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四章:盗墓
余福觉得自己的爹娘给自己取得这个名字真是不错,有先见之明。苦了大半辈子,衣难御寒食不裹腹,一年上头都在苦苦地挣扎着求活,原本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唯一自豪的就是他成功地将三个儿子都养活了,成人了。
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了老了,这日子却突然一天好过一天了。原来的官儿被赶走了,来了些新的官儿,一切便都变了。
两年前,他家有了自己的土地,虽然是贷款跟官府买的,但这钱是没有利息的。税赋突然降到了一个很低的程度,徭役没有了,以前那些老百姓必须要自备粮草去修建的那些工程,现在都由官府包干,而且还有工钱。
每当农闲之余,这样的工程便会一个接着一个的上马,让他们这些人,可以利用自己的劳力去换一些现钱。
家里剩下的两个儿子如今都已经娶了媳妇,茅草屋换成了大瓦房,粮仓里屯满了粮食,余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充实过。
他觉得很幸福。
唯一的遗憾就是大儿子去当了兵,然后再也没有了消息,只怕是永远也回不来了。家里已经给他立了衣冠冢,等到以后从老二或者老三的孩子中过继一个过他,也好让他以后有人供奉香烟。
秋收已经结束了,两个儿子收拾行囊,又去了胶州那边。那里再修一个好大好大的海港,永远都在招募人工。要不是自己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又太过辛劳,留下了一身的病根,也会跟着儿子一起去哪里挣钱。
新收的粮食都已经入了仓,就等着供销合作社的人上门来收了。今年的粮食价格比去年要好,听说是因为在打仗,所以粮食价格上涨了,今天可以多还十个银元的欠款,每每想到此处,余福就美滋滋儿的。
呆在家里,当然也不能吃闲饭,这在余福看来,简直就是不能容忍的事情。不过家里的事情,老婆子和两个儿媳妇便都能做好,实在用不着他,所以他背起了背篓,准备去山里采些金银花。
眼下正是金银花盛开的季节,这可是上好的药材,采回来晒干了,一斤能卖半个银元呢!距家不远的那个无名小山之上,生长着大片的金银花呢!眼下正是成熟的季节。如果完全采完,晒干后只怕会不只一斤,那可是半个银元呢!
喜滋滋地余福脚下生风,困挠了他多年的膝盖伤痛,似乎都不那么明显了。险峻的小道也不是阻碍,而是他独享那么大一片金银花的保障。
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鼻间香气莹绕,眼前白的,黄的一大片金银花海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个黄澄澄的铜元。靠外的那些,昨天他都采得差不多了,今天则要往内里多走一点了。
弯着身子钻进了树从之中,走了几步,他突然站住了。
茂密的树从之中,出现了一个大坑,他怔了一怔,他记得这里没有这样的大坑的,再向前行了几步,他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倒伏在坑中,身下,大片的鲜血浸湿了周围的土地。血还没有变颜色,显然这人死的时间还不太长。
余福大叫一声,向后连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半晌,才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向着外面跑去。
“杀人啦,杀人啦!”他一路惨叫着,一路狂奔下山。
一个时辰之后,这个大坑边上已经站满了县里的捕快。
陶普蹲在死者的身边,这人面朝下躺在地上,腰上一刀是致命伤。而更让陶普皱起眉头的是这个人周边遗落的东西。
不用细看,陶普就知道这是盗墓用的。这里有一个古墓?
让人挪走了尸体,陶普便赫然看到此人的身下,竟然压着一块残缺不全的石碑。
显考李公讳景隆之墓。
嗯,这是一个叫李景隆的人的坟墓,这个人是什么来头?陶普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平头老百姓,否则这些盗墓贼不会盯上这里。
“头儿,这里头还有两个墓坑,还有死人!”茂密的丛林之中,传来了手下的呼喊之声。陶普心里头一沉,大步向着内里走去。
与外面的盗坑相比,内里的盗坑可就大多了,横七竖八的已经腐烂的棺木,白骨零散地丢落在地上,两个墓坑里,竟然死了三个人。
一下子出现了四个死者,这个案子可就大了去了。陶普的头皮不由一阵阵发麻,本来掘坟挖墓就是重罪,一旦抓到,便只有死路一条,所以这些盗墓贼都是一些亡命之徒,而能让这些亡命徒在这里火并,必然是在这里发现了大量的财货。
能大量地陪葬财宝的人,就绝对不是什么一般人。
这下子麻烦了!
陶普觉得自己捕头这个位子,有些岌岌可危了。
这些人,是真不好抓的。
又看了几个墓碑,果然,一个个都是姓李的。显然这是一个姓李的家族坟墓。
“陶头,县尊过来了!”外头又传来喊叫声。陶普定了定神,示意手下将死人都抬出去,自己也大步地钻出了林子。
县令很年轻,但来头却是极大,听说是武威书院毕业的进士,对陶普来说,那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一般的人物。
“吴县尊,是一起盗墓案子,盗墓贼内部起了火并,死了四个人!”陶普躬身行了一礼。这两年县里风调雨顺,就没有出过什么恶性案子,骤然之间出了一间盗墓这样的恶性案子而且还死了人,也难怪年轻的县令着了急,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自己怕追责,县令也怕考评啊!
这样的恶性案子要是破不了,吴县令只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吴秋北寒着脸,随着陶普往内里走去。他心里已经隐隐觉得很是有些不妙了,因为刚刚来时,便觉得这座小山有些古怪,此刻上得山来,心中更是有了一些定见。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小山来?
这明明就是封土。
封土都堆得跟山一样高了,这里头能是一般人吗?听到陶普说这外围的坟的主人姓李,下葬日期距现在不到百年,他的脑壳就更疼了。
因为现在大唐的皇室就姓李啊!
一共被挖开了三个坟墓。
吴秋北可不是陶普那样的勉强识得字的半文盲,仔细看了一遍之后,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这被挖开的三座坟,明显还在外围,也就是说盗墓贼并没有触及到封土之下的真正的大人物的坟墓。
而且这一遍瞧下来,他发现最外围的坟墓最为简单,跟普通老百姓基本没啥区别,但往里头就不太一样了,特别是最里头的那一座,看起来变颇为不凡了
似乎是这个家族没落了,越往后代,便越没啥出息了。最后已经沦落到普通百姓一般无二了,这让他又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把这里大致的情况记录下来,然后把坑填上吧,入土为安,不能让死者的尸骨暴尸荒野。”吴秋北一边转身向外走,一边吩咐道。
走到外面,仵作已经将四具尸体勘察得差不多了。
“县尊,除了外面一个是被突然偷袭而死的,内里的三个都是搏斗之后死亡的,这是从其中一个人怀里找出来的玉玦,不过形制有些奇怪,与一般的不一样。似乎是被从中间斩成了两片,这人怀中,只找到了半片。”
看着摊在白布之上的这片玉玦,的确是有些奇怪。一般的玉玦就是半环形,但这一块半环形的两端却似乎是被人斩断的,原本的模样,似乎是一个圆形。
“没有找到另一半?”
“没有。”仵作道:“县尊,看这断口,形成最起码也有好几十年以上了,不是现在才折断的。”
“作为证物保存吧!”吴秋北叹了一口气道:“这个案子死了四个人,又涉及到盗掘坟墓,而且这里只怕是一个墓园,来头不会太小,向上禀报吧,把情况写得详细一点,算了,这件事我亲自来写。”
想到这坟墓里的主人极有可能与当今皇室有关,吴秋北便有些无奈,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陶普,县里所有捕快,全体出动,设卡搜查,这些人应当还没有逃出我们县境去。”往回走的路上,吴秋北吩咐道:“如果能把人抓到那就最好了。”
“是,县尊!”陶普嘴里答应的痛快,心里却是暗暗叫苦,这样一帮亡命之徒,真要碰上了,那才是要命。
“这些人恐怕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县里捕快人手不够,我会让县尉动员一批民兵由你调遣。”吴秋北想了想,又道。
“多谢县尊!”陶普大喜,“县尊,能不能让善窖镇的刘三通带他们哪的民兵过来帮我?”
“刘三通?你识得这个人?”
“听说此人以前在平卢军可是当过将军的,那一身功夫,普通三五个壮汉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这些盗墓贼都是些亡命之徒,手上也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有这样的人压阵,属下心里才妥当呢!”
“行,那我就让县尉调此人过来。”吴秋北知道刘三通是何许人也,这个人也是上头交待过要特别关注的。
有第九百五十五章:真相
吴秋北的判断相当准确,这些盗墓贼的确还没有走出即墨县境内。
在现在的即墨,几个无所事事的壮年男子走在大街之上是非常显眼的。很简单,因为秋收过后,大家要么在忙着出售秋粮,要么在忙着打零工赚取闲钱,要么便是被官府征召去当了民夫运送粮草。
所以当这几个人在路上被捕快们拦着盘查的时候,没有应答上几句,立时便露出馅。短暂的交手之后,明显不是对手的几名捕快便被击倒在地,分成了两伙的六个盗墓贼汇集到了一处之后夺路而逃。
但很可惜,道路之上到处都是卡点,然后,他们就一头撞上了闻讯赶来的刘三通几个人的手上。
陶普这一次也是下了本钱的。将衙门里几匹马,都借给了刘三通,就是希望刘三通能在得到消息之后以最快的速度赶上并抓住这些让他的职业生涯遭遇到危机的混蛋。
刘三通不负陶普的希望。
在仅仅带了两个伴当的情况之下,几乎是以一人一刀之力,便将六个盗墓贼全都给干趴下而且一个都没有杀死,江湖好汉们碰到了这种沙场百战老将,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这让陶普大喜过望,死的罪犯自然没有活的罪犯更值钱。
不到三天时间,一桩震动即墨的大案旋即告破,即墨的治安也因此而更上一个新台阶,如此的高效率让某些蠢蠢欲动的好汉蟊贼们立时便压下了心中的一点儿小想法。特别是在看到六个折胳膊断腿的家伙被码麻袋一样的垛在马车上在城里游一趟街之后。
陶普喜笑颜开,职位无忧,指不定还能在年终凭着这一次的功绩捞上一个上上然后领取更多的奖赏,刘三通也很开心,因为他来就两天的功夫,便得了一百个银元的花红,跟他同来的十个小伙伴每人得了五个银元,他净得一半。
这钱赚得恁容易,以至于他临走的时候殷殷托附陶普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千万千万第一时间通知他。惹得陶普对他怒目而视!
莫非你这家伙还希望即墨境内连出这样的大案才开心?
不过吴秋北却不是很开心,因为从这些家伙那里搜出来的培葬品,证实了他的想法。最关键的证据,就是一本已经有些破烂的残缺的家谱。
这个封土墓葬的确是当今皇室宗亲。
是开国之时功名赫赫的天策府上将秦王李世民的后裔的一个分支。
大唐立国之后,秦王在与太子、齐王等人的争斗之中败下阵来,困居秦王府,而在他郁郁离世之后,后裔依然没有被放过,在打压之下,他们星散四方,其中一支被贬到了即墨,最早的那一位到了即墨之后,身上仍然有着候爵的封位,于是才有了这个封土墓葬。
只不过他的后人们在当朝皇室接力的打压之下,一代不如一代,最终,沦落到了平民百姓,连这个家族墓园,最后也无人知晓了。
这个盗贼贼挖开的,仅仅只是这个墓园的最外围的几座坟墓而已。
吴秋北长吁短叹,案子破了,陶普自然是没事了,但剩下来的事情,可就着落在了他这个县尊身上了。但凡什么事牵扯上了皇室,就没个好。
哪怕是沦落了的皇室,也是麻烦多多。
斟酌了许久,他才开始落笔。
数天之后,这封密信以及相应的证物,便全都到了山东总督章循的案头。
挖坟掘墓是重罪。
死了四个人是重罪。
牵涉到了皇室是什么罪就不好说了。
而且这桩案子已经已经轰传开来了。
这样的案子,自然也只有总督一方的老大才能拿主意。
章循起初并不太在意。
他才不在乎什么皇室不皇室,作为李泽心腹的他,很清楚等到李泽收复了长安之后,这个李唐皇室只怕就要不复存在了。抛开了这一点,也就是一个单纯的挖坟掘墓的杀人案了。挖坟掘墓的家伙,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有好下场,即便没有火并同伙的事情,也是一个死字难逃。
所以章循是在处理完了其它一些在急的公务之后,在已经夜深准备睡觉之前,才拿起了这份卷宗。
唯一让他好奇的,就是这件案子的墓主人身份而已。
但当他打开了案卷,看到了第一个被掘开的坟墓的主人的时候,就怔了怔,因为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啊!
李公讳景隆。
李景隆,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吗?
歪头想了半晌,一时之是实在没有想起来。
不过接下来案卷之中画的那一个从中折断的半枚玉玦,却让他如遭雷击。
这玩意儿他见过。
也是半枚,与这枚竟是一左一右。
从这枚玉玦,他又猛然想起了他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李景隆的名字。
是李家家庙。
是李相家的家庙。
那半枚玉玦,就供奉在李相家的家庙里,据说这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唯一的一个物件了。
而李景隆,则是李安国的太爷爷。是李家家庙之中供奉的位份最高的人,而再往上,据李安国说,实在是找不到相关的线索了。
因为李安国的爷爷死得早,那时候的李家只不过是寒门百姓,李安国的爷爷为了谋生死在了外头,而李安国的爹那时候才仅仅十岁而已。
章循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如同有一片片的惊雷在不停地爆响着,只炸得他头昏眼花,眼冒金星。
“来人,把即墨盗墓案所有的案卷,证物,马上给我送来!”他大力地敲着桌子,声音有些变调地吼道。
“总督,现在吗?”公房之中已经收拾笔墨准备下班的书吏惊讶地看着总督。
“现在,马上!”章循有些烦燥地在屋里踱来踱去,这件事情太大了,大到让他感到肩膀之上有些承受不住。
看到章循的神色有些不对,书吏不敢再多言,拔腿便向外跑去,心中却是暗叹,今天只怕又要是一个通宵了。他有些不解,一桩普通的盗墓案子而已,日理万机的总督大人,为何如此失态呢?
相关案卷,证物没过多长时间便送到了章循的案头,以及闻讯而来的负责刑狱的别驾黎智。章循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那本残破的家谱,那是从第三个被掘开的坟墓之中找出来的,虽然缺了页,有些地方字迹模糊,但大体之上还是很清楚的。
黎智在听完了章循大略的讲述之后,也是立时便陷入到了呆滞当中,好半晌才压低了声音道:“如此说来,李相是当年秦王的后人?”
章循没有说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黎智,表情却已是说明了一切。
黎智咽了一口唾沫:“总督,这事儿现在怎么办?是不是马上向李相禀报此事?”
“兹事体大,万万马虎不得!”章循道:“要是弄错了,你我可就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而影响更是难以估量。黎别驾,你马上带一部兵马去即墨,将这个墓园保护起来,而我,马上修书去武邑,告知公孙先生以及家父,还有曹吏部,当然,更重要的是李安民李兵部,这件事情,李兵部更有发言权。李相哪里,暂时先不要禀告了,等一切有了一些眉目之后,再说其它。”
“好,我马上走!”黎智连连点头。
“通知内卫方面,让他们也派人跟着去!”看着黎智的背影,章循大声道。
即墨的余秋北,没有想到总督府里的反应如此强烈,居然直接派出了一支全副武装的部队来到了即墨,带队的还是山东行省的三号人物,心下更是忐忑不安起来。
这事儿,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说话便是现在的皇帝在武邑都只是一个小透明儿,上上下下根本不在乎,一个早已经没落的有可能是的皇室宗亲坟墓能如此大的阵仗?
虽然有疑惑,但却也只能藏在心中。小心翼翼地配合着黎智作着封锁工作,而沉着脸的黎智,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肯说的。
八百里加急的密件很快便送到了武邑。
公孙长明与章循两人相对而坐。
“一切都天衣无缝!”公孙长明看着章循道:“这个墓园,当真是秦王别村,当年的即墨候的族墓,只不过这一支,已经断了香火了。我唯一伪造的,就是最先被发现的那个墓室,其它的,都是真的。”
“李景隆的那个墓?”
“不错。包括那枚重要的玉玦。我保管那半片玉玦与李相祠堂里的那一块合拢之后,天衣无缝!”公孙长明呵呵笑道。
“操作这件事情的相关人呢?是死是活?”
“这很重要吗?”公孙长明撇了一眼章循道:“这些事情,你就不要问了,你只管相信我就好了。”
章循沉默片刻,他从公孙长明的话里听到了浓浓的血腥气。
“那些个盗墓贼?”
“是真正的盗墓贼,什么也不知道。”
“这件事情,也要瞒着李安民以及李相?”
“李相恐怕是瞒不住的,他心里肯定是清楚的,但李安民,何必又让他知道真相,他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岂不是更好?”公孙长明笑道。
第九百五十六章:震惊
李安民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章回,公孙长明,半晌才回过气来:“你们说,找到了我曾爷爷的坟,没开玩笑吧?”
“李兵部,这样大的事情,我们能同你开玩笑?”公孙长明一脸严肃地道:“这是章循发来的密奏,即墨破获了一起盗墓案子,从里头发现的线索,证实了那很有可能是李家的祖坟所在。”
看着公孙长明推到自己面前的卷宗,李安民失笑道:“我们李家穷困潦倒,从我记事儿起,吃饭都是问题,就算是我家的祖坟,里头能有什么,还有人去盗墓?”
章回干咳了一声,“李兵部,你记事儿起很穷,但不代表你祖宗也很穷。”
李安民摇头,不以为意,低下头,打开了卷宗。
他打心眼儿里是不相信的,但公孙长明与章回两个人都如此郑重其事,不免也让他心里有些犯嘀咕。
莫不是自家祖上还真曾发达过?
卷宗并不厚,李安民很快就看完了,抬起头来时,已是一脸的呆滞。
“二位,你们不是开玩笑吧?”
“章循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李兵部大概也是素来知道的,这样的事情,你觉得他会开玩笑?这里头牵涉有多大,我想你一定很清楚吧?”公孙长明一脸的严肃地道,“你看看这枚玉玦?”
“这不是我们李氏家庙里供奉的吗,怎么到了你们手里?”李安民话刚出口,便怔住了:“不对,方向不对。”
“这应当是一副,被从中折断了。或者是作为信物什么来用的。”公孙长明道:“李兵部如果心中还有疑惑,不若回李氏家庙去取了那半枚来。”
李安民霍然站了起来,召来了自己的亲兵,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亲兵连连点头,转身飞一般的离去。
屋里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只有李安民呼哧呼哧的粗重的喘息之声。
好半晌,李安民才低声道:“二位,如果这上面所说的是真的,我们李家,岂不是……岂不是……”
公孙长明重重地点了点头:“李兵部,你想的不错,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李家,的确便是真正的龙子凤孙。”
“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李安民吐出一口浊气。
“的确让人匪夷所思!”公孙长明亦是长叹一声道:“可事实俱在,却又让人不得不信。李兵部,你来看看,你家供奉的祖宗灵位,曾祖是不是叫李景隆。”
李安民点头。
“这一次发现的墓园最外围的那个坟墓的主人也叫李景隆。而另外两座坟墓的主人,墓碑之上写得清清楚楚,子,李景隆;孙,李景隆,这都是能对上的。而在第三座坟墓之中发现的残破的家谱,则基本上将整个家族的谱系都清楚地标明了。你们,就是当年的天策府之主,秦王李世民的后裔子孙。”
“也许此李景隆非彼李景隆。”李安民咽了一口唾沫。
“关键就是那枚玉玦了,如果能对得上,那一切,便都清晰了。”公孙长明幽幽地道。
没过多长时间,一直供奉在李氏家庙之中的那枚残破的玉玦出现在了李安民面前的桌上,他的手有些颤抖,好半晌才一手拿起一个,在桌上缓缓地将两个半环形的玉玦往中间合拢。
两枚玉玦合成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圆月。
章回站了起来。
公孙长明也站了起来。
李安民霍然站起,直直地看着两枚玉玦半晌,突然卟嗵一声跪倒在地上,以额触地,放声大哭起来。
“大哥,找到我家祖坟了!找到我李氏的根儿了,可惜,你却看不到了啊!”李安民放声大哭起来。
数天之后,李安民及其李氏在武邑的族人在章回的陪伴之下,在一千余军队的拱卫之下,急如星火的一路奔向了山东即墨。
这是一个异乎寻常的举动。
因为此时,在东北之地,在中原之地,唐军正与辽军,与梁军打得如火如荼,作为李泽在武邑的代理人,作为兵部尚书的李安民,却选择在这个时候往山东一行,显然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更重要的是,还有礼部尚书章回陪同。
“李安民夫妇都走了,桃姨娘带着一双儿女也去了,便连夏荷也带着李澹李宁也跟着走了。”镇州,向兰皱着眉头,看着江国道:“走的都是李氏的族人,山东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竟然让李安民和夏荷这两个人放下手里的工作,去了哪边?”
江国也是摇头不解,“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跟李氏家族有关,要不然一个兵部尚书,一个户部尚书,是绝不可能在这个关口离开武邑的。这两人的离去,对于兵力调配,物资补充,资金保障都是有着很大的影响的。我已经安排了向杞派人去了解了。”
“能挖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吗?”向兰有屋里踱来踱去,显得有些急燥。她的计划已经进行到了关键的时刻,她不希望有什么特别意外的事情,打乱了她的布署。
“向杞这两年成绩斐然,在武邑拉拢了不少人,金钱美女开路,这世上,爱这两样东西的人,不在少数。虽然很难挖到上层的人,但中下层还是较为容易的,特别只是一些在那些人看起来并不重要的消息之上。”
“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我!”向兰道。
“这个自然!”江国道:“不过小姐,不管出了什么事情,这对于我们来说,倒并不算是一件坏事,至少武邑现在空虚了,镇州这里的目光也都看向了那边,对于我们的监控,倒是放松了不少。我们倒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加速布署,埋下更多的人手。”
“不管那边发生了什么,我们这边都不要受其影响,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向兰点头道:“就如你所说,抓住这个机会,迅速推进。”
“是!”向国道。
三天之后,向杞从武邑赶了回来。
扮作一个商人的他,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便直接出现在了向兰的面前。
“小姐,出大事了!”他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向兰沉声问道。“你打探到了什么消息,消息可不可靠?”
“消息绝对可靠。”向杞道:“为了这些消息,属下付出了五千银元。”
“钱是小事。”向兰不耐烦地道:“说重点。”
“山东即墨出现了一起盗墓案。”向杞道:“盗墓者内部发生了火并,死了四个人,随后,剩下的六个人也被即墨当局一举抓获。”
“这算什么重大的事情!”向兰恼火地看着向杞。
“小姐,关键是这墓啊!被盗的墓是李氏的祖坟,就是李泽李相家的祖坟!”向杞道。
“李安国一家,不是成德土著吗?怎么祖坟又跑到即墨去了?”向兰和江国都是诧异之极。
向杞当下一五一十地将他打探到的消息讲述了出来。当然,所谓的这些消息,都是向杞从内卫那里得到的,所谓的花了五千银元自然也是子需乌有,钱的确是用了的,不过都进了他自己在武威钱庄的户头。
听完所有的一切,向兰张大了嘴巴,看向同样嘴巴里可以塞进去一个鹅蛋的江国。
“还有这样的事情?”好半晌,向兰才失声问道。
“是不是李泽他们故意安排的,只是为了给李氏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好让他顺利地篡位夺权?”江国一语便道破了其中的实质。
“看起来不像是假的。”向杞道:“听说李安民本身也是不信的,但后来一样样的证据出来之后,也由不得他不信,所以便带了族人一起去山东即墨一探究竟!”
向兰与江国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妙。
“如果那个陵寝真的被证实了是当年秦王的后裔的坟墓,而李泽是秦王的后世子孙,小姐,可就大不妙了。”江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世上焉有这么巧的事情?”向兰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这也真是说不准的事情。”江国道:“李氏的家庙之中,本来就只供奉到他们的曾祖一辈,而再往上,便不可考了。如果在那个陵墓之中当真有他们曾祖的坟墓,这件事,只怕就会坐实!秦王子孙,嘿嘿,秦王子孙!小姐,当年大唐立国,秦王可算是功高盖世,大唐的疆土,倒有七八成是秦王打下来的。可后来秦王在与太子建成的斗争之中失败,就此沉沦,而太子一系为了将秦王一系的影响力彻底降下来,多年持之以恒的进行打击,几百年下来,秦王一系已经消失了。如果说李泽当真是秦王子孙,这可真是,真是天道循环吗?”
“向杞,你迅速布置人手,持续跟进这一件事。”
“是,小姐。”
“将这件事情用最快的方式传递给爹爹!”
“属下马上去办。”
“江国,不管李泽是什么人,只要他死了,那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管他是谁的子孙!”向兰立在庭间,“加快我们的布置,我们的计划,或者要提前了。”
第九百五十七章:确认
作为首个接触到这一次盗墓案的公门中人,现在即墨县的捕头陶普,却不得不在外围充当一个哨卡的小头目,负责外围警戒。
这件事情的后续发展,远远地超过了他的想象,同时,也超出了他的顶头上司县尊吴秋北的想象。
先是山东行省的三号人物黎智带领一队人马急如星火地从青州赶了过来,将整个坟墓所在地,给围得水泄不通起来。
不等即墨人反应过来,更大的震惊接锺而至。
朝廷的大人物们抵达了即墨。
兵部尚书李安民,户部尚书夏荷,礼部尚书章回,山东行省总督章循齐唰唰地到了即墨。这些人随便来一个,都能让即墨地震,更何况一次性地来了这么多?
如果仅仅是这些官员也就罢了,而另外一些人,就让吴秋北,陶普这些人完全找不着北了。
前武德郡王遗孀桃妃携儿子,女儿女婿也来了。
而更重要的人物,则是跟着夏荷一起来的李相的一子一女。
这些人身份的贵重那是不用说的了。
吴秋北立时便变身成了一个打杂的。
而陶普,则只能在外围守哨卡了,整个即墨的安保工作,完全由武邑来的军队和内卫接管了。
坐在草棚子下面,陶普看着手下们认真地盘查着行人,这是一条通往即墨的大道,往来客商不绝,眼下又刚刚是秋收过后,百姓们手里都有了些余钱,前来城里赶集的人络绎不绝,而各路客商,自然也都知道眼下可是一年之中难得的好挣钱的时候,也就是比过年前差了一些而已。
吴秋北原本是想要封锁整个县境的,但这个提议不但没有得到山东总督章循的同意,便连武邑来的那些大人物,也都不愿意为了这件事而让老百姓们的生活受到影响,所以除了坟墓所在的陶家庄被封锁之外,其它地方,一切照旧。
这让陶普等人的工作量大增。
大人物云集即墨,天知道会不会有一些心怀不轨的人也偷摸着溜了过来,这些大人物中的任何一个蹭掉一点油皮,陶普都觉得自己要倒大霉。
作为最早接触这一案子的公门中人,他或多或少是知道一些内幕的。
道路之上,数十辆牛车络驿而来,陶普站了起来,走到了路中间。
“刘三通?”看到最前面一人,陶普却是意外地看到了熟人:“你怎么来了?”
昔日的平卢大将,如今的普通农夫刘三通笑着指了指身后的牛车,道:“供销合作社在我们窖湾乡收购的粮食,要送到县城来入库,所以便让我带队走这一趟。两个银元的费用呢!如今山晏河清,也没什么不长眼的人,这样走走路,便能得些活钱,自然却之不恭。”
陶普挥手让手下上去检验,既然是供销合作社的东西,那一应的公文等自然是齐全的,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当然,该有的检查,是绝不能放松的,特别是眼下这个时候。
“你们这些人一齐分两个银元,你能得多少?”陶普扁了扁嘴,“你才刚刚赚了好几十个银元。”
刘三通大笑:“蚊子腿再小,那也是肉啊,眼下我浑家又怀上了,多挣一点,就是一点不是!对了,上一次拿了钱,说是要请你喝酒,你却因为公务繁忙而推了,今天怎么样?”
“你瞧瞧我现在像是有空的样子吗?”陶普没好气地道:“刘兄,你别恁小气啊,专挑我忙的时候要请客。现在即墨大人物云集,你没有听说过吗?这个时候我敢去喝酒,只怕回头就要丢了官儿!”
“听说过!”刘三通点了点头:“还是那件盗墓案子引发的?”
看着手下正在一辆车一辆车的检查,陶普便指了指草棚子:“你不请我喝酒,我还是要请你喝一杯茶水的。”
两人走进草棚子里坐了下来,刘三通压低声音道:“我听说连李兵部,夏户部还有李相的家人都过来了?这个墓园莫非与李相家有关?”
“大概应当是这样!”陶普点了点头。
“你当时不是跟我说,这个墓与李唐王室有关,是什么即墨候的家族墓地吗?”刘三通讶然道:“怎么又跟李相扯上关系了?”
陶普左右看了看,道:“这事儿我也就跟你说一说,你刘兄不是一般人,不是大嘴巴,不会四处去传。看这样子,只怕这即墨候,就是李相的祖宗。”
刘三通倒是真惊着了。
他可不是陶普这样的半桶水,可是知道即墨候是何许人也的。
好半晌,他才喃喃地道:“难道说李相是当年秦王的后人?”
“谁是秦王?”陶普不解。
刘三通思忖了一阵子,突然笑了起来,站起身来拍了拍陶普的肩膀:“陶兄,这事儿啊,你没必要藏着掖着的,这里来往的客商这么多,你啊,不妨给那些行脚商人都讲讲这件奇事。李相是秦王的后人,这事儿,还真是想不到啊!”
“你想我死啊!”陶普吓了一跳:“这样的事儿,是我们这种身份的人能瞎说的,也就是知道你刘兄不是一般人,才跟你聊一聊。”
“相信我,这件事你大肆宣扬一番,只会有功,不会有过。”刘三通微笑着道。“李相是当年秦王的后人,这是一件大好事,嗯,的确是一件大好事。”
看着道路之上捕快已经将所有的车辆人都盘查完毕了,刘三通道:“陶捕头,那我就告辞了,等你有空了,我一定请你喝酒。”
两人作别,刘三通押运着数十辆牛车依次进城,想着刚刚陶普所说的话,不由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李唐天下,看来的确是要换人了。
只消坐实了李相就是秦王的后人,李泽登上皇位,可以说就再也没有任何障碍了。
不过也不错。
至少李泽当了皇帝,比现在那个名义上的皇帝要更靠谱一些。现在自己过得很不错,家里有百来亩良田,一妻一妾又给自己生了七个儿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于半生戎马的自己来说,是一种格外平静的生活。除了田园的生活,凭着自己的本事,还有不少的其它收入,比方说这一次受官府聘请。
经历过战场上的生死之后,现在的刘三通格外珍视平静的生活,李泽当政,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很好,而现在,自己不就是一个老百姓吗?
而在陶家庄,此刻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大量的军队和内卫将陶家庄完全地与外界封锁了起来,所有的百姓被告诫呆在家中,当然,作为补偿,县里每家发放了一个银元。
那座郁郁葱葱的小山,更是被用青缦围了起来,此刻,无数从武邑来的行家们,正在小心翼翼地挖掘着。
距离小山不远处,立起了几座颇大的军帐,李安民,夏荷,章循,章回等人便都在军帐之中有些焦急地在等待着。
唯一快活的,就是李澹等几个小家伙,在金不换夫妻的带领和看管之下,几个小家伙正兴趣满满地在刚刚收割的麦田里抓蛐蛐儿。
桃姨娘如今是愈发地富态贵气了起来,陪着她的则是李安民的夫人王氏。以前的王氏自然是不太理会桃姨娘的,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李泽是注定要当皇帝的了。
一旦李泽登基,必然就要追封自己的父亲李安国,而桃姨娘作为李安国的侧妃,到时候妥妥的儿的一个皇太贵妃是跑不了的。
那时候身份可就大不一样了。再者现在她还有了儿子傍身,又有一个富可敌国的女婿,任何一个身份,都足以让她被人所尊重。
“妹妹,你说,王爷他真是秦王的子孙吗?”桃姨娘惴惴不安地问道。
“只怕是**不离十了。”王氏小声道。
两人正窍窍私语着,便青缦之中,一个身材瘦小的老者匆匆而出,直奔到李安民等人所在的营帐。
片刻之后,李安民夏荷等人便鱼贯而出,跟着那个老者进入到了青缦之中。
小山的模样已经大变。
大树被伐倒,荆刺被清空。负责挖掘的人显然是此道的大行家,并没有其它的墓穴被挖开,但一块块倒覆的墓碑,却被清理了出来,一些或残破,或完整的石制牌坊,翁仲,飞鸟走兽的雕刻,正在被细心地清理出来。
而最重要的是,封土之下的那座即墨候的大墓葬的主碑,终于露出了真容。
李安民身躯有些微微颤抖,堂堂的武将,此刻居然要由亲兵搀扶着才走到了那些石碑之前,下头已经把发掘出来的墓碑按照时间先后摆放在了一起。
一个个的瞅过去,果然全都对上了。
李家的太爷爷李景隆,是李家最后一个埋在这个家族墓园里的人。
李安民卟嗵一声跪了下去,以额触地,放声大哭起来。
夏荷无声地跪了下来。
片刻之后,桃姨娘,王氏以及李澹李宁李馨等都被叫了过来,然后在长辈的命令之下,也懵懵懂懂地跪在了地上。
“我将亲自赴洛阳面见李相!”章回看了一眼身边的儿子,山东总督章循,道。
第九百五十八章:虎牢之战
北濒黄河,南依嵩岳,地势险要,素有锁天中枢,三秦门户的虎牢关,成为了徐福殂击唐军进攻洛阳的最后一道防线。
深知虎牢关如失,则洛阳必然不保的徐福,留下了曹煊经营洛阳防务,自己则带着三万精锐驻扎于虎牢关。
随着河南大部分地区的丢失,特别是宣武地区的失守,使得梁军的士气相当的低落,作为朱温的起家之本,梁军的中坚力量,基本上是由宣武地区的士卒组成的,家乡的陷落,让梁军陷入到了极其悲观的气氛之中。
也就是徐福还能凭着他极高的威望才能使得这支军队没有散架,换了一个人,只怕早就溃不成军了。
唐军进抵虎牢关下,已经足足一个月了。数支卫军轮番进攻,将虎牢关周边的梁军驻守地点一一拔除,到现在,虎牢关真正地成了一座孤关。
但险峻之极的虎牢关,却依然是唐军前进路上的一只拦路虎。
多达百余台的投石机布置在关内城墙之下,因为有着高大的城墙的遮蔽,城外的唐军投石机空有射速、射程的优势也无法对这些投石机造成太大的威胁,而设置在城墙之上的无数的砲车,对于进攻的唐军来说,却是不小的威胁。
这种砲车个头不大,射程也不远,但有了高大的城墙的加持,他们射出来的数斤重的石块,对于唐军步兵来说,却是威胁极大。
即便是一个小石头,从那么高的地方掉落下来,也足以给人造成重伤,更遑论这种数斤重的石头了。好的盔甲,可以有效地预防箭矢的伤害,但对于这种钝物打击,却无计可施了。
挨上一块,不见得就当场毙命,但受伤了对于唐军后勤来说,更是一个大麻烦。
打到现在,田平的医疗营已经人满为患了,绝大部分,倒是被这种砲车所伤。
田平立于中军大旗之下,看着自己的麾下的士兵正在奋力掘进的壕沟已经无限接近于虎牢关了,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丝的笑容。
进攻虎牢关,他是主攻,但打到现在还是没有拿下,这让他颇感脸上无光。比起另外几支卫军辉煌的战绩,他希望右金吾卫有一场堪称伟大的胜利来奠定他的地位,不说凌驾于其它诸卫之上,至少不能让他们给压下来。
击败徐福,拿下虎牢关,无疑是最好的试金石。
“你这个主意不错。”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田安,田平笑道:“那些砲车只是浪射,无法准确地瞄准目标,咱们采用这样的掘沟前进,便能极大地减少伤亡。”
“大兄,看到我们在外面挖沟,徐福也让人在虎牢关外掘了一条横沟,到时候还是少不了一场恶斗的。”田安道。
田平嘿嘿一笑:“短兵相接,我们怕过谁来?”
两人话音未落,前方恶斗已经爆发。
十数条壕沟掘进到了距离梁军的横沟只有十数米距离的时候,对面的梁军在呐喊声中,一涌而出,向着直沟内正在掘进的唐军杀了过来。
唐军却是毫不示弱,虽然最前方的唐军手里仅仅拿着一根工兵铲,却仍然咆哮着从直沟里冲了出来,挥舞着工兵铲,砍向了梁军。
唐军手中的工兵铲,堪称一柄重武器,抡起来横劈直砍,梁军身上的甲胄根本就无法阻挡他们的势头。正如田平所言,短兵相接,唐军可还真没有怕过谁来。
更好的甲胄,更好的兵器,更强的体魄,以及更完善的医疗设施,使得唐军的战斗力一直都保持在一个极高的水准之上。
相比起梁军只保持着核心部队的完全脱产作为职业兵使用之外,剩下的军队,依然维持着府兵的制度,只在战时才抽调征用。
而唐军数十万卫军,却全都是脱产的职业兵。这些人在高额的薪饷,丰盛的肉食,高强度的训练之下,其作战能力远超一般的府兵。
谁都知道唐军为什么强,但其它势力却都无法模仿,现在唐军的操典早就为其它势力所获得,效仿者并不少,但这种效法,也只能让少数的嫡系部队保持而已,想要让所有的军队都像唐军那样,那勿需唐军来打,他们自己就得崩溃了。
因为想要维持唐军这样的作训方式以及后勤供应,需要大量的财力来支持,李泽现在基本上把持了陆路,水上两条对外贸易的通道,每年能从这些对外贸易之上赚取大最的银钱,对内,土地兼并被强力扼制,重新登记人口,再造民藉,使得纳税人口大量增加,看起来李泽对于百姓的税赋是一减再减,但由于纳税人口的增加,却使得税赋的收入一直在稳定的增加。
再就是商业的发展了。
商业的税率虽然很高,但从事工商业的利润却也是极高,大量的失去土地的过去的那些大户们,只能将目光投诸到商业之上,而李泽也为这些人创造了良好的从商环境,当然是在你按规纪缴税的基础之上。
而这些政策,不管是在梁军,还是在南方的向训那里,都无法实施。
明知道对方是怎么做的而自己却做不到,这无疑是让人很痛苦的。
双方在虎牢关下的短兵相接,唐军很快便占据了压倒性优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虎牢关城门大开,一彪骑兵从大开的关门之中冲了出来,为首一人,赫然竟是梁军主将,徐福。
看到徐福出战,田平不惊反喜,这是一个月来,徐福首次亲自率兵出城反击。
“左右两翼,压上攻城,中军随我迎击徐福,将这老贼留下来,则虎牢关自破!”田平大吼道。
令旗摇动,左翼田统,右翼裴知清,立时便摧动兵马自左右两翼压上,对虎牢城展开压制性的攻击,而最中间,田平则带领着他的三千亲兵,径自迎向了徐福。
唐军这一动,便等于是在虎牢关城下形成了一个倒品字形的战阵,将徐福嵌在了中间。给予了他与田平决战的空间。
现在的徐福与一年前相比,老得太多了。
独子徐充的死,让他备受打击,却也让他的狠戾之气大增。短小的个子骑在一匹神骏异常的大马之上,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手中挥舞着的一根巨大的狼牙棒,更是让这种视觉上的反常来到了极致。
身材矮小的徐福在军中曾受过极多的歧视,所以在他成名之后,除了身材无法改变之外,其它的,他都追求着最大化。马要最高大的,兵器要最威猛的,他的小小的身躯内,似乎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这种重达十几斤重的狼牙棒,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手中运转自如的。
满头白发只用一根黑色的带子束着,徐福怒目圆睁,一头便扎进了唐军的这个口袋之中。挡在他前面的唐军,瞬息之间人仰马翻。
一棒下去,一员唐军牙将横枪一挡,枪杆从中间断折,狼牙棒重重地敲在那人的上身,霎那之间便将那人打得上半身直接反折了下去,狼牙棒提起之时,不但勾起了那牙将的胸甲,连带着还有丝丝缕缕的血肉。
狼牙棒横扫,几名扑上来的唐军手中的长枪一一飞上了天,不等这些唐军返身逃跑,绕了一个圈子回来的狼牙棒又将这几人一一击飞。
出城的三千梁军由徐福开道,并不向着唐军的本阵发起攻击,而是在战场之上犹如一个磨盘一样不停地旋转,不停地剿杀着这个区域之内的唐军。
宛如杀神的徐福,让素来悍不畏死的唐军也不由自主地害怕了,徐福战马所向之处,唐军纷纷走避。
短短的时间之内,中军前方的进攻唐军,便被徐福打得不成模样。
看到此幕的田平勃然大怒,猛摧战马便向着徐福冲来。
徐福单手持着狼牙棒,在空中旋转了一圈,自下而上撩向田平,田平手中的马槊却是平平地刺向徐福前胸。
在两马接近的一瞬间,狼牙棒与马槊纠缠在了一起。
狼牙棒上的倒勾与马槊之上的留情环彼此勾连,一棒一槊,一时之间竟是谁也摆脱不了谁。
“撒手!”田平一声暴喝,两手持槊用力搅动,想将徐福连人带槊都给挑到空中。徐福一声冷笑,另一只手也搭上了狼牙棒杆,一声暴喝,田平骤然便觉得双手之上如同压上了千斤巨石,骨头啪啪作响。
“撒手!”徐福同样一声暴喝。
田平没有撒手,哪怕此时的整个身体都被压得贴近了马背,而槊杆也弯成了一个半圆形,如果不是这杆家传马槊质量硬是要得的话,此刻早就一断为二了。
见没有夺下田平的马槊,徐福也略微有些诧异,两手用力一扭,田平只觉得马槊在自己手里不停地跳动,掌心一片火辣,几乎便要脱手飞出。
田平清楚,只消徐福再扭动半圈,自己肯定是要握不住槊杆的,心头正一片冰凉之时,斜刺里另一杆马槊向着徐福猛刺过来,却是田安见到田平危急,飞马来救。
徐福冷哼一声,手腕一抖,狼牙棒脱开了马槊的纠缠,横棒一砸,田安一声大叫,手里的马槊已是脱手飞得无影无踪,眼见着对方的狼牙棒当头砸来,竟是避无可避。
脱得险境的田平再一次挺槊刺向了徐福。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梁军厉害的不过就是徐福而已,剩下的那些人,正在自己的亲卫的攻击之下节节败退,只要自己能够缠住徐福,最终这个老贼还是无路可走。等到四面一围,这老贼就算是神仙,今天也得折在这里。
不及击杀田安,徐福挥棒格挡住了田平的马槊,摆脱一棒碎头的田安却是一俯身又捡了一支长枪,挺身刺来。
此时此刻,就算是明知下一刻可能被这个小矮子给砸得脑浆迸裂,却仍然是无路可退。
徐福却是没有纠缠,磕开了田平的马槊之后,一夹马腹,竟是扬长而去,田平与田安两人面面相觑地看着徐福如无人之境,集结了他的部属,然后向着右翼裴知清方向冲去。
转瞬之间,裴知清被便被其人破开了一个口子,徐福带着人绕向了另一侧,那里的城市适时打开,徐福一人一马断后。
进攻戛然而止。
第九百五十九章:军心
“李相,末将无能!”田平单膝跪地,羞惭无比。
李泽一声长笑,从大案之后绕了出来,双手扶起了田平,道:“虎牢,本是天下雄关,徐福,更是天赋异禀,这样的人,百年也难得出一个,一时输赢算得了什么?大势依旧在我们手中,徐福再强横,也不过是生死挣扎而已。”
“谢李相不罪之恩!”田平看了左右的尤勇,石壮,柳如烟的身上,满面通红地退到了一边。
李泽回到大案之后坐下,抬了抬手:“大家都坐吧!欲取洛阳,必先下虎牢,今日难得大家都聚集在一起,便各自说说看法吧,如何才能尽快地拿下虎牢关?”
田平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抬眼看了一眼李泽,张口欲言,却又低下了头。他眼下算得是败军之将,实在是没脸子先开口。
见到田平的窘状,李泽却是一笑指了指他,道:“田将军打了这么久了,应当最有心得,说说得失吧?”
田平咽了一口唾沫,道:“李相,其实,其实如果不计伤亡,全军压上的话,以我军在装备上的绝对优势,是能够拿下虎牢关的。只是,只是……”
李泽点了点头:“爱惜士卒性命,这并没有错。眼下大势在我,的确没有必要拿人命去填,这一点,你做得很好,并不因为自己的战功而无视士卒的性命,要知道,人的命可是只有一条。没了,就没了。对于我们来说,士兵的性命或许只是一个数字,但对于那些士兵而言,却是一个个的家庭。这一次我在巡视的途中,见到了一户姓巴的老汉家,一家子,除了未成年的娃娃,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年满六十的老汉儿了。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在他死之前,还清家里所有的欠帐,给子孙后代留下一点财富。”
田平感激地看了一眼李泽。
“所以说,能少死一个人,那都是好的。”李泽接着道:“攻击这种雄关,本身就是最难打的仗,如何能在减少伤亡的情况之下击败敌人,我们需要动动脑筋。尤勇,你来说说吧!”
尤勇点了点头:“李相,虎牢难下,关键不在虎牢如何难打,而在于徐福这个人。此人威望素著,在军中享有极高的声誉,而且素来练军有方,因为此人是从普通的士卒一步一步地打上来的,所以历来对士卒也算体恤,所以士兵亦愿意为他死战。实际上,现在虎牢关中的梁军,士气并不高,宣武等地的陷落,已经让这些士卒惶惶不安了。如果徐福死了,一切便都迎刃而解。”
“徐福个人武力惊人,在战场之上想拿下他,难度极大。”田平嗫嚅着道:“而且此人极少出城,即便出城,也是一击即走。他闭关不出,打定主意要与我们打一场消耗战,实在是有些难办。”
“那就想办法逼他出城,逼他不得不与我们进行决战!”李泽笑道。
“野战我们优势极大,只要他肯出城与我们野战,右金吾卫便有信心将他们全歼。”田平摇头道:“可是徐福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这么久了,他不管我如何挑衅,根本就不理会。”
李泽一笑,回头看着身侧的田波道:“田波,你来说一说。”
田波上前一步,道:“这一次李相途径宣武的时候,做了一件事。便是让宣武的各地官员,寻找那些宣武士兵的家人,只要家里有人在梁军里当兵的,便都让他们写了一封信,今天随我们来的,足足有两马车这样的信件。”
田平眼睛不由一亮。
“信里面,都是这些人的家眷述说着他们的现状,讲述着他们的思念之情,父母在期盼着骄儿回家养老送终,妻子将盼望着丈夫回家团聚,儿女希望父亲回家他们能绕膝撒娇。”田波缓缓地道:“我看了几封,着实感人,摧人泪下啊。”
“过两天,将这些信件,用投石机投入到城中去吧,梁军也是人,也是血肉铸就,也是有感情的,相信他们看到了这些信,思乡之情,思亲之意,会进一步放大梁军不稳的军心,从而迫使徐福不得不出城与我们作战。”李泽微笑着道。
“另外,我们还寻了几户人家,都是梁军的中下层军官的家眷,虽然不确定这些军官是不是还活着,但明天也可以去城下哭上一场,喊上一场。不管如何,总是可以让城内的梁军感同身受的。”田波道。
“这些人愿意过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田波一摊手道:“每人一百个银元,有的是人愿意来城下哭上这一场。”
“如果徐福决意出城决战的话,此人必然是孤独一掷,倾巢而出,所以这一战,我们也需要尽出精锐,这一战,就不仅仅是右金吾卫一家的事情了。依然以右金吾卫为主,但石壮,尤勇,柳如烟你们三部,也各调集一支精锐部队前来助阵。”李泽看着诸人道:“便由尤勇同一协调指挥吧!”
诸人尽皆点头。
石壮微笑道:“李相,徐福这个人,不若就交给我吧!”
“此战以右金吾卫为主,以徐福的个性,到时候必然会是率领他最精锐的士兵,直趋右金吾卫中军大旗所在。”李泽道。
“田将军,你不介意你的亲卫之中,多上一个人吧!”石壮看向田平。
田平本能地想要拒绝,但一看李泽微笑的面孔,心中却又是一凛,想想也是无奈,不管是自己,还是自己的麾下,还真没有人能是徐福这个人的对手。而此战,杀死徐福是关键之中的关键。石壮以一卫大将军之尊愿意屈尊到自己麾下假扮一个亲兵,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如果自己还拒绝,那就未免对太不识大体了。
而且,正如早先自己的所说的那样,如果有石壮这样的人顶上徐福,自己麾下倒是可以少被那徐福杀死几个人,想起前两天自己与田安在同徐福交手的时候的状况,心中仍然胆寒不已。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自己与田安都是在阎王爷门前打了好几个转了。
“如此,要多劳石将军了,在下实在是惭愧!”田平站起来抱拳躬身。
“田将军客气了,石某也只不过是多长了几分力气而已。”石壮笑着还礼。
李泽很满意自己麾下的大将领这样能够顾全大局的表现。
“石壮,你到了田平中军之中,那你部由谁来带领参加这一战?”
“梁晗!”石壮道:“梁晗所部,最擅长于进攻,急如星火,动如雷霆。”
尤勇笑道:“石将军派出了梁晗,那我便派何塞出战吧!”
柳如烟本来想亲自上阵,但看了丈夫一眼,知道自己就算这么说了,只怕也不会被同意,在场的三位大将军肯定也不会同意,只得道:“我部派任晓年出战。”
李泽满意地点了点头,各部的确是拿出了自己麾下最强悍的部队了。“既然如此,那就各做准备吧。”
一天过后,右金吾卫大军再一次出动,但让城上梁军惊讶的是,唐军一改往日的进攻风格,竟然将数台投石机推到了战场的最前沿。
伴随着投石机的呼啸之声,几个硕大的网兜被投石机弹上了半空,越过了城墙,然后啪的一声,网兜在半空之中破碎,里面落下的,却不是大家预料之中的碎石弹,而是一张张飘飘荡荡而下的信纸。
一名梁军士兵有些茫然地伸手抓住了其中的一封,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已是有些变了。这封信并不是他的,但这并不妨碍他马上想到了这天上飘下来的成千上万的信中,会不会有自己家人的消息。
连二接三的这样的网兜在关上崩开,无数的信件如同下雪一般,落向了关内。
做完了这一件事,城下的唐军便开始大兵后退,连同那几抬投石机,也缓缓地退向了后方。
一名值星的梁军高级军官伸手抓住了一张信纸,匆匆浏览了一遍,已是脸色大变。呛的一声拔出刀来,大声吼道:“传令全军,不许私藏,不许偷看,各级军官,立即收缴这些信件。”
军官的命令被迅速地传达到了城中各个地方,但事实却并不如军官想得那样如意,很多士卒将这些信件偷偷地藏到了自己的怀中,哪怕不是自己的。因为或者他们可以用这些别人的信件,可以相互交换到自己所需要的那一份。
“大将军,不好了。”值星的军官,在察取到事态的严重性之后,略作安排便迅速地找到了徐福。
听完了值星军官的汇报,徐福脸上的皱纹一时之间显得更深了一些,闭目半晌,才缓缓地道:“关中还有多少金银铜钱?”
身后,一名将领声音有些苦涩地道:“大将军,历次赏赐之后,关中所存,不过二十万贯了。”
“全都赏赐下去!”徐福道。
“是!”
“今天宰猪杀羊,犒赏全军。”
“军中肉食已经不多了。”
“照办!”徐福叹道:“唐军这是要逼我出城作战呢。此时,稳定军心,比什么都重要。”
第九百六十章:士气
虎牢关上,梁军严阵以待,远处,唐军军阵森严。
又一次进攻要开始了吗?
这一次没有看见密密麻麻的投石机,也没有看到让人心悸的强弩以及密密麻麻的弩兵。
唐军又要玩什么新花样?
这一个月来,虎牢关下,上演了经典的攻城与防守的一次次案例,足可以载入军事史册,进攻者花样翻新,防守者不动如山。
每一次进攻完成之后,双方还都会默契地派出收尸人,来收回己方战死的士兵的遗体。其实死在城下的,大都是唐军,梁军跌到城下的只是少数。他们大部分的伤亡都在城墙之上。
但徐福默认唐军的这种行为,毕竟现在天气仍然还很炎热,如此多的尸体堆在城下,于城内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每一次唐军收尸的时候,都会让梁军心生震憾。他们会小心翼翼地翻查着尸体,一旦找出一个还活着的,立时便会暴发出一阵阵的欢呼,然后便有穿着白衣挎着药箱的人上前来就地诊治,包扎,然后抬走。
每一具尸体都会套上一个袋子,尸首不全的人,那些收尸者还会竭尽全力地去寻找他身体的另外一些部分,然后装进同一个袋子里。
而梁军,对待伤者,基本上都只有一个手段,那就是再补一刀。
对于他们来说,伤者,比起死者来说,要麻烦得多。在军中,一直便有补刀队的存在。这在梁军看来,才是正常的状态,唐军的所作所为,反而让他们极不习惯。
“唐军想干什么?”一名军官看着城下,讶然出声。
唐军军阵裂开,驶出了十数辆马车,马车前后左右,是一排排的大盾兵,而马车之上,坐着的居然都是老弱妇孺。
军官看着那些人,一丝不安悄然浮上心中。
那些马车,竟在堂而皇之地驶入到了城上羽箭的射程之内。
凄厉的喊叫声,随即在城下响起。
“大柱子,你在哪里啊?你爹不行了,只剩一口气了,硬挺着不走,就想再见你一面啊!”一个干瘦的老妇人在马车上箕伸着双手,凄厉地吼叫着:“跟娘回家吧,看你爹最后一眼吧,别让他受这个罪了啊!”
城上梁军顷刻之间一片哗然。
“大郎,大郎,你儿子三岁了,能跑了,就是没爹疼,在村子里老叫人欺负呢,不打仗了,咱们回家吧!”
“爹爹,爹爹,我是三姑啊,娘改嫁了,爷爷没了,婆婆也病了,你回家吧!我害怕!”
城下,老人嘶喊声扯人心魄,孩童哭叫声使人心碎。
虎牢关上,死一般的寂静。
谁家没有爷娘?
谁家没有儿女?
城下这些人虽然不是自己的爹娘,不是自己的儿女,但安知还在家乡的他们,不是和城下的人一般的模样?
“娘,娘,我是大柱。”一片死寂之中,一名校尉模样的人,突然疯了一般地从城下跑了上来,用力地推开了城头的士兵,双手抠在垛碟之上,看着城下,泪流满面:“娘,我在这里!”
“大柱,我是娘啊!”马车上的那个老妇人以她身形不相称的敏捷一下跳下马车,想向前奔跑,却被身边的唐军一下子拉住,跌倒在地上,却仍然一手伸向前方,竭力地昂起头颅。
城上军官勃然大怒,“将孙柱拿下,混帐,动摇军心,当诛!”
命令下达了,身边的士兵却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居然没有一个人上前动手的。
“呛”的一声,军官抽刀出鞘,“你们想要违抗军令吗?”
数名亲兵这才一涌而上,将孙柱按倒在地上,倒拖了回来。
“放箭,放箭!射死他们!”军官一刀重重地斩在跺碟之上,吼道。
弓箭扬了起来,但却没有一支箭射了出去。
“放箭!”军官勃然大怒,一把抢过身边一名士兵手的中长弓,弯弓搭箭,一箭便射向那个老妇人。
城下,两名唐军手持盾牌,猛然合拢,当的一声响,羽箭落在盾牌之上,颓然坠地。
“放箭,违抗军令者,杀无赫!”军官再一次拉开了长弓。
嗡的一声,无数的羽箭射向了城外,大部分却都射在了那些马车前方十数步的地方,少数几支虽然射正了,但在大盾的阻挡之下,却也无法建功。
唐军军阵之中,响起了金锣之声,数百面盾牌猝然合拢,护着十余辆马车缓缓向后退去。
盾牌的遮掩之下,那些老弱妇孺孩童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唯有哭喊之声仍然在城上城下回荡着。
军官脸色铁青,目光如刀子一般地剜着城上的士兵,士兵们却是手握着弓箭,失魂落魄以看着迅速退去的那些唐军,有些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似乎那被唐军护送着离开的人就似是他们的亲人一般。
唐军没有进攻,在做完了这件事情以后,他们像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务一般,前队变后队,居然就这样潮水一般的离去了。
因头已经埋下,自然是需要时间来发酵的,现在进攻,反倒是让这些梁军没有考虑思索的余地,只能凭着本能奋起反抗了。
毕竟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人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别的东西。
但要是闲了下来,那就不一样了。
恐惧,担心,懦弱等等负面情绪,基本上都是在思考过后的产物,激情之下,人啥都干得出来,想得多了,自然也就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了。
“大将军,怎么办?”一众将领聚集在徐福的面前,一个个脸色发苦。
“那个孙柱,你杀了吗?”
“还没有!绑在城头呢!士卒们的情绪不太对,我怕杀了他,激起士兵哗变!”早先城头上的那名军官涩声道。
“你是对的,那个时候真杀了他,事情就不可收拾了。”徐福叹了一口气。
“大将军,可是这样下去,我们的士气完全就垮了啊!咱们的核心军队,都是宣武人,可是宣武现在......”另一名高级军官满脸颓色。“大将军,现在没有别的路了,要么撤退,要么就与敌人决一死战。”
“往哪里撤退,再退,身后就是洛阳,虎牢不守,洛阳难保!”一名老将摇头叹息道。“退到洛阳之后,再退往潼关,再退往长安?”
徐福站了起来,看着诸人道:“退不了啦,准备出城决战吧!”
“现在士气?”
“杀尽城内所有牲畜,给士兵加餐,散尽府库所有钱财为士兵赏金,搜刮城内所有酒水,分润给所有士兵!”徐福道:“午饭过后,全军集结与城墙上下,准备出城决战。你们,按我的要求去办吧!”
“遵命!”所有将领互看了一眼,知道大将军心意已决,要与敌人作殊死一搏了,虽然知道这一条路并不是最好的路,但眼下,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呢?
太阳逐渐偏西的时候,虎牢关城墙上下,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卒,他们仰望着城楼之上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个个心中骇然。
那个身影是矮小的,但在他们的心目之中又是伟大的。
那是徐福。
一个从奴隶到将军的足以成为所有军人偶象的人。
今日的他,没有穿上像征着威严仪容的官服,也没有穿上显现他武勇的盔甲,竟然是赤着上半身,裸露着胸膛站在城楼之上。
肌肉虬结的胸膛之上,是横七竖八的一道道伤痕,身乎看不到一片完整的地方。那是军人的殊荣,是男人无声的炫耀。
一根黑色的带子勒在额头之上,束缚住了披散下来的满头白发。
此刻的他,叉开双腿站在城楼的最高处,左手叉腰,右手斜扶着那根巨大的狼牙棒,就这样立在数万士卒的面前。
“弟兄们,我是徐福!”徐福声如洪钟,厉声大叫。
“大将军威武!”数万将士,纵然心情低落,但长时间以来的积威,却依然下意识地吼叫了一声。
“徐福自小兵一路到今日,每战必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徐福厉声吼道:“徐某出自身卑贱,深知小兵之苦,从掌权之日起,从不敢吃兵肉,喝兵血。徐某自问这一生,虽然对敌人狠厉,但对自己的兄弟,却是推衣衣之,推食食之。”
梁军默然。
徐福之把以深孚众望,不仅仅在于他越超常人的武力,在也在行他更体恤士兵的疾苦。
“今日,我们身临绝境,心无斗志。”徐福的声音在关上关下回响,“徐某恳请诸位,看在我徐某人以往待诸位不薄的份上,再随徐某征战一场。徐某照样会冲锋在前。”
“喏!”关上关下,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回应之声。
“徐某不敢奢求别的,但求只要徐某还没死,徐某的大旗还没有倒,每位兄弟便能跟随着徐福的大旗,一直向前,向前。”
“喏!”
“多谢诸位兄弟!”城楼之上,徐福单膝跪地,垂首为礼。
“愿为大将军死战!”城内,吼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城下,许远,李泽手举着单筒望远镜对着虎牢关方向,那个身材矮小手持狼牙棒的老者显得那样的清晰,虽然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但只消看城上那些士卒振奋的表情,李泽便不由得摇头道:“果然名将也,今日还有一场苦战!”
“李相,只是他肯出城野战,他便死定了。还请李相回营安歇吧,擒杀徐福之事,便交给我们了。”身后,尤勇信心满满地道。
第九百六十一章:官儿难做
李泽的大营距离战场足足有十数里远,三千亲兵护卫左右,李泽倒是想去战场上看一看徐福此人到底如何,但无奈何,上上下下一齐反对。毕竟是数万人的大战场,谁也保不准会有什么意外出现,就算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哪也还有万一呢。
什么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随着形式越来越明郎,李泽的身份倒是越来越尊贵了,不管是尤勇还是石壮,抑或是田平,这一身的富贵与荣耀都跟李泽牢牢地系在一起,谁愿意让他去冒哪怕一丁点儿的险呢?
所以李泽便只能呆在远离战场的地方,单靠着往来不绝的信使来了解战场之上的信息。
午后,徐福统率的梁军与唐军展开了决战。
对于决战的结果,李泽倒是一丁点儿也不担心,当徐福放弃了虎牢关的天险而选择与唐军决战的那一刻,失败,就已经不可避免了。
先不论两军在战力之上的差距,单说人数,唐军就占据了优势。
田平所部三万余人,在历经了月余的战斗之后,折损了数千人,但还有两万大几,梁晗,何塞,任晓年三员将领各率五千人加入了战斗,使得唐军的战兵人数达到了四万。
梁军,不过两万出头而已,而这里头,真正的宣武军队核心,只有一万余人。而且,经过了家信的轰炸,家人的哀求,这些人还能保存多少战斗力,都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情。
徐福的战前鼓舞作得很好,将哀兵的姿态做到了极致,或者能在战斗前期爆发出旺盛的战斗力,但随着战事的推进,当热血褪去,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的时候,这股热血上涌的劲头,自然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李泽觉得太阳落山的时候,自己大概便可以坐在虎牢关的城楼之上,一边喝茶,一边欣赏这锁天中枢,三秦门户的风景了。
“虎牢一下,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曹煊就要放弃洛阳,撤到潼关去坚守了。”李泽看着对面的裴矩,含笑道:“不超过十天,你就可以回到洛阳了。”
曾经的洛阳长史裴矩,闻言却是殊无喜色:“却已是物是人非了。”
当年洛阳城破,东都防御使,福王李忻与王妃**而望,其它侧妃妾室落到梁军手中,多受淫辱,而裴矩的家人,也在是役之中全都折损,就此杳无音讯,后来裴矩执政卫州,多方查探,内卫也是全力寻找,但都没有任何消息,那就必然是凶多吉少了。
鄂州水战之后,李浩按照李泽的命令,将被俘的梁军水军将领全都送到了卫州,交给了裴矩。当年洛阳城破,便是因为驻扎洛阳的水师反叛而导至洛阳被一击而破,十万东都防御使所辖军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裴矩深恨这些叛贼。
这些人被交到了裴矩手上之后,再也没有了任何消息,而李泽也没有再过问过此事。
“人活着,都得向前看!”李泽缓缓地道:“你的家人没了,儿女没了,以后便照看这河南行省这数十上百万的百姓吧!如同你在卫州所做的那样,让他们吃有粮,穿有衣,宿有屋,鳏寡孤独皆有所依所养。”
“李相要设立河南行省?不将洛阳单独划分出来吗?”裴矩有些惊愕。
“何必多此一举?”李泽微微一笑道。
李泽说得轻描淡写,裴矩心中却是惊涛骇浪,李泽话里包含的意思非同小可啊。洛阳作为长安的陪都,地位超然,在经济之上又对长安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历来洛阳都是作为一个单独的防御区来成为长安的一道屏障的,但现在李泽的意思,却是要将洛阳并入河南行省,这就在很大程度之上削弱了洛阳的政治地位了。
李泽为什么要作出这样的一个决定?
裴矩很清楚,李泽代李唐而自立的趋势已不可逆转,与世人所认知的一样,一旦收复了长安这个政治意味极浓的旧都之后,李泽肯定是要自立的。
现在李泽作出这样的一个决定,内里包含的意思,莫非代唐自立之后的李泽,并不会以长安为都城么?
如果真是如此,那洛阳自然不用再成为一个单独的行政区域,并入河南是必然的趋势,也只有这样,才能在行政区划之上,对长安所在之地形成钳制,避免一些有可能的纷争。
“河南,关中等地,这些年来都没有消停过。”李泽却是没有猜到他的一番话让裴矩想到了这么多,而是自顾自地道:“不论是那一次的争斗,这两个地方,总是成为战争的中心,百姓们遭受的苦难也更多,中枢估计,这些年来,这两地的百姓,减少了至少一半以上。即便是留下来的,也是穷因潦倒,家有隔夜粮的,少之又少。即便是较为富庶的洛阳,这两年因为我们的封锁,也凋蔽不已,你上任之后,要尽最大的努力,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本地的民生,让一切都走上正轨。”
“是!”裴矩收起了心中的那些念头,作为一个旧朝的官员,他算不上李泽的心腹嫡系,之所以用他来督政河南,只怕也是看上了他过去在洛阳的经历以及人望,用他可以最快地收拢人心。
“中原之地,土地肥沃,只要没有战乱,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很快便能恢复生气。更何况,现在朝廷的政策如此之好,只要能顺利地推行下去,一切便都理所当然。”裴矩道。
“难就难在顺利地推行下去!”李泽轻轻地敲了敲桌子,“这两地,豪强世家,可是犹过江之卿,勋贵世家,更是不计其数。这些人在这些年中,却又如同墙上之草,风吹两边倒。即奉承着伪梁,与我们却也没有断了联系,一向是左右逢源,两面讨好。而我们为了顺利地收复这两地,也默认了这些关系。你瞧着吧,等到我们拿下洛阳,收复长安,这些人便会以忠良义士的面目慷慨激昂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哈哈,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到时候想要推行我们的行政,难度,比起其它地方要大得多。”
裴矩点头不已。
作为几百年的帝国和陪都,长安,洛阳等地向来都是富户豪让勋贵的集结之所,这些人拥有着大量的财富,土地,而这些,却又是新朝廷所不能容忍的。
在李泽新建立的官僚体系之中作了多年一地刺史的裴矩很清楚,李泽不在乎这些人多有钱,只消你的钱来得光明正大,就像博兴商社,那是以契丹人为主的财富集团,再比如兴新的通达商社,是过去的一帮苦哈哈,再想一想,便如河东那帮过去与李泽为敌过的豪富之家,在被挖掉了盘踞地方的根脚之后,虽然还是聚敛起了巨大的财富,但李泽却对他们不闻不味了。
因为现在的李泽治下,单纯的以宗族为主体的财富世家已经不存在了。每一个财富集团内里,都充斥着不同的利益集合体。
就拿博兴商社业说吧,虽然说是以契丹人为主体的,但像朝廷在内里也占着股份,还有一些其它地方的人,也拥有着一定的发言权。再比说河东柳家,在范家和司马家倒台之后,也总算是福至心灵,引入了镇州翼州的一些势力进入到了自己的生意之中,立时便发展壮大起来了。当然,付出的代价是,事情不再是柳家一家说了算了。
李泽在努力地让每一个商业集团内部,也像治政一样,成为各个势力角逐的舞台,让各方势力在内里争斗然后求得一个平衡。
而律法,变成了最终的裁判。
刑部尚书淳于越这几年来,每年都要推出好几部新的律法来适应北地不断变化的新形式。虽然问题还是不断,但从总体上来说,一切都在欣欣向荣的发展。
简而言之,李泽就是要打掉以土地为基础的那些宗族势力,让这些人不再对以后的朝廷拥有多大的影响力。能够让朝廷的律法,深入到每一个犄角旮旯。
这些政策,在北方已经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如今的北方,宗族势力已经七零八落了,皇权不下乡早已经成为历史。
但在河南,关中等地,旧有的一切,仍旧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想要完整地推行北地的律法,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总不能像丁俭当初在河中做的那些事情一样,一步一步地逼得那些世家宗族最后无路可走,不得不铤而走险,随即被丁俭举起了屠刀,杀得血流成河吧!
河中,终究是不能与长安,洛阳相比的。
想到这些,裴矩的脑壳不由有些隐隐发涨。
督政一方自然是好事,说起来现在的总督,除了不掌军权之外,其它方面,与过去的节度使,还真没有什么两样呢!
但巨大的权力,也相应地便要负有巨大的义务。过去的节度使,便是一方土皇帝,但现在的总督,上头可是有着一个效率极高的朝廷,一个英明神武无法欺骗的李相。
这官儿,就难做了。
第九百六十二章:事儿难做
阶级矛盾不可调和。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裴矩觉得李泽总结得很精辟。
说句心里话,他裴家以前也是世家大族,是盘踞地方的宗族势力,也是李泽所说的那种帝国的顽疾,必须要打倒在地再踏上两脚的那个阶级。
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但现在,他倒也是无所谓了,因为他裴矩的拼死抵抗拒不投降,伪梁已经把他裴家从根儿上铲了。现在,他算是一个孤家寡人了。
再才,在卫州执政这些年,所推行的北地一系列政策,如今已经开花结果,作为一个老牌的还有些理想的官吏,他真正是看到了梦想中的政通人和。
百姓不再视官府为洪水猛兽,而是官府当成了可以依靠的对象,这种变化最为明显。过去身为洛阳长史的裴矩,清楚老百姓最不愿意的就是打官司了,别说是普通老百姓,便是颇有身家的富户,也尽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有了矛盾,他们也会去寻求其它的解决方法。比方说依靠各自的宗族,依靠有德性的中间人来调和。不到万不得已,没有谁会上告官府,请求官府仲裁。
因为一旦告到了官府,很有可能是两边都吃大亏,却什么也得不到。吃完原告吃被告,这在旧官府之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在这两年的卫州,衙门里的官司量陡增。大大小小的事情,老百姓们都已经习惯了找官府来为自己主持公平,有些事情在裴矩看来,完全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是从武威书院法学院毕来的那名年轻的专管刑狱诉讼的推官儿却乐此不疲,哪怕需要他夜以继日的审案子,天天累得顶着两个黑眼圈,却仍然喜滋滋地跟裴矩说:“老百姓信任官府了,这便是朝廷最大的成功。而他们这些人,能做得就是要不辜负百姓的姓任,不辜负朝廷的重托。”
这位推官不仅坐衙门审案,甚至还推陈出新,每一个月会在一个固定的日期里,带着他的部下去那些偏僻的地方接受百姓的申诉。
这个推官的所作所为,让裴矩赢得了一个清天大老爷的名声,因为裴矩是卫州的最高行政长官嘛。下属官吏所有的作为,都会被老百姓自动加成到裴矩的身上。
而这名叫做陈选的推官所创新的举措,让卫州曾一度成为了整个武邑治下的明星州府,大唐周报连接两周,连篇累牍地报道了这种最新的为百姓伸冤张目的举措,而刑部尚书,制定各项法律的最高负责人淳于越甚至亲自到了卫州考察此事。
本来是陈选的一个个人举动,现在却已经准备在全国推行了。
裴矩甚至认为自己这一次能得到总督河东的封疆大吏的职位,这一举措为自己也加分不少。
所有的事实,也证明了北行现行的所有政策,的确能极大地缓解或者说解决李泽口中所说的阶级矛盾。
老百姓的确是富起来了。
地方经济的确是活过来了。
没有了过去的苛捐杂税,但府库里的伫藏,不管是银两还是物资,也是一天天的充裕起来了。现在的裴矩心中很笃定,哪怕就是突然遭了天灾,他也有充足的资源来稳定地方,保持地方之上的平静并迅速地恢复民生。
这在他当洛阳长史的时候是不敢想象的。那个时候,他最怕的就是遭遇到老天爷的惩罚,一场天灾,便能让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乌泱泱的难民,在什么时候都是官府最大的敌人,一个不慎,就会引起民变。
而想让难民们平静的,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有口吃得而已,但在那个时候,想做到这一点,何其难也。
过去的裴矩,自认为是开明绅士,是清正廉明的官员,是乐善好施的善人,可即便是他这样的人,家中所拥有的那些佃户,那些依附裴家而生存的人,所拥有的财富,也是极其可怜的,顶多算是可以活下来的那种。而如果主家再苛刻一点,那么那些普通百姓便毫无疑问地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正是因为家的灰飞烟灭,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鲜明的对比,所以裴矩虽然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抵触李泽的这种论断,但也不得不承认,李泽是对的。
但能治理好卫州,却并不代表能治理好整个河南。相对于广袤的河南而言,卫州只能算是一个小不点儿。
林子大了,可就什么鸟儿都有了。
他将要面临的局面,不知要比小小的卫州复杂多少倍。一个搞不好,功成名就做不到,弄个身败名裂倒是非常有可能的。
与河南相似的局面其实也不是没有,比方说很早以前的河中,再比如说才被唐军打下来不久的两浙。
但裴矩却并不想采取上面两位的做法。
丁俭在河中的时候,最先采取的是改良的办法,但遭到了耻辱性的失败。也正应了李泽的那个论断,阶级矛盾不可调和。
断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啊!可何况这一次断的不仅是这些人的财路,还有他们的荣华富贵?
所以丁俭采取了一种极为残酷的手段,以种种手段逼迫,诱使那些人不断地犯错,然后抓住把柄,举起屠刀,杀了一个大地一片白茫茫的好干净,彻底清理了河中区域。
丁俭在某种程度之上,与裴矩算是同一类人,大家都是旧有制度的利益获得者。
而徐想现在在浙江,采取的却是另外一种手段。
这位当过土匪,当过二五仔的当朝大员,骨子里就带着一股土匪的气息,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把刀子舞得霍霍作响,今儿杀一个,明儿宰一个,强势地在两浙推行北地政策。当然,这也让现在的浙江并不太平。浙西还好一些,但在浙东,因为盘踞福建江西的向氏势力支持,叛乱一直是不断的。
但总体来说,北地的政策,却仍然缓慢但却坚定地向前推进。
而裴矩在督政河南之后,要采取一个什么样的方略来推行朝廷国策,便是他现在就要考虑的东西了,这也是李泽为什么要提前与他谈话的原因。
河南地位其实是极其特殊的,用中原腹地来形容他,丝毫不为过。河南之地不能治理好,绝对是会影响到整个帝国的运转的。
“你需要尽快地理出你督政河南的施政方略并上报到中枢,最后能不能真正的督政河南,还要看中枢对你施政方略的评价。”李泽笑道:“你也知道,我可并不能一手遮天。”
“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从李泽的话中,裴矩又嗅到了一些东西。那就是中枢对于自己的任职,恐怕是有争议的。这也难怪,自己并不是武邑嫡系,而中枢力量,基本上都掌握在武邑嫡系手中,提拔一个他们自己的人,恐怕才是他们最想要的。
但很显然,李泽不是这么想的。
作为一个站在最高处的人,李泽的想法无疑是对的,任何一个领导者,只怕都不希望自己的手下只有一个派系,一个声音,那样太容易将领导架空了。
“你去年加入的义兴社吧?”李泽突然问道。
“是。”裴矩点头道。
“拿下长安之后,义兴社将会在长安召开第一次全体代表大会,现在义兴社总部正在筹划着这件事情,至于如何鳞选各地代表,方案也将会在不久之后出台,但毫无疑问,主政一方的义兴社成员,必然会成代表中的一员。”李泽看着裴矩道。“这一次大会至关重要,很多事情,我们要在这次大会之上议出一个子丑寅卯来,确定我们未来的施政方略,所以,你有空的时候,也要想想这方面的问题。杨开他们,已经将一些相关的事情,抄送给了你们吧?”
“义兴社送来了这方面的简报。只是,只是李相,您真得要召开一场这样的大会吗?请恕我直言,这件事情,对于您的权威,并不是一件好事。”裴矩小心翼翼地道。
说句实话,当看到那份标着绝密的简报里的内容的时候,他惊得几乎跳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义兴社想要造反。但一想到杨开与曹彰这两个人的底细,却又知道这必然是不可能的,联想到不久之前李泽曾在浙江与两人密会过,那答案就显而易见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李泽本人。
这就让他想不通了。
哪有自己嫌自己的权力过大想要分权的呢?从古至今,任何一个帝王,似乎都只嫌自己的权力太小而恨不得事无巨细都用自己把控的。
他甚至在想,这是不是李泽在钓鱼儿!
把诸如那些真有这些想法的人从芸芸大众之中钓出来,然后再无情地镇压。这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啊!要知道,现在的李泽手中掌握着绝对的军权,要做到这件事情,简直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
作为历经沧海的老牌子官员,也容不得他不多想,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正常认知。
第九百六十三章:勇将
虎牢关外的决战,正如同李泽所推测的那样,梁军的血气之勇,并没有维持多长的时间。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当梁军潮水般的攻势碰上了唐军如巍巍高山一般的阻挡之后,不到一个时辰,整个攻守之势便逆转了过来。
左右两翼的梁军率先崩溃了。
当尤勇派出信使,邀请李泽前往战场观看最后的收尾的时候,李泽便清楚,这场大战已经基本结束了,现在战场,已经完全在唐军的控制之中了。
一行人离开了大营,行至到距离战场不远的尤勇的中军所在之地,哪里早已经搭起了一个高台,站在台上,战场一览无余。
只剩下最后一股梁军还在作着困兽之斗。
而他们突击的方向,正是田平的将旗所在之地。
为首一人,披发裸身,手舞狼牙棒,正是徐福。大约三千梁军士兵,步骑参半,正在他的带领之下,步履艰难地向着田平所在进行突击。
唐军并没有在他们冲击的前方布置多么厚实的兵力来阻挡他们冲击将旗所在,而是采用了切香肠的战术,从左右两翼不停地攻击着这支梁军,每一次突击,都会从这支梁军身上切下一小块肉来。
或几十人,或上百人。
按照这样切割的速度,等到徐福冲到田平的跟前的时候,身边只怕不会剩下多少随行将士了。
高台之上到来的将领,倒是愈来愈多了。
梁晗,何塞,任晓年等人在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都率军抵达了这里,整个大战场之上,只剩下了这最后一支梁军在进行着垂死挣扎。
“见过李相!”几人抱拳向李泽行礼。
几年未见,蓄了须的梁晗显得沉稳了许多,不像当年那样轻佻了。
“你的丫头长得很水灵哦。”李泽看着梁晗,笑道:“嫁给公孙的儿子,亏了。看公孙两口子的长相,他们的儿子啊,将来一定不咋的。”
梁晗哈哈一笑道:“公孙先生的学识摆在哪里,而且他这人啊,狡滑得很,一辈子没吃过亏,他儿子就算只继承他一半的本事,那这一辈子也足以护我女儿平安喜乐了,这就够了,至于长相,又不能当饭吃。”
“你那丫头,我挺喜欢的,两位夫人也瞧着喜欢,要不要我跟公孙老儿说一声,把你女儿给我儿子作媳妇儿吧!”李泽歪着头看着梁晗。
“不要!不干!”梁晗顿时竖起了眉毛,当年的那股泼皮劲儿立时便又在脸上看出了端倪。
“为啥?我儿子难道还比不得公孙的儿子!”李泽佯怒道。
梁晗头摇得像拨浪鼓:“李相您是要当皇帝的,您的儿子以后也是要当皇帝的,我却不愿我的女儿将来嫁给皇帝,我只希望她平平淡淡的,平平安安的就好。您可别逼我,要不然,我就又要带着老婆孩儿逃亡去了。”
将台之上都是嫡系武将,梁晗说话也就没了什么顾忌,这几年深藏在骨子里的本性,被李泽一逗,却是又暴露无遗了。嘴巴大得很,啥都敢说。听得一旁的何塞和任晓年的心肝儿一颤一颤的。
你还知道眼前这位是要当皇帝的啊?
那你还这么肆无忌惮地顶撞。
好像把女儿嫁给小公子便是进了火坑一般。
“江山好改,本性能移!”李泽笑着摇了摇头。“公孙先生要是听了你这番话,想必欣慰得很,你个这老朋友,他算是没有白交。”
梁晗嘿嘿一笑,道:“最主要的还有一点,我的女儿将来定然是文武双全的,他的儿子肯定是个弱鸡。所以公孙老儿家里以后,肯定是我的女儿当家作主,说话算话的。”
李泽哑然,半晌才道:“爱子女者,则为子女计深远,你倒是深谋远虑啊!”
梁晗得意之极。
“不过啊,在我看来,脑瓜子灵活一些只怕更管用,你瞧你这一辈子,一根手指头便能戳翻了公孙先生,可是你确一辈子被他吃得死死的,到末了,连女儿也嫁给了他儿子,要是他儿子真有他一半本事,你觉得你闺女能说话算话?到时候只怕也被他儿子吃得死死的。呀呀呀,梁大嘴,你们梁家,看起来一定会被公孙家吃得死死的。”
梁晗歪着头,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见到此情此景,李泽不由大乐。想当年在青山庄子上的时候,自己便现这二人斗智斗勇,每每都是梁晗在不知不觉之中坠入自己的阴谋之中不能自拔,最后得靠公孙长明来给他擦屁股,这一次看起来也不例外,这小子又掉下去了。
其实一边的尤勇也好,还是何塞任晓年也罢,都看出来了李泽明显便是在逼梁晗,只不过梁晗本人身在局中而不自知而已。说起来与李相有这样的情份,倒是让他们极为羡慕的一件事情了。
但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像他们,与李泽就只有上下的关系,君臣的关系。但梁晗,与李泽却还有一个朋友的关系。
所以李泽会与他开玩笑,会故意在他与公孙长明之间制造一些小小的矛盾来取乐。
“李相,徐福这人,不若劝降一下试试,要是此人能降,对于伪梁的打击,足以顶得上我们歼灭他一支大军。”尤勇进言道。“必然能加速伪梁的覆灭。”
李泽目视着战场,此时,徐福率领着最后的人马,仍然在奋力地向着田平所在的方向前进,白发飞舞,鲜血淋漓,看起来悲壮之极。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徐福不愧是一代名将,这样的人,就当战死沙场,这是他最好的归宿,劝降,是对他的侮辱,何必多此一举!”
台上几人,都是暗暗点头,都是武将,对于徐福今日的表现,他们着实是佩服之极的。说起来,虽然梁军大部都崩了,战事已经接近到了尾声,但在偌大的战场之上,还有不少的梁军在附隅顽抗,究竟原因,也就是因为徐福的大旗还没有倒下吧。
战场之上,徐福眼前骤然一空,眼前拦阻的唐军竟然向着两边一让,他的眼前,田字大旗霍然出现。
将军百战死。
马革裹尸,不外如是也。
田字大旗之下,一将缓缓纵马而出,马槊前举,在空中缓缓地点了三下。
徐福勒马停下。他以为田平就算不万箭齐发,也会招呼齐军一涌而上,却是没有想到对面只有一人单骑而出。
单挑么?
这也好,能让自己多杀一人,也是不错的。
“武邑石壮!”唐将郎声道。
徐福心中微微一沉,原来是石壮!唐军右威卫大将军,传言之中唐军最能打的一员虎将,比起柳成林还要高出一筹。
怪不得对方要来与自己单挑。
“宣武徐福!”不甘示弱,他厉声回应。
“徐大将军,今日大军征战,你已经输了,何不下令让部下放下武器,以免多造杀孽?”石壮郎声道。
“你是想劝降我吗?”徐福狞笑着答道。
“不!”石壮道:“徐将军你是英雄,自当战死沙场,我便是来成全你的,至于你的部下,跟你多年,你就愿意看着他们白白送死吗?”
听得此言,徐福黯然回头,身后,只剩下了千余名部属了,几乎每一个人都是身上带伤,鲜血淋漓,疲累之极。
“大势已去,如之奈何!”他仰天长叹了一声,大声道:“所有人,听我命令,下马,弃械,脱甲,你们的战斗,结束了!”
“大将军!”身后千余残兵,齐声悲呼。
“听令行事,这是我对你们的最后一道命令,你们,想违抗军令吗?”徐福厉声吼道。
“遵令!”千余梁军,翻身下马,弃兵,脱甲。
看到这一幕,远处高台之上的唐军诸将,却又是齐齐动容。
徐福回头,看着石壮,大笑道:“徐福倒是有幸,竟然还劳动右威卫大将军亲身至此,来来来,让我领教领教唐军第一勇将的名头与实力是否相符?”
石壮嘿嘿一笑,向后招了招手,一名唐将应声出列,却是提了一个食盒过来,径自走到徐福跟前,将东西放在了他的马前,又自转身而去。
“我不占你便宜。”石壮笑道:“里面有酒有肉,待你吃饱喝足,休息片刻,你我再公平较量一番。”
徐福盯着石壮看了半晌,缓缓点头,然后翻身下马,打开食盒,盘膝坐于地上,一口酒,一口肉,大吃大喝起来,顷刻之间,便将一壶酒,一大块肉风卷残云一般吃得一空,然后闭目不语。
他丝毫没有担心石壮会趁着这个机会来偷袭他。
“倒是颇有古人之风。”高台之上,尤勇笑道。
“如此,倒可更加震慑伪梁之部!”李泽笑道:“石壮可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也得有他这身本事才行。”尤勇道:“要是我与徐福单人匹马对阵,只怕三两个回合,便被他击杀当场了。”
李泽看着身边的梁晗跃跃欲试,不禁笑道:“怎么,手痒痒吗?你觉得自己对上徐福,胜负如何?”
梁晗道:“我比石将军是要差一些的,不过对上徐福,倒也不见得会输,这老儿毕竟老了,我还正当壮年。”
李泽一笑,梁晗此言,倒是自承比起徐福是要差上一筹的。
第九百六十四章:问询
李泽第一次见识到了当世间最凶悍的武将之间的生死决斗。
在以前,他看过石壮,屠立春,柳成林包括闵柔这些悍将之间的较量,但终究只是较量而已,大家都是点到为止。
今天,却是生死相搏。
石壮养精蓄锐,正当壮年。
徐福却是心生死志,招招搏命。
双方的战斗一开始,徐福却是立即便占到了上风。
原因很简单,他不想活了。所以他根本就不防守,哪怕用自己的一条命,换石壮一点什么,他也觉得挺值得的。
石壮当然不想用身上的某个零件来换徐福的一条命。
包括李泽在内,都揪着心在看这场争斗,好几次李泽都准备出尔反尔,要下令让梁晗出战,去帮石壮了结了这个老而弥坚的老贼了。
可是一想如此一来,折损自家士气不说,也让石壮没了面子。这可是在数万大军面前的一场公开较量。
有时候,只怕面子,当真比命还要值钱一些。
好在石壮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却终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危机。
听到身边的梁晗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李泽立即转头看着他,“怎么样?”
直到现在为止,李泽还是无法判断石壮到底能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梁晗重重地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徐老贼终究是年纪大了,气血不济,大将军已经在逐渐扳回局面了。这一战,大将军必胜。”
听到梁晗肯定的语气,李泽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间,两手竟然满是汗水,当下不着痕迹地在身上擦了擦。
外人看得大汗津津,当事人却是浑然并无感觉。他们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事情,高手之间的较量,稍微的分心,都会导致满盘皆输。
一招使错,便是步步受制。
徐福鼓起了最后的余勇,看到一棒一槊在交战良久之后第一次互相锁在了一起,远处观战的田平不由低呼了一声。
当初他就是在这一下之上吃了大亏,被狼牙棒上的倒刺锁住了马槊上的留情节,险些被徐福一个照面便击杀。
眼下,徐福这一招又来了。
不过很显然,石壮不是田平。
两人同时发力,卡嚓之声连接响起,却是狼牙棒上的倒刺,被石壮生生地削断了数根。马槊脱困而出,徐福正准备发力将对方的马槊绞飞,全身的力气瞬间便使在了空处,身体不仅向前一栽。
双马交错,槊杆在石壮的手里唰地一下滑出了大半截,手握在马槊的中端,轻盈地一挥,留情节锋利的刃面,便划过了徐福的脖颈。
战马跃出十数丈距离,石壮勒马回转,徐福却是再也没有回头。人在马上摇晃了数下,啪哒一声掉下马来,跌在了地上。
石壮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马槊,数万唐军将士齐声欢呼。
千余名被解除了武装的梁军士卒默默地跪倒在了地上。
如李泽所愿,在太阳落山的时候,他坐在了虎牢关的城楼之上,惬意地一边喝着茶,一边欣赏着天边的晚霞。
这一战,二万余梁军全军覆灭,当场战死三千余人,伤五千余人,余下一万余人成了俘虏。虎牢的丢失,也使得唐军正式打开了三秦的门户,现在洛阳的曹煊,只怕已经开始撤退了。
唐军将在虎牢休整数天,然后数路大军齐发,直扑洛阳。
而裴矩,却已经是进入到了河南总督的角色之中。他首先要处理的,就是这多达上万人的梁军战俘。
普通的士兵和中下级军官,在被解除了武装之后,每个人下发了一张身份证明,手持这些证明,他们可以自行返回家乡,向到地官府报到,正式完成从士兵到普通百姓的身份转换。
而高级军官就没有这种待遇了,他们将仍然被羁押。
数千伤兵,也是裴矩关注的对象,这些人伤好之后,也会回到家乡,对于裴矩来说,现在整个河南人丁稀少,男丁大量地丧生在战场之上,每多活一个,对于将来的河南,都是多一个劳动力。
“石壮,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李泽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石壮。“对于将要举行的义兴社大会,你有什么想法?”
石壮微微一笑道:“看了杨开他们送来的简报,其中关于国家论,民族论的论述,极其精辟,让人茅塞顿开啊。能将这两个论述,深入到国民之心中,那李相,真正的中华大一统,就不远了。”
“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短期之内,是显不出功效来的。”李泽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呐!你不要避重就轻,说重要的东西。”
石壮一笑:“李相的想法,可谓极其新颖,开未有之先河。对于李相这样,敢于放权于麾下的做法,是佩服之极的。但石壮纵然读过书,一时之间,却也难以判断这样做,到底是好是坏。”
“我想要改变的,是让这天下人,不再视这天下为一家一姓之天下也。”李泽道:“我想让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潜意识中,认为自己是这个天下的主人,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所以,我想换一种治理这个天下的模式。”
“由君王的口含天宪,变成由义兴社这样的一个组织来治理?”石壮道。“可是李相,恕我直言,您在位之时,这个所谓的治理天下的委员会,仍然会是您的一言堂。您说啥,就是啥。”
李泽呵呵一笑:“的确有这个可能。不过我对于自己还是颇为自信的,自认为不会成为一个昏君,可以带领着大唐走得更稳,更好,而这个制度,却是为后来者准备的。我有这个一言而决的威信,但我的儿子不见得会有,他必然会在这个委员会中受到掣肘,再往后,已经习惯了掌握权力的委员会成员,自然不会再轻易地将到手的权力还回去。你说是吗?”
“要是未来的君王举起了屠刀呢?”
“你觉得未来的君王,还能像我一样能让军队言听计从吗?”李泽不屑地道:“而且我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地将这个制度固定下来,并且让其成为国民一齐认同的真理。如此一来,当可避免毫无意义的这样的变故。”
“改变传统的治理天下的模式,危险与机遇并存。”石壮思忖片刻道:“不过正如您所说的那样,您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来摸索,来改善,就算是出了岔子,有您的威信在,改过来就是了,石壮没有什么好说的,自当会成为您最忠实的拥护者。”
“之所以我今天专门找来你说这一件事,就是因为你与其他的统兵大将是不一样的。”李泽沉默了片刻道:“第一届义兴社大会召开之后,你便离开军队吧!”
“您是想让我成为这第一届委员会中的一个?”石壮直接问道。
“不错。委员会中,必须要有一个精擅军事的人,而且在军中有着极高的声望才行。”李泽笑道:“更重要的是,我需要这个人有勇气,有能力与我唱一唱对台戏,对我的某些不合理的决定,提出否决的意见。”
石壮大笑:“李相,你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
“我是要为后来者竖立一个榜样。”李泽替石壮倒了一杯茶,“怎么样,敢不敢做?”
“你,曹信,公孙长明,章回,淳于越,以及杨开,是我心目之中第一届委员会的中意人选。”李泽道:“曹信,杨开不用说了,他们两人肯定唯我之命是从,而你,公孙长明,章回,淳于越则都是有着自己坚持自己理念的人。”
“李相,您想过没有,这样一来,在我们这些人的周围,将来身后肯定会有一大批的追随者的。”石壮道。
“哪又如何呢?”李泽道:“谁也占不到上风,想要自己的理念得到施展,就必须要争取到至少其它三人的同意才有可能展开不是吗?而真能够争取到另外三个人的同意,只怕这件事,本身便是正确的吧。”
“这样会让义兴社内部的斗争趋向激烈的。”
“只要有人存在,斗争就会存在。这是无法避免的,但将这种斗争局限在义兴社内部,那么对于天下的伤害,就会被限制到最小。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这样的治理天下的方式,能最大可能地避免国事因人而坏。而且,除了君王永远不变之外,另外六个人,可都是有任期的。做得不好,下一届,你就得下去了。”
“所以委员会中是六人,君王手中永远有最至关重要的一票!”石壮笑道:“要是出了问题,自然是这些委员会的人做得不好,换掉他们,则能让老百姓们出一出心中的气。而君王永远都是圣明的。”
“这是我的一点儿私心!”李泽笑道:“我不想我的后世子孙也被打落尘埃,成为任人践踏的可怜的家伙!”
“义兴社的领袖会一直是君王?”
“不。”李泽断然摇头道:“我准备在正式登上这个位子之后,就辞去义兴社领袖的位子,君王,必须要站在一个更超然的位置之上。”
“难怪会有杨开。”石壮点头道:“义兴社的社长,必须要在这个委员会中。”
第九百六十五章:重返洛阳
曹煊撤退得极快。
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准备撤退了。当虎牢关失守的消息一经传出,短短的三天时间,曹煊便带领着驻扎洛阳的军队,一溜烟地撤入到了潼关之内。而在此之前,大量的物资钱财,已经被源源不断地运往了长安。
曹煊驻扎洛阳的这一段时间之内,并没有经营洛阳的防守,他很清楚,如果虎牢关守不住,洛阳再怎么准许备也是守不住的。所以,他进驻了洛阳之后,只做了一件事,搜刮钱财,物资。
最后几天,曹煊彻底撕下了面具,大军出动,管你是富家大户还是平头百姓,家中资财几乎被扫荡一空。只要能带走的,统统都带走了。
小虫作为第一支抵达洛阳城外的唐军骑兵将领,看到的不是戒备森严的防守,而是敞开的洛阳城门,视线之内,居然没有一名梁军士兵。
这让一众唐军骑兵面面相觑。不过片刻的犹豫之后,向来胆子泼天大的小虫留下了一半骑兵在外警戒,自己则带着另一半,顺着大开的城门,进入洛阳。
大唐的旗帜在时隔多年之后,再一次插上了洛阳的城门楼之上。
宽敞的青石板街道之上一片狼藉,根本就看不到人活动的踪迹,马蹄敲打青石板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让小虫颇有一种身处鬼域的感觉。
一只狗子在街角的拐角处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小虫等人,见到小虫的目光扫过来,竟然一声哀鸣之后,夹着尾巴狼狈逃走了,倒是让小虫好一阵子愕然。
行至十字路口,见到了紧闭的坊门,小虫示意一名手下去敲门。
咚咚的敲门之声,可以听到内里有轻闻的骚动以及压抑的喘气之声,却始终没有人来打开坊门。小虫有些不耐了,纵马上前,抽出腰间马刀,哧地一声插进门缝之中,用力向下一摁,锋利的马刀切断了门栓,坊门顿时洞开在小虫的眼前。
看到内里的状况,小虫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坊内街道与外面的主街道的情况截然相反。内里,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看到小虫等一众骑兵,只是眼神麻木地抬头瞅了他们一眼,便又了无生气地低下了头去。
“坊正在哪里?”小虫厉声喝道:“我们是大唐右威卫属下先锋,伪梁军队已经被我们击败了。”
连声喝问了数遍,一名四十出头的汉子才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叉手行礼道:“这位军爷,坊正已经死了,前几天梁军劫掠,坊正阻止他们抢掠坊民粮食财物,被梁军当场砍死了。”
“你是?”小虫翻身下马,走到哪人跟前。
“以前跟着坊正做些坊里杂务。”汉子有气无力地道。
小虫掀了掀眉毛,“很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里的坊正了。把这里的情况详细地告诉我。”
“军爷,我们饿了好几天了,委实是没有力气。”
小虫回身,将战马上携带的食物取了下来,又下令所有骑兵将自己携带的干粮尽数取了出来,然后又让人传讯,命令城外骑兵尽数进城,集合这千余名骑兵身上携带的干粮然后尽数赋予了这名新上任的坊正。
这个坊里,聚集了万余名百姓,干粮虽然不多,但却也足够让人度命。
半个时辰之后,小虫终于弄清楚了现在洛阳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了。
数名哨骑飞奔出城,向着虎牢关方向急奔而去。
两天以后,裴矩带着大批的粮草率先抵达。
洛阳断粮已有近十天了。
当务之急,是恢复洛阳正常的生活秩序。
至于生产,慢慢来吧!先让城里的人活下来才是正理。
直到十天之后,李泽才正式抵达洛阳。
此时的洛阳城,总算是有了一些生气。
作为洛阳城当年的长史,他在洛阳城中算是一个知名人物,他的抵达,多少是安了洛阳城内人的心,在他的组织之下,洛阳城内的秩序开始一点一点的恢复。
一个个的衙门开始重新设立,管事儿的基本上都是裴矩临时借调来的军人,但胜在办事利落,不拖泥带水,然后再招募一批本地人加入进来,以裴矩的名头,这一点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有了管事的,领头的,各项事务虽然艰难,却总算是慢慢地拉开了序幕。
走在清冷之极的街道之上,李泽不仅感慨万分,当年他和柳如烟一起到长安的时候,曾在洛阳盘桓了数日,那时的洛阳,是何等的兴旺啊!
作为整个北方的商业中心,莫说是当时的柳如烟了,便是他,也觉得目不遐接。主街之上人流如炽,各色招牌幌子琳琅满目,当庐跳舞卖酒的西域美女,敲锣打鼓卖艺的江湖浪人,无一不在向初到洛阳的人展示着这里的繁华和兴盛。
这才几年啊,就变成了这种样子。
“李相,宫城被糟践的不像样子了,属下先将福王府收拾了出来供您暂住。”陪在李泽身边的裴矩低声道。
“就住福王府吧!”李泽点头道。
福王这个大胖子,算得上李唐宗室亲王之中一个难得的有能力的人才,当年自己来洛阳的时候,对自己也着实不错。最后也算是对得起他宗室的身份,洛阳城破之日,以身殉国了。
在李泽看来,福王李忻的死,也算是折了李唐宗室最后的一点血性了。
与洛阳城其它地方差不多,福王府内能搬走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剩下的一些搬不走的,也被砸得稀碎,踏进福王府的时候,还能看到一队队的民夫,正将一车车的垃圾往外运输。整个福王府中,显得空空荡荡的。
“曹煊这个狗贼,将洛阳城祸害成了这般模样。”裴矩恨声道。
“他没有一把火烧了洛阳城,我就还要记他一功!”李泽的看点却与裴矩有些不同,“当时如果他真这么做了,我们也是来不及阻止的。如果真这样的话,你现在的麻烦就更大了。现在还缺些什么呢?”
“李相,什么都缺!”裴矩叹道:“但最重要的,还是粮食。”
李泽点了点头:“还撑几天,在汴州休整的柳成林所部,马上就要过来了,他们随军携带了大量的粮食,而供销合作社亦组织了大批的商队和货物,也将在随后数天之内抵达洛阳。到时候,你的日子就好过了。他们走得是运河,最多还需要三天吧!”
“太好了。”听到这个消息,裴矩不由得欢欣鼓舞起来,手中有了财货粮食,底气不免更足了一些。
“人口清点做得怎么样了?”
“城内的已经大致清点出来了,剩下了十余万人口,这些天,一些逃到城外的,听到洛阳稳定下来的消息之后,也开始陆陆续续地返回了,估计最后一起有十五万左右吧!”裴矩道。
李泽叹息着摇了摇头,洛阳最盛之时,长住人口加上流动人口几近百万,差不多可以比肩长安,但这些年的战乱下来,人口竟然减少了十之七八,让人不得不扼腕叹息。不知什么时候,洛阳才能恢复到昔日的兴旺?
“你去忙你的吧,不用跟着我,我知道你现在每一刻都是很宝贵的。”看到李澎率人已经完全接管了整个福王府,李泽挥了挥手,示意裴矩去忙自己的。
对于整治战乱之后糜乱的地方,唐军早已经积累起了丰富的经验。当所有的百姓都被重新组织起来之后,一切便都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在官府的组织之下,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清理街道,挖通沟渠,休整房屋,每个人都被安排了活计,在干完了一天的定量之后,便会从官府手中领到一张凭条,然后拿着这张凭条去相应的地方领取一定的粮食,菜疏等。像施粥这样的事情,唐人一般是不做的,他们更信奉用自己的劳力来换取一定的报酬,施粥的对象,只会是那些完全没有劳动能力的人,但凡你还有一双能劳作的手,那就要凭着这双手去赚取自己的饭食。
官府不养懒汉!
这是李泽一直以来对他的官吏灌输的信条。
官府的作用,就是要给所有人都找到活儿干,让所有人都能有机会赚钱。
所以当城里差不多清理整修完毕之后,洛阳城内的人,便又在官府的带领之下开始出城修建道路,挖掘沟渠。虽然很辛苦,但每一天辛苦劳作之后,都能领到实打实的粮食,却又让所有人心中无比的踏实。
特别是当他们在看到一车车的粮食,一船船的各类物资源源不断地进入到洛阳城的时候,心里便更笃定了。
不就是卖劳力吗?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生来就是靠这个生活的。力气是奴才,用了就又来。随着汇集在洛阳的军队和商人愈来愈多,洛阳人讨生活的活计倒是愈来愈多了。缝补浆洗军人的衣裳,被商人们招去当伙计等等。而官府也不再是给他们发放粮食菜疏作为报酬,而是改为发钱了。
第九百六十六章:认祖归宗
匆匆赶到的章回带来的消息,让云集在洛阳的数位卫军的大将军都震动不已。
尤勇瞠目结舌。
作为李安国的老心腹部下,老兄弟,从李安国还没有发迹的时候就跟着他一起厮混,年少的时候,偷鸡摸狗的事儿没少干过,便是踹寡妇门,挖绝户坟的缺德事,也都是做过的。那时的李安国可谓的家徒四壁。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身份如此尊贵?
好吧,纵然秦王这一系在大唐一直都是被打压,被收拾的对象,但人家总也是王室血脉,而且是大唐立国之时威名赫赫的战神,天策上将秦王的后裔。
难怪那些年来,他们这些人总是每每能在最危难的时候化险为夷,有些时候运气好得令人难以相信,一步步的从一介小兵慢慢地爬了起来,直到成为了独霸一方的节度使。
原来老上司李安国身上有大唐战神的光环加成啊。哪怕年代已经久远,但在冥冥之中有这位战神的护佑,还有什么事儿办不成呢!
他瞅着上座同样显得有些呆滞的李泽,心中暗自想道,老上司年纪大了,更大的危机扑面而来的时候,李相便又横空出世,带领着大家一路走到今天,指不定这就是秦王的在天之灵不服气当年的失败,转世再生,想要重夺大位呢!
用胳膊轻轻地碰了碰身边同样目瞪口呆的田平,尤勇轻声道:“天道循环呢,转了一圈,终于又回来了。”
田平先是愕然,然后恍然大悟。他可是将门虎子,从小就熟读史书的,对于立国那一段的历史,清楚无比。而且因为地位的关系,他还知道很多普通人根本就不知道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但凡是大唐的武将,对于战功赫赫的天策上将秦王,谁又不是心怀仰慕呢!
所以脑子微微一转,便明白了尤勇的意思。
这大唐天下,当初便应当是秦王殿下坐龙位的嘛!
只是当年的秦王殿下虽然战功赫赫,但最后却被太子给用无耻的手段击败了,终于郁郁一生,连带着秦王一系日渐凋零,后世子孙,竟然沦落成为了平民。现在李相重新掌握了大权,带领着大家南征北战,辉煌战绩可不比当初的秦王差了。
更重要的是,李相代唐之势已经不可逆转。
现在看起来,还是一家子之间的事啊!秦王当年没有得到的,身后秦王后裔的李泽李相,终于是要替祖宗出这口气了,把当年失去的,重新抢回来了。
“甚好!”他对尤勇道。
“这是极好的!”尤勇连连点头。
柳成林两眼放光,内心激动不已。李泽是寒微起家,还是皇室后裔,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虽然实际上影响不大,但如果放在整个历史之上,那就不一样了。贫民李泽崛起,抢了李唐的皇位,虽然励志,但哪叫篡权夺位。谁让李泽是李唐的臣子呢?而且李泽还长时间的以此自诩过。这样夺了位,春秋史笔如刀,就算李泽再圣明,这一点,肯定也还会是被写进史书之中的,算是一个污点。
但如果李泽是秦王后裔,这便是家务事了。
一家人的事儿,能叫篡权夺位吗?
这是自然更替。
石壮微笑不语,自顾自地品着香茶。
另一位大将军柳如烟虽然惊讶,但却亦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对他来说,李泽是凡夫俗子也好,是帝王后裔也罢,都是她的丈夫。如此而已。
“我心里乱得很,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散了,我要静一静!”好半晌,李泽终于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去。
送走了众将,便连柳如烟也离去了,李泽与章回到了书房之中。
说句实话,对于这一件事,李泽虽然知道一个大概,但没有想到细节方面是如此安排的。只能说,当擅长阴谋诡计的公孙长明与擅长阳谋的章回结合起来做某一件事情的时候,的确能把这件事情做得惊天地,泣鬼神。
“没想到你们是这样安排的!”李泽感慨地道,“说起来连我自己都有些怀疑,我是不是有可能真是当年秦王的后裔了!”
章回笑道:“做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是九分真,一分假,只不过假的这一分,是最关键的一点罢了。即墨候的墓葬是千真万确的,他的后人没落也是真的,我与公孙长明多方考证,这一支应当是断了香火继承了。说来也无所谓,就算是这一支还有星散于民间的人,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只怕也会把自己的身世藏得更严密了。”
“可是这样一来,就亏了我李家真正的祖宗了!”李泽摇头道。
“李氏家庙之中,到李公景隆哪里,就没有了。”章回道:“既然无所考证,也就无所谓了,为了李相的大业,为了天下早日太平,也就只能如此了。”
李泽自然是不在乎李家真正的祖宗是不是会因为这件事而勃然大怒了,他是一个实用主义者,能更快地更合理地让自己接收了这个天下,迅速地结速了这个乱世,让百姓们过上山青河晏的日子,就算被九泉之下的真正的祖宗们痛骂几句也无所谓了。
以前他是一个真正的唯物主义者,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个观点,却是有些动摇了,或者冥冥之中,真有一些人类压根儿就不知道的事情吧。
做了便做了,以后会不会被祖宗算帐那是以后的事情。就算这事儿有点忏逆不孝,但自己以后多做一些善事,恩泽遍布天下,让这大唐的百姓人人过上安乐富足的生活,这样的大功德,或者也能赎回这一点子罪过了。
“这几位大将军一回去,肯定会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告诉左右将领,然后这些将领又会告知他们的心腹手下,只怕用不了几天,这件事,就会在十数万大军之中轰传开来了。”李泽道。
“正好就此看一看军中的态度!”章回笑道:“不过士兵们会更加开心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些年来,大家的心目之中只有李相,又何曾有过那位莫名其妙的小皇帝呢!如今李相你能名正言顺地继承这天下,他们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些人自然是好哄骗的。”李泽道:“但那些真正的精明人,那些读书人,就不好骗了,光做到这些,只怕还是不够的。”
“我们已经作了安排了。”章回笑道:“前期的事情公孙长明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后头的事情,便由我来完善,对了,在长安,我们也做了相应的安排。”
“长安那边与此事有什么相关?”
“皇室秘档!”章回轻声道。“当年秦王几乎所有的相关资料都被太子齐王给毁掉了,但那都是公开的,在皇室秘档之中,这些都还存在着。所以,我们还在哪上面下了一些功夫。”
“内卫的人,都能进入到长安的皇宫之内了?”
“如今长安早已经是风声鹤唳,太多人都在为自己准备后路了,而钱财,便是开路的最好的东西。这些皇室秘档,对于朱氏来说,一文不值,但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价值万金。”章回笑道:“我们在哪里的内卫只不过花了百两银子,便顺利地进入到了存放这些秘档的库房之中,抽出了我们需要的东西,换进去了我们想让人们看到的东西。”
“都有一些什么东西?”李泽忍不住问道。
“各类奏折,案犊,当然,最重要的是涉及到了秦王的画像。”章回道。
“你们造了一些假画像替换了原本的真实的东西。”李泽讶然道。
章回点点头:“此时秦王的画像,有三分与李公相似,两分能看出李相你的影子。一旦这些秘档问世,有心人看到秦王的画像,自然会对李相你是其后裔深信不疑。”
李泽扁了扁嘴,造假造到这种地步,也算是登锋造极了。
“秦王的画像既然已经替换出来了,可否拿来让我观瞻一下这位昔日的战神?”他颇感兴趣地道。
“烧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章回回应得斩钉截铁。“以后这世间流传的所有秦王画像,只可能是我们放进去的这一些了。”
李泽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们不会把参与这件事的人都杀了吧?”
章回一笑道:“起初我也以为公孙长明会这样做,不过现在看起来,这家伙跟着李相久了,狼戾的性子还是改了不少,这些参与的人,都没有死,只不过他们都已经随着金满堂的船队出海了,去了金世仁哪里。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这让李泽心里舒服了一些。
“接下来我需要做什么呢?”
“对于李相来说,这是一件大事,比起攻打长安,是更重要的大事,所以现在的您,应当马上去山东即墨,去祭祖,向天下人宣告您认祖归宗的事情。”章回笑道。“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这天下,大概也就都知道这件事情了。”
正如章回所预料一般无二,消息在洛阳迅速地传播开来,十数万大军欢欣鼓舞,竟然士气大涨,没用上几天,荆南,安徽,浙江,江苏等各地大员的折子便纷至沓来,都是恭祝李泽认祖归宗的事情。
在以李泌暂摄右千牛卫大将军事务,仍然以尤勇为前线十数万大军的统帅之后,李泽带着柳如烟,在章回的陪同之下,一路向着山东即墨而去。
第九百六十七章:建昌之战
平州,建昌城。
喊杀声震耳欲聋,爆炸之声此起彼伏,辽军正在舍生忘死地向着建昌城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击。而在城头之上,唐军寸步不让,城墙之下,辽军的尸体铺了一层又一层。
辽军的每一次进攻,都是以罪奴的率先冲然开始,然后以辽军攻上城头被唐军杀退而结束,数天以来,这样的战斗过程一直在持续。
张仲武看着最后一队攻上城头的辽军被潮水一般涌来的唐军淹没之后,不由得摇了摇头,今天也就这样了。
唐军难打,这是他早就预料之中的事情,但如此难打,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这几年,他自觉辽军的战斗力比之当年的卢龙军更上了一层楼,但没有想到的是,唐军的进步水平要更快。
特别是让他眼红的是,唐军的装备。
除了锋利的刀剑,不可计数的臂张弩,射程更远射速更快的投石机,砲车,更有让他头疼不已的猛火油弹。
这玩意儿辽军也有,也能爆炸给敌人带来损失,也能水泼不熄,但与唐军的猛火油弹比起来,就像是两个东西。唐军的猛火油弹威力太过于强大,每次看到那伴随着爆炸之声产生的一道道强光将火焰播洒到数丈方园之内时,张仲武的心就一阵阵抽搐。
辽人一直在用心地研究提高猛火油弹的威力,但效果却是差强人意,比之当年自然是很好了一些,但仍然不能让张仲武满意。
即便不能超过唐军,也不能比他们弱啊。
金锣声声,辽军开始缓缓后退,城墙之上,唐军挥舞着他们手中的兵器,发出一阵阵的欢呼。
夜色隆下帷幕,中军大帐之中,邓景山与张仲武正自对坐而饮。虽然是在行军途中,但张仲武的饮食却并不马虎,整套的来自中原的价格昂贵的瓷器里装着各色美食,上好的美酒散发着浓郁的香味,精美的琉璃灯将硕大的军帐照得纤毫毕现。
所有的这些奢侈的物品,尽数来自中原。来自张仲武梦寐以求的地方。
“你说说,李泽治下的那些匠人,为什么就如此的心灵手巧呢?”张仲武指着帐内的两盏琉璃灯,“就拿这灯来说吧,设计得如此精巧,竟然能将豆大的灯光,放大成如此明亮的光线,当真是不可思议啊!”
邓景山点头道:“这还是一些民用产品,建昌城头的那些灯,您也看见了,竟然将黑夜变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让我们想要夜间偷袭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我们的匠人,为什么就做不出来?”张仲武叹道:“现在我们也知道了,所谓的琉璃,只不过是用沙子烧制出来的,但为什么我们制成的琉璃就那样的昏浊,不堪一用呢!”
“王爷,这需要时间,其实今年他们烧制出来的,已经有了一点模样了!”邓景山劝道。
张仲武笑了起来:“等到我们打到了武邑,也就用不着我们这里的这些三脚猫了。真是没有想到,薛冲还这样难以对付。”
邓景山摇头:“王爷,不是薛冲指挥的,唐军作战的模式,带着浓浓的高骈的风格,应当是韩琦在指挥。原本我们以为韩琦是被流放到这里的,现在看起来,还真不是这样呢!”
“薛冲是个聪明人,要不然以他当年只不过是潞州军一个区区的中军护军,怎么能在几年之内,便混成了李泽麾下的十二卫大将军之一呢!他这是自知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把韩琦拱在了前面。不过这支军队,应当还是控制在他的手中的。”张仲武道。
“唐军比我们预想得要多得多!”邓景山道。
“前两天不是俘虏了一批唐军吗?从他们哪里审出来了一些消息。”张仲武道:“薛冲手中握有的兵力超过了五万。”
邓景山沉默了片刻,道:“他从哪里弄来了这许多能征善战的士卒?这些人,明显不是新手。”
“移民。”张仲武道:“这些年来,李泽一直在锲而不舍地向着平州莫州等地移民,而这些移民中的绝大多数,都曾经是唐军士兵。”
停顿了一下,张仲武道:“不得不对李泽说一声佩服。他一手打造的军队制度,为他制造了源源不绝的优秀兵源。每年都有士兵退役,每年都有新兵加入,新兵磨励上几年,便又成了老兵。一旦有事,这些退役的老兵重新被征召入伍,立时便能发挥战力。只可惜啊,我们即便知道,却也无法仿效。这需要大量的金钱来支撑。我们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来训练新的士卒?李泽数十万军队,都保持着常备军的模式,光是这一点,便让人叹为观止。他赚钱的本事,当真是无人能出其右。”
“他主要是掌握了两条对外贸易的线路。”说到这里,邓景山突然愤怒起来:“我们也曾经有船队向海外活动,只可惜,都被李泽的水师给抢了,毁了。”
“技不如人,如之奈何?”张仲武看着气急败坏的邓景山,笑了起来:“但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泽太出色了,所以大家都不愿意他一枝独秀,这才有了这一次的联合出击。”
“向训狡滑如狐,朱友贞也好,我们也好,可都是拿着老本儿出来拼命了,他却躲在后头想捡现成的吗?”邓景山冷笑道。
“太过聪明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张仲武笑道:“当然,不得不承认,他承担着其中最艰难的部分。只要能弄死李泽,那么我们现在的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别忘了,只要李泽一死,我们是最有可能先打到武邑去的。到了那时候,李泽治下最富庶的那些地方,可都归我们了。到时候,因为李泽之死,聚集在洛阳,长安等地的数十万愤怒的唐军,会将矛头首先指向谁?”
“自然是弄死李泽的罪魁祸首!”邓景山道。
“这就是了!所以啊,我们现在不必羡慕向训,事情若真成了,才会首当其冲呢!”张仲武笑道。
喝了一杯酒,邓景山仍然忧心忡忡:“王爷,现在可是已经十月了,如果再这样迁延下去,我们这边可是要下雨了,一旦到了雪季,我们的后勤可就麻烦了。所以,还是要加强攻势啊,力争在雪季到来之前,彻底击败薛冲,将平州,莫州纳入我们的治下,到时候,才好过冬啊!”
“用不了多久,薛冲必然会主动后撤的。”张仲武胸有成竹地道。
“现在建昌仍然坚如磐石,他怎么会主动后撤?”邓景山不解。
“等到建源,绥化丢掉之后,他必然会后撤而不会留在这里与我们死嗑!”张仲武道:“韩琦,薛冲这是在跟我玩以空间换时间的把戏呢!节节抵抗,节节后退,一点一点的拖延时间,他们无外乎等得是雪季到来,或者是等到李泽的大军来援而已。”
“如果对手不在建昌死守的话,再往后退,可就要一直退到遵化才有坚城与我们相抗衡了。退这么远,等于差不多放弃了整个平州和莫州,薛冲与韩琦就不怕李泽怪罪?”
“你读过武威军事学院的教材吗?”张仲武问道。
邓景山摇了摇头。
“我读过!”张仲武道:“李泽作的序,其中有一段,李泽是这样讲的,失地存人,人地两存,失人存地,人地两失。所以李泽不会怪罪薛冲韩琦保存实力步步后退的战法的。因为这本身就是李泽的治军思想。要不然薛冲韩琦就算以死相拼,最后仍然不会是我的对手,那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李泽这人,当真是一代鬼才,民治,军事,似乎就没有他不精通的!”邓景山叹息道。
“是啊,与这个人同处一个时代较量,是我们的不幸,所以这一次,我是倾尽了一切,要就着这个机会与他作一个了断,否则越往后去,我们就越没有机会了,即便是想偏安一隅也作不到。真等到他扫平了中原再回过头来看向我们的时候,只怕我们想求一寓公而不可得了。”张仲武道:“这一次出来,我就没有准备回去了。要么打进长安去,要么脑袋被人送到长安去。”
邓景山大笑:“既然王爷是这样想的,那邓某人自然也是要作陪的,要么送王爷您坐上那个位子,要么便将自己的脑袋装在王爷脑袋的边上一齐去送给李泽观赏!”
两个杯子举了起来,叮的一声脆响,两人一饮而尽。
刚刚放下杯子,大帐之外却是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两人对视一眼,都将目光转向帐帘。
两名信使几乎是一前一后踏进了大帐。
“禀王爷,左路军拿下了绥中。”
“右路军已经取了建源!”
张仲武缓缓点头,目视邓景山道:“薛冲韩琦又要跑了。”
“我们可以剩胜追击,野战之中,我们的骑兵可是占着大便宜的。”邓景山目光闪动。
“小心在意,宁可错过,也不要踏入对方的陷阱,韩琦这老贼,阴损得很!”张仲武眯着眼睛道。
第九百六十八章:后院起火(1)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之中,细雨飘飞,落在人身上,寒气便无孔不入地透过了衣衫,侵入到身体之内。本来应该站在堡寨顶部放哨的士兵,也缩进了堡内。
十月的风雨,虽然不到寒彻入骨的意思,但浸得久了,却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之中便病上一场。
十数条黑影,却在这样的夜晚里,无声无息地靠近了这个堡塞。五个人搭起了人梯,另一人身手敏捷地沿着这个人梯攀越而上,爬到顶端,两手刚好够着堡沿。双臂用力,已是如同一个猿猴一般地翻了上去,旋即一张绳梯放了下为,另外一些人沿着绳梯,顷刻之间便都攀越而上。
堡内响起了轻微的动静,但转眼之间,便又归于了平静。
一点香火在堡顶被点燃,向着威虎山方向划了几个圆圈。
雨仍然在下着,夜色依旧平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从五里屯到威武山,这样的堡寨一共有五个,他们的作用就是警戒威虎山上的动静,一旦威武山上的土匪有动静的话,这些堡寨便能立即燃起狼烟,向五里屯示警。
五里屯是辽军的一个屯垦点。即为屯垦,也为封锁威武山上的土匪。这个屯子与一般的屯垦点不同的就是,屯民们都是军事化的。足足二千人的屯民,如果依屯而守的话,足以让威武山束手无策。
要知道,威虎山如今也不过只有三千战兵而已。
而距离五里屯不远的柳河县却还驻扎着五千人马。
辽军倾巢而出,并不代表着他们就对威武山视而不见了,柳河县驻扎的五千人马,虽然不是一线最为精锐的部队,却也是具有一定战斗力的二线队伍,不仅负责着整个辽州的治安,还担负着向前线转运粮草的重任。
柳河,是营州往前线输送粮草的一个最大的中转站。
为了确保这一带的安全,防备威武山的土匪趁火打劫,在发起大战的同时,辽军还动员了依附于他们生存的好几支番族部落,将这些部落整个儿地迁移到了左近。每支番部能动员的人数都不过数百人而已,但这数百人却都是骑兵,近两千人的骑兵队伍,在眼下的辽州,却是相当强悍的一股力量了。
以五里屯为最前哨,以两千番部骑兵为机动,以五千二线兵马为后援,在张仲文张仲武看来,已经能确保万无一失了。
五个堡塞在相同的时间段内,几乎被以相同的方式一一拔除。一直以来,威武山上的安静让驻守在这片区域内的辽军都放松了警惕。在这两年里,威武山很少下山,已经让人忘记了他们当初是如何地将进剿他们的辽军打得失魂落魄的。
刘岩,范建走进最后一个堡寨的时候,范同手里的刀还血淋淋的,堡寨之内,十几个辽军的尸体,被迭码在一起,鲜血正在滴嘀哒哒地流淌。
“五里屯哪边一切正常!”范同一边擦着手中的刀,一边道:“黄海哪小子,只怕还在饮酒作乐呢!”
刘岩呸了一口道:“这王八,这些年来吃我的喝我的,这一次,全都要给我吐出来。范老二,萧璟那边如何了?”
“我们对五里屯的进攻发动之后,他就会带着他的人,向另外两支番部发起攻击,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天亮之前,便能结束战斗。”范同道。
“关键在于能不能将柳河的张琬吸引出来!”刘岩道:“张琬手里有五千兵,如果赖在城里不出来的话,我们还真无可奈何。”
“他肯定会出来的。”范建笑道:“丢了五里屯把我们放出了威武山这个罪名他吃不起,所以打五里屯的时候,我们的动静,尽管搞大一些。”
刘岩点了点头,回头看向黑压压的跟上来的部队,一挥手道:“目标五里屯,全线出击!”
作为一个半军事化的屯垦点,五里屯的防护是相当完善的,屯民们的居住点外,挖有宽约一丈,深数尺的壕沟,壕沟之外,便是一人多高的夯土围墙,每隔百余步,便有一个望楼,望楼之上,安装有强弩。内里除了普通屯民们居住的夯土平房之外,还有一个主堡则是包砖建筑,主堡可容纳百余士兵进驻。
不过再好的防守设施,也是需要人来完善的,当驻扎在内里的人并没有按照规定来操作的话,那么,再好的防守也不过是形同虚设而已。
就像眼下的五里屯,威虎山上的土匪已经摸到了屯外,他们依然毫无所觉。望楼之上本应该了望放哨有的屯民不知躲在哪里,整个屯子里除了主堡的顶楼还有着灯光之外,其余的地方,都笼罩在一边黑暗之中。
五里屯屯垦点的最高长官黄海,此时正在胡天胡地。
作为围堵警戒威武山山匪的第一道防线,他不仅节制着这里的二千武装屯民,还节制着在附近居住的数个番族部落。这些番族部落的一应所需,都由他调拨支付。
平素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权力?
正所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吃拿卡要那只是正常地操作,只要稍稍地示意,那些番族部落,便会乖乖地给他上贡。今日白天里,可卢部便给他送来了两个野性味儿十足的部落女子,以从他这里换取一批羽箭。而这些羽箭,本来就是要配备给这些部族骑兵的。
当外面传来轰隆隆的围墙倒塌的声音,当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猛然传来的时候,正在一个番女身上作着最后冲刺的黄海顿时整个人一颤,一下子就萎了,猛地一个翻身从番女身上滚了下来,赤条条的突到窗边,推开窗户一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长达五十步的一段围墙已经整个的倒塌了,从那上缺口里,乌泱泱的敌人正从哪里涌入到屯堡之内,对手甚至已经肆无忌惮地点上了火把。
看着那些全副武装,顶盔带甲的家伙,看着明亮的火光之下,那个正自转头对着堡顶龇牙狞笑的熟悉的面孔,黄海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那个家伙他是认识的,是威虎山的二当家范建,以前经常与他作些见不得光的交易的,在哪个时候,眼前的这个人,总是佝偻着腰,一副讨好的模样,可现在,那张脸上,满是杀气。
黄海是从军中退下来的校官,只消一看这些威虎山匪徒的装备,就知道糟糕了。这些人,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的甲胄?现在他起码看到了上千人,每个人都顶盔带甲,装备不会经辽军最精锐的军队差。
“关闭堡门,鸣响警钟,点火,举狼烟!”他嘶声嚎叫着冲向门边,半只脚跨出门槛,动作过大,一下子扯着了蛋,这才发现自己还是赤条条的。连忙又转过身来,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抱上盔甲,一头冲出了屋子。
主堡的大门在夜间一向是紧闭的,内里住着的他的亲兵,此时也都涌到了堡顶,与黄海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煞白煞白的。
因为此刻,在屯垦点内,正在上演着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一场出其不意的突袭,一场全副武装的精锐军队对上连武器都没有来得及拿稳的武装屯民,顷刻之间,五里屯便已经是血流成河。
而此时,在距离五里屯约五里远的地方,萧璟牵着马,站在夜色之中,在他的身后,大约有一千骑兵。
这是他这大半年来,辛苦联络的结果。另外两个小部落依附了他,使得他能集结的骑兵达到了千余骑。
“开始了!”黑夜之中,一骑飞奔而来,冲到了萧璟身边,大声道。
“全体上马!”萧璟翻身上马,抽出了腰间弯刀:“目标,可卢部,杀光他们的男人,可卢部所有财富,我分文不取,全部都归你们。”
可卢部是这里的番部之中最大的一个部落,全族骑兵有近六百骑,平素在萧璟等人面前,自然也是耻高气扬的,而黄海,也正是利用可卢部来压制其它的小部族。
萧璟自然不会去联络可卢部,反而第一个要消灭的就是他。
听到萧璟的话,另外两个小部族的族长都是双眼放光,可卢部可有数千部民,萧璟既然不要,那他们两家,每家能分得的就很可观了。
要是以往,他们自然不敢去招惹可卢部,但现在,有了萧璟领头,而且萧璟不知抱上了那根大腿,居然为他们弄来了全套的甲骨,上好的刀枪,弓箭,像铁箭头的羽箭以往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特别珍惜的,但萧璟一次性地却给他们每个部落分了五千支。他们每家只有两百余骑兵,每个骑兵一下子便能分到二十支这样的羽箭,于他们而言,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怀揣着杀光可卢部男人,瓜分他们财产的梦想,这千余骑兵隆隆地冲向了可卢部落驻扎所在。
五里屯黄海绝望地看到主堡之外的屯民们要么被杀,要么高举双手跪在泥泞之上投降,而威虎山的土匪们,正在向着主堡靠拢过来。而他指望的番部骑兵,却连影子都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