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三章 代号
思睿爸爸吓了一跳,叶南天这声叫得极响,远处的思睿妈妈也听到了,停下来,转头看他。
叶南天僵在原地不动,抬头看天。
思睿爸爸不知道叶南天哪里糟糕,也不敢顶着思睿妈妈的目光多问,马上走了。
“怎么了?”章本硕问。六六也凑过来。
叶南天拿着小茹送的u盘,很是懊恼,“忘了许愿问飞碟的代码是什么了。”
六六很鄙视叶南天的想法,就像擦灯擦出阿拉丁,许愿能有随时召唤阿拉丁出来再许愿的能力一样。
贪婪!相当贪婪!
六六鄙视归鄙视,其实自己也想再许个愿。
别人的愿望好像都实现了,就自己的没实现。
她也希望飞碟出来,自己再试试。
不过,那飞碟收起来了,停在舞台后方,再想叫出来,可能要下次幼儿园晚会了。
六六很是惆怅。
叶南天和六六各自想着心事。
章本硕突然说:“那代码,我知道。”
“你知道?”叶南天看向章本硕,马上开心起来,“要催眠吗?我现在就躺下来!”
叶南天拉开椅子,就往地上躺,边上人看了,还以为老头要碰瓷呢。
章本硕拉住叶南天,说不用催眠。
叶南天问那要做什么?
章本硕指指舞台,说:“上去,代码就在上面。”
飞碟的代码他虽然可以直接告诉叶南天,但他更希望是叶南天自己直接看到。
有些事,有些话早就发生过,只是时间流逝,沉淀下来,一层层叠上去,压久了,像铁,黑乎乎的一块,凿上去,火星四溅,剖不开内里事物。
人上了年纪,大抵只喜欢重复自己想记的事,而忘记自己讨厌的事。
叶南天也是如此。
之前章本硕对叶南天下的诊断大体上没错,不过还是有一点有问题。
叶南天不是单一的古怪妄想,他还有其他症状。
只不过那些症状不是躁狂,不是抑郁,而是思念,对儿子的思念。
思念的情绪和妄想纠缠在一起,给了他丰富的幻想空间和缓冲地带,一旦情绪遭受冲击时,就会躲到这个空间里,用一套自洽的逻辑去解释外界发生的一切。
正因为如此,那串代码才更要让叶南天亲眼看到,好过直接说给他听。
叶南天绝不会想到他苦苦追求的那串代码原来就那么简单,一早就呆在他身边。
工作人员正忙着从舞台上搬走设备,忙碌了一个晚上,先有江插曲大闹控制台,后有飞碟降临,工作人员都累了,默不作声地走来走去忙着,没人理会章本硕他们。
闻健站在舞台边缘,对着手机看,那是小茹刚发来的一条消息:明天电影院见哦。
后面还跟着一张笑脸表情包。
闻健盯着那表情包笑,笑久了,脸都快变成表情包了。
边上的工作人员经过闻健身边,看看闻健,本想叫他去帮忙拆一下舞台管道的,那管道就是之前连通舞台暗格和飞碟的通路,需要好几个人一起,才能拆下来。
不过看闻健一脸呆滞样,张大嘴流口水,工作人员摇摇头,又疯了一个,算了,今天被太子爷折腾得够呛,让他休息一会儿。
“小李!先拆后面!先拆后面!”工作人员跑到舞台后面,指挥几个实习生拆管路,生怕他们弄坏了,这个飞碟特效成本极高,很多部件都是要重复使用的,拆错拆坏了可不得了。
闻健完全没有察觉周遭的变动,之前被太子爷大闹控制台折腾出来的苦,和之后小茹拉着他去跟小茹姐姐做介绍,说是她朋友的甜搅在一起,又加了六钱冰糖,大拇指掐进馒头里,放蒸锅里蒸,蒸出一身的香气,吸口气都觉得浑身畅快,想唱出自己的好心情。
再也没人能弄坏他的心情,舞台上再出什么乱子也不打紧。
因为今天我脱单了!
章本硕带着叶南天走到舞台中央,就是刚才叶凡表演时站过的位置。
他指给叶南天看。
有两块木板。木板上都刻了字。
一个是“uon6”,另一块是数字。
叶南天很失望,摇头:“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跟上次催眠的结果一样,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串代码具体是什么,但肯定不是这个。
至于理由他也说不清,好像跟那块熬汤的猪骨头有关,他记不起来。
叶南天在看刻字的木板,六六在看章本硕,“胖十斤、胖十斤……”
六六倒不是怨念有多深,纯粹是刚才许愿的时候,太过用力,以致于不去想了,脑子里还留着声音,不由自主地念起来。
“小心点!小心点!慢慢转下来!这个弄坏了可没备件换的!”一个人的声音从舞台后方响起。
六六摇摇头,要把“胖十斤”的话赶出去,听多了脑壳疼,看章本硕都生出重影了。
章本硕笑着说,“就是这个。你看,要转”
章本硕走到刻字木板上,转身,话说到一半,整个人掉下去。
不见了。
妈呀!真胖十斤啦啦啦!
六六吓到了。
她马上又想到一个问题。
只胖十斤怎么可能会踩穿地板?看刚才章本硕掉下去那速度,踩得哪是木板,分明就是一张纸!
叶南天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眨了眨眼,和六六对视了一眼。
六六看叶南天,想到刚才叶南天跟她说过的话,“谁说只能实现一个愿望了?”
再想到自己一路狂念“章本硕胖十斤”,念了没有一千次,也有五六百次。
如果每个愿望都实现的话,那章本硕胖个数百斤一点问题都没有!
天哪!
是我害了他!
闻健也看到章本硕踩木板上掉下去,原有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
“靠!那个混蛋忘了关开关了?”
那木板靠一个开关控制,开关启动,人踩上去,就会掉进暗格,然后通过特殊管路一口气滑到飞碟内部,就跟刚才的叶凡一样。
平时开关关闭,木板锁住,就是在上面猛跳也没关系。
现在正在拆卸管道,万一从半空中掉下来,摔伤了人可就出大事了!
不过还好,管道足够长,当初在设计时,特意考虑了安全问题,设置了很多弯道,只要人反应过来,用手一撑就能减慢速度。
闻健正要往后台赶,叫工作人员先停下来。
就听一个女人大叫:“我来救你!”跳进洞里。
啊啊啊!两个人!
闻健快疯了!
他拼命朝后台跑,其他工作人员也扔下手中的活往后台去。
只留下叶南天一人在舞台上。
那黑黑的洞口只持续了一秒钟,啪的一声,木板又翻了上来。
叶南天看着那个“uon6”的字样,脑子里全忘了章本硕和六六,想的全是章本硕消失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你看,要转”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那铁样的记忆深层被凿子凿上,偶尔也会炸出点火星。
零散火星中,就有这样的字眼:“转、转一下,你看是什么?”
叶南天慢慢绕着刻字木板转,转到另一面,uon6的字样变成了另外一种字母。
guan。
小写的guan。
o字左上角那一小撇尾巴就是小写字母a的小尾巴。
叶南天把左右两块木板上的字母数字连着读出来。
原来这就是许愿飞碟的呼唤代号。
就像寄给圣诞老人的许愿卡片一样,写上圣诞老人的名字,卡片就会自动飞到圣诞老人的家中。
它是
guan861472。
第七百一十四章 转一下
叶南天之前以为自己记起了许愿飞碟的代号,对着天空许愿,救回了小凡。
当时他叫的代号是uon6861472。
喊出来后,他就觉得很别扭。
代号里有一串数字他是一早就知道的。
只是一直没想起来。
看到王老师摊着掌心跟博文说话,他也想到了以前儿子在王老师的掌心上写字,前面的字母记不清,但后面的数字却想起来了。
就是《外星人clg》中所说的太阳历861472年,三个太阳相继熄灭,天空密布群星,半数人口发疯,另一半互相厮杀。
那一年刚好是卢管被飞碟带回母星的那年。
“爸,知道为什么是861472年吗?”卢管问。
叶南天回过头,卢管躺在病床上,穿着病号服冲他微笑。
他低头看,自己手里多了一本书,正是《外星人clg》。
儿子喜欢跟他探讨书里的剧情。
虽然同样喜欢外星人神秘文化,但他跟儿子的思维方式不同。
拿荚状云来说,他认为荚状云就是云,跟飞碟不一样。外星人没必要把飞碟做成云的形状,那说不通。
他觉得飞碟就该是个硬质的发光大圆盘,顶多肚子凸出来些,但是飞碟上的曲线近乎完美,每一处都是至少反复求导五次以后的拟合成果。是高维世界文明的降维产物,是数学、工程、艺术的完美结合。
飞碟的美感是一种综合性的东西,要兼具理性和感性的背景,才能体会一二。
可儿子却说荚状云是云,没错,但飞碟藏在里面。外星人看到飞碟云跟自己的飞碟很像,就飞进去,躲在边缘的彩虹光里,借着大气的气流飞升、回旋。
感性是有了,但更像是诗人的幻想,一点科学根据都没有。
作为世界华人外星人研究联合会夏北分支机构常任理事、夏北好劲道面馆3号桌贵宾客户、神秘科学杂志特邀专栏作家……,他觉得儿子理科思维的缺乏,责任有一大半都在自己身上。
小时候让他看多了闲书,思维发散,再也收不回来。闲书中有诗、有散文、有小说,就是缺了《数值分析》、《微分几何》、《矩阵分析及应用》。
这样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外星人clg》这本书的基本逻辑禁不起推敲。
最简单的就是三个太阳围绕uon6星的运行轨道,还有之后太阳熄灭,群星闪烁的天文学可能,细想下去,全是漏洞。
儿子却没太多想法,只顾设着各种谜题,好像看书的人真会在乎这些似的。
不过看儿子说话都没力气,眼睛里却全是光彩,他的心又软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他顺着儿子的话回答:“知道啊,不就你生日和小琼的生日合起来嘛。”
“这都被你看穿了!佩服!”儿子说。
小琼不喜欢外星人,或是说不喜欢儿子说外星人,平时也能跟自己聊上几句。
“那你知道我给最后大结局的许愿飞碟取了什么名字?”儿子又问。
他听到大结局,许愿,这两个词就有些烦躁,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儿子说:“这个你一定猜不到,我一开始就说出来了。放在书的开头,还反复提到过,你再想想。”
他没想,只是想许愿这件事。
许愿要真的管用,恐怕儿子的病早就好了。
他不知许过多少愿,漫天神佛都被他许过一遍,连外星人也不放过。
儿子递过猪骨头,叫他看。
猪骨头上有他刻的uon6的符号,只是儿子递过来,拿倒了,变成另外一种字母。
他收下,还是没说话。
“想到没?”儿子期待地问。
“没有。你休息吧。过几天就要手术了。”他站起来,儿子听话地点点头,躺下去,闭上眼睛。
他帮儿子掖好被子,儿子虽然都是当爸的人了,可在他眼里,还是会跟几十年前那个圆脸庞、流鼻涕、经常光屁股乱跑的小孩重叠在一起。
他呆呆看着儿子的脸。
儿子突然睁开眼,也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他的视线突然晃动起来,模糊了。
儿子说:“跟我的笔名有关。”
他没反应过来:“嗯?”
儿子:“许愿飞碟的代号,跟我的笔名有关,就像飞碟转,转一下,你看是什么?”
他的视线更糊了,像窗纸一层层叠上去,眼前的儿子变成一个晃动的幻影,只剩下轮廓在动,声音在响,手探过去,却摸了个空,这一空,像身处悬崖,一脚踩空般,静了一刹,下一刻就要坠到无底深渊。
他听到儿子的叹气声,一只瘦枯的手碰了碰他,说:“爸,别哭了。”
他揉揉眼,像报丧的乌鸦啄破尸白的窗纸,外面漏进两点光来,他才恍觉自己哭了。
眼泪流出来,像血一样黏稠。
叶南天站在舞台上,看着刻字的木板流泪。
笔名转过来就是uon6,转回去就是guan。
他当时为什么不听下去呢?
儿子生病的时候,只要一有空,就看书、写书,跟自己聊外星人的事,聊clg局里的同事,聊为什么取卢管这个名字。
儿子说还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有次感冒,擤鼻涕用了很多纸吗?
你进来看到我开着电脑,桌上很多纸,就一言不发关门出去了。
到了晚上,我正在认真看漫画《风云》放松,为接下来的数学学习打好坚实的心情基础,你进来,语重心长地跟我说,要控制啊。
我说爸,我已经很控制了,数学题能写六道,我怕太伤脑细胞,只准备写一道。
你只看着桌上的卫生纸,一脸过来人的样子,拍拍我的肩膀出去。
你走出去后,我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
觉得很好笑,于是取了卢管这个名字,还在书中加了个controllu guan,就是为了纪念那次对话。
以前儿子虽然跟他无话不谈,但从来不会说这些事。
这就像男人之前的默契,到了年纪,懂的都懂。
可儿子还是说了,不为什么,只为了安慰他。
就像他聊外星人的话题来安慰儿子一样,其实,是儿子故意说这些事来安慰他。
那许愿飞碟不是儿子用来许愿的。
而是儿子写出来给他的。
爸爸,我会坐飞碟到星星上去,你们可要好好的啊。
第七百一十五章 碰到你
六六在急速下坠,她尖叫,狂喊,像条土狗被一群大鹅逼到墙角。
好刺激啊!
像是蹦极,更像水上乐园的滑滑梯,只是周边一片黑暗,只有脚下有微弱的光传来。
她听到下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别!别下来啊!”
是章本硕!
六六喊回去:“别怕!我来救你!”
六六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
看章本硕掉下去那一刻,她就知道错了。
错在不该随便诅咒老公胖十斤,还念了几百次。
你看,遭报应了吧。
呸!瞧我这张嘴。
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要碰到你了。
“别下来啊!”
章本硕的声音更近了,回声在管道内震荡,脚下的光越来越亮,像看月亮的蚯蚓砍掉了头,月光照进来一样。
“快碰到你啦!”六六喊回去,声音撞到一起,在她心里激起无数细纹,经久不散。
果然!
患难见真情。
章本硕掉下舞台,她毫不犹豫跳下去救人,像拯救一块掉在地上的披萨,还是有水果的那面粘地。
她是爱章本硕的。爱的果断,像屠夫杀驴。
章本硕也是爱她的,身处险地,却一直叫她不要下来,生怕她受伤似的。
不行!
为了爱情,冒点险算什么?
脚下一黑,她看到章本硕了!
光线再暗,她也能认出自家老公那张帅脸。
小帅,我碰到你啦!
六六心跳加速,脑里转过前段时间为了追求章本硕曾看过的浪漫爱情电影,恋人的头颅紧紧相依,头颅以下什么都没有。
等等。
六六想到一个问题。
极速坠落中,时间似乎都变慢了,让她有充分的时间去思考。
狭窄的向下管道内,就算碰到章本硕了,又怎么样呢?
她看到章本硕扭曲的脸,惊恐的眼,张大的鼻孔,他双手、双脚撑在管壁上,脚下全是光,好像挨在悬崖边上,被头黄狗尾巴扫一下都会掉下去,更别提被一头狂奔的野猪撞了。
野猪?我不是野猪!
碰!嘭!
“别过”
“碰到你”
六六的脚碰到章本硕的脸,章本硕及时低头卸力,六六脚踩到章本硕肩上,那巨大的冲量带着两声惨叫全由章本硕一人承担,两个人抱成一条溜下去,飞出管道,像水坝泄洪时跳出的两条鱼。
周郝很满意。
站在后台看工作人员收拾舞台,心情都好了很多。
他温柔地说:“管道先从中间断开,对,按编号顺序放好就行了。大家辛苦了。”
“薄膜按纹路叠好,一层层来,不用急。”
工作人员一点点拆掉舞台管路和飞碟。
飞碟的薄膜部分最麻烦,全部展开足以覆盖半个操场的薄膜,收拾起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两拨工作人员一拨从中间断开管道,露出一个朝上的洞口,另一拨站在支架上,往下递薄膜。
薄膜叠了几层,半透明的质感也叠得像件白衣,刚好挡住洞口。
洞口的工作人员不耐烦地拨开薄膜,叫上面的人小心点。
上面的人拉着薄膜,一脚踩在支架上,叫下面的人小心点。
两拨人各自攒着火气,眼看就要吵起来。
上面的人要拉裤子尿尿,下面的人要扯薄膜。
周郝还是笑眯眯地在一边劝架,“不要吵,不要吵,慢慢来,不用急。”
他有心情好的理由。
因为他抱对大腿了。
之前的行险一搏,把控制台放开,让江总儿子玩个痛快,最后收到江总指令,更是冒着没有彩排过的风险,直接开启《外星人clg》特效。
等他看到江总从飞碟里走出,满脸笑容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这次舞台上虽然出了这样那样的事故,最后还花大本钱开启外星人特效,光这个飞碟一进一出,维修检查备件,还有替换薄膜灯光的钱就不知道要花点多少,毕竟是用于表演的飞碟,不是真的,很多炫酷的特效设备都是一次性的。
不过只要能抱住江总这根粗大腿就行。
以后公司的业务再不用愁了。
现在开始畅想美好未来可能有点早,但不妨碍周郝开始忆苦思甜。
他看向夜空,那双头鬼的画面又跳出来,女人头捧着男人头在啃,女人的眼睛流下两道血。
不怕了。
阳光照进恶梦,驱散心中恐惧。
嘭!
一声巨响,支架上的薄膜突然掉下来,像被一个旋转的木桶击中。
工作人员齐声大叫。
薄膜掉地上,一层层叠起,成了一个天然的软垫,然后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中间一处慢慢升起,描出一个胖硕的人形。
所有人都静下来。
只有塑料薄膜粘合,分裂的啪啪响声,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压碎方便面准备干吃。
周郝离薄膜最近,眼睁睁地看着它掉下,凸出一个宽人样来,一种感觉刺进来,刺透了他的心,心就那样夹着刺跳着,停也不是,跳也不是。
越跳越痛,不跳更痛。
他矛盾着,挣扎着,想扭头不要去看,那轮廓的宽样,那人形肩膀上慢慢长出的两个人头都昭示着什么,他脑里一个声音大喊:逃!快逃!他们来了!
另一个声音说:没关系。你不怕了。误会,误会而已。就像小茹跟闻健一样。那天小茹跟一个叫三十六的女人搞混了。
说逃的那声音马上反驳:那男人头怎么解释!
周郝整个人僵住,立在原地。
薄膜突然裂开一个小口,探出两个人头,一男一女。
鬼啊!
周郝大叫一声,往后就倒。
六六的脚很疼,章本硕的脸很疼。
飞到空中的那一刻,虽然离地面不是很高,章本硕还以为自己就算不摔个半死,也要在床上躺上个把星期,还好飞出去撞到薄膜,一层层压下来,摔上去,一点挫伤都没有。
命大啊!
好像有人喊鬼?
不过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要好好教训这个莽撞的女人。
做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你天天看那些恐怖片,吐槽里面的角色只长胸不长脑,你自己不也一样?
我好不容易撑住,准备慢慢爬出去,结果你跳进来踹我脸一脚?
“说!是不是我说你胖你怀恨在心,公报私仇?”章本硕顶着六六的脸问。
六六想逃都逃不掉,羞愧低头,又抬头惊呼,“你的鼻子!”
“别岔开话题!不解释清楚,以后别想大峡谷蹦极结婚!”章本硕难得逮到六六痛脚,自然要好好利用一下。
“不是,你的鼻子流血了!”六六说。
章本硕一呆,转过头来,仰头朝天,难怪鼻子热热的。
那一脚真不是盖的!
周郝倒地上准备昏倒,可又不甘心,和脑里的画面对比过后,他发现一个问题。
上次的双头鬼明明是女人头的眼睛流血,为什么这次没有?
他又坐起来,睁眼看去,只见两头挨一起,男人头仰起,两个鼻孔往外喷血!
啊!真是双头鬼!
眼睛流完,鼻子流!
周郝又倒下去。
第七百一十六章 真的假的
六六和章本硕被工作人员救出来。
章本硕很不好意思,想找人说一下弄破薄膜的事,要不少钱赔吧。
结果工作人员都去掐周郝的人中,没人理他俩。
章本硕好不容易拉到一个年青人,谈赔偿的事。
年青人说不用了,万幸你们从舞台上掉下来没出事,不找我们要赔偿我们就感激不尽了。哪能还要你们赔偿呢?
这时一个声音在章本硕脑中响起:
id“uon6”找回许愿代码,心想事成,奖励积分3000。
章本硕把积分投入系统纸脑燃烧,纸脑的形象又清晰了几分,却无显著变化。
他正想着系统的事,鼻子一热,血又流出来,赶忙抬头。
六六很不好意思,也陪他一起抬头,看到架在舞台上方的飞碟正被工作人员一块块拆下。
六六叹了口气,似乎是想到许愿的事,问章本硕:“你说是不是刚才许过愿的人都实现了?”
章本硕想到刚才那个从飞碟上走下来的男人,说:“可能吧。”
……
江白格走到江插曲身后,江插曲正在一堵砖墙前射子弹,穆三日在边上鼓掌。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尖叫,啊!
叫得跟见鬼似的。
江插曲、穆三日回头,看到江白格。
江插曲愣了下,本不想跟爸爸说话,可还是忍不住问:“爸,你不是走了吗?”
江白格走过去,蹲下来,抱住江插曲,说:“不走了。爸爸今天不走。”
江白格抱得太紧,触动了钢铁侠盔甲上的开关,灯乱闪,还呜呜地叫。
江插曲就那样直挺挺地站着,他没看爸爸,抬头看天,去找那个发光的大飞碟。
飞碟啊飞碟,我错怪你了。我的愿望没打折扣,我看到爸爸了,爸爸还留下来陪我。谢谢你!
江插曲打开面罩,笑嘻嘻看着老爸。
江白格再没找到刚才江插曲那伤心的眼神,眼里全是笑。
穆三日从未见过江白格,轻声问江插曲:“你爸爸?”
江插曲点头。
对,我爸爸,从飞碟上下来的。
穆三日很是坦然,决定和江插曲交往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妈妈说过,交男朋友可以,但一定要告诉他们,否则就是耍流氓。
穆三日不想当流氓,其他小孩子的家长应该也是这样对自己孩子说的。
不过在和江插曲爸爸说话前,还是要指明一点,自己为什么喜欢江插曲,这样会比较好。
让江插曲爸爸知道她们不是玩过家家,而是认真考虑过对方的优缺点,真心交往的。
“江插曲爸爸,你看,这个就是插曲做的。”穆三日指向砖墙,骄傲地说。
比起弹琴,穆三日更喜欢江插曲搬砖建墙的本事,就像三只小猪里的第三只小猪,聪明又能干,做个砖屋,大灰狼吹炸了肺都吹不垮。
江白格视线延伸,落在那堵小墙上,砖缝整齐地像用尺子量过,以他专业的眼光也只找出一两个漏洞。
“这这是你做的?”江白格的声音颤抖起来。
江插曲点头,很是得意,期待老爸的夸奖,就像钢琴比赛获奖一样。
然而,老爸却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手指长,搬砖都是天赋!
幼儿园的晚会结束,章本硕和六六回去。
晚上,六六曾数次敲响章本硕房间的门,问他还痛吗?还流血吗?
章本硕说不痛了,偶尔流血。
六六很羞愧,说自己慌乱中只想找个地方借力,就踩到你鼻子上了。真对不起。
章本硕看看厚实的房门,庆幸以前买门没省钱,买了最贵的,又走到门口,确定房门反锁好了,才隔着门说:“不用对不起,只是”
“只是什么?”六六问。
“只是你该减肥了。”
六六:“哼!”
本来还想跟章本硕解释一下,那一脚力量奇大无比,跟她体重没关系,纯粹是物理学的问题,什么冲量、动量、速度、质能转化,她也搞不清楚,总之,是滑得快,不是她重!
第二天,章本硕起来,准备去上班,去六六房间叫她,结果没人,其他地方找了一圈,也没人。
章本硕到了公司,才发现六六早早坐在办公室里,问她怎么来的。
六六说跑步来的。
章本硕看她头发、看她衣服,是有些汗,不过没那么多,问:“跑来的?好几公里呢!”
六六说乘出租车到公司楼下,跑上来的。
章本硕一惊:“十几层楼,你跑上来的?”
六六脸一红,你能不能别一直问下去?
不过她还是照实回答了,“坐电梯到十五楼,跑上来的。”
章本硕这才收了惊。
嗯,正常多了。
公司在十六楼,跑了一楼台阶。
今天早上没有来访者咨询,章本硕就在公司大厅呆着,听同事们闲聊。
同事和培训学员都在说昨天万代好幼儿园飞碟事件。
虽然有官方辟谣说只是正常舞台表演,并不是ufo事件,还有晚会公司的人出来解释,可是当场很多人拍下视频,那不明飞行物做得太过逼真,还有不少人相信是真的飞碟,还说自己许的愿都灵验了。
还有同事说他对门邻居张三的妈妈的妹妹的新交男朋友就是晚会公司里的内部工作人员,据他说,飞碟是假的没错,但许愿池是真的。
太多人许愿导致许愿池爆炸,他们公司老板遭受反噬,活见鬼,吓晕过去,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
“啊!那么惨!”吴丽很是惋惜,什么许愿,什么反噬的说法她是不信。
可晚会公司老板做了飞碟节目,别人许愿成功,他却生病住院,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不是,他在医院里躺着数钱呢。飞碟真假先不说,那飞碟许愿的视频早在网上传疯了,现场的人说,想有男朋友就有男朋友,想有女朋友就有女朋友,想见鬼就见鬼,超灵的。很多幼儿园都指明要他们公司办晚会搭建舞台。这一年的时间都排满了!”
“切!假的。”有人质疑。
“哪里假的?你说。飞碟吗?飞碟视频光网上流传的就有好几个版本,不可能作假,而且我又没说飞碟是真的。有男女朋友的也是现场的人说的,章老师、六六姐也在现场呢,你问他们不就知道真假了吗?”
章本硕笑着摇摇头,不参与谈话。
六六脸一沉,默默站起来去厕所里做徒手深蹲,一组十个,一共十组,膝盖不能超脚尖、背挺直、不塌腰、注意呼吸,以上要诀对着镜子念十遍!
“看,章老师他们都没说是假的。”对门邻居是张三妈妈的同事得意起来。
“不,我说的是张三。都19年了,谁还叫张三啊!”
第七百一十七章 幻境
闲聊过后,该上课的上课,该咨询的咨询,各人回各自办公室,李临敲门进章本硕办公室。
李临一大早到了公司,就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大家在外面聊飞碟的事,他也没出来过。
以往他是最喜欢凑热闹的。
“什么事?”章本硕问。
“本子,帮个忙行吗?”
“说吧。”
“上次你跟我说过外星人妄想症的案子,对吧?”
章本硕点头。
上次谈起叶南天的案子,李临说过,非理性信念是个普通现象,人们为了理解世界,常会固执地在混乱中寻找稳定结构和意义,试图用一种自己可以理解的模式去解释外部世界。
当初李临是不赞成章本硕鼓励来访者的妄想,建议姑息治疗的。
李临说:“我这有个来访者,也算是妄想症,不过有点特殊,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判断对不对,可能不是妄想,是其他什么,唉,总之,我搞不定,你能不能帮帮忙?”
“可以。”章本硕说,反正早上也没咨询。
李临说那个来访者等会就过来,他先把资料拿过来。
……
章本硕看着那个来访者的资料。
姓名:贾则轩。
职业:化学工程师。
年龄:36。
婚姻状况:未婚。
性别:男。
咨询事项:妄想症,想起来停不下。
下面附带着李临第一次咨询贾则轩的记录。
李临:你好,请坐。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的吗?
贾则轩:我有妄想症。
李临:具体说一下。
贾则轩:我缺什么,想什么。
以下为贾则轩的陈述。
其实我不确定该说是妄想症,还是单纯的懒。
最初我只是爱瞎想。什么都想,看到什么就想什么。
我人不聪明,但成绩还行,考上重点大学。
老师一直说上了大学就轻松了,可等我考上大学,我才发现都是假的。
我学化学的,化学其实挺简单,数学公式少,有机化学讲点跃迁电子就差不多到底了,接下来就是些什么经验公式,有机化合物结构的。
我学习了这么多年,一直在中上游,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进了大学,我想换种方式学习,更简单的,更有效的方法。
我想到了。就是有创造一个“幻境”学习。
幻境不难理解的。
我想什么就有什么,就这么简单。
比如说《有机化学》这本书,照正常流程,从头到尾学一遍该怎么办?
拿书到自习室,避开有情侣的教室,有考试被占了的教室,女生太多的教室,男生太多的教室,空空的教室,为什么空教室都不行?因为坐进空教室没多久,一定会有学生进来在黑板上写字说有活动占用教室。
最后终于找到一间人不多不少,男女对半的教室,坐下来,前面的兄弟敲键盘,后面的兄弟发短信,边上的女生推你胳膊,我说我来教室是认真学习的,请不要问我手机号码,女生说我想上厕所,借过一下。
总之,女生拿起书,挤出去,差点把我肋骨压断三根,我喘口气,翻开书准备认真学习。
然后发现书错了。
《有机化学》变成《我不喜欢这世界,只喜欢你》。
边上的兄弟用惊恐的眼神看我,往边上挪了一下,我鄙视他。我们化学系的,只搞甲基、乙基、肽键等常用基团,从不搞那个,说什么基什么基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在后面加上个吧字,害得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们,对,就是你这种眼神。
总之,那个女生拿错了我的书!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她现在应该在女厕所里。
前段时间刚发生过男生问化学老师作业的事。大家都对厕所的事比较敏感,别说去厕所里要书,就是在厕所门口喊,说同学你拿错书了,千万别撕了当纸用,上面还有我记的笔记,就这样喊喊,也会被人当成变态轰出去。
什么?你对男生问化学老师作业的事感兴趣?
哦,不感兴趣。没事,我说给你听吧。
我班有个男生叫仇西西。下课了,他找到化学老师,问她作业是什么。化学老师叫他滚出去。他说现在的老师啊化学老师说你再不从女厕所出去,我就叫啦!仇西西才提起裤子出去。
总之,我上了大学以后,才发现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不受干扰地学习是件很困难的事。
我在宿舍里看完了《我不喜欢这世界,只喜欢你》,嗯,挺好看的,虽然字里行间都是秀恩爱的碎碎念,但是狗粮吃多了是会上瘾的,我有点憧憬起爱情。
然后,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要去自习教室学习,还不如偷偷进厕所隔间读书好。
光是找教室,坐下来就要费掉不少工夫。
我还有很多社团活动要做,很多书后习题要做,很多女人要看。
时间很宝贵。
我想到办法了。
在宿舍自习。
宿舍自习第一天。
老二失恋了,叫人来吃火锅,我说不饿,真的,我要自习。10分钟后,我喝了啤酒,吃了羊肉,陪着老二唱单身情歌,自习失败。
宿舍自习第二天。
老大交女朋友了。
女朋友来宿舍见老大,我在卫生间上厕所。老大给老二、老四介绍女朋友,说这我女朋友,你们眼睛放亮点,以后路上碰见要叫大嫂,知道吗?老二老四很狗腿地叫大嫂,说大嫂请坐,说大嫂椅子坐坏了没关系,不是你太重是椅子质量太差。
老大问大嫂要吃什么。大嫂说不用了。老大说昨天老二火锅还有半盘羊肉,要不要涮涮吃了?大嫂说不用,气饱了。老大问谁气你?我收拾他!
大嫂说你找不到的,书丢了。有个变态上自习的时候用《有机化学》换了我的书。
老二想和大嫂宿舍的体育特长生长腿妹妹联谊,老四想抄大嫂的学霸舍友的笔记,老大纯粹想向新女朋友展示自己的强健体魄和不屈意志。
三人同时问那变态是谁!找不到也要找!
大嫂说算了,读《有机化学》的是变态很正常,就算现在不是,以后多半也是。你们帮我把书找回来就好了,书名叫《我不喜欢这世界,只喜欢你》。
老大呵呵笑,说我也喜欢你。
老二回忆,说这名字好熟,好像最近谁也在看。
老四说我这就出去贴寻书启示,然后敲卫生间的门,叫我开门,出去一起贴。
我蹲在卫生间里,不敢出去。
怕出去被他们三个有异性没人性的舍友打。
因为我蹲坑时,手里拿的就是《我不喜欢这世界,只喜欢你》。
宿舍自习第二天,通读《我不喜欢这世界,只喜欢你》,蹲到腿麻,学习失败。
宿舍自习第三天。
我想通了。
只要一拿起书,我就学不下去。
于是我不拿书学习了。
“那你怎么学?”李临问。
“我想。”
“你想?”
“对,我在幻境中想,想出一本书,然后看。”
第七百一十八章 真实感觉
我闭上眼睛,想象出一本书,封面上写着《有机化学》,目录是
有机化合物的定义
有机化合物的分类
有机化合物的结构
和摩羯男谈恋爱大概是这样的
同桌的他
奇葩兄妹的日常
……
糟!串到《我不喜欢这世界,只喜欢你》去了。
集中精力,我睁开眼,看到老二贱兮兮地坐在对面看手机笑,我闭上眼,继续想目录
老二又在聊骚
不,又串了。
有机热反应
光谱技术
……
我想完了目录,再想目录下的细分小标题,然后就想不出来了。
记忆力不好,怎么想也没用。
幻境读书的想法失败了。
除非我能把整本书背下来。
我又拿着《有机化学》去教室自习,这本书是老二的,最近他忙着泡大嫂宿舍里的长腿妹妹,无心读书,估计要到考试时,他才会发现书不见了。
找到一间合适的教室,我挑了个最角落的地方,确保周围没有人看什么闲书,然后翻开《有机化学》,要把书背下来。
坚持了十分钟,我放弃了。
原因很简单。
我背不下来。
要是能背下来,我干吗还要在幻境里读书?
幻境好归好,想什么有什么。
但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不能精准重现现实。
别说精准了,就是大概重现一下,都不行。
每当我闭上眼,想看《有机化学》,想象书里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公式,哦,化学书里没几条公式。
每次书在幻境中出现,最清晰的就是那四个字“有机化学”,翻开来,里面的字都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
学个屁啊!
我清醒过来,什么幻境学习,就是瞎想的玩意,一点用都没有。
还是要认真上课,认真自习读书。
我要能把书完整重现在幻境里,还用读什么书?
我去上课,上物理课。老师是个博士,喜欢在课间放些mv、电影片段,也喜欢系着麦克风去厕所嘘嘘,让整个教室的人听到。
老师在讲台上讲课,我看着窗外的操场,有男生光着膀子打篮球,边上围了一圈的女生看。
可能是用多了幻境的缘故,我开了小差,坠入幻境。
幻境中我也光着膀子,一身肌肉,挂着两三个人一个旱地拔葱,云里翻,燕子三抄水,再接个大力灌篮,震得篮框咣咣响。
我落下地,傲然睥睨,地上躺了一圈的人,边上女生尖叫。
我又接球,一个后撤步退到三分线以外,哦,忘了,操场没三分线,什么线都没有,我一个后撤步,假装踩在三分线外,扬手就投,三分涮框而入,女生再尖叫。库里男!
又忘了。那时候库里还不出名。
“好,下课休息一下!”老师出去上厕所,走之前,给我放了一首mv。
这首mv我知道,老二为了撩妹,常会装纯情,经常在宿舍放这首歌,还记下歌词,唱得鬼哭狼嚎。
我深度怀疑他就是因为唱歌太难听,被前女友甩的。但是他从来不承认。
mv是kiss唱的《因为是女子》,好像讲一个摄影师爱上一个理发店工作的女人,然后两人度过美好时光,最后女人出意外,眼睛瞎了,男人假装离去,其实是捐了眼角膜给她,自己变成瞎子的事。
老二的长腿妹妹新女友推荐他看的,老二看完了,哭得稀里哗拉,又怕影响到我们打英雄联盟,玩手机,幻境做梦,咬着被角,身子一抖一抖的,震得床颤起来。
正在打英雄联盟的老四受不了床一抖一抖的,影响他的微操,本能地掏出一包卫生纸扔给老二,说不用还了。
老二抽出纸巾擦眼泪。
老大看老二居然不拿纸巾擦下面,吓了一跳,秉着宿舍老大哥,关爱室友的精神,坐起来,问老二怎么了。看个mv至于掉眼泪吗?玩感性呢?
老二说不是,说长腿妹妹高度近视,他怕自己要捐眼角膜。
老四说捐就捐了有什么关系,记着给眼睛包上绷带,出家为僧。
老二问出家为僧我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要给眼睛包绷带?
老四说玩英雄联盟啊。
然后老四继续玩他的盲僧。
总之,这首歌我熟。
歌曲快结束了,在kiss的动人歌声中,恢复视力的女主角偶遇瞎眼的男主角,男主角手里还有女主角的照片,掉在地上,女主角拣起来,泣不成声。
伴着老师在厕所里的水流声,大教室内响起女生的抽泣声。
有情侣坐在一起的,女生眼圈泛红,低下头,边上的男生默默掏出纸巾递过去,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还送上一杯泡枸杞的温水,搂着她轻声安慰,说一会儿跟我去洗个热水澡就好啦。女生另外一边一个男生怒视那个男生,“你碰我女朋友干嘛!”
我听不到周围的吵闹声,又坠入幻境。
幻境中,我化身成刚才那个男主角,和女主一起骑车,一起拍照洗照片,一起在秋天落叶的街道上偶遇。我是摄影师,给她拍照,她是洗头工,给我洗头。
当然,做到女主角失明那段,我就掐掉了,退出幻境。
心里还残存着美好恋爱的感觉,就像偷吃了蜜,抿着嘴不让大人发现的孩子一样,甜在里面,只有自己知道。
幻境当然不是真实的,但那感觉却是真实的。
我恍恍惚惚地上完课,回到宿舍,躺下。
老二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恋爱了。
老二来了精神,问谁?哪个眼瞎的看上你了?
我说她是眼瞎了。
老二一时无语。
我心里绞痛起来,她失明了,我抛弃了她。
恋爱的感觉是真实的,那失恋也是真实的。
我花了很久才走出这段感情。
之后,我发现我越来越习惯幻境的存在了。
路过篮球场被球打了,捡球的人也不说声对不起,拿了球就跑回去,我冲着他的背影微笑,挥手说没关系啊!
那人停下来,扭头看我,嘟哝了句神经病啊,又回去打球。
我很气。我提前原谅了你,你都不肯说声对不起?
我在幻境中创造了那个拣球的同学,一遍又一遍地扇他耳光,叫他说对不起,他起初怒视我,问我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我叫兄弟搞死你。
我冷笑,掐住他的脖子,说应用化学系4班的,贾则轩,等你来找我!
他也冷笑,说你等着。
我没等着,退出幻境,又跑去篮球场,找到他,问他同学同学你哪个班的?
他看我,他的眼神说明他已经完全忘记我了,下意识地回答说是物理系,2班的。
我说谢谢,又跑到老师办公室,借了物理系2班的花名册,一个个名字抄下来,然后跑回宿舍,躺下,进入幻境。
他早早的在幻境里等着,还带了物理系2班的一大群同学,陈子涵,韦红霞,毛不不……
他们围住我,在狂笑,说小子,你还狂不狂?化学是建立在物理的基础上,没有我们物理,哪来的你们化学?
幻境边上有细碎的声音说:反正迟早都要转计算机的。
我没听到,只是一巴掌一巴掌扇过去,把物理系2班的每个学生扇得哭爹喊娘。
他怒了,看着同学一个个被扇趴在地,长啸道:“这里到底谁说了算!你一个人能打几十人,到底讲不讲物理规则!”
我揪住他,一把摔地上,对着他的脸喷口水:“我说了算!怎么了?这里是我的幻境,我想打几万人、几亿人都行!你有意见吗?”
他低下头,食指对食指碰着玩,心虚地说:“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第七百一十九章 英语
我的幻境无所不能。
能教训人,能恋爱,能分手,能学习。
过程是虚幻的,但感觉是真实的。
而且我发现,只要想的越真实,细节越丰富,感觉也越真。
我们学校期末都要考太极拳。
别问为什么,可能校长喜欢太极拳。
问题是他喜欢就喜欢好了,为什么要考太极拳?考不过,还不给发毕业证,有道理吗?我们还喜欢野球拳呢。什么?你不知道?搜一下就行了。
不管怎样,太极拳还是要练的。
每周一下午,一个体育老师站在花坛的矮墙上,玉猪临风,膀大腰圆,花坛下几百个学生列队分班站好。
从左到右,物理、化学、数学、管理、外语……
体育老师说太极奥义在圆,你看我左手搓圆,右手搓圆,腰也圆,背也圆,裆也圆,腿也圆,身上无处不圆。
还有一句太极拳歌,唱与诸位听:
我有一个大西瓜,一刀切下去,左一半,右一半,分你一半,分我一半……
台下几百学生默念切你个大西瓜,揽雀尾、单鞭、搬烂锤,我闭目养神,心神一半坠入幻境,一半听着外界动静,沉膝降胯,做弓步,重心右移,指尖上斜,掌心微扣,指尖附贴左臂曲池穴,并指如刀,向上猛戳!
我悟了!
这几个月来,天天混用幻境,终于让我迈入了更高境界,半幻半实。
啊!
一声惨嘶响起,破掉数百人的大西瓜诀,老二捂着屁股窜到花坛上,体育老师眸子一亮,奇材!练武奇材!
老二怒吼:“哪个混蛋使的千年杀!”
我不会承认的。
误伤老二是个意外,不过也证实了一点,幻境还能用来学武。
接下来我再没上过太极拳的课。
其他学生天天出去练拳,我一人躺在宿舍在幻境里练拳,一招一式用心想完,大腿都发热,全身出汗,还要徐徐呼气,收功才行。
之后,我太极拳考试挂了。
老二倒是那天被千年杀,展现出意料之外的弹跳力,被体育老师招去田径班练跳高了,天天和一个棍子玩,在空中做臀桥摔垫子上,把自己摔出各种姿势和角度,有时运气不好,还要被棍子千年杀。
但是我没灰心。
我的幻境练法没错。只是还不够熟练而已。
别人打一遍拳的功夫,我能在幻境中打几十遍。
接下来,只要我把幻境的层次堆高,瞬息百遍、千遍,一定可以练至大成,拳破虚空。
量变引起质变,幻境要想出实效,也要下苦工啊。
于是我一天天躺床上用力地想,连门也不出了。
我在幻境中背英语,努力想出一个个英语单词,然后再想出各种各样的国际友人,当然都是女人,和我对话。
我说bla bla bla,她们咯咯地笑,说can you speak chinese?
我当然不会说chinese,我把你们叫出来,就是练口语的,你还叫我说chinese?
我说no,english only。
她们很无奈,只好用英语跟我交流。
时间很长,偶尔我会把幻境里的空调关掉,让房间热起来。
但大部分时间,我都在专心练英语。
效果很快就有了。
老大反应我最近说梦话都在说英语。
老四还录下来给我听。
虽然都是些简单的短语,但是听得出来,很有节奏感和感情。
什么e on,baby之类的。
老大、老四用敬仰的眼神看我,老大拍拍我的肩,说:“英语虽好,可也要注意身体啊。”
我很得意。
不伤身体,一点都不伤。
要伤,也是伤幻境里的那个我。
幻境的练习充满着生物学的乐趣和语言学的节奏交流。
可一个人想,想象力终究会枯竭的。
一个星期过后,连老二都反应我说的梦话来来去去都是那么几句,没什么新意后,我意识到了问题。
幻境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如果缺乏和外界的交流,终究会陷入死寂,成为一个死世界。
为了增加幻境的活力,我需要从现实世界汲取更多的养分和素材。
于是我不躺床上了,跑到图书馆,把我所有能看的外文书籍都看了一遍。
当然,也只是看而已。
看不懂归看不懂,我一点都不在意。反正只要有点印象就行,在幻境中我会重现出来。
我看书,看累了,就进幻境。
我听录音,听累了,也进幻境,给那些国际友人纠正口音。
我满脑子都是英语,睁眼闭眼,无论走到哪里,都避不开。
老大特意约我出来,用关切的眼神问我最近还好吗?
我说很好。
老大说你是不是看上外语系的同学了?都在学英文,本专业的书都不读了?我们学校虽然有双专业,但我们才大一,不用这么急。
我说不是,我就想学好英语。
老大长叹一声,起身走了。
老二又过来,劝我,说老三啊,说实话,那几句话足够用了,快到期末了,专业的书也要读啊,我们都等着抄你答案呢。
我说不,专业考试可以放一放,等我学好英语,什么考试都能通过了。
然后期末英语考试,我半个小时就考好了,第一个交卷,走出考场,考场的同学惊呼,学霸!什么速度!我才刚做完听力!
呸!听力录音都放完了,你还刚做完听力!
这不是还在转笔,决定选a、还是选c嘛。
我不屑地笑笑,迎着冷风,漫步在校园里。
幻境大成。
从此以后,天下没有我考不过的试,读不了的书。
什么语法、单词、阅读理解、作文……
都不需要,凭借幻境中那数百国际友人日夜语音轰炸,还有我在图书馆里看过的那些书和听过的录音,英语早就成了我的母语,走到路上踩到一条狗屎,我的第一句话都是**!
**!真踩到狗屎了!
我擦擦鞋,继续前行。
老二气喘吁吁跑过来,叫住我:“老三,快、快回去……”
我负手而立,仰头看叶子落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曲奥玄妙的弧线,天地至理就在其中,我沉醉、我徜徉,幻境小世界有成,我就有了一个随时可以对照现实世界法则的镜子。
现在我一动一静之间,自有法度,莫不契合天地法则,玄之又玄。
连老二也被我的气度震慑,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了,老二?”我淡淡笑道。
“老师、老师说你卷子没写名字,要你赶快回去签名,要不就照零分处理。”
“**!”
第七百二十章 老婆
我幻境小成,自以为就算不是天下无敌,也该碾压同级天骄,没想到居然犯了这么幼稚的错误。
“老二,谢谢你。”我负手而立,想跑快点也跑不快,看老二跟在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很是感激。
老二英语不好,不可能这么早就出考场,一定是为了通知我,宁可放弃考试。
我把老二拉进幻境,给他美女、葡萄、一个大大的游泳池,让他爽,算是我对他的一点弥补。
可惜,老二不知道他在我的幻境里有多爽。
“不用谢。老三,就是求你件事。”老二说。
“说。”我在幻境中又给老二加了个美女。
“我急着出来通知你,自己的试卷只做了一半”
“我知道。”
“你知道?那就太好了。”老二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幻境里的他也刚刚放松下来,我给他再多美女他都不要了。
老二说:“红霞说了,我今年所有考试都要及格,不挂科,她才答应继续和我交往。其他考试我都有信心抄到答案,就英语的监考老师是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我栽在她手上已经有两次了。这次,你无论如何要帮我。”
“怎么帮你?”我问。
“我在我试卷上写了你的名字,一会儿回去,你在你试卷上写我名字。你最近这么用心学英语,分数肯定比我高。老三!兄弟我的下半身幸福就全靠你了!”
老二挨上来,我还是负手缓步而行,右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弯弯曲曲,像落叶般,踹开老二。
想不到老二打的是这个算盘。
我仰头看天,一片叶子落下,在幻境中,我把老二所有的美女都撤走,换成几十个刚打完篮球,一脚臭汗的物理系2班的男同学,围着老二,用腋窝夹他头。
然后我说:“也罢。我帮你一把。”
老二喜极而泣,说他女朋友有个闺蜜叫毛不不,一直单身,向来仰慕行事独立,有深刻思想的男人,像老三你这样特立独行的存在,一定会深深吸引住毛不不的,改天我让红霞把她叫出来,你俩认识一下。
我说不用了。
哼。幻境小成,以后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我和老二并肩走了一段路,到了教学楼下,我要进去,老二注视着我。
我停下,回头问他:“老二。”
老二:“嗯?”
我:“你叫什么名字?”
……
我在众人目光下,走到讲台,监考老师无情翻出卷子给我,我签了老二的名字,无情似有话说,我不理她,转身洒然而去。
要不是怕惊扰考场秩序,被无情用粉笔擦砸头,我恐怕还要长啸吟诗一首。
一星期后,英语考试成绩出来了。
我及格了。
我看着成绩单发呆。
老二躺在床上默默流泪,老大、老四送去安慰的纸巾,叮嘱他以后自力更生,早点做人,因为英语挂科被甩的男人很多,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我生出些许歉疚。
没想到在幻境中苦读英语,居然还考个不及格,还连累到老二的下半身幸福。
唉。
天心难测。
幻境草创,还有许多细则要弥补完善。
红霞甩了老二,我要给他补偿。
我又把老二拉进幻境,给他几千个美女。
希望他心情会好一点。
李临的记录到此结束。
他写的评语是:咨询后,初步确定不是先天器质性妄想症,更像是后天努力习得,无明显副作用,也无幻听幻触等症状,据来访者陈述,生活正常,社交正常,除期待解决婚姻问题外,没有其他愿望。
李临的评语到此都算正常,可接下来的两次咨询却只有时间记录,却无具体内容。
李临只写了两个字,就停下来,后面都是空的。
“老婆”
后面那个长长的破折号几乎要冲破纸界边缘,写得又长又深,像刀砍过似的。
怎么?
贾则轩的老婆有什么事?
他不是说没老婆吗?
这时门响了。
一个人进来,说是章老师吗?
章本硕说是。
那人自我介绍说他是贾则轩,李老师介绍过来的,说您是咨询妄想症的专家。
章本硕请他坐下,开始打量贾则轩。
贾则轩是个微胖的中年人,头发蓬松,却很整齐,像是那些给小狗美容的宠物理发店做的发型,一个圆圆的头盔样戴在头上。
章本硕又看了一下他的本章说,没有明显异常。
章本硕说看过他的资料了,说到英语考试那里,之后呢?
“你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做心理咨询,对吧?之前幻境的事都没给你造成困扰,为什么最近又突然想来咨询了呢?”章本硕问。
贾则轩说他毕业后,进了工厂,做改进工艺配方的活,就是照着配方表,这个添点,那个减点,再跑下图谱,分析下成分的事。
工作上手后,空闲时间也多了,上班完后,回到家,一个人玩游戏,看电影,偶尔和朋友聚会,看他们玩游戏,看他们看电影,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就这样过了。
幻境的事他也很少再想起。
学校里是因为那种氛围在,大家都要学点什么,比点什么,而且还有各种考试,在那种压力下,他想找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就自创了幻境,用来学习。
结果学什么什么不行。
唯一没挂科的就是老二帮他考过的那次英语。
好不容易重修通过,拿了毕业证后,再去面试,准备考试,他学乖了,老老实实地看书、做习题,这回总算成功,低分掠过,进了现在的公司。
可能是习惯了在幻境里的状态,要什么有什么,想怎样就怎样,回到现实中,一页页地看书,做题,背书,反而非常不习惯。
一页背了就忘,忘了再背,明明才刚毕业,记忆力还没到衰退的年纪,怎么会这样?
他喜欢在幻境中随心所欲,一到现实中,就成了个半残废物。
那时准备考试的过程真是痛苦。
不过还好,他一点点啃书,拖着那种负重感,终于考过了。
有了工作,他又可以开始浪了。
可浪了一段时间,他渐渐发觉不对劲。
同事、朋友很难叫出来一起玩了。
周末打电话,不是说陪老婆,就是陪孩子。
“你丫的刚有个女朋友,说陪女朋友就算了,陪孩子算什么!借口找好点啊!”
“真是陪孩子,我姐生娃了,超可爱的。”
他无语,一次、两次,一年、两年,他圈子里的人一个个不在结婚的路上,就在生娃的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孤单单。
也有人给他做过介绍,同公司富商的女儿,对门邻居做幼师的妹妹,一头黄发当过平面模特后来去当腿模的同学的前妻的女儿……
可能是幻境中见过太多美女的缘故,谈了几次,他都觉得不合适,急急忙忙赶在别人拒绝他之前先拒绝了。
可是人年纪大了,一回到家,空荡荡的,打游戏打出一个好局,一个人原地蹦了几圈,兴奋过后,就是无尽的失落。
他想要一个老婆了。
“所以,这跟你过来咨询妄想症有什么关系?”章本硕问。
“我想了一个老婆出来。”
第七百二十一章 自习教室和女人
“想了一个老婆,出来?”章本硕问。
“对。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回到家,进了门,开了灯,口有点渴,就去厨房喝水。”贾则轩说。
章本硕点头。
“进了厨房发现水壶里没有水,我就接了水,烧水喝。等水烧开了,沸水声咕噜噜地吵得我心烦。我把水倒出来到碗里,趁碗还没烫,掐着碗边端到餐桌上,然后坐下来,等水凉。”
“爸妈叫我们喝热水,喝热水,我最讨厌喝热水了。水越凉越好。可是我又很渴,只想快点喝水。这时我就想,要有个老婆该多好啊。她每天早上起床,给我准备早餐的时候,顺便给我烧壶热水,倒出来,凉了放到桌上,我起来直接咕咚咕咚灌下去就好了。”
“这是我第一次想结婚,想有个老婆。”
“然后水凉了,我端起碗要喝,碗太大,我一只手去端,手一滑,碗翻了,水流了一桌,滴哒滴哒地往下砸。我叉开腿,拿了一叠纸巾去擦,一边擦,一边想,要是有老婆的话,现在老婆一定会骂我手残,连个碗都端不好。”
贾则轩一边说,一边半仰起头,微笑着。
章本硕体会到李临的心情,作为咨询师,妄想症是一种常见的案例,可妄想到如此细致的地步,以假乱真的,贾则轩还是头一个。
“然后呢?你就想了一个老婆出来?”章本硕问。
“不。没呢。我吃够了幻境的苦头,在学校里那么认真地学习,最后却什么都没学到,出来工作也受了不少挫折。幻境是幻境,在里面再厉害,也没什么用。我怎么会再用幻境呢?有那工夫直接去谈个女朋友不更方便?”
“就像在幻境里看书,还要一页页去想,去编,去造,我干嘛不直接去翻书?多此一举。”
“总之,我想结婚了。就去找朋友,求介绍。身边的同龄人一旦谈了恋爱,或者结婚后,就对牵线的事特别感兴趣。我没具体研究过,不过至少我身边的人都是这样。”
“我跟朋友约好在废料间见面,就是我们公司放废料废液的地方。朋友问我把他叫到这么阴暗隐秘的地方,是想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聊老总和车间主任的八卦。我说都不是。只是想跟你聊一下婚姻。当然那个什么老总和车间主任的八卦等这次谈话结束,请务必告诉我。”
“朋友叹口气,拍拍边上的废液桶,废液桶咣唧咣唧响,眼神落寞”
章本硕也跟着叹口气,虽然只听到一半,不过他有点明白贾则轩的妄想症为什么如此与众不同了,“眼神落寞”都描绘出来,贾则轩对细节的执着,和各人感觉的把控,让他的妄想格外真实,这种真实不旦影响他自己,连外人也会被影响到。
如果是拍成电影,观众都会以为是真事改编的那种。
“朋友说你都看出来了?我说看出什么了?朋友说别装了,我和一行要离婚了。”
“什么?你和一行那么好,为什么要离婚?朋友和一行是相亲认识的,我跟一行也有一面之缘,就是以前有人给我做过介绍的,公司老总的一个富商朋友的女儿。不过我抢在一行拒绝我之前,先拒绝了她,保留了颜面。而我朋友人长得有点小帅,白白净净的,被一行看上,刚开始,朋友还有点犹豫,因为听说一行的风评不是很好。不过自从一行开着宝马来看他姐姐的孩子后,他就决定了,如今像一行这么有爱心,喜欢小孩子的女人可不多见了。我要娶她。”
“我质问朋友,说你朋友圈里晒的豪车,私人岛屿旅游,手表,别墅都是假的吗?这么有爱心,喜欢小孩子的女人你都要离婚?你撒过的那些狗粮,秀过的那些恩爱让我夜夜捶床,难以入睡,你现在跟我说你想离婚?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朋友痛苦地摇头,一遍又一遍地捶废液桶,拍出非洲鼓的节奏,我差点想跳舞。他说她是很有爱心,结婚后,宝马给我开,她爸给她买了辆保时捷,停车时,会有乞丐挂着收款二维码敲车窗,她都会扫码付款,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我看着朋友的手,想提醒他废液桶里装的都是碱液,小心砸破了。朋友说可是她手机里有一个人的号码!”
“我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曾经恩爱幸福的朋友,心里满是同情。秀恩爱就算了,还被绿了?”
“短信?微信?还是什么图片?明明不关我的事,明明我叫朋友来是让他给我介绍个适婚女人的,这时却紧张兴奋起来。”
“朋友说都没有,就一个人的号码。”
“我说就号码?一个号码能说明什么?”
“朋友流着泪吼,你不知道那个号码是谁的!”
“谁的?”
“老总的!”
“哪个老总?”
“就我们公司老总!”
“一行爸爸跟老总是朋友,有号码很正常啊。”
“那你是不知道一行给老总号码存的名字!”
“什么名字?”
“干一行爱一行。”
……
“我震惊、沉默、最后无话好说。朋友的泪水流下,他的脸像急雨打湿的墙皮,一片片剥落下来,露出里面各种蠢蠢欲动的情感,惊愕、后悔、愤怒……我劝他,说是不是误会了,可能是一行敬业,仰慕老总为人,把‘干一行爱一行’当座右铭激励自己呢?”
“朋友一拳捶下,砸破废液桶,泪水迸出,脸皮下包裹的情感呛然而出,吼:那车间主任呢!车间主任的号码又怎么解释!”
“我看着他浸在碱液里的拳头,又看看他哭红的双眼和烧红的脸颊,确定了朋友的心伤大过手伤,问他:车间主任?”
“朋友嗑嗑绊绊地说,车间主任的号、号码,她存的是爱一行干一行。呜呜呜。”
“朋友的酸泪几乎要把整个废液桶的碱液中和。我带他去处理烧伤的手,朋友看着发白的手指,问把人塞进碱液桶里,会不会整个溶解掉,我说我是学化学的,想转计算机没成功,以我的专业告诉你,不可能,别瞎想了。”
“朋友开着他的宝马回他的别墅去了,我在废液室里,看着他的车远去,这时才想到朋友一开始要跟我说的老总和车间主任的八卦是什么。”
“婚姻啊、老婆啊、绿帽啊、两顶绿帽啊!我感叹了很久。心思突然穿越时空,回到了好几年前,刚进大学找自习教室的时候。”
“我想好好学习,好好学习需要安静,安静的自习教室不好找。找到了,也该睡觉了。还不如去幻境读书,想读就读。躺着读,趴着读,睡着了也能读。”
“我想娶个好老婆,好老婆首先要是个好女人,不出轨不给我戴绿帽还要爱我,最好还要漂亮一点。好女人不好找,找到了,我也快死了。”
“还不如去幻境里想个老婆出来。”
第七百二十二章 吵架
“所以你怎么想的?”章本硕是真的很好奇。
一般的妄想症患者往往无法分清现实与妄想的区别,可贾则轩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早起创立幻境就是为了方便念书学习,他的妄想更细致、更具体、更像个可执行的工作计划。
区别就是只在头脑里发生。
贾则轩腼腆笑一下,说:“她叫罗心怡,以前是我初中同学,坐我前面。”
得,这就开始了。
“她成绩很好,人也漂亮,夏天的时候,都会穿一条短裤来学校,初中毕业后,我们就没再见面。直到我工作后,偶然在一家商场碰见,当时她正在一家高跟鞋店试鞋,看见我很惊讶。”
“她认出你了?”章本硕问。
“不,她先是看到我手里的高跟鞋,然后才看到我的脸,问我以前是不是在镇一中读过书,怎么这么像她的一个同学。我很开心,说我是贾则轩啊。我俩就这么认识了。”
“我俩结了婚,我回家,一开门,她蹦出来,只穿着围裙,抱住我,说你回来啦?我也抱住她,说嗯。她说饭做好了,你最喜欢的土豆盖浇饭。过来吃吧。”
“我闻到土豆的香味,空气中还有股糊味,我抽了抽鼻子,她不好意思说烧糊了一点点。”
“我坐下来吃饭,糊是糊了点,可味道还是不错的。我一抬头,她就托着下巴看我吃饭,眼睛眨呀眨,我的心头像被粗石擦了一下,呛出火星,不知蹦到哪处,点着什么东西,心里也是一股糊味,糊得一塌糊涂。婚姻啊,幸福啊!结婚的感觉就是这样啊。”
“沉寂多年没有使用的幻境给了我莫大的惊喜,经过岁月洗礼的幻境更加懂我的心意,随我的意思创造出这样一个完美的女人。她有这样那样的小缺点,鼻子上有些不大不小的斑,牙齿也有点不整齐,土豆盖浇饭除了糊外,做的有点咸,可这些都没关系。我知道她是爱我的。”
“幸福感像细碎的小雨,蚊虫般细细鸣叫,叮咬在我身上,咬人不出声,却口口见血,我的幸福感随着血流出,淌成河。心怡,你也吃啊。我指指她身前的饭。她却摇摇头,又站起来,跑到厨房去,给我倒了杯水,递给我。”
“我呆呆地看着那杯水,她说喝吧,知道你喜欢喝凉水,放冰箱里凉过了。我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喝。”
“凉水入肚,像根冰棍一截截伸入,探出肚内五脏的形状,我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太好了,太完美了。只有幻境中才有这样的老婆。”
“从此以后,我下班也不出去玩了,急着回家,家里有可口的饭菜,有可爱贴心的老婆,我还去外面玩什么?朋友约我好几次,我都没出去。朋友问我怎么了,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我说不是。心里暗爽,我结婚了。当然我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去。”
贾则轩说着和罗心怡幸福的新婚生活,点滴琐事,章本硕一边听,一边看贾则轩的本章说。没有发现有罗心怡的本章说。
章本硕有点小失望,还以为贾则轩的幻境妄想能够打破现实屏障,创造出罗心怡的本章说,果然没有啊。
幻想毕竟是幻想。
章本硕问:“既然那么幸福,你为什么要过来咨询呢?”
他翻开贾则轩的咨询记录,上面写着过来咨询的事项是:我缺什么,想什么。
贾则轩叹气,说:“我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日子一天天变化,我和心怡慢慢有了矛盾。”
“矛盾?”章本硕问,一边看贾则轩的眼,确定他不是开玩笑。
“是的。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结婚前,我一直搞不懂的是那些离婚的人,像我身边的朋友、同事、亲戚,明明结婚时那么相爱,我去过他们的婚礼,看过他们的婚纱照,也见证过他们腻歪的爱情,可几年,甚至几个月后,他们就变了。像仇人一样,互相指责。他说她不顾家,贪玩,只知道花钱,她说他没出息,没事业心,不爱自己。”
“他们爱过、吵过,之后剩下的只有冷淡。让我不理解的是,爱情解决不了这些事吗?”
“真解决不了。我和心怡也是这样。结婚一个月后,一些小事发生,我刚开始还能忍受,可到后面就有点忍不了了。”
“什么事?”章本硕问。
“我跟她一起看电视,她喜欢看韩剧,一边吃零食一边看。她拿着包薯片,躺在我身上,笑得发抖。我看着她的手指和薯片,笑着搂她,说别在沙发上吃薯片好吗?会弄脏沙发的。”
“她不笑了,看看我,那眼神很陌生,她把薯片放到一边,坐开来,不和我挨着,虽然还在看电视,可再没笑过。”
“我很愧疚,想道歉,弄脏沙发又算什么呢?平时也都是她在家里打扫的。我正要说话,她开始抖脚,抖啊抖,脚趾头像剪刀的两片刃擦在一起,分分合合,好像三国里的天下大势。我耳朵里都听到金属般的擦擦响声,我说:你能别抖脚吗?”
“她又看了我一眼,把脚放下来,脸上最后一丝笑意都没了。明明是最熟悉的脸,上面却浮现出我最陌生的表情,是疏离?是淡漠?还是伤心?”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沙发上吃薯片,抖脚有什么大不了的,是我自己太敏感了。为这些小事吵架才是最愚蠢的事。我想起那个开宝马住别墅的朋友,就是头顶两个绿帽,走到大草原上,成片成片的青草都会被风吹弯了腰称他为草原绿帽之王,可他不还是过得那么开心潇洒吗?”
“我突然领悟到了婚姻的真谛,就是忍耐和宽容。人无完人,不能总把目光放到对方的缺点上。”
“心怡站起来,去卫生间了。我呆呆地看了会儿电视,才发现自己突然间成熟起来。”
“大人们常说,孩子还小,结婚,生了娃,就长大了,知道责任,知道担当了。我现在才明白,婚姻不会让人成熟,但解决婚姻中的问题能让人成熟。”
“我长大了。我要跟心怡说对不起,刚才是我乱发脾气。是我不对。”
“我走到卫生间外,正要开口,噗她”
贾则轩说到这里,捂住脸,低下头,不忍回忆那惨绝人寰的一幕。
贾则轩迟迟不说,章本硕翻他本章说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小声地提醒:“漏气了?”
贾则轩摇头,放下手,眼角隐有泪光,说:“她放屁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 幻想破裂
章本硕往后倒,靠在椅背上,贾则轩的幻境似是向外扩展,让章本硕都闻到了臭气。
“是人就会放屁,很正常啊。”章本硕说。
贾则轩的眼泪掉下来,慢慢地摇头,“章老师,你不懂的。你还没结婚,你不懂的。”
“怎么说?”章本硕问。
“婚前她是你幻想的对象,你和她在街上碰面,她说老同学,好久不见啊。她在笑,你看她笑。她走远,你看她的背影,发现她还穿着短裤,只是腿更长了。你晚上回家,躺下来,一闭眼,眼前就是她的笑。”
“她把你青春期所有狂放不羁的想象都具体化,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厮守终生的人。然后你们在一起了,刚开始你还新鲜,好像天上的仙女下凡,在你家借宿一晚,你就是听到她洗碗的水声都会激动。激动过后,就是平淡。你习惯了她的存在。她笑、她穿短裤,她背对着你在厨房切菜,你偶尔还会激动,大部分时间都平淡。可这终归还是幸福的,她身边还有那个女神的光环,罩着她。虽然时间不长,但只一下,让你看到,也够回味好久。”
“你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可接下来,才是恶梦的开始。”
“吃完饭,她会剔牙,张大嘴巴让你看到喉咙的那种,以前你看她的嘴,晚上会做梦,现在你看她的嘴,晚上会做恶梦。”
“看电视她会抖脚,有时还会抠脚丫子,抠就算了,有时还会撕点脚皮下来,放到鼻子下闻一闻。”
“放屁就更别提了,是人就会放屁我能理解。女神的屁都是香的,那只是青春期男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她至少装一下啊,不要那么坦荡荡地放出来,不要让我听到声音,我还可以屏住呼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她却肆无忌惮地放,连抬一下屁股都懒得做,噗嗤嗤地响。”
“我对她的幻想全被她毁了!原来一切美好爱情的基础都没了。章老师,我知道,爱情过渡成了亲情,是吧?可是、可是、这才一个月啊!”
“当初的她那么美丽,一个眼神,一句话,一根头发丝都能让我心动,现在呢?我看到她瘫在沙发上,头发不梳,脸也不洗,一点给人幻想的空间都没有!这还让我怎么过下去!”
章本硕点头,似有所悟,为什么他突然理解起贾则轩,好像六六最近也有这样的趋势?
“她放屁了,你怎么道歉呢?”章本硕问。
“还道歉?我站得远远的,问她为什么放屁!她说上厕所啊!我说那你也要关门啊!她说家里没人啊!我说我不是人啊!她说你算什么人!”
“这次争吵以她甩上卫生间的门告终。那天晚上,我俩分房睡。”
“那次以后,我俩经常吵架,以前也有吵,但从来没这样吵得毫无理由和频繁过。我说她要注意形象,她说整天在家烧饭做家务,怎么注意形象?她说我不锻炼不干家务连喝水都要冰好端到面前才喝,钱赚得不多,要求还真不少。我说那,别提钱啊!提钱伤感情啊。她说就提就提,提钱怎么了,我嫁给你有要彩礼吗?有要你买房买车吗?有要你把工资上交吗?做菜烧饭不要钱啊!水费电费不是钱啊!物业管理不要钱啊!你说这钱都谁出的?”
“我疑惑了。幻境什么时候还有交水电费的功能?不管了。心怡打破了吵架的底线,我带上手机,走到门口,她在后面大叫:你走啊,走了就再也别回来!”
“我开门,甩门,嘭的一声响,墙都震起来。关门的一刹那,我看到她在流泪。”
“感情破裂了,我和她也没有一行那么多的钱来维系婚姻。接下来,可能就要离婚了。”
“我第一次去酒吧买醉。服务生上来凑着我耳朵说,先生,点什么?我听着酒吧里的音乐,摇起头,还没喝酒就先醉了,我打个不响的响指,说你们这里最贵的酒多少钱?服务生说lv的moet&chandon,后面一串法文,或者是俄文或者随便什么文,我听不清,我问lv不是卖包的吗?服务生说先生你真有品味,lv也开酒庄。这酒一瓶三万块,您要几瓶?我说第二贵的酒多少钱?服务生说2万8,我说哦,知道了,来两瓶啤酒。”
“我花了300块喝了两瓶啤酒,越喝越难受。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夫妻之间经常冷战。”
“他们吵架归吵架,可正常上班、下班、回家吃饭、分房睡觉,就是不跟对方说话。因为这样省钱。”
“一吵架就出来买醉,还要睡外面酒店,下馆子,叫外卖,太贵了。”
“我准备回家。”
“这时我边上坐下一个女人。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发丝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只露出鼻尖。我只瞥了一眼,就知道是个美女,我就算喝的有点醉了,也能闻出她身上的香味。女人对服务生说,来一瓶moet&chandon。我又低头喝酒。把这150一瓶又贵又难喝的啤酒喝完,就回家睡觉了。这时心怡应该已经睡了。”
“我刚喝完,把杯子放下,一只手伸过来,给我倒了一瓶酒,酒上标签一串串的,我只认得其中的moet,我吓了一跳,忙捂住杯子,酒倒到我手上,我下意识地想去舔,像舔酸奶盖一样,这好几百块呢!边上有人咯咯笑起来。我看过去,是那个女人。”
“她说没关系,我请你。”
“我呆了。我长的不丑,也不帅,家世普普通通,人生除了高考走运,发挥超常,考上了一点重点大学,之后的人生再没任何的运气可言。平淡的堪比烧了又烧的白开水。”
“从来没有女人主动搭讪过我,还是这么漂亮的女人。而我当然也不善于应付搭讪。我擅长的只有在女人拒绝我之前先拒绝她们,保留自己最后一丝尊严。安慰自己是自己觉得不合适,而不是她们看不上我。”
“我结结巴巴,点头说没关系,又改口说谢谢。说完谢谢就喝酒,lv的酒也一如既往的不好喝,又贵,可是我喝的心神动荡,食道里像是点燃了一把钞票雨,全是美金在燃烧。”
“那女人挨过来,问我是干什么的。”
“我说我是干化学的。”
“那女人吃吃的笑,我问她笑什么。她说真巧。她上学的时候,每次化学考试不及格,她也总想干化学。”
“我看着她笑,她的妆化得极美,衣服也穿得很得体,符合一个男人对美女的终极想象。”
“她问我有没有空跟她喝一杯,去包厢。她指指上面黑暗的角落。”
“我毅然站起来,喝完杯子里的lv酒,然后在她惊愕的目光冲出去,跑出酒吧,快到服务生以为有人要逃单。”
“我决定要出轨了。感情破裂,男人出去找情人,也很正常,是吧?”
章本硕说听不懂。
贾则轩解释:“心怡说我没钱,伤了我的自尊,我就在外面包养女人,宁可在小三身上花钱,也绝不花她身上!”
章本硕说:“不是,这个我懂。我问的是你既然要包小三,为什么又冲出酒吧?不跟那个女人聊聊吗?”
贾则轩说:“我疯啦!那女人明显是个酒托,我干嘛要在她身上花冤枉钱?”
章本硕问:“那你去哪找小三?”
贾则轩说:“我想了个小三出来。”
第七百二十四章 和好
“小三是个大学生,也在那家酒吧工作,说是小三,其实更像是普通朋友。”
“她陪我吃饭、逛街、聊天。都是我说她听。结婚后我才发现,家里虽然多了一个人,可是能说说心里话的机会却不多。”
“说来说去,夫妻之间的对话终归会回到一个点上。两人太过熟悉,以致于刚说句:今天我就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
“和她说话就不同了。每句话她都认真地听,经常会做出反应。我说老婆在家里邋里邋遢,她说很多女生都这样啊,外面精致,回家里就想放松一下,她是把你当成自己人才这样啊。我说是吗?可是也不能太过份啊!我又说老婆的事,她有时候附和,有时候反对,但不管怎样,她很会说话,我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时间。”
“我陪她逛街,她在一家珠宝店前停下,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条项链。我问她喜欢吗?她说喜欢,你给我买吧。我进去,刷了卡,很贵,但我舍得。钱花在她身上很舒服。我心中有种报复的快意。”
“她叫我把项链戴在她脖子上,我站在她背后,给她戴上,她转过身来,问我好看吗?我说好看。她说要是戴在你老婆身上呢?我说提她干什么?她不说话了,看着我笑,又拉着我的手出去逛街。”
“那天我花了很多钱,项链、脱毛膏、高跟鞋……她每买一样东西就问好看吗?你老婆有买过吗?我说没有,不要再提她了好不好?”
“我跟她去了酒店,她陪我吃饭,我喝了很多酒,我喝醉了,被人扶回房间,第二天醒来,头很疼,我买给她的礼物全都堆在房间里,桌子上有张纸,纸上写着:这些礼物都是给你老婆的,你还爱她,听我的,回家吧。”
“我看了一遍又一遍,隐约回想起昨天喝醉时说过的话。我抱着她,说我喜欢你,知道吗?她说知道了知道了,不要再喝了。我说你不知道。你以为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她说不是酒吧里吗?你跑出去,撞到我,后面保安在追,你明明很急的样子,却停下来,问我有没有事。那时我就有点喜欢你了。我说不,不是,我初中就喜欢你了。”
“她不说话了,只抱住我的头,摸我头发,像搓一只狗头。我说夏天到了,你都会穿一条蓝色的短裤来学校,每次跨过椅子,坐在我前面时,我的心跳都快停止,眼睛明明盯着书本,眼角都快裂开,想多看一点。”
“我没和你说过话,你也很少跟我说话。只有一次,化学考试完了,你突然走过来问我一道题目,我把答案说了,你笑笑,冲着远处的朋友喊,说则轩的答案跟我一样,你们肯定错了。我看你笑,眼睛像月亮,皱起的鼻子像小河上的涟漪,我的眼睛都快熔化,滴下来。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听你说话。你要走,我舍不得你走,问了个傻问题:你为什么找我对答案?”
“你回头,笑着说你化学好啊。”
“从那以后,我拼命地学化学,每次考试都拿一百,可你再没找我对过答案。也很少跟我说话。我期待的只有每天早上你来教室时,跨过椅子的那一瞬。”
“我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要说我自己,就连只跟我呆过几天的小三都看出来了。我还爱着心怡。就算是找了小三,说的也是她,想的也是她。”
“我拿起项链,冲出酒店,酒店的保安以为进了贼,在后面追,这都没追上我。”
“我回到家,叫心怡,心怡。心怡慌慌张张地从屋里出来,衣服、头发一如既往地邋遢,像刚跟十八个大汉玩完职业摔角似的。要是以前的我,一定会皱皱眉头,但我现在不会了。”
“心怡系上衣服的扣子,理理头发,问我怎么了。我不说话,一把抱住她,嗅她身上的味道,她挣扎了下,就任由我抱着,像个精致的娃娃,失去动力,静静站着。过了好久,我终于说话了。”
“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虽然找了小三,但从头到尾,除了聊天吃饭买礼物,我什么也没做过。可是我还是觉得对不起心怡。对不起自己。对不起我深爱心怡的那份心意。”
“心怡看看我,把头埋到我怀里,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我俩就这样互相对不起,直到心怡推着我出家门,说你先出去。我照她的话说了,过了几分钟,她叫我蒙上眼睛进来,我蒙着眼进去,门口刮过一阵风,她等了会儿,关上门,然后说好了。我睁开眼,心怡站在我面前,穿着一条短裤。说你喜欢我这样穿对不对?”
“我笑了,掏出项链给她带上。”
“我俩和好了。感情比以前更好。”
“我本以为经历这次吵架后,我俩的感情更加稳固,就跟童话里的结局一样,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是并没有。命运还是跟我开了个玩笑。”
“有一天,我正在工作,实验室说废液桶不够用了,又进了一批新的超大号废液桶,装个成年人都绰绰有余,我指挥工人帮忙搬到废液室去。这时接到一个电话,是酒店打来的,问贾先生,上次你留在房间里的高跟鞋、脱毛膏还没拿走,您什么时候过来拿?或者我们给您寄过去。我说自己去拿。”
“我拿了礼物,回家,准备给心怡一个惊喜。吵架后,心怡还有撕脚皮的习惯,可人也精神许多,爱打扮了,她穿上这些一定很漂亮。”
“对不起,就算在幻境中,我还是会幻想的。我的心滚烫起来,耳里听到一首挠心的曲调,好像野猫爬墙夜叫。啊呜啊呜的。尾音拖得极长。”
“我的动作越发轻柔,力求给足心怡惊喜。我轻轻地开了门,轻轻地进去,听到心怡轻轻的声音,她在房间里。我没穿拖鞋,用脚拇指踮着走,到了房门口,门没锁,留着一条缝,我看到心怡的腿,还有一条长毛的腿。”
“我暗自庆幸听了小三的话,买了脱毛膏。小三说女人也是有腿毛,虽然没男人的长,但是她们都要刮掉。正好,脱毛膏给心怡用。”
“只是为什么心怡的腿一条长毛,一条不长?”
“我推了一下门,门缝变大,我看到一个男人和心怡躺在一起看书。”
第七百二十五章 石八个
“我的脑子一下炸开,像刚撞过一口铜钟,嗡嗡响。”
“心怡和那男人也看到我了,她们慌张地拉被子,要盖住自己。”
“我很生气,手里的高跟鞋、脱毛膏掉下去,指着心怡的鼻子大骂:平时叫你不要只看韩剧,多看点书,你打死都不看。他是谁?为什么跟他一起看书!”
“心怡捂住被子,站起来,叫我先冷静一下,她可以解释。我说不用解释了,你说什么都没用了。”
“心怡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怒了,指着心怡和那个男人说,你们俩都是我想象出来的,你还有脸说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心怡呆了一下,就算她聪明绝顶,也很难理解幻境之外的世界。她继续哭着说,男人叫石八个,是个职业摔角选手,职业摔角有地面技,要在有弹性的木板或者垫子上练习,家里没有练习的条件,只好到床上来。”
“那书呢!看书是怎么回事!我吼。”
“那个叫石八个的大汉站起来,说我可以解释。我指着他说解释归解释,你先把裤子穿起来好不好?石八个穿好裤子,拿着书,给我看封面。”
“书是《职业摔角手十八式禁招图解》,他给我翻开,里面一张张彩图,两个大汉缠在一起,果然是职业摔角。”
“石八个说职业摔角运动十分危险,所以在学习前,了解必要的理论常识是很关键的。至于脱光衣服,只是为了更好地模拟赛场上出汗的状况,方便讲解。”
“我恍然大悟,踮起脚,拍拍石八个的肩,说你早说嘛,我还以为你跟我老婆有一腿。”
“石八个笑笑,说对啊,这次是真的看书,你突然回家那次倒没在看书。”
“我愣了下,突然回家那次?石八个说是啊,心怡叫你蒙上眼,我偷偷溜出去那次。”
“哦!难怪!难怪那次门口刮风刮得有点邪乎,原来是你啊。你这就要走吗?难得上门来教心怡摔角,吃顿便饭再走吧。对对对,你等着。”
“我去厨房拿了把菜刀,跑过来要砍石八个。”
“妈的!我幻境里的想象小人,给我戴绿帽就算了,还敢骗我?当我白痴吗!”
“心怡尖叫,你们不要再打啦!”
“我和石八个差点跳起舞来,还好我俩同时意识到跳舞是跳不死人的。我又举起菜刀砍,石八个一弯腰把我拱翻,一个绞技,把我压住,夺了菜刀,扔到一边,劝我冷静。我冷静个鬼。我咬他,他叫,但是就不松手。说他是职业摔角手,我打不过他的。我呸!这里是幻境!老子的地盘!就是超级赛亚人进来了,也得被我打趴下!”
“我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变大变大,或者神兵,或者系统,或者重生回到三个月前,苦修三月,达到炼气初期,应该就能打败石八个。”
“当然,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变大,变得像个巨人那么大,不过,你要问我巨人有多大,那就难说了。我不想把房子挤破。”
“换种方式吧。为了最真实的感觉,我喊暂停。暂停了幻境。心怡还在雨中哭泣,头发湿了挂在脸上。咦?为什么屋里下起雨来?一定是刚才差点想跳舞的缘故。石八个还保持着锁男的姿态。”
“我退出幻境,火急火燎地打电话问朋友,哪里有职业摔角手的培训班。朋友说有。我很高兴,问在哪?朋友说在美国。我说呸,近一点的。朋友说没有。我问那摔跤的有没有?朋友说没有。我问你特么住别墅开宝马这点门路都没有?反正跟摔跤打架相关的培训班,一个就行!离家近,学费便宜点!”
章本硕已经快听糊涂了。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低估了李临咨询贾则轩时的难度。
贾则轩频繁地进入退出幻境,对他来说,什么是幻境,什么是现实,分得清清楚楚。
可对章本硕来说,以他的脑力都快有点跟不上了。
“然后你去学摔跤了?”章本硕提问,顺带争取些时间理清思路。
嗯,为了尽可能真实地模拟现实摔角的感觉,贾则轩现在是退出幻境,去学习摔跤技术了。
“不。我报了一个班,精英跆拳道暑期班,就在体育馆的游泳培训班边上,练完后,顺便去洗个澡挺方便的。暑期班建设路小学的学生有优惠,我给了一个戴眼睛的小学生一百块钱,还给他抽了个98k的枪皮肤和冒蓝光的加特林。叫他在教练面前叫我爸。我就享受了父子优惠套餐,便宜了两百块钱,还有两小时的停车场免费券。”
“总之,我跟着一群小孩子学了一个月的跆拳道,终于找到了杀人技的感觉。”
“那天,我作为暑期班的唯一成年人大师兄精英,在一群家长面前表演了旋风踢踢木板踢不中踢到教练的头,教练当场晕倒后,我信心大增,趁乱逃走,回到家中,打了个不响的响指,读档重新开始上次的幻境。”
“你们不要再打啦!雨唰唰地下,衣服湿了,头发湿了,我被石八个压在身下,很难受。”
“我一个臀桥拱起,腾出空间,从石八个身下钻出来。石八个吃了一惊,缓缓站起来,猫着腰,双手张开,一脸凝重。”
“石八个说,事隔三秋,不,事隔一个暑假,当刮目相看。你进步了。”
“我冷哼。现实跆拳道小成,佯踢木板,实踢教练,现在进入幻境,杀你如屠鸡宰狗。死!”
“我左脚作轴,身子一旋,右脚踢出。你们不要再啊”
“心怡!我一声惨叫,只觉脚跟一痛,再湿,心怡不知何时张开手,站在我和石八个中间,正挨了我那必杀鸡回旋后踢,鼻子喷血,整个人划出一道弧线,重重摔在地上。”
“我再也顾不得石八个,冲过去,抱起她,她像一滩攒不起劲的鼻涕虫,身子散开,只有眼神还算集中。她伸手,想摸我的脸,手却抬不起来。”
“我拿着她的手放到我脸上,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早知道会误伤到心仪,就该听教练的话,学完高级班再回来。”
“可是现在想什么都迟了。”
“心怡的喉头格格地响,嘴一张一合,想说些什么。我凑过去听,她说:你踩到我手了,好痛。”
“我低头去看,我的膝盖正压在她左手上,忙说对不起,移开膝盖,再抬头,她脖子一歪,死了。”
“我呆呆地抱着心怡,她的身子一点点凉下来。石八个尖叫:杀人了!杀人了!”
“我心情很不好,石八个叫得又响,像是十八个大汉被一群母象踩过一样。”
“我放下心怡,去地上捡了脱毛膏,走到石八个身前,叫他捧住脱毛膏,对,捧高一点,双手拿稳,像这样。”
“石八个一边尖叫,一边照我的话做了。”
“我退后一步,瞄准脱毛膏,一个后旋踢,正中石八个的头,石八个鼻孔流血,慢慢跪下去,死了。”
“世界清净了。我又去抱着心怡的尸体,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终于、终于要结尾了。
章本硕跟着贾则轩的思路,从幻境中反复出入,脑子都快搅糊了。
贾则轩不是他遇到过的妄想症最严重的来访者,但绝对是最能扯的。
贾则轩顿了顿,托着下巴,沉思一会儿,说:“该怎么处理这两具尸体。”
第七百二十六章 幻境的问题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废液桶,公司新进的那批超大号废液桶,我朋友特意打电话给厂家订制的,以前的桶太小,没倒几次就满了”
“好了。我知道了。”章本硕打断。
他明白贾则轩的问题了。
“我还没说完呢。”贾则轩意犹未尽。
“让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来咨询的目的是想结束这种马拉松式的妄想,对吧?”章本硕一边做记录,一边问。
“不是。”贾则轩摇头。
“那你是想”章本硕一愣,手敲键盘,打出一串乱码。
“跟李老师咨询的时候我就说过啦。我有妄想症,缺什么,就想什么。”贾则轩看着章本硕。
“所以呢?”
“所以,从幻境中的老婆开始,到最后老婆出轨,我失手踢死老婆和情夫这里,接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什么意思?”
“尸体。她们两人的尸体,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贾则轩认真的样子,好像他家里真的有两具尸体等着他处理一样。
章本硕又翻了一遍贾则轩的本章说,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确认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精神分裂的杀手犯,在家里杀了两个人,还当成是幻想,跑来做咨询。
贾则轩的本章说里干干净净,没有类似心怡或是石八个的本章说。
倒是他那个开宝马住别墅的朋友和跆拳道教练有不少本章说。
“软饭硬吃曹可爱”:废液桶该换了,再不换都满出来了。
“男生女生就要学跆拳道精英跆拳道金教练”:别踢头!踢木板!啊!
……
这倒侧面证实了刚才贾则轩说的话,幻境之外的朋友和金教练都是真实存在的,而心怡、石八个都是幻想出来的。
章本硕松口气。心理咨询师也要注意自己安全啊。
贾则轩还要说话,章本硕先说:“我明白了。你的幻境是需要现实世界的经验支撑,就像你用跆拳道踢死石八个一样,要是没去上过跆拳道课,你连怎么踢都想不出来,对不对?”
贾则轩眼睛一亮,击掌:“对。章老师,我就是这个意思。”
章本硕叹口气,继续道:“所以当你卡在尸体那处时,你第一个想法是不是想从现实中找点经验?很危险啊。”
贾则轩连忙摆手:“章老师,别误会,只是想去图书馆找几本法医的书看看,当然直接自首也是可能的。只是既然是幻境,当然要考虑过各种可能后,再行动。这个老婆幻境,最后虽然以出轨、情杀作结尾,但这是我难得第一次想这么长的幻境,我想给它留一个好的结尾。所以我是来咨询,怎么才能让接下来的想象更真实呢?”
“你的幻境跟咨询有什么关系?”章本硕问。
“你们不是会催眠吗?”贾则轩问,“说些什么前面有光,你们走进去,会看到什么的话,然后人们就当真了。我觉得这跟我的幻境差不多,区别就是你们帮别人制造幻境,我要自己给自己造。”
章本硕沉思,手指放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又删掉。然后对贾则轩说:“我来帮你梳理一下吧。你第一次有关幻境最强烈的体验是什么?”
贾则轩想了想,说:“那节物理课。从幻想我是篮球高手开始,到想象我和mv中的女人谈了一场痛彻心扉的恋爱结束,我想了一整节课。那种感觉很奇妙,物理课是大课,一个大教室几百号人,每个人稍微说句话,就吵得不行。那个博士老师的声音还一直响,我身边还有情侣腻腻歪歪,时不时还会响起手机的声音,可是我一点都没知觉,眼前摊着物理书,我眼睛睁着,整个人却陷在另外一个世界,和现实隔了张透明的膜。我能看到外面,听到外面,他们却不知道我在里面干什么。”
“那种梦幻的感觉就像是做一个睁着眼睛的清醒梦。而且在这梦里,我可以轻易地把外面的老师、同学摄进来,安排他们做各种角色,为所欲为。这些幻境制造出来的幻象好像一个又一个的泡泡,将外面的光隔得闪闪烁烁,五彩缤纷,它罩住我,在我身上砌了层薄影,自成世界,外面人的喜怒哀乐像潮水袭来,我看得分明,一浪又一浪拍碎在我的泡泡上,有我喜欢的浪花,我捡进来,我讨厌的,就挡外面。幻境之中,我随心所欲,无所不能。这种感觉让我痴迷。幻境很好,可以满足我一切的愿望,而且立刻生效,只有一个问题”
“太短了。”章本硕说。
贾则轩呆一下,“你你怎么知道?”
章本硕说:“你之前提到过的,幻境的过程是虚幻的,但感觉是真实的。就像小说、电影明明是虚构的产物,人们却会沉浸在情节中,或喜或悲,你创造幻境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那个感觉,对不对?”
贾则轩点头。
“你虽然能制造幻境,轻而易举地营造爽感,但是细节不丰富、逻辑与现实相悖的框架很容易让泡泡破裂,你刚得到一丁点的爽感,那泡泡就裂了。没办法,你只能从头开始,再造一个新的泡泡。对不对?”
贾则轩再点头。
他本想补充一些,张张嘴,却发现章老师说的每句话都像是直接从他心里挖出来似的,完全没有补充的必要。
“拿你成为篮球高手的那个幻境泡泡为例,你想象自己变成篮球高手,左突右投,在对手的严密防守下,投进一个个高难度进球,边上女生为你欢呼,队友震憾,对手也被你的高超球技打服。然后呢?是不是就没了。你没怎么打过篮球,只知道三分两分的区别,对篮球爽度的理解也只限于进球和女生的欢呼。所以幻境中想象出来的画面也格外单薄,你不知道打半场和打全场的区别,不知道水泥场和室内场的区别,不知道灌篮和上篮的区别,这些区别中有无数的细小爽感等着你去开发。你却无能为力,因为这是幻境,不是现实。”
贾则轩已经点不了头了。
他呆呆坐着,差点以为章老师也造出个幻境,把他的幻境吞了,吸取了他所有的记忆和情绪。
要不是这样,章老师怎么能把他的心里话说出来?一分不差?
当初就是这样的!
明明是为了图方便创造出来的幻境,可以快速达成目标,体验成功爽感,可是幻境中的爽感太过短暂,受限于自己的经历,想象力也有了局限。
幻境中的爽感完全不能与现实中的相比。
现实的爽感需要时间,需要积累,需要汗水、努力和运气,可一旦成功后,那爽感是源源不断的。
不像幻境中的,你要非常努力地去想,去营造细节,才能挤出那么一两滴。
章本硕说:“你肯定也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所以后来的你刻意从现实中快速体验,汲取素材,力求让幻境的泡泡更持久。英语考试你是这样做的。后来的老婆幻境也是这样做的。你和老婆心怡的互动充满了生活化的细节,其中的琐碎和真实感如果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是很难描绘出来的,你是以谁为模板的?”
贾则轩脸红了一下,说就是他那个朋友曹大华。
曹大华跟一行结婚后,朋友圈里晒恩爱,下雨天都拎出几张旅游照晒,让一众朋友羡慕嫉妒到眼红,那些单身汉更是夜夜捶床,乞求上天赐给他们一个多金富家女,让他们也能泡软饭吃。
可私底下,曹大华常常找贾则轩吐槽一行,说她邋遢,说在家里经常发现有陌生男人的鞋,听多了,贾则轩就有了素材,自然而然地用到幻境中去。
章本硕句句说到贾则轩心里,贾则轩进来咨询前,还对这个所谓的专家章老师有点戒心,怕他像那个李老师一样,只会说些什么“森田疗法”的事,为所当为,负重而行。说了等于没说。
现在,贾则轩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只等章老师给他一个有操作性的建议。
章本硕敲敲桌子,想了想,说:“你的方向没错,为了幻境的真实感,在现实中体验,再原样搬进幻境,确实能延长幻境的存活时间,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总是从现实中取材,放进幻境,为什么不从幻境中拿点东西出来,放到现实中去呢?”
第七百二十七章 不能放到现实来
“啊?”贾则轩只说了一个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本身就是为了图爽利造的幻境,为什么又到现实中去找不痛快,对吧?”
贾则轩说是。
章本硕说:“可是你也意识到单凭现实和幻境的单向交流,幻境还是很难维持。要想保持稳定的成长,做足够长的梦,你要把幻境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现实中。用现实世界的法则催生。”
“怎么放?”贾则轩问。
尸体怎么放?心怡和石八个怎么放?那个酒托小三怎么放?唯一能放的,恐怕只有自己那个踢什么什么踢不中的后旋踢,毕竟是有幻境中两条人命打底,威力着实恐怖。
“放你能放的,大的不行,就小的。幻想和现实的界限没你想象的那么严密,总有些地方能让你钻漏洞。”
“真的要这么做吗?”贾则轩害怕起来。
幻境中的他霸道绝伦,能扇脸绝不踢屁股,动辙要人性命,一切爽字优先。
可放到现实中,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进电梯有人抽烟,他连皱下眉头,捂鼻子都不敢。
开车被人加塞,都不敢看车窗,怕和嚣张的司机对上眼。
偶尔坐公交车被小偷隔着裤兜夹手机夹到腿毛,痛到流泪都不敢动,怕小偷夹不到手机,夹出一腿毛,恼羞成怒拿刀捅他。
他在现实生活中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生怕惹到谁,让谁不开心,让谁记恨。
所以在幻境中更要恣意妄为,想做就做。
幻境和现实那牢不可破的屏障保护了他。
再疯狂的想法也只是想法而已,改变不了什么。
想法再多,细节再丰富,聚成一个泡泡也没关系。这只是个被他的懦弱、懒惰、无能、和对自己现状痛恨万分却无心做出任何改变的堕落吹大的泡泡。
不用针刺,不用风吹,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那泡泡得不到现实养分的滋养,自己就会破掉。
然后为了给自己营造出淡然、出世的洒脱形象,他装作不屑现实的种种不堪,躲进幻境中吹泡泡。
泡泡虽然虚幻,但泡泡破碎时,那波的一声响却是真实的。
他就靠泡泡破碎时的零星水滴过活。
只要有一滴的感受足够真实,就够他活上好久。
在那滴水中,他过上了他想要的生活,又不用承担任何压力和苦恼,就算有,也是幻境中的他自己来承担。
可是现在章老师让他从泡泡中带出点什么?
开什么玩笑!
“我不敢。”贾则轩老实承认。
完全没有刚才在幻境中两脚踢死心怡和石八个的无所谓。
“为什么不敢?”
“我想的太疯狂。”
“说来听听。”
“不敢说。”
章本硕也没逼他说,只是说幻境中的东西总有一样是你敢带出来的,试一试,然后,下次咨询的时候,跟我谈一下感受。
咨询到此结束,贾则轩站起来准备走,心事重重,他现在一定沉在幻境中,搜寻不那么疯狂的念头,可以带出来,放到现实中用的念头。
走出大楼,贾则轩上了公交车,自己的车被曹大华借走了,说是去买水果,以前开着宝马去买西瓜,卖西瓜的老板看他开豪车的,当他有钱,只管把钱翻倍地往上报,让曹大华心理很不平衡,我有钱,你就讹我?他特意借了贾则轩的破车去买西瓜,誓要探出老板的价格底线,到底坑了他以前多少西瓜钱。
公交车很晃,贾则轩小心地坐到最里面,右手按住裤兜,裤兜里倒没手机,只是怕边上坐个小偷又夹他腿毛。
车子开开停停,边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个背书包的女学生站在边上,车晃,书包也晃,书包上还系了个可爱的兔子玩偶,眨着大眼睛冲贾则轩笑。
贾则轩没理兔子,他在想幻境中有什么东西可以带出来。
章老师的建议没错,幻境中不全是疯狂的念头,确实是有些小东西可以带出来的。
比如说,工作久了,他偶尔会想重新拾起英语书,学一下。
在学校里,他用幻境的方法学习英语,考试考得一塌糊涂,全凭老二的自我牺牲,才勉强过关。
接下来几个学期,虽然没见效果,可他还用这种方法学习。
不为什么,就是方便。
自己跟自己对话,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听英语录音,然后在脑海中复诵,甚至做梦时,都梦到自己操着一口纯正的英伦腔跟一位女士争论荷包蛋怎么煎的问题。
工作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以为烂到家的英文居然还可以,和同事们相比,和管理耗材库的朋友曹大华相比,都算可以。
能看懂英文的技术资料,偶尔进口国外的仪器,老外过来做技术指导,还能聊上几句。
当然没有特别好,但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得多。
他不知道是幻境学习方法起了作用,还是自己为了丰富细节,乱读乱听的那些英语素材。
总之,如果他想从幻境中带出点什么,重新学英语就是一样。
不过,这件事不是他最想的。
幻境中他最想的一件事,想过无数遍的事,不能放到现实里来。
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他想杀人。
自从有了幻境后,他的想法就愈加疯狂。
之所以疯狂,是因为他明白,不管他怎样想,都对现实毫无影响。他从现在开始,每分每秒,每个念头的间隙都大喊我要有钱,我要暴富,现实中都不可能发生。
同样,杀人也是如此。
他本以为自己迟早会在幻境中杀人,杀一个他讨厌的人,可以是上次那个开车加塞的司机,可以是天天在电梯里抽烟的中年男人,也可以是讨厌的车间主任。
但他错了。
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第一次在幻境中杀人,杀的是他认识的一个人。
曹大华的老婆一行。
一行跟贾则轩接触不多。就算有,都是跟曹大华一起玩时,碰上一面。
两人没什么交集,或者说除了那次相亲时,贾则轩一看一行的穿着、打扮,飞速得出结论,这女人我养不起,然后赶在一行拒绝他之前把一行拒绝,之后,两人就再没说过什么话。
最主要是贾则轩在现实中也没什么话好说。
那他为什么想杀一行呢?
一行脾气不好,曹大华奉行软饭硬吃,老子花你的钱是你的福气,两人常吵架,也常和好。
曹大华一吵架就玩失踪,其实是去泡网吧,旅游,撩女大学生,最后一个选择是找贾则轩吐槽。
一行一吵架找不到曹大华,就疯狂打电话给曹大华的亲戚朋友同事。
很不幸的是,曹大华的朋友很多,但常聊天说知心话的只有贾则轩。
所以,只要一行吵架,最后都会打电话给贾则轩。
一天中午,贾则轩趴在办公桌上,睡得迷迷糊糊,手机铃声响了。
他按掉,不接。
睡觉要紧。
手机又响了。
他设了静音,扔进抽屉里。
接着办公室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喂?”
这声喂是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线上说的,有气无力,气若游丝。
“大华那个王八蛋去哪了?”是一行的声音。
“不知道。”他本能地回答,睡意聚在舌头上,融进声音里,话筒似乎都要睡着了,嗤嗤地发出静电响声。
“你说话特么能不能有点精神?猪一样。”一行不耐烦说,啪的一声挂掉电话。
贾则轩一下子就醒了,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不是没被人骂过,可被朋友的女朋友莫名其妙地骂,还是头一次。
他身体里一处地方碎了,什么东西跳出来,血一下子涌到头顶。
他突然明白过来,和一行相亲时,他做自我介绍,说他是个工程师,搞化学的时候,一行撇撇嘴,那眼神斜到天花板上是什么意思了。
这女人看不起我。
她心情不好就可以骂我,连给我回嘴的机会都没有。
她看不起我。
我要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