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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章仙     我能看见本章说txt下载     我能看见本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七章 希望她好

    那次考试我考了99。满分是一百。

    妈妈知道我成绩,没说什么,出去买菜,回来后,沉着脸问我,你同桌是不是考了100?

    我说是。

    妈妈说她不是成绩比你差吗?

    我说不知道。

    妈妈说她是不是偷看你作弊了?

    我说没有。

    妈妈说那就是你不认真上课,自己松懈了,接下来可要努力啊。

    我去写作业,拿着笔,摊开作业本,笔尖戳在书本上,顶出一个洞来。

    我没跟妈妈说实话,其实我知道六六怎么拿的一百。

    很简单,我教她的。

    考试前一天,六六拿张卷子问我这道题怎么做,她不会。

    我扫了一眼,这道题我在另外一张卷子上做过,刚好会,想跟她说解法,却犹豫了一下。

    六六最近考得越来越好,进步很大,老师也经常表扬她。

    我替她开心,可也紧张起来。

    我希望她好,不希望她比我好。

    “这题我也不会。”我摇了摇头,六六有点失望,自己拿着卷子埋头苦想,在她眼里,我比她聪明,我要不会,她更难解出来。

    那天回到家,我想了好久,都在想那道题,越想越自责。

    六六是我的好朋友,我该帮助她才对。

    我太小气了。

    第二天,我就把家里的那张卷子带过去,给六六讲了一遍,六六听懂了,佩服地看着我,我赶紧把卷子收起来。

    这张卷子是妈妈通过关系从一个名师手里弄到的,都是很经典的例题,叫我一个人仔细做,不要给同学看。

    给六六讲那道题是我能做到的极限,她要是向我要这张卷子,我会很为难。

    还好六六没问,接下来就是考试。

    考试刚好考到那道题,我挺开心,帮到六六,自己也克服了小气的毛病,我真是个好人。

    考完后,我就把这事忘了。

    过了几天,上课,老师叫我上去答题,我拿粉笔写,老师趁我答题的时候公布成绩。

    “这次考试比较难,大家分数都不太高,但有两位同学表现不错,一个是陈秋,99分。”

    我装作镇定地写完黑板上的题目,耳朵早竖起来,听同学们的惊叹声,心里很得意。

    老师又说:“另一位是六六,100分。六六进步很大,大家要多向她学习。”

    老师带头鼓掌,我题目答完了,拿着粉笔回位置上。

    六六从老师手里接过试卷回来坐下,大家都看着她。

    我低头看着书本,身子绷得紧紧的,想大叫,发泄,又知道不对,只能控制住自己,力气都放在手上。

    嘭的一声,我捏碎了粉笔,一手的灰,有点痛,心里却好过一点。

    我用力搓手指,一遍遍地搓。

    老师又叫六六分享一下那道题目的解题思路,我不想听,用力搓手指,课堂上不能捂耳朵,只有把手搓痛,分散注意力,才听不见六六的声音。

    自那以后,六六的成绩越来越好,我追不上她。

    她也很少问我问题,不是我刻意不跟她讲,而是她不需要问我了。

    虽然不愿承认,但六六真的比我聪明。

    如果只是这样,我还能接受。

    可其他人的反应更让我受不了。

    老师夸她,常让她上去分享学习心得。男同学有意无意地接近她,有些人还刻意跟我大声说话,引起她注意。

    女同学们开始跟她交朋友,下课了一起去厕所,跟她分享零食,邀她去自己家里玩。

    我看着同学、老师,觉得这帮人好奇怪。

    当初六六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嫌她笨,课跟不上,话不会说的是老师,笑她穿的土,不会打扮,一点女孩儿样都没有的是男生,说她身上有味,家里没卫生间,要去外面上公厕的是女生。

    现在夸六六的也是他们。

    六六不止是成绩变好了,人也变漂亮。她家还住在河对岸,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区里,她穿的衣服也还是旧衣服,只是洗的干干净净,偶尔会穿裙子,露出白白的腿,总有男生看,她没有漂亮的发夹,就用橡皮筋扎起头发,清清爽爽,男生挑她的马尾,她也不生气,男生却害羞了,远远跑开,被一群眼红的同学逼到墙角拳打脚踢闹着玩。

    她会画画,给女生们画公主,画裙子,有求必应,也会用画笔在指甲上画星星。

    一到课间,她身边就围了一圈的女生,求她画指甲。

    六六身边越热闹,我身边就越冷清,偶尔有几个人过来聊天,也都是要找六六。

    本来不是这样的,六六来之前,我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成绩也是最好的。

    她转学来的第一天,怯生生地站墙角,是我第一个和她说话,邀她一起玩。

    男同学欺负她,也是我帮她吼回去。

    上体育课,没人跟她组队,也是我。

    以前我看她孤零零站着,没朋友,替她难受。

    现在我看她这么受欢迎,更难受。

    我渐渐习惯这种状态,不想的时候,我跟六六还是好朋友。

    想起来时,又总想有点倒霉的事发生在六六身上,六六不可能这么一直好运下去吧?

    想想总没关系。我这样安慰自己。

    我想爸爸不要跟妈妈吵架,想他早点回家陪我,想妈妈不要整天气呼呼的,想自己变聪明,变漂亮,这些想法都没实现,那想倒霉的事,倒霉的事也不会发生的对吧?

    我只想一想,每次难受的时候,想一下,就没那么难受了。

    然后倒霉的事真发生了。

    那天我和六六一起回家,到了她的小区,经过垃圾筒边上,突然窜出一条狗,那狗低着头,爪子扒地上,喉咙里呜呜地叫。

    我和六六都穿着裙子,吓得抱在一起。

    六六吓得浑身哆嗦,挡在我面前。

    我却不是怕狗,我是怕我的想法成真。

    真的只是想一想而已,我没指望变成现实。

    狗扑过来,咬了六六一口,就逃走了。

    六六坐地上,抱着我上下仔细地看,问我有没有伤到,我呆呆地看着六六的裙子变红,大声哭出来。

    六六这才发现自己腿上的伤。

    我哭得很响,大人们过来,过了一会儿,六六的爸爸妈妈也跑过来,抱着她去医院了。

    六六爸爸抱着她,好像抱一个布娃娃,轻漂漂的,跑得飞快。

    她妈妈问我有没有事,伤到没有,我说没有。她妈妈跑走,大人们散去,我一个人回家。

    我手上有血,六六的血,捻了捻,我不觉得脏,搓上去,还有点痛快。

    我完全没在想狗的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哈,她以后再也穿不了裙子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怕还是不怕

    章老师,你别乱动,这里是设备间,绳子长度、安全拴都在这里调节。听我把话说完。

    我去六六家里看她。她爸爸妈妈都在。

    六六翘着脚,在客厅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视。

    奇怪,为什么感觉她还比平时开心一点?

    她招呼我坐下,我问她怎么样,痛不痛。

    她说我爽死啦。

    我问为什么。

    她说不用上学,在家看电视还不爽?

    我想好一大堆安慰的话都没派上用场。

    她爸妈留我吃饭,我挨着六六坐。

    她们一家人吃饭好热闹,有说有笑。

    我突然觉得自己嫉妒错了,六六聪明、漂亮、被狗咬了还这么开心,可我最嫉妒的还是她的爸爸妈妈。

    吃完饭,六六举起双手,她爸妈一手一个,牵起六六,六六像坐秋千一样荡着回到沙发上,抱着零食罐看电视。

    我回家去,一路上还在想她爸妈牵着六六在空中荡的样子。

    我一直以为爸爸是在外面工作,妈妈是催你作业,问你成绩。原来爸妈也可以像朋友一样说说笑笑。

    初中我和六六还是一个学校,不同班,好多了,偶尔听到她的消息,考了年级第一之类的,也不会有太大感觉。

    高中、大学、工作,我差不多把她忘了。

    后来六六找到我,说也在这个城市工作。普通的公司白领,薪水比我还低一点,我松口气,又和她常来往,小冉、大斤、杨枚也是那时候认识的。

    然后接下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六六家拆迁,一人赔一千万。

    也许是小时候嫉妒太多了,长大了反而没力气去嫉妒了。六六就是命好,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小冉说得也不算错,只隔了一条河,她家拆迁暴富,我家原封不动,换谁谁都要发疯,不过发疯的不是我,是我妈。

    我上初中,她就和爸爸离婚,爸爸把房子留给她。

    自家的房子没拆迁也就算了,爸爸给她留了很多钱,足够花。可是看到对岸的邻居一个个搬走,她受不了了。

    她只会冲我发疯,念叨对面的人走运,说我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搞清楚地段,千万不要像你爸一样,当初为什么不在对岸也买一套。

    说起爸爸,她就开始唠叨爸爸的不好:冷漠、无情、麻木不仁。回家的时候永远是喝醉了酒,不关心她,也不关心她女儿。

    我没觉得爸爸不对,虽然跟妈妈一起生活,可我还是喜欢爸爸多一点,爸爸不会像妈妈这样念,而且是重复地盯着一件小事念个没完没了。

    换成她当爸爸,她也不想回这个家。

    章老师,你知道比基尼狂欢party是谁的主意吗?是小冉。

    六六本来只想做个万圣节party,小冉硬说要加入比基尼元素。

    六六拗不过她,就弄成万圣节比基尼party。

    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冉不是自己想穿比基尼,是要六六穿比基尼,露出她腿上的伤疤。

    结果六六穿比基尼出来,还是全场最耀眼的,她腿上的疤都淡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第一次看到小冉的时候,我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眼神都挂在六六身上,却看不见自己。

    我不想再回到过去,每天受折磨,自己什么事都做不了,想着全是六六在干什么。

    她在读书吗?她在玩吗?她是不是偷偷在准备考试?

    我觉得自己的病一直没好过,就去找心理咨询,阳光心理的王老师。

    听说他很少做咨询了,看到我的案例很感兴趣才接下来。

    我跟他说了同样的话,他说嫉妒很正常,他也有,而且不小,重点要放在嫉妒之后的事,专注自己、提高自己,等自己提高到新的层次后,再回头看看,你会不会嫉妒那个人。

    有的话,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强烈,没有的话,你再看有没有新的嫉妒目标。

    那时候你就明白嫉妒不是问题,可怕的是嫉妒之后尾随过来的挫败、无力和愤怒,还有无缘由地指责别人,而忽视自身的问题。

    王老师说,要我利用这个机会,反思自己,提升自己,把嫉妒当成动力。

    我照他说的做了,也用心工作,明知我工作再努力,接再多项目,也不可能赚一千万,别说一千万,就是一百万、五十万也几乎不可能,可我还是疯狂去做了。

    有效果,至少我工作的时候,不再想六六的事。

    公司也看重我的能力,让我负责大峡谷的项目。

    蹦极和婚礼是主推的亮点。

    我觉得慢慢就能走出她的阴影,专注自己,提升自己。不指望自己胜过她,至少要赢过昨天的自己。

    我也照你说的话,努力和六六接触,系统脱敏疗法,对吧?六六就是我的过敏源,我要习惯接触她。

    本以为我会好起来,可上次加班回来,九九它

    九九只在六六家呆了几天,就和六六熟起来。比我在的时候都亲热。

    我和六六同时叫它,它每次都冲六六跑过去。

    我不明白,人也这样,狗也这样,到底是怎么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九九就在床下哼哼唧唧,硬要挤进来,夹在我们两个人中间。

    我知道它其实只想和六六在一起。

    是我从狗舍里挑了它,是我抱着它在新家里睡了三天,晚上给它吃的,哄它睡觉,带了那么长时间,却比不上六六的几天时间。

    章老师,我又开始嫉妒了

    章老师,你在干什么?

    章本硕站起来,在设备间里到处乱摸,碰碰这个,动动那个,好奇宝宝似的。

    “这个是什么?”

    “安全绳。两条,防止左右偏转的。”阿秋话说到一半,被章本硕打断,很不爽,却还是耐心讲解。

    “这个呢?”

    “制动机。”

    “这个呢?”

    “回收绳和滑轮。”

    阿秋快要失去耐性,今天的章老师很无礼,明明是他主动跑来要给自己咨询,却听的心不在焉,好像对蹦极设备更感兴趣。

    “要是蹦极掉下去怎么办?”

    “机率很小,除非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解开。三重保险,同时失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怎么,章老师你要跳?”阿秋问。

    章本硕摇摇头。

    被章本硕这一打岔,阿秋也没了继续咨询的想法,说:“这次咨询费我会转给你的。说出来,舒服多了。”

    章本硕没接话,还盯着那几个设备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外面工作人员进来,说:“秋姐,预约的客人都跳完了,只剩两个双人跳的客人。”

    “好,辛苦了,绳子放着吧,那两个客人我来负责。”

    “谢谢秋姐。我们先去吃饭了。”外面几个工作人员嘻嘻哈哈走了,多亏了前面果断,一脚一个,再不废话,否则每个人站上去都要嗷嗷叫上半天,等到太阳下山,这波客人都跳不完。

    阿秋不想和章本硕呆一个房间,先走出去收拾蹦极台。

    蹦极台这里终于听不到惨叫,倒是对面婚礼进行到关键时刻,新娘和新郎配着音乐声,走上高空玻璃走廊。

    新郎一手扶着栏杆,两只腿稀软耷拉在地上,要不是有新娘架着,早就趴地上。

    围观群众笑开花,纷纷掏出手机拍照留念。

    阿秋在板凳上坐了一会儿,想叫六六回来,赶紧蹦极完就走了。跟章本硕吐露完心声,总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真轻松啊!

    阿秋走到围栏边,打开门,站在平台边缘,张开双手,拥抱风。

    “你要蹦极吗?”章本硕不知什么时候从设备间走出来,站在她背后轻声问。

    阿秋回头,说:“不。只是站这里看看。”

    “啊,我忘了,你说过怕死的,常常想到从高处掉下来,绝对不敢蹦极。”章本硕说。

    阿秋说:“那倒不是,我不怕蹦极。只是”话说到一半,阿秋突然停住,对上章本硕的眼。

    “就像你不怕狗一样,你也不怕高处掉下来,是吗?”章本硕说。

    阿秋说不出话,身子骤然发冷,身上明明有安全绳系着,还用力攥住栏杆,攥到手指红一截白一截,好像章本硕随时会出手推她下去似的。

    “所以,其实你也不怕死,对不对?至少不是怕自己死。”章本硕的声音像是溶进风声,呼烈烈敲碎阿秋的骨头,露出封存其中不见天日的秘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想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阿秋扶着栏杆走回来,坐在板凳上,开始整理绳子。

    章本硕也过来坐下,看她整理绳子,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的案子其实很早就可以完结了,可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翻来覆去的看文档,然后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阿秋的手顿了一下,继续整理。

    章本硕也自顾自地说话:“最近我都在做在线咨询,和面对面咨询不同,在线咨询唯一能依仗的线索就是文字,我做了大量的语义分析,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对文字语义的细微变化特别敏感。每次看你的咨询文档时,最吸引我的是你怕死的那段。”

    “你说你怕死。总会想到关于死的事。碰到狗怎样怎样死,坐车怎样怎样死,走路、吃夜宵、买房子,阳台没封好掉下去死,各种各样的死,每天都会想。”

    阿秋还在整理,不过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下来,握着绳子,看着地面。

    “你把死亡的画面描绘得很具体,像是亲眼看到过似的,不止是死亡时的画面,还有之后死不成,躺在病床上的画面。如此清晰的画面不像是恐惧,倒像是兴趣,你想这些事的时候,就像看恐怖电影一样,电影里的角色再危险,也和你无关,甚至还让你兴奋是不是?”

    阿秋张开嘴要说话,声音却发不出来,绳子掉地上,金属扣敲出清脆的声音。

    章本硕做了个手势,示意让他说完。

    “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没带一个‘我’字。我看了又看,其他的对话或多或少都有出现,唯有怕死这段,一个我字都没有。我知道,偶然也好,习惯也好,可能你真的很害怕,不敢把‘我’放进去,好像放进去,就会真的死掉一样。”

    “只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让我思考另一种可能。有没有可能,并不是‘你’想象死亡的画面,而是你在想另外一个人死。”

    阿秋的脸白了,透出几分青色。

    “比如说六六?”章本硕没看阿秋,反而盯着地上摆着的几条绳子,粗粗细细,饶有兴致,好像他今天跑来不是做咨询,只是单纯对蹦极感兴趣。

    “你你胡说。”阿秋的嗓子似是被绳子勒住,嘶嘶地发声,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说过的,你没被狗咬,是六六挡在你身前,被狗咬了。我来帮你回顾一下。”章本硕盘腿坐地上,和阿秋面对面。

    “小狗咬到腿,不会马上死,但会得狂犬病死。”

    “大狗咬断喉咙,咬瞎眼睛,脸上没留一块好的皮。”

    坐车

    走路上

    吃夜宵熬夜

    买房子,阳台没封好

    “你好像都在说六六,六六吃夜宵,又熬夜,刚买了房子。你想六六死,想了很久很久。对不对?”

    蹦极台上安静下来,只有风声和远处的欢呼声传来。

    阿秋突然想跑,跑哪里都行,离章本硕远远的就好。

    章本硕继续说:“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你帮过她,她帮过你,她过得光鲜亮丽,自由自在,你过得不差,可看她过上你理想的生活,还是忍不住嫉妒,想那些东西本该是我的,想多了,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缩小差距,就自然而然地换一个思路。”

    “我爬不上去,那你就给我下来吧。”

    “你是好人,你不会去做伤天害理的事,但是你可以想,想总不犯法吧?想又方便,甚至连闭上眼睛都不用,你陪她逛街,你看车从她身边嗖嗖地开过,就想司机接电话,一不留神偏了方向盘,撞到她。”

    “她熬夜看恐怖片,你陪她一起,她边看边吃披萨,问你吃不吃,你说不吃,想她生活不规律,爱吃夜宵,又不爱运动,胃癌、肠癌、胰腺癌、随便什么癌都会找上她。”

    “坐车、买房子、甚至举办万圣节party,你都陪着她,你什么都不做,只用想,就能让自己舒服,像是放出无边炼狱,拘了她的魂,放业火中锻烤,听她尖嚎,看她痛苦。”

    “你不是第一天就想她死,从那次被狗咬开始,你突然觉得想也许是个好办法,想她倒霉,她万一真倒霉了,自然开心,没倒霉也无所谓,你还可以想,几分钟,几秒钟,你就能想出几十、几百种倒霉的事,想多了,六六还是顺顺利利、健健康康,你就觉得,看吧,想也没用,那不如想些更厉害的,人生最倒霉的事是什么呢?死?六六死了,她就算生前再漂亮、成绩再好、运气再好,有花不完的钱也没用了,人们只会说她可怜,本该享福的。好吧,就想她死吧。只是想想而已,对她没影响,对自己却是一大享受呢。”

    “小冉说约你出去,为了在你身上找到平衡,你其实早就知道了,你看小冉,觉得她很可笑,嫉妒写在脸上,每个人都知道,就她自以为掩藏得很好,明明一样的发型,一样的搭配,从妆容、口红到指甲油,六六过上了她的理想生活,她除了疯狂模仿六六,还能做什么?你就不一样,你把那份嫉妒藏得那么深,有时候连自己都察觉不出来。你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像小冉那样,嫉妒得都失去自我。”

    “可是你已经失去了。是我咨询水平太高,一眼看穿你的秘密吗?不是,都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你说怕死,却不由自主地代入六六,说起她的死。你和小冉的唯一区别只是在方向上。小冉想着我要活得像六六一样精彩,你想着六六要活得像我一样煎熬。”

    “嫉妒的久了,深了,你甚至忘了自己是为什么开始嫉妒六六,真的只是因为那次考试?还是你妈妈有意无意的鄙视,或者她转学过来的第一天,你虽然没和其他同学一起嘲笑她,但也把她看作是低你一等的人。”

    “你有的时候也会疑惑吧。到底在嫉妒什么。那天你在小区楼下被狗堵住,六六挡在你身前,你也在想这个问题吧。为什么六六被狗咬了,却不怕狗?又像小时候一样,挡在你身前,她应该害怕才对啊。你是不是觉得很挫折?”

    “你想她倒霉、想她死想了这么久,六六身上一定有倒霉的事发生过吧?可她还是这么乐观,开朗,甚至连狗咬过的伤疤都变淡了,苦难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唯一的变化可能是她喜欢看恐怖片解压。”

    “你嫉妒她,嫉妒到极致,却又发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想一下,不会发生任何事,想多了,也一样,可是这些念头却慢慢改变了你自己,你没把六六拉下来,反倒让自己陷入泥沼。”

    “以上都是我的猜测,你是打算继续想,还是自己说出来?”章本硕说。

    阿秋的嘴唇像翻开的刀口,不知不觉间咬出血来,哆嗦了半天,她说:“我什么都不做。”

第二百五十章 什么都不做

    “我什么都不做,我什么都不做。”阿秋只重复这一句话。

    章本硕不急着问,坐在地上挑绳子,有粗有细,放手里掂过,尤其是刚刚阿秋整理过的绳子,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阿秋说:“我只是想想而已,我知道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可是有的时候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听到六六的好消息就控制不住。但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上次着火的事,不是我放的。是意外。”

    章本硕抬头看阿秋,阿秋从凳子上下来,跪地上,抓住章本硕的手,说:“是六六提议玩碟仙,是小冉说在外面空间大没气氛,要去卧室,是大斤嫌房里闷,打开窗户,是杨枚说关了灯,屋里太暗,她怕,硬要在桌子上点蜡烛,我什么都没做,那火就是场意外。”

    章本硕没什么表情,阿秋说到眼泪流出来,说我只是想想而已,真的,只是想想而已。

    “章老师,我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你赶过来,给我咨询,就是想帮我的,是不是?你说,我都会听的。王老师的方法不管用,我专注自己,再专注,可只要听到和六六相关的消息,要是不想象她倒霉,她死,我就会受不了。”

    “我知道这个习惯不好,可怎么做我又不知道。我妈也这样,成天说别人不好,影响了我的心态,王老师推荐我看的几本书我也看了,说是要摆脱原生家庭的负面影响,可到底怎么做,我还是没有头绪。”

    “章老师,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一直没放弃我,追着我到这里来,就是想治好我的。是吧?我什么都听你的。”

    阿秋抓得用力,在章本硕手上留下红红的手指印。

    她满怀希望地看着章本硕,章本硕举起两根绳子问:“为什么绳子有粗有细?”

    阿秋呆了一下,就像之前她吐露心声,承认自己非常嫉妒六六,章老师却在设备间里动来动去,检查设备一样,太不专心了。

    “体重,不同的体重配不同的绳子。”

    “那六六蹦极用哪根绳子?”

    “这根。”阿秋指了下,就是刚才她一直在整理收拾的绳子。

    章本硕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阿秋等了会儿,问:“章老师,我该怎么办?”

    “你要不要蹦极?”

    “蹦极?”

    “对啊,蹦完就当死过一次,重新开始。”

    “可要是我没变化呢?还像以前一样怎么办?”阿秋有点明白过来,章老师一开始就打算让她蹦极的。可是蹦极真的管用?

    “那就试着和六六断交,离开她啊,你也说过,只要不在同一个班,不时常见面,都还好。”

    章老师的话轻飘飘的,没什么份量,阿秋将信将疑。

    不过她早就把话说满,章老师说什么她都照做,她站起来,跟章老师讲了怎么回收绳子,怎么启动机器,把她拉回来,然后坐在板凳上,给脚系绳子。

    “初跳者一般套腰,我虽然没跳过,不过见多了,挑战一下自己,套脚。”阿秋正要拉过绳子,章本硕把绳子递过来,阿秋愣了一下,没接。

    “不套吗?这是六六的绳子,你跟她体重不是差不多吗?”章本硕说。

    阿秋和六六身高差不多,同样不胖不瘦,六六能用的绳子她自然也能用。

    阿秋说:“不是这条,是另外一条,刚才看错了。”说完,低下头,拉过另一条绳子绑腿上。

    章本硕问:“那这条是用来干吗的?不是一样粗细吗?”

    阿秋低着头,一边系绳子,一边说:“是长了10米的绳子,头会浸到河里,专门请了蹦极专家过来表演,录制视频用的。”

    章本硕拿着那条绳子不放,说:“原来如此,怎么不特殊标注一下,这样很容易弄混的吧?”

    阿秋有些不耐烦,她一个人系蹦极绳也有些吃力,说她们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久,很专业,不会搞错的。

    章本硕说这样啊,那你刚才为什么弄错了,说六六蹦极用这个。

    阿秋不说话,埋头系绳子,手上青筋爆起,绳子却怎么也系不起来。

    章本硕说我来吧,蹲下去,先帮她把绳子解了。

    阿秋靠在椅子上,头抬起来,往上看,只觉得腿上收紧,章本硕系上绳子了。

    她莫名地心烦,可能是刚才章本硕问的那些问题,戳到她的痛处,她现在只想离章本硕远一些,蹦极也不错,至少能离他远一些,不用听他说话。

    不知道怎么回事,章本硕问的这些问题,好像钝刀割肉,痛得更残忍。章本硕也像挂着一层虚情假意的皮,他更关心蹦极的绳子,而不是自己。

    跟以前咨询时的温暖耐心的章老师完全不一样。

    蹦吧,蹦吧,我也好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

    章本硕说系好了,叫阿秋自己确认一下,阿秋摸了一下安全锁扣,确认系好,自己站起来,扶着栏杆,一跳一跳地到平台边缘。

    她面朝外,背对章本硕,张开双手,深吸气,慢慢闭上眼睛,风声更响了。

    蹦极,蹦完真的就会好吗?

    章本硕在背后问:“不是转过来往后倒吗?”

    “那是套腰的,套脚的面朝外往下倒就行。”阿秋解释道。

    章本硕又说:“我看你们都是数54321,再跳的,这回让我来数吧。”

    “好。”阿秋迫不及待地要跳了,章本硕的废话太多了。

    等了一会儿,却没声音传来。

    倒是峡谷对面的婚礼终于结束,宾客们在玻璃走廊上拍了合影,新郎一副苦相,生无可恋地站中间,自己站在平台边缘看得一清二楚。

    “章老师?”阿秋扭头看,只能看到章本硕的肩膀。

    章本硕说:“数54321太无聊了,不如换一种方式吧。以前我接待过一位来访者,拖延症,做事拖拖拉拉,要追女朋友了还犹豫不决,我给他讲了一个故事,一直讲,讲到他不耐烦,自己去追女朋友为止。”

    废话、废话、废话……

    阿秋都想直接跳下去了。

    “这回我也讲一个故事,你听听就好,听到不想听了,就跳下去,怎么样?”

    “好。”阿秋已经翻起白眼,快讲,快讲,给你面子,听个开头我就往下跳。

    “这个故事有三个部分”

    阿秋的肩垮下去,她后悔了,应该一开始就跳。章本硕你这个话唠!

    “不过都是一个主人公,叫叶子。她是个杀人犯。不过在别人眼里,她从没杀过人,因为她杀人的手法很奇特,叫作:什么都不做。”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三个部分

    章本硕的话化成一把把刀子顶在阿秋背上,刀尖的冷意冰进骨里,激起她一背的鸡皮。

    阿秋不敢动了。

    她站在平台边缘,只要往前倒下,就能远离身后这个人,可她却想听下去,听听看那人说的故事,和她心中想的是否一样。

    “她想杀她的好朋友,又不想自己动手,于是就等啊等,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估计要等到朋友老死。但意外来了,晚上和朋友睡在一起,夜里风很大,吹过窗隙呜呜地响,像鬼叫,她醒了,房间里的蜡烛忽明忽暗,印到墙上是几个乱舞的黑影,她的朋友还在熟睡,喝了酒,玩了一晚上,呼噜都打起来,朋友的侧颜还是那么美,睫毛长得让人嫉妒。她有时甚至想伸出手扼住朋友的喉咙,一点点收紧,看看她会不会做一个恶梦。”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做。她提醒自己,嫉妒已经毁了自己的一生,她不要变成一个杀人犯。朋友总会死的,怎么死,她不知道,但总会死的。那时我就在边上静静地看。”

    “风又大了些,吹起窗边的纸巾,有些沾到画箭头的水果盘上,玩了碟仙后,朋友又用这盘子盛了切好的橙子,还有些橙汁剩着,粘粘的。还有些纸巾飞起来,在屋里乱转,像是有人拈着乱舞,忽上忽下。她看得入了迷,又开始想各种各样的奇怪死法,比如纸巾刚好掉到她朋友脸上,有些还是沾了橙汁的,闷住朋友嘴鼻,朋友醉的不省人事,挣扎了几下,抬不起手脚,窒息死了。或是蜡烛被风吹倒,点在地毯上,烧起来,满屋的烟,死的更快。”

    “让她失望的是这些事都没发生,纸巾是有几张飘到床上,不过没蒙住朋友的脸,就算蒙住了,朋友侧着睡,也不会盖住嘴巴鼻子。风是很大,蜡烛早早灭了几根,牢牢粘在桌上。她很失望,马上又振奋起来,没事的,她还能想,想出一百种、一千种、一万种死法,总有一种会降临到朋友身上。”

    “几张纸巾飞到蜡烛边,点燃了一角,有张飞到地毯上,慢慢烧起来,有张掉进垃圾筒里,也烧起来,屋里很快都是烟。”

    “地毯、垃圾筒里的火苗窜起来,盖过桌上蜡烛的光,把她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她心里想着,来了!终于来了!她屏住呼吸,看着白烟爬上床,漫到两人中间,听到屋外的小狗吠起来,心里说,嘘,安静点。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就好。”

    “她朋友的脸已经开始抽搐,多久没看到朋友这么痛苦了,总是笑嘻嘻的,好像世上没有烦心事,她好想多看一会儿,咳咳咳,憋气憋不了太久,她小吸一口气,就呛得不行,再这样下去,她也要死。”

    “可她不管,她更开心,只吸一口就这么呛,这么难受,朋友只会更难受吧?再多吸一点,再多吸一点,我什么都不做。这只是场意外。”

    “她瞪大双眼,舍不得放过朋友将死前的一点点表情,朋友越挣扎,越痛苦,她就越开心。”

    “她什么都不做,朋友就痛苦地死。就像她朋友什么都不做,让她嫉妒得死去活来一样。”

    阿秋终于忍不住回头,扭到脖子疼,勉强看到章本硕的一只眼,“章老师,我我”

    “嘘,听我说完,第二个部分,她又想杀她的小狗。不为什么,就是想杀。和上次一样,她不想自己动手,于是等啊等,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要等到小狗老死,还好,狗的寿命不长,十几年就到头了,可上次朋友没死成,她的耐性也到极限了。”

    “出去遛狗的时候,碰上邻居,邻居帮她遛过狗,提醒她小狗可调皮了,狗绳又不结实,小心点。她开心起来,又想到一种什么都不做的死法。遛狗时,狗绳松了,小狗窜到马路上,被车撞,不是很正常的吗?”

    “她抱着小狗,站在马路边,小狗急着要去公园里撒欢地跑,在她怀里扭屁股,不安分地仰头叫,她只是看着路上的车,从左到右,从右到左,还有公园入口处的停车场,也有车进进出出。马路好,早上车速快,停车场也好,有石头蹲子挡住视线,小狗突然跳出去,司机肯定看不到。她什么都不做,只需要无视可能会松掉的狗绳,只要提早放下小狗,让它跑就好。她什么都不做。”

    “这回她成功了,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她提早放下小狗,狗绳松了,小狗窜到马路中央,被一辆车碾了,车开走了,小狗肚子破了,躺在地上,她走过去,小狗还舔了舔她的手,呜呜地叫,眼睛上蒙了层灰。她有点失望,这么快,本以为要跑到停车场,才会被车碾。她抱起小狗,冲到最近的宠物医院,医生说没救了,她说一定要救。”

    “医生说就算救好,也活不久,很痛苦。她还是要救,心里说,救活了最好,半死不活的最好,越痛苦越好,她想的无数种死法中,就有死不了,半残躺床上一辈子的那种。”

    “结果,让她失望了,小狗死在手术台上,她成功了吗?不,只成功了一半。”

    阿秋大叫,“别说了!章老师,求求你,别说了!”她蹲下来,抱住双膝,看着数十米下的那条长河,冷得直打哆嗦。

    章老师的话像解剖刀一样,切开她的皮肤,切开肌肉组织,露出大动脉,白色的骨,黑红色的骨髓,还有隐藏其中的恶心病灶。

    “不要再说了!章老师!”阿秋一边流泪,一边大叫。

    “快了,很快就完了,第三个部分。”章本硕继续说下去。

    “这回她又想杀她朋友,是她朋友主动要蹦极的,蹦极项目是她负责,站在蹦极台边缘,她就想过无数次了,推朋友下去,听朋友在空中的惨叫,多好听。可是她不会做,主动破坏安全设备这种事,她也不会做。但是她可以不做一件事。长10米的表演蹦极绳和普通绳子没有大区别,她特意挑出来,放在显眼位置,等朋友来蹦极,朋友选了这根绳子系起来,总不是她的错吧?她什么都不做,自然也不会提醒朋友。”

    “当然,朋友不会死,只是会体验一次濒死的感觉,头朝下坠入大峡谷,前一两秒的紧张刺激过后,代之而起的是流遍全身的兴奋,那时朋友正要放声大叫,却发现脚上没有预期的弹力收回,绳子还是松松垮垮的,河水像水泥地面一样砸来,朋友以为绳子断了,没来得及尖叫,绳子收紧,坠速放缓,掉进河里,上身全湿,弹回空中时,身上又湿又冷,眼耳鼻口中都呛出水来,那一刻朋友真以为自己死了。”

    阿秋不再发抖,她突然想往下跳,可能没有绑好绳子,她都会往下跳,离身后这个魔鬼越远越好。

    她本以为坦露自己心迹后,那人就会像王老师一样,跟她说些道理完事。

    没想到他就像潜伏在自己心里的一个黑影,默默地记录下她一切阴暗的念头,吞下去,却不嚼,硬要吐在天光下,一个个排开,逼她看个清楚。

    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

    阿秋猛然站起,头晕了一下,随即张开双臂,往前倒下。

    然后她就停在空中,脚还踩在平台边缘,整个人斜着。

    章本硕抓住了她。

第二百五十二章 懒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付费关系吗?”章本硕问。

    阿秋呆了一下,就那样斜在空中,想起九九死后,她找章老师咨询,章老师跟她说了一串什么付费、互惠、天助自助者、筛选出容易救治的人的话。

    她当时真以为章老师提醒她交费,现在想想,章老师主动跑过来,给她咨询,又问那么多蹦极的事,还是为了帮助她。

    她付了钱,章老师就提供专业技能和情感支撑,双方关系平等互惠。

    原来章老师一直没有放弃她,即便知道她的内心这么恶毒,知道她所有的计划和想法,知道她放任九九过马路,被车碾死,知道她整理绳子,等待六六主动上钩,甚至知道那次火灾自己一动不动地看着六六,他还是坚持给自己咨询。

    他知道这是一种病,对不对?知道不全是自己的错,也有童年时刻薄、善妒的妈妈的影响,对不对?知道她自己已经很努力了,用“什么都不做”去约束疯狂的想法,不去伤害别人,对不对?

    阿秋的泪水流下来,掉下去,像是把她的心洗了一遍,浑身清爽。

    她想回头拥抱章老师,好好大哭一场,跟他说自己有多委屈,有多痛苦,多么需要一个人帮她。

    她也累了,不想再这样活下去。

    这次蹦极完,不管她的计划成功不成功,她都打算换份工作,离开六六,离开这座城市。

    可能她又会嫉妒上另一个人,可现在的她想不了那么多。

    阿秋想回去,站好,慢慢跟章本硕聊。

    章本硕的手抓住她的衣服,却不往回来,就那样吊着。

    “这次咨询我不收你钱。我只跟你说一个问题。你到现在还觉得是嫉妒的问题吗?”章本硕说。

    阿秋一愣,不是嫉妒的问题,你跟我说那么久的故事是干吗?

    “你不是找王老师咨询过吗?王老师怎么跟你说的?再重复一遍。”

    阿秋斜在空中,觉得无比别扭,章老师,你要好好说,先把我拉回去不成吗?

    不过章本硕的手就那样固定着,阿秋只能对着空气说:“他说嫉妒很正常,要我利用这个机会,反思自己,提升自己,把嫉妒当成动力。”

    “那你照做了吗?”

    “我做了啊,做了之后”阿秋顿一下,突然很想回头看章老师的眼,这样对话,像是跟一个幽灵说话。

    “专注自己一段时间后,发现还是嫉妒别人方便一点,对吧?准确地说,是想。对吧?”

    “想,什么时候都可以想,想什么都行,一个念头,想熟练了,一秒种可以过完一生,让人死,让人活,为所欲为,不费半点力气,想完以后觉得好爽,不管你是想报复,想朋友倒霉,还是想自己成功。想就行了。”

    “你真认为自己身上所有的问题都是嫉妒造成的?你反思过,试图成长、摆脱这种思维模式,你怪六六,怪妈妈,到最后也知道怪自己,怪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嫉妒,可你就没想过你真正该怪的是什么吗?是懒。”

    “嫉妒只是个借口,看到比你优秀的人,要么变得像她们一样优秀,要么把她们拉下来,和自己一样混吃等死,你哪样都没做,只在脑子里转一转,嫉妒,哈,嫉妒就好。不,嫉妒只是个替罪羊,懒的替罪羊。”

    “你懒,刚开始是只敢想,不敢做。到后面,是习惯想,懒得做。懒得提升自己,想一下就行,去咨询了,老师给了明确的建议,懒,不去做。要害人了,懒,不去做,慢慢等着条件成熟,自以为天衣无缝,实际上漏洞百出。”

    “你觉得是我看透了你吗?你觉得自己把对六六的恶意隐藏得足够深,深到自己也发觉不了,别人也看不到吗?小冉看透了,她说出来,大斤、杨枚看到了,不说,六六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而我,是靠所谓的心理咨询专家的技术看出来的吗?不,是你告诉我的,你一个字一个字说给我听,就怕我听不懂一样。”

    “你说那场火是个意外,说小冉提议去卧室,说大斤开窗户,说杨枚在桌子上点蜡烛,你什么都没做。你怎么知道那场火是个意外的?”

    “当时我闯进去,你明明搂着六六,面对面地昏睡,你又为什么要说大斤开窗户,杨枚点蜡烛?只有一个解释,你亲眼看到窗户开了,风吹进来,把纸吹到蜡烛上,点着了,掉地毯上,掉进垃圾筒。”

    “我在说你想六六死的时候,你一直在整理绳子,那条长10米的表演蹦极绳,明明只要轻轻拉过来就好,手指却用上力,攥得又红又白,像是要给人套脖子上绞死她一样。我第一次问你,你说是给六六的绳子,等你要跳的时候,又说这根是长10米的表演绳子,这么不正常的举动,除了你自己,谁会漏过去?”

    “章老师,我错了!我错了!”阿秋大叫,她本以为章老师那把刀已经将自己剖尽,却没想到挖出心来,还在心上一刀,喷出黑血来。

    绝望处,她又生希望,章老师,他一定有办法的吧!

    “章老师,你还不知道一件事,其实我妈妈她以前”

    章本硕手紧了一下,拉回一点,阿秋还斜在空中,只是离章本硕近了些,她听到章本硕打断她的话,说:“都是成年人了,童年时父母有过错,长大了就该想着自己疗伤,学会成长,成熟点,别怪父母了。我不是来听你说童年创伤的,跟我没关系。”

    “看来你有点误会,我跟你提付费关系的意思是,这次咨询我不收你钱。为什么?因为天助自助者,有些人自己不救自己,等着别人替她做决定。你不是我的目标客户,我也救不了你,对不起。”

    章本硕的声音转冷,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恐惧如闪电触痹了阿秋,一个念头闪过:章老师说了这么多,却说救不了自己,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刚才在设备间里呆那么久是干什么?”章本硕说。

    阿秋扭过身子,看向章本硕,汗毛倒立,惊恐的血腥味充斥整个胸腔,难道他

    “你不是一直想别人死吗?所以”章本硕松手,阿秋尖叫着掉下去。

    “去死吧。”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峡谷的婚礼

    阿秋绝望地惨叫,她想过无数次的死亡,再痛苦,再奇怪的死法她都推演过,可她自己死,还是头一次,而且,这是真的!

    风迎面撞来,直灌胸腔,撕裂、烧灼、刺透、压平、毁坏!

    她只恨刚才轻信章本硕,至少该拉他一起下来。

    她想大声咒骂,刚开口,又被急风堵回来,满腔的恨意无处发泄,只看到河水从一条线变成一面墙,身子仍无任何减速。

    仅存的一丝希望化作虚无,章本硕他玩真的。

    死,死,死,我要死了!

    阿秋腿上一紧,缓了一下,整个上半身浸在河里,冰意渗骨,接着一股巨大弹力拉起她往空中抛,她整个人恍惚着,像刚吃足了脏水的破拖把,吊在半空中,一刹那间,她似是悬在空中,阳光投进大峡谷的裂隙,点燃了她的双眼,眼前尽是一片血红。

    接着又掉下去,浸到河里,呛了水,再弹起,再坠下,三次后,绳子才累了,不再折腾,阿秋倒挂着,头离河面只有一臂距离。

    此时她已经能开口,嗓子却哑了。

    章本硕,你不得好死!

    章本硕往下看,看到阿秋掉进河里,弹上来,又掉下去。

    他低声说:“我也什么都没做。”

    真的,设备间里他是刻意多呆了会,但什么都没动。

    出去后,给阿秋绑绳子,用了长10米的表演蹦极绳,阿秋心思恍惚,完全没注意。

    一切都是阿秋自己的准备,他只是顺手推她一把,掉进自己做的陷阱而已。

    章本硕本想放下回收绳,看到工作人员吃饭回来,这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吧。

    “秋姐呢?”走在最前面的工作人员问。

    “跳下去了。”章本硕说。

    工作人员纷纷探头去看,大呼秋姐牛逼,长绳表演蹦极自己来,录下来了吗?

    章本硕走出蹦极台,去找六六。

    他看自己的手,找到阿秋的本章说,点头像进去,看阿秋点赞的本章说。

    叶子点赞了美丽的本章说:对,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也是最想你死的人。

    “吃吃吃,吃那么多,还只长胸上的肉,哪有那么巧的?一定是去做丰胸了。有钱了就是好。”

    “死死死死死死,你怎么还不死!”

    全是小冉诅咒六六的本章说。

    再加上六六身上反复出现的什么都不做的本章说,尤其是其中1点25分的那个,才让章本硕把所有细节串到一起。

    11月1日万圣节比基尼狂欢party之后,意外火起,六六和阿秋就睡在一张床上,阿秋看着酒醉酣睡的六六,发表了什么都不做。那时就是1点25分。

    章本硕做完绝情的在线咨询,又回了几个帖子,最后一个帖子的时间是1点26分,那时他听到隔壁九九在叫。

    章本硕拥有点赞功能也有一段时间了,除了新近获得的点赞狂魔称号有点用处,他一直有个疑惑,点赞到底有什么用。

    除了加1的点赞数,好像并无实质作用,不能增加好感,也无法影响对方意识。

    现在他才明白了一点。

    点赞是心意的聚和,普通人没有本章说系统,看不到本章说,也没有点赞按钮,可是他们的心语会按照各自的心意聚在一起,嫉妒归嫉妒,赞美归赞美,心意互通,就是点赞。

    点赞之后,也许就是关注吧。

    章本硕走过玻璃走廊,看到六六捧着一束花站着,过去问她怎么了。

    六六脸上似笑非笑,捧着花,深深嗅了一口,说:“我抢到花了,不,是她给我的。”

    六六指指一个穿着白色洋装的女生,章本硕看了一眼,又看六六,问她:“还蹦极吗?”

    六六摇摇头,说:“下次吧,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我要在这结婚。”六六斩钉截铁。

    “和谁?什么时候?”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的风景太浪漫了!”六六捧着花,两只眼都快开了花。

    刚才她只是旁观来着,没想到抢花,结果新娘扔花的时候,使岔了劲,鬼使神差地往她这飞。

    一切都像慢动作一样,花在向她招手,花的飞行弧线自动延伸,击中她的心脏,这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她自从围观婚礼开始,就有种强烈的预感。

    这是一场完美的婚礼,大峡谷清晨的阳光,挽着新娘送上玻璃走廊的爸爸,披着洁白婚纱的新娘,穿着白色洋装蓬蓬裙的伴娘,一路鲜花,俯拍的无人机,起哄的朋友,除了那窝囊到腿软的新郎外,完美无缺。

    她就要在这结婚,这束花就是给她的。

    她伸手去接,抓到花,往回扯,扯不动,因为花上有两只手,一个男人抓着花看着她。

    那男人先笑起来,笑得十分风骚,他穿着西服,配了条蓝色的领带,好像是伴郎,但面相看起来更像是男方家长,大伯,堂叔,表舅公之类的。

    教练觉得自己要走桃花运了,自从在线咨询了章老师后,他恍然大悟,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无视,话要说出来,说出来别人才知道你想什么。

    他大声说:“这花是我先抓到的。”

    六六不放弃,强调:“我先抓到的。”

    教练不松手,“我先看到的。是我的。”

    六六还要说话,一个人斜着一脚飞来,踹在教练屁股上,教练咕噜滚出去,爬起来,大怒:“谁踢”见是绝情,低下头,又蹲下去,装作系鞋带,直到一个小孩问妈妈皮鞋没鞋带为什么那个叔叔在系鞋带,他才站起来,四处看风景,哀悼自己到手,又逝去的爱情之花,想在大峡谷上找个爬不远的乌龟说说心里话。

    绝情把花递给六六,笑了一下。

    六六说谢谢,捧住花,再不松手。

    绝情一直很烦,不是烦这场婚礼,而是烦自己,怎么还没想出那句话,自己玩了爸爸做的地图后,确实是有一肚子话想说,可要提炼出来,像章老师说的,一句话,喊出来,到底是什么,她想了一整场婚礼都还没想出来。

    绝情看菠萝她爸送菠萝缓步走上玻璃走廊,脚步稳的像走在平地上,面无表情地交给老陈。

    老陈小心翼翼地接过新娘的手,想要说点什么,又被老丈人的石头脸吓回去。

    看两人站在玻璃走廊上,司仪见老丈人脸太黑,现场空气都有点沉,用刀切都切不开的那种,马上发挥本领,炒热气氛,大声说:“看这一对漂亮的新人,你们有什么话想说吗?”

    司仪以多年主持婚礼、葬礼的经验,迅速将话筒对准场地右侧的一水年轻人,婚礼需要年轻人起哄,就像大便需要地心引力。

    “新人爆照!”香锅振臂高呼。

    菠萝一个眼神扫过去,水煮鱼、豆皮马上会意,一个勾倒香锅,一个捂住香锅的嘴,拖到人群后痛扁。

    婚礼前,菠萝早有指示,还想以后我带妹来基地,就看我眼色行事。

    “闹场者,杀无赦!”

第二百五十四章 双人蹦极

    司仪一头汗,看老丈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都快和脚下大峡谷自白纪开始沉积的地质土层颜色一样。

    一场婚礼成不成功,重点不在年轻人体验,而是长辈们的口碑,他知道哪个才是重点。

    司仪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甩手臂,又把话筒对准场地左侧一水的长辈老头老太。

    一个大爷站起来,大喊:“亲一个!亲一个!”这是基地的保安大爷,昨天晚上被那帮兔崽子从被窝里拉出来,玩了一晚上的老鹰啄屁股,他现在的心也年轻着呢,滚烫着,想起小时候村里和小伙伴们趴床下闹洞房的事。

    司仪本想顺势起哄,眼角瞥到老丈人已经快要从白纪沉积到第三代、新生代,人类成为地球霸主,可控核聚变还需50年成功了,立马收回话筒,进行下一流程:“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婚礼总算结束,老陈除了腿软外,一切都好,就是不敢看老丈人的脸。

    菠萝不是说搞定老爸了吗?怎么脸臭的像是把女儿嫁给仇人似的?

    不管了,不管了,骗到老婆我最大,以后天高任我飞,海阔任我游,山陡任我跳,哈哈哈……

    哈、哈。

    老陈笑不下去了。菠萝去一边扔花,老丈人走过来,盯着自己走直线,他想装看不见,混人堆里都做不到。

    怎么办?怎么办!

    老陈找兄弟们,水煮鱼、豆皮假借大嫂眼神公报私仇,平时就看香锅带妹带得飞起,不给他二人机会,这时拳打脚踢好不痛快,还在打香锅,都快打成血旺香锅。

    再找教练,教练正和一个女孩抢花,被绝情一脚踢飞。

    实在不行了,找保安室大爷,大爷正没脸皮地和一老太太聊得热火朝天,说自己小时候光着屁股闹洞房,把新婚夫妻闹到离婚的事。

    天哪!天要亡我老陈,非战之罪!

    老陈看着老丈人那一头茂密的黑发,龙行虎步而来,想起很多事,很多书。

    事是菠萝跟他说过的事,你知道吗?你以后要对我好一点,我爸年轻的时候可是空降兵,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伞兵。

    哈哈,以后我对你不好,你爸会撑把油纸伞从楼顶跳到我家阳台吗?

    老陈当时不当回事,还作怪地撅起嘴强吻菠萝,要她召唤一下老丈人,展示下空降兵技巧。

    现在想来,他是作死啊!

    无论如何都要尊敬老丈人的职业。

    书是他看过的书。《最强特种兵王混花都之嫁女儿嫁给一个王八蛋》、《我的特种兵老丈人想杀我》、《美男老陈的贴身岳父》……

    老丈人到了,站在老陈面前,脸硬得像茅坑里的石头,对不起,换个比喻,脸硬得像林间小鹿低头喝溪水时屙出的粪蛋子。

    两人面对面站着。

    山风凛冽。老丈人回头注视太阳,又转头看老陈,眼睛像是刚充完太阳能,电力十足。

    老陈这才注意到老丈人今天是穿了一身青衣,卓然而立,负手面北,一衫青衣似是裁天而成,稍一恍惚,就融入大峡谷后那一天青苍背景。

    老陈静静地看着老丈人,心头忽起一种感觉,还有一本书他忘了,《我老婆她爸刚修仙归来》。

    老丈人不说话,又靠近一步,搂上老陈的肩,老陈缩了缩,怯怯地笑,硬是从刚毅正直的脸上挤出点讨好来,顺眉顺眼,亲亲热热地叫:“爸,啥事?”

    老丈人眉毛一挑,像扬起一把墨刀,差点划断自己额上黑发,手紧了紧,老陈的胸腔瘦了一圈。

    “小陈啊”

    “嗯。您说。”老陈用力点头,肩头隔着衣服感受老丈人手上的茧子,一个茧子一条人命,一定是这样。

    “你说你都跟我女儿结婚了”

    “是,是。”老陈心头一跳,隔着肉锤在肋骨上,又痛又酸,明白老丈人要说啥了,这是要彩礼来了。

    该要,该要。婚礼太仓促,都是菠萝出的钱,婚礼、化妆、司仪红包、无人机、摄像、甚至婚后的双人蹦极。

    老丈人心里不平衡是可以理解的,爸,您说吧,彩礼给多少,开个口,十万、二十万、还是三四十万,少了我全款,多了我分期,超过五十万,我和菠萝私奔,等有孩子了,再回来看您。

    “你全名叫啥来着?”老丈人问。

    “啥?”

    “全名,小陈,小陈,你名字叫啥?总不能一直叫你小陈吧?”

    “不,爸,您叫我小陈就行了。”

    “这怎么行?名字就是拿来叫的,又不是外人,连名字都不说?快说,我要叫你名字。”

    “爸,真的,我喜欢别人叫我小陈。”

    “你真不说?”老丈人的两条眉都立起来,两把墨刀悬着,头上的黑发似是一天的乌云压来。

    老陈舔舔干燥的唇,深吸一口气,说:“您真要我说?”

    “说。”老丈人的手压下来,老陈又矮了一截。

    “我姓老,老子的老,名陈,耳东陈的陈。您叫我老陈就行了。”

    老丈人呆了会儿,说:“老老子?不,老老陈?”

    “诶。”

    ……

    老陈拉着绝情,找到菠萝。

    “你没跟你爸说我名字的事?”老陈很愤怒,他辛辛苦苦看完《老丈人与海》,书里说渔夫下海八十多天没打到一条鱼,上岸后想回家睡个觉,却被老丈人痛打。你也想谈恋爱一百八十天后,因为老公被老丈人痛打而离婚吗?

    “没说啊。”菠萝理直气壮。

    “为什么不说?”老陈见菠萝这副样子就生气。

    “我爸本来就看你不顺眼了,还提名字的事,你是想让他打断我的腿,不让我出来找你吗?”

    “那也要提啊!刚才我和你爸谈话的气氛不知有多好,都怪你!”老陈扼腕叹息,要不是名字,自己差点就能和空降兵老丈人称兄道弟了。

    老陈说完就后悔了。因为菠萝没说话,她也没哭,就是眼圈红了,眼泪开始打转。

    危险!

    所有战斗单位注意,一级警报,这不是演习,大脑再重复一遍,一级警报。所有单位注意,检查体能状况,观察老丈人位置,计划好逃跑路线。

    这女人不按程序走,直接放大招!还是刚结完婚,穿着婚纱哭!

    别说菠萝家里亲戚会收拾他,单老丈人一只手就能灭了他!

    “绝情!你评评理!”老陈、菠萝同时转身,一人一只手拉住绝情。

    绝情,想死。

    要不是你俩今天结婚,真想一脚一个踹得远远的。

    半小时后,绝情调解好老陈和菠萝。

    两人走到玻璃走廊对面,站在蹦极台外,握手对立,相视而笑。

    “你真不怕?”菠萝笑得甜蜜蜜。

    “怕,怕得要死,但为了你,双人蹦极算什么。”老陈大义凛然,一副为了爱情甘愿牺牲一切的样子。

    绝情困得直打哈欠,她一夜没睡,又陪菠萝化妆、挑衣服、参加婚礼,还要抽空想章老师的问题,早就累了。

    这两人,吵完架再和好,感情特别好,腻歪得要死。赶紧跳,跳完,她要回去打游戏。

    也许玩完地下世界,她就能想出特别想说的一句话来。

    老陈凑到菠萝耳边说悄悄话:“不过蹦到下面,我要吻你,吻个够,看,你这小眼神,是不是很期待啊?”

    菠萝红了脸,笑嘻嘻躲老陈喷她耳朵上的热气,“好啊,有种你就吻吧。”

    呦!老陈浑身一颤,菠萝因为祖上愚公移了两座大山,难走性感风,向来是人形暴龙御姐风,偶尔撒娇一下做小女人状,难得娇羞一回,居然还向他挑衅?

    女人!你不知道男人畜生起有多可怕!

    要不是蹦极时,全身血液向头顶集中,我能做出更过份的事!

    “走吧,走吧。跳完我们去吃饭。”菠萝拉着老陈的手,推开蹦极台的门。

    “爸!”菠萝叫了声,老陈呆了一下,对上老丈人那粪蛋子脸。

    “爸。”老陈也跟着叫了一声。

    老丈人动动嘴唇,只点点头,没说话。

    老陈本还有些犹豫,现在反而迫不及待要开始了,和老丈人在一个房间里多呆一秒钟都受不了。

    “开始吧。”老陈决然道。

    “好。你好,这里两位蹦极,预约好了。”菠萝冲工作人员招手。

    工作人员拿着表格过来,问:“预约的客户是吧?老陈和李岳?”

    老陈举手,我就是。

    老丈人举手,我也是。

    老陈转头,看老丈人,呵呵,爸,你也蹦极啊?

    呆了一会儿,老陈一把揪住菠萝,拖到一边,绝情吓一跳,差点以为老陈发疯,又要跟菠萝吵架。

    老陈咬菠萝耳朵,往耳洞里喷口水:“不是说双人蹦极吗?”

    “对啊!你和我爸双人蹦极呀!”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两个人的共同点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老陈说。

    “我就是太有良心了,才这样做。”菠萝解释。

    “我爸这么讨厌你,你以为我怎么说服他的?他以前是空降兵,说除了喝酒见人心外,要测试一个人的意志品质,更有效的方法就是跳伞。”

    “我倒是想租架飞机,可惜没钱,就预约了蹦极。”

    “乖,我倒是想陪你跳,可穿着婚纱呢,手机,钥匙什么的交给我,去陪咱爸跳一次,回答几个问题就好了。我爸就脸凶了点,可疼我了,大好人啊。快去。”

    “可我俩都结婚啦!现在测有个屁用!不满意还能退货?”

    “对啊,我老李家就这家风,7天无理由退货,这连7小时都还没到呢,麻利点,好好跳。”菠萝掏了老陈的裤兜,推他过去。

    李岳早绑好绳子,站在平台边缘。

    老陈一步三回头,看菠萝,菠萝撅起嘴,无声的一吻,提醒他之前吻个够的约定仍然有效,只要能增进这两个男人的感情,吻一万次都行。

    老陈站在老丈人对面,两人深深对视,瞳孔中有各自的倒影。

    工作人员好感动,见过双人蹦的,没见过两男的一起,年纪还差这么多,果然,爱情与性别无关,与年纪也无关。

    看,还在深情对视,一切尽在眼神中。

    今天太完美了,前有秋姐舍身跳河,跳完后一身湿的直接回家,后有两男为爱双人蹦极,不惧世俗目光。宣传素材不要太多。

    工作人员问:“有谁之前蹦过极吗?双人蹦极至少有一位要有经验。”

    老陈眼睛一亮,大声说:“我没经验,我是第一次!”

    老丈人说:“我以前天天跳,没事的,绑上吧。”

    老陈彻底蔫了,任由工作人员用绳子把他和老丈人绑到一起,像绑两只大闸蟹。

    工作人员告知注意事项:抱紧,记住,不想头碰头,就往死里抱。

    老陈闻到老丈人身上的烟味,更想哭了,扭捏地伸出手环住老丈人的腰。老丈人早早箍住老陈的腰,胸大肌对胸大肌,下巴垫到老陈肩膀上,胡子扎得他想躲。

    “等会儿我要问你三个问题,你不要犹豫,马上回答我。知道吗?”老丈人说。

    老陈忍着痒说是。蹦下去你就是问我银行卡号密码我都告诉你。

    5、4、3……

    工作人员站后面大声倒数,见证这幸福的一刻。

    啊啊啊!!!

    老丈人一倒,不等工作人员喊完,就抱着老陈跳下。

    那一刻,老陈的泪水向上飞,他的人向下坠。

    老丈人问他:“你是真心爱我女儿吗?”语气平静的像是刚吃完早饭,出来遛弯,碰上熟人打招呼。

    啊啊啊!老陈叫。

    掉到底,绳子弹回来,老陈把头埋在老丈人结实的胸大肌前。

    老丈人问:“你退役后打算做什么工作?”

    呜呜呜!老陈冲着老丈人的胸大肌呐喊,之前还恨搂得太紧,现在恨不得钻老丈人怀里,掉下来的那一刻,他差点以为自己死了!

    两人弹到最高点,又往下坠,弹了几下,终于安定下来,转着圈,在河面上晃来晃去。

    老陈终于不叫了,泪水被风糊了一脸,也湿了老丈人一胸。

    老丈人看着老陈,老陈眼睛边上起了一个个红点,那是极速下坠,血液倒流,撑爆毛细血管的后果。

    老陈觉得自己的眼珠都快蹦出来了,为什么老丈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不愧是空降兵出身啊!佩服!

    老陈的心跳慢下来,脑子马上活络起来,反正抱都抱了,一时半会上不去,干脆拍拍马屁?

    老陈看老丈人,眼神真挚起来,比刚才结婚仪式上说我愿意还要真挚。

    然后他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老丈人的头发向下垂,直挺挺的,好像被电了一样,有一缕发丝却还倔强地向上立着,脱离群众,格外显眼,似是蹦极时,大难不死,获得超能力,可以克服地心引力悬浮,老陈好像伸手帮老丈人整理一下。

    老丈人开口说话了:“老小陈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怕蹦极?”

    废话,您老人家可是空降兵啊!精英中的精英,当然不怕。

    老丈人自己往下说:“当初刚参军的时候,一开始训练,飞机影都看不到,只有跳平台、跳吊环、跳模拟舱,跳到腿肿了,终于轮到一次实战跳伞,乘飞机,从800米高空跳下来。老兵跟我们说了,新兵怕离机,老兵怕着陆。要是怕的话,离机时大喊一个人的名字,你妈,你媳妇,你仇人都行,跳个几次,就习惯了。”

    这时回收绳降下来,垂到老丈人腰间,只要扣上扣子,就能回去。

    可老丈人还在说,根本不看回收绳。

    老陈想哭,您是蝙蝠洞里特训过吗?这么喜欢倒着讲话,回去,站着,咱俩胡侃海扯上一夜都行。

    老丈人说:“那时我刚结婚,想着肯定叫媳妇的名,在800米高空,云都踩在脚下的地方喊老婆名字,挺浪漫的。”

    爸!两个成年男人抱在一起倒吊在海拔高度5米的高空聊天,河水都在脑袋上的地方,脑子快要进水啦,挺傻的!

    “结果,第一次实战跳伞,舱门一开,风灌进来,我就傻了,跳出去,别说媳妇名字,就是自己名字都忘了,只是大叫啊啊啊啊,跟你刚才一样。”

    老陈一个激灵,老丈人这话什么意思?嫌我跟他一样窝囊?不不不,夸我和他一样英勇?极有可能。听下去,听下去。

    “半个月后,我想好了,这回叫妈妈的名字,我已经跳过一次,有经验了。结果,还是啊啊啊地跳下去。”

    “小陈啊,那时挂不住面子,倒不是跳伞不行,就是觉得迈不过这道坎,每次跳伞都跟傻子一样啊啊啊叫,别说老兵了,新兵也瞧不起。战友现在都叫我绰号啊啊啊。第三次,我想好了,媳妇生了个女儿,照片寄给我看,白白胖胖,脸很圆,我给她取个小名叫圆圆,我要叫女儿名字跳下去。”

    “第三次我成功了。以后每次跳伞我都贴身戴着女儿照片跳下去,叫着她的名字。每次执行任务,我都平平安安。直到最后一次执行救援任务,降到山区树林里,伤到了头,我才退伍。”

    老丈人又不说话了,低头看脚下的云,好像此时他又在执行任务,等待口令跳伞。

    老陈也紧张起来,这是要摊牌了吗?爸,你快说,趁我大脑充血只充到95%,还有5%的空间富余。

    “喂,你说他俩抱着吊下面说啥呢?”菠萝问绝情。

    绝情深深地看了菠萝一眼,“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认真,你不好奇?”

    “一个是你爸,一个是你老公,你问我?”

    “唉,随口问问,那么激动干吗?对了,婚礼上那个帅哥你看到没?”

    “哪个帅哥?”绝情已经不想吐槽菠萝了,刚结婚,老公还吊在下面,讨论帅哥不合适吧。

    “就那个啊,接花女生身边那个,又高又帅,还有种儒雅的气质,不是医生就是律师,要么就是大学教授,你有没有兴趣?他好像还在对面。”

    “没兴趣。我现在只想睡觉。”绝情打个哈欠哇哇哇,眼泪都出来了。

    菠萝还不死心,八卦地说起晚上大峡谷还有篝火晚会,要是那帅哥还留着,就趁着天黑上下其手,一网打尽,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如今又帅又有气质还没结婚的优质单身男青年可是珍稀物种,要呵护,要提早预定,要及早下手,要

    “别要了,你看他俩干啥呢?”

    工作人员和菠萝、绝情都探头往下看,老陈和老丈人搂在一起,比之前跳下去还要紧。

    “圆圆就交给你了,对不起,我之前不是想凶你的。我说你丑,说你没出息,说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吃饭话还多,这些都是”老丈人哭了,眼泪往额头上流。

    “爸!”老陈心潮澎湃,一把搂住老丈人,像是一把箭穿透两人的心,钉在一起。

    就在这一刻,他找到两人的共同点,他们两个都爱菠萝啊。

    一个爱得舍不得。一个爱得怕不够。

    老丈人顿了一下,继续说:“说你丑这些话都是我的真心话,你是好丑,及不上我当年百分之一的英俊,我的圆圆好可怜啊!”

    老丈人反搂紧老陈,哭得撕心裂肺,荡气回肠,像是河面起浪,哗哗地响。

    老陈的心好痛,搂得更紧,也哭了。

    爸!伤人的话别再说了,好不好?

第二百五十六章 喊出来

    两人哭到动情处,老陈双手插入老丈人的浓密头发里,移了一下,咦,手感不对,好像掀了一层头皮?

    老陈退开一点,一时手贱,拉了一下,老丈人额头上光亮亮,映出光来,晃了老陈的眼。

    这时上方蹦极台传来工作人员的起哄声:“亲一下!亲一下!”还有菠萝的声音。

    工作人员见两人真情流露,忘我相拥,还大哭起来,哭得一个比一个惨。

    想想也知道是禁受了多大的压力,遭了多少白眼,才在女儿和女儿朋友的祝福下,敞开心扉,到大峡谷来蹦极,在体验生死一瞬的极限中,感悟爱情的本质。

    来,大家为爱情鼓掌,为爱情喝彩!

    “亲一下!亲一下!”

    菠萝也笑开了花,还嫌热闹不够大,拿来扩音喇叭大叫亲一下。

    老陈以为自己头晕眼花,又用力扯了一下,手一松,那蓬黑发掉下去,落在河里漂走,像是一片水草。

    老丈人额头上的全景暴露在他眼前,坦荡荡,光亮亮,一颗秃头。

    老丈人怔了下,他还在强烈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头皮有点凉。

    老陈温柔地捧住老丈人的卤蛋似的脑袋,深深的,深深的,一口咬下去,嗯,香甜入味个鬼!

    爸,你几天没洗头了?

    不管了,分散注意力,千万别说是我弄掉假发,再多亲一会儿。

    晚上,大峡谷。

    悬崖上除了蹦极台,再无任何树木、建筑的阻拦,月光杂着星光倾泄而下,铺在地上,白出细致浓密的纹理,蘸着夜的黑,像片静静的湖,揣着小小的水波。

    白天举行婚礼的地方都清理干净,中间升起一堆篝火,又大又亮,像是从天上借来的一颗红星。

    篝火旁坐着一圈又一圈的人,人群异常安静,只有风声应和着篝火哔剥的响声,好像大家都在倾听星月流光划破夜幕的滋滋声。

    跳动的光中,人们成双成对,男男女女地坐,各自歪着头靠,身子融成一处,远看像是双头食人魔。

    空气中除了木头烧透的焦味,就是那股爱情荷尔蒙在流动。

    悬崖对面,蹦极台边上坐了三个人。

    菠萝、老陈、绝情。

    老陈心虚,离菠萝远远的,还在想那假发的事。

    上来后,他就搜了假发的价格,嗯,异常的贵,稍微好一点的牌子就要三四千。

    他都想把自己头发剃了送给老丈人。

    都怪自己手贱,好好的,干吗要去抓头发?

    还好那一口亲懵了老丈人,以为倒吊时间太久,假发自己掉了。

    机智如我!老陈看对面的篝火,又骄傲起来。

    “喂,你不去对面看看吗?我刚才去过了,那个帅哥还在!”菠萝还穿着婚纱,抱膝坐在绝情身边。

    “说了别管我,只管忙你们的去,新婚夜不守着新郎,呆我身边算什么?”绝情很烦,她想了一天了,脑壳都痛,还没想出那句话。菠萝又一直找她说话,静下心思考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帅哥?干她屁事!

    “你看,现在气氛多好啊,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快去吧,那个女生我问过了,跟那帅哥只是邻居。你的机会很大。”

    “不去,让我一个人静静。”绝情拒绝。

    菠萝说:“你不去是吧?”

    “就不去。”

    “好。”菠萝点点头,突然提高嗓门:“老陈!”

    老陈吓一跳,还以为假发东窗事发,踮脚跑来,听候新晋老婆大人差遣。

    “请对面那个帅哥过来,说这里有人想认识他。”菠萝说。

    老陈很受伤,被老丈人说丑,又被老婆当面打击,还要不要活?

    “哪个?”老陈问。

    “还能哪个?最帅的那个,一过去就看到了。”菠萝压不住火,呛出来。

    老陈一边念,一边走玻璃走廊,去找那个帅哥。

    “不要去!”绝情说。

    老陈停下来。

    “老陈。”菠萝没加任何多余的话,老陈马上收到信号,看了绝情一眼,对不住了,兄弟,结了婚就是老婆最大。我听老婆的。

    “你把人叫来,我也不会说话的。”绝情表态。

    “聊一下又不会死。你就是圈子太狭窄了,一直没接触外人才会不开心,听我的,又不是叫你马上谈恋爱,交个朋友不行吗?”菠萝劝道。

    “谁说我不开心的?我不需要交朋友,一个人开心着呢。”

    “别骗人了,这几个月就没看你笑过几回,连夺冠了也没多开心。你就是需要一个男朋友,你妈都有男朋友了,你没有,像话吗?”菠萝说。

    绝情站起来,看着菠萝,老陈走到一半,又折回来,站在边上,很是担心。

    绝情就不用说了,不常发脾气,但一发,保准是基地上下无人敢惹的存在。

    菠萝生气起来就更厉害了。

    这两人要是真吵起来,接下来他准没好日子过,还不如让菠萝和他吵一架,至少有绝情可以劝架。

    “要你管!我开不开心要你管!”绝情吼出来。

    老陈插在两人中间,说:“绝情,给我个面”

    话没说完,就被菠萝、绝情两人推出来,差点摔一跤。

    菠萝吼回去:“我就要管!偏要管!你是不是看我嫁出去心里不舒服?不舒服,你也去找个男人嫁啊!你长这么漂亮,还担心找不到?为什么一定要折磨自己?”

    “折磨?是你折磨我才对吧?每次和老陈吵完架,就找我诉苦,喝醉了酒就睡我床上,我还要帮你脱鞋脱袜子,一有烦恼就跟我说,开心了说我是你的好闺蜜,回头就去找老陈开黑,不开心了,说老陈是个混蛋,一辈子不想理他,又赖上我,倒一肚子苦水。你倒是有人诉苦,倒垃圾,我呢?我呢?我不开心了,我难过了,我去找谁?啊?”绝情说着说着哭了,不带哭音地掉眼泪。

    菠萝后退一步站稳,说不出话,咬着嘴,眼里也泛起泪光。

    老陈是真怕了,他还从未没见过这两人吵这么凶,劝架是劝不来,不劝,万一闹大了怎么办?

    “我不开心了,找我妈吗?她本来就担心我,我怎么可能跟她说。找我爸吗?我爸早死啦。你结婚了,有爸爸牵你的手交给新郎,我呢?你和老公闹矛盾了,可以回娘家,我呢?你有爸爸心疼你找个丑男人,我呢?”绝情哭起来,眼泪就止不住,像是脸上流了两条三寸长的小溪。

    老陈很郁闷,明明不关我的事,为什么老是受伤害?

    菠萝的眼泪终于掉下来,走过去,抱住绝情,拍她的背,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想错了,以为你是孤单了,急着想把你推销出去。是我不对,是我不好。

    绝情紧紧搂住菠萝的脖子,放声大哭,她突然想通了,章老师说的她想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绝情喊出来,对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爸爸,我想你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老实

    悬崖对面有人喊爸爸我想你了。

    夜里安静,声音传得很远。

    篝火旁的人们听到,骚动了一阵,又安静下来。

    章本硕和六六面对面坐着。

    六六手里拿着张纸,看着,笑一会儿,又抬头看星星。脖子酸了,又低头看纸,好像纸上也有一天繁星。

    “这么好看?排队到什么时候?”章本硕问。

    六六一天都在忙婚礼预定的事,本来想问阿秋,但阿秋回家去,手机一直没接,只好自己打电话去问,又是交订金,又是签合同,终于排在第307名。

    “三年后,不过万一有人毁约,或者提前分手的话,还能再快一点。”六六说。

    “也就是说,你现在要开始找男朋友了?”章本硕问。

    “是啊,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先培养感情,牵牵小手,看看恐怖片,再夜访凶宅,再蹦蹦极,跳跳楼之类的,一套流程走下来……”六六陷入沉思,掐着指头算,“三年不够啊。要抓紧。”

    大姐,是男朋友不够吧。就你这套流程,能从头走到尾的,绝对是精英中的精英,要不就是脑袋少根筋。

    章本硕实在看不好六六自由恋爱的前景,和鬼谈恋爱都靠谱些。

    正在吐槽时,章本硕突然听到系统的声音。

    id叶子恢复发表恶意本章说功能,获得积分500点,总积分5500。

    只有500积分,这可能是章本硕单次案例的最少积分。

    当然也跟叶子的状态有关,“死”过一次,只让她把隐藏的恶意发泄出来,离完全恢复还早着呢。

    获得恶意徽章一枚。

    恶意徽章?这有什么用?

    章本硕打开系统界面,一枚骷髅样的徽章排在左边,右边空出一行。

    下方有一行说明:世界总有恶意,善意永不妥协。

    还没升到2级,但有点赞狂魔称号,又有恶意徽章,自己好像开启了两条不得了的路径:称号和徽章。

    不过想想这两条路径很可能要大量积分,5500的积分远远不够啊。

    未动用本章说系统参与治疗,让id绝情猫袖剑开心,获得积分奖励3000,总积分8500。

    额外一次性功能奖励,修改任意对象id名称,时效24小时。使用条件:让目标哭着叫“爸爸”。

    章本硕呆了,几时见过如此慷慨的系统,几时有过如此奇葩的一次性功能。

    刚刚还想着积分不够,转手就送了3000分,离一万只有1500分了!

    还有那个修改任意对象id名称的功能,使用条件要不要这么变态?

    让目标哭着叫爸爸?

    是不是以后生个儿子、女儿,揍哭了,就能用?

    id改了有什么用?

    章本硕差点要在自己身上用一下,还好及时想起是一次性的,用了就没了,忍下来。

    “喂,想什么呢?”六六推了章本硕一把,章本硕眨眨眼,退出系统界面,看六六,六六的眼神很毛糙,磨着章本硕的眼,章本硕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刚才聊到哪了?男朋友?

    “章老师,你身边有没有优秀的资源,互推一下。刚才新娘过来问我,我和你什么关系,我说了邻居,还着重强调了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她很满意,估计过会儿,就会带妹子过来,跟你认识。你呢?有什么表示吗?”六六现在很急,就像要考研了,买了参考书,还是提不起劲复习,一定要交了培训班报名费,才有实感。

    婚礼都订了,三年内,她一定要找个能结婚的男朋友。

    “有是有。”章本硕想起李临,不过那家伙胆小,介绍六六给他恐怕有点推人下火坑的意思。“不过你先说说,喜欢什么类型的。”

    六六抬头看星星,想了会儿,说:“不一定找最帅的,但一定要找自己喜欢的。”

    “所以你到底喜欢什么?”章本硕打破循环。

    “喜欢帅的,传统中式风格。”

    靠!又循环了。

    章本硕托着下巴,盯着篝火,半天,问:“还有呢?”

    “因为我的爱好比较小众,导致我自身的气质偏阴郁,所以我想要个阳光点的,笑起来整张脸发光的那种男生。”

    章本硕皱着眉头思考,六六期待地看着他,要是章本硕身边有这样的男生,她就在一天之内搞定结婚场所,并预订未来男友,两件人生大事。太刺激了!

    “帅的,中式风格,笑起来脸发光的男生,嗯我懂了。”章本硕一拍大腿,“如来,你喜欢如来这一型的。”

    大峡谷篝火之夜过去已经三天,六六一直躲着章本硕,生怕哪天他带来一个圆寸脏辫的男人,合什问好,说要和她相亲。

    这比她看过的所有恐怖片加一起都要恐怖。

    还好,章本硕那边没动静。

    章本硕正在接待一位来访者,这个来访者叫宣慎,说是看了章本硕在网上发的帖子《老实人刨你家祖坟啦!》,深受感动,慕名而来。

    章本硕最近刚得了修改id的功能,一直想找个机会用,又舍不得用,对别人的id特别关注,宣慎过来,先看他的作家感言,找到id。

    id轩辕狗剩:今天老师培训的内容有些还看不懂,回去要问一下,就是不知道老师会不会烦。

    “嗯,狗剩宣先生,请说一下你的问题。”章本硕差点说漏嘴。

    “我是个老实人。”宣慎说。

    看得出来,宣慎进门的时候,就有点腼腆,眼盯着地,挨进来坐下。

    宣慎问能先喝口水吗?今天在公司刚开完会,嗓子都喊哑了。

    章本硕说可以。

    宣慎喝水,咕咚咕咚地倒,喝完了,有了精神,开始说自己的烦恼。

    他从小就老实。他妈说他小时候拿个小板凳坐门口,给他塞个苹果,就能坐一个下午,屁股都不挪一下。

    别人家的孩子闹啊、皮啊、晚上不睡觉、吃饭不好好吃的毛病,他都没有。听话、乖。

    再大一点,他上学了,规规矩矩地念书,老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该背的书背,该写的作业写。

    他不算聪明的孩子,也没上过什么课外辅导班,就是上课认真听,下课认真做作业,不会的题目做到会为止,成绩也不错,一直在前三。

    老师可喜欢他,说大家都要向他学习。别仗着点小聪明,学得快,上课就吊儿郎当。这话主要是说给王木子听的,王木子是宣慎同桌,和宣慎的老实一比,完全是另一个极端,人长得机灵,也聪明,上课不听,要么睡觉,要么看闲书,下课撩女生裙子,在走廊上打闹,学大人样划酒拳,可就是成绩好,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王木子看不起宣慎,宣慎挺佩服王木子。

    王木子有次跟宣慎说,老师说你老实你都受得了?你知不知道老实啥意思?

    宣慎摇头。

    王木子说:就是笨啊!没用、窝囊、别人欺负你也不吭声……总之,什么不好都往“老实”里扔。你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

    宣慎挠挠头,他不觉得自己笨,没用、窝囊……

    “不过,我是老实啊。”宣慎觉得老师说得没错。

第二百五十八章 职业选择

    后来上了高中,考上大学,第一次住宿舍,挺新鲜的。

    同学们都很好,知道他喜欢打扫卫生,吃瓜子吐皮吐地上,垃圾筒从来不倒,外卖垃圾连门口都懒得放,直接堆在窗台。

    他每天自习回来,至少都要半个小时打扫卫生,动完脑后,顺便活动下身体,可舒服了。

    出了一身汗,再去打壶水回来。

    每次他拎着水壶出门,一层的宿舍门都开了,同班的、隔壁班的、同专业、不同专业、学长、学弟都抱着暖水壶跑出来,说老宣,帮忙打水,谢啦。

    大家这么喜欢他,让他很开心,他拿一个秃了头的拖把串起来,扛着五个暖水壶出门,剩下那些跑得慢的同学,抱着暖水壶回去,唉声叹气。

    除了打水,宣慎人气最高的时候就是晚上10点钟,那时他会去校门口买夜宵,门口有个大叔烤的饼贼好吃,最经典的款式是烤饼加香肠,热销款是烤饼加花菜,小众款是烤饼加麻辣鸭脖,总之,各种搭配花样针对熬夜打游戏的大学生的胃,杀伤力极强。

    宣慎一到点,就去各宿舍转一圈,说我去买夜宵。

    一帮人掏钱的掏钱,赊账的赊账,报上一串菜单。

    “两个饼,一个加蛋,一个加香肠。”

    “烤花菜,饺子一份。”

    “隔壁麻辣烫要是还开着,帮我带一份。”

    “经过食堂,帮我去二楼看看我饭卡是不是掉地上了。”

    “有去女生宿舍吗?帮我叫声班长,我爱你。”

    “卫生巾帮忙带一包,夜用、苏菲、超薄款。看我干吗?我女朋友要用啊。男人帮女朋友买包卫生巾怎么了?”

    “切,无耻,你自己去买啊!欺负老实人是吧?老宣,回来帮我去保安室看看有没有我的快递,对,前天刚买了个小冰箱,不重,像你这么老实稳重的人一定抬得动。”

    宣慎接了夜宵的单,把其他非礼要求拒了,笑呵呵出门去买夜宵,又大包小包地提回来。

    刚到宿舍门口,闻到香气,一帮人就围上来挑挑拣拣,拿了东西走人,打游戏的打游戏,看游戏的看游戏,剩下的围观小电影。

    宣慎身边马上就冷清了,除了有人抱怨带错了,明明说过不加葱,不加辣,为什么又加葱又加辣,这怎么吃?

    大学毕业了,宣慎去找工作,投了很多简历,都没有满意的。

    这时,他的好人缘发挥了作用。王木子联系上他,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待遇不错,工作自由,就是需要经常学习。

    宣慎就去了,王木子也在那家公司工作。宣慎很开心,有王木子这样的聪明人在,他放心多了。

    新人进公司都要高强度培训一周,宣慎也熬过来了。

    他认真地做了笔记,记下老师的话,课后仔细揣摩。看不懂的地方,就去问老师。

    问多了,老师也烦起来,跟他说,你好学是好的,不过有些东西不用想那么深,去做、去重复就好。关键是行动力。这点你要向王木子学习。

    宣慎努力工作,却毫无起色。

    他很沮丧,果然,进入社会,光老实听话是没用的,还是要聪明才行。这点他真不如王木子,别说王木子,就是同期的几个新人,也陆陆续续成交了单子,有了客户。

    只有他没有。

    “章老师,再这样下去,我要被开除了,这是我第一份工作,我不想以这种方式结束,我想好好干,怎么办?”宣慎问。

    “能具体说一下为什么被开除吗?”章本硕问。

    “唉,就是业绩做不上去,打电话没用,上门拜访也没用,身边也没什么资源。主任说我太老实,不是这块料。叫我自己想清楚,要不要在这行干下去。”宣慎愁眉苦脸,一路读书读上来,他从没觉得老实是个优点,可也没把它当成缺点。

    谁知道一工作,自己老实这个缺点就被无限放大。

    “你和同事关系怎么样?”章本硕问。

    “还好。培训的时候,大家吃住都在一起,感情可以,可是大家更喜欢和王木子在一起,他会抽烟、喝酒,还会打麻将,常和同事、主任玩几把,我什么都不会,只能在边上干看着,融不进去。”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点内向?”章本硕问。

    “那倒不是。我喜欢看看书,玩些单机游戏,不算多小众的爱好,只是跟同事们聊不到一块去。”宣慎摇摇头,回想起以前在学校带饼时的风光,站走廊里一喊,二十几个宿舍门打开,一群饥汉冲出来的场面何其壮观。

    现在都在公司吃食堂了,公司管理严格,不能随意进出,他也不能用带夜宵这个借口亲近同事。

    又聊了一会儿,宣慎拿出一个老款诺基亚键盘手机,看看时间,说自己要回公司加班了,最近来了很多新人,作为老员工也要帮忙一起培训。

    章本硕说好,约个时间下次来咨询吧。

    宣慎站起来,没走,吞吞吐吐的,脸红起来,说章老师,不好意思,最近手头有点紧,咨询费能不能等他提成发了再付。

    章本硕说可以。

    宣慎谢了又谢,离开办公室。

    章本硕打开《本章说》,写上《宣慎》新章节,想了一会儿,只打上老实人,待观察六个字。

    看看时间,下一个来访者要来了。

    六六走进来,坐在沙发上。

    “可以开始了吗?”六六问,有点不习惯。她还是第一次找章本硕咨询。

    “开始吧。”

    “要说老师好吗?还是有什么仪式?”六六紧张地问。

    瞧、瞧,这就是恐怖电影看多的后遗症,把普通的心理咨询和催眠、招魂之类的联系起来。

    章本硕说没关系,只用说出你的问题,当平时聊天就好,你不是常和我聊天吗?

    呸!平时聊天有收钱吗?六六吐槽,却也放松下来,接着说出自己的烦恼。

    其实这些话她本来是想跟阿秋说的,只是那天蹦极回来后,阿秋一个人早早走了,又一直不接她电话,发消息过去也不回,今天才回了一条信息,说是自己要去追逐梦想,换了工作,去了另一个城市。然后就没了。

    六六很伤心,阿秋说走就走,连面都没见上,那天蹦极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阿秋不说,她也没办法。

    只好来找章本硕咨询一下。

    “那天篝火晚会回来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像我这样宅下去,别说男朋友,就是普通朋友都会没了。要在三年内找到预备老公,难度很大。”六六认真地分析给章本硕听。

    章本硕点头,很好,有自知之明。

    “所以,我要摆脱这个混吃等死的状态,不能躺在一千万的拆迁款上,安心做个暴发户富婆。”六六深刻剖析自我。

    章本硕点头,很好,有上进心。能意识到混吃等死,就是个进步。

    “混吃等死的反义词是努力工作,是吧?努力我有了,我现在就缺份工作了。”

    “你想问找什么工作是吧?”章本硕终于抓到六六的思路。

    六六说是啊是啊。

    章本硕松口气,他一直担心六六不按常理出牌,抛出些怪问题,他接不住,却没想到是个最普通、最常见的职业选择问题。

    这个他拿手。

    “对于一般人来说,职业选择需要很多的妥协和放弃,比如说经济问题和自身兴趣的矛盾,职业发展和家庭因素的矛盾,可是在你身上,就简单许多。首先,经济问题不用考虑了是吧?”

    六六点头。嗯,她有钱。

    “那就只用考虑你的兴趣了。你对什么感兴趣,去尝试一下就好了。”

    “就这么简单?”六六吃惊道。

    “对啊,就这么简单,喜欢什么做什么。”

    “可是我不擅长怎么办?还是个初学者怎么办?”六六有点担心,犹豫起来。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不会可以学嘛。”章本硕想六六最大的兴趣就是看恐怖片,该不会跑去电影片场去客串死尸吧。不过,说真的,这也算个职业。

    “要考试,要拿证书怎么办?”六六还在犹豫。

    “那就去考啊,一边考,一边工作积累经验,等拿到证书再正式从业。一举两得。”章本硕鼓励六六。

    “可是别人会不会觉得我半路出家,不够专业?”

    “管别人干吗?这年头不讲究专业对口,都是边做边学,持续学习才是核心竞争力。”章本硕看到六六的表情逐渐昂扬,信心的种子已经撒下,接下来就看六六做出什么选择了。

    “好,我知道了,本硕!谢谢你!”六六站起来,双手搭在章本硕肩上,脸上起了红晕,激动得手在发抖。

    章本硕也开心,咨询师一般避免给太亲近的人做咨询,因为亲密的关系往往会影响咨询的效果,没想到给六六的咨询这么成功,这么快六六就做好了决定。

    “那你想好了要做什么吗?”章本硕问。

    “我要做心理咨询师!”六六大声说。

第二百五十九章 安主任

    章本硕呆了一下,问:“真的?”

    “对啊。”

    “为什么?”

    “兴趣啊。”

    “你兴趣不是看恐怖片吗?”

    “精确地说,是心理类恐怖题材,我又不是只喜欢看血浆、暴力,揭露人性黑暗的作品才是我的最爱。”

    “这跟心理咨询师有什么关系?”

    “做咨询不会遇上很多变态吗?想想就刺激。”

    章本硕觉得有必要跟六六说一下心理咨询这个行业,“那个,心理咨询不是你想的那样,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烦恼也都是小烦恼,不能说完全没变态,但绝对没有很多变态。”

    “没有变态杀人狂?”

    “没有。”

    “没有分裂出一百种人格的患者?人格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有格斗天才,有天才画家,有天才黑客,有天才钢琴家,还有天才他妈?最后杀得只剩下一个人格。”

    “你是不是刚看了《致命id》?”

    “是啊。你怎么知道?”

    “回到上一个问题,没有。”

    “那九十九种的有没有?”六六有点失望。

    “都没有。实际上大部分人的烦恼要比你想象的小得多,夫妻感情不和,职场压力,性格懦弱自卑,不善言辞,强迫症等等。琐碎、真实。你要想成电影连续剧,那只会让你失望。”

    六六想了一会儿,说我还想当当看。

    “可是你要先考到证书。”

    “没事啊,那就去考呗,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一边工作,一边备考。”

    章本硕想扇自己巴掌,叫你多嘴。

    “心理咨询师的工作可没那么好找,据我所知,像是阳光心理这样的大机构,对人员素质要求很高,一般都是名校毕业,还有相关经验,除非你进去只做个前台、后勤之类的。”

    “谁说要去阳光心理了?你这里不挺好的,上班又近,出个门走几步就到,对了,以后把墙打通,连门都不用出。”六六看后面的大白墙,建议道。

    章本硕这回不想扇巴掌,想拿头撞墙。

    “可是要读很多书的,如果不是专业出身,会很辛苦。”章本硕说。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呀,而且你不是说了吗?这年头不讲究专业对口,持续学习才是核心竞争力。本硕,你是不是不想我跟你一起工作?”六六问。

    “对。”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和你一起工作。”章本硕照实说。

    六六看着章本硕,好久,才拍桌子,站起来,逼近,差点要顶上章本硕的鼻子:“我就知道,阿秋突然走了,一定是你对她做了什么,是不是?”

    章本硕还没回答,六六又说:“阿秋从没说过要蹦极的,只说陪我去,那天突然蹦极,一定是受什么刺激了,你”

    六六的目光愈发锐利,“阿秋向你告白,你说喜欢的人是我,阿秋万分痛苦,受不了打击,自己主动跳下去的,对不对?你不想和我一起工作,就是怕更多了解我一些,就会深深地爱上我,是不是?阿秋深爱着你,可你的心却属于另一个人,那个人还是她的好朋友,阿秋不想破坏我和她的友谊,所以离开我,去另一个城市工作,重新开启另一段人生,是不是?”

    三连问排开,气势磅礴,有如长虹贯日,贯得章本硕脑壳疼。

    适合这女人的职业应该是狗血剧编剧。

    “怎么不对吗?哈,上次看了《昆池岩》,顺带看了几部韩剧,对不起。脑洞太大,不过也证明我在心理咨询方面的潜力。不是吗?”

    章本硕看着六六,半天,才说:“你以后还是看恐怖片吧。”

    宣慎一回到公司,就感觉到不对劲。所有人都避着他,假装没看见,或者聚在一起小声说话,宣慎一过来,立马安静。

    气氛很诡异。

    宣慎回自己办公桌上,打开电脑,整理资料。

    公司最近有个大项目,一个星期后,总部就会派专家来审查。大家都在加班加点,争取一次通过专家审查。

    宣慎负责的部分是整个项目的关键点,也是专家审查的重点,安主任三天两头过来盯进度。宣慎压力很大。

    不过他也乐在其中,相比于以前在销售岗工作,调到技术岗,负责项目技术支撑后,他反而开心起来。

    不用纠结那些销售话术,只用整理资料,阅读技术文档,简直就是天堂。

    到了饭点,大家出去吃饭,只留下宣慎一人,没人叫他一起,也没人问他要不要叫外卖。

    宣慎习惯了,还在工作。

    资料中一段关于基因修复液的说明,宣慎不太满意,准备去知网上查查资料,只是公司的网太烂,电脑也慢,半天打不开。

    这时候,门开了,王木子走进来。

    宣慎心中一暖,他还是有朋友的。

    他说:“等等,马上就好。”

    王木子又转身往回走,走到门口,往外张了张,关上门,走回来,压低声音对宣慎说:“你小心点。”

    “啊?”宣慎敲完回车,保存文档,正要跟王木子去吃饭,听他语气凝重,像是发生什么大事。

    “丽芹向安主任举报你了,说你过去一个月接待客户的问题,你小心点。她们几个昨晚开了一晚的会,都在说你。你准备准备,怎么跟安主任解释。”王木子说完要走,又停下来,低声加了句:“小心丽芹。”匆匆走了。

    宣慎呆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心咚咚地跳。

    丽芹是公司里的老员工了,除了安主任,没有比她资格更老的,虽然没什么职务,不过也有点威望,贝贝、冬子就听她的。

    和宣慎这个半路出家转专业的野路子不同,丽芹早十几年前就在这个行业里摸爬滚打,小有名气,上家公司倒闭后,她就到这里工作。

    宣慎跟丽芹没什么私交,可也没什么龌龊,好端端的,丽芹干嘛要举报他?

    一天后,安主任板着脸到办公室里来,叫宣慎去他办公室一趟。

    其他人都在工作,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耳朵都竖得直直的。

    宣慎低着头出去,那感觉很不好,像是考场作弊,当场被老师揪出来一样。

    他跟着安主任进办公室,安主任关上门,拉张椅子,几乎顶着宣慎的膝盖坐下。

    他没急着说话,两只眼一直打量宣慎。

    自从进公司来也有半年了,除了第一次招聘的时候和安主任聊了些大学专业的事,接下来,都没怎么说过话。

    偶尔在走廊里碰见,也只是打声招呼,说招呼都有些勉强,只是鼻子嗯一声而已。

    安主任人很高,不苟言笑,天天一大早守着考勤机,看谁迟到,晚上就敞着办公室的门,看谁早退。

    下面的人都怕他,当然,有两个例外。

    一个是丽芹,她资格老,觉得自己和安主任差不多,就缺个名义上的职位。

    另一个是王木子,他太能拍马屁了。安主任从不夸人,就夸过王木子,说他会来事,办事牢靠。

    安主任一直不说话,宣慎心很慌。

第二百六十章 不

    “小宣,最近忙什么呢?”安主任终于开口。

    “就是周末项目的事,专家重点考查的资料我正在准备。现场考核的问题我也在整理,争取一次通过。”

    “没其他的吗?”安主任问。

    “没有啦。”宣慎挪了下屁股,和安主任坐得太近,安主任高他一个头,很不舒服。

    “你知道吗?丽芹跟我举报,说你接待客户弄虚作假,领了试用小样出去,又原封不动退回来。还专门写了二十八页的举报信,就在我桌上。”

    宣慎不说话。

    安主任继续说:“我听到丽芹这么说的时候,根本就不相信。你刚进公司的时候,我就说了,你性格跟我一样,都有点内向,做事老实,认真。我从没想过你居然会在任务上作假。说是出去接待客户,其实根本就没去,对不对?一个月啊!”

    安主任摇摇头,像是刚知道养了18年的儿子不是自己的,用被绿了足足18年的口气说:“公司花了多少资源,丽芹她们加了多少班,才拉到那些客户的?结果给你接洽的时候,你就填个表,说去过了,就完事了?你的任务就这么多?忙不过来?”

    宣慎张张嘴,还是没说话。

    安主任越说越激动,“就算你任务多,安排不过来,也要跟我说啊!任务接了,不做,造假,算什么?你给公司造成多大的伤害你知不知道?对信任你,无条件把重要任务交给你的同事造成多大的伤害你知不知道?我这么用心栽培你,看你打字打多了,冬子塞了马桶我都叫他放着别动,等你来通,让你劳逸结合,修养身心,你对得起我,对得起组织,对得起默默把任务交给你,让你加班加点提升自己能力的同事吗?”

    ……

    第一章心理办公室。

    “然后呢?”章本硕问。

    “然后我就说没有,我有接洽客户。安主任就说那为什么一个单子都没成交?连试用小样都没开封?我说客户对小样没兴趣,动都没动,我有什么办法。安主任叫我写检讨。我就走了。”宣慎很沮丧。

    章本硕观察宣慎的表情,说:“你本来想说什么的?”

    宣慎愣了一下,“说什么?”

    “安主任说就算你任务多,安排不过来,也要跟他说的时候,你本来想说些什么的,对不对?说出来吧。”章本硕引导宣慎,刚才宣慎讲到安主任那句话时,身上的作家感言激增,明显是有太多东西要吐槽。

    “我想”宣慎顿了一下,说:“一开始给我分的任务就是最多的,项目汇报的ppt,材料,还有外文翻译都是我在做,还有些技术性的资料,工作量已经很大,丽芹说自己不会用电脑,贝贝说自己打字慢,冬子说自己要去动车站接人,都分了点任务给我,王木子也有很多任务,他很多不会做,问我怎么做,我跟他说了,他说听不懂,叫我先示范一下。我就做给他看,然后稀里糊涂的变成是我在做,从头做到尾。”

    “章老师,我是老实,可我不傻,他们懒得做,不想做,都推到我头上,我也想拒绝,可就是说不出口。我也跟安主任提过工作量过大的事,可能会拖累整个项目。安主任说没事,你只管去做,年轻人肯干是好事,这是个锻炼的好机会,像贝贝那么懒的人,是没前途的。”

    “安主任说贝贝没前途,没前途的人他连骂都懒得骂,自然也不会给她任务,让她成长。他说像我这样有前途,有能力的年轻人,需要大量的任务,有难度的任务,才能成长。我好想扁他。可我连骂他都不敢。”

    宣慎开启吐槽模式,章本硕也比上次咨询了解得更多。

    宣慎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老实人,职场上的龌龊和小心思他都懂,只是不会拒绝,或者不习惯拒绝,才会导致今天这么被动的局面。

    越做越错,反被丽芹她们抓住漏洞举报。

    “对于你工作上的事,我不熟悉,不好评论。不过关于你说的不会拒绝,我倒有点看法。”

    “章老师您说。”宣慎坐直了,集中精神。

    “其实只是个简单的思维模式的转换。你要学会说不。”

    “说不?”

    “对,别人要你做事,你不想做时,就要说不。当面说,马上说,不要事后说,不要背后说。直接表达自己的意思。”

    “这么简单?”宣慎有点怀疑。

    “对。”

    “可我怕我说不出口。要找什么理由拒绝呢?”宣慎不太确定这样做有没有效果。

    “不用找理由,直截了当地说。我任务太多了,不想做。你自己的事自己做。”

    “万一、万一他们生气呢?”宣慎有点怕。他做老实人惯了,别人一生气他就慌。

    “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你别管,先说不。”

    宣慎走了,咨询费照例下次再付。

    回到公司,想起章老师的话,宣慎鼓励自己,加油,你能行的。

    大声说出来!

    丽芹冷着脸过来,扔了份文件到宣慎桌上,说:“这份文件ps一下,把甲方名字改了,章也换了。照片换成大经理的。半小时后给我。”

    “不。”宣慎轻声说,好像只有自己听到。

    丽芹刚要走,停下来,转过身,“你说什么?”

    丽芹脸尖尖的,脸上有几块斑,眼很凶。

    宣慎慌得差点说我马上做,话到舌尖,硬是嚼下去,直视丽芹,也板着脸说:“不!”

    “为什么?”

    “不想做。”

    丽芹的眉毛慢慢竖起来,突然笑起来,像西游记里只穿红肚兜的女妖精:“拜托啦,这里就你的ps最好了。不交给你交给谁?嗯?”

    宣慎看着丽芹那笑脸,很想吐,背地里举报他,还敢笑着拜托他做事,真把他当傻子?

    “不,是你的ps水平最好。”宣慎把文件递回去,说:“上次你去见客户,客户吓得转头就跑,拉都拉不住。还是你来p吧。”

    丽芹呆了一下,办公室里响起压抑的笑声,她狠狠瞪了宣慎一眼,扯过文件就走,高跟鞋噔噔地响。

    耶!我做到了!宣慎差点跳起来。

    章老师说的对,当场怼回去,说不就行了。哪那么多弯弯绕绕,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

    “小宣,换桶水。”贝贝娇滴滴地叫,拿着杯子站在饮水机边上。

    “不。你自己换。”宣慎叫回去。

    “唉呀,人家力气不够啦。”

    “手都比我大腿粗,还说力气不够?”

    “小宣,今天轮到你做饭了。”冬子喊。

    “不!你自己做,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都是我在做。”

    “我不会做。”冬子提高声音。

    “装、继续装!你以前是个厨子,说自己不会做饭?”宣慎越战越勇,把以前不敢说的“不”一股脑倒出来。

    办公室安静下来,又响起细微的议论声:小宣今天怎么了?吃火药了?

    还不是那件事,估计不想干了吧。

    脾气真怪。叫他做事是给他面子。

    瞧、瞧,还老实人,都是装的。

    安主任进来,问:“检讨书写好没?交上来。”

    “不!不交!”宣慎吼回去。

    安主任呆了,过了好一会儿,脸才沉下来,问:“为什么?”

    “我没做错,为什么要写检讨!”

第二百六十一章 箱子里的书

    安主任看了宣慎很久,说:“好、好。”转身走了。

    办公室里明明很多人,却连呼吸声都听不到,静了半分钟,才嗡嗡地响。

    宣慎坐了一会儿,手放键盘上,眼对着屏幕,心思却不知飞哪去了。

    我是不是做过火了?

    王木子过来,手支在桌上,冲宣慎挤眼,比个手势,低声说:“牛啊!兄弟!”

    王木子说完了,就去其他地方忙活,在隔壁培训室大声训斥新人。

    其他人离宣慎更远了,办公室里有10几个人,明明很挤,可宣慎一走动起来,两三米内都是空的。

    第一章心理办公室。

    章本硕看着宣慎,都怀疑他家是不是住楼上,为什么这么快又来咨询?才过了两个小时吧?

    “章老师,我是不是做过火了?”宣慎后悔极了。“完了,我要被开除了。公司成立以来,还从来没开除过人。我要成为第一个了。”

    章本硕在想另外一件事,没急着说话,敲了会儿键盘,看宣慎。

    宣慎问:“章老师,我还要做些什么?”

    章本硕说:“你的咨询费……”

    宣慎脸红了,“对不起,章老师,本来我是有点钱的,可上次给一个同事带饭,她还没还我钱,再加上公司提成要到年底才结算……”

    “你们公司只有提成吗?没有基本工资?”

    “没有。”

    章本硕想了会儿,说:“你有没有想过跳槽去其他公司?”

    “啊?跳槽?”

    “以你的能力,找一个比这更好的工作应该不难吧。为什么一定要呆这里呢?”

    “我我”宣慎我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过了一会儿,他说要回公司了,这次的咨询费也先欠着,下次、下次我一定付清,章老师。

    章本硕说没事,不用急。

    看宣慎走了,章本硕在《宣慎》章节写下这次咨询的看法。

    本章说无异常,大多数是关于工作,尤其是一款基因修复液的产品。近期常点赞的本章说有一个id经常出现,叫“为什么没人叫亚女”,点赞本章说内容多跟吃有关。

    比如:“小宣的蛋炒饭我最爱吃了。”

    “意大利面也不错。尤其是酱汁。”

    “天天吃这些,偶尔吃顿外卖还是不错的。上次叫小宣带的鸡腿饭还是不错的。”

    下次咨询可以问问id“为什么没人叫亚女”的有关内容,可能会有突破。

    写完后,章本硕双手抱着后脑勺,半躺在椅背上,想了会儿,外面电梯声响起,然后传来嗤拉嗤拉的响声。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弓着背倒退经过走廊,章本硕透过窗户看到,还有喘气声,配着嗤拉拉的拖地声,像是在拉箱子。

    “干吗呢?”章本硕走到窗边问。

    六六直起身,擦擦额头的汗,说:“买了一堆书。”

    章本硕看到一个大纸箱,把六六装进去都行,要都是书的话,确实够沉。

    “要不要帮忙?”

    “不用。都到家门口了。不过搬进去后,可能要你帮忙了。”

    “什么忙?”

    “有问题问你啊。这些都是心理学的书,刚好门口书店打折,买三送一,我就照着阳光心理推荐的书单全买了。你帮我看看?”

    六六没等章本硕同意,又推着箱子过来,只听外面嗤嗤的划地声,一个大箱子出现在门口。

    章本硕帮忙拉过来,六六一本本翻给章本硕看,让他以专业心理咨询师的眼光评论一下。

    《心理学与生活》

    入门书籍,普及心理学常识。可以。

    《进化心理学》

    以传统社会科学方法验证演化理论对人类心理机制的猜想。可以。

    《调皮鬼恐怖心》

    嗯,好吧,从兴趣入手,当娱乐读也行。

    《杀死你心中的恐惧》

    科普、科普,不过看这些,对心理咨询没多大帮助。

    《进击的巨人》

    明信片30张,小贴纸120张,附赠高清画报一张。

    “能解释一下这跟心理学有什么关系吗?”章本硕拿着兵长的大副海报,问六六。

    “那一天,人类终于回想起了曾一度被它们所支配的恐怖和被囚禁于鸟笼中的那份屈辱。是这样的,你不是说过要从兴趣出发吗?进击的巨人中的这份恐怖感是我很感兴趣的,我想从心理学的角度剖析一下。”

    你就是想看吧?

    章本硕没收了兵长的大副海报,继续往下翻。

    《看鬼片看到最后发现没有鬼你怎么想?》

    “这么奇葩的书你从哪里翻出来的?”章本硕问。

    “哦,那家店还卖二手书,我看书名不错就买了。”

    《别借钱给死人》、《窗帘下的人脚》、《床底的头发》、《窗户上的人脸》、《邻居家里的凶杀案》、《骨灰拌饭》、《自来水里尸体的味道》、《死亡从天黑开始》、《天花板上有条缝》、《肢解情书》……

    章本硕光看书名就头皮发麻,久久不语。

    六六不好意思地说:“二手的,老板论斤卖,一时手痒没忍住。”

    章本硕长出一口气,说:“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不想和你一起工作了。”

    “为什么?真的怕爱上我?”六六眼睛一亮,完全没想到章本硕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因为你就是个变态啊!”

    变态归变态,仗着两家近,六六时常过来串门,拿本书问章本硕问题。

    刚开始章本硕的态度是拒绝的,我这里是正规心理咨询机构,开门营业的,你进进出出的,让来访者怎么想?

    六六转了一圈,问来访者在哪?

    章本硕很痛心,前几天常来的宣慎这时为什么不出来?

    章本硕说我现在主攻线上咨询,很多人等着我的咨询,请不要妨碍我工作。

    六六说那个兵长海报挺帅的吧?

    章本硕点头说是。

    六六问还要不要明信片和小贴纸?

    章本硕冷笑,这点伎俩就想收买他,让他当个便宜辅导老师?

    六六再问还要不要《进击的巨人》全套漫画,她看过动画了,漫画暂时没兴趣。

    章本硕继续冷笑。

    六六警告章本硕,你别笑了,我这里真没东西了。说吧,我做什么,你才答应辅导我。

    章本硕警告六六,说吧,我做什么,你才不缠着我。

    六六瞪章本硕,说你有种。逼我放大招。

    章本硕说你放啊你放啊,我看你能放什么招。

    身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别的不敢说,心理素质是杠杠的。

    六六拿出一张传单,上面印着几个大字:阳光心理培训班,包学包会。

    章本硕说对啊,你去阳光心理上培训班不是更好,一定要找我?

    六六把传单翻个面,背面是个讲师站在黑板前的照片。

    六六指着那个讲师的照片说:“我去找吴丽要书单,说要做心理咨询师,她给我书单后,还给了这张培训单,说这个讲师张一帆对章老师很感兴趣。我要是过去跟他自我介绍我是章老师的邻居,欢迎他到我家来做客,顺便拜访一下章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六六凭借惊人的直觉,从吴丽的八卦中推断出一个可能:章本硕很烦张一帆。

    章本硕冷笑,额头上却热起来,一头汗:“把漫画拿过来给我看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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