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登基
高十八米,长宽各约三十米的禅让台虽然只是以泥土夯建而成,但却极是雄伟壮观。耶律逢泽的博兴商社再次大出风头,整个禅让台以及台上的大殿等建筑,都是由他的博兴商社出资修建。由其麾下羊毛纺织作纺编织的地毯将整个夯土建筑全都包裹了起来,最让人啧啧称奇的是,整个地毯之上的花纹,竟然是一副完整的世界地图。
此时的大唐,因为远洋航行的大行其道,对于这个世界却是有了一个大致的认知,再加上有李泽这样一个开挂的存在,这样的一副地图,已经极其标准了。
李泽走上禅让台的时候,也是他将整个世界踩在脚下的时候。
参加禅让仪式的人有数万人之多。这里面包括着大唐的文武百官,义兴社全体代表,上万士卒以及长安城中的百姓,还包括着不少来自海外的商人。高丽方面,却是高丽王李载道的心腹朴自成以及国相檀道济的弟弟檀道真双双而至。便连现今的吐蕃大论德里赤南也是派来了久居大唐的色诺布德前来道贺。虽然两国之间已经差不多撕破了脸皮,刀兵相见只不过咫尺之遥,但深知如今两国实力差距的德里赤南,仍然想最后地努力一把,希图与李泽修好,为此,色诺布德甚至带来了丰厚的条件。
不过对于德里赤南的愿望,只能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对于李泽来说,吐蕃这一块土地,是必须纳入大唐的统治之下的,否则,大唐难以高枕无忧。这是地缘战略大环境的考虑,根本就没有退让的余地。
色诺布德来到长安,四处拜见旧时那些大唐高官,他们曾经是朋友。人是见到了,但无论那一个人,在与色诺布德见面的时候,却都是只谈风月,书礼,轶闻趣事,却是绝口不提国事。绝望的色诺布德,只能在无可奈何之下,走出最后一步,与南方的那些人开始勾连。
渠道他自然是有的。在大唐生活多年,这些准备工作,他还是做了的。
而高丽的两位大人物,虽然来自同一个国度,但在长安,却仍然是水火不容,以至于礼部的礼宾司,只能让他们分居两处。此刻,坐在下方椅子上,正在准备着观礼的两人,却是心情各异。
朴自成脸上殊无欢意,心事重重。檀道真却是两眼放光,兴致勃勃。李泽与檀道济何其相象也?在檀道真看来,唯一的区别就是,李泽做得太好,而他的哥哥,还差了一筹而已。
李泽能为之事,檀道济如何不能为之?
也许在将来某一天,自己的哥哥在汉城,亦能将此处的戏码,有样学样的地再演上一遍。坐在两人正中间的顾寒看着两人的模样,心中却是有些好笑。他知道这两人都在想些什么,不过站在大唐的角度之上,却是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如果高丽国内不是两派相争,大唐想要从中渔利,难度未免就大了一些。如今他们的状况,才是最符合大唐利益的。
号角齐鸣,鼓乐阵阵,旌旗飞舞,蹄声得得。
所有人一齐站了起来,齐齐半转身子,看向红毯铺就的那一条长长的道路。
李瀚的陌刀队,脱去了重甲,长长的陌刀之上包裹上了红绸,齐唰唰地小跑着从远处而来,每隔上数尺距离,便有一名陌刀队员停下持刀肃立。
这些人,人个都身高七尺以上,往哪里一站,端地是威风霸气。
这支队伍,一直从远处延伸到禅让台下。
众人的目光,除了高丽的朴自成檀道真,吐蕃的色诺布德将眼光在这些人身上停留良久之外,剩下的,却仍然是盯着远方。
十二匹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高大的战马,拖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特制的马车专门去掉了车顶,李泽第一次穿上了大唐皇帝全身的行头,有些僵硬地站在马车之上,替他驾驭马车的,是陌刀队统领李瀚,而他身侧站着的,却是屠立春与石壮两位大将军充当护卫。在他们的身后,则是跟着大群的身着盛装礼服的大唐文武百官。
马车缓缓行近。
“万岁!”
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旋即,万岁的呼喊之声,便响彻天地。
不知是谁带头跪了下来。
接下来,数万人,便一个接着一个地单膝下跪,两手交叉,放在胸前,却又昂着头,竭力想要看清马车之上李泽的模样。
对于这数万人而言,真正知道李泽样貌的人,其实也并不多。
马车之后的文武百官放慢了脚步,这是属于李泽一个人的荣光。
马车之上,屠立春与石壮却是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四方。
这里看起来花团锦簇,一片祥知,但谁也不知道,鲜花之下,是不是还会藏着毒蛇?这几天的长安并不平静,内卫一刻也没有闲着,光是抓捕的刺客,就达上百人之多。
这里头,有南方来的刺客,也有旧唐勋贵们最后的垂死一搏。
李泽人有些僵硬,脸色也也有些僵硬,这全套的礼服套在身上,着实有些不舒服。但此时此刻的他,却也只能硬撑着。
终于,马车停在了禅让台下,李泽在两名大将军的护卫之下,下了马车,缓缓地拾阶而上。
他终于走到了禅让台的最上方。
钟鼓之声再一次的响起,充当这一次禅让事官的,却是前大唐大梁中书汪书。
这不是一个好活计,李泽也不想让自己的麾下重臣来担当这一职位,与是身份够重,脸皮够厚的汪书,便顺理成章,欢天喜地的接过了这一件事。
台上大殿的大门缓缓开启,同样身着大唐皇帝服饰的古川缓步而出,在他身后,两名内侍捧着两个锦缎包裹的大盘子。
台下所有人看着古川(李恪)的模样,心中却都是有些疑惑,按理说,这样的事情,旧皇帝怎么也是高兴不起来的,不说如丧考妣,脸色沉重总是免不了的。但看这位旧皇帝,却是神彩飞扬,左顾右盼,一副恨不得马上就完事了模样。
而事实之上,古川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李泽承诺了封他为岭南王,保证他性命无忧,而且将小郑后也给了他,更让他开心的是,小郑后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现在的他,恨不得马上就完成了这些繁琐的仪式,然后开开心心地回到他的岭南王府邸当中,却与小郑后一起聆听他们孩子那微弱的胎动。
这可比这里的事情有趣多了。
汪书对于这些繁琐的仪制却是了如指掌,他本来就是一个博学的人,再加上为了能够重新出山,他可是又好好地补了补课的。
移交印绶。
燎祭天地、五岳、四渎。
李泽亲自宣读祭文。
当一套套繁琐的仪程终于结束,当古川(李恪)当众脱下了皇帝服饰,换上了他岭南王的亲王服饰,在一众侍卫的服侍之下走下了高台,当高台之上,只剩下了李泽一人的时候。
一个旧的皇朝终于宣告终结。
一个新的帝国浴火重生。
虽然他的国号仍然还是唐。
但所有人都知道,此唐非彼唐了。
李泽走到了高台的边缘,向着台下的数万观礼之上,缓缓地抬起了他的双手。
远处,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
众人微微有些骚乱,但马上却又镇定了下来。
因为皇帝李泽的动作丝毫未动,站在台阶之上的那些文武百官依然冷静,四周的官兵仍然肃立。
隆隆的礼炮之声不绝。
一百零八响的礼炮之声,足足响了有小半个时辰。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讲话
李泽登基的第一天,在禅让台上的讲话,在整个大唐的土地之上再一次地引起了震动,不仅是北方,也包括了南方。
在这样的场合之下,其实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有着一定之规的。而章回也是写了一篇了自认为这一生最为满意的华美的文章供李泽宣讲。
但让章回失望的是,李泽在台上,压根儿就没有用他这篇文章中的任何一个字。而是信马由缰,来了一场激兴的演讲。
从大唐立国伊始,到盛唐之时大唐威震四荒八合,再到吏治逐渐**,天灾**,农民起义,国运衰落,节度使割剧,各自为政,互相攻伐,民不聊生。说到悲惨处,台下数万人中众多经历过这些惨事的人,无不潸然泪下。
再谈到他兵起武邑,十数年来,在无数仁人志士的前赴后继之下,大唐终于再一次从废墟之中站了起来。
如今的大唐,虽然还未完成天下一统的大业,但威名却已经远及海外,比起当年大唐最兴盛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谈到了一场场惨烈的战役。易水河畔,上万步卒面对两万铁骑排山倒海似的冲锋巍然不动。黄河边上,士卒们从泥浆之中奋勇地向着敌人发起一次次决死的冲击。东北大地,一个个坚守的孤堡,在敌人的围攻之下,拼死不退。西域之地,士兵们爬冰卧雪,将失去的故土一寸一寸地收了回来。
谈到了当年粟水河决堤之时,一个个拴着绳索跳下河去,用身体堵塞决口的勇士。
谈到了卷起裤腿,与百姓们一起挖泡掘河,插秧栽苗的基层官员。
谈到了九死一生,替大唐开辟新航道的远洋船队。
谈到了殚精竭虑,为大唐培育出一批批种子,发明出一种种新器械的匠师。
这些事情,李泽亲身经历的很少,但此刻,在他嘴里娓娓道来,却如同他当时便在身边一般无二。
而在台下,聆听着这一切的,那些亲身经历过的官员们,代表们,无不是感同身受,他们从来也不曾想到,他们做过的这些自认为很寻常的事情,在李泽这里,居然是如此的重要,竟然被李泽记得这么清楚,而且在这样的场合之中大声地宣讲了出来。
痛哭之声传来。
那是来自辽东的崔大郎掩面痛哭。
这一刻,他想到了在坞堡之中与他一起奋斗的那些兄弟们,想到了那一个个战死之后,被他封闭在房屋之中的遗体,想到了数月的坚守所经历的那些人间惨事,而现在,一切都值得了。
厉海热泪盈眶。
何塞任晓年双眼通红。
匠人代表紧紧地握着拳头。
农夫们仰头痴痴地看着高台之上的李泽。
商人们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士农工商,历朝历代以来,商人虽然有钱,但却一直被人看着肥猪一样,想宰一刀就宰一刀,而自李泽当政以来,商人们的地位,是呈直线上升的。而其中最为著名的代表就是金满堂了,现今,金满堂以一介商人,已经堂而皇之地成为了大唐水师学院的名誉院长。由他出资建立的大唐水师学院在大门口,赫然树立起了他的雕象,光是这一点,不知羡煞了多少大商人,也不知有多少大商人,正憧憬着有朝一日,也能像金满堂一样永垂史册。
而今天,李泽在讲话之中,把他们与军人,官员,工匠,农民,共同列为了开辟新大唐盛象的功臣,这对于向天下诏示了他们的政治地位,如何能不让他们激动呢?
公孙长明仰头看着台上侃侃而谈的李泽,眼中闪现的却是当年他在大青山庄园之中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灵秀内蕴的小子,那个时候,自己认为此子必非池中之物,但一步步走到今天,却是他也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一生,能辅佐这样一个君主,当真是再无遗憾了。公孙长明不在乎什么名垂青史,不在乎什么名位权利,他在乎的,却是这深爱着的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能无忧无虑,不被外物所扰地活着。这也是当初他毅然远赴边疆,一呆十余年,辅佐张仲武抵御契丹族入侵的目的所在。
只不过,外敌的是挡住了,内乱,他却无能为力。本以为这一生最好的下场,就是找一处山清水秀的深山大泽却自耕自读自娱了结这一生,却不想遇到了李泽这么一个意外的人。
人生总是处处充满意外。
人生却又总是处处充满惊喜。
如今,他心愿已了。
南方虽然还有余毒未清,不过在公孙长明看来,那只不过是芥癣之疾,之所以现在不想去打他们,不是力不能及,而是同为唐人,李泽想用代价最小的方式,将南方收回囊中。
章回仰头看着李泽。
虽然李泽没有用他沤心沥血写出的那篇华彩的文章,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通篇大白话的演讲,的确要比他的骈四骊五的文章更有感染力。
李泽以皇帝的身份,正式向天下宣告。
皇帝是大唐帝国的象征。
权力属于大唐帝国千千万万的子民。
而作为代表大唐千千万万子民利益的义兴社,将称为权利的使用者。
而义兴社的领导,将由遍布全国的义兴社的代表们一人一票选择出来。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大唐将不再是李泽一个人,一家人的天下,而是大唐所有人的天下。
大唐将成为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国家,大中华民族必将成为这世界之上最为强大的民族。
是以,新的大唐将以今日为.asxs.踏是征程,是为兴华元年。
大唐周报没有做任何的修饰,将李泽在禅让台上的讲话,原汁原味的刊登了出来,然后无数匹快马驮着这些报纸奔向四面八方。各地大唐周报的分社再拿到了底稿之后,立刻加班加点的印刷,然后用最快地速度再一次地向下面分发。
天下为之震动。
乡村里,城镇中,田埂上,茶馆里,人们一群一群地聚集在一起,所讨论的,无一不是李泽刚刚发布的登基之后的这一次公开讲话。
当然,绝大多数的人,还并不能弄懂这篇讲话之中包含的深层次的意义。哪怕这些年来,李泽一直在致力于让更多的人读书识字。但实事求是的说,此刻的大唐,绝大多数的人,仍然是不识字的,甚至十之七八的人,一生都没有走出过自己生活过的这片地方的周边五十里之外。
有人欢欣鼓舞。
有人如丧考妣。
不懂的人,仍然平静地过着他们的生活,虽然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支持李泽这位皇帝陛下,因为正是有了李泽,才有了他们如今平静安祥的生活。
而懂的人,却深深地明白,一个新时代,正在缓缓地在他们的面前拉开序幕。这是与以往的时代绝然不同的,这场深刻的社会革命,正在悄无声息地在新的大唐慢慢地展开。
上百万的义兴社员们就不同了,不管他们识不识字,他们都被他们所属的组织召集了起来,由专门的人替他们逐字逐句地解读这篇讲话的意义之所在。
“虚君实相!”檀道真看着对面的朴自成,怎么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朴公,连大唐都是如此,连圣君都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你还有什么话说?”
朴自成讥讽地看着檀道真:“你没有认真地读圣君的这篇讲话吧?实相?哪来的相?大唐的权力属于义兴社,而义兴社的领导权分别掌握在数个委员会中,这些委员会各负其责,互相制衡,重大决策决议,必须得超过半数以上的人同意。檀将军,如果檀相也愿意仿着大唐的这个模式来改革高丽内政的话,我朴自成第一个举双手赞成。不过檀相会这么做吗?五年一选,连任不得超过十年,檀相愿意这么做吗?如果他愿意,朴某人回去就会成为檀相最忠实的拥甭。”
在朴自成的连珠炮般的反问之下,檀道真沉默了。
这些,檀道济是决不可能接受的。
檀道济不可能放弃军权,不可能放弃一手掌控朝堂的权力,因为他不像李泽,即便李泽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只要李泽愿意,随时都可以收回,而在高丽,一旦撒手,就再也回不来了。
另一边,色诺布德站在窗前,看着长安城头,一枚枚冲天而起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彩,这样的盛景,以前的他从来没有看见过。
事实上,所有的唐人,以前也没有看过如此盛大的烟火表演,这是屠虎,朱一联手导演的一场大型烟火秀,以庆祝李泽登基。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的长安人,都倾巢而出,如痴如醉地看着满天的焰火。
这才是盛世大唐该有的景象。
“准备返程吧!”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色诺布德转过身来,窗外的焰火仍然在不停地升上天空,他的脸色却是一片惨白。“回去之后,准备与唐军决一死战吧!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等到义兴社大会开完,他们就会向我们发起进攻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酬功
毫无疑问,大唐帝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权来保障整个帝国的利益,拥有一个大政府,也是中华数千年文明沉淀的必然结果。只有如此,才能在如此广袤的土地之上实行政令一统,集中力量办大事。任何背离最高中枢搞小山头,小区域的做法,都是绝对不可接受的。
对于这一点,李泽很清楚。旧唐末年的节度使分而治之已经充分地说明了这一事实。
而李泽现在要做的,便是要用一个统治集团,来替代过去的一家一姓之江山。将这大唐所有的精英都收入囊中,然后再从这些精英之中挑出那些最出色的来治理这个国家,会是一个最优的选择。
当然,李泽也明白,任何政治制度的改革,必然要与时代相适应,拔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他的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点点的试探,一点点的进步。
义兴社已经存在并发展十余年了,十余年的耕耘,至少在北地,义兴社已经深入人心,在老百姓的心中,建立起了崇高的威望。而在这个基础之上,他才着手将义兴社与大唐的地方官府慢慢地融为一体。让老百姓们生出这样一种感觉,即义兴社便是官府,官府便是义兴社。从有事去找义兴社作主,变成有事便去找官府做主。
这事儿,说来简单,推行起来,却并不容易。
多年以来的经验,告诉了老百姓们,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之下,绝不去找官府。因为找官府,便意味着有可能四大皆空。
所以过去,他们依靠宗族来解决问题。
在宗族被李泽强力打击之后,慢慢地换成了找义兴社解决问题。
现在,李泽正在努力地向着第三阶段过渡。
如果第三步完成了,李泽便可以自豪地讲,他这一辈子的任务,差不多就算完成了绝大部分了。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指望一步到位。
虽然他已经确立了义兴社的官方地位,确立了最高委员会的权力,但想要在短时间内,真正发挥他们的作用,仍然是不可能的。在很多人看来,义兴社只不过是自己独揽大权的一个工具。这种认知,需要在长时间的实践之中去慢慢地解决。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在今后很长的时间之内,慢慢地树立起这些委员会的威信。
李泽已经决定,除了军事上的事情,在今后的时间内,他将不再触碰其它的政务,要让那些委员会的主席,树立起自己的权威,并且慢慢地滋生出与自己分庭抗礼,可以彼此制衡的自觉来。
当然,在这样的形式之下,如何去统治如此大的一个国家,李泽还要去摸索,那些马上就要新鲜出炉的各大委员会的主席们,也需要去慢慢地摸索,适应。但李泽却极有信心,因为只要自己还活着一天,便能站在上帝的角度,去俯视这一项项重大的改革的前进情况,一旦出现了偏差,便可以凭借着自己强大的威望,将他们重新扳回到正确的道路之上来。
这一点,也只有自己有可能做到。
在自己以后,任何一个帝王,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威望了。
而当一切都按着自己的所思所想走上了正确的道路之后,义兴社本身就将具有强大的容错,纠错能力,而到了那个时候,才是自己真正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新的大唐涅磐重生,如凤凰浴火,展翅高飞。对于在这十几年中,抛头颅洒热血投入了自己的所有为此奋斗的人们,酬功是必须的。
加官晋爵那是必须的。
不过与过去新王朝的加官晋爵,新的大唐却是做出了极大的改变。
大唐的爵位分成了八等。
第一等:王。这只适用于李氏子孙。
第二等:国公。
第三等:开国郡公。
第四等:开国县公。
第五等:开国县候。
第六等:开国县伯。
第七等:开国县子。
第八等:开国县男。
八个等级的爵位,不存在任何的世袭制度,封妻荫子这样的事情,被完全取消了。只有为国立下大功的人,才有可能根据其功劳的大步获得爵位。而这些爵位,在其本人不犯错的情况之下,会一直持续到本人的死亡为止。
获得爵位封赠的人,不再拥有食邑,因为这与大唐最为根本的国策,土地政策是相悖的。每个爵位都对应着相应的政治待遇以及经济收入,而经济收入,完全折换成金钱来支付。
爵位与职位是完全分开的。拥有爵位的人,不见得就会拥有正式的职位。换而言之,在新的大唐,爵位,差不多成了一种荣誉称号了。他代表着你过去为这个帝国作出了多少的贡献。
在李泽登基的第二天,大批的爵位封赏便出炉了。
获得王爵封号的,只有一个人。即李泽的叔父,李安民。
国公的称号有两人获得,分别为章回与公孙长明。
开国郡公的人数要更多一些。包括曹信、杨开在内,十二位大将军除开李泌之外,其余的都获得了开国郡公的爵位。
而韩琦、薛平等人则获得了开国县公的封赏,这也让众人没有什么话说,要知道这两个家伙,在最初的时候,可一直与李泽不对付。这也就是李泽能容他们了,换了另外一个君主,只怕这两人的坟头草,都长得比人还高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之份封赏名单之中,居然还有不少的世人根本就不知道的名字,如果不是大唐周报在公布这些人的名字的时候同时公布了他们的功绩,所有人只怕还仍然不明白这些是什么人。
比方说金源。他获得了开国县候的爵位,虽然只是第五等,但已经让无数人羡煞了。而他能获得这个封赏,是因为他这十余年来,一直在致力于医学的发展,医师的培养,大唐医疗体系的建设,现在遍布于北地的大大小小的医馆,便是出自其手。
如果说金源得到爵位的封赏,众人还觉得释然,但在这份名单之中,居然还有为数不少的农夫,匠师,商人,虽然他们获得的只是第八等的开国县男,却也让众人惊艳不已。
原来在新的大唐之下,获得爵位,看得当真只是你为这个帝国做过什么,而与你过去的身份,毫无关系。
农夫沈黑牛,用从占城获得的稻种与本地稻种杂交,得到了产量提升三倍的新的稻种,获开国县男的爵位。现在的大唐,总体上来说,还是一个吃饭的问题。而粮食产量的大幅度提升,无疑是有大功于国的。
匠师沈从新,获开国县男,不过他的功绩,却没有提及,据说是涉及到机密。
相对于这些爵位的封赏,柳如烟成为大唐皇后,夏荷成为皇贵妃倒是风平浪静,让百姓津津乐道的,倒是新登基的皇帝,竟然没有广开后宫,纳四方美人入宫。坊间传闻纷纷,皇后与皇贵妃的事迹便被一一挖了出来。
左右这两位,都是大唐的名人,一为大将军,一为户部尚书,在弄清楚了这二位的生平之后,民间倒也释然了。
这活脱脱的就是两位悍妻啊,难怪皇帝不敢广纳后宫啊。
不管民间如何传说纷耘,反正李泽是不在乎的。老百姓们喜欢传,那就让他们传去。反正他们传自家的奇闻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早先章回还在给自己当贴身秘书的时候,为了增加大唐周报的销量,还专门弄了一个自己一儿一女的专版,天天记录他们的成长日记供老百姓们消遣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就算自己真被民间塑造成为了一个妻管严式的帝王,对于接下来柳如烟要做的提高妇女地位的事情,也还是大有帮助的。
都说大唐女子彪悍,其实也就是对外而言,在面对自家男人的时候,其实地位也真高不到哪里去,李泽没信心说什么男女平等的话,这事儿即便是千余年后,也做不到。但让女子出来干活,出来做官,出来赚钱,这些却是能做到的。
一半的劳动力啊!就这么荒废在家里,真正是可惜了的。如今的大唐,劳动力可是差得很呢!有更多的女人走出家庭,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而且,经济地位决定家庭地位,政治地位也同样决定家庭地位,慢慢地,大家也便会适应女人同样能做男人的事情,而且指不定比男人做得更好。但男人,却不一定能做到女人能做到的事情。
比方说生孩子!
即便是为了这个目标,李泽也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会受到什么损失。
一个有血有肉的帝王,比一个冷血无情的帝王,绝对能更让老百姓们喜爱。前者,大家会敬,有爱,而后者,只会让大家感到畏。
在忙完了这些事情之后,他的整个注意力,已经完全转到了义兴社代表大会之上,相对于他先前的那个什么登基仪式,义兴社代表大会,才是真正奠定大唐今后万世之基的重要事情。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大会
崔大郎立定了脚步,仰头看着前方义兴社大会堂六个正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的镏金大字,眼泪又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他伸手入怀,掏出一段布匹,慢慢地展开,那是一个个用鲜血写就的名字。这些,都是跟随着他死守孤堡而战死的兄弟,今天,崔大郎把他们都带来了。他举起了这些名字,喃喃地道:“看看吧,弟兄们,我们赢了,今天,我带着你们一起来参加属于我们自己的大会。”
他举着这片白布,昂首阔步而入。
他的身前,无数的代表,包括高官显贵们,看到这片白布的时候,都自觉地停下了脚步,给他让开了道路。守卫在大门入口处的李瀚,李澎以及陌刀卫们则是双手持刀,提举到了胸前,垂首向着这些死难的英灵致敬。
大会堂的设计极其精巧,从大门进去之后,整个坐椅的排列却是呈一个圆弧形,一排坐椅,一排长桌,然后下一个台阶,又是一排坐椅,一排长桌,依次向下。而在整个大会堂的最前堂,却是一个高台,上面,除了铺着鲜红的地毯之外,却是一无所有。
为了让这能坐上千人的大会堂内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听得到高台之上的讲话,屠虎,朱一带着一帮匠师们,可谓是费尽了心思,整个屋子的重新装修,无一不是遵循了这一点。最后达到的效果,就是只要讲话的人,声音能尽可能地大一些,那么利用他们一些特殊的设计,便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台上的人在讲些什么。
每张桌子上铺着青色的桌布,桌布上面,摆放着每个代表团的铭牌,进到内里,只需按着铭牌所标示的位置坐好就是了。
钱彪坐定之后,看着前方那个高台,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转头一看,在自己的身后,正是湖北总督丁俭,当下转过头去,低声道:“丁督,待会台子上面,应该是陛下吧?陛下会在哪里跟我们训话吧?”
丁俭点头道:“是。”
钱彪有些惴惴不安:“可是现在我们的位置,却是比陛下要高得多,这是不是有些不敬?”
丁俭微微一笑:“这些设置,肯定都是经过陛下同意的,既然陛下都不在意,你又何必执意这些虚礼?”
“也是!”钱彪点了点头:“咱们这位陛下,的确是与众不同。”
从哪一天在禅让台上的讲话之中,钱彪对于皇帝李泽,却是又有了一个更加深入的认知。
说话间,整个大会堂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只剩下了最前面的一排,还空着。
随着内里一道侧门打开,章回,公孙长明,曹信等一众六部九卿官员们鱼贯而出,坐到了第一排座位之前站定的时候,嘈杂的大厅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齐唰唰地从座位之上站了起来,看向了刚刚这些人出来的地方。
果然,片刻之后,李泽的身影出现在了哪里。
他径直走到了高台之上,站定,看向了在场的所有人。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这里,不方便行叩拜大礼,所有人却都是躬身叉手,向着高台之上的李泽行礼。
李泽微笑地看着这大堂之内的上千名代表,这些人,便是他伸向这片广大疆域的无数只触手,正是因为有着他们的存在,自己才能有效地统治和管理这个国家。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自己才有可能将自己的理念,一点一点地传达到空上庞大帝国的四面八方。也许,要完成这个理今,不是短时间可以做到的事情,但是,已经在路上走着了。
路再长,总有走完的一天。
事再难,总有办成的一天。
只要一代人接着一代人的锲而不舍,坚立不移的在正确的道路之上走下去,哪怕一路之上有很多的艰难险阻,有很多的荆棘坎坷,也总有淌过去的时候。
不怕走错路,错了,改回来。不怕走弯路,把他趟直就是。
怕就怕,你根本就不愿走,或者走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他双手轻轻往下一按。
大厅之内,立刻鸦雀无声。
“诸位,请坐!”李泽道。
“谢陛下!”又是齐唰唰地一声喊后,众人这才依次坐了下来。
“诸位同仁,同志。”李泽提高了嗓门,“在这间义兴社大会堂里,没有皇帝,没有臣子,没有大将军,你,我,还有他,我们都是义兴社员,都是属于义兴社的一分子。”
“今天,我们坐在这里,代表着整个大唐一百二十六万八千四百三十二名义兴社员,也代表着如今大唐治下四千八百九十一万百姓。”
李泽的声音在大厅里铿锵有力的响起,台下,上千名代表屏声静气,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而此刻,在太极宫的城楼之上,柳如烟正牵着李澹和李宁在凝视着远处的大会堂。她早就卸任了右千牛卫大将军,所以这一次,却是连代表的名份都没有捞上一个,倒是夏荷,因为仍然还是户部尚书,所以此刻,却也是坐在大会堂中。
这让柳如烟有些气闷。
“儿子,看到那大会堂了吗?就是那间金光闪闪的,最漂亮的那座宫殿!”指着大会堂,柳如烟对李澹道。
“看到了。”
“你父皇正在哪里召集很多很多人开会,等到这个会儿开完啊,有些事情,也就彻底定下了调子,以后,再也没有法子改变了。”柳如烟叹道:“你父皇的想法,总是让人无法琢磨。为什么好好的大权在握的皇帝不做,非要做一个橡皮图章,泥塑菩萨!”
李澹仰着头道:“母后,父皇说了,他就算是一个泥塑菩萨,但只要一睁眼,仍然法力无比!”
柳如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你父皇跟你说的吗?”
“是啊!”李澹点头道:“这些日子,父皇不是每天都要跟我和妹妹讲一个时辰的课吗?我以后,也会成为像父皇一样的人的。”
“哪有这么容易哦?”柳如烟叹息道:“澹儿,过了这一阵子,你就要回武邑去读书了,你要改名换姓,装做一个普通人,去与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起上学,一起考试。”
“好呀好呀,那是不是有很多玩伴了?”李澹拍手笑道,但笑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道:“可是那样,是不是就很久看不到父皇母后了?”
“别装样子,看你模样,就知道你恨不得早些离开我们是不是?”柳如烟佯怒道。
李澹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
父亲其实是很慈详的,皇贵妃也是很温柔的,就是母后,活脱脱的一只母老虎,真是让人害怕得紧。
“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柳如烟叹道:“你父亲说得对,如果把你一直放在宫中,放在我们身边,就算你父亲智计无双,你母亲武功无敌,却也教不出一个智力通达又通晓人情世故,知晓人间疾苦的好皇帝来,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东西,才会真正能成自己所拥有的。母亲即便再舍不得你,为了你的将来,也只能将你放出去。儿子,你想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那这一辈子,就有的辛苦了。”
“儿子不怕辛苦!”李澹大声道。
柳如烟笑道:“你现在自然如是说,但以后也要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气儿,那才差不多。我告诉你啊,你以后,要与那些世上最聪明的人斗智斗勇一辈子,你要是稍一松劲儿,那些人便能超过你了。而被别人超过了,你就真的只能当一个泥塑菩萨,而且永远也没有睁眼发威的机会了。”
“父皇是皇帝,我以后也会是皇帝呀!”李澹道。
“可是你父皇,正在亲手为他这个皇帝,套上一副永远也无法解开的枷锁。”柳如烟道:“以你父亲的能力,他穷极一生来为皇帝这个位子打造的枷锁,只怕你除了被他死死套住之外,再也没有半分别的办法。而唯一能让你挣脱出来喘气的机会,就是你能成为像你父亲那样的人,一个威望足以让所有人仰视的皇帝。”
大会堂中,李泽神情激昂。
“为万民开太平,是我们义兴社所有人必须要谨记的宗旨。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而要让我大唐千千万万的子民永世太平,我们就要让大唐成为这个天下最强大的国家,让我们大中华民族成为这天下最强悍的民族。”
他大步走回到高台的最里面,用力一拉,蒙在墙上的红色幕面哗啦一声落了下来,一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呈现在所有的代表面前。
“这便是我们所处的世界!红色区域之内,便是我们大唐所占有的区域!”李泽指着地图道。
大厅内传来了惊讶的呼喊之声。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根本不知道这天下如此之大。在他们眼中广袤无比的大唐,在这副地图之中,居然只占着如此小的一块地方。
如果这不是李泽说的,这些人肯定不会相信。
“世界很大很大,我们的敌人很多很多,而我们义兴社要想做到我们立下的宏伟目标,那就只有一条路,带领着我们大唐,成为真正的中央之国。”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选举
(请假:今天就只有这一章了,实在是忙活不开了,在外培训刚回来,局里又举行培训,还要忙活开学前的一系列安全检查评估验收工作,压根儿就没有时间写。不管怎么说,工作是不能耽误的,也是不容出错的。枪手毕竟只是一个业余写手。只能说抱歉了,等这一阵子忙活完,再慢慢地补回来吧!)
整整一个上午,都是李泽的独角戏。
而在他滔滔不绝的演讲之中,其实也就只讲了两件事。
第一,皇帝虽然是帝国的象征,但绝不是帝国权力的最高拥有者。帝国的最高权力,属于眼下正在进行的义兴社代表大会。最高权力的执行者,属于由义兴社代表们一人一票选出来的最高委员会。皇帝可以是最高委员会中的一员,也可以不是。
这是一个让绝大部分人都很难理解的话题。在过去,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问题,皇帝当然是帝国的象征,但皇帝也是最高的决策者,一切问题的终点。而现在,李泽将他分开了。这种自我劁割,自我损害的操作方式,哪怕是这些义兴社员们也很难理解。
虽然在这之前,包括大唐周报之类的官方喉舌,一直在不停地吹风,但不少人仍然认为这只不过是李泽的一种操作模式而已,没有谁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
但李泽今天把讲演的重点,放在了这个上面,却是让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李泽是玩真的。对于高层领导者而言,自从知道了李泽的想法之后,他们当然是举双手欢迎的。从古到今,皇朝的统治,永远都是一个皇权和相权在博弈共生,但现在,皇帝自愿放弃手中的权力,这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情。
毕竟皇帝一言而决,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当然,就李泽个人而言,即便他宣布放弃了这项权利,仍然能做到一言而决,但他作出了这个姿态,表明了这个态度,却等于是给了这些高级领导者们抗争的权利和本钱。
他们的眼光,并不局限于现在,而是放得更远。像李泽这样的皇帝,百年难遇一个。他树立了榜样在这里,以后的帝王,那就好对付了。
高层领导者们欢喜不尽,而普通代表们,却是十分疑惑。但同时,却又是这些人,对于李泽有着近乎迷信、盲目一般的崇拜。在他们看来,皇帝所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如果自己想不通,那就是自己本身还没有达到某一个层次。
而这,并不要紧。
想得通的,要执行。
想不通的,也得执行,然后在执行的过程之中去慢慢地想通。
李泽重点讲述的第二点,就是国家和民族。
相对于他可以利用义兴社来强力推行现行的制度,要让现在的大唐人,真正形成国家、民族的概念,实则上要更难。前者,可以用法律来规定,来强制,但后者,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可,这需要长时间的沉淀,决非他这个皇帝能一言而决。
而同样的,这也需要所有的义兴社员们带头去努力。上百万义兴社员,便是上百万宣讲者,践行者。
上午集中开会,下午分开讨论。
旧有的掖庭宫的大大小小的宫殿,被改造成了一个个的小型的会议厅,每个代表团,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针对李泽上午的讲话,进行讨论。而此时,以曹漳为首的义兴社笔杆子们,便被分配到了各个代表团之中,进行更深一层次的讲解,以及答疑解惑。李泽只能大而划之,从国家层面,大义层面,战略层面来讲,但他们,却能就代表们一个个的问题进行具体的解答。
作为这些理论的真正执笔者,深入研究者,这些人在理论层面之上,比起李泽来,其实要更加深入一些。
而李泽以及大唐的高官们,也分别进入这些代表团与代表们进行座谈。
所有的有针对性的问题,都被汇编成册,准备在随后刊行出来下发给每个义兴社地方分部。这些代表们所提出来的问题,事实上也是绝大部分义兴社员们急需要了解和解答的问题。
不论做什么事情,必须要理论先行。对于这一点,李泽是深有体会的。理论便是指导性的意见,只有出来了指导性的意见,才会有具体的问题,具体的解决方法。
而在这个方面,义兴社总部以曹彰为代表的理论家们,已经默默地工作了数年之久。这才让所有的义兴社代表们,在李泽正式提出这些想法之后,虽然惊愕,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出乎意料之外的反应。
大巧不工。平素的一点一滴的水磨石穿的功夫,看起来并不起眼,终于还是在此时,发挥出了他应该有的功效。
而到了第二天,终于进入到了这一次义兴社代表大会最为重要的,也是所有人都关注的一个议程,选出第一个也是最为重要的经济发展委员会的主席人选。之所以说这个位置最为重要,是因为这个位置,基本上就掌握着全国的政务,是不折不扣的宰辅之职。
会议采取了不计名投票方式。
在高台之上,一个投票箱孤单单地立于其上,每一个投票人,手持着一张投票单,依次走上高台,将自己的票投进箱中。
李泽第一个走上了高台。
然后依次是各部衙的高官。
再后,便是各个代表团的代表们。
人选,每个人在心中都早已定好。
投票,并不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唱票,计票,才是最让人心情激荡的时候。
唱票的人是吴进,复核的人是淳于越。
对于这两个人,所有人都是放心的,一个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对谁都不讲情面的一个家伙,另一个,则一辈子浸淫于律法,对于规则最为看重。
规则一旦制定,不管是对是错,在淳于越看来,他都必须得到准确无误的执行,直到他被废除为止。就像此刻的选举制度,作为他而言,内心深处不见得便赞成,却仍然一丝不苟的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最为紧张的,无疑是这一次的两个呼声最高,将要直面竞争的两个人选。徐想与曹信。
如果说最开始徐想是被某些人因为某些利益而硬生生地架了起来不得不得与曹信竞争,但到了此时此刻,徐想却也不想输了。
两个人这段时间都没有闲着。都在竭力地游说各个代表团,想要为自己拉拢选票。曹信主要是巩固自己的票仓,他和他的盟友们经过了粗步的测算,只要能保住大部分核心区域以及军队的选票,那么他当选的问题并不大。
徐想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这一段时间他的游说,则是选择了直插曹信的核心。徐想有一个极大的优势,那就是在曹信自认为的票仓之中,有很多的代表,都是他在武威书院时的同窗,学弟。
吴进板着脸从投票箱中摸出了一张选票,打开,面无表情地念出一个名字,一名书吏则在一张糊在大板之上的白纸之上写下某个人的名字,然后在名字下面,重重地划上一笔。
与所有人预料的一般无二。
竞争者就只有两个。
曹信与徐想。
最开始之时,曹信遥遥领先。最多时,他名字的下方,写满了一个个的正字,足足领先了徐想近一百票。但就在曹信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的时候,风云突变。徐想的票数呈直线上升。
到得唱完五百张选票之时,徐想已经拉平了双方的势头。
再往后,便成了一面倒的屠杀了。
每十张选票之中,最多只有一个人选择了曹信,而有九票选择了徐想。
韩琦薛平等人的脸上露出了快活的笑容。
他们的选择是准确的。
薛平从一开始,就觉得李泽想要一个锐意进取,敢于改革的年轻人上台,只有那些接受了武威书院最新式的教育,敢于放开手脚大干一番,敢于藐视一切旧有制度而勇于开拓的人,才能追上皇帝李泽的步伐。
因为李泽,正在破除绝大部分的旧有规则,而作为旧式文人,旧式军阀代表的曹信,不论是在个人魄力还是能力之上,显然都不能满足于李泽的要求。
曹信在李泽掌权之后,一直在吏部,虽然吏部被称为诸部之首,是百官之中当之无愧的老大,但李泽一直没有让其涉足经济,便是一个明证。
薛平率先串连选择徐想,正是为了符合李泽的这一想法,同时,也为自己在徐想面前,树立了一个同盟者,支持者的形象。
谁都知道,早先是薛平韩琦第一个开始串连支持徐想的,将一投桃报礼,徐想定然不会薄待他们,只消在政策的制定之上稍稍的偏向,便足以让西域,东北诸地,获得巨大的回报。
徐想的票数愈来愈多。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也都明白过来了。
财税系统一边倒的支持徐想,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但造成如此大的选票差距,必然是因为军队一方也倒向了徐想。
而军队,一向是皇帝李泽手拿把攥的,如果说李泽想要曹信上台,那么军队是绝不会违拗李泽的意愿的。
最终结果,徐想以六百余票对四百余票,绝对地优势击败曹信。当选了大唐第一届经济发展委员会的主席。
尘埃落定。
曹信的脸色虽然很是难看,但却还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走到了仍然有些怔忡的徐想面前,抱拳向他表示了祝贺。
李泽带着鼓起掌来。
大厅内同时亦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失败者有气度,胜利者不张扬。
这便是李泽想要的最好的结果。
下午,新鲜出炉的经济发展委员会的徐想,进行了他的第一次施政演讲。
很显然,徐想还是做了许多功课的。
而他的思路,也的确迎合了绝大部分人的想法。
外王而内圣。
对内,以经济发展为主题思路,在稳固农业的基础之上,大力兴办大型的工业作坊,促进物资流通,降低物价,大力发展商业。
而对外,说白了,就是加大掠夺的力度,从外部获得更多的财富来弥补国内的不足。
多年战争,大唐内部的财富的确是乏善可阵,而想在短时间内让国内有足够的财富可供流通,除了掠夺这个最简单的方法之外,基本找不到更切实有效的方法。
这迎合了商人的需要,也符合了军队的意愿。
以李安民为首的兵部各位大佬们,已经意识到,他们南方的敌人,已经不堪一击,一旦李泽下令全面攻击,只怕就会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其击溃。
但那之后呢?
军队何去何从?
战争年代,军队的地位无可替代。
和平年代,军队可就成为了国家最大的负担,每年高昂的军费需要付出会让国家感到痛苦,到了这个时候,只怕就会有人想到载军等一系列的削减军队利益的方法了。
所以,军队需要敌人。
既然内部已经没有敌人了,那就向外部去寻找敌人。
皇帝李泽已经给他们展示了这个世界是如此之大,那么,只要国家一直保持着向外的扩张势头,军队的利益就不会受到损失。
这也是他们需要一个有魄力的首辅的意思所在。
曹信的确在军中势力雄厚,但他却忘了,现在的军队,老一辈的正在逐渐淡出,新一发的那些中层军官们,无比渴望着建功立业,只有不断地向外扩张,他们手中的刀,才有发挥功能的时候。
说来说去,终究还是一个利益的问题。
商人们需要更多的发财的机会,农民们需要更多的土地,军队需要更多的立功的机会,而这些,只有一个始终保持扩张势头的帝国才能让他们得到。
而曹信在这些天的串连拉票之中,所陈述的治国策略,与这些人的要求,无疑是相去甚远。既然不能满足这些人的要求,那么即便是私人关系再要好,到了关键的时候,大家还是会摒弃他去选择一个能做到这些的人。
曹信输了,但对于曹氏而言,也并非无所得。
在第二天的纪律监察委员会的选举之中,曹漳毫无意外的当选。曹家,终于也是有人进入到了这个最高委员会中。
在随后的数天之中,每一天,都会诞生一个新的最高委员会的成员。
军事委员会,毫无疑问,李泽是唯一的一个人选。
情报委员会归属了公孙长明。
文化卫生归属了章回。
组织人事,归属了杨开。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谈话(上)
(今天还是只有这一章。)
兴华元年八月十八日,李泽、徐想、公孙长明、章回、曹漳、杨开六人,组成了大唐义兴社第一届最高委员会。
李泽从来都不认为那种一人一票的民主政府是最好的,或者其能够在某一个时间阶段内对社会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但从发展的眼光长时间来看的话,他的憋端是极其明显的。更何况,他现在所处的时代,谈这个简直就是对牛弹琴,威权政府才是这个时代的主题词。
没有看到自己这个皇帝作出了分权的举动,便让世人大哗,觉得不可思议吗?
但这个东西,大家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毕竟在某个时空之中的一个叫做大宋的王朝,皇帝便承诺过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在那个年代里,士大夫的权力空前高涨,几乎可以与皇帝分庭抗礼,有时候大臣拽着皇帝的袖子,愤怒的唾沫喷得皇帝满脸都是,皇帝也只能掩面而去。
对于那个朝代,李泽其实还是有些欣赏的,虽然对外有些谙弱,但国内的百姓却是当时世界之上最富裕的,他们的某些政策,李泽现在都无法办到。
比方说,在冬日里,朝廷会给百姓发放取暖费,逢年过节,会给百姓赐钱、酒、肉。
对于现在自己谛造的这个政府,李泽更愿意称呼他为民主集中制。
下头可以民主,但到了上头,必须集中。
必须要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府抓紧这个帝国的总的指挥棒,指应着帝国前进的方向,不让他偏离跑道。
一个强大的政府,才能集中起这个帝国所有的力量,去办他想办的事情。
发展,说到底就是一个资源分配的问题。如果不实行有效的资源分配,最终的结果,就会导致穷者愈穷,富者愈富,然后双方的隔阂会愈来愈大,矛盾会愈来愈多,最终会酿成一杯苦酒,让当权者好好地品尝一番。
李泽可不想尝。
“陛下,臣心中仍然惴惴不安。”徐想第一次坐得离李泽这么近,过去,他虽然也是一地总督,但与李泽单独相对,却几乎没有。而现在,李泽的整个大书房之中,就只有他一个人面对着威严的皇帝的陛下。至于那个在一边做笔录的陈文亮,在这样的场合里,很多时候,都被忽略了。
在他的心目之中,李泽是很威严的,哪怕李泽已经觉得自己非常地和蔼可亲了。
“看不出你哪里惴惴不安了。”李泽笑道:“哪天在台上讲述自己的执政方略的时候,不是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吗?”
“哪是做给别人看的。”徐想叹道:“既然当选了,那么我就必须让人认为我什么都是有成算的,都是有把握的,要是让他们对我的信心不足了,那接下来的这几年,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我可不想半途被撵下台,灰溜溜的留下一世骂名。”
“对于接下来组建你的整个施政班子,你有什么想法?”李泽问道。
徐想沉吟了一下,道:“陛下,我明白您绝对是要砥砺前行的,所以我也会在这个指挥棒下来组建我的班子,制定方向和策略,前几天的演讲,只是一个思路,等到我的班子完全搭建完成之后,我会再提交详细的报告给您。”
“要想做事,先要有人!”李泽点了点头:“人,是最关键的。用对了人,事半功倍,用错了人,事倍功半,甚至于祸国殃民。徐想,有一点你一定要清楚,光是政策好是不管用的,你制定再好的政策,碰上了歪嘴的和尚,照样能给你弄得稀巴乱。”
“对于这一点,我还是有信心的。”徐想道:“从基层上面来讲,如今的官员,绝大多数都出自政经学院,他们都接收的是最新的教育,他们所学的,比我们那个时候在学院里学得东西,要更多更好。即便是那些旧有的官员过渡而来的,在北地这么些年来的工作经历之中,也已经转变过来了。有些困难的,无非就是新近归附之地罢了。但大势所在,倒也不怕他们有所反复。我可担忧的是整个委员会的建立,所以我想跟您讨个旨意。”
李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想组建一支年轻化的队伍,把那些老的,排除在外,因为你担心他们会成为你甩开膀子大干一场的阻力是吧?”
徐想连连点头,“陛下明察秋毫,我正是这么想的。”
李泽看着他半晌,才道:“马如果没有缰绳会怎么样?”
徐想一楞。
“我能想象得到,接下来,你就会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样像前狂奔。”李泽道:“但是跑得快了,有时候,就顾不上看路了,也顾不上看前面是不是有障碍,是不是有荆棘了?这个时候,如果有缰绳,便可以拉上一拉,勒上一勒,让马儿跑得慢一些。”
“我就担心我在正确的道路之上跑得好好的,突然被他们猛地一拉一勒,勒得鲜血淋漓!”徐想道:“再说了,有陛下您在上头盯着,我又岂会跑错路呢?”
李泽缓缓地摇头:“你又错了。只要你不现颠覆性的错误,我是不会出手干预的,如果跑错了,你们得自己想办法绕回来,如果跌倒了,你们得自己爬起来,如果有了大的损失,你们得自己想办法找补回来。你们得习惯自己做事而不能指望永远有别人来指点你们。你在浙江的时候就干得很好嘛!那时你大刀阔斧干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问问我同不同意?”
徐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时不过一省之地,现在可是全国啊!”
“一省之地,便可以随意实验了吗?”李泽哼了一声,“你胆子太大,不过运气倒是极好。你的队伍之中,有老人是一件好事,当然,他们肯定会在某些事上扯你的后腿,拉慢你的脚步,但正是这样的阻碍,却也能让你看得更清楚,想得更全面。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些人不会没有道理的阻拦你,他们肯定会挑出你的种种问题,种种毛病来劝说你,而你想要在你认为正确的道路之上继续前进,你就必须想办法解决他们提出的问题,有时候,甚至是他们制造的问题。因为这些问题肯定是普遍存在的,如果你连他们也搞不定,那放诸整个大唐,也必然是行不通的。如果你真想甩开他们不顾一切地狂奔,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肯定是要翻车的。”
徐想也是一个聪明人,听明白了李泽话里的意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躬身道:“陛下,我明白了,我知道我的队伍该怎么组建了。”
“去吧,忙你的去吧!”李泽笑道:“各支代表团在这几天就要陆续地离开长安了,我想,你肯定跟他们还有许多的事情要谈,一天只怕睡不上几个时辰了。这些人,是你能否成功的关键,那些支持你的,你要给予他们回报,那些投了曹信票的,你要给予他们信心。总之一句话,有的你头疼的。”
“陛下,我明白了。”徐想再次躬身行礼,然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李泽含笑看着这位将成为自己麾下第一大将的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徐想有学识,有胆气,有魄力,更兼有手腕,该狠的时候犹如地狱阎罗,该软的时候也能拉得下脸皮求人,的确是一个比曹信更合适的人选。
如今的大唐,看起来花团锦簇,实则上不知有多少浪涛暗藏在平静的水面之下,以前有自己压制着,因为惧怕自己的权威,所以一切都看起来那么美好,如今自己放权了,后退了,有些人一定是会跳出来的,想必先是要试探一番,一些马前卒会出来冲锋陷阵,一旦有所得,真正的大人物就会出场了。
让徐想失败,或者是他们证明自己才是对的,最好的办法。
牛鬼蛇神,总是要跳出来才好收拾的,不然他们身上披着一件菩萨的外衣,谁能拿他们怎么样呢?
总是只能等到他们现出原形,才好下手。
看着一边正在整理自己记录的陈文亮,李泽笑问道:“陈文亮,有没有什么想法?”
陈文亮愕然看着李泽:“陛下,臣没有什么想法啊!”
“我是说,你想不想出去做一番事业?”李泽道。
陈文亮顿时怔在了哪里。
晃眼之间,他已经在秘书监干了八年,而成为李泽的贴身机要秘书,也已经有三年了。在秘书监,他接触到了在外面根本就接触不到的很多事情,也通过看见大佬们在处理这些事情时的各种方法,手腕。直接的,迂回的,果断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处事手段,但每一种,却往往能让他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原来,事情还可以这样办的啊!他经常在处理这些公文的时候,表面之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暗自惊叹。
再往后,他被提拔为了秘书监的少监,成为了秘书监中仅次于公孙长明的人物。而且谁都知道,公孙长明是不管秘书监的这些事情的,这里真正掌事的,就是少监。
如果说任秘书郎的时候,他学会了应对各种事物的方式和方法,那么一直跟在李泽的左右之后,却是学会了站在更高的地方看待问题,也能从更多的角度看待问题,能从更长远的维度上来看待问题。
很多事情,现在看起来是很没有道理的,所以一旦要做,总是会有许许多多的人不理解,抵触,甚至反对,但如果站在更高更远的地方来看,却会发现这样做的好处。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句话,还真不是一句空话。
就像前朝,费尽了国力,让国内民怨沸腾最终引起大混乱,导致王朝垮台,大唐兴起的大运河的开凿,都说是某位皇帝穷奢极侈,为了一己之享受而做出的昏悖行为,但从后来发生的事情看,大运河的开凿,却当真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这位皇帝当真是为了自己的享受吗?
陈文亮最初也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在,他不这样认为了。
其实除了极个别的奇葩之外,但凡是做到了这个位置的人,没有人不想国泰民安,没有人不想自己成为名垂史册的明君,只不过绝大多数的人都失败罢了。
历史终究给这些人一个正确的定义。
当然,或者野史,演义传播更广,这些人在民间兴许永世都翻不了身,但在真正有见识的人哪里,却是能肯定他们的功绩的,最多叹息一声他们在错误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情而已。
回到李泽刚刚的问话,你想出去做事吗?
陈文亮当然想出去。
在李泽身边,官位不高,但权力却极大,但却总只是皇帝的影子。
而从武威书院出来的人,无一不想成为一代名臣。
想当名臣,自然就必须出去做事。
想要做事,就需要有一个舞台。
陈文亮知道自己总有一天是能出去的,而且只要出去,职位就肯定不会低,章回的例子摆在哪里呢?
但李泽当面问,他却有些尴尬了。
说想,岂不是说自己不想在这里干了?这会不会让陛下不开心?
说不想,这也大违自己的本意。
“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李泽笑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想!”陈文亮咬了咬牙,终于还是随了自己的心意,“不过我走了,陛下身边?”
李泽笑道:“你走了,自然还会有人顶上来。秘书监里,可是汇聚了各方英才的。只怕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你,指望着你走了之后,好给他们腾位置呢!”
陈文亮不由得笑了起来。
“想去哪里?”李泽问道。
“想去地方。”陈文亮道:“想跟章总督一样,督政一方,造福百姓,为国为民,竭心尽力。”
李泽点了点头:“出去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你想去地方,只怕一时去不成。我想,用不了多久,徐想就会向我要你的。他需要你这样的一个帮手。”
“去经济发展委员会?”陈文亮一愕。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谈话(中)
(还是只写出来了一章啊)
徐想的手腕,心智都是一流的人物,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把朱友贞这样的人骗得团团转,作为一个卧底,地位竟然上升到与朱友贞心腹曹彬等相同的地位之上了。他将要组建的经济发展委员会,必然会融合进老中青三代人物,而其中,旧派势力,必然是不可缺少的。
当然,说这些人是旧派,也是相对而言。比起南方联盟的那些茅坑里的石头,他们又是不折不扣的新派了。
但徐想要做的事情,肯定也会超出这些人的想象。对于这些老派人物来讲,现在的大唐,已经很了不得了。南方已经是为后的蚂蚱,啥时候打,全看心情。要是按着他们的思路,自然就是现在趁热打铁,一鼓作气。但李泽却以民生艰难需要恢复,南方子民亦是大唐子民,此时在南方还具有相当的实力之前,战争,会造成大量的伤亡,所以要采取另外的一条策加,以图将伤亡降到最低。
国内几乎一统,从来没有正经纳入过大唐版图的东北,已经被囊括了进来,西域回归,吐蕃形式也是一片大好。
即便是盛唐之景像,也难比现在。
所以,他们觉得已经够可以了。他们的功劳,足以让他们这一辈子都躺在上面睡大觉,这个时候进行一些激烈的,大幅度的改革,成功了还好,一旦失败,那可就是污点了。
这些人的数量,是相当多的。
所以徐想需要强有力的援军来保证自己在经济发展委员会中的绝对控制力。
陈文亮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他毫无疑问是想要建功立业的新派人物。
他同时也与徐想有着同窗之谊,是天然的盟友。
更重要的是,他担任李泽的机要秘书长达三年之久。
他进入经济发展委员会,在外人看来,便是李泽伸到经济发展委员会中的一只手,一只眼睛,陈文亮的举动,在很大程度之上会被人看作是李泽意志的延伸。
而这,无疑便是徐想所需要的。
不管是新派,还是老派,在李泽的意志面前,除了选择服从之外,反抗的机率其实是很低的。即便有,烈度也不会太大,至少不会出现太强烈的动作以使国家受到损失来让徐想失败。
李泽猜到徐想的意思,不过他也愿意支持徐想。他很想看看,徐想到底能走到哪一步。经过多年的培养与熏陶,这些从来不曾在上帝视角看过这个时代的土著人物,能否走出一条他所希望的路来。
自己已经打开了笼罩在他们思想之上的那一层铁幕,剩下的能走多远,就不是李泽所能控制了的了。
说句实话,别说全国上下,整个朝廷,众人齐心,就算是只有一半的人拼命反对李泽来做某件事情的话,李泽除了屈服或者别出蹊径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
因为即便是皇帝,他的力量也是有限的,他的权力幅射的宽度和深度也是有边界的。他的意志的延伸,终究还是需要通过这些人去完成。
所谓独夫,下场都是很悲惨的。
农业,工业,商业,金融,财税,民政,几乎所有与经济相关的事务,都划归到了经济发展委员会,这个位置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徐想不想失败,李泽却是容不得他失败的。
徐想之后,第二个走进李泽大书房的是杨开。
这个昔日只想升官发财的小官僚,如今早已经改头换面,义兴社的副社长的头衔,便足以让他成为这个帝国的核心人物。而且他也是李泽的最忠心的下属之一。对于这一点,李泽从来不怀疑。
杨开个人的能力,在人才济济的大唐朝廷上来说,委实是算不得出色。但如果一个人,可以十几年如一日地浸淫在某一件事上,反复地做着某一件事,那他,也足以成为这个领域的专家了。
杨开便是这种人。
这十几年来,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诸到了义兴社的建设当中。
曹彰负责理论,他负责架构以及将这些理论推广出去。
不得不说,他成绩斐然。
如今,一百多万义兴社员,已经成为了李泽统治大唐的基本盘。而这一百多万义兴社员中的绝大部分,也都成为了新大唐的官员。
这一次的代表大会,确定了义兴社代表千千万万的大唐子民执掌国家权力,也就代表着只有义兴社员,才能进入到官僚阶层之中,而一手架构了整个义兴社的杨开,无疑是最了解这些人的。
对上杨开,李泽就直接多了。
“做事,便先要选人!”李泽道:“义兴社员的身份,是以后成为官员的一张门票,那么毫无疑问,会有无数的人会蜂涌而来,而这些人中,有多少人是真正地抱着为国为民的想法却是值得商榷的。指不定有很多,便是冲着升官发财四个字而来的。”
“这是不可避免的!”杨开道:“所以,这一次义兴社代表大会之后,我准备要进行一次整风活动。陛下不是说过,我们义兴社员,要拥有批评与自我批评的精神吗?那么这一次,我就要大张旗鼓地来进行一次。有问题的,现在说出来,还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被查出来,那就得严惩了。”
“的确是时候了!”李泽赞同地道:“我们走到这个阶段,很多人已经很满足了,觉得可以享受了,这股风要不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旦脑子里这根弦儿松了,那坠落下来的速度,完全就超出你的想象了。沈从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啊!要告诉所有的义兴社员,我们离真正的成功,还远着呢!即便在我们的治下,贫穷得连饭都吃不上的人,家里几个人合穿一条裤子的人,不在少数。不说东北,西域这些地方了,即便是中原地区,关中地区,下去走一走,看一看,便会发现处在这一阶层的人,还大有人在。他们的存在,就是我们义兴社员的耻辱。”
“陛下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大刀阔斧,真刀真枪,要让有些人流汗,有些人流泪,有些人流血!”杨开脸色有些狰狞地道。“我们必须保证我们义兴社的纯洁和干净。”
“你负责人事。”李泽看着杨开道:“虽然只管着行省一级以上的官员,但这些官员,却是最为关键的。各省主官、各卫大将军需要朝廷整体权衡,但对于副贰以下的人选,人事委员会却有着绝对的发言权,相比以前,你的权力,是急剧扩大了,杨开,你在这个位置之上可要坐稳,不要让我失望。”
“陛下放心。我是什么人,这些年来,您也了解。”杨开笑道:“我这一辈子,已经是足足的了,剩下的时间,就只想着努力地做些事情,跟在您的身后,名垂青史呢!”
“陛下,现在义兴社还只有一百多万人,相对于我们治下的子民,我觉得还是太少了,我觉得,我们还要大力发展社员。”杨开道。
“不必着急!”李泽摇头道:“宁缺勿滥。要严格控制进入的人选,除非这个人真得很优秀。我也明白你的顾虑,随着我们控制的区域越来越大,需要我们义兴社员进驻的地方会越来越多,人手肯定是缺的,但是你可以考虑一下预备社员的事情。这些人,虽然还没有正式加入,但却可以先拿进来做事。做得好了,顺理成章地加入,做得不好,正好就此去除,一举两得。”
“如果能把这些人也拿进来的话,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我觉得,这批人,就应该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什么东北,西域,先去磨砺一番,大浪淘沙终得金。”
“怎么安排,是你们的事情,我就不管了。”李泽笑道。“但是你们人事委员会,在坚持自己原则的基础之上,还要是充分尊重各路主官们的意见,我们最终的目的,是煅炼出一批真正的为国为民的好官员的。把最合适的人,放到最合适他发挥才能的位置之上,才是你们应该考虑最多的事情。你想想,要是让李瀚去管经济,那会出现什么状况?”
杨开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然,我们会成为其它各委员会最有力的臂助的。”
权力向来是一剂甜蜜的毒药,一旦陷入其中,便很难自拔。李泽虽然现在开始分权,开始用一个集团的统治来代替一个人的统治,但他仍然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无他,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是在拔苗助长。本来在这片土壤之上,还不具备这样的一种底蕴,自己却硬生生在一片生土地上想种出来丰收的庄稼。
如今,种子种下去了,接下来的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却还需要他来竭心尽力地维护。以使这棵大树真正成材,而不至于长歪了。但他想要做到这一点,便不能真正的大撒把,即便是形式上大撒把了,暗地里,自己还需要能在必要的时候一锤定音。
那么,人事,军权,这两大权力,他就必须要控制在手中。
军队不用说了。
而人事交给杨开,也是让他最为放心的。
因为杨开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自己的想法,一切都是以李泽为主的。
当然,除非必要,李泽不会动手,哪怕他们犯了错误,但只要未动其根本,这些错误就是允许发生的。
人生,便是在一场场磨难之中慢慢成长的,不经历坎坷,是很难成为一个真正的能顶天立地的人的。而一种政治制度,也是需要在一次次的错误和损失之中,来慢慢地纠正,完善,也只有这样,最终形成的,才会是最适应大唐帝国的。
杨开过后,李泽接见的是文教卫生委员会的主席章回。
“章公,以后还要多多劳累了!”李泽亲自起身,为章回倒了一杯茶。然后随意地坐在了茶几边的椅子上,侧身看着章回,笑道。
“陛下但请放心。”章回拱手回应。
“很多人认为,文教卫生是这几个委员会之中,最没有实权的一个部门,也是最容易被所有人忽略的部门,但他们却不知道,我李泽,最看重的,就是文教卫生了。”李泽看着章回,一字一顿地道。
章回微微一怔,在他心中,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相对于经济,人事,军队,监察,情报这些部门来讲,文教卫生的确是影响力最小的一个委员会了。
“愿闻其详!”他看着李泽道,凭他对李泽的了解,李泽绝不会为了恭维他,便说出这番话来,既然这么说了,就必然会有一个说法的。
“无他,唯两句说!”李泽目光炯炯地看着章回道:“文明其思想,野蛮其体魄。”
文明其思想,野蛮其体魄!
章回细细地咀嚼着这两句话,愈是细品,愈觉得余味悠长,久久不绝。
“这是一篇大文章!”虽然还没有完全体会李泽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章回立即便下了这样的一个结论。
“是一篇绝大的文章,大到我们永远也做不完这一篇文章。”李泽道。“先来说说后一句话吧!什么叫做野蛮其体魄!”
章回点了点头。
“章公知道现在我们大唐的婴儿夭折率是多少吗?”李泽问道,没有等章回答话,李泽接着道:“去年统计的数字是三成。触目惊心啊,这还不算那些深山老林以及一些极偏远地区,没有算上东北,西域,以及中原,关中地区,仅仅是我们原本的核心区域之内。如果把这些地方都算上了,这个数字会更恐怖的。”
说到这里,李泽仰天叹了一口气:“十余年来,我们在医药一道之上投入了很多,但从现实情况来看,仍然远远不够。我们需要更多的医师,需要更多的医馆,需要更多的更便宜的药材。”
“相比过去,已经很好了。”章回安慰道。
“不,我们只能和自己比,不能和过去比!”李泽道:“这也是我为什么并不急于向南方发动进攻而想要停下脚步,先解决内部的一些问题的原因之一。看起来花团锦簇的大唐,内里实实在在的仍然是千疮百孔的。把打仗的钱,如果用来做这些事情,哪怕就是停顿一年,所节约下来的经费,也能让我们的医药事业,再上一个新台阶。”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谈话(下)
“大唐的疆域,将会比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要广大。”李泽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道:“不仅仅是在我们的脚下,以后大唐人的脚步还要向更远的地方去延伸,虽然我们并不需要支占领那么多的我们无法实际控制的土地,但我们要将我们的文明,我们的思想,播撒到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所以,我们需要很多的人,很多身体健康的人。”
“我们的孩子,不仅要让他们安全地生产下来,也要让他们强壮地成长起来!没有一个强壮的体魄,干什么都是做不成的。身体,是所有事情的基础。”
章回鼓掌赞道:“陛下所言,我深有同感,我这一辈子,也一直在践行着这件事,所以我的弟子,提笔要能做花团锦簇的文章,下田能熟练地做各种农活儿,而上马拔刀,便要成为最勇敢的战士。这正是野蛮其体魄的意思了。”
李泽笑着坐了下来:“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以前章公你只是在一个小范围内做这件事,这一次,却是要将这一思想推而广之,放于整个天下来做这件事。”
“这需要银多的银钱。”章回沉吟道。
“的确,需要很多的钱,在国家的财力还很有限的情况之下,在还有很多地方也需要大量银钱的情况之下,文教卫生委员会,恐怕还需要自己想很多办法来弥补经费之上的不足。”李泽笑道:“不过我想,这是难不住章公你的。”
“凭我这张老脸,倒也是可以化来不少缘的,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总得想出一个开源的法子来。回头我与学生们一起来商议吧,陛下既然已经布置下来了题目,哪我总得将这篇文章做好,免得公孙长明那老儿,总是一直嘲笑我除了一张利嘴之外,什么都做不成,这一次,我便要让他看看,我倒底成还是不成?”章回绷起了老脸道。
李泽哈哈一笑,这两个人,都偌大一把年纪了,但斗起气来,却比三岁孩童还要认真得多。
“有一个强健的体魄这还是远远不够的。”李泽道:“文明其思想,这却是我们现在工作之中的重中之重。国家,民族,集体,这些概念,我们现在的四千多万大唐人,有多少人懂得?恐怕少之又少!即便是我们的义兴社员们,就真弄懂了他们之间的意思,他们之间的关联了吗?”
章回摇摇头:“据我所知,恐怕九成以上的人,都是没有这个概念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李泽摊了摊手:“一个真正强大的国家,一个真正能传承延续下去的国家,这些是必不可少的。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要做好一件事,教育。”
“所以这些年来,陛下顶住了许多的非议,竭力推行教育,办了无数的公立学馆,强迫适龄儿童读书?”章回道。
“是的。”李泽道:“成年人的世界观,价值观已经基本形成了,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是很难改变他们的思想的,但孩子们就不同了,他们是一张白纸,在一张白纸之上怎么作画,那就是我们的事情了。从小就开始教育他们,让他们懂得国家民族之大义,懂得集体与个人之间的联系,懂得什么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懂得什么叫舍小家为大家,懂得是非,黑白,懂得大义与私利,等到他们慢慢地长大,我们大唐,就真正拥有了我们的民族之魂,国家之魂。说句老实话,我并不看好这一代的大唐人,我把希望寄括在十年之后,那时候,我们第一批培养出来的孩子,已经可以担当大任了。”
“我想,我已经弄懂陛下的意思了!”章回道。
李泽笑着点了点头:“章公是教育大家,本不用我多说什么了,但我仍然要忍不住地啰嗦几句,孩子最终长成什么人,就看我们的教育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在这一块上面,我们绝不能放任自流,我们需要把我们的思想,我们的意图,从小就通过学堂灌输给我们的下一辈人。”
“在教育之上不能放任自流?”章回微微皱眉。
“是的,章公,我觉得,我们要统一教材!”李泽道:“特别是村学,乡学,县学这些最为基础的教材,我们要有一个统一的由文教卫生委员会审核过的教材,这个教材,必须符合我们的国家大针方针。而到了行省,国家一级的大学堂里,除了百花齐放之外,在最根本的一些东西上面,我们同样要抓紧不能放松。”
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李泽接着道:“章公,这里一松,就可能出乱子的。”
全国上下有统一的教材吗?
过去当然也是有的。
启蒙童子的千字文,百家姓,弟子规,三字经,再往上便是四书五经等等高级教材了,因为过往,这些东西都是读书人的敲门砖。但很显然,李泽所说的全国统一的教材,与这些东西,显然有着本质的区别。
联想到李泽的志向,他一直所强调的国家,民族,集体的这些概念,章回顿时觉得肩上有些沉甸甸的,这些教材,只怕不好编写。
“回去之后,我马上组织人手来讨论这件事情,尽快上手,编写出统一适用的教材,呈由陛下最后审定。”章回道。
“好,这件事情,就这样办了。”李泽满意地道:“说不得这其中肯定会有许多阻力的,但以章公之能,这些阻力定然能化解于无形。”
听着李泽的话,章回有些哭笑不得。陛下这就是只要成果,不想担责了,真出了什么乱子,都只得由自己来解决。
重新编写适用天下的教材,这件事情说来容易,做起来可是千难万难。别看自己似乎是天下读书人的领袖,但读书人中,有着自己理论的人,不知有多少。一旦出现了这样的机会,谁不想把自己的那一套塞进来?到时候必然是神仙打架了。学术之争,有时候的残酷性,较之其他的争斗,有过之而无不及。
“章公,我虽然说了对现在这一代人不抱有多少的信心,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放弃这一代人了。”李泽道:“还是要多想想办法来争取的,每多争取一个,我们便多一份力量。要这些人再去读书那是勉为其难了。毕竟绝大多数人,还是要为了生活而去四处奔忙的,但我们可以多采取一些其它的手段。”
“还请陛下给支支招!”章回笑道。
“宣传!”李泽笑道:“用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方式,去铺天盖地的宣传。说书也好,唱戏也罢,乡野俚曲也行,大雅之音也罢,只要能传播我们思想的东西,我们都可以用上。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弄懂了其中的意思,但一遍又一遍的下来,我想总是可以混个脸熟吧?看得多了,自然就慢慢地入脑入心了,您说是不是?”
“宣传?”章回揉着太阳穴:“这个老夫却是不太擅长。”
“您不擅长不要紧,你可以任命擅长这类事情的人去主持这件事情,他们有的是办法!”李泽笑道:“您的手下,才子一抓一大把,可以让他们写书,写戏,写歌,然后组织人手到各地去演出。说起来我们大唐人的文化生活也实在是太匮乏了,做这些不但可以达到我们的目的,还可以让老百姓们多些娱乐,何乐而不为呢?”
章回叹了一口气,戏子,这可都是下九流的职业,陛下怎么就把他们同宣传国家的大政方针给勾连在一起了呢?也太不庄重了。
但皇帝这么说了,他也不得不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原本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任务有多重,只不过是接步就班,按照以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走就好了,但今日与皇帝一席谈,却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强健其体魄!
文明其头脑!
这两件事情,就没有一件是容易办成的,而且也不是一件短时间就能容易完成的事情。
这不像打仗,短时间内就可以分出胜负雌雄。
也不像搞经济,最多一两年,一个政策的好坏,便大致可以分辩出来。
这两件事情的时间线,只怕是要以十年为一个界限方才能看到真正的成果的。
而且,这不仅仅是时间的问题,还需要大量的投入。光指望朝廷拨款是不现实的,哪里都缺钱,而且也不是每一个官员都像皇帝考虑的这么长远,哪些掌控着钱款的人,只怕更愿意把钱投入到那些能立竿见影马上看到成效的项目当中去,这毕竟也是他们的政绩。而这种长期的又是大投入的项目,恐怕他们就没有那么容易答应了。
一想起自己还要去筹钱,章回的脑子里便嗡嗡地响着,满脑门儿子的官司,回去之后,只怕又得夙夜难眠了。
倒真是应了皇帝的那句话,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谈话(再下)
监察委员会来了两个人,曹彰与吴进两个人。曹彰是一个理论家,做起理论研究来,一套一套的,但真要落实到具体的事务之上,手段就廖廖无几了。之所以他能当选监察委员会的主席,一来是安抚曹信,二来是此人为人方正,讲起死理来与吴进相比,丝毫不逊色,三来,他是义兴社的第三号人物。
监察说到底,就是一个得罪人的活计,因为监察最主要的任务,其实就是对内的。贪污**,滥用职权,以公谋私,每一项,都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没有硬实的背景,在这个位置之上,只怕是坐不稳的。
吴进是一个实干家,此人不但在个人品德之上无可挑剔,更重要的是,他在基层干过很多年,是一个从策末之官一步一步地奋斗起来的,对于底层的那些鬼魅伎俩一清二楚,这两人搭档,可谓是天衣无缝。
等到再过上一些年,吴进建立起了权威,有了足够的影响力,再接班曹彰,就顺理成章了。
看着两人,实则上李泽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吴进的身上,缓缓地道:“改革之后的监察委员会,权力大增,上至我这个皇帝,下至最基层的里正,乡老,吏员,都属于你们的监察范围。以前的御史台监察院,虽然也担负着这些职责,但他们手里是没有武装力量的,而现在的监察委员会,手中却掌握了一定的武装力量,这对于你们是好事,但也是负担,你们明白这个道理吗?”
两人都是点了点头。
改革之后的监察委员会,将整个大唐属地的捕快,全都纳入到了其管理之下,这些人变成了一个准军事组织,被命名为靖安军,接受双重管理。既受当地官府的调配,又接受监察委员会的监督与调派。行省一级的靖安军高级官员,由监察委员会委派,府,县则由本地官府委任并在监察委员会备案。监察委员会有权跨行省调动靖安军,而本地官府则不具备这个权力。
“贪污**,不可能根除。”李泽道:“这些人就像春日的野草,总是割了一批,又长一批,所以,防微杜渐,监管得力,比起杀一儆百要更有效。如何让这些人心有畏惧,是你们接下来要担负起的最重要的工作。监察制度的完善,是你们首先要做的。既不能滥权,又不能松散,这里面的度,需要把握好。”
吴进看了一眼李泽,点头道:“陛下放心,臣明白自己的职责。我们的根本目的,还是为各个委会员服务的,替他们扫清队伍之中的渣滓,让他们的队伍更加的廉洁高效。我们一定会依照律法,妥当行事,绝不会干扰到其他各部门的正常运行。”
“事实上,现在的监察委员会,担负起了两个职责,一个是监察天下,另一个却是卫护平安。靖安军要担负起地方治安的责任,小偷小摸要管,江洋大盗也要管,一些不成气候的小毛贼也要管。如非必要,我不希望在国内动用我们的军队来解决问题。”李泽看着两人,道。
“陛下放心。”吴进道:“接下来的第一件事,我们监察委员会就是要整肃自己的队伍,特别是靖安军,以前的捕快良莠不齐,即便是在武邑,沧州等地,捕快之中也充斥着大量的不合格者,这一次,我们要进行一次大的整顿。肃清了我们自己的队伍,接下来才能做好我们该做的事情。”
“这可是砸人饭碗的事情,做起来要小心在意。”李泽叮嘱道。
“陛下尽管放心!”吴进道:“手段多着呢,总得让这些人乖乖地离开,如果真想闹事,那就要清算清算老帐了,相信他们还是够聪明的。”
李泽哈哈一笑:“也是,你吴进的名字一出现,只怕这天下绝大多数心中有鬼的人,先自怕了几分,能全身而退的,只怕就要趁机开溜了。”
吴进将李泽的这些话,视作对他的一种表扬。
干这一行的人,肯定是要当黑脸的。得罪的人,必然也会无穷无尽。曹彰不怕得罪人,他是不在乎得罪人。成为一个孤臣,是吴进早就做好的心理准备。
“曹彰,你是管总的,具体的方略心里总该有个数吧?”看着时不时有些神游天外的曹彰,李泽提醒他道。
曹彰楞怔了一下,才道:“陛下,我与吴进已经做好了明确的分工,我呢,最主要的工作还是要放在义兴社社务之上的。章公跟我谈过了,陛下所说的文明其头脑,野蛮其体魄,我觉得这是一篇大文章,接下来我的重点工作在这个上面。监察委员会的事情,主要还是由吴进来负责。除非他有搞不定的事或者人,再来找我。”
停顿了一下,曹彰又道:“其实我也与吴进谈过了,在目前这种状况之下,我们的监察工作,还是要分个主次的,那就是先集中力量扫荡苍蝇蚊子,我记得您曾经说过,这些家伙与老百姓接触甚密,对普通老百姓的危害也最大,老百姓深受其苦,打掉他们,对于整肃社会风气是极好的。至于狮子老虎嘛,咱们慢慢来。要么不动,要动,就是雷霆万钧之力,断不能让对方有丝毫反抗的可能。”
“在我们看来,大唐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对南方的统一问题。在这个大战略的情况之下,内部不易大动。”吴进道:“但不动不意味着我们放任自流,帐还是要一笔一笔的记好的。”
“如此甚好!”看到这两个人的头脑都很清醒,李泽倒也很欣慰,说实话,他还真怕这二人犯了楞头青,到时候反而就真不好办了。
有些人,现在还真就动不得。
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急不得的。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要不然,可是要烫嘴的。不管做什么事情,总是要在稳定大局的前提之下来进行,在这个基础之上,很多事情,都不得不装作看不见,听不到。
但真如吴进所说,有帐不怕算,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最后来见李泽的是公孙长明。
这是一个隐秘、庞大,而且能量超乎所有人想象的组织。便是李泽,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替他的情报部门服务,这十余年来,在公孙长明的主持之下,在田波,高象升这些人的具体操作之下,大唐的内卫发展迅速,足迹遍布天下,不仅仅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还掌握了相当庞大的经济资源,在李泽看来,这个自己非常仰仗的组织,现在已经快要变成一个独角怪兽了。
这显然是不成的。
“内卫需要整肃。”李泽直截了当地对公孙长明道:“内卫所拥有的武装力量,经济势力,都将在整肃范围之内。”
“陛下,武力是内卫的利爪,金钱是内卫的手段,如果砍了这两块,内卫的力量必然会被大大的削弱。”公孙长明不同意。“眼下,可还不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
“没有谁说过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事实之上,我们永远也不可能这么做。我谈的是内卫的变革。内卫的武装力量,必须调整领导机构,简而言之,武装力量,只能属于军事委员会,内卫需要调动武装力量的时候,必须得到军事委员会的批准。”
“那经费呢?”
“内卫的经费,只能是划拨!”李泽道:“年初预算,年终决算,意外事情需要追加经费的,则单事单列进行审验。”
“可有的事情,是上了不台面的,入不了帐的。”公孙长明急道。
“对于这种事情,可以设立一笔专项经费,这一笔专项经费,可以不经过审察。”李泽道:“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看着李泽不容分辩的模样,公孙长明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内卫一直是忠心耿耿的。这样做,无疑会束缚住他们的手脚。”
“内卫的手脚必须要有束缚。”李泽道:“现在他们的胆子太大,步子也迈得太大,有些事情,一经揭开,必然会天下大哗。我们要学会自我约束,这是对你们好。公孙先生,你相不相信,如果来一次严格的财政审察的话,内卫之中的许多人,只怕是要掉脑袋的。我知道这些人出生入死,干得都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活计,但正如我们在义兴社大会之上所说的那样,人,是需要有信仰的。”
“可人也是吃五谷杂粮的。”
“是啊,所以我们给内卫的薪饷是最高的,还有各种各样的补贴,综合算下来,一个内卫的普通人员,收入都能顶得过一个上等县的县令的收入了。”李泽道:“该去除的脓疮,要趁早去除,该治的病,得趁他们还没有发展壮大的时候治好,否则越往后拖,造成的危害越大。”
“好吧,既然陛下已经做出了决定,情报委员会会遵照执行的。”
“这不是我的决定,而是最高委员会的决定。”李泽摇头道:“你还有申辩的机会,能争取到多少,在会上来说吧。但是一旦形成了决议,就不容违拗,不能阴奉仰违了,吴进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谈话(还下)
兵部尚书以及左右侍郎,十二卫大将军、十二卫监察官,以及水师两位将领,全副披挂地出现在李泽的面前。而李泽,也特意地套上了一套甲胄,虽然对于他而言,的确有些不舒服。
他顶盔带甲的日子太少了。
不过今天不一样。
作为大唐最高军事机关军事委员会的主席,这是他第一次召见他的麾下。
所以,仪式感也还是要有的。
接见其它委员会的主席,李泽坐在他皇帝的大公厅之中。因为这些人,在理论之上,是能够与之相抗衡的,有资格与他讲条件的。
而这些将领则不同了。
所以,李泽将接见这些人的地点,选择在了军事委员会的办公地点。太极殿群宫之中的布武殿。
一般像这种的节堂里,中堂都挂着一副咆哮的猛虎下山图,但在李泽的背后,却是悬挂着一副巨大的世界地图。站在堂中,一抬眼,便能看见这副地图,而在那上面,清晰地用小红旗标明着如今大唐所能涉足的地方。
看着那副地图之上廖廖无几的小红旗,一个合格的军人,心中自然而然地会升腾起一股冲上去将旗子插满的冲动。
“见过大元帅!”所有将领叉手行礼,异口同声。
之所以不叫陛下而叫大元帅,是因为军事委员会的主席,自然而然成为全国的军事统帅。但这个军事统帅,却不一定非得是皇帝。
李泽有这个能力,所以他既是皇帝,也是大元帅。
或者某一天,大元帅就会换成另外一个人。
皇帝可以是大元帅。
但大元帅就不一定是皇帝了。
这便是李泽立下的规矩。
“坐!”李泽挥了挥手,各人按照次序,依次就坐。
眼光一一从这些人的脸上掠过,李泽缓缓地道:“大唐能有今天,我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离不开在座各位的浴血奋战,竭心尽力。不过,今天我们聚在一起,不是来谈过去的功劳的,而是要谈一谈我们大唐军队的未来。今天,坐在这里的人,基本上就能代表着大唐军队的意志了,只要我们统一了思想,那么,大唐军队的未来,就可以定下了。”
“军队永远都是陛下的军队,只要陛下一声召唤,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屠立春霍然立起,大声道。他的位置,在右首的第一位,与对面的兵部尚书李安民遥遥相对,足可见他的地位,在诸多将领之中,是结结实实排在第一位的。便是石壮,也坐在他的下首。
“这可错了!”李泽笑着摆摆手:“军队是大唐的军队,是义兴社的军队,不是我李泽一个人的军队。”
“陛下!”屠立春仰头想要抗辩,却被李泽挥手制止了。“屠大将军,看起来我还得让曹彰去给你专门上上课了。如果军队是我一个人的军队,只效忠于我一个人,哪我费心巴力地搞这些制度有什么用?是为了好看地吗?是为了欺世盗名的吗?”
屠立春垂了下头。
“军队只效忠于一个人,这种想法是危险的。”李泽冷冷地道:“今天,你们效忠我,那一天,你们又找到了一个新的人效忠呢?”
这话就说得重了,堂下数十位将领哗啦一声全都站了起来。
“坐下!”李泽一拍桌子,“军队,只能是国家的军队,是义兴社的军队,你们对国家负责,对义兴社负责,而不是对我李泽负责。”
转过了大案,走到了大堂中间,李泽厉声道:“如果你们搞不清楚这一点,或者对这一点不认同,那么,我只有请你离开军队了。”
屋内,响起了不停地咽唾沫的声音。显然,这些将领们都是被惊着了,李泽对于这一点的反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人是会死的,我会死,你们,也会死。”看着诸人的表情,李泽放缓了语气,道:“趁着我们这一辈人还活着,还能说话算话,那就得把规矩立下来。谁违反了这个规矩,我就要让他万劫不复,这一点,我要在这里强调,不管他是谁,这是一条红线,谁踩都不行。”
所有人都凛然不已,大厅里一片沉寂。
半晌过后,一个人站了出来,却是张嘉。
“陛下,您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就是天,您说的所有的话,我们没有半点儿不听的可能。只是有一点,我心中却是有块垒,不吐不快!”
“你说!”
张嘉大步向前,道:“我们听您的,没话说,听小王子的,那也没话说。可是按您以后的说法,有可能我们要听其他什么人的,这大家心里可就不舒服了。我想,大家也都是这个意思吧?”
李泽点了点头,转身走回到大案之后,坐了下来。
“还有谁是这种想法的?”
尤勇,闵柔,王思礼默不作声地走了出来。
柳成林犹豫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李泽,终究还是站在了原地。
至于李泌,石壮,李存忠,则站在原地没有动。
“陛下,我们都是些武人,不像那些文官,心有七窍玲珑,我们就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自古以来,都说什么李家军,杨家军啥的,可是大家现在回过头来再看看,这些所谓的什么军,当真就能卫护他们的主子一直平安吗?”李泽道:“不说远了,就说说我们现在,那些一个个盘踞一方的节度使,他们的军队又何尝不是效忠他们一个人的,最终如何?”李泽看着诸人,缓缓地道。
“我要的军队,是一支有灵魂的军队,有目标的军队。”看着众人,李泽道:“你们中的很多人,也听我说过,我要做的,是千古一帝,我要打造的,是一个传承万世的帝国。那么这个帝国的军队,他效忠的对象,就只有一个对象,那就是这个国家,而不是某个人。因为这个人,有可能贤,也有可能是愚,甚至有可能是个疯子。如果让这样的一个人掌握着军队,掌握着整个帝国的命脉,那么这个国家,只怕亡国无日。”
“这也正是我打造义兴社的目的所在,成立最高委员会的目的所在。要说私心,我自然是有的,要是贤,自然能像我一样,一言九鼎,要是愚,那就老老实实的当一个皇帝,别插手政务,这样,至少能保个平平安安。就如同诸位一样,你们的儿子,将来如果能在军队之中崭露头角,子承父业,那自是好,如果不行,那就安安生生地当个富贵闲人也是不错的。”
李泽目光炯炯地看着众人道:“大家也都清楚,现在我们的军制,已经基本成形,很多规矩,也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所有的军人。所以,我大唐可不怕有什么将门世家,说句心里话,我恨不得诸位的后人,个个都是天下良将,勇将。当然,我也希望我的儿子孙子,将来一个个的都贤良无比。”
“但这,只是期望,不是现实!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所以我们要以制度来保证。诸位,只要这个国家永远兴旺,发达,那么我的儿孙也好,你们的儿孙也好,至少可保富贵荣华不是吗?”
“陛下,您这以说,我们也理解,但是您又怎么能保证,那个接手的人便一定是贤良的呢?”张嘉反问道。
“我们的最高委员会的主席们,都是义兴社员们一票一票选出来的。现在我们有上百万义兴社员,将来会更多,如果这么多人选出来的领导人都不贤良,不能带领这个帝国前进,那就说明我们义兴社病了,我们大唐病了,那么也就没有什么可惜的了。诸位,别忘了,你们也是要投票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有某一个人欺世盗名,骗过了大家,但是最高委员会,可有六个,难不成这六个都是蠢人吗?这也正是我一力坚持的原因所在。民主集中,民主集中,基础,仍然是民主嘛!”
张嘉叹了一口气:“陛下,您既然都说到这里了,我们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不过在我们看来,效忠您,不就是效忠国家,效忠义兴社吗?”
“看来你们这些大将军们,真要让曹彰来给你们补补课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陈文亮,通知下去,诸位大将军要在我这里用中餐和晚餐,然后派人去请曹彰过来,好好地给我们的大将军们讲讲什么是国家大义,什么是民族气节?什么是军人精神?”
陈文亮忍着笑着了起来,大踏步走了出去。
“陛下,您说的,我们已经明白了,听课就没有必要了吧?”尤勇苦着脸道。被李泽看了一眼,却又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去。
“诸位,有一点,我是可以向大家保证的,那就是我们的军队不会停下脚步的。”李泽道:“一个国家的强大,最主要的一点,就是看他的军队强不强大,而一支强大的军队,是需要不断地磨砺的,所以,打垮了南方联盟,我们仍然会前进,还有交趾,还有安南,还有占城,大家看看我身后这副地图,有多少的空白地方啊!”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交底
暑日炎炎,连吹来的风,都是热乎乎的。即便是站在树荫之下,刘信达仍然是汗水涟涟。一口气将侍卫送来的水喝得一干二净,似乎仍然没有让身子凉爽多少。
站在他身后的数十名卫士却仍然穿戴着盔甲,一个个脸色热得通红,却仍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警觉地眼光四处扫视着。
眼下却正是草物茂盛时节,随便一个地方狡猫上那么几个人,还真是不容易发现。而他们的大将军,在这里,平均每三天就会遭遇一场刺杀。刺杀的手段几乎是千奇百怪,也让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真真正正地长了见识。
跟在刘信达身边的人,无不是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但在这些无穷无尽的刺杀之中,亦是有十数人伤亡了。
他们在这样热的天气里,依然全副武装地穿上沉重的盔甲,一来是为了方便作战,但更重要的也是为自己的性命着想,多一层保障。这可是同伴拿性命换来的经验。
想想吧,几个目光呆滞的乞儿,有气无力的箕坐在地上,当刘信达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们突然像一头头小豹子一样一跃而起,扬石灰的扬石灰,掏刀子的掏刀子,有人刺马,有人戳腿,是不是十分的惊心动魄?
他们的身子是那样的瘦弱,他们的武器是那样的简陋,所谓的刀子,只不过是一些废铁片打磨而成的,更多的人,手里拿的是削尖的木头,竹竿。
乍一看,他们怎么就是一群叫花子,但在那一刻,却化身为刺客。
他们的下场自然也勿容置疑,死得干干净净。但他们的猝起而袭,却也让侍卫们有不小的损失,主要就在于太过于突然了。
像这样一些在侍卫们看起来匪夷所思的刺杀行动,只要刘信达出门,便总会发生。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刺客也越来越专业,武器也越来越精良了。最近的一次刺杀,已经出现了弩弓。
这就有些可怕了。
民间向来是禁弩不禁弓,就在于弩便于隐藏,在近距离之上,杀伤力特别巨大。特别是现在北唐所出产的弩弓,体积更小,破甲能力更强,威胁也就更大。
刘信达站在树荫下,卫士们则散于四周,这里是一处高地,能够藏人的地方,早就被他们梳理了一遍,可即便如此,他们仍然不敢稍有疏忽。
刘信达目光之中透露出狰狞之色,视野之中,一处高大的庄园,正在熊熊地燃烧。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但他的目力仍然不错,还能看清庄子里的人正在奔逃,而他的士兵正在后面追赶着。
赶上去,便是一刀斫翻在地。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大屠杀。拥有这个庄子的,是本地的一个大户豪强,说起来也算是颇有势力,但在军队面前,他仍然只能算是一个战五渣,毫无抵抗之力。
片刻之后,一队骑兵从庄子里奔驰而出,向着这面高地奔来。
刘信达吁了一口气。
结束了。
他往回走了几步,回到了大树的根部,在一处露出地面的老树根之上坐了下来。
这一队骑兵直奔上了高地,为首一人,正是刘信达的部将腾建。腾建翻身下马,挥了挥手,身后的骑兵将两个五花大绑的人从马上掷了下来。
两人满身是血,这一跌,却是跌得七荤八素,半晌没有回过气来。在地上蛆虫一般地蠕动着。
刘信达走了过去,蹲在了那个蓄着一把整齐的大胡子的年长者的身边,一伸手,将他提了起来,重重地往地上一顿,站在这人身后的一名卫兵适时地加上了一脚,那人顿时跪在了刘信达的面前。
伸手抬起了那人的下巴,刘信达盯着对方,冷冷地道:“马成,你为什么要刺杀本将?”
马成努力地睁开糊满血的眼睛,狠狠地瞪视着对方:“刘信达,是大唐要你的性命,李泌大将军会为我报仇的。”
刘信达大笑起来:“马成,我不得不佩服你,都到了这般地步了,仍然还想法设法地求活?想拿北唐来吓唬我?想拿李泌来吓唬我?你以为刺杀的时候用了几把北唐人的军队制式弩弓,我就会相信你是北唐的人,是李泌的人?你以为我与北唐军队打生打死,现在仍然与他们为敌,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想让我死吗?”
马成剧烈地咳嗽起来。
刘信达摇头道:“马成啊,你可真是幼稚啊!李泌才不想我死呢,北唐也不会想着我这么快死,也许,他们真想我死,但绝不是这个时候啊!钱文宗到底许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不顾一切地来刺杀我呢?”
马成吐出了一口血,狠狠地道:“用不着他给我什么好处。刘信达,自从你来了九江之后,这块地方,都被你遭践成什么样子了?这里谁还能活得下去?不过半年功夫,你就勒索了我马氏足足三十万两银子,十万担粮食,这还不能满足你,你还要变着法子的加收赋税,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愿意豁出命来干这些事情?”
“三十万两银子,十万担粮食,要不了你的命!”刘信达冷冷地道。
“可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谁知道你下一次又会要什么?”马成吼道:“我的土地被你差不多抢光了,我的佃户被你抓走了,不管我们怎么向你表达忠心,你都将我们当成一头头的肥猪,想宰就宰,刘信达,你根本就没有想在九江立足,也根本没有想过要在这里抵御北唐,北唐人想要我们的地,你不但要我们的地,还要我们的钱,我们的命。既然活不下去了,那就只能拼死一搏,只要杀了你,一切便会好起来的。只可惜,你的命真大,没有杀死你,不过你只要呆在九江一天,来杀你的人,便会前赴后继的。”
“也许。不过你看不到了!”刘信达呵呵一笑,走到了另一边,呛的一声抽出了一名卫士腰间的刀,卟哧一声刺进了那个刚刚苏醒过来的年轻人的胸膛,血,哧地一下子标了出来。刘信达敏捷地一侧身子,利索地躲了过去。
马成凄厉地大叫了起来,死的那个,是他的儿子。
“你瞧,你们本来可以好好地活着,日子虽然难过了一些,但说不定哪天我就走了,你们的耐性太差了。既然拿钱买命的事情不干,那就只好连命也送掉了。”刘信达将刀顶在马成的胸口,道:“不过你还真是聪明,你说得不错,我压根儿就没有想在九江呆多久。”
说完这句话,刘信达手上加力,慢慢地将刀刺进了对方的胸膛。看着再没有半点气息的马成,仍然瞪着血红的眼睛,刘信达飞起一脚,将尸体踹开。随手将刀抛给了侍卫,刘信达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一边擦着手,一边看向腾建:“处理干净了?”
腾建摇摇头:“庄子里的人死干净了,但马成的另一个儿子,却并不在庄子里,审问了一下庄子里的人,据说十天前,马成便让这个儿子去了洪州。”
刘信达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收获多不多?”
“在地窖里又找出了大约十万两银子。粮食,倒真是不多,几个粮仓里,大约还有几千石粮食吧!我已经安排人在搬运了。”腾建道。
“不错不错,果然还是有不少存货的。”刘信达满意地道。
“大将军!”腾建看着刘信达,欲言又止。
刘信达挥了挥手,四周的侍卫都退了开去。
“有什么话,就直说,你我兄弟,不必吞吞吐吐!”
“大将军,这马成,似乎说得也有道理,我们在九江,是不是做得太过了一些,的确有些杀鸡取卵,为什么不细水长流呢?你马成这样的大户,如果我们能拉拢过来,未尝便不是臂助?”腾建压低了声音道。
刘信达呵呵一笑:“臂助?你想多了。这些地头蛇,永远都是墙头草,永远只会站在胜利者的一方,他们会一门心思地为我们效力?想也别想,他们所虑的,无非就是他们家族的利益而已。如果出卖我们,能让他们得到更多的利益,他们不会有丝毫犹豫。如果觉得杀死我是最后的办法,他们便会不顾一切地来做。这些人,永远不可能成为我们的盟友。”
腾建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刘信达却是摇头道:“你还没有真明白。腾建,你说,如果李泌挥军来进攻我们的时候,我们守得住九江吗?不必避讳,说实话。”
“守不住。”
“哪我们要在九江与他们死拼一场吗?”刘信达又问道。
腾建叹了一口气:“不死拼我们又能去哪里呢?我一直想要在险隘要道之上修建要塞,加固城墙,多造一些守城利器,但大将军你一直不肯。我实在是不知道大将军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刘信达喃喃地道:“还能想什么,当然在想怎么能活下去。腾建,今天我便与你交给底,也好让你心中有数。”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工具人
刘信达起身,走到了高地的边缘,看着远处熊熊燃烧的高家庄。
高氏一族,不管是嫡系还是旁枝,在这一次的清洗之中除了个别的漏网之鱼,基本上被清洗干净了,而住在高家庄周边的村民,也遭受到了这一次的无妄之灾,被刘信达下令以同案犯的罪名,给抓捕起来了。
这些人当然是冤枉的。
高氏计较如此隐秘的事情,只怕连高氏本家那些非核心圈子里的人都无从知道,更别说这些普通的村民了。
但刘信达需要这样这些人。
没机会还要想法设法地弄人呢,更何况是给了他这么大一个口实。
正如腾建所说,刘信达在九江的统治是异常残酷的。
最开始时,刘信达还跟他又要好好地经营九江,打造一个稳定的基本盘,但这个说法,只不过持续了短短的两个月,等到刘信达彻底控制九江之后,政策便完全变了。
用刮地三尺来形容刘信达在九江的统治都不足以形容他的一系列的行为。
大量的富户,地主被以各种各样的罪名抓捕,杀的杀,关的关,他们的浮财被抄没,土地被收回,宅子以及女眷被刘信达赐给了麾下一个个的将领。而活着的人,则被刘信达投入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军屯之中。
这些人没有丝毫的权利可言,他们戴着镣铐在田间劳作,鸡刚叫头遍被赶进了地里,月上中宵才能疲惫地回到草棚之中休息,每天所能得到的食物,勉强让他们不会饿死而已。
高强度的劳动,身体又得不到足够的营养,不能有充分的休息,使得这些屯垦点,每天都有农奴在死去。
但刘信达根本不在乎。
现在的九江,绝大部分地方,除了一个个军管的屯垦点之外,自垦农,几乎要消失殆尽了。而商贾,除了刘信达点头同意的,其它的也早就消失了。
刘信达在拼命地敛财。
他贪财吗?
外人或者这么以为。
但腾建知道刘信达压根就不贪财。这么多年来,刘信达的生活一直是相当俭朴的,比起一般的那些豪门大户,远远不如。
这些敛集而来的财富,一部分被刘信达充进了官库之中,另一部分则被刘信达用来充作了军费。
现在刘信达的部属,已经分成了两部分,一部五千人,这是刘信达的核心部属,也是他不惜重金打造的。这五千人的军饷足以与北唐军队的士兵军饷相比美。而且他们的装备,也正在一天比一天的好起来。
弄到了钱的刘信达,不顾一切地在武装这支五千人的核心部队。
这五千人,除了训练,作战之外,再没有其它的任何事情可做。而腾建与刘信达的儿子刘布武,正是这支部队的两名指挥官,各率领了两千人,另外一千人,则作为刘信达的亲卫所存在。
为了保证这五千人的士气,刘信达可谓是煞费了苦心,他甚至在军营之中设立了军妓,而这些军妓,除了那些犯事的人家的女眷之外,很多,都是抢掠而来的。
重金投入,自然也有回报。
这支本来就是百战之师的部队,不但战斗力正在节节升高,便连士气,对刘信达的忠心程度,也在一天一天地拔高。
另外五千人则是属于二线部队,这些人的装备要差一些,他们的主要功能不是作战,而是替刘信达敛财。除开经营这些屯垦点之外,他们还兼任着强盗,马贼,流匪等一系列的任务。他们抢劫的目标,不仅仅限于九江,他们甚至越过了九江的地界,潜入到了江西其它区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统率这支二线部队的,则是刘信达的侄子刘谙。
刘信达不许他的五千核心部队沾染这些恶习。腾建与刘布武所统率的军队,军纪极为严格。但腾建却很清楚,保证这五千核心部队战士的严格军纪,是二线部队无恶不作换来的。
在刘信达看来,二线部队只不过是可以随时抛弃的工具,死了毫不可惜,反正他随时可以弄到更多的人加入到这支部队中去。
人心本恶。
想要人遵守规纪,需要费尽心机,但想要诱惑人去作恶,或者只需要一点点的诱惑。而一旦一个人上了这样的贼船,尝到了这样的甜头,想要他金盆洗手,改过从善,那就难了。
“我们打不过北唐人。”刘信达道:“这个事实,你知道,我也知道。哪怕现在我们的军队,战斗力已经到了我认为的巅峰,这带兵打仗了一辈子,眼下的这支军队,是我带过的最强悍的部队。但我仍然不认为他们可以打赢北唐人。无他,这样的军队我只有五千人,而且是用无恶不作换来的。”
腾建也叹了一口气:“养这样一支军队,实在是太花钱了。”
“对啊,实在是太花钱了,可我们没有生财妙手,除了采用这些残酷的手段来获得我们想要的东西,还能怎么办呢?”刘信达无可奈何地道:“可是北唐,这样的军队,却有几十万。”
腾建沉默了片刻,道:“大将军,既然如此,我们的敌人,就不可能是北唐军队是不是?”
“当然不是。”刘信达哧笑了一声,道:“拿着我苦心经营的这支军队去与北唐碰,转眼之间,就会灰飞烟灭,那我图个什么?”
腾建打了一个寒噤:“那我们的敌人,就只是钱文中?”
刘信达又呵呵地笑了起来:“知道李泽为什么在大获全胜的时候,突然住手不打了吗?你想明白石壮为什么会答应我的条件,纵容我离开了吗?”
“我没有想明白。”腾建摇头道:“我也不明白大将军您明明知道我们不是对方的对手,为什么又还要与对方死战到底?实在不行,我们投降不就得了。”
“投降?”刘信达黯然道:“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这件事吗?可惜啊,北唐人是不会允许我投降的。”
“这是什么道理?我们与他们纵然为敌多年,但向他们投降,于他们而言,终是一件好事。”腾建不解地道。
“他们指望着我们搅乱整个江西呢!”刘信达道:“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说得就是石壮这样的人了。他们逼着我出卖了向真,逼得我到了江西,为了生存,为了不被向真秋后算帐,为了不被钱文中吞并,我就只能拼命地增强自己的实力,这样,便会与南方联盟的这些人发生冲突,最终,必然会水火不相容。他们,准备跟在我们后头捡便宜呢!”
“大将军,既然明白对方的打算,我们该怎么办呢?”腾建茫然地看着对方,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天下之大,竟然没有自己这些人的容身之所。
“怎么办?当然是要求活。”刘信达的脸色狰狞,“我打不过李泌,打不过石壮,难道还打不过钱文中手下的这些废物吗?等到我们在九江抢够了,积累够了,等到北唐人认为时机成熟了,想要撵我们的时候,我们拔腿便跑,再去抢钱文中一块地盘。然后便是补充人手,积累财富,然后再向下一个目标挺进。”
“可是这样,我们最终的目标是什么呢?”
“我当然有最终的目标!”刘信达点头道:“我们一路向南,打垮沿途所有的想要阻拦我们的人,我们去交趾,去安南,只要我们的拳头足够硬,南方联盟这些废物就拦不住我们,只要我们跑得足够快,北唐人也就赶不上我们。我就不相信了,我们跑到了那些地方,北唐人还会巴巴地追着我们打。”
“要去哪么远的地方吗?”
“只有足够远,才能避开李泽这个恶魔!”刘信达摇头道:“腾建,没什么可惜的,别人都说交趾,安南这些地方是穷山恶水之地,那是他们不了解这些地方。真到了那块地方你就会明白,那里的富裕,一点儿也不比我们这里差。”
“那些地方,只怕也不是那么好立足的。”
“我们能从李泽的手下逃脱,还能怕那些蛮夷之辈,到时候我们占了那些地方,我也来当一个皇帝,到时候,便封你大大的一块地方,让你也来当一个王。”刘信达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在腾建看来,这笑声却有些凄厉地让人胆战心惊。
“兄弟,在大唐,我们无路可走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着手里的这些力量,去为自己找一条生路。”刘信达拍着腾建的肩膀:“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如此不择手段了吧?我还要弄足够多的钱,集取更多的武器装备,更多的战马,这样,才能让我们把所有人的力量凝聚在一起。只有让我们的士兵知道,跟着我们,就有数之不尽的钱财,那我们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路向南,直到我们最终的目地的。”
听完了刘信达这一番剖腹之语,腾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刘信达到了九江之后如此反常了。一切都是不得已。而在这些不得已的后面,却是某些人,在明里暗里的逼迫。
他们只是一把任人操弄的刀子,只是一个工具人,可即便是工具人,他们也想求一条活路啊!他们也不想被人在用过之后便肆意丢弃,甚至还背上一系列的罪名弄一个遗臭万年。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莲花山大营(上)
莲花山大营建于莲花山中,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大山谷之中,大片的平地被整饬了出来,地面被大牲口拖着石碾子一遍一遍地压过之后,变得坚硬如铁,只要不是那种连绵的阴雨,对其几乎没有什么影响。这片山谷,是莲花山大营的大校场,一般性的训练,都是放在这个地方。
山坡之上一排排的茅草房整整齐齐地成行成列地排列着,那是士兵们住宿和休息的地方。
在莲花山大营之中,整整有八千士卒正在这里接受训练。
他们的主帅,正是大将军向真。而他们所适用的军事操典,与现在北唐所使用的军事操典亦一般无二。
作为主帅,向真在莲花山大营之中,并没有为自己搞任何的特殊化,与士兵们一样,他的住所,也只是一间简陋的茅草房而已,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这间茅草房稍微大一些,内里,只住了他与数名侍卫,不像其它的茅草房,一间里面,大约要住上近二十人。
天色刚刚麻麻亮,整个大营之中,沉闷的鼓声便响了起来,第一通鼓后,安静的大营立时便沸腾了起来。第二通鼓响,房门被打开,士兵们提着刀,扛着枪从内里冲了出来,沿着一条条的道路,冲向了山坡底下的校场。有的士兵一边跑着,还在一边往身上套着甲胄。第三通鼓响的时间稍微有一点点的长,等到最后一声戛然而止的时候,五千步卒,已经在校场之上列成了一个个的方阵。
点将台上,全身披挂的向真看下方整齐的队伍,眼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练兵三月了,这些兵,终于有了一些模样。至少,令行禁止已经基本上做到了。
看了一眼身边的值星牙将向柯,向真点了点头。
向柯上前一步,大声吼道:“今日早课,登顶北峰,一共有五条道路可上峰顶,所有部众,以哨为单位计算战果,率先拔旗者,该哨奖励肥羊五只,酒十坛。最后一个拔旗者,接下来的十天,就只有杂粮窝窝头配点儿猪肉汤了,还得承担整个大营打扫茅厕的重担。”
向柯话音刚落,下面传来了哄然大笑之声。
很显然,这样的遭遇,已经有不少哨队遭遇过了。
“北峰之下,出发点已经设置完毕,上山道路,有易有难,仍然是老规矩,先到,先得。现在,出发!”伴随着向柯举起手中的大旗重重下压,密集的鼓点再一次响起。数千士卒立时便骚动了起来。
但他们并不是一窝蜂地向着营外涌动,反而是每个哨队之中,窜出了数名最为强健的士卒,撒开丫子便向北峰底下跑去。
从大营,到北峰底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足足三里地。先跑到哪里的,便能率先占据最有利的上山位置,后面的,就只能选择道路可险峻的了。
抢位置的人已经出发,后面的士兵才在各自哨长的带领之下,不疾不徐地排着整齐的队伍,喊着号子向着北峰之下前进。
“大将军,吃了这么多亏之后,他们终于还是摸索出了许多法子出来了,现在看起来,却是有组织多了。”向柯笑道。
“吃一堑,长一智,人不吃亏,怎么能长记性?”向真道:“与其耳提面命,不如让他们多上几次当,多吃几次亏,自然就会变得聪明许多。”
“日出之时,他们便差不多能回来了。”向柯道。“成绩是一次比一次好了。喂了三个月,终于是强壮了不少,在体能之上,勉强能跟得上接下来我们的训练了。”
“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向真苦笑道:“这么多的真金白银投下去,如果没有些收获,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将军,昨天我听说,桂管那边,又送来了一批税银。据说有数十万两。”向柯压低了声音。
“别打那个主意了,没有我们的份儿!”向真摇摇头。“杯水车薪,不知多少人瞪着眼睛看着这点子钱呢!朝廷里的官员,已经欠了好几个月的薪俸了。”
“哪些人,白吃白喝的!”向柯一扁嘴。
“住嘴!”向真一瞪眼睛,向柯立时便闭上了嘴巴。
“我一个败军之将,坏了大局的家伙,能得到这些,已经让人很眼红了,这些钱,我们再想去分一杯羹,只怕更讨人嫌。接下来,我们还要大量的武器盔甲,得罪了这些人,于我们有什么好处。”
“可是单凭着您筹措的这些钱,我们最多还能坚持三个月。”向柯为难地道:“给士兵的薪饷,能不能先停一停,现在这么多人饭都吃不饱,他们在军营之中,可是吃得肚儿圆的。”
“当兵吃粮拿饷,这是人家拿命换的,不能欠。你要欠了一次,士气立马便会跌下去一成你信不信?”向真摇头道:“我在城里的宅子,已经在卖了,是容管那边的一个来自玉林的大商人,出价不错。”
向柯吃了一惊:“那间大宅子卖了,夫人他们?”
“你不会以为我只有这一幢宅子吧?”向真笑道。
“可是据我所知,您已经卖了很多了。”
“大的没有,小的还是有的!”向真道。
“夫人们住得习惯吗?”
“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向真摇头道:“挺住了,以后什么都会有,挺不住,以后连这种小房子都没得住。”
向柯沉默了,他注意到,向真所说的是挺住,而不是胜利。很显然,向真已经对击败北唐李泽,没有什么信心了,眼下想尽一切办法要再练一支强军出来,不过就是为了守住眼前的这一切。
微眯起眼睛,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在与北唐军队作战时候的那一幕幕场景。与向真一样,他也是侥幸脱逃,捡了一条性命回来。北唐军队的战斗力,没有什么人比他们这些败军之将更加清楚了。
他们是既服气,又不服气。
服气的是,对方的战斗力的确很强悍,不管是一对一,还是集团对集团,对方丝毫不比自己弱。
不服气的是,对方使用了大量的他们闻所未闻的武器。现在他们终于搞清楚了,那种远程打过来的能爆炸的东西叫做火炮,那种冲锋中的士兵抛射出来的东西叫做手雷。
如果不是这些东西,鄂岳一战,他们不见得就会输了。
不过战场之上没有如果,现在,他们丢了鄂岳这个关键的节点,成为了败军之将,回到广州,也是众人眼中的罪人。
两人都是沉默了下来。
即便将军队练出来了,也不可能击败对手,最多就是存身而已,这个摆他们面前的现实,让他们都是无言以对。
可是不练又怎么样呢?等着束手就缚吗?
“这些人是将来我们部队的种子,等到他们被北唐军队一次又一次的击败的时候,他们才会正视到我们,那时候,这些种子,便可以开花结果了。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在练兵的同时,还强迫他们能简单地认识一些字,能看得懂军事地图,知道一些作战常识吗?或者,这里的每一个人,将来都会成为一名军官。”过了好久,向真才道:“北唐军队就是这样做的。那个时候,我认为这简直是多此一举,简直是将钱粮白白地抛散在水中,但现在,我才真正明白过来了。当每一个士兵都有成为军官的潜力的时候,这支军队才是真正可怕的。虽然现在我只不过是邯郸学步,只希望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或者还来得及。现在李泽忙着当皇帝,并没有趁机扩大战果,这给了我们喘息之机,如果这个时间还能拖上几年,我们的时间就更充裕了。”
“但愿如此吧!”向真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间,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而在大营之外,也再一次地传来了喧嚣之声,一队队的士兵犹如从水里捞出一般,湿答答地走了进来,走过一路,汗水便滴过一路。
不过有些人兴高采烈,有些人很不服气,有些人垂头丧气而已。
竖在校场上的高竿在地上的阴影稍稍变短了一些,军营之中再次响起了鼓声。这是集结令,同样地,三通鼓罢,还没有从北峰归来的士兵,将会受到更为严厉的惩处,这就不仅仅是打扫茅厕啃杂粮窝窝头这么简单了。
三通鼓罢之后,一个个的军官奔跑到点将台下,大声地向着向柯汇报着本队的人数,听到全员按时归来,向真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这些士兵的体能,正如向柯所说的那样,在几个月大鱼大肉的喂养之中,的确是有了长足的进步。
五只羊,十坛酒,被搬到了台前,当众赏给了获胜的那一哨军队,在这一哨军队的欢呼声中,在众人艳羡的眼光之中,向真宣布早课结束,众人可以回营休整,洗澡,吃早饭,休息,一个时辰之后,这一天的正式操练就要开始了。
军营之中,饭菜的香气,已经随着风儿开始在大校场之上开始飘荡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莲花山大营(中)
自山上一直流到谷底的溪流被特意地引流到了营地之外,一条沟渠环绕着营地绕了半个圈子,再淙淙而下,汇集到谷地之中的河沟之中。如此设计,一来是可以预防火灾,二来,也是方便士兵洗浴。
就像此刻一样,环绕着整个大营的沟渠之旁,站满了赤条条的大兵,从沟渠里舀起一桶用,从头到脚淋上一遍,再彼此之间搓上一搓,就在林子里采来的牛角皂,虽然搓在身上有些疼痛,但去污去垢,却绝对是好东西。
这种树上结的长条形的天然去污渍,在很长的历史时期之内,都是普通老百姓们的最爱。
洗完了澡,赤条条的士兵们便又甩着两条大长腿,奔回到屋中,套上衣服,然后直奔伙房。不是他们爱干净,而是在操典之中,就有着对于个人卫生的相关规定,不完成,就吃不上饭,在通往伙房的路上,便有军官在哪里值勤,但凡没有按要求完成的,都会被赶回来。等到你重新完成了对自己的打扫再到伙房,基本上便只剩一点儿残羹剩汤了。
反正军营里只有男人,这些大头兵们,也毫无什么羞涩感,甚至有的人故意地叉开两条腿,刻意地在其它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某些部位,而另外一些人,要么用水桶挡着,要么用水瓢遮着,匆匆而去。
当然,他们不是因为羞涩。
而是有些自卑。
男人的快乐有时候显得特别简单,就这么一件平常的事情,便足以让他们为此取笑上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向真住的和众人差不多,吃的也一样,但在某些不起眼儿的用度之上,还是与普通士兵有着极大的差别的。
就像好洗澡,士兵们是用在林子里取来的皂角,而他呢,则用得是自北方而来的被称做香皂的东西。
就这样小孩子巴掌大小的香皂,要价只要二百文。还有一种被称做肥皂的,更便宜,只要一百文,一般来说,香皂是人用来洗浴的,而肥皂,用来洗浴衣服。
很便宜,家中稍有资财的,便用得起。
可是南方却造不出来。
别小看这些小东西,当他的销量,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赚取的利润就相当可观了。
像这样的一些日常所用的东西很多很多都是北方制造的。
在李恪出逃广州之前,双方的商道是极其畅通的,大量的北方产品大量涌入南方,凭借着他们更便宜的价格,更好的性能,轻而易举地击垮了许多南方的产业。像香皂肥皂这类南方造不出来的东西还好一些,但另外一些东西,就要命了。
就像胭脂水粉,北方的更便宜质量却更好。
制糖业,北方的雪花糖的价格,与南方的砂糖价格一个样儿。
作为专卖的盐业,北方制作出来的盐,质量与南方的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曾一度让南方的盐业几乎垮掉,最后还是官府出手,直接限制了北方的盐涌入南方,这才算是止了血,但是北方的盐,仍然通过私下的渠道涌入南方。与官府争夺着这一块的利润,那怕是被抓住了就杀头,也没有扼制住这股走私浪潮。
这里头的利润太大了。大得许多人甘于为此铤而走险。
而且这里头,并不缺乏北唐官府的介入。大量的这样的走私货品,都是从海上来的。而海上却是北唐水师的天下,南方联盟的船只压根儿就不管出海太远,一旦这些走私船有着北唐水师的护航的话,那么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在某个地方靠岸,然后悄无声息地涌入南方的地下市场。
这些走私的人在赚取着大量利润的同时,出躲避了朝廷的征税,而他们更没有想到的是,在这样一次次的商品交易之中,南方联盟的银钱,正在流水一般地流向北方。
向真曾经与户部的官员专门谈过这件事情,也向父亲正式地上过折子,谈到如果长此以往,南方联盟不仅会陷入严重的钱荒,更可怕的是,南方的许多产业将会就此被摧毁,而从事这些产业的人会失业,将会失去收入,造就大批的流民,而因为这些,必然会衍生出更多的社会问题。
北方在停战之后,重开双方的商业交易,大力支持走私,这不是他们发了善心,而是在掠夺南方财富的同时,摧生出南方更多的社会问题,他请求彻底断绝于北方的所有商业来往,封锁边镜,大力打击走私活动。
但他的这份奏折自从递上去之后,便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这让向真感到很绝望,他很清楚,如此下去,南方的百姓只会越来越穷,广州的官府,也只会越来越穷。当那些向你缴纳赋税的百姓,再也无力向你缴纳的时候,官府该怎么存活呢?
官府没有钱,并无法支付官员的薪俸,无法支应士兵的薪饷,无法在发生天灾之时,去抚恤,去救灾。
他找了不少人,但支持他的人,却廖廖无几。
而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通过一些私下的情报,他发现这些走私的人正是广州朝廷的高官显贵们,而其中最有势力的,居然是他的弟弟向峻。
而在这一点之上,盘踞在益州的梁王朱友贞,脑子就清楚得多了,他直接断绝了与北唐的商业往来,现在的益州,基本上走着自给自足的路子。虽然日子过得很苦,但这,却确保了他们本身的利益。
朱友贞的脑子很清楚。
而主持政务的盛仲怀脑子更清楚。
在军事上,梁军现在重兵屯于汉中,手中扼有襄阳,一旦事有不偕,即便放弃了这两个地方,他们彻底地缩回益州去,依然可以凭借着天险来抗衡。
而在经济之上,益州素有天府之国之称,烧掉栈道三百里,蜀中自然成一家,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向真现在很痛苦,因为他太了解北唐了,但愈是了解北唐,他便愈是感到有些绝望。在他看来,现在包括他的父亲在内,根本就无法真正地了解和理解北唐发生的那些事情,而他虽然知道,却也无能去改变这一切。
南方联盟是一个联合体,有什么事情,需要商量着办。所有的一切,都是各种利益争夺之后相互妥协,想要制定出一个真正的强国兴兵的策略,几乎不可能。
每个势力都有自己的利益,在这样的谈判之中,都竭力地想要多占便宜少吃亏,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再好的策略,经过一轮一轮的谈判修改,到最后拿出来的时候,早已经面目全非,有的甚至已经与本来的目的南辕北辙了。
清洗完了之后,亲兵已经从伙房里端来了饭食。向真之所以受这里士兵们的尊重,是因为在这些方面他的确做到了与士兵一个样。住一样的房子,吃一样的饭,这些都是可以看得见的。而那些向真真正与他们不一样的地方,他们却又是看不到的。
伙食不错,虽然是糙米,但却清洗得很干净,上面浇了一层肉糜子,再配上了一大勺子青菜,还有几片咸菜,另一个碗里,装着一碗鱼汤。汤色浓白,显然熬汤时干货不少,熬的时间也足够长。汤上面飘浮着几片野葱,被热气一蒸,一股鲜味让人馋涎欲滴。
刚刚端起碗来喝了几口,外面突然传来了急骤的马蹄之声,向真端着汤碗走出房间,便看到大校场之上来了一队大约百余人的骑兵,为首一人,翻身下马,正向着他所在的方向大步而来。
那是他的骑兵统领王又。
王又的骑兵大营在山外。恰好堵在了莲花山大营的出口之上,一来是因为骑兵训练需要平坦的地方,二来,也是为莲花山大营看守门户的意思。
与北唐作战,没有一支强悍的骑兵是不行的,因为北唐骑兵众多。所以王又统率的这三千骑兵,几乎都是他们以前收拢的老兵,这些人经历过战争,比起莲花山大营的这些新兵可要成熟多了。
三千骑兵,就把向真前期筹到的钱财花去了一小半,好在其中一千余匹青塘马,是父亲向训为了表示对他的支持而提供的,而剩下的,就全靠他自己去想办法了。南方一向缺马源,但向真想尽了办法,还是为他的三千骑兵凑齐了五千匹马,这其中有青塘马,与有滇马,也有一部分本地马。虽然良莠不齐,但终归还是能上战场作战的。
每隔上大约十天,王又便会专门进山一趟,一来是向向真汇报骑兵的训练情况,二来也是为向真带来外面的一些情况。
为了练兵,向真几乎将自己与外界封闭了。消息来源,都是王又带进来的。
“大将军!”看到向真端着碗站在门口,提着一个包袱皮的王又躬了躬身子,笑道:“一大早就进山了,还没有吃饭呢,大将军能不能赏口饭吃?”
向真大笑,挥手让亲兵去给王又准备饭食,顺便也安排那百余名跟着上来的骑兵,自己却将王又迎进了屋里。
“大将军,这一段时间送过来的大唐周报!”王又将包袱皮放在了桌上,不客气地将向真放在桌上的饭食拖到了自己的面前,直接开动起来。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莲花山大营(下)
(杀猪捅心脏?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如此看来,杀猪杀尾巴也肯定是有的了,各有各的杀法嘛,哈哈哈!)
一摸包袱皮,向真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他问道。
大口吃着糙米饭的王又含糊不清地道:“问了,前段时间,长安那边不是在开那个什么义兴社大会吗?大唐周报每天都加印增刊,所以便累积了这么多。”
“每天都发?”向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开了包袱皮,看着厚厚的一叠大唐周报,又沉默了下来。
他一直都看大唐周报,很清楚大唐周报的头版头条,刊登的都是北唐的相关政策。从内里,他可以窥见大量的信息。
但他是真没有想到,这一段时间,北唐竟然密集地出了这么多。长安哪边,一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你都看了吗?”瞅着快将一大碗糙米饭吃完的王又,向真问道。
“今天早上一送过来,我就往大将军你这里奔了,没有来得及看!”王又将最后一点糙米饭送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又端起汤碗,也不管向真已经喝过了,直接咕咚几口喝完了,咚的一声将碗顿在桌子上。
“兴华元年!”拿起最上面的一张报纸,向真目光收缩。
“是的,大将军,李泽登基为帝了,改年号为兴华元年!”王又道。
向真沉默着将一大堆大唐周报按着日期排列好,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张。
“凡心向我中华文明者,皆为我大中华民族中的一员,余将以毕生之精力,使我大中华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使我大中华帝国成为真正中央之国,永世不衰。”
向真默默地念诵着,眼前却似乎浮现在李泽站在大殿的中央,一字一字,语气铿锵地向着他的文武百官们发表着演讲。
李泽会篡位,这在南方这边并不是什么新闻,大家很清楚,这是迟早要发生的事情。但李泽登基之后的一系列操作,才是让南方真正震惊不已。
向真一份一份地看着这些报纸,每看完一份,脸上的神色便更复杂一些。
“他居然分权了。”放下手中的报纸,向真看着王又道:“李泽成立了一个最高委员会,这个最高委员会中连带着李泽一起共有六人,任何大政方针的决策,都必须通过这个最高委员会。其他五人,一人一票,皇帝李泽,拥有两票。不管什么政策的执行,首先要在这个最高委员会之中取得多数才能获得通过。也就是说,李泽想要独揽大权,那就必须再获得两个人的支持。”
王又一呆,“有这样的事情吗?他,他这种做法,倒真是出人意料之外。不过他是皇帝,想要掀桌子,别人也拦不住他吧?”
“皇帝没有一票否决权!”向真道。
听了这话,王又却是兴奋起来:“大将军,这是好事啊!这意味着这剩下的五人,都有与李泽较劲的能力,我们都知道,一旦事权不能统一,肯定是会出问题的,每个人的诉求是不一样的,李泽这是自毁长城。纵然此人现在的威望无以伦比,但时间一长,这些人的势力会一天比一天大的,终有一天,李泽会作茧自缚。”
向真叹了一口气,将看过的一份报纸放在了王又的面前:“皇帝可以一直当下去,但这些最高委员会的主席,却是有任期的。瞧瞧吧,最长连任不得超过两届,也就是十年功夫。十天之后,你干得再好,也得下台,换人。你觉得十年时间,这些人有资格与李泽掰腕子吗?”
王又顿时泄了气。
“这不是换汤不换药吗?”
“不,变化很大。”向真又拿起一份报纸道:“正式训练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既然来了,就去看一看,替我盯一盯,让我好好地看一看这些消息,我需要时间,好好地看一看,想一想。”
王又站了起来,点了点头道:“行。大将军你先看着,我去外面盯着他们训练。”
刚刚跨出房门的时候,外间已经吹起了集结号,响起了隆隆的鼓声,王又回过头来,看着拿着报纸认真阅读的向真,发现对方的脸色,着实有些不好。
整整一天,王又曾无数次在大校场之上看向向真的茅草房,但那间茅草房的门板却一直没有打开过。
那些报纸虽然多,但怎么着也不用看上一天,即便是将那些犄角旮旯的小广告都看完了,也用不上这么长的时间。
等到天色完全黑定,军营里已经开始了吃这一天的第二顿饭的时候,王又端着两大碗饭菜敲响了房门。
“进来吧!”屋里传来了向真的声音。
用胳膊肘推开房门,看着向真道:“大将军,有这么好看吗?除了他们的一些政策之外,其它的不外乎就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屋内,报纸散落了一地,向真却正伏在桌案之上奋笔疾书,听到这话,抬起头来道:“很有意思,除了这些政策之外,即便这些你认为莫名其妙的东西,也能从中窥出很多奥妙出来。你如果用心的话,甚至能从中推算出他们的经济状况,治安状况等等很多情报。”
“这样的事情,我们有专门的人做,我就不费这个心了!”王又将手里的大碗搁在向真面前:“大将军,先吃饭吧。这一大碗鲜嫩的羊羔肉,是今天那个获得奖励的哨特意敬献给你的。”王又道:“说句实话,这些士兵现在的精神面貌,真是焕然一新啊。记得当初我招他们进来的时候,一个个面黄肌瘦,瑟瑟缩缩,都不敢抬头正眼看人的。现在在我面前说话,可是声如洪钟,大气得很啊!”
“如果连这点改变都无法做到,我们怎么与李泽较量?”向真没有吃饭,将饭菜推到了一边,在满地的报纸之间来回踱着步子,道:“王又,我们需要作出改变了。”
“嗯?”王又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向真:“大将军,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改变吗?”
“我说的不是我们两人,也不是我们这支军队,而是我们整个南方!”向真两手撑着桌子,目光炯炯地看着王又。
“大将军,我们都知道,以我们现在的状况,必须要做出改变,可是我们现在真是人微言轻,说了不算,而且恕我直言,变,就意味着要很多人要损失掉他们现在有利益,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大帅一直说南方联盟现在需要的是稳定,是团结,所以,绝不可能大动的。”王又摇头道。
“李泽现在所做的这些,我不知道将来是好是坏,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短时间内,却能将所有人的能量完全的激发出来。因为他的这些政策,真正找开了一条普通人向上的通道。我仔细地研究了大唐周报之上公布的那些委员会的名单,这些名单上的每一个,都有着详细的履历介绍。你知道吗?世家子弟,书香人家所占比例不到二成,剩下的人,大部分是寒门出身,还有一些,甚至原本是一无所有的赤贫阶层。但十几年的功夫,这些人就凭着自己的努力,从一无所有,走到了北唐的权力统治阶层之中。这会吸引无数的人,激励无数的人以他们为榜样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王又道。
“你再看看我们这边!”向真苦笑了一声:“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朝廷之中,有几个是出身寒门的?即便是现在我们这支军队之中,手握兵权的,不也是勋贵,将门吗?那些士兵们了不起升到哨官一级,便再难向上走了。”
“大将军,你到底要说什么?”王又疑惑地看着向真。
“父亲说我们南方联盟需要团结才能抵御李泽。可是,我们真团结吗?”向真没有理会王又,接着道:“鄂岳一战,钱文中不肯出兵,丁太乙不肯出兵。一个个的都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想着自己的那一丢丢利益,当时是我心软了,如果那个时候,当机立断地便夺了钱文中的兵权甚至直接废除了他的江西观察使的位子,以我们当时在江西的兵力,他能翻起浪花来吗?如果我当时不理会刘信达,直接挥师湖南,拔掉丁太乙,吞掉他们的兵马,回过头来再与石壮决战,会输得这么惨吗?哪怕就算是因为如此丢掉了鄂岳,那总体状况,也会比现在好上许多。”
王又吓了一跳:“大将军,可是这样一来,只怕容管,桂管,黔南,包括福建都会兔死狐悲,集体反对我们的。”
“大军之前,任何语言上的反对都是苍白无力的。”向真冷冷地道:“我们需要改变了。”
王又看着向真,一阵阵的心惊肉跳。
“大将军,你要做什么?”
向真将桌上的一叠信件推到了他的面前:“这是我写给一些人的信件,你看看吧,然后带着他们出去,把这些信,派人秘密地一个个的送到他们的手中。”
王又打开了其中的一封信,还没有完全看完,整个人已经抖得有些坐不住了。
“要么奋起一搏,要么死得快一点!”向真冷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