两天你也见了几位青年才俊，有什么想法吗？”陈立万拿着一叠资料，打算给女儿参谋。
“随便，你们觉得合适就行。”
“我和你妈是这样想的，你结婚这个事儿吧，先不急，我们把所有的人都见一遍，等全部见完之后你再做决定，你看怎么样？”
“随便。”
面对女儿冷淡的反应，陈立万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相亲是陈若玟自己提出来的，但是看她这个样子，像是有哪怕一点想要相亲的样子吗？
既然根本不想做这件事，又为什么要做呢？
……
南城某家饭店，易小冰和宋运辉正在一起吃晚饭，看着对面男人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易小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我听说，玟姐这几天好像在相亲……”
宋运辉的拳头紧了紧，僵硬地点了点头。
“去试试吧。”易小冰道，“以前你没有说，是因为觉得玟姐不爱你，可现在，她既然要找一个不爱的人结婚，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你？”
宋运辉没说话，但是拳头握地更紧了。
“这大概是你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真的不要试吗？”
“那你……怎么办？”宋运辉艰难地问道。
易小冰笑了笑：“我本来也不喜欢你呀。吃饭、约会都是家里下的任务，这一点你我心里都明白。今天跟我约会的就算不是你，也还会有别人，我们都身不由己。可是，作为朋友，我希望至少你能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宋运辉沉默了一会才道：“我听说相亲对象里有两个喜欢玟姐，她直接完全没有考虑。”
“笨蛋，让你去相亲，难道你还非得在现在表白吗？玟姐要找人结婚，你也要找人结婚，所以你们恰巧的凑在了一块。你和玟姐本来就是好朋友，只要你告诉玟姐结婚之后仍然以朋友的方式相处，你觉得玟姐会不帮你这个忙吗？”
宋运辉还是有点犹豫：“我……我想想。”
“运辉，你喜欢了玟姐十几年……不要让自己后悔。”
635、搅局
“今天约的这个姓林，是森林传媒二股东的儿子，森林传媒你知道吧？和我们有合作。小林条件也不错，海归，工商管理博士，照片我看了，也是仪表堂堂。本来应该约晚饭的，不过小林说他晚上就要赶飞机出国……哦，他还没毕业，所以只能一起吃午饭了。”
陈立万对这一点还是有些不满意的，不过林家给他倒了几次歉，态度还算诚恳。陈立万想着这个小林好像是个学霸，人情世故上可能差一点，便也没多计较。
再说了，自己女儿来相亲好像也没什么诚意，双方诚意都不是那么足，说不定反而还会有意外收获呢？
陈立万父女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五分钟，林家也还算守时，只比他晚一点进的饭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路上有点堵车，我来晚了。”林父一来就道歉，还非要自罚三杯，陈立万拦都拦不住。
但其实，陈立万看了看手表……还好，算是踩点。
和前几次相亲宴一样的流程，双方的父母开场寒暄了几句，然后就把话题引到了儿女身上。
“哎呀，我好多年前就听过陈小姐的大名，可是一直无缘一见，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林父非常给面子的商业吹捧了两句，又问道。“听说陈小姐也刚从国外回来，不知道这些年都待在哪个国家啊？”
陈若玟这些年其实换了好几个地方居住，听到林父这样问她也懒得解释，只随便答了一个。
“法国。”
“法国好啊！”林父立马接话道，“我们朗朗也在法国待过一段时间，是不是？”
被cue到的林朗点点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我最喜欢法国的葡萄酒，前两年旅游的时候去过那边一个很出名的酒庄，待过一段时间……当然了，我和酒庄的老板关系非常好，他跟我讲了很多葡萄酒的酿造秘诀，临走的时候还送了我两瓶酒庄的招牌红酒，外人拿不到，如果陈小姐有兴趣，改天我可以请你喝。”
陈若玟完全没有兴趣。
林朗说的那个酒庄她连听都没听过，也不知道是太过私人酒庄了，还是她孤陋寡闻。
但是，陈若玟慢慢发现和林朗说话是一件非常累的事情。因为你不管说什么，他总能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然后带出一段自己的过往经历，每次的讲述都在隐隐的表达一个点。
我很牛逼，我认识的人很多，我人脉很广，我学识渊博，我什么都知道……
陈若玟出来相亲并不打算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但是很显然，她也不太想找一个自己很讨厌的人。
“……那个庄园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岛屿，而且设计感十分独特，当然了，庄园老板也是我的一位好友，过年前我们还通过电话，他邀请我有空过去玩，陈小姐若是感兴趣的话，下次我也可以带你一起去。”
陈若玟哦了一声，没接话。
她没接话，有人接了。
陈若玟都还没反应过来声音到底是从哪传来的，就发现自己旁边又坐了一个人。
“你说的……是曼彻顿庄园？”
林家父子诧异地看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高唐，愣了一会儿之后连忙寒暄起来。
“高少怎么来了？快，坐我这边！诶！服务员，加个凳子！”
“不用，我喜欢挨着若玟坐。”他说着，然后搂了搂陈若玟，不等自己被无情地拍开就不着痕迹的松开了手。“曼彻顿庄园是我的私人财产业，我怎么不知道我邀请过林少啊？”
饭桌瞬间陷入了尴尬之中。
林朗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由质疑道。
“曼彻顿是高少的私人产业，怎么没听说过？”
“我建给我未来的老婆办婚礼用的，怎么，要向林少汇报吗？”
“可能是朗朗记错名字了……”林父忙打圆场。
但高唐完全不理他，只看向陈立万。
“叔叔这是……在给若玟相亲？”
陈立万有点头痛。
今天的饭局完全没告诉高唐，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冒出来的。
因为觉得相亲宴在包厢里气氛会比较压抑，所以后面几次陈立万都是直接在大厅落座的。
没想到失误了，大厅居然会有来搅局的。
但心里反而有点小激动是怎么回事？
高唐笑了笑：“叔叔，你要选女婿，怎么不考虑一下我？是我追陈若玟追得还不够明显吗？”
林家父子对视了一眼，立马有了想遛号的冲动。
这是……赶上直播了？高唐过来抢人了？
如果是这样，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地好啊。
和走了几年下坡路正在试图重新崛起的陈家不同，高家，才是现在南城的大财主啊。
陈立万咳了一声，有些头大道。
“小高，现在不适合说这些。”
“是吗？那什么时候才适合？婚礼上？还是她嫁给别人之后？要不叔叔你来教教我？”
陈立万被怼了也没生气，因为实在心虚啊。
人家前脚拼了命地把你女儿救回来，后脚你就带着她去和别人相亲，还是在明知道人家喜欢你女儿的情况下。
换谁谁不心虚啊。
但陈若玟点名说了不考虑高唐，他这个当爹的也没办法啊。
“是我说的不选你，跟我爸没关系。”
“理由？”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喜欢你。”
“那他呢？”高唐伸手指着饭桌对面一脸懵逼的林朗，“难道你喜欢他吗？”
……
“我穿这身可以吗？”
宋家，宋运辉有些紧张地对着镜子打量自己，易小冰也是微笑在旁边站着帮他参考。
“今天特别帅。”
宋运辉扯了扯嘴角，不过没笑动。
易小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别紧张，不过是去求个婚而已。”
“……求婚还不让人紧张了？”
易小冰一笑：“好好表现，加油。”
“我觉得希望不大……”
“你别还没开始行动就泄气啊。”易小冰无奈道，然后看了眼手表。“玟姐中午的聚餐大概一点左右结束，你提前一点出发，但也不要太刻意了，如果实在不行……也不要太失落，至少……曾经尽力去试了，没有遗憾。”
636、陈若玟，嫁给我吧
饭店里，林家父子借着赶飞机溜之大吉了，高唐和陈若玟对峙了很久，才稍微动了动。
“叔叔，我想单独和若玟谈谈，可以吗？”
陈立万点点头离开了。
“为什么突然去相亲？”高唐轻声问。
见陈若玟不说话，高唐反而笑了。
“你害怕了，是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若玟冷漠道。
“八号我从你家离开，九号你没有见我，十号就突然开始相亲，你敢说你的举动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吗？”
“我想开了而已。”
“四年没有想明白的事情，两天就突然想开了？而且偏偏这么着急，一天甚至有两次相亲宴，陈若玟，你没有那么恨嫁吧？”
“和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因为我，你害怕了，不是吗？只是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么呢？怕耽误我，还是……怕你自己爱上我呢？”
陈若玟似乎嗤笑了一声：“你太自恋了，这个毛病可不好。”
“也许吧。”高唐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反驳陈若玟。“也许你有很多其他的理由，但你敢说你所有的理由里，没有一点点是和我有关的吗？”
“一点都没有。”
“那为什么突然开始相亲？”
“没有原因，我想结婚了，可以吗？”
“可以。”高唐毫不犹豫地点头，“嫁给我。”
陈若玟不知道是恼火还是慌乱，总之有些恼羞成怒的踢开凳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高唐不慌不忙地跟了上去。
陈立万似乎压根儿没考虑到女儿和高唐谈完之后会不会不欢而散这个问题，居然连一辆车都没给陈若玟留下。
陈若玟走到饭店背后的停车位的时候，就看到原本停着陈家轿车地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刚转身准备离开，高唐就抓住了陈若玟的手腕。
“你想找人结婚，我想跟你结婚，为什么不能选我？”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
“那那些相亲对象呢，你喜欢他们吗？”
高唐说着，大步向前，不顾陈若玟挣扎地强行把她抱进了自己怀里，按住她两只手，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你第一天见的那个姓吴的，说是你的粉丝，但仗着家世，打着粉丝的旗号，几乎跟华国一半的二三线女明星都睡过。这样的男人，你要嫁给他吗？
第二天见的那个姓李的，他有一个相恋了十年的地下女友，因为女方不被家里承认，所以才单身到了现在。你和他结婚，你以为会幸福吗？
第三天见的那个姓马的，看上去文质彬彬，但是交往过三个男朋友，他来相亲，只是为了堵住家里的嘴，找个女人给他生孩子罢了。你难道愿意做同妻吗？
还有那个姓张的，白天跟你吃饭的时候客客气气的，晚上回去就跟他们一堆狐朋狗友吹牛，说‘马上就能睡到陈若玟了’。这样的垃圾，你要嫁给他？
今天这个姓林的，你也见到了，满嘴跑火车，没有一句实话，要不是我拆穿了，他现在还不知到底在吹什么牛。这种男人，你看得上吗？
南城这些富二代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想你比我还要清楚。但凡是上进些，人品性格上面没什么毛病的，你早就该认识了，怎么可能还要等到现在才通过相亲的方式见到？
与其找一个你既不喜欢也不了解，甚至人品还有问题的人共度余生，为什么不选我？
我长得不帅？不够有钱？人品太差？还是我不够爱你？
为什么不肯选我？”
陈若玟安静了下来，有些悲哀地看着高唐。
“我没打算和什么人过一辈子，他们喜欢男人也好，喜欢女人也罢，有没有初恋白月光都无所谓，我不在乎。我只想找一个我不喜欢也不喜欢我的人，结婚，过三年，然后拿到双星剩下的股份，仅此而已。”
“所以，你打算协议结婚？”见陈若玟点头，高唐也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好，嫁给我，想要做一场为时三年的戏是吗？我陪你。”
“高唐，我说的很清楚了……”
“我也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想和你结婚。”
“我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就因为我喜欢你，你要找个自己不喜欢的？”
陈若玟看着他道：“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明知道你喜欢我，还要答应跟你做这一场戏干什么？把你放在我身边，给你这些无谓的希望，看你越陷越深，然后跟我一样活在痛苦之中吗？我跟你没仇，不想害你。”
高唐笑了笑：“所以呢？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就不痛苦呢？”
陈若玟愣了一下。
“看着你放弃希望，宁愿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结婚，难道我就不痛苦了吗？你用我喜欢你为理由拒绝我，难道我就不痛苦了吗？我爱的人一辈子都没爱过我，甚至连给我一段回忆都不愿意，难道我就不痛苦了吗？
陈若玟，你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明白爱而不得是什么滋味。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你却因为我对你的感情拒绝我，你明知道我会因此痛苦，但你却说你是为了我着想，然后让我从现在就开始体会本来可以三年之后才感受的痛苦，是吗？”
陈若玟被高唐的强盗逻辑说的不知所措，她知道他说的不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你强词夺理……”
“对啊，我不但强词夺理，我还要强行娶你。”
高唐稍稍松开了陈若玟一些，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只陈若玟再眼熟不过的盒子，露出了盒子里那枚六年前从奥斯汀手里拍卖出去的w.e.n系列唯一的钻戒“onlylasting”，单膝跪地，向自己心爱的女人伸出了手。
“陈若玟，嫁给我吧。”
“你要感情，我有，你要利益，我也有。不管你要什么，不管你选择我的理由是什么，我都接受。”
“嫁给我吧。”
……
在离两人不远处，迟一步赶到的宋运辉扔掉了手里的玫瑰花，苦笑着仰头望着天空，离开了这个地方。
有些感情，一辈子都没来得及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