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掺了XXX,亩产一万八
罗宣持着匕首道:“臣以为铁兵关乎社稷,炼铁之法应该严加看管,防止外传。”
子受大吼道:“不可!”
“千万不可!”
罗宣一愣:“啊?”
子受轻咳两声,渐渐平静下来,开始瞎几把扯。
罗宣认为铁兵是战略物资,不可外传,不然就会强大敌人,得掖着藏着。
但子受很清楚,这玩意藏不住。
以张大的眼神,朝中新官指不定有多少卧底,掖着藏着没用,还没捂热乎就被偷了。
还不如大方一点直接资敌,体现一下作为昏君的短视。
至于直接自己捂着不普及,那更没用了,要造反的诸侯偷了去大肆炼铁,自己这边禁止炼铁?
那不是等着挨打吗?
确实,封神赢不了,但能拖久一些就拖久一些,如果禁止炼铁,别人拿着铁兵自己拿着铜兵,仙人都不用出手,几天就被锤爆了,还等个屁的结算期。
“炼铁之法以及烧制焦石涅的方法,罗卿家你理一理,记录下来。”
“诸侯即将朝贺,朕为天下之主,自然也应该送他们些回礼。”
“炼铁之法极好,不过也不能无偿赠与,罗卿家你定个数目,让诸侯拿钱来买!”
罗宣听完,愣住了。
铁兵代表着军队战斗力上限,怎么还就直接给出去了?
纣王这是多短视啊?
巴不得诸侯变得更强大,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修仙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坑自己的人间君王,失心疯了吧?
可他看着纣王坚定的眼神,迟疑了。
这一迟疑,让他羞愧难当。
完全想岔了!
罗宣想的是掖着藏着,让大商军队的作战力强出诸侯一截,轻松就能干翻诸侯,甚至在日后的封神之战中,取得一定优势。
毕竟截教已经站队,自然想着让大商更强一些。
但是纣王一席话语,点醒了他。
纣王是人王,始皇帝,人族之主。
所想的应该是天下,也就是刚才纣王所说的“天下之主”。
铁只能炼制成兵刃吗?
并非如此,还能炼制成农具。
如果自己捂着炼铁之法,诸侯的确只能以铜兵对抗铁兵,但百姓呢?
百姓仍旧用着青铜农具,甚至是石头、木农具。
将炼铁之法展开,则不一样,百姓也有可能用到铁农具。
即使用不到铁农具,铁的出现必然带动青铜价格下跌,青铜农具更廉价了。
加上贵族们的商队四处贸易,很容易为平民百姓配置更好的农具,增加粮产,让百姓们的生活更好。
而诸侯的领地中,难道就没有百姓了吗?
哪怕诸侯为军队配备了铁制兵刃铁制甲胄,也不过是与大商的军队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仍旧没什么区别。
但百姓却过得更好了。
更何况世间有猛兽,有妖物,有了铁制兵刃,人们的生命更有保障。
兴许一地两地的人民并不多,但累计起来,却是不计其数。
罗宣备受感动,这就是人道昌盛的原因啊!
“臣遵旨!”
子受目送罗宣走远,还好,问题不大。
虽然弄出了铁兵,但封神世界原本就有铁兵,只是数量不多。
何况自己打了个补丁,导致有没有铁区别不大,还顺手展现了一下短视与极差的大局观。
不过得注意一下了,真不能闲着,罗宣也得去写游记,写写见闻,写写花花草草,多美好啊!
.........
张三是个平头老百姓。
李四是个混子。
两人是同村的朋友,一起被选入了上林苑宫市。
宫市要像普通市集,以前御林军既要扮演巡街甲士,又要扮演偷盗之人,身兼两职很累,还容易精神分裂。
正逢休沐,人手少了,于是就从民间招了些人。
张三扮演宫市里的路人甲,李四扮演宫市里的小偷。
这天,李四找到了张三。
李四鬼鬼祟祟道:“三儿,你知道不?”
“啥?”
“就是宫市后头,上林苑深处的地方,有玄鸟卫出入,你知道不?”
张三点头:“知道,听说是在种地吧?”
李四摇头:“不止,里头有宝贝。”
“宝贝?”
李四解释道:“我有个朋友入了玄鸟卫当值,玄鸟卫俸禄高,他出息了,就请我喝酒,喝醉之后,我听他说上林苑耕地用的宝贝出自西园。”
“西园?”
“就是养牛养马的那个。”
“这么说....”
“是西园七校尉和吕道长弄出来的!”
“吕道长?北市多宝道长的师弟?”
“对,就是他!这可是仙家,弄出来的东西肯定是宝贝!”
张三有些不解:“宝贝?种地的宝贝?”
李四压低了声音:“肯定是!听说地里掺了这玩意,亩产一万八!宫里粮食全靠它!”
张三是农家子弟,仍持怀疑态度:“真有这么神?”
“当然!”李四拍着胸脯道:“吕道长是仙人,西园七校尉个个都是响当当的汉子,西园养殖法之前谁信?现在呢?家家户户有肉吃!”
张三的目光在李四身上游移不定:“那你的意思是....”
李四拍了拍张三:“偷啊!”
张三搓搓手,老实巴交道:“这...不太好吧?你不止扮小偷,还打算实践?”
李四一拍大腿,理直气壮道:“有什么不好的?这种社稷神器,朝廷凭什么掖着藏着,不让我们这种平民百姓用?我们多些收成,朝廷也能多些田赋!”
张三犹豫着:“被发现了怎么办?上林苑守卫森严....”
李四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糊涂啊!我们就在上林苑里头,守卫森严是外头,只要趁着夜色走一遭,没人能发现!”
“几天后我们就要离开宫市换下一批人了,谁知道是我们干的?到时候把那宝贝往地里一洒,神不知鬼不觉!”
“真能亩产一万八?”
“肯定啊!我听我朋友说的,错不了!”
张三一咬牙:“干了!”
张三一开始是想拒绝的,但亩产一万八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粮食就是百姓的命根子,而且纣王一直说变法,却还没有正式的法令下来,现在法度依旧不严,人们没有一个明确的道德底线。
而且张三再三思考过,这宝贝洒到地里,任谁都发现不了,产量上来了,那也是秋收时候的事情,估摸着别人早就忘了。
于是乎,张三李四一人准备了个小罐子,趁着夜色摸入了上林苑深处的玄鸟卫耕田。
果然,大晚上没有人守夜,玄鸟卫的守备很松。
张三李四四下搜寻,很快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大坑,当即打开坑盖。
“吗的,什么玩意这么臭啊!”
两人干呕不止,却是耐着心思,盛了满满一罐。
宝贝嘛,肯定有特殊之处,闻所未闻之臭,必然是闻所未闻之宝。
两人合上盖子,捂着罐子,急匆匆的溜了出去。
295.妾不如偷
大清早,梅德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起床,排泄身体积蓄废物,一气呵成。
梅德抖了抖,将排泄物倒入坑里,用来积蓄西园肥。
味儿虽然有点大,但他已经习惯了。
比起低官厚禄以及美好的未来生活而言,这点味道不算什么。
梅德忽然觉得不对劲。
坑里怎么少了许多?
这年头还有偷这玩意的?
不会吧....
可思来想去,梅德也没想出别的可能性。
于是乎,第二天一早,他发现坑里的东西又少了点,还有不少他昨天新倒进去的也失踪了。
有些麻烦了....
第三天,梅德觉得没得救了,这世道什么人都有,真有人在偷自己的排泄物!
他立即将一切上报给崇应彪。
“指挥使....”
越说,越是心惊。
难不成是南伯侯干的?
那个鄂高拉拢自己不成,暗中做些手脚,想让自己犯错,进而不得不投身到其麾下....
可他又不能明说,直接暴露了鄂高的身份,只怕不妥,南伯侯已经入了朝歌,对付他一个区区玄鸟卫,简直太容易了。
“啊?”崇应彪一愣,倒是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又不是什么大事,难不成这玩意还缺?”
“也是...”
梅德点头,上头不追究就行。
梅德走后,崇应彪有些心绪不宁。
真正让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麻烦到他已经没办法处理,只得匆匆回府找上了老爹。
崇侯虎刚买了一只斗鸡比赛的三冠王。
斗鸡算是普及率非常高的运动,不光在民间有着大量拥趸,更是在贵族中大受欢迎。
诸侯贵族们不光要比金钱权利,有时还要靠鸡争口气才行,临近朝贺,诸侯纷纷入朝歌,朝歌是最容易发生争斗口角的地方。
前阵子就有几个小诸侯因为争着买良种斗鸡而发生了矛盾,执金吾雷开亲自出面还惊动了鲁雄,才堪堪解决。
“我儿今天倒是回来得早。”
崇侯虎提拎着三冠王,这只斗鸡体型魁梧、体质健壮结实、结构匀称紧凑、肌肉发达强健,名副其实。
他令下人将三冠王拿到后厨,不一会儿便烤制好上桌。
斗不斗鸡,夺不夺冠,并不重要,主要是好吃。
“爹...”
崇应彪本想着谈论正事,但这鸡太香了:“咱们先吃着。”
半晌,崇应彪吐出根鸡骨头:“爹...”
崇侯虎温酒斟满,微微垂下头:“是有关巫祝的事情吧?”
崇应彪点头:“父亲怎么知道?”
“玄鸟卫手上负责的两件事,一是搜集巫祝书册,二是配合妇女联合会维护民间女子权益。”崇侯虎长叹道:“巫祝书册倒好说,第二件事却是不好办啊....”
身为北伯侯,虽然很久未归领地,可他又怎么不知道,巫祝在诸侯领地中的猖狂?
自武乙起几代商王不断努力,才将巫祝逐出了朝歌,但在其他地方,屡禁不止。
不仅如此,信奉巫祝的一方诸侯大有人在。
也就苏护等少数几个诸侯不信巫祝,但他们却无法抑制领地中的巫祝遍布。
“有需求就会有供应,就像商业一样,巫祝....”崇侯虎顿了顿:“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往巫女身上多查查吧,巫祝书册以及妇女联合会,陛下应该是要趁着诸侯朝贺,对巫祝下手了。”
崇应彪沉吟片刻,品了口酒:“好吧...”
“说来还有件趣事,上林苑玄鸟卫开辟宫田所用的西园肥,竟是被偷了,这东西都有人偷,听属下说偷了还不止一次,当今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崇侯虎渐渐严肃起来:“这才是大事。”
“啊?”崇应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就是陛下开辟上林苑宫田深意啊!”崇侯虎大叹道:“先前我还不太明白,现在有人来偷,我却是彻底明白了。”
“请父亲解惑。”崇应彪正襟危坐。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崇应彪忽然脸红:“怎么又是这句话,哪有的事....”
“当时陛下曾言,西园肥不易被人接受,又没有经过实践,所以要在上林苑中开辟宫田,先行试用,等出了效果,再推行天下。”
“很多人反对,因为已有吕道长推算,还有民间歌谣证实,早推行一年西园肥,就多一年收成,百姓就少受点苦。”
“但陛下却想的更加深入,西园肥味道难忍,而且源来荒谬,更是伴随着吕气,有一定危险,有西园爆炸在前,只怕百姓们难以认同,文武百官见多识广,能接受以粪便制作的西园肥,百姓却做不到。”
“所以陛下特意在上林苑中开辟宫田。”
“而上林苑中有宫市,宫市招揽着民间百姓,多多少少,便会走漏风声。”
“西园肥出自西园七校尉与吕道长之手,又在上林苑中秘密使用,他们必定好奇,进而...偷之。”
“陛下于无形之间,将西园肥送到了百姓手中。”
“轻易得到的,百姓可能弃之不用,但如果是冒着风险,在玄鸟卫手中偷到的,他们必然使用。”
“即使中途出了事,吕气爆炸,西园七校尉与吕道长也能免责,毕竟是百姓偷的西园肥,而不是朝廷推行的西园肥,他们怪不得旁人。”
“这么说....”崇应彪宛如醍醐灌顶:“一切都在陛下谋划之中?有人偷西园肥,是好事?”
“自然。”
崇应彪一喜:“那我要赶紧上报陛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崇侯虎连连摇头:“不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陛下将宫田设立在上林苑,而不是深宫之中,就是为了不知道这件事。”
“或是说,在大众看来,陛下不知道这件事。”
“当前最重要的,是变法,陛下身为变法的推动者,又怎么可以坐视百姓偷盗而不理呢?”
“只有不知道,才能不处理不严惩,这样,才能让更多的百姓将西园肥拿回家中。”
“若是你上呈陛下,却是陷陛下于两难之中,打乱了陛下的算计。”
崇应彪恍然大悟:“那孩儿就先走了?”
“去吧。”崇侯虎意味深长的笑道:“李总兵今日就要到朝歌了,玄鸟卫当务之急,还是彻查巫祝之事,建立妇女联合会,杀曾秉,陛下已经给出了方向,关键在于巫女。”
崇应彪走后,崇侯虎喃喃自语道:“说来,最近各地都不太安生,李丙治住了曹州的水,却还有八处河道有水患之忧。”
296.巫为人族脊梁
北海之外,大荒之中,河水之间,附禺之山。
山体朦胧,仿佛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
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有一股清泉自山上留下,追寻源头而去,就会发现泉水越来越细,河道就像渠边挖的小水沟。
而小水沟般的细泉,却在此刻沸腾起来,愈加汹涌,宛如滔天洪流。
天地都听见了水流的震撼与臣服。
巫咸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躺在地上的英武男人:“活了?”
巫即摇头道:“我觉得没活,还没通气儿呢。”
巫盼道:“活了应该不是这样子,得长个老虎头。”
巫彭否定道:“不,必须是兔头,还有俩龅牙呢。”
巫姑道:“头没变化,变得是身子,窫窳就变成了牛身,还吃人。”
巫相道:“还提窫窳呢?”
巫履驳道:“提又怎么了?像你没做过一样的。”
巫罗道:“都怪你们六个,如果不是你们救窫窳,我们也不至于出不得灵山。”
巫谢叹息:“算了,事已至此,不过是被算计了。”
上古之时,凶兽横行,精怪、妖灵统辖大地。
上古先民,初生蒙昧,于洪水中哀求上天,于山火中挣扎求存,于疫病中伏尸万里,于凶兽爪牙之下血流成河。
是时,人中有巫自灵山而出,扶天下黎民于灭亡之困,拔人族于覆灭之境。
是时,凶兽俯首,精怪、妖灵避退万里。
巫者,乃人。
巫,从“工”从“人”,“工”的上下两横分别为天和地,中间的“丨”,表示上能通天,下能达地。
顶天立地,人族脊梁,是为巫。
这处山便是灵山,因为有巫,又被称为巫山。
先有灵山十巫,后有开明六巫,继而又有无数小团体,不断游走世间,以巫之名救死扶伤,还曾协助黄帝击败蚩尤。
黄帝时期,窫窳是天神之子,性情刚正不阿,协助黄帝作战,不料却被自己的部下所杀。
巫人于心不忍,又想炫耀自己的力量,便以不死药将窫窳唤醒,谁知窫窳从此性情大变,化作牛形红身,到处吃人。
巫因此结下巨大因果,只得封山不出。
但反常的是,自黄帝之后,少昊时期家家有巫,人人寻仙通神,巫比灵山十巫行走世间时,更为知名。
不过却变了味道。
以往的巫顶天立地,射日逐日,救死扶伤。
而少昊时的巫,是巫祝而非巫,只是祭祀天神,崇尚鬼神占卜。
少昊之后,颛顼有感于人们崇尚鬼神而废弃人事,一切都靠占卜来决定,百姓家家都有人当巫史搞占卜,人们不再诚敬地祭祀先祖,也不安心于农业生产,便任命北正黎负责民政,以抚慰万民,劝导百姓从事农业生产,鼓励人们开垦田地。
颛顼绝天通地,试图减少无益之巫祝。
他失败了,巫祝祭祀天神更甚,天神却不管人事。
直至帝喾、尧、舜之后,巫更少了,巫祝则更多了。
最后一个巫是禹。
禹治水,大禹治水时因土地泥泞而不得不小步行走的步伐,被归结为巫祝唤神的舞蹈,自此人们将巫与巫祝混为一谈。
禹治大水,划九州,为人间帝王,最后出巡而死。
禹死后,启继位,立夏,夏服于天,自号天子。
从此再无顶天立地之巫,唯余祭神祀人占卜跳舞之巫祝。
巫相看着面前躺着的人闹腾了一会儿,又没了动静,问道:“不死药没效果?”
巫咸嗤之以鼻:“要有效果他早活了,外头的泉水翻涌,当年九鼎镇压无支祁,肯定是无支祁跑了,九鼎出了问题。”
巫彭反问道:“为什么是九鼎不是十鼎,十一鼎十二鼎,越多越好,二十个鼎哪能出问题。”
巫谢跟看傻子似的道:“九鼎才顺口,十一十二念起来更不方便,倒是十鼎还不错。”
巫罗道:“扯这些有的没的,现在怎么办?他还没活,要不是你们逞能救窫窳,也不至于封山啦。”
...........
山脚下有两队人马对峙。
土方之中有巫师,当年巫师还曾在朝歌之下动过武,结果被闻太师五雷轰顶,最后在越过长城时沾了因果,全军覆没。
不过土方的巫师确实比装神弄鬼的巫祝有能耐,虽然也跳大神玩祭祀,但起码有些道行。
乌黎带着土方残部,在苏全忠的追逐下,一路北逃。
他也不是漫无目的的逃跑,而是为了寻找巫师口中的圣山,据说圣山就在北边,兴许找到圣山,就能得到上古巫师的护佑。
一路上他们遇到过很多山,没有一座是传说中的圣山,已经有不少土方人怀疑圣山的真实性。
乌黎放弃了,算了,不跑了,太累了。
苏全忠轻松追上不再反抗的土方族人,不巧,路边的泉水宛如洪水一般,翻滚起来。
乌黎看愣了,好像....投早了。
苏全忠也看得一懵。
邬文化挠挠头,蹲下身低着头问道:“将军,还北上吗?”
苏全忠想了想,人都抓着了,应该不用了。
“不好,将军,土方人又逃跑了!”
苏全忠眼前一亮:“北上!”
“再往北是大山啊!”
“翻山!”
.................
各路诸侯进朝歌,自然会产生突发事件。
以往还好,诸侯与商王表面和谐,多多少少克制些,现在却不同了。
一个年轻公子哥带着侍卫走在街上,被匆匆而去的汉子装了个满怀。
那身后还背着个女子,看模样应该是夫妻。
“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冲撞小爷,围起来!”
侍卫匆匆而动,瞬间便有无数懂得明哲保身的路人们四散跑路。
没花多少时间,原本嘈杂喧哗的街道便安静下来。
公子哥的目光停留在汉子与他身后满头大汗大着肚子的妇女身上。
“你冲撞小爷,该怎么赔偿?”
汉子看着这架势,就知道面前这人是公候贵族家的公子,大气都不敢喘,连连磕头道:“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小人因为妻子难产,不得已之下才冲撞了公子!”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公子哥笑着,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望向微微呻吟着的怀孕妇女。
磕头声之中,忽然混进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一小队身着统一玄鸟服的玄鸟卫踏着凌乱的步伐赶到了现场。
玄鸟卫有巡查缉捕的职责,除了收集情报之外,偶尔还会看看街道治安。
一般来说,玄鸟卫不太会管这事,都会一股脑塞给执金吾雷开,但今天不行。
他们刚搜了一批巫祝之书,这条街是回去复命的必经之路,总不能当没看见。
公子哥见到这群秧了吧唧的玄鸟卫,毫不客气地指着他们道:
“我乃越侯之子,你们这些泼皮闲汉,不躺地上晒太阳,也敢过来多管闲事?”
“都给我乖乖站好!”
297.陈塘关,李靖
越侯之子...
玄鸟卫小头头,千户金成的额间,瞬间便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越候是南方诸侯,势力不小,算是南方仅次于南伯侯的势力。
越候只有一个儿子,眼前这人显然不是他能够招惹的家伙,能安心渡过就不错了。
当久了泼皮闲汉,自然懂得察言观色,圆滑世故的金成立即赔笑,一句一点头,不断哈腰。
而所谓的越候之子,却根本没有正眼看他。
可玄鸟卫并不全是泼皮闲汉,还有些出身平民的新官。
这些新官年轻气盛,抱着满腔热血。
就在这时,一个刚加入玄鸟卫,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忿忿不平地站了出来。
面对越候之子,他毫不畏惧的道:“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我绝不允许你在朝歌里欺压百姓!”
“我....”
“住口!”
小伙子话还没说完,金成就一脸铁青的将其阻止,又眼疾手快的拉到身后。
可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
“我乃越候之子越盛,你叫什么?”
越盛上前几步,饶有兴致的对着小伙重申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而后两人相谈甚欢,越盛看中小伙的耿直,将其收入府中,从而化解之前的冲突,那必是一个明主求贤的故事。
但是...
越盛飞起就是一脚:“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大声嚷嚷?”
年轻小伙被这一脚踹在胸口,直接倒在地上:
“你、你...”
小伙子胸口一阵气闷,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忽然没有了继续痛斥下去的胆气。
这是诸侯啊...
哪怕杀了人,也不会有事的诸侯。
越盛又是一脚,将半站起的年轻小伙踢了下去。
“小爷让你站起来了?”
说着,越盛拔出了刀,身边的十名侍卫,同样如此。
寒光闪闪,他们是真的会杀人。
平民的性命,奴隶的性命,牲畜的性命,在他们眼里,其实是一样的贱命。
只要有着诸侯贵族这种阶级,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少。
越盛目光闪烁,他不傻,作为一方诸侯的独子,除非天生脑疾,不然绝不会是个白痴。
平日在领地里,他从没这么放肆过,今天的一切,不过是他刻意而为。
因为老爹越侯让他张扬一点,闹出点大动静,试探纣王的底线。
越盛选择了冲撞自己的汉子以及那个脸色苍白连呻吟力气都没有的孕妇。
他能毫无心理障碍的将他们的性命当做自己的棋子,毕竟哪怕他不傻,也不会像纣王一样,正眼看待平民,赋予平民地位。
在所有诸侯贵族眼中,看重平民,任用奴隶的纣王,才是真正的二傻子,是个颠覆大商社稷的庸碌之君。
“风紧扯呼!”
金成毫不犹豫地下达了丧气的撤退命令。
别人都拔刀了,自己这边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还说什么?
就算纣王变法的初衷是诸侯贵族与平民百姓同法,可有几个人敢对诸侯贵族拔刀相向?
更何况,玄鸟卫本就是以泼皮闲汉为主的组织,早就想脚底抹油了。
瞬间化作鸟兽。
不过金成没有跑。
这个刚过三十,脸上坑坑洼洼长得有些丑的男人,稳稳站在了那个被踹倒的小伙子身前,然后...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人!”
金成极尽卑微的趴伏在地,声音颤抖不已。
“还请恕罪!就把他当个屁,放了吧!”
“我...”
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仍在地上。
他其实早就恢复了力气,能够站起来,但他却不敢。
经过最初的热血上涌后,他已经反应过来,贵族和平民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金成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
早前他也只是个泼皮闲汉,现在是千户,但也不是什么大官。
不过自己的小弟还是得保一保,他没有任何办法,只是将自己的脊梁佝偻的更弯,看起来更卑贱。
“哈哈哈...”
越盛大笑着,什么朝歌玄鸟卫,他听说了,早前玄鸟卫查案时甚至敢出入贵族府邸,俸禄极高,为纣王所仰仗。
简直笑死人了,就是这种东西?
越盛冷着脸,纣王敢因为几个玄鸟卫,而跟自己、跟越侯、跟在越侯身后观望的一大票诸侯站在对立面吗?
不过对玄鸟卫下杀手没什么意义,抹了纣王面子,有些风险。
还是对平民出手好一些,而且事发突然,本就是对方冲撞了自己,理在自己手上,换做平日,如果有人冲撞了诸侯车驾,也必然难逃一死。
“狗一样的东西,呸。”
越盛唾了一口,向着汉子与孕妇走去。
“你们冲撞了小爷,该怎么办?”
“请公子恕罪,恕罪!”
汉子一个劲的磕着头,孕妇已经没什么力气,可以见到,身下已经因为难产而血红一片。
越盛走到孕妇面前:“难产?是打算去医学院找女医剖腹产?”
“是的!请公爷放我们一条生路啊!”
汉子已经磕的头破血流。
“来不及了啊!”
越盛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掂量着刀柄:“这个剖腹产,就让小爷来做。”
说着,一刀捅向孕妇,往下一划拉。
一声惊呼,接着,就是越盛淡定自若的声音:“不就是剖腹开膛,还要去医学院,麻不麻烦?”
越盛上前从孕妇剖开的肚子中,取出胎儿,走到汉子身边。
“给你,是个男婴,你家有后了。”
越盛没断开脐带,抱着血淋淋的男婴时,脐带还牵动着孕妇的身躯。
汉子本就磕头磕得视野模糊,见着这一幕,一口气没上来,昏倒在地。
“来晚了?!”
浓眉大眼的中年匆匆赶到,看到了这无比残忍的一幕。
他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怒火。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看到了卑躬屈膝的玄鸟卫,看到了生死不知的孕妇与被强行取出的胎儿,看到了昏厥的汉子。
以及刀光闪闪的越盛以及他的侍卫们。
这就是贵族。
天下诸侯贵族,如姬昌一样表面仁义,善待百姓的,都是少数。
数量最多的,还是觉得自己地位尊贵,高高在上,而不将平民百姓当人看的上等人。
平民百姓的生死不会让他们动容半分,如果有必要,他们甚至会用平明百姓的生命去牟利。
人牲人祀人柱力,往宅邸大柱子里塞的平民尸体,可从没少过。
越盛有些诧异,这时候竟敢有人站出来冒头:“来者何人?”
“陈塘关,李靖。”
298.请从李靖始
越盛轻轻拱手,一关总兵和平民百姓不一样:“在下越侯之子越盛,见过李总兵。”
这是他的又一次试探,李靖的出现,正遂了他的意。
谁都知道,李靖是纣王变法的第一大狗腿子,去年还和纣王合谋,当殿杀了黎侯,而今陈塘关已经先行完成了变法,李靖来朝歌,估计就是为了将新法推行天下。
不过陈塘关没什么贵族,诸侯贵族这边得不到消息。
正好,用这个机会试探一番。
黎侯死了,是因为冒犯纣王,姒家家主死了,是因为...三龟食纣,呃...不过背地里大家都清楚,还是因为他冒犯了纣王。
黎侯没有株连,姒家没有诛九族,看起来纣王仍旧给他们留了丝情面。
而且今天自己是有理由的,对方冲撞在先。
更何况....
“李总兵,《汤刑》可有相关法令?”
越盛笑眯眯问道,笑容和他手上的鲜血极不相称。
李靖面色阴沉。
确实,汤刑没有相关法律,或者说,古往今来,诸侯贵族杀个把平民百姓,屁事都没有。
刚才他就是因为和南市卦摊的王禅叙旧,才耽误了些时间。
王禅是玄都套的马甲,玄都是老子的大弟子。
玄都和李靖的师傅度厄真人有深交,算是李靖的师伯。
玄都之前去陈塘关看过一次,正好李靖将新法的内容告诉了他,玄都就将新法做旧,当做汤刑遗补,埋在了云梦山。
一切都和李靖预想的发展一样,纣王得了汤刑遗补,托古变法,已经得到朝中大臣的基本认可,但问题在于这部分新法还没有彻底公开。
也就是说,相关律法还没正式实施。
只见李靖轻轻笑了起来,极为认真地道:“《汤刑》之中,并无相关法令。”
“法不加诸侯贵族,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仍旧跪在地上佝偻着背的金成,将腰弯的更低了。
躺在地上的年轻小伙,闭上了眼。
稍稍清醒过来的汉子,听见这句又晕了过去。
可这时,画风突变...
“法理不仅存在于书册之上,更存在于每个人心中。”
李靖的声音,掷地有声,震彻人心。
“蓄意杀人,擅杀无辜,剖腹开膛,开腹取子....”
“敢问诸位,此等兽行是否犯了法?”
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靖继续用平淡却充满力量的声音重复道:
“蓄意杀人,擅杀无辜,剖腹开膛,开腹取子....”
“可有犯法?”
经历一年的陈塘关变法,李靖早就摸出了一套变法的方法。
并不是说,谁犯了法就要一股脑严惩,而是要通过严惩,将法的概念印在每个人的心里。
用法来让给人们心中加上一道约束。
现在也是如此,并不是说杀了越盛就能了事,确实是解气了,舒坦了,可类似的事还是会发生,要永绝后患。
李靖快步走向金成:“越侯之子越盛,可有犯法?”
“呃...”
李靖问向满头是血的汉子:“越侯之子越盛,可有犯法?”
“呃...”
继而又问向因为骚乱不敢露头,却又难耐心中好奇,而偷偷围观的路人,斥声喝道:
“越侯之子越盛,可有犯法?”
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敢回应。
李靖凝视着那个倒在地上,面露挣扎之色的小伙子。
半晌。
那小伙子睁开了眼,以极其微弱的声音道:“有....”
微弱的声音,终究是声音,足够了。
李靖猛地瞪向越盛。
越盛被这一眼瞪得倒退三步,惶恐道:“你想干什么?”
这一刻,李靖回忆起了一年前的一幕。
“诸侯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斩黎侯以正法度,杀的好!”
“臣李靖不才,欲为陛下行变法之事,肃清朝纲,强我大商国力,身死亦无悔!”
一年了,他从未忘记当初纣王是怎么剑斩黎侯。
姿势,角度,力道,眼神,乃至呼吸节奏,全都记在心中。
剑出鞘,带血,一气呵成,致敬成功。
越盛的十个侍卫见老大死了,一拥而上,没过三秒一一倒地。
度厄真人说李靖仙道难成,凡间武艺却是不俗。
玄鸟卫稀稀疏疏的回来了,其实他们刚才都没走,只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李靖面色轻松地对着金成打招呼:
“站起来。”
金成站了起来,事已至此,怎么都于事无补。
李靖道:“麻烦你们先把这些侍卫处理了...”
金成一咬牙,应了,可他看着越盛的尸体,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问道:“李大人,这越...”
这世界对贵族诸侯宽容得过分。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金成等人也没彻底将越盛当做罪人对待。
千年来的等级观念,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李靖深沉道:“你该想的应该是如何安葬这位母亲,和她的孩子。”
肚子上开了个大口的孕妇和被越盛暴力取出的胎儿,脐带还没断,已经全死了。
李靖一脸冷漠,指着越盛道:“至于他,扔在行刑台上。”
行刑台有过斩首,有过凌迟,姒家家主也是在那儿挂的。
如今多出一具尸体,也没什么。
“这?”
金成有些为难地说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不太好?”
李靖觉得确实不太好。
如果是在变法初见成效的陈塘关,这么处理没问题。
但在变法还未开始的朝歌,在诸侯朝贺的时间段,这种手段太仁慈了。
李靖道:“把越盛的头颅挂在行刑台上...”
乱世用重典。
越盛的试探,诸侯的试探,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固然而后会面对着疾风暴雨般的攻讦,但却是值得的。
身死亦无悔,可不是口头上说说了事。
他相信,纣王必然会支持自己,以纣王的英明神武,很可能将来自诸侯的攻讦,多方的压力,转接到朝廷上,甚至是纣王本人亲自出面,承担下这一切。
如果继续让诸侯贵族这种社稷蛀虫存在,大商迟早要完。
李靖看向越盛的尸体,尸首没有分离,虽说是要挂头颅,但玄鸟卫多半不敢对越盛的尸体动手。
那就自己代劳一下吧。
一剑下去,尸首分离,颈部大动脉大出血。
“历朝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不昌者也,有之,请从李靖始!”
李靖不躲不闪,满身沾血。
他流血了,流的是别人的血。
299.焚书
子受听到李靖入朝歌,还顺手砍了人的消息时,都乐开了花,险些没蹦起来。
李靖虽然在去年刺过自己一刀,硬生生将剑斩黎侯给压了下去,但依然被重用。
就是因为他能变法!
而且子受在李靖身上看见的影子,不是商鞅,是更烈,更激进的吴起。
吴起在楚国的变法,与其说是变法,倒不如说是革命,隔壁魏国的李悝变法跟它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温柔的小姑娘,商鞅变法中的徙木立信其实也是学的吴起。
吴起革的就是楚国大贵族的命。
云梦山睡虎地的竹简子受看过,全是针对贵族的“遗补”,显然,李靖革的是大商诸侯贵族的命。
吴起的下场呢?
变法五年,夭折。
旧贵族旧势力在变法中虽然受到沉重的打击,但变法时间毕竟不长,其成果并未完全巩固下来,没过多久,又恢复了故态,一路下坡,直至灭亡。
有人说是因为楚悼王突然挂了,所以吴起没能撑住。
实际上吧...
吴起动土地动的太早,太快激化矛盾,秦国世族势力比楚国弱太多,商鞅都等了十八年才敢挖人老根,吴起一上来就搞大事,就算楚悼王不死也未必护得住。
再看看咱们大商,贵族诸侯势力更强,还都是有地的大领主,李靖风风火火开始变法,情况并不乐观。
也就是说,变法只要开始,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能赚到昏庸值。
而且变法从不是一朝一夕,李靖活的越久,越赚。
李悝变法、吴起变法、邹忌变法、申不害变法、商鞅变法、王安石变法、戊戌变法....
每一个变法,基本就是弄得天怒人怨!
哪怕抛出这些动辄改变天下的东西,仅仅只谈严苛法度,也不是个容易事。
什么人该死,怎样的罪行该死,这种问题在上辈子的法律中都不一定能保证绝对公平公正。
就算是法院的判决,都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赞同。
子受已经下定决心死保李靖,这才是社稷栋梁!
看看朝中一个两个的,没事净添乱,为国家社稷着想,能理解,可你们就不能想出些像变法这种招儿吗?!
.............
九间殿依旧显得有些空荡。
子受一个眼神示意,寺人将手中抱着的一叠纸分发给朝臣。
“此物名曰报纸,诸卿看看,可否入眼?”
“报纸?”
这是个新生事物,报应该指的是奏报,纸则是黄纸,这么说来,就是用来承载奏报的纸?
群臣纷纷查看。
子受脸上带笑。
报纸能够掌控舆论,是混昏庸值的重要工具。
很多憨比政令会因为昏庸的太明显,而被朝臣阻止,难以施行。
报纸不同,可以捕风捉影,虚构也不成问题。
子受以前只是派人散布流言,效果实在不够明显,而且容易被发现,被群臣问一句“陛下何故谋反”就尴尬了。
除此之外,还能顺便防一手印刷术。
虽然弄出造纸术的箕子已经被扔去孤竹国边上杳无人烟的朝鲜种人参,但子受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了纸,印刷术如果有个大致思路很快就能造出来。
弄出报纸可以有效防范被印刷术背刺。
没有印刷术,报纸就用手抄,在贵族诸侯中流传,潜移默化影响他们的舆论方向;有了印刷术,那就扩大报纸印刷规模,被人熟悉之后,在上面登载内容可以传遍天下,引导民间舆论。
怎么都不亏。
在这个言论自由的时代,各种小报乱发,天下必然更加混乱。
规范引导言论?怎么可能!当然是瞎几把乱传!
自由就要自由到底,议论朝政议论皇帝,捕风捉影搞大新闻,那必须大力支持啊!
“李靖剑斩诸侯子?”
“西伯侯酿蛇胆酒?”
“奴隶入伍为军官?”
“羊车望幸?”
“招蜂引蝶?”
“风流箭?”
一片哗啦哗啦翻折报纸的声音,满朝文武百官一个个内心充满了不解。
不仅有今日里发生的新鲜事,还有宫闱秘闻?
这特么....
纣王一点不避讳?
子受笑眯眯道:“这份朝歌日报是朕亲自编写,由数十名寺人誊抄,诸位爱卿下朝后可带回去慢慢观看。”
商容表情有些复杂:“陛下,这报纸内容包罗万象,即使坐在家中,也能掌尽天下事,便是休沐,也不会耽搁事....”
对啊,休沐!
听到商容真么说,群臣很快就想到了纣王编写报纸的用意。
文武百官天天上朝,除了需要处理朝政外,也是为了搜罗消息,要通过朝廷这个中枢,掌握天下变化,进而根据时局来理政。
有了报纸,就能趁休沐时了解消息,正儿八经理政的时间大大缩短。
费仲道:“臣建议制定一道律法加以约束,民间不可私自编写报纸,以免被心怀不轨者利用。”
尤浑附和着:“费大夫说的是。”
“费大夫所说有理,臣等附议!”
一大票人都觉得费仲的提议不错,你个贼眉鼠眼的今天当起忠臣了。
子受颔首:“诸卿的意思,朕知道了,然天下之患,唯有巫祝之说,余者不过是理念不一而已,大可说得,诸位言重了。”
巫祝之说?
文武百官嘴角抽抽了几下。
巫祝在朝歌不受人待见,主要是因为自武乙之后多代商王的努力。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彻底禁绝巫祝,甚至从未提出相关律法。
原因无他,势力太大。
像朝歌都有曾秉那样暗地推崇巫祝的大臣,还纳巫女为妾,朝歌辐射范围之外,就更多了。
许多大臣对此表示担忧。
“巫祝皆是蛇鼠之辈,在各地散布鬼神理论,胡言乱语祸乱我大商,诸卿看看那些巫祝,人牲人祀哪个不是他们提出来的?曹州治水当初为何会遇到困难?巫祝只会造成民心混乱,于国于民无益,定当禁绝。”
“今日朕欲焚烧霍乱天下之书册,焚烧巫祝传承之书册,从此以后,绝巫祝之说,只有这样,我大商才会江山稳固,传承万代!”
子受并没有在开玩笑。
报纸虽好,也不过是个方便引导舆论的媒介,在昏庸值的收益方面,并不高,它的功用是传播自己的昏庸事迹。
像焚书这种为人唾弃的破事,才是他真正要干的事情。
300.安抚
焚烧霍乱天下之书册.....
焚烧巫祝传承之书册.....
这几句话直接把一些胆小的臣子吓得打了个摆子。
饶是以商容等三朝老臣的阅历,也不好受。
谁不知道巫祝的影响力?
真要真么干,估计得被骂到死都不止。
群臣纷纷上谏,纣王作为主导者肯定挨骂,他们这些臣子不劝谏,同样讨不到好。
“够了。”子受一巴掌拍碎桌案,瓜果零食滚了一地。
目光扫过整个大殿,许多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不焚书,则巫祝一道仍会蛊惑百姓,祸乱朝纲,唯有断绝传承,国家社稷方才有安宁之日!”
子受说得冠冕堂皇。
焚书说说就行,朝臣有知情权没有行政权。
他都已经偷偷摸摸让玄鸟卫搜集巫祝相关书册了,还怕谁中途掐了不成?
找个地方把书册一放,火一点就完事,不用经过任何人同意。
特意在朝臣面前提起,也不过是为了扩大影响与传播速度。
群臣心中惶惶,巫祝代表神权,掌握着君权的纣王敌视巫祝,实际上是一个正常现象。
只不过纣王的做法有点儿太激进了,之前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后有了囊血射天,盈土鞭地,还有神权人授,弄出了个孟姜女。
这样循序渐进,不让巫祝再度发声,还可以接受,凡事都要一步步来。
怎么突然就一步跨越到焚书了?
焚烧巫祝传承下来的书册,这就和挖人祖坟差不多,这事儿谁干啊?
就算真要干,也不能由纣王亲自提出来啊!
找个臣子背锅不就行了,你看那个费仲就挺适合。
“陛下,切不可焚书!巫祝传承千年,虽有惹人非议之处,却也有它的道理!”
“老臣从未听闻有焚烧书册之事,多方诸侯对巫祝一道深信不疑,甚至有以巫祝统御臣民之人,如此施为,必失诸侯之心,此为取祸之道,还望陛下三思!”
立刻就有一大票人站出来力阻:“焚书不可取,还请陛下三思!”
这么多人劝谏,无异于给子受吃了颗定心丸。
要是群臣都同意了,他还真不一定动手,可阻止的这么激烈,做事不带犹豫的。
“此事朕已定下,退朝!”
子受一挥袖,大摇大摆退朝。
文武百官在殿中呆愣了片刻后,一个个都面色焦急。
离殿后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着,极为不安。
很快,殿上发生的一切便在有心人(子受自己)的推动下在朝歌传播开来。
纣王要焚烧巫祝书册的消息,掀起了滔天波澜。
现在可正是信奉巫祝的诸侯入朝歌的时候啊!
当下是最糟糕的时间!
“纣王昏庸如斯,竟行此恶毒之事,莫非忘了武乙之事?”
“我等决不能让其得逞!”
也不知是哪间府邸,聚集了不少衣着华丽的公侯。
其中一个宽袍大袖的中年人咆哮着,正是越侯。
试探没试探出什么东西,还把儿子弄没了,倒也不算没得彻底,毕竟尸首还挂在行刑台。
他本就信奉巫祝,家里头还供养着不少巫女,诸侯贵族大多如此,传闻一出,心喜无比。
纣王完全是在作死啊!
儿子的仇,能报!
“越侯说的不错,巫祝传承千年,其中自有道理,皆是学问,纣王竟然敢如此大逆不道,有何颜面为人君?我等定要一起上书……”
“对,如若纣王胆敢焚书,此等昏君,我必反了他!”
“慎言慎言!”
“有何可慎?纣王此举用意,你们还不明白?”
“谁不知道这焚书与变法都是在针对我等诸侯?”
“那怎么办?”
“.....”
大大小小百来个诸侯从府中离去。
其实这里头最大的诸侯,只到了越侯这个等级,真正重量级的四方诸侯根本没露头。
不过虽然仅有百来诸侯,但他们的侍卫可不少。
群情愤动之下,声势浩大。
他们倒也克制,只是宣扬纣王欲焚书的事情,也没妄动兵刃,挥舞拳头大呼口号,请纣王三思。
弄得朝歌混乱不堪,执金吾雷开如临大敌,开始驱赶。
子受呆在宫里,仍有雪片般的奏疏不断上谏,不少在外地休沐的大臣,也匆匆敢了回来,希望纣王用更缓和的手段来控制舆论。
但他们想岔了。
子受决定焚书,并不是想借着报纸玩上辈子的舆论管控,合理引导舆论,健康发展。
他想的是一巴掌把巫祝拍死!
上个结算期的213点昏庸值,多半是摘星楼贡献的,尝到甜头了当然要多做一些!
至于道德方面的压力嘛....
毫无压力!
巫祝之书,换你你也烧。
这时,殿外头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很快费仲便满头大汗的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喊着:“陛下,陛下不好了……”
“何事?”
子受虽然脸色平静,但心里都唱起了歌。
肯定是诸侯贵族不满焚书,上谏又不起效果,直接聚众抗议了呗!
“陛下不好了,城中朝贺的诸侯都闹起来了!”
果然!
在自己的推波助澜下,事件影响扩大的很快!
费仲有些惶恐,纣王仁德,从善如流。
他虽然也觉得焚书有些突然,但多半只是纣王临时起意。
如果这些诸侯不闹事,纣王可能真会在群臣力阻之下放弃焚书,毕竟朝中大臣将利弊分析的很明白,焚书没什么太大好处,却能让纣王的名声在诸侯贵族中一落千丈。
可如果诸侯闹事,只会让纣王更加愤怒。
诸侯本就是纣王早在数年前定下的打击对象,如今又在朝歌城中上蹿下跳,如此不安分到底想干什么?
如此必会让纣王更加忌惮,只是区区焚书,还不是直接针对诸侯就已经这样了,那以后呢?
纣王必然不会妥协。
去年殿上纣王说过一句话,君王一怒,流血漂杵。
或许...这也是某些人正期待的。
“带朕去看看。”
而这时候,抗议焚书的人已经围聚在宫门前。
诸侯们倒也聪明,只是借助自己的侍卫与影响力,完成了最初的聚众,而后不断扇动着百姓,让百姓出面。
雷开带领的金吾卫尽管沿途围追堵截,抓走了数百人,但驱之不散,人群越聚越多。
“雷将军稍安勿躁,眼下急需要处理的是外面聚集的百姓,需要尽快安抚让其散去,至于应对诸侯之法,在下已有一些思路。”
说话的是伯夷,伯夷因为抄家之事,和雷开有些交情。
话音一落,伯夷正好看见了出宫的子受,连忙上前拜道:“臣请陛下出宫安抚这些被蛊惑的百家,待散去之后臣再行疏导!”
子受沉默许久,挥手,御驾往前,行至宫门。
“爱卿所言极是,朕自当安抚一二。”
“陛下圣明!”
伯夷赶紧躬身行礼,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可他忽然局势有些不妙,竟是想起了书中记载,成汤在百姓及诸侯贵族的逼迫下,不得不亲上祭坛祈雨的一幕。
301.先王未竟之事(补欠)
随着数千御林军从宫中如潮水般涌出。
剑出鞘,长戈如林,列队绵延开来。
聚集的百姓不由得拥挤后退,很快,宫门前便空出了一块儿地方。
紧随御林军之后,是三百球状近卫簇拥着的御驾,自宫中缓缓驶出。
“快看,纣王出来了!”
混乱后退的人群中顿时惊呼不断。
“莫非是要大开杀戒?”
有人惊恐不已。
“快跑吧!”
“不行,不能跑,巫祝在人在,巫祝亡人亡?”
“巫祝?”
刚有人升起退意,就有诸侯布下的心腹再次扇动人心,一直被忽悠着的百姓,进退维谷。
子受坐在车驾上,看着十米开外的人群,轻喝道:“桂芳。”
“臣在。”
立时,张桂芳出列,如今他是御林军统领兼职人形扩音器。
子受缓缓从马车上站起来,皇袍在风中轻扬。
面色威严,眼神慢慢掠过,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政不节邪?”
子受每出一声,便经由张桂芳的大嗓门重复,一字一句,一个音节,扩大到极点。
甚至因此又吸引了一些人前来。
“使民疾邪?”
这....
不少人侧目。
纣王很少用这种文绉绉的口气说话。
而且这两个问句,似乎十分熟悉。
“宫室荣邪?”
“女谒盛邪?”
“苞苴行邪?”
“谗夫昌邪?”
六问一出,人人恍然大悟。
这是著名的成汤六问。
当年久旱无雨,成汤以此六问责问自己。
伯夷不由得紧张起来,成汤六问极为出名,而后的商王多以此六问来恪守己身。
但纣王的经历,似乎和这六问对不上号。
而且纣王的行政方针,与桑林祈雨将万民之过加于己身的成汤,截然相反。
莫非....
伯夷茅塞顿开。
许多听闻百姓聚集宫门而赶来的大臣,也在听到六问之后,纷纷顿首。
是执政用权无节制吗?不是。
是让百姓受苦吗?不是。
是宫室建设太繁复吗?不是。
是宫廷嬖宠的女子多吗?不是。
是财物行贿盛行吗?不是。
是行奸使诈的人猖獗呢?不是。
成汤无疑是一代圣王,面对这六问,根本不用怀疑,答案全都为不是,他根本没错。
但在这六问之后,没有错误的成汤依旧上桑林祭坛,以身充当人牲祈雨。
成汤没能坚持下去,明知道不是自己的问题,仍旧背上了黑锅。
虽说最后祈来了雨,成就一段美话,但终究让人觉得缺了点什么。
毕竟...大旱本就不是成汤的错啊!
如果成汤没能祈来雨,他就得和人牲一样,被当做祭品!
“巫祝有罪,予畏百姓,不敢不正。”
子受环顾越来越多的大臣:“尔尚辅予一人,致民之罚。”
伯夷心里咯噔一下。
这两句话,出自成汤攻打夏桀,誓师时的汤誓。
只是有些不一样。
原文是“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
是说成汤因为畏惧天帝,而不敢不去征伐夏桀,命臣子辅佐自己,实行上天对夏的惩罚。
可事实上,同样是在汤誓中,成汤指出了夏桀的罪名。
“夏罪其如台?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
说夏桀耗尽民力,剥削夏的人民。
之前再三说是代天伐夏,实际上是为了人民而征讨。
虽然结果也是好的,但总归不那么完美,成汤明明是看见百姓疾苦,才出兵讨伐。
成汤走出了第一步,没能走出第二步。
武乙走出了第二步,但没能迈出第三步。
商容老泪纵横。
他如何不明白,代民伐夏,才是成汤真正想说的话?
只是因为巫祝势大,人牲、人祀盛行,才有了声称代天罚夏,才有了不得不桑林祈雨。
纣王,正在做先祖没有做完的事情,迈出属于人王的第三、第四乃至千千万万步。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显而易见。
“朕虽非是圣明之君,然诸位乃大商子民,崇德明理,何故今日聚集在此扰乱宫廷?”
“巫祝之书皆为邪魔外道,朕前日有焚书之念,却没有正式喻令,诸位无需惊慌,朕今日便在万民前下令,三日后,朕亲临此地焚书,朕再明言,三日后,焚书于此!”
子受平淡如水的语气,张桂芳的嘶吼。
一时间无数人抬头。
车驾上那个漠然的身影,显得有些可怕。
真的要焚巫祝之书?
他们还以为是谣言,纣王出面是特意澄清,没想到却是正式下令。
说完,子受就回宫里去了。
不过张桂芳与御林军却没有退去。
张桂芳大吼:“尔等速速退去,再有扰乱宫门者,杀!”
说着就直接拔刀,一个个御林军露出了明晃晃的刀刃。
铁兵比铜兵闪得多。
“杀...杀人?”
“还是速速离去为好,不然那些御林军可不是好相与的!”
“焚烧巫祝书册看似骇人听闻,实际上和我们关系不太大...”
“陛下出面下诏,还是头一遭,我等最好还是先退下!”
“巫祝和我们关系也不大啊!”
“走了走了!”
人潮渐渐褪去。
人群中的诸侯心腹却大多面色阴郁。
他们鼓动人群来宫门口聚集,只是为了逼迫纣王表态,或是让纣王直接放弃焚书的想法。
可纣王没有退步,反而更进一步,直接下令,还点明了时间。
这让诸侯不得不动作。
先有李靖杀人明法,再有纣王焚书绝巫祝,分明是要对诸侯下手了。
往宫中缓缓行去的子受长舒一口气。
还好,别的地方暂且不说,朝歌百姓对焚书并没有太大抵触。
而且自己还引用了一番成汤的话忽悠大臣,说是为了先祖而焚书。
虽然不太能站稳脚,但总比没有好。
巫祝千年来的巨大影响,也就自己这种穿越者或是闻仲那些修仙的能无视,就算是朝中见多识广的大臣,也多是持着将信将疑态度,毕竟他们恐怕都不太能分清仙家修士与巫祝的区别。
倒是李丙不错,能抛开世俗眼光直接把巫婆扔河里,如果不是个残疾,多半是个人才。
“三天之后,还有点小刺激....”
子受喃喃道,直接把枪口对向巫祝与诸侯,这下昏庸值肯定不愁了。
有今天这一出,看到普通百姓与朝中大臣的反应,也不太担心做得太过直接被拉下王位,安全也有一定保证。
302.小子姬发从无称王之心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子受除了沉浸在后宫美色之中,大肆给诸侯贵族发放手抄报扩大羊车望幸的影响,就没干过正事。
焚书一事他相当放心,和诸侯巫祝对着干,诸侯肯定骂,昏庸值上去了。
焚书和百姓没关系,他们无所谓,也不会专门夸。
稳赚不亏啊!
............
九间殿中的氛围有丝丝诡异。
今天是朝贺的日子。
是李靖面圣,开启变法的日子。
同样是焚书,断绝巫祝之道的日子。
但这么重要的日子,上首的位子却是空的。
各路诸侯、文武百官已经在殿上站了许久,坐立不安。
大殿静了大半时辰,谁都不敢轻动。
直至一个时辰后,纣王才姗姗来迟。
子受今天刻意睡了个懒觉,越是重大的日子,越不能守时。
哪个昏君三日一朝后的朝会是按时上朝的?
自己还是和历朝历代的昏君差了点东西。
以后没有早朝了,统统改成晚朝。
“陛下——”
子受下了车架,在群臣的山呼声中,带着酒气,摇摇晃晃走到座上,一屁股坐下。
这酒度数太差,真的醉不了,聊胜于无。
饶是如此,群臣也不敢轻慢半分,做足了礼数,方才抬头。
人群中的姬发看得心里咯噔一下,又是带醉上朝?
自家大哥被这一手给坑死了,散宜生更是因此三日一撞柱。
刚才他还看见了散宜生眼中的麻木,一个撞柱撞到麻木的人,这....
纣王真狠!
“今日乃朝贺之日,诸卿为何不饮酒?”
子受一挥手:“来人,赐酒!”
立时便有寺人入殿,奉上酒爵。
子受豪饮一口,道:“朕久卧宫中,坐美人膝上,朕心喜悦,却不如诸侯统御地方,我大商四海升平,诸卿劳苦功高。”
这话令人琢磨不透,无论是变法还是焚书,都是摆明了要干贵族,现在一上朝就一通夸,是什么意思?
子受将酒爵往地上一扔,酒爵在地上滚了两圈,里头还剩下的半杯酒全都洒了出来。
一些还溅到了南伯侯鄂崇禹的鞋上。
鄂崇禹微微皱眉。
子受控制力道,拍案道:“卿等宣猷赞化,抚绥黎庶,镇摄荒服,威远宁迩,多有勤劳,四海升平,皆卿等之功。”
东伯侯姜桓楚立即出列道:“臣等深受君恩,官居总镇,日夜兢兢,常恐有负君心,纵有犬马微劳,不过臣子分内之事,尚不足报于万一,又何劳陛下垂念!臣等不胜感激!”
有姜桓楚这句话,无论是纣王还是诸侯,面子都有了。
子受却是有些不满,你咋插话呢?
你知道我要干啥吗?
你还是我老丈人,有你这么添堵的?
今晚就惩罚你女儿!
子受轻笑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一句话还没说完,诸侯心中波澜四起。
这句话,是李靖变法的初衷之一,功必赏过必罚是建立在诸侯贵族平民百姓一视同仁的情况下啊!
子受继续道:“朕无甚功劳,枉受朝贺,心中有愧,思来想去,终得一策。”
“姜桓楚何在?”
“臣在。”
“传朕旨意,封姜桓楚为齐王!”
群臣面面相觑,封...王?
当今天下只有一个王,镇国武成王。
黄家三代忠良,戍守边疆立下大功,到了黄飞虎这代,妹妹入宫为妃,与商王关系密切,所以获封镇国武成王。
名义上来说地位仅次于纣王,实际上没有地盘,所谓的王号就是个虚名。
姜桓楚不同,东伯侯是有地盘的,而且东伯侯的地盘和平灵王那种小国之君不同,有钱有粮,兵强马壮,获得王号后地位与实力匹配,足以与大商掰手腕。
姬昌一直谋划着称王,为此还得不断刷声望,做样子,积蓄实力,但这么一句话,就让姜桓楚做到了姬昌一辈子没做到的事。
群臣多有不解,可细细一想,却又有些道理。
姜桓楚世镇东疆,女儿入宫为妃,儿子为黎郡郡守,更是吹响了郡县制改革的号角,虽说是贵族里的二五仔,但深得纣王之心,除此二人外,姜桓楚再无子嗣,封王虽有风险,但利益更大。
看看诸侯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并不乐意见到姜桓楚封王。
这无疑是纣王在拉拢姜桓楚,四镇诸侯仅次于纣王,舔狗似的北伯侯崇侯虎自然不必多说,东伯侯姜桓楚是外戚,儿子女儿又都亲近纣王,因此更靠近大商。
如今正是纣王与诸侯矛盾最明显的时候,等到焚书时,只怕更严重。
而一手封王,拉拢姜桓楚,却是让纣王握住了四镇诸侯之中的两镇。
子受看着下方一个个怪异的表情,叹了口气。
我这儿话才说了一半,你们一个个的就开始考虑其中的弯弯绕绕,没救了。
子受轻咳一声,继续道:“崇侯虎何在?”
“臣在。”
“传朕旨意,封崇侯虎为晋王!”
“鄂崇禹何在?”
“....封鄂崇禹为楚王!”
有人觉得不对劲了,姜桓楚、鄂崇禹好说,全是亲近纣王的诸侯,怎么连鄂崇禹也封王了?
“姬发何在?”
“臣...在....”
“封姬发为周王!”
姬发心中一阵慌乱。
周...王....
能接吗?
其他诸侯能接,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大诸侯,拳头大,名望高。
而自己只是西伯侯姬昌的次子。
长子伯邑考并不是死了,只是失踪,姬昌本人也没死,只是被囚禁。
这种情况下,他只是西伯侯府上的代言人,算是一个标识,却不能代表西伯侯。
他封王了,姬昌怎么办?
不救了?
怎么可能!
如今还有姬昌生病时姬发你一勺我一勺喂饭的孝道故事流传!
称王不是自己扇自己吗?!
于是乎,姬发正色道:“小子姬发,从无称王之心。”
行得正坐得端,他真没想称王。
子受打量起这个命中注定的对手。
第一个印象就是——长得真嫩啊!
一米七五左右,进退有度,有礼有节,老年少成。
长着一张二十岁的脸,但谁都知道姬发不可能这么年轻。
姬发仍旧拱着手,微微低头,等待后话。
子受沉吟片刻,道:“说来也是。”
姬发刚松口气,耳边又响起了纣王有些虚浮的声音。
“传朕旨意,封姬昌为周王,号周文王,姬发亦为周王,号周武王!”
子受笑着,继续封其他王去了。
封王乱国。
这个灵感出自不知道是谁编撰的贾诩封王乱国。
据说汉末诸侯组起十八路大军,共赴洛阳,以求救朝堂于危难,但贾诩献策,董卓代诏,封各路诸侯为王,前往封地,使得十八路诸侯联军,烟消云散。
别说刘邦那句“非刘姓而王者天下共击之”,单从计谋本身出发,只是一想就知道漏洞百出,能当一方诸侯的都不是憨比,谁会因为一纸诏令就跑路?
干翻董卓继续拿着诏令受封难道不香么?
不过这种憨比计谋,正适合自己啊!
303.封王乱国
子受一连封了十一个王,才终于停下。
主要是周、齐、楚、燕、赵、卫、韩、晋、郑、吴、越,十一个王封完之后就词穷了。
秦、汉、唐之类的倒是信手拈来,但子受觉得这些人配不上。
何况再封下去,实在叫不出名字,说是八百路诸侯尽朝于商,实际上自己能把名字对上脸的也就十来个人。
王号封完,下头反应各异。
莫名其妙被封王的吴王只觉得欣喜。
身为一地诸侯,领地偏僻,实力在一众诸侯间只能算二流,有个王号简直血赚。
和吴王实力差不多的郑王却是有些如履薄冰。
南伯侯、东伯侯封王,别人不会有异议,自己也不比别人强,疯了王让其他诸侯怎么想?
接壤的濮侯实力更强,还是个火爆脾气,看着邻居封王,心里能没点疙瘩?
获封楚王的鄂崇禹,则是生出了些野心。
他曾借着三山关瘟疫的时机,带领南方诸侯来朝歌朝见。
除了是应对瘟疫外,也是为了整合南方的势力。
借着机会,他看清了许多。
自己虽然在南方各路诸侯心目中的地位很高,但真正顺服的并没有几个。
纣王都不能让他们彻底臣服,何况区区“南伯侯”?
大家都是诸侯啊!
虽然有实力差距,但正儿八经的说,小地方的诸侯也是诸侯,四方诸侯也是诸侯,大家平起平坐。
哪怕是外族诸侯,新封的于越侯、虎侯、鬼侯等,名义上和他们都是一个等级的。
这样的情况下,自然不会有人对南伯侯心悦诚服。
可有了王号,获封楚王,一切都不一样。
鄂崇禹差点没当堂笑出来,有了楚王王号,他甚至可以名正言顺的收服南方各路诸侯。
纣王想干什么他能看不出?
无非是要变法,和诸侯作对,刚刚封王不过是拖延之计,给个甜头,同时收买一些仍在观望的诸侯。
鄂崇禹只能说一句,没用。
变法绝不是几年就能成功的,阳奉阴违谁不会?
再者,有了王号,他能收服附近的诸侯,等到了将南方诸侯彻底整合的时候,直接永不朝商,割据一方与大商分庭抗礼也未尝不可。
毕竟他是楚王,名正言顺。
姜桓楚有些摸不透,大致也只想到了和鄂崇禹一样的地步。
崇侯虎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以为纣王兵行险着,冒险封王为变法争取时间,成了,一切迎刃而解,败了,功亏一篑。
以现在的局势来看,封王很可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给自己添堵,平白让有实力的诸侯在名义上能够和大商对抗。
他看着各路诸侯的表情,忽然灵光一现。
错了啊!
完全想错了!
纣王不愧是纣王!
乍看之下,十一个王号封的很没有逻辑,一开始虽然先封了四方诸侯,但再往下走,获封为王的诸侯实力参差不齐。
许多实力强大的诸侯都落跑了,比如越侯。
这手笔简直就像昏君的随性而为。
事出反常必有妖,纣王一代明君,会随便瞎封王吗?
不可能!
崇侯虎仔细观察,认真思考。
果然,另有深意!
首先,纣王封禅称帝了。
虽然因为顺口的原因,大部分人仍称纣王为纣王,可纣王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自封始皇帝。
哪怕很少有人提,但纣王也是始皇帝,始皇帝明显比王高出一级。
这样一来,就不存在什么诸侯王与纣王平起平坐,什么四镇诸侯获得王号之后与商王同等之类的说法。
其次,诸侯有野心,这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人人都有野心,人人都不想从属于他人,这就是不按诸侯实力封王的原因所在。
郑王性格怯懦,其接壤的濮侯性格则很强势。
伯夷在修路之后,两家道路通顺,三不支还会互相宴请,关系融洽。
郑王有了王号,一下子就拉开了两人的地位差距。
宴饮谁主谁次?是按照诸侯见诸侯的礼节来相交,还是按诸侯与王之间的礼节来相交?
如此一来,两家绝不可能继续保持亲密关系,无形间分化了诸侯。
再看吴王。
有了王号之后,他会甘于平庸吗?
哪怕甘于平庸,他也得顾及到别人的看法,你堂堂吴王,就这点水平?旁边的越侯都比你强,你好意思吗?
吴王领地地处偏僻,接壤的地方只有越地,想扩张很难。
他不敢对实力更强胳膊更粗的越侯动武,那么只能对南方的百越出手了。
以往吴王可是和越人有勾结的!
无形之中,分化了边疆诸侯与外族的关系!
接着便是特意针对的四方诸侯。
西岐一地二王让崇侯虎有些琢磨不透,但他却是看明白了纣王封鄂崇禹为楚王的意思。
以前有王号的诸侯,例如平灵王,全都只有三流诸侯的水平,平灵王算是里头混的最好的一个。
平灵王虽然造反失败,但携郡守以令诸侯的计策给了许多人启发,想扩充势力,缺的就是一个名义。
还是诸侯的时候,大家和和气气,名义地位一样的,可成了楚王,拳头又大,随便整个不尊敬楚王的由头,就能出兵打一架。
目标放在哪儿?
当然是其他更弱小的诸侯了啊!
毕竟鄂崇禹已经从诸侯上升到拥有高度自主权的吴王了!
鄂崇禹的野心不像姬昌那么明显,但崇侯虎知道,纣王与诸侯贵族天生站在对立面。
在变法的大变革之中,自己与姜桓楚两路诸侯站在纣王这边,积蓄的力量就已经足够了,如果给足利益开后门收服了太多诸侯,那还变不变法了?
无论怎样,鄂崇禹都不能留。
而要造反,或是被纣王逼反,鄂崇禹所在的鄂城与朝歌之间,仍间隔着许多诸侯。
这些诸侯可不一定听从鄂崇禹的号令。
如果没有封王,鄂崇禹有野心想自立,也只有给纣王罗列罪名,直攻朝歌一条路可以走,毕竟他不能得罪其他诸侯。
可封了王,操作空间更大了,他可以在攻打朝歌之前,名正言顺给临近小诸侯罗列罪名,将不顺从自己的都干掉,从而巩固势力,大大方方学习袁福通裹挟小诸侯造反,听话的就收了,不听话的就杀掉。
封王之策在鄂崇禹这里,的确是拖延时间,但也是一剂毒药。
从纣王封小诸侯为王就可以看到,分化诸侯显然是让诸侯顾此失彼,无暇顾及朝歌。
到时候,朝歌大可发兵南征北战,完全可以趁着鄂崇禹兴冲冲巩固势力的时候,大举南下!
甚至....
崇侯虎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纣王趁机做掉了鄂崇禹,会怎么样?
鄂崇禹只有一子鄂顺,自然是由鄂顺继位。
那么楚王王号,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接了,周遭诸侯很容易产生不满,鄂顺又是刚继位,很难将这一切处理好,而且因为是纣王所封,一时半会还不方便和朝歌起冲突。
不接,西伯侯、北伯侯、东伯侯都封王了,就你南伯侯弱的一比不敢称王,还要不要面子了?
诸侯贵族最讲面子。
就算鄂顺能忍辱负重,底下的人怎么想?
南伯侯的领地很大,领地越大,下头的人越多,什么样的人都有,又正逢领导人更替,安静不了。
如果是不接王号,直接造反自称为王,将矛盾引向纣王,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然而先不说以鄂顺的能力能不能做到,只是这样一来,纣王就能毫无顾忌的发兵南下,攻打正在更换老大的鄂城。
崇侯虎看着毫无自知的鄂崇禹,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歉意。
你刚获封王号我就想着你死,甚至连继承人都想好了,还真是对不起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变法不是小事,大量诸侯反对,纣王必然要找一个人开刀示威。
姜桓楚是皇后老爹,姬发代表不了西岐,自己早就表明了忠心,剩下的可不就只有你鄂崇禹一个人了么?
崇侯虎看向纣王的目光不知不觉间又多了几分敬佩。
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十一个简简单单的王号,就换来了乱世中的绝对主动权,惹得诸侯不齐心,就算最后发现了,耽搁的时间也足够施为。
这是阳谋!
就在这时,越侯出列道:“陛下,臣有奏!”
语气之中,似乎还有几分抱怨。
作为南边仅次于南伯侯的诸侯,连吴王都封了,自己竟然还只是侯爷。
更何况,他还和李靖有仇。
之前焚书时,他也是推动百姓闹事的幕后主使之一。
他死死盯着李靖,可以朝贺,可以封王,可以焚书,但李靖必须死。
304.各打五十大板
“准奏。”
子受给自己砸了个核桃,听听越侯想说什么。
刚才虽然封了越王,但获封的不是越侯,只是个酱油,根本不担心越侯不生气。
越侯拱手,道:“臣听闻,陛下今日便要将新法施行天下。”
子受点点头。
越侯看向李靖,平复内心激愤,道:“臣以为,不可。”
“有何不可?”
“陈塘关变法已有一年,一年中百姓怨声载道,更有粮食减产,致万民食不果腹,新法之严,凡有过错,必然受罚,仅偷取半斗粟米,竟被判罚杖刑四十,陈塘关民不聊生,李总兵变法,多有不妥之处,望陛下三思!”
越侯从陈塘关入手,进而攻讦李靖。
他知道纣王执意变法,甚至在李靖入朝歌前,就已经以买炭立信、睡虎地竹简等一系列计策为李靖铺好了路。
但他说的是事实,没有半分编造谎言,任谁都挑不出错,李靖的变法手段确实很激进,不少人感到不满。
而且...
越侯轻轻一瞥,便有一堆大小诸侯涌上。
借着前阵子议论焚书的机会,早已有许多诸侯抱团在一起,目的只有一个,阻止变法。
有越侯带头,不愁没人应和。
当即便有许多诸侯纷纷上谏,攻讦李靖。
李靖浓眉紧皱,他知道纣王变法的决心有多坚定,却没想到诸侯阻止变法的决心,也这么坚定。
万年看不下去了,出列道:“陛下不可轻信谣言,百姓虽然对新法颇有怨言,但新法之重,让人心怀畏惧,偷半斗粟米杖责四十,此事过后,陈塘关一地,再无偷盗之人,又有何不妥?”
伯夷也开口帮腔。
这两人去年都去过陈塘关,亲眼见过变法的效果,一时半会儿有些麻烦,但确实是长治久安之策。
有这两人带头,一些支持变法的朝臣,开始反攻诸侯。
两边吵来吵去,咄咄逼人,步步紧逼。
群臣之中,已有不少不讲道理的人摩拳擦掌,大有一言不合就干上一架的气势。
啪。
子受砸着核桃,默默看着他们吵架。
不过砸核桃有些不合气氛,动静太大,偶尔会吸引到别人的注意力。
这种时候,子受只能以一个尴尬的眼神示意“你们继续”。
还是嗑瓜子儿好,现在人们没有吃瓜子的习惯,葵花也没传入中原,不过有甜瓜,约莫战国时期就有人吃甜瓜子,多找找应该能找到。
以后看戏听曲,乃至上朝听奏报的时候,也能多点乐子。
吵了好一会儿,子受发现核桃都砸完了,索性就不再看热闹。
一拍案,桌案碎了。
费仲见此,眼前一亮,对着身后的尤浑窃窃私语,他们没有掺和进陈塘关的事,一直在扯些有的没的。
“碎了!碎了!老尤,给钱。”
“今天这桌案竟碎得这么早,往常都要到退朝的时候才会碎,真是没想到啊...”
尤浑一脸忧伤,在费仲直勾勾的眼神下,从袖子里掏出一贯钱。
“拿来,愿赌服输,抱这么紧干什么?”
“你拿来!”
“再不拿来我就上脚了!”
子受注意到费尤二人,这种局面下还为一贯铜钱争执不休,果然是我的心腹肱骨!
他轻咳一声,面向群臣:“诸卿何必争执不休?”
听到桌案碎裂带来的动静,众人便停止争吵,纷纷低头不言。
争执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做做样子而已。
桌案拍坏了,坐不下去,子受起身,走到殿中。
一步步直至殿外:“诸卿随朕来,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文武百官以及各路诸侯都有些懵。
刚刚下起了小雨,多半得一阵子才能停,诸侯还心中窃喜,下小雨,焚书说不准会推迟。
可纣王怎么走出去了?
不呆在殿里,出去淋雨?
子受当然不可能淋雨,刚出殿门,殷破败就撑起了伞盖。
三人宽的殷破败撑起的巨大伞盖,足以保证斜风细雨不加身。
不过子受不太喜欢和男子共打一伞,因此,在巨大的伞盖下,还有一个俏丽的小宫女撑着小伞。
子受脚步不停,一路走到九间殿之外的九龙桥上。
这桥就不让殷破败上了,有点危险。
直至桥中,子受才转过身,居高临下面向群臣。
三百近卫早已侍立在桥边,群臣见此,在桥边驻足不前。
便是崇侯虎也有些拿捏不准纣王的意思,再走就要走出宫了。
莫非纣王不想走程序,越过有争议的变法,直接焚书?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毕竟争议再多也没用,变法早就定好了。
子受背着手,道:“方才在殿中攻讦李靖的人,到前面来。”
诸侯面面相觑,越侯硬着头皮带人走向桥头。
“朕曾派人巡视陈塘关,土地丰饶、民康物阜、万人称颂,百姓个个安居乐业,东方因此而安定,方外蛮夷不敢西进,诸卿为何大言欺朕?”
“来人!”
近卫上前,将越侯等人压下。
子受高声喊道:“当场杖责五十!”
越侯心里一凉,纣王不讲道义,人人都知道陈塘关去年欠收,还土地丰饶民康物阜?脸皮也太厚了吧?
虽说杖责五十要不了命,但他们是诸侯啊!
刑不上诸侯!
更别说“当场”,就在这小雨里挨板子,满身泥泞狼狈不堪,谁面子上过得去?
不过一会儿,越侯心里又是一喜。
纣王如此歪曲事实,以莫须有加罪,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天杖责诸侯,落了诸侯面子,纣王面子上是好看了,还能强行主导变法,但却埋下了后患。
这让那些中立诸侯怎么想?无形之中,将中立诸侯全都推到了对立面,甚至就连亲附大商的崇侯虎、姜桓楚见此,心里多半也会有疙瘩。
事实的确如此,姜桓楚见到这一幕,表情有些冷淡。
陈塘关就在东边,是什么样子,他这个东伯侯看的一清二楚,纣王明摆着在胡诌。
子受却是根本没意识到其他人的想法,继续道:“方才在殿中支持李靖的人,到前面来。”
万年、伯夷等人上前,拱手:“臣等不想邀功,只请陛下分清是非曲直....”
这些忠心的臣子自然能看出刚才纣王举动的不妥之处,正想办法解决,可话还没说完,桥上又传来声音。
“朕曾派人巡视陈塘关,田野荒芜、民生凋敝、哀鸿遍野,百姓个个苦不堪言,东方因此而动乱,方外蛮夷大肆西进,诸卿为何大言欺朕?”
“来人!当场杖责五十!”
305.一只鸡
“新法从现在开始实施,有过必罚,上下同法,诸卿既然大言欺朕,便要挨罚。”
子受看着万年、伯夷等人被近卫压下,心中竟然升起一丝快意。
天天刺老子,今天挨打了吧!
这次子受可是下了狠心,管你是忠是奸,打了再说!
上一秒陈塘关还是四海生平,下一秒就变成人间炼狱,明摆着歪曲事实不分青红皂白,还能不是昏君?
顺手还给变法添个堵,新法就是这样黑白不分?新法就是这样混淆是非?
殷破败已经带着侍卫开打,小雨汇聚成细流,从伞盖边沿滑落,伞下的子受面无表情。
越侯挨着打,心中泛起波澜。
纣王的行为让人捉摸不透,但正是这份捉摸不透,让人心怀畏惧。
至少,无论是反对变法还是支持变法的,各打五十杖,中立诸侯就不会因此而闹情绪。
伯夷挨着打,感受着屁股上的痛楚,思绪纷飞。
万万没想到,纣王竟是这么想的。
陈塘关没有田野凋敝,没有土地丰饶,没那么坏,但也没有那么好。
也就是说,刚才九间殿上的争执,无论是诸侯还是群臣,说的其实都不够准确。
挨顿打也是应该的。
而且,纣王责罚他们的理由很充分。
在诸侯嘴里变法效果很糟,纣王就说陈塘关安定,在群臣嘴里变法效果很好,纣王就说陈塘关动乱。
这分明是在说,无论变法如何,都不是诸侯臣子能讨论的。
毕竟变法是早就定下的大方向,不容得更改。
田野凋敝也好,土地丰饶也好,苦不堪言也好,安居乐业也好,不管陈塘关怎样,变法变定了!
纣王说的!
“新法”、“大言欺君”、“挨罚”.....
话里话外,无疑不是在证明他们的猜测。
一大群人忍着疼痛,此起彼伏的啪啪声中,打完了五十大板。
屁股的疼痛进一步加深了他们对变法的理解。
雨滴一滴一滴落下,哀嚎声中,尤浑忽然觉得刚才输给费仲的一贯钱很值。
“诸卿若是休息好了,便随朕出宫,李卿家先行一步,焚书之事与变法同行,还请李卿家主持。”
李靖应了一声便退下,纣王已经禁绝巫祝之道,巫祝书册自然属于违法书册,焚书就是在坚定变法。
李靖走后,子受看着下头惶惶不敢言的诸侯群臣,有些莫名其妙。
难不成是被打怕了不敢心怀怨气?
算了,这只是开胃菜,焚书才是今天的重点。
...................
玄鸟卫正将搜集的巫祝书册运到宫门口。
天有小雨,但并不碍事,不少好事百姓都在凑宫门前,比市集还热闹。
他们一辈子恐怕都没见过一两本正儿八经的书,没想到纣王竟是一烧就是成千上万册。
“让开!不让开哥几个儿就上鞭子了!”
一辆辆四轮车运着书册,赶车的玄鸟卫张扬跋扈,鞭子在手上甩了几圈,重重鞭笞到地上。
这群玄鸟卫勉强能办好事,但要他们规规矩矩办事就难了。
好在只是吓唬,没几个真敢动手。
谁都知道今天是变法的日子,要是被当做典范可就遭了,玄鸟卫的高俸禄,他们还想多领几年呢!
“放这儿!”
崇应彪颐指气使,焚书这么刺激的事,他还是第一次干。
混不吝的公侯子,平日里和混混也没什么两样,而且在朝歌呆的久了,对巫祝的敬畏之情,也没有以前那么真切,纣王可是能够封出孟姜女的君王!
北边归来的奴隶一个个油光满面,体格壮了不少,据说都是托了孟姜女的庇护!
显而易见,奴隶军必然是一支强军!
崇应彪想到了奴隶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场景,觉得有些可惜,玄鸟卫应该上不了战场。
转念一想,倒也不错,至少后方安全,万一在战场上被流矢射死了怎么办?
他胆子一向不大。
“崇指挥使,昨日你在斗鸡场买了几只鸡?”
“嗯?”崇应彪一愣,看到了一名甲胄齐全的将领。
金成面色一紧,对着崇应彪耳语一番。
崇应彪斜着眼道:“越侯的义子?怎么?越盛那个狗东西死了,你来找茬?”
越侯只有越盛一个亲子,但养子却是不少。
“在下越前,越盛犯有大罪,一命偿一命,死得其所,我来此只是特意问问指挥使...”
越前将一个穿着破布衣服的老汉拎到前面来:“崇指挥使,昨日你在斗鸡场买了几只鸡?”
崇应彪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指着老汉道:“一只,就是找他买的,据说是三连冠的斗鸡,鸡腿还挺劲道。”
“是吗?”越前阴阳怪气道:“可他说你买了两只鸡,你买了两只鸡,只给了一只鸡的钱。”
崇应彪起了火气:“放屁,老子买了一只鸡,给了一只鸡的钱!”
“崇指挥使买了几只?”越前平静问向老汉。
老汉微微抬头看了眼越前,战战兢兢道:“两...两只...”
“不可能!”金成大为光火:“指挥使是北伯侯之子身份尊贵,何况谁不知道我们玄鸟卫的待遇?一天的俸禄就够买上好几只鸡,至于欠你鸡钱?”
老汉急了:“就是买了两只鸡只给了一只鸡的钱!”
“陛下要变法。”越前朝着四周为官百姓拱手:“好!好!好!”
“我今天讨的就是一个法字!”
“问谁讨?问崇指挥使!为什么?”
越前顿了顿:“指挥使买了两只鸡,只给了一只鸡的钱,这就叫犯法!既然有朝官犯法,就应该严加处理,不然天理何在?法理何在?”
围观百姓一阵嘘声。
“你他马放屁!要找事朝着我来!”
金成急了,大喊着上前,不愧是崇应彪的狐朋狗友,虽然论地位只是个百户,但和崇应彪的感情是真的。
他也知道,崇应彪是北伯侯之子,深得纣王看中,和自己等人又关系匪浅,只有他当指挥使,才能为玄鸟卫遮风挡雨,不然就以玄鸟卫的德行,只怕早就解散了。
更何况,越前分明就是冲着人来的,多半是想给惨死的越盛出气。
越盛之死和崇应彪根本没关系,反倒和他有些关系,后来将越盛挂在行刑台,就是他带着人做的。
泼皮闲汉可以游手好闲,可以插科打诨,可以划水晒太阳,但不能不讲义气。
崇应彪拦下了激动的金成,沉着声道:“一只就是一只,两只就是两只。”
越前指着崇应彪,怪声怪气道:“指挥使买了两只鸡,只给了一只鸡的钱,指挥使没钱了?没钱了,在下帮你给。”
崇应彪从袖里拿出钱票,皱眉道:“看见了?多少只鸡我都付得起,至于欠他钱?买了一只鸡,自然只付一只鸡的钱。”
越前定眼一看,张手朝着围观百姓挥舞,表情极为夸张:“十贯的钱票?这么多钱,指挥使到底买了多少只鸡?”
“指挥使早说不就得了?变法在即,大家都是**的!”
崇应彪沉着步子,抓起老汉,语气有些不耐:“说,我买了几只鸡,给了几只鸡的钱?”
越前见势不妙,连忙道:“崇指挥使身份尊贵,欺负一个老汉做什么?黄老汉,你说指挥使买了几只鸡,我们都会给你,和你的家人做主,大家说是不是?”
“家人”两个字,格外响亮。
围观百姓不知其中深意,纷纷附和着。
“大声说,他买了几只?!”
崇应彪听着周围百姓的动静,有些不屑。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种狗屁倒灶事,他以前也没少做。
诬告而已,玄鸟卫里的泼皮闲汉,哪个对这种套路不熟悉?
个顶个的好手!
崇应彪只是一个眼神示意,无数玄鸟卫便立时明白过来,纷纷呼喝道:“黄老汉,大声说,指挥使买了几只鸡?”
声音比围观百姓更有气势。
“一.....一只.....”
嘁....
围观百姓又是一阵嘘声。
这时,李靖从宫门走出。
越前不露痕迹的微微一笑,正主来了。
崇应彪和越盛之死根本没关系,只是造个势罢了。
306.是赤色的
“李总兵!”
“李总兵来了!”
李靖早已在朝歌出了名。
变法的主导者,一关总兵,更是斩杀越盛,将其头悬行刑台的主使。
出手极狠,不讲情面,只**理。
“李总兵。”
崇应彪也放下了黄老汉,上前跟李靖打了个招呼。
他看着越盛,内心更加不屑,想用这种小手段为难自己?失算了吧?
玄鸟卫比你更精通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你怕不是傻的。
李靖点头:“陛下有令,变法自今日始,不日便会将新法内容昭告天下!”
随即,他又指向一车车的巫祝书册:“新法禁绝巫祝,巫祝书册,不可再留存于世....”
“且慢!”
越前喊出声。
金成给李靖说明了一下刚才的事情。
李靖微微皱眉,越前的小手段他看不上,崇应彪的应对之法,也让人颇有微词。
不过过去就过去了,黄老汉都证明崇应彪只买了一只鸡,越前再无发难的理由。
越前不等李靖再度开口,高声道:“李大人,还请主持公道,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李靖看向越前,有些疑惑,这破事不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吗?
“崇指挥使于数年前当街强抢民女,险些将其逼死.....”
此言一出,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这件事就发生在朝歌,不少人目睹了当时的场景。
崇应彪那时甚至都没有任何遮掩,大剌剌的给那女子套了麻袋,掳掠回府。
而后虽然传言是纣王所为,但随着时间推移,事情真相渐渐明了。
其实是纣王替崇应彪背锅,化解了一场战争。
那被掳走的女子并不是什么民女,正是冀州苏护之女,如今的贤妃苏妲己。
李靖面色有些不渝,越前提起这件事,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朝臣都觉得,崇应彪当街抢女,是北伯侯与冀州侯商量好的计谋,为的就是引出朝中的叛逆乱党,逼其谋反,进而肃清朝纲。
之后的烽火镇诸侯以及平叛,就是最好的佐证。
但普通平民百姓,却是不信。
百姓对计谋的敏感程度很低,察觉不到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
而且崇应彪的名声着实不太好,也就是进了近卫之后才有所改善。
崇应彪什么狗屁倒灶事没干过?
当年在崇城,也是嚣张跋扈的公子哥,身为诸侯子,甚至做过偷窥寡妇洗澡这等不要脸皮的事。
那些泼皮闲汉的朋友,可不是用钱收买来的,大家是真感情,臭味相投。
“四年前,崇指挥使.....”
“五年前....”
“六年前......”
越前掰着指头,将崇应彪做过的事一件件数出来,两只手竟是不够。
其实...
崇应彪干的是每个诸侯子都干过的事情。
其中好些事,别说崇应彪了,伯邑考、姬发指不定都干过几件。
但将这些事情一一列举,又放在正式变法的日子,却成了大问题。
在周遭围观的百姓看来,崇应彪无疑已经成了个大奸大恶之人。
越前笑嘻嘻的看着李靖,那么,你李靖要如何处理崇应彪呢?
不处理崇应彪,你能变法?
你能烧书?
看看群起而攻的百姓,你能平息民愤?
不少巫祝打扮的神婆、神汉突然从人群中走出,说自己是从崇城而来。
巫祝与诸侯如今已经是利益共同体,自然要帮衬一二。
自从纣王遣人搜集巫祝书册的时候,这些巫祝就感觉不对劲了,三天前纣王公开说要烧书,他们便更是加快了赶往朝歌的脚步。
朝歌虽然在数代君王的努力下,基本赶走了巫祝,但并非彻底禁绝。
而且也没有明文规定,巫祝往来根本没有人阻挠。
朝歌一地,如曾秉一样暗地信奉巫祝的人,却也不少,不少贵族都和巫祝有关系。
又逢诸侯朝贺,巫祝有所依仗,正是最好时机。
除了商王,这天下的诸侯,大多都遵从巫祝之道!
巫婆、神汉比越前要激进的多。
崇应彪以前在崇城时也信巫祝,自然和他们有不少交集。
他们除了更细致的列举崇应彪以前干过的狗屁倒灶事儿外,还列举了崇城近年来的天雷暴雨。
说这些全都是天神的怒气,对崇应彪的惩罚。
一时之间,百姓更加激愤。
李靖见到越前一直直勾勾的望着自己,瞬间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早不发难晚不发难,偏偏等着自己。
越前颇有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崇应彪犯法,你怎么办?
“李总兵,诸侯贵族与平民百姓同法,可不要忘了。”
无论李靖怎么做,都很难解决问题。
不处理,无疑会大大减少百姓对朝廷的信赖,买炭立信乃至整整一年的变法试行,都成了徒劳,变法也难以推行。
处理了,从轻处理会让百姓不满,和不处理没区别,从重处理,无疑会让北伯侯难堪,崇应彪是北伯侯独子,四方诸侯只有北伯侯与东伯侯亲附纣王,如果失去北伯侯的支持,可想而知。
越前看着李靖的模样,格外解气,你杀越盛的时候,恐怕没想这么多吧?
好些个百姓,吐着口水。
当然,他们不敢朝着崇应彪吐,只是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
口水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崇应彪也有了决断。
“李总兵。”
崇应彪肃穆道:“在下犯了法。”
越前的计谋很明显,演技格外浮夸,也就是围观百姓会被忽悠住,饶是他,也能识破。
但这是阳谋。
崇应彪笑了,笑起来五官都皱到了一起,他长得并不好看,甚至有些丑,看起来就像个恶人,所以当年纣王替他顶包时,苏护怎么都不信。
后来入了近卫,吃成了个胖子,一张大脸肥硕了许多,看不出什么大奸大恶,倒是能看出伙食很好。
“玄鸟卫有巡查缉捕之责。”
“金成是我的下属,他带着玄鸟卫在街上,看见越盛犯法作恶,却没有作为,反而跪着求饶。”
“最后还是劳烦李总兵出手,才惩治了恶人。”
“那日玄鸟卫没能站出来,但今天可以。”
崇应彪拔刀:“我算不得好人,犯了法,做了恶,不必李总兵亲自出手惩治。”
“变法自今日起,新法自今日施行,有过必罚!”
“陛下有令,上至诸侯,下至百姓,上下同法!”
他的声音高亢激昂,透露着几分自豪。
还不待有人阻止,便一刀划开胸膛。
这一刀疼的崇应彪呲牙咧嘴,直接剖开胸口露出了脏器。
“比干剖心,剖出的是一颗助启为虐的黑心,我崇应彪剖出的心,该是什么色儿?”
崇应彪以前是个在叛乱时带兵堵门,结果被吓得不敢动大喊求援的胆小之人,现在他却能咬着牙,将心拿出来,自己看看。
也不知是雨幕遮了眼,还是细密的汗水迷了眼。
“是赤色的啊,那没事了。”
307.火烧得烈了
李靖疾步走到崇应彪身前,将快要倒下的身躯扶起。
这样的手段,他见过两次。
一次是前阵子越盛剖开孕妇的肚子,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他看到了孕妇凄惨的模样。
一次就是现在,崇应彪亲手剖开了自己的胸膛,为他以前做的恶换一个说法。
越盛和崇应彪,他们都是公侯之子,天下贵族一个德行,崇应彪干过的事,越盛估计也干过不少。
但越盛至死,都还是那个越盛,崇应彪已经不是那个崇应彪了。
“李总兵....”
多亏是封神世界,崇应彪还剩口气。
李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崇应彪替自己解了围,但崇应彪以往确实做过恶。
“我...听金成提..提起过...你说...历朝变..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天...怕是...抢了你的活儿....”
李靖的身上又沾血了。
一边的金成磕头如捣蒜,鼻涕眼泪流了一身,却也无能为力。
崇应彪空着的一只手指了指搜集来的巫祝书册,而后便无力垂下。
越前惊愕万分,崇应彪还有这种胆气?
剖胸验心?
啧啧啧....
忽而一声晨钟之音,宫门缓缓开启。
丞相商容与四方诸侯领头,一众诸侯文武缓步出门。
三百近卫迈着重量级的霸王步,守在宫门内侧。
宫门外的玄鸟卫垂着头。
近千诸侯并文武云集在宫门前,站定后如潮水般排开,让出一条道来。
御驾缓缓上前,越前立即意识到要做点什么。
他张开手,朝着百姓大声呼喝:“各位,陛下圣明啊!新法严明,上下同法,让人心悦诚服!”
百姓看见御驾不知所措,刚才越前又造了势,于是他们便也跟着越前,大呼陛下圣明。
越前拱手拜倒:“陛下圣....”
突然冷不防一箭射来,正中咽喉。
子受冷眼相看,还圣明呢?
你怕是不知道老子最想砍的就是这些喊圣明的人?
“越前咆哮君王,有刺驾之嫌,现已伏诛!”
侍立在御驾一边的张桂芳放下弓大吼,竟是以一人之声将百姓的声音盖住了。
“将他带下去,再去找人告知国师。”
崇侯虎当场晕了过去,子受吩咐殷破败带走崇应彪,玄鸟卫已经刚才发生的事禀告上来了。
殷破败经过越侯身边时,狠狠瞪了一眼,崇应彪建立玄鸟卫之前,也是三百近卫之一。
越侯只是淡淡一笑,无论是剖开胸膛的崇应彪,还是中箭身死的越前,在他眼中都算不得什么。
“越侯,你竟敢如此?!”
费仲机灵,在朝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即出列。
他不用想什么勾心斗角,表忠心就行了,崇应彪得纣王看中,现在被逼死了,他必须做什么。
越侯鼻子很挺,费仲的手指颤抖着,几乎指到他的鼻尖上。
越侯神色不动。
败犬之吠,狺狺狂吠。
以前还会敬纣王三分,敬朝臣一分,但现在却不需要了。
这不是而某个人的决定,而是大多诸侯的想法。
越前也只是被推到台面上的一把刀。
本来算计得很好,以崇应彪的过往对李靖发难,调动民心,阻碍变法、焚书,再不济,也能多使几个绊子。
没曾想崇应彪竟会自裁,主动权到了纣王这边。
不过问题不大,围观百姓之中有不少巫祝。
诸侯是巫祝的靠山,巫祝是诸侯的助臂。
这些巫祝最擅长鼓动人心,又涉及自身利益,必然能在焚书的时候添不少乱子。
还不等越侯做什么,便有人出列帮腔:“费仲!你怎敢在陛下面前渎乱朝仪,大声喧哗?!”
子受居高临下看过去,是濮侯。
诸侯抱团了。
杨任怒斥道:“奸人心怀反心,忠臣岂能不喧哗,若是如此,朝廷养我何用?”
濮侯冷声道:“何来奸人?”
杨任又要出声开喷,越侯却在此时上前对着纣王行礼:
“臣请陛下下诏焚书……”
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乱。
越乱,他们就越有机会浑水摸鱼。
焚书是纣王定下的事,已经不可逆,但大有可为。
从诸侯领地源源不断赶来朝歌的巫祝,足以扇动民心,借着焚书一事,让纣王声望大跌。
子受懒得搭理他,正一根根的屈起手指。
一根、两根、三根...
算了,不数了,除了少数几个诸侯,大多诸侯都要和老子对着干,先焚书吧,走一步看一步,挨骂不亏,昏君死赚。
“奸恶之人,何以开口称臣?”
众人惊愕,开口斥骂的不是以大喷子杨任,而是一个沧桑的声音。
商容。
三朝老臣,当今丞相,商容。
向来和稀泥明哲保身的商容。
商容声色俱厉,上前两步,与越侯对峙着。
他约莫能猜到诸侯的打算,催促着纣王焚书,必有所谋。
作为大商丞相,他必须做点什么。
崇应彪德行有亏,都能挺身而出,他不能再缩着了。
商容虽然明哲保身,为了维持朝臣关系,上下和稀泥,但土方南下时,他曾主动提起服软和谈,宁愿将骂名背在自己身上。
他向来是个有担当的人。
商容又上前几步。
在声名显赫,谁都要给个面子的商容面前,越侯有些畏缩,但仍是没有退步。
“请陛下焚书。”
顺便还打量了一番人群中的巫婆神汉。
商容张嘴,正要开口。
“住口!丞相乏了,来人,将丞相带到一边小憩!再赐半月休沐调养身体!”
子受急了,商容这模样摆明着要替自己背下焚书的骂名,我能让你得逞?
玄鸟卫动作很快,金成立即领着人将商容带到一边。
“点火,焚书!”
天有小雨,但碍不着大火。
一册,又一册的巫祝之术被投入火中。
群臣内心焦急,深知要面对的是什么,纣王太固执了。
诸侯冷眼相看。
围观百姓目光闪躲,没想到珍贵无比的书册,竟就这么焚了。
人群之中的巫婆神汉,静待时机。
火烧得烈了,曲折了视线。
小雨啪嗒的声音下,脚步轻移。
一个巫婆身着巫衣,毫不遮掩,出列道:“陛下,焚书之举有违天道,传有仓颉造字,始有文字记载,历经三皇五帝至今,传承千载方才铸就大商之风华物茂,历代先贤呕心沥血编写出书册,上畏天神下敬巫祝,重祭祀方使天下安定!”
一番长篇大论,换来了子受轻轻开合嘴唇所吐出的两个字。
“拿下。”
308.巫娼
拿下一个,但人群中的巫祝不止一个。
他们大剌剌穿着巫祝衣裳,没有丝毫遮掩。
纣王焚书,就是在挖他们的根,怎能不激烈反抗,有本事就当场把他们杀了,只要不杀,哪怕是囚禁,诸侯与贵族乃至信奉巫祝的平民,也有一万种办法搭救他们。
诸侯领地中,巫祝之道盛行。
“陛下雄才大略,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万民乐业,正是收天下之心时,如若焚书,必将令天下人寒心,以为陛下是数典忘祖之君!”
“天下巫祝何其之多,人人皆知祭祀,知晓敬畏天地鬼神,巫祝之道岂能禁绝,陛下可焚诗书,可禁笔墨,便是今日烧,明日也能写下新的书册,陛下若继续焚书,不仅毫无成效,更恐天下人离心离德……”
巫婆、神汉们你一言我一语,不仅仅在讲道理,更是直接威胁。
他们说的是事实,禁绝巫祝,无疑会动摇大商的统治根基。
玄鸟卫想要将巫祝一一拿下,子受却挥了挥手,没有急着让他们行动。
声音大点。
一个巫婆上前道:“更何况...”
“离死不远矣!”
“大胆!”
此言一出,已有不少武将暴怒,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言语间分明就是在说纣王离死不远?!
这些巫婆、神汉,还真就不管不顾了?
诸侯到底给了他们多少好处?
“莫非陛下忘了武乙之事?”
一语毕,天空立即一声炸雷。
卧槽?
不少围观百姓惊呼,差点儿一屁股坐到地上,就连见过世面的诸侯、大臣,也难免打起了哆嗦。
第一个对抗天神囊血射天打压巫祝的武乙,传说就是被雷劈死的啊!
这雷打得真巧!
一时间安静了许多。
半晌后越侯才出列,拱手行礼道:“陛下,切不可意气用事,要收天下之心,必先要安抚天下人,而天下之人,皆信奉巫祝,尊敬天神,陛下可莫要与天下人为敌啊!”
越侯的意思,就是诸侯的意思。
所谓的天下之心,不过是诸侯之心,天下之人,也就是诸侯。
纣王不服软,今日之后咱们就硬干。
纣王服软,焚书都焚了一半,突然叫停,面上无光,诸侯威望更甚。
怎么都不亏。
毕竟历代君王再怎么打压巫祝,哪怕巫祝几乎在朝歌看不见了,人们对传承千年巫祝仍有敬畏。
子受却是没理他。
群臣惶恐,纣王也不知是被什么迷了心,执意焚书不说,还任由巫祝随意诽谤,更是直接在众目睽睽下,将人拿下了。
“臣,幸不辱命!”
突然,以高三为首,好些个女子从人群中挤出。
高三身上的衣服被雨淋得半湿,发丝散乱,双目通红。
与她同行的女子多是如此,一行人中竟还有些妙龄巫女。
子受有些懵,妇联和巫祝怎么混在一起了?妲己也不管管?
高三却没等子受发话,指着身边的一个女子道:
“十娘的父亲死了,她家只有一个祖母和妹妹,一个巫婆找到她,说能帮她挣钱养家,十娘发现竟是要接客,但她从了,因为可以挣钱,无论是客人提出怎样的要求,她都会接待。”
“她因此染上脏病,一身恶疮,下身溃烂,巫婆将溃烂割下,抹上盐水,还要继续接客。”
“十娘想着家里的亲人,咽下苦水,只在夜里才会偷哭几声,她把钱偷偷攒起来,吃喝玩乐都不去,想给的奶奶、妹妹,好叫她们过日子。”
“寄送不便,于是她只能请巫婆代劳。”
“直到我们妇女联合会发现了巫娼之事,玄鸟卫配合调查,才知道,她老迈的奶奶和年幼妹妹,多年前就已经去世。”
高三将身边一个巫女模样的女子拉出来,嘶声道:
“小红是越地巫女,为人所娱,想跑,但跑不掉,她每天都要接待数人,来了月事,想休息两天,巫婆就罚她跪碎玻璃。”
“她每次怀了孕,都被一人一脚活活踹流产,因为过度损耗身体,精神颓废,偶然遇上一个看上她的贵族公子,便怀着真心相处,试图借贵族的力量,脱离厄境。”
“谁知那贵族公子欠了笔债,转手套了她麻袋,将她贡到了他人手中。”
那女子哭出声,高三继续道:
“小红有一个妹妹,同样为巫女,生了重病,没法治,巫婆就把她钉在黑漆漆的棺材里......”
高三咬牙出几个字来:“活埋了!”
辛甲喃喃道:“尝蓄巫娼者六,中有名蝶芬者,花娇月媚,尤杰出;公侯子爱之,暇辄往访,缠头之资不断也;彩知其意,迫使度夜,蝶以齿稚哀免,不允,数凌虐之,鞭笞无完肤;不堪其毒,遂仰药死;乃裸而裹以芦席,瘗后园隙地,贿左右,无敢言者...”
“我还道只是史书妄言,未曾想.....”
说罢,辛甲深深叹了口气,如果没有高三将这些事情查出来,这些被救出来的巫女,到老了就会甘于命运,化作逼人为娼的巫婆,一代又一代,继续这么传下去。
不少诸侯面露惊愕之色,姜桓楚虎目含怒,性烈的苏护,更是吞吐着压抑不住的怒意。
作为一方诸侯,巫娼之事,他们都有所耳闻。
既然有这种需求,就会有供给,对此,他们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却不想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
其实哪怕知道了内情,他们也不敢有过多动作,有权有钱能请用巫祝的,都是公侯贵族,强行禁绝封查巫娼所带来的风波,绝不是一方诸侯能抵挡的。
姜桓楚看向车驾上静静无言的纣王,高三在这时候带着巫娼出现,莫非.....
他顿时一惊,这必然是纣王早就计划好的。
朝歌之中鲜少有巫祝出没,诸侯也对巫娼只字不提。
但是,以纣王的英明神武,必然早就察觉到了隐藏在巫祝之后的肮脏龌龊之事。
也许纣王就是从曾秉之事中看出了端倪,那日同样是高三进言,曾秉纳了许多巫女为妾,巫祝为神圣之人,纳入家中,本应善待这些沟通天神的巫女,但结果却是弃尸荒野,相当反常。
建立妇女联合会为女性谋取权益似有不妥,似会被万人所指,但却是对付巫祝与诸侯所必要的。
顶着妇女联合会的名头去调查巫娼一事,更容易调查出真相。
巫娼这么多年都没有暴露,必然有它的一套体系,但这套体系被妇女联合会打破了。
身为巫娼,对男性有几分信任呢?
唯有女人救助女人,女人更信赖女人。
这些被当做娼妓的巫女早就对人们乃至朝廷失去了信任,但有高三带着女性出头,并且做实事,为女性谋取权益,却是让这份信任回来了。
如此一来,这些巫女才会反水,吐露真相。
引人非议的妇女联合会立了大功,让诸侯的谋划落于空出,难怪纣王当初会亲自接见高三,甚至专门派遣了妲己兜底。
巫娼一事,没有任何添油加醋,仅仅是陈述事实,就让无数人动容。
甚至因此打破了经年形成的固有思维。
推崇人牲、人祀,暗地里做着巫娼勾当的巫祝,真的值得平民百姓去信奉吗?
人群之中有个老头站了出来。
正是刚才诬陷崇应彪的黄老汉。
玄鸟卫众人面色不悦,黄老汉却是颤抖着身子,大喊道:“烧得好!”
说着,还脱下单薄的衣物,往燃烧着的火堆里扔去。
黄老汉被越前逼迫,诬陷崇应彪,是因为他有一个三岁的孙女。
他得顾及家人。
正是因为他顾及家人,又有一个三岁的孙女,所以他对巫娼一事更加深痛恶绝。
平民百姓之家,没有人能保证自己的妻女不会走到这一步,巫娼的受益者可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巫婆神汉、公侯贵族。
“烧得好!”
群情激愤,不少人都如同黄老汉一样,将身上的单衣扔入火种。
太颠凑了个热闹,他可是脱衣鼻祖,当然,他有女儿,也对巫娼之事深有感触。
诸侯用来调动民众情绪的巫祝,确实起到了效果,只不过效果相反。
子受都给看懵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