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她们有大用
战斗异常激烈。
战斗却又异常短暂。
前前后后,不过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便已经分出了胜负。
但是躺倒在战场之上的尸体以及那些活着的人,却都见识了什么叫做殊死一搏。
刘布武付出了死亡重伤超过三百人的代价,将对面的这支唐军后勤辎重队给尽数歼灭了,除了死掉的,受伤的,剩下被他俘虏的不到三十人,而且基本上都是女子。
其实战斗一开始,刘布武就后悔了。
他以为这只是一支普通的北唐军队后勤辎重人员,特别是当他看到对面的队伍之中有着近百人身着特殊白色服装的人之后,便更加地相当然了。
因为身着这着服饰的人,是北唐军队之中一个独特的编制,野战医护营。
刘布武以这支队伍是护送个医护营的,顺带着带了一些粮草,他没有想到,这支队伍之中,居然拥有如此之多的手雷,猛火油弹,早知道如此,他患了失心疯才会正面发起强攻呢。只需要远远地尾随着,找准机会,一个突袭,什么问题就解决了。
可是最终,却变成了一场强攻。
当第一批进攻的百余名骑兵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大亏之后,刘布武就不可能退却了。
对面的士兵,战斗技巧其实并不出色,甚至绝大部分人都可以有战斗技巧,但他们的勇气,却让人叹服。
刘布武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举着点燃了引线的手雷,从那简陋的掩体之后冲出来,或高呼着口号,或闷不作声地义无反顾地冲向奔腾的战马。
这些人当然立即就死了。
但他们手里的手雷也爆炸了。
更可怖的是,不少人将多个手雷的引线串到了一起,点燃之后冲了出来,这样的集束手雷爆炸开来威力极其恐怖,波及十数丈方圆范围。
当第一匹战马冲进了这个简易的防卫圈之后,战斗其实就已经宣告结束了。当这名刘部的骑兵倒下去的那一刻,更多的骑兵从他撕开的口子里冲了进去。
一旦双方交裹在一起,精锐的训练有素的队伍立时便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战斗,变成了一场屠杀。
除了偶尔的北唐士兵的自爆之外,他们基本上已经没有了反抗的余地。
从战果之上来说,刘布武自然是大获全胜,不但全歼了当面的所有北唐军队,还缴获了成箱成箱的手雷,猛火油弹。
但从自己的损失上来看,刘布武又觉得自己失败了。
他的右军,拢共也只有二千骑,面对着一群北唐的后勤兵,就折损了三百余人。那些受伤的,活下来的可能性基本上没有了。
有的看起来表面上什么伤痕也没有,但从他们大口大口地吐血便可以知道,他们的内腑受了重创。像这样的重创,在以往的战斗之中,刘布武已经见得很多了,那是被手雷这样的武器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给震伤的,与外伤相比,这样的伤,更加地让他麾下的医师们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在痛苦之中死去。
还有一些被猛火油灼伤的,能活下来的也不过是运气极好的十之一二罢了,看着那些痛苦哀嚎的受伤的部下,刘布武的心头就是一阵烦燥。
如果有后悔药,这个时候他想吃上一大碗。
难怪父亲说,自己还远远比不上腾建。如果是腾建,可定不会这么莽莽撞撞地便冲上来。
耳边传来了女子的尖叫之声,刘布武回头,看见一个士兵正将一个女医师拽在手里,另一只手却是伸进了对方的衣服里。那女医师拼命地挣扎着,尖叫着,但在对方铁钳一般的手里,却是毫无反抗的余地。
刘布武大怒,几步冲了过去,举起手里的马鞭子,没头没脑地向着这名士兵抽了下去。
“王八蛋,你精虫上脑吗?”
挨了几鞭子的士兵蔫蔫地丢下了这名女医师,女医师跌在泥泞之中,双手环抱在胸前,整个人蜷成一团,却还是抬起头,仇恨地看着刚刚救了她的刘布武。
“我知道你是医师。”刘布武指了指不远处那些受伤的士兵处:“你可以为救治他们吗?”
女医师看着他,突然一张口,一口唾沫喷向了刘布武。
刘布武侧身避开,制止了身边愤怒地想要抽刀砍杀女医师的亲兵,道:“瞧,你们也还有受伤没死的。我答应你,救我们一个人,我就允许你们救一个自己人。这交易如何?”
那名女医生楞住了。
“告诉你的同伴们,如果你们答应,这些受伤的北唐兵,我不会杀他们。”刘布武道。
女医师思忖片刻,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向了被捆起来的同伴。
“将军高明。”片刻之后,看到被俘的那些医师们开始救治两边的伤员,刘布武的亲兵恭维道:“北唐的这些医师手段高明,这一下子,可有不少兄弟能从阎罗王那里捡回一条命来了,等救治完了,咱们再将这些北唐人一刀砍了,为死难的兄弟们报仇。”
刘布武眼睛一翻:“刘某人说话算话,说要放了这些伤兵,就会放了这些伤兵。你当我说话是放屁吗?”
亲兵一楞,眨巴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等他们完事了,咱们就拔营启程。”刘布武道:“这些医师全部带走,北唐的这些伤兵嘛,就不必理会了。我说到做到,会放了他们,但却没有义务照顾他们。”
亲兵这才反应过来,这样的天气,这些人又受了这么重的伤,留在原地,不出一夜,一个个便都冻死了,感情将军并不是要放了这些人。
“将军,这些医师脾气都犟得很,只怕不易驯服!”
刘布武冷笑:“再犟,也不过是一些女人而已。现在难以驯服不要紧,等我们远离了这个地方,到了遥远的南方,到了南昭,交趾,占城这些地方,她们还能怎么办?听说那些地方都还没有开化,是烟瘴之地,这些女医师到时候对我们用处大得很。”
亲兵连连点头:“将军深谋远虑。”
“少拍马屁了。这些女医师,你亲自带人给我盯紧点儿。别让有些混帐有机会欺负她们,这些人都是我们宝贵的财产。”刘布武道:“告诉兄弟们,想要其他女人,我刘某人会给他们,但这些人,不行,要是他们不守规纪,莫怪我军法从事。”
“知道了。”亲兵道。“保管让这些女的全须全尾的。”
刘布武叹了一口气:“我们的医师太少了,这些人对我们来说有大用,再者不是都说了吗,医才父母心,学医的人啊,心都软得很。我们这一路上千里万里,总是能让这些人为我们效力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人就能救你一命呢!我们这些人,不怕死,不怕血,但病要来了,可不是勇气能解决的。”
因为两边的伤员都要救治,一直拖到天快要黑了,才总算将还能救的,进行了一个最初步的治疗,而在这个过程之中,已经有不少人在痛苦之中死去了。
北唐的数十名伤员被聚集在了一起,哭泣的女医师们在他们的中间点燃了一堆大火,然后便被刘部士卒们强行架上了一匹匹战马,然后整支队伍拔营,向着株州方向而去。
株州,任晓年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稍作整理驻扎之后,其部便一分为三,任晓年为中军,刘元为左军,秦宽为右军,三箭齐发,直奔湘潭。而留守在株州的,又只剩下了大约一千人的后勤辎重军以及临时在株州征召组织起来的青壮。
腾建所部,已经抵达到了湘潭附近,按照先前的计划,当是由刘谙所率领的先锋部队,先行向湘潭发起攻击。然后由他率领精锐部队,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不过这一次,腾建觉得不会这么容易,毕竟湘潭的驻守将领是丁太乙的次子丁昊,这里守卫的兵卒,也是湖南军队之中的精锐。
这一仗,不好打。
或者他们只是打上一打,象征性地完成了任务之后,就立即撤退,将这块硬骨头交给唐军自己来啃。
这是他临出发前,刘信达面授机宜之时,这般说的。
既然只是象征性的攻击,腾建也就懒得组织大家来商讨怎么攻击了。毕竟现在,对于他来说,保存实力,也是极为重要的。等到了南诏交趾之类的这些地方,手里没有实力,说什么都是白扯。
要想自己在哪里有一片天地,不一直是被刘信达呼来喝去的附庸,那么,手上就必须有自己的力量。
手上的这支左军,经过不停地战斗,不间断地吸血,现在腾建有把握能掌握一半之数,剩下的到了时候,多的是手段分化,拉拢,或者处理掉。
一阵马蹄声传来,一名信使匆匆而来。
“腾将军,刘大将军紧急命令!”信使翻身下马,双手呈上了信件。
撕开信件,粗粗浏览了一遍,腾建脸色已是大变。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看着信使,厉声质问道。
信使有些莫名其妙,看着腾建道:“腾将军,我不知道啊,刘大将军只说按此命令,立即行动。”
腾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刘谙将军哪里呢?”
“信使是一同出发的,现在也应该到了!”信使回答道。
腾建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只有一条路,向前!
刘元心里有些发毛。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湘潭安静得诡异。
刘谙的部下是一些什么样的角色,刘元心里很清楚,但现在这支部队进了湘潭,似乎转了性儿一般,居然变成了一支纪律严明的部队了。
最开始的时候,刘元还没有在意,但时间一长,这个味儿就不对了。因为像刘谙这样的部队,短时间内控制一下纪律是可能的,但长时间的能把持住,就必然说明会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
将身上的雨衣裹紧了一些,看着在凄雨冷风之中向前挺进的部队,刘元的心里远没有脸庞之上表现出来的那样的平静。
前方传来了一阵骚乱,刘元皱着眉头看向前方。
片刻之后,数名斥候押着一名衣衫凌乱的男子走到了他的跟前。
“将军,抓倒了一个探子。”一名斥候毫不客气地在男子的膝弯里踢了一脚,被扭着双手的男子两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你是谁?来自哪里?”刘元看着平静的男子,问道。
这不像是一个普通的探子,如果是敌人,此时要么表现出惊慌,要么便是愤怒抑或是仇恨。这些年来,刘元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两军交战之前,像这样的探子,被抓,被杀那是再普遍不过的事情了。
不仅仅是敌人,也有自己的。
斥候,总是在不停地补充人手。作为军中危险性最高的一个兵种,他们是最精锐的,拿着最高的薪饷,也干着最危险的活计。
“刘将军,卑职隶属于内卫江西区第二大队第三小队,卑职叫牛金。”
男子一开口,便让四周的人都被惊着了。
“凭证!”虽然也很惊讶,但刘元仍然冷静地问道。
男子扭了扭身子,身后的几名唐军斥候立即松开了手,但拔出来的刀却没有还入鞘中,眼光也仍然死死地盯着男子。
男子站起了身子,活动了一下被双臂,伸手取下了腰间的一根牛皮带子,用力一撕,将牛皮撕开,从内里掉出了一枚薄薄的铭牌,从地上拾起了铭牌,男子递给了刘元。
仔细审视了一下铭牌,刘元点了点头,将铭牌还给了男子:“牛金兄弟,辛苦你了。”
听到将军承认了对方的身份,周围的几名唐军斥候纷纷还刀入鞘,刚刚踢了他一脚的一名唐军带着歉意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兄弟,不好意思了。”
牛金笑了笑,抱拳还了一礼:“无妨,兄弟们好身手,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你们给干翻了,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哈哈一笑。
看着牛金不说话,刘元却是挥了挥手,让四周的唐军散去,独自留下了牛金。
“是出了什么事吗?”刘元问道。
牛金点了点头:“刘将军,从九江开始,我就一直潜伏在腾建的身边,昨天他突然找上了我,真是吓了我一跳。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腾建也早就被我们的人策反了,不知道是那位厉害角色出的手,当真是让人叹服。”
“他说了什么?”
“事情很急,腾建也不愿意写信什么的,只是将事情大略地跟我说了说,事情紧急,当晚我就以被派出来送信而离开了大队,一路之上就来寻你们了。”牛金道:“刘信达与湖南的丁昊已经勾结起来了。湘潭,是一个陷阱,在哪里,丁昊已经准备好了圈套等着你们猜进去,而刘信达所部,此时,只怕已经抢下了株州,我们的后路,已经被断绝了。”
刘元心里一跳,脸色一下子便变了。
“腾建,刘谙,都已经接到了刘信达的命令,他们都已经沿着计划好的路线后撤了,而他们最终都会回到株州。”牛金道。“以便断绝我们后撤的道路。”
“宜春?”刘元一下子想到了株州后面的宜春,如果宜春不出问题,那么虞啸文的部队在数天之后便能抵达,这么大的漏洞,刘信达这样的老将不会不考虑到,除非他们有把握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消灭这支多达一万人的唐军精锐。
牛金摇了摇头,“腾建说,宜春,现在已经被江西方面攻下了,至于到底有多少江西军队也进入了这一战场,刘信达在命令之中并没有说。不过腾建猜这一次的布局如此精妙,时机掐得如此之准,明显便是冲着任将军来的,只怕江西方面也出动了不少的人马。”
刘元只觉得心砰砰的跳着几乎要蹦出腔子,如果宜春也丢了,如果江西方面也有人马加入到了对己方的围剿之中,那么,这一次只怕真是有难了。
这与最早时候得到的江西方面起了内讧的情报完全不一样。
“牛金,还要辛苦你了,我派人与你一起,骑上快马,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消息禀告给任将军。”刘元道。
牛金点了点头:“刘将军,你们不能再向前走了。每向前一步,便离对方的陷阱更进一步,现在回头,全力以赴地去打击株州,说不定还能将株州抢回来,腾将军说,他们尽量地慢一点,也会想办法拖慢刘谙所部回防株州的时间。”
刘元却是缓缓地摇头:“我不能停下来,哪怕是慢慢地向前走,我也要走。秦宽在右翼与我并进,如果我停下来不再前进,他的兵马并不知道这一情况,仍然在按着原来的速度前进,必然就会一个人突出去,这个时候,如果湖南兵马抓住了这个机会,先将突出去的秦部一口吃掉,我们会更危险。”
说到军事指挥问题,战略战术方面,牛金显然就与刘元不在一个层面了。
“现在虽然危险,虽然我们在一步一步地走向陷阱,但我们三部之间,仍然保持着畅通的联系,即便敌人有所动作,向打击某一个方向,那也必须同时防着另外两个方向的我们的人马。这就让我们有了一定的机会,只要我们三部汇合到了一起,那么,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的。”刘元接着道。“你马上出发吧!”
“卑职听令。”牛金拱手道。
“你既然出来了,是不是也回不去了!”刘元突然问道。
“回不去了,等到完成了送信的任务,我便会成为一名战士!”牛金笑道。
刘元用力地拍了拍牛金的肩膀,召来另外数名斥候,让他们陪着牛金一起去寻任晓年,同时又派出人手去通知秦宽。在秦宽还没有得到消息之前,他必须要保持前进的步伐。而他与秦宽之间,足足有两天的距离。秦宽与他和任晓年之间,各有一天的距离。
等到牛金与斥候们离开,刘元努力地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下来之后,这才命令亲兵召集麾下将领。
接下来,全军将进入临战状态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战斗就会爆发。
这只怕会是自己从军以来,最为艰险的一场战斗了,艰险到刘元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的。
刘元很清楚自己部队现在的状况。全军只携带了三天的粮食补给,其它的补给,都是从宜春,株州方面先送到任晓年本部,然后再由任晓年那里发送到左右两翼。
既然宜春,株州方向已经丢掉了,也就意味着所有的补给现在全都没有了。在这样的季节里,食物,将成为唐军最大的敌人。
唐军自然是勇敢的,但如果一个个饿得东倒西歪,这仗,还怎么打?
任晓年将军哪里,只怕现在已经察觉到一些什么了,哪怕没有牛金,他也一定会发现不对了。因为后方的粮食,是每天都会有一部分送达的,如果一天没有到,肯定就出现了某些问题,两天不到,绝对就是出事了。
等到牛金抵达,任晓年就会弄清楚所有的事情。
接下来,就是他这位总理前方的中郎将需要做出决断的时候了。
刘元不同意牛金全军停止前进的建议,不仅仅是因为担心秦宽成了一支孤军,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后退是没有出路的。
现在,他们距离湘潭,比距离株州要近得太多了。
对于刘元来说,现在他宁可加速前进,直扑湘潭,不管敌人有什么陷阱,自己只要像一把尖刀一样,一举戳穿了对方的这个所谓的包围圈,那么,敌人的陷阱,也就只是一个笑话。
拿下湘潭,那就什么都有了。
补给,粮草啥的,湘潭城里肯定有,只要自己能拿下湘潭。
所以同前,是唯一的出路。
即便是知道中了敌人的奸计,对于刘元来说,也不存在后退的可能性。
勇往直前,用强有力的铁拳砸破敌人所有的阴谋诡计。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小伎俩,都将失去颜色。
在与本部所有的将领们取得了共识之后,刘元非但没有降低速度,反而立即提升了行军的强度,三千人的这支唐军,如同一支利箭,直捣湘潭。
而此时,在湘潭,丁昊的第一支援军,由卢元率领的五千湖南骑兵,已经抵达了。
在另一个方向上,季志江率领的江西,岭南两支队伍,也越过了株州,在刘信达所部的目送之下,尾追着唐军而来。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判断
石壮接到陈长平的八百里加急快报的时候,正带着他的身边的一帮亲卫们出早课。虽然是寒冬腊月,但一帮子昂藏大汉却是一个个赤着胳膊,整个人都冒着腾腾的白气,倒恍若是一般天神下凡一般。
郑文珺拿着公文走进来的时候,石壮正在玩石锁,大几十斤的石锁在石壮手中就宛如一个玩具一般,上下飞舞,惹得周围一帮亲兵大声喝彩叫好。
看到郑文珺,石壮粗壮的胳膊猛地向上一颠,停在他胳膊上的石锁便飞了起来,手掌一推,石锁稳稳地飞向了他身侧的石平,石平一声大喝,扎稳了马步,两手顺着石锁飞来的方向一托一拖,已是稳稳地接在了手里。
十八岁的石平,如今已经比他的父亲要高出了一个头,那一身健壮的肌肉,也是丝毫不逊色于石壮。
面对着一群**的大汉,郑文珺连眼皮儿都没有抬一下,径直走到了石壮的跟前,低声道:“陈长平将军的加急公文。”
石壮接过火漆密封的公文,哧拉一声撕开,匆匆浏览了一遍,脸色却是严峻了起来,将公文还给了郑文珺,在原地来回走了几圈,突然停了下来,道:“你去通知钱总督,我随后过来找他议事。”
郑文珺点了点头,转身欲行,石壮却又叫住了她,笑道:“告诉钱总督,我去他哪里吃早饭,上一次他送我的醪糟鱼,大大地准备一盘。”
郑文珺脸上露出了笑意:“可要准备酒?”
“那就不了。”石壮摇头道:“这一次,事儿有点大!”
郑文珺先是一愕,接着便略显紧张地匆匆而去。
石壮如果说事儿有点儿大,那只怕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石壮转过身来,拍了拍手,一群还在舞刀弄棒的汉子立时便停了下来,呼喝声中,在石壮面前站成了整齐的数行队列。
“今日到此为止,石平,通知在岳阳的所有将领,从即时起,全军进入最高级别的备战状态。”石壮道。
“要打仗了吗?”不仅仅是石平,在场的所有人,脸上都是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石壮拍了拍裸露的胸肌,笑道:“都长胖了,肌肉也有些松驰了,是该活动活动了。”
等石壮洗漱完毕,带了数名亲卫直奔总督府之后,湖南总督钱彪早已经是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早餐候着了。
说起来是早餐,但桌上琳琅满目的竟然有十好几样。石壮点名的醪糟鱼更是准备了两大盘。
石壮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直接据案大嚼,边吃边笑道:“钱督,要是让长安的那些监察官看到我们两人的这顿早饭,只怕便要痛心疾首的上折子说我们穷奢极侈了。”
钱彪亦是大笑:“要是什么都按照这些家伙说得来,那我们还活不活了?咱们又没有贪渎,也没有盘剥,都是自己的薪俸所得,有条件吃得好穿得好,为什么不吃好穿好一点?咱们这些人不吃不用,那些卖粮卖菜的人,又怎么能赚得到钱?难不成我们将钱都藏在家里,然后天天穿麻衣,吃粗粮,就能让百姓的日子过得好起来?”
“说得对极了!”石壮笑道:“那些御史言官没有在地方上为官的经验,大部人都是读书读迂了的那种。不过呢,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人认死理,倒也能起到一些警醒作用是不是?”
“那倒是。”钱彪点头道:“不过吴进此人,可一点儿也不迂,精明得很。”
“这家伙在放长线钓大鱼。”石壮道:“这家伙啊在憋大招,别看他现在执掌下的监察委员会似乎一个劲儿地在最基层动手,但他只要一发力,只怕就会技惊四座的。”
钱彪哈哈一笑,还别说,吴进这个人上位监察委员会副主席一职之后,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还真是如芒刺在背。
说起来也是很无奈的事情。做官做到他们这个地步,你硬要说他们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大公无私,这简直就是天方夜潭。作为地方大员,一举一动不知牵涉了多少人和事,有时候真真正正的是身不由己。他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往自己兜里揣。可有时候,不往自己兜里揣就没事了吗?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而已。
普通人讲黑与白,是与非。
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在黑与白,是与非之间,却还有另外的一块区域,只不过是不能宣诸于口罢了。
“今日大将军过来,是有什么公务吧?”钱彪笑问道。
“你儿媳妇儿给你透风儿了?”石壮一口气将碗里的粥喝完,拿着一个馒头咬了一大口,问道。
“她只说了陈长平有紧急公文来。”钱彪道。
“双江口的卢元突然率五千湖南骑兵跑了。”石壮两口便将一个馒头吃完,拍拍手,看着钱彪道:“陈长平一边发兵占据双江口,一边向我发来了紧急公文。”
钱彪一怔:“这事儿怎么听着透着一股子诡异啊?卢元是湖南老将,丁太乙的老兄弟,他这一跑,就将益阳防线撕了一个大口子,等于将益阳拱手送给了咱们,所谓何来?说是这老东西背叛丁太乙,我可不敢信。”
“送我们这份大礼,自然是有所求。”石壮吐出一口气:“还记得一个月前我跟你说过的任大狗给我写来的那一封信吗?”
钱彪现在虽然转成了文职,但也是带了半辈子兵的人,一听之下,顿时明白过来了:“他们的目标是任大狗的那一万右千牛卫。不过仅凭湘潭的那些人马,再加上卢元这五千骑兵,就能一口将任大狗吞下?任大狗要是这么没有用,只怕早就变成任死狗了。”
“是啊,为什么呢?”石壮看着钱彪。
“除非他们还有别的后手!”钱彪敲着桌子,若有所思地看着钱彪,看了半晌才试探地问道:“刘信达?”
石壮重重地点了点头。
“极有可能是刘信达与他们勾结在一起了。”石壮道:“若非如此,很难解释敌人的行动。而且我还更担心的是江西方面。”
“不是情报显示江西方面出现了内讧了吗?他们还有精力管湖南的事情?”钱彪奇道。
“钱总督,如果只有湘潭兵马再加上刘信达,有可能吃掉任大狗,但是虞啸文所部会眼睁睁地看着任大狗被吃掉吗?所以必然还有一支人马作为殂击虞啸文的援兵存在着,这支兵马从哪里来?只能是江西。想要挡住虞啸文的这一万大军,需要多少江西兵?起码翻个倍才有可能。”
钱彪深以为然。
“所以说,这一次针对任大狗的行动,实际上是江西,湖南两方面的联手之作!”
“还有岭南。”石壮道:“别忘了,江西现在还有一支岭南军队,而且江西湖南两地,都没有人有能力能完成这一次操作,这需要此人有绝高的地位和人望以及魄力。”
“以益阳为代价,换消灭任大狗?”钱彪摇头道:“这不太能理解。”
“当然不止是任大狗。”石壮眯起了眼睛,“如果操作这件事情的是我,那么任大狗就只是一个引子而已。我的目标,必然是整个右千牛卫。”
钱彪顿时坐直了身子。
“你想想看,右千牛卫一共三万五千编制,控制着整个鄂岳以及江西九江等地区,现在兵力,已经很分散了。”石壮道:“任晓年现在深入到了湘潭地区,虞啸文还在九江,而李泌的中军还在鄂州。”
以手指蘸了茶水,石壮在桌上随意地划出了右千牛卫现在的军力布署。
“任大狗跳进了陷阱,虞啸文肯定要全力救援,李泌必然也会全军出去,作为虞啸文的后续部队。那么,如果我有绝对地把握在一定的时间内拿下任晓年,然后再集结所有的部队反扑虞啸文,你说结果如何?”
“虞啸文很可能也要遭殃!”钱彪神色郑重地道。
“对,虞啸文也要遭殃,然后整个右千牛卫就只剩下李泌的中军一万五千人了。”石壮的指头重重地一戳,“此时,南方联军再全力以赴,猛攻鄂岳,李泌守得住吗?一旦守不住,鄂守就失掉了。即便我们拿下了益阳又如何?对方重新拿下了鄂岳,还干掉了我们一个卫,从战略层面之上,他们已经大获全胜了。我们这一年来的所有努力,全都白费,一切又回到了一年前的.asxs.。”
“所以?”
“所以,我们就准备干一票大的。”石壮道:“益阳我想要,任大狗也不能让他成为任死狗。必须将他从这阎王殿里捞出来。”
“你的意思是要全体动员了吗?”钱彪有些吃惊:“可是我们没有接到最高委员会的通知,军事委员会也没有命令下达。而之前,中枢的意思,并没有准备在这个时候与南方发生全面冲突。而且,大将军,所有的这一切,还是基于你的个人判断。”
石壮微微一笑道:“我想,皇帝陛下掌握的消息会更全面,现在想必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意图,但路途遥远,想要将命令送到是需要时间的,如果我们坐等命令先到,那只怕一切都来不及了,唯一可做的,就是收拾残局了。一个益阳,怎么能弥补我们如此大的损失呢?这事儿,钱总督敢不敢跟我一起干?”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一起担
这事儿,石壮纵然贵为大将军,也是没法子一个人干的,因为部队的后勤掐在了地方总督手中。小规模的军事行动,石壮完全可以不依赖钱彪,但像这样全卫动员的一场大规模的战斗,那就必须与地方长官达成一致了。特别是在没有军事委员会的授权之下。
这是一种越权的行为,哪怕事后证明这个判断是正确的,恐怕也不会受到嘉奖,说不定还会有处罚。因为对于中枢来讲,这样的事情,是比较犯忌讳的。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只要做了,对钱彪和石壮而言,在政治之上,极有可能便是一个污点。
当然,也不是没有收获。
至少,可以收获右千牛卫大将军李泌的友情以及鄂岳地方上的感激。
而且,一旦事后证明这个事情做对了,那么即便有处罚,朝廷也会认可石壮与钱彪二人在战略之上的眼光与判断。
怎么说呢?
失去与得到并存,就只能看二人的取舍了。
现在,石壮已经表明了态度,皮球已经被踢到了钱彪这里了。
钱彪起身,在屋里慢慢地踱着步子,他不得不计算这里头的得失问题。
从军事上来说,他基本上同意石壮的判断,他们如果不出兵救援的话,任大狗十之**会变成任死狗,鄂岳也会遭受到危机。
同意出兵,这件事最终的责任,他就要和石壮一起担起来,总体上来说,只要结果是好的,最终的处罚极有可能是雷声大雨点小,如果因此而赚取了益阳,同时又保住了鄂岳,那么在战略之上便重重地挫败了南方集团的图谋。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李泌的身份非同一般,获得了她的友情,那么也便代表着同时获得了曹信,曹彰,皇后柳如烟甚至皇帝李泽的友情。
这件事情,还是做得的。
表面上看,政治上会有污点,但这个污点,却正是以后自己更进一步的闪光点啊!
“做了!”他转过身,看着石壮:“大将军需要什么?”
石壮没有半点惊讶,似乎早就知道钱彪会做出这样后个决定。
“粮食后勤辎重这些是不必说的了。”石壮道:“我还需要钱总督尽可能地动员起民间青壮,今年整编的时候,不是有大量的老兵退役了吗?钱总督需要把他们重新集结起来。”
“我们的兵力是够的!”钱彪皱眉道。
“我们的主力需要从双江口这个缺口直戳进去!”石壮道:“我要一路杀奔长沙。现在的长沙是个空心汤圆了,他们所有的兵力要么在益阳,要么在湘潭,我相信丁昊为了拿下任大狗,一定将长沙的有效兵力抽调一空了。这个时候,我们的大军突然出现在长沙,丁太乙的老巢便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石壮做了一个手势,笑道:“更为重要的是,一旦长沙被袭,不管丁昊想要拿下任大狗的心情有多么的急切,只怕也要回师救援的。如此一来,任大狗的压力便会大大减轻。”
“如果有足够的兵力的话,甚至可以在半路截击这些回防长沙的湖南军队,说不定还可以直接杀奔湘潭,把任大狗从沼泽里拖出来。”钱彪补充道。
“不错!”石壮点头道:“所以我需要足够的兵力在益阳一线迷惑丁晟。要是让他窥见了我们的真实意图,抢先放弃了益阳全师回援长沙,我们的算盘不免落到了空处。到时候就算拿到了益阳,却还是救不了任大狗。”
钱彪叹了一口气:“大将军,说句实话,就算我们行动再快,最终能挽救的恐怕也就只有虞啸文,李泌,任大狗的军队处在风暴的中心,只怕是救不得的了。”
“那就要看任大狗所部的决心和韧心以及对目前战局到底有多少警觉之心了!”石壮道:“他早察觉一点敌人的阴谋,便可以早一步做好一些布置,便能多坚持一天等到整个战局发生变化。”
“那是风暴眼儿,也是血肉磨盘。”钱彪道:“南方联盟是志在必得,连益阳都舍得放弃,便可以想象这一战的风险了。”
“南方联盟是下了血本儿的。”石壮笑道:“益阳这一次就是拿来诱惑我们的。不过我这个人的胃口一向很大,益阳我想要,另一边儿我也不想丢。”
“益阳我也想要!”钱彪大笑起来。
现在他这个湖南总督虚有其表,除了岳阳周边,其它的地方,都还控制在丁太乙手中,如果这一次能拿下益阳,那总算是名符其实了一些。再进一步,如果石壮出兵,当真拿下了长沙,在湘潭挫败了南方联盟的阴谋,那整个湖南入他觳中还会远吗?
到了那时,再与其它总督一起齐聚长安的时候,他才能挺起胸膛昂首阔步,不像上一次,见了其它地方的总督,总觉得差人一筹。
“石大将军,某家的小孙孙,这一段时间一直有些体弱多病,长安哪边名医荟萃,我准备让某家的夫人带着小孙孙一起去长安,请金太医瞧瞧。”钱彪道。
石壮一怔,但马上反应了过来。
这是钱彪在向长安方向表明态度呢!钱家在与朱氏当年的争夺之中,家族几乎覆灭,钱彪现在的这个小孙孙,是他们第三辈之中的唯一的一根独苗,钱彪看得跟眼珠子一般。
“也好,金太医的确是医术超群。这样吧,我也正准备派石平去向军事委员会说明我如此决策的原因,夏竹也十分想念皇贵妃了,便让她们一起做个伴儿去长安吧!”石壮道。
“如此甚好!”钱彪满意地笑了。
石平是石壮的独子,与自己的小孙孙那都是两个家族未来的希望,夏竹与夏荷更是情同姐妹,如此去长安,份量那是足足的了。
“钱粮,军械,骡马,这些我们是备得足足的。”钱彪道:“大将军也知道,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尽快地拿下湖南,让我这个总督名实相符。虽然早前中枢不愿意在这个时间段发动大规模的战事,但我可是一直在准备着。哈哈,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这战事,还是提前展开了。”
石壮一笑,站了起来,拱手道:“如此,那我这边就要开始行动了。”
“大将军放开手去干,后勤辎重我这边保证供应到位,绝不会让我们的士兵受冻挨饿。”钱彪道。
湖南的两大巨头达成了协议,整个战区立时便行动了起来。
石壮决定亲自率精锐加入到湘潭一线作战,而在益阳一线,则由梁晗负责对丁晟进行军事欺骗,要让丁晟以为唐军会抓住这个机会对益阳发动全线进攻,而实则之上,右威卫的主力,已经在石壮的亲自率领下,自双江口这个缺口一路直奔湘潭,来一招黑虎掏心了。
就在湖南驻军全线动员的时候,驻扎在九江的右千牛卫虞啸文一部,也接到了来自宜春等地的紧急军情,虞啸文震惊之余,没有丝毫的耽搁,除了立即向身在鄂州的李泌紧急汇报军情之外,一刻也没有耽搁,首先便将自己麾下所有骑兵尽数派出,奔赴宜春,其余主力也随即全面出动。
而随着军队迫近宜春,虞啸文的心情却是愈发地沉重了起来,无数的斥候正将一份份的情报汇合到了他的案头,小小的宜春,钱守义屯集了近三万兵力,而且根据这些情报所显示的对方的态势,钱守义是摆明了要用一个铁桶阵来对付自己了。
这是要将自己拦在宜春之外,从而让他们好在株州,湘潭之间从容击败任晓年的架式。自己赶到宜春还需要数天时间,而且击败钱守义在宜春的防守,也需要时间。就算自己能做到这一切,任大狗到时候还存在吗?
“将军,火炮太重了,道路泥泞,实在难行。不若放弃这物事,咱们轻装前进!”一身泥水的副将向虞啸文建议道。
“征发更多的民夫,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这四门火炮,你必须给我在规定的时间内运到宜春!”虞啸文没有理会副将脸上的为难之色,厉声道:“届时不到,我会以贻误军机治你的罪!现在不要跟我谈什么困难,所有的心思,都给我用在怎么解决困难之上。”
看着副将离去的背影,虞啸文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部下心中其实有怨气的,任大狗的吃相太难看了一些,如果他先知会自己,让自己能提前接管宜春,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大漏子?现在出事了,他们却要来补锅。
不过现在也没有时间来理会这些糟心事儿了,这桩事完了,如果任大狗还活着,只怕在军队之中的前途,也完蛋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只怕已经不是右千牛卫一家能解决的问题了。除非朝廷坚持先前的原则不变,坐视整个任晓年部被消灭,但这是绝无可能之事。
朝廷的整个大战略到此便要来一个急转弯,虞啸文能想象到朝廷大佬们的愤怒心情。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杀出一条血路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危险。
看着一个个血迹斑斑归来的斥候,刘元的脸色黑得像锅底一般。不但前面有敌人阻截,左右两面也出现了敌人的踪迹,而在他和秦宽之间,居然出现了大规模的骑兵部队。
往这个方向上去的斥候,五个人出去,只回来了两个。
而且,这支骑兵部队原本应该是驻扎在益阳的卢元所部,现在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自己与秦宽,以及任晓年所部的联系,基本上给切断了。
换而言之,三支唐军已经被敌人给分割开来了。
沉思良久,刘元决定让自己成为一支孤军。
毫无疑问,当你完全脱离了与友军的呼应成为一个突出的部分之后,敌人一定会像闻到腥味的猫一般地扑上来撕咬的,对于自己的部队而言,极其危险。
但刘元也相信,不管是任晓年也好,还是秦宽也好,应当能懂自己要干什么,他们也应当不会浪费自己给他们创造的机会。
现在秦宽,刘元,任晓年三支部队各自都显得单薄了不少,刘元希望在自己吸引了大部分的敌人前来围剿之后,任晓年能迅速向前突进,力争与秦宽汇合到一起,这样,他们的力量将会得到根本性的增长,从而增加生存的可能性。
李大将军一定会来救的,朝廷也不会坐视不管,肯定还是有些手段的。而想要等到这些,首先自己就要坚持更长的时间,因为不管是李大将军哪里,还是朝廷哪里,从得到消息,到做出反应,最后付诸行动,都是需要时间的。
临时的会议显得有些沉重。
所有的将领们都知道,刘元的决定,无异于是一场赴死之旅,一旦向前,就没有回头路。如果采取保守的策略的话,选取一个险要之地坚守,说不定他们可能等到转机。毕竟,他们是最先得到消息的。
刘元犀利的眼神扫过与会的每一位军官。
这是一次扩大的会议,所有哨长以上级别的人,都出现在了这里。
“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义兴社员。我想,大家都不会忘了义兴社纲领封皮之上的那几句话。”刘元语气很轻,但却很坚决。“现在,是到我们践行的时候了。”
会场之中,气氛格外地沉重起来。
“诸位,我们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也已经作好了一些相应的准备,可以想象,不管是任将军所部,还是秦将军所部,现在只怕刚刚得到消息。等到他们做出反应,敌人的分割包围已经全面完成了,到那个时候,说什么就晚了。而现在,敌人之间还有缝隙可钻,还有漏洞可以找到。这是我们的机会。”
“一旦我们能找到机会,那么,必然就会吸引到周边的敌人向我们围拢,如果我们吸引了大批的敌人,秦将军也好,任将军也好,便有了时间作出调整。”
“这是一场向死之旅,但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我们能能杀出一条血路。”
刘元站了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然,这里头的艰险不问可知。虽然我是这支军队的长官,但在这样的可以选择的时候,我愿意让大家一齐来选择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同意我的方案的人,站起来。不同意的,原地坐着不动。”
一阵沉默之后,一个人站了起来。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人,全都站了起来。
看着面前没有一个坐着的人,刘元欣慰地笑了。
“好,不愧是大唐军人,不愧是我刘元的兄弟!现在兄弟们,准备战斗吧,笔直向前,直面与敌人的战斗吧!大唐的军人是最勇敢的,大唐的军人也是最强悍的,而我们,是他们之中最勇敢的那一些人。”
湖南将领魏冬生是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的。
他也算是老将了。
扪心自问,如果自己碰到了这样的情况,一定会选择一个险要的地方固守待援,不管能不能最后脱困,至少,还可以抱有一份美好的期望。
现在面前的北唐军队刘元所部,拢共三千人。而且已经陷到了数面包围之中,在他的前面,是率领的多达上万人的步卒,在他的左右两侧,是骑兵正在穿插分割,毫不夸张地说,对方已经陷入到了绝境当中,就算前方的敌人羸弱不堪一击,但打垮了前面的敌人又能怎么样呢?在更前方,还有更多的军队在等着他,还有冰冷高大坚固的湘湘城墙在等着他。
魏冬生认为现在北唐军队的士卒的士气一定跌落到了谷底。
这是他的常规认知。
不论是谁,身陷绝境之后,有这样的反应,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眼前发生的一幕,却不是这样的。
唐军在天色刚亮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大营之前,势如疯虎一般地向着自己的营盘发起了疯狂的进攻。
自己的前营几乎在与对方接触的一霎那,便被击溃了。
眼看着对方直击自己的中军大营,而自己的大营还是一片混乱的时候,魏冬生当机立断,下令一名部将就地收拢残军进行抵抗,而自己则率领成建制的主力退向了后营。
后营此时应当已经构建了最基本的防御措施了,自己的主力注入进去,便可以将对方阻截在了大营之中。只要做到了这一点,接下来便能凭借着自己的人数优势与敌人纠缠,而这里发生的战斗,很快就能传到左右两翼的骑兵哪里,等到骑兵赶来,就是刘元覆灭之时。
魏冬生的反应和指挥没有一点儿的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错误地估计了眼前这支队伍的战斗力以及战斗意志。
他刚刚退入后营,还没有来得及进行必要的军事布署与兵力配备,唐军已经追着他的尾巴杀了过来。
他留下来的那些拖延时间的残兵,竟然为他一点时间也没有争取到。
刘元冲在部队的最前方。
浑身上血的他,双手挥着他的横刀,笔直向前,对于左右两侧奔逃的对方士兵看都不看,只要不跑到他的前面去,他就不愿意花费那怕一点点力气去砍上一刀。
前方出现了拒马,鹿角以及其它一些乱七八糟的障碍物,而在这些东西的背后,则是正在慌忙列阵的湖南军队,一面魏字大旗之下,一排排的弓箭手正在弯弓搭箭,刘元甚至看到了一台台的强弩正在被士兵们绞着弦,上着箭。
刘元狂吼着向前奔跑。
起跳。
他整个人腾身而起。
他听到了无数羽箭击发时的那嗡的一声响。
团身。
整个人如同一个皮球一样蜷缩成了团,刘元重重地坠了下去。
啉啉的羽箭从他的头顶之上飞过,身上的盔甲传来叮叮当当不绝于耳的声音。
不知道中箭没有,也不知道受伤没有。
这个时候的刘元,压根就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在落地的一霎那,他的横刀就已经展开。
横扫!自左向右。
横扫!自右向左。
大唐军器监为将领们量身制作的兵器,在这一刻,体现出了它们该有的强大的能量。
横刀所过之处,鲜血飞溅,惨叫连连。
“手雷!”刘元嘶声吼道。
紧跟在他身后的两名亲兵,掏出了手雷,就在地上燃烧的火炬,点然了引线,一二三声数过之后,脱手扔向了不远方那些看起来已经形成了队列的湖南军队。
轰轰的爆炸声中,刚刚有了一些模样的军队,又被炸得一片稀乱。
魏冬生被爆炸的气浪推得险些从马上掉下来。
勉强在马上坐稳了身体,却惊骇地发生,从烟雾从中钻出来一个双手握着一柄大了好几号的横刀的家伙,浑身上下都是血的家伙,此时正咧开了一张大嘴,露出了白生生的牙齿,狞笑着向他冲了过来。
这一瞬间,也不知道是鬼上了身还是被迷了心窍,魏冬生居然下意识地一拨马,转身跑了。
主将奔逃,将旗后移,在战场之上意味着什么再也清楚不过了。
本来已经有了一些模样的后营,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又尽数垮塌了,他们随着将旗开始向后撤退。
如果这个时候刘元想要扩大战果,想要杀伤更多的湖南士卒的话,他是有机会的,因为此时,对方已经完全失去了有效的抵抗。
只可惜,刘元没有时间。
他很清楚,对方的骑兵,只怕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稍有耽搁,自己可就走不了啦。
“不许恋战,抢过所有能代步的骡马,我们走!”刘元一把抓住一匹失去了主人的战马,翻身骑了上去,大声吼道。
紧随在他身后的一名亲兵从腰上摘下了军号,嘀嘀哒哒地吹了起来。
刘元更是毫不留恋地一打马匹,继续向着前方奔去。
很快,敌人便也学乖了,只要往两边跑,唐军便不会追赶,只有那些昏了头不辩左右的人,才会挡在唐军前进的路上,成为唐军的刀下之鬼。
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时辰,刘元竟然从当面的一万湖南步卒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扬长而去。
湖南军损伤了许多吗?
未必。
战后统计,魏冬生脸色铁表,拢共的伤亡不过千把人而已,可一支大军就这样在那个时间段内崩溃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杀你一个回马枪
“伤亡多少?”刘元站在小溪边上,用头盔舀起水来,往盔甲上一泼,顿时殷红的血水沽沽地流了出来,连着泼了十几次,血水终于淡了下来,他这才蹲到盔甲边上,用一块抹皮,死劲地擦拭起来。
“有两百一十二个兄弟没有跟上来!”游击将军蔡开明有些悲伤地道。“轻伤的已经统计出来了,三百另六个,不过都没有什么大碍,医师已经给他们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基本上还能继续作战。”
刘元点了点头,没有跟上来,自然就代表着已经牺牲了。实际上,在作战之后,又如此高强度地行军了整整大半天,受伤重的兄弟,根本就不可能坚持下来的。
将盔甲擦干净,刘元站了起来,道:“告诉兄弟们,生火做饭。干粮省着点,先别吃,队伍之中那些受伤的骡马,先宰来吃了。”
蔡开明吃了一惊:“刘将军,这不妥吧,已经大半天了,虽然斥候还没有回报,但是敌人的骑兵应当已经离我们不远了,一生火,烟一起来,咱们的位置就暴露了。”
刘元哧地一笑:“你不生火,对方就不知道你的方位吗?先吃饱喝足再说。这样的天气,让弟兄们烤烤火,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蔡开明眨巴着眼睛半晌才道:“刘将军,你又有什么算计?”
“瞧瞧,这么一大片林子,如果你是骑兵将领,你会贸然进来吗?”刘元问道。
蔡开明摇了摇头:“不会。骑兵进了林子,就没有优势了。”
“对啊,所以敌人的骑兵,会进来吗?除非带队的是一个超级蠢材。”刘元道。
“可这样明目张胆地......”蔡开明仍然犹豫难决。
刘元一边套着盔甲,一边道:“我猜,敌人一定会很聪明的,他们肯定不会进林子,而是会绕一大段路,想超到我们前头去。然后等着后面的步卒上来,然后用步卒把我们压出林子,他们再在林子外面以逸待劳地收拾我们。”
“这是正规的打法。”蔡开明点头道。
“瞧瞧,想要不进林子,那就得绕开眼前的这座山,这一来一去,大概明天早上他们能绕到我们的前头去堵我们。”
“那不还是把我们堵在这里了!”蔡开明一摊手:“魏冬生的军队损失其实并不大,现在只怕正整顿军队,重振旗鼓之后肯定会再来追我们的。”
“对啊!”刘元道:“所以,我准备回去再猛敲他一顿。”
“回头?”蔡开明顿时石化了。
“兄弟,我们这一次作战,不是为了我们自己能突出重围,而是为了能吸引到更多的敌人到我们这边来。”刘元道:“如果不重创几次敌人,怎么能吸引更多的敌人来呢?”
“那要怎么打?”
“正如你所说,魏冬生所部现在正在重整旗鼓,士气恢复是要时间的。今天晚上,我带一半人马杀一个回马枪。”刘元道:“你带一半人马,留在这片林子里,等待那些骑兵闯进来。”
“不是说他们不会进林子吗?”蔡开明愕然。
“开始自然不会进。”刘元笑了起来,“但是呢,等到魏冬生哪里又被狠狠地干了一票,敌人的骑兵自然是恍然大悟,原来我们根本就没有过去的意思啊,感觉到被骗的他们,肯定要急于回去堵我们,这个时候,自然就是要穿过林子的。他们肯定想不到,我还留了一半人在这里头等着他呢!兄弟,猎人们的那些道道儿,你不陌生吧?”
“一半人去敲魏冬生的大营,是不是太少了一些?现在那家伙起码还有七八千人!”
“打这样的仗,那在乎人多人少呢?关键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刘元道:“今天大早上的,咱们刚刚开始攻击的时候,我发现魏部的很多士兵,似乎眼睛不太好使。”
“我也注意到了。”
“夜盲症!”刘元喜滋滋儿地道:“这些年来,咱们大唐的军队,都没有这回事儿,所以我们居然忘记了这么一码子事儿了。这些湖南军队,哪里像咱们大唐的军队吃得好,营养足,他们中相当一部人有夜盲症,晚上去干他们,正是时候。”
蔡开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刘将军,林子时的事情,你就交给我吧,他们要是敢穿林子,我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生火,做饭。”
一缕缕的炊烟从林子里升了起来,要多么显眼,便有多么显眼。随着唐军的斥候一头扎进了林子不久,大队的骑兵果然出现了地平线上。
大约三千骑兵由驻湘潭的丁昊部将周灿率领,却是停在了林子之外。
逢林莫入,这是骑兵作战的一条铁律。
这样的一片老林子,里头虽然有路,但了逼仄无比,骑兵进去了,要速度没速度,要展开也无法展开,要是遇到了敌人的埋伏,那简直就是送货上门。
看着那缕缕炊烟,周灿冷笑不已。
“如此拙劣的计策,也想诱使我上钩,当真以为我是三岁小儿吗?”周灿回顾四周骑兵。
所有人一起哄笑起来。
“周将军,会不会是对方虚张声势,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也许他们真就在里头呢?又或者他们早就跑了,只留下了一些人来吓唬咱们,让咱们不敢进林子呢?”一片哄笑声中,一名将领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他们真在里头,我们进去了,毫无优势可言。”周灿看了对方一眼,道:“当然,也许正如你所说,他们已经跑了,里头就只剩下了几个虾兵蟹将。”
“要不要派人进去打探个虚实?”
“何必?”周灿摇头道:“不管他们在不在里头,我们都不用理会,从这里,绕过这片老子,也不过需要小半日功夫,一支已经穷途末路的军队,便容他们多活小半日又如何?他们要是出了林子,小半日之后,我们自然能发现他们,追上他们。如果他们不出老林子,等到魏冬生来了,自然能将他们逼将出去。咱们宝贵的骑兵,可不是用来作这种无用的消耗的。”
一席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
不像在北方骑兵是大规模配置,就算是步卒,骑马也不过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这是因为大唐掌控了北方,战马这种在南方很难弄到的战略物资,在北方却是毫不稀奇。
骑兵,是一个奢侈的兵种,南方节度们,训练出一个骑兵以及给骑兵配备上全套的装备,那可是花费不少的。
所以在南方,骑兵一向是自觉要比步卒高上好几头的。
周灿这番话,让众人深以为然。
一切就如同刘元所料的那样,这支骑兵在林子外头根本就没有停留多久,便直接绕过了这片老林子径自走了。
林子中,攀在大树顶上目睹了这一切的蔡开明,对于刘元的算计,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老林子中,一半唐军士兵们吃饱,喝足,然后在一堆堆大火的边上,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另一半,则在蔡开明的带领之下,在老林子里忙忙碌碌地布置着陷阱。
夜色落下帷幕之时,刘元领着一半唐军,又再一次踏上了来时的路。
魏冬生就是一个倒霉摧的。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支逃跑走了的军队,一支正在被己方骑兵追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唐军,居然会杀了一个回马枪,又摸到了他的门上。
好不容易收拢了溃散的兵马,又是打气,又是赏赐,总算是稳定了军心,大家伙吃了一顿饱饭之后,他正召集所有的将领们开会讨论接下来如何重新振作士气,如何追上敌人一雪前耻的时候,喊杀之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因为没有想到还会碰到敌人,也因为天色一亮,他们就要再次踏上追赶唐军的路程,所以,这支军队的营盘扎得极其陋,除了一些基本的岗哨之外,连个望楼之类的都没有立起来一个。当这些岗哨被唐军轻而易举地摸掉之后,刘元带着的这一千余唐军,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抵近到了营盘的跟前,对手还浑然不觉。
可怜这些湖南士卒白日里刚刚受到了惊吓,现在好不容易回过魂儿来,打击便又猝然而至。
正如刘元所想的那样,这支军队之中,夜盲症大量存在。当战斗骤然发生,在这样的黑夜之中,这些人便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撞,因为眼睛看不清东西,慌乱之中他们只能胡乱地挥舞着兵器以求自保。
效果好到刘元自己根本就没有想像得到。
魏冬生的军队,炸营了。
面对着如此的状况,魏冬生欲哭无泪。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弄清楚了这一次来袭击的唐军并不多,但问题是,他完全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相反,他自己都被溃乱的军队裹胁着一路溃逃了。
他的亲兵们,也只能勉力地保护着他们的主将,不会被乱军所伤而已。
追杀了大半夜,眼见得效果已经远远地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刘元决定收兵,回到那片老林子里,看看那支骑兵会不会上当。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再搞你一次
周灿得到魏冬生再次遭到刘元袭击的消息的时候,简直如五雷轰顶,一阵极度的羞耻感让他愤怒到几乎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
刘元就在那片树林里。
刘元料定了他的所思所想,预测了他接下来的所有行动。
这对于一员带兵武将来说,简直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也是对他最大的否定。
三千骑兵,在周灿的带领之下,风驰电挚地向着带路奔去。
他从另一个方向上进了那片曾让他绕了一大段路的老林子,但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带着骑兵大队,沿着老林子里的那条狭窄的道路向前狂奔。
他没有想到袭击魏冬生的时候,刘元只带了不到两千人,他也没有想到,刘元在谋算着魏冬生的时候,还分了一半心思想要谋算他。
愤怒得几乎失去理智的周灿,一头便撞进了这一片天罗地网之中。
伴随着一声声剧烈的爆炸在队伍的两头响起,周灿一颗活泼泼乱跳的心,一下子从热血澎湃掉到了冰窖之中。
这不是手雷的爆炸之声。
因为连着两次的爆炸之声的巨响,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甚至看到了数匹高大的战马被抛飞了起来,然后在空中就那样四飞五裂了。周围的碗口粗细的树木就像纸一样的被撕碎,变成了一片片的木屑化作满天花雨落下。
奔行在队伍最前头的数十骑,在这爆炸之声,瞬息之间化为乌有。
这是刘元所部配备的不多的炸药包,为了这一次的伏击,刘元将他们全都用上了。
队伍两头的连着两次的爆炸,将周灿所部一头一尾几乎全部消灭,而更恐怖的是,老林子之中的这唯一的一条可供骑兵奔行的在这,被炸飞的树木,尸体堵塞得死死的,三千骑兵,被困在了林子之中。
“准备战斗!”周灿大声嘶吼着。
爆炸之声让他魂飞魄散,但也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清醒了过来。
“一二三哨,下马,向左,搜索敌人。”
“九十十一哨,下马,向右,搜索敌人!”
“其余各哨,随我继续向前,冲出去!”
伴随着周灿的一迭声的命令。一名名骑兵翻身下马,两侧各有数百人,向着左右两面搜索前进。
而更多的骑兵,则绕过了面前的障碍,艰难地寻找着可供战马通行的道路,努力地想要冲到林子外面去。
林子里不是骑兵们战斗的场所,只有出了这片林子,有了开阔的空间,他们才有施展的余地。
林子中间响起了呼喝格斗兵器相接的声音,惨叫之声连接不断地响起。
周灿压根就不理会两边派往两边的战士是否能胜利,他现在只想带着其余的人,先冲出林子再说。
他很清楚自己部队的现状,骑在马上,他们是勇士,无所不能,但下了马,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之中作战,他们决然不会是唐兵的对手。
老林子里荆棘丛生,这些平常看起来不到半人高甚至只到人的膝盖高的丛生植物没有什么威胁,但现在,却让周灿等人举步维艰。
而更可怖的是,在这些荆棘丛中,在那些厚厚的软软的落叶之下,陷阱竟然无处不在。
有时候只是一些不大的坑洞,上面被落叶覆盖着,但战马一旦踩上去,一个下陷之下,沉重的体重便会让战马的腿当场骨折。
有时候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从浓密的树冠顶上,便有着数十上百斤重的石头从天而落。
有时候,好不容易看到一小块平地,但在平地上面的落叶之下,一张张的绳网扑而来,将骑兵们罩在其中,不等骑兵们回过神来,啸叫的弩箭之声已经终结了所有人的思想。
双方人数此时在老林子之中其实差不多,刘元所部,拢共也就三千人,连着两次战斗,虽然都是大获全胜,但其实也折损了五百出头了。
但在这片老林子之中,一方是早有预谋,设置了一个完全由自己控制的战场,另一方却是在猝不及防之间闯入到了对方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
先不说战斗力的高下,单是心理之上的影响,便足以让双方的战斗力此消彼长。
更重要的是,双方在装备之上有着极大的差别。
刘元所部,骑兵极少,少量的骑兵,基本上都是斥候,其它的都是步卒。而以李泽装备部队不遗余力的尿性,这些步卒几乎是武装到了牙齿的。
而周灿所部是骑兵,他们最大的装备就是他们的战马。为了保证战马的速度以及耐力,骑兵们普通是不着重甲的,一般也就是一身皮甲而已,顶多就是在要害部门,镶嵌上一些铁片之类的加强防护。
当骑兵们最大的装备,战马失去了作用而不得不下马与敌人在复杂的作战环境之中近身搏斗的时候,装备上的差距,立时便让骑兵们遭受到了巨大的损失。
你一刀下去,明明砍中了对方,却只能溅起一大溜的火星,别人一刀斫在自己身上,皮甲立即便被撕开,鲜血喷泉一般的狂飙出来,这样的场景看得多了,岂有不对作战的士兵产生极大的影响力的?
周灿终究是没有冲出这片林子。
当他终于看到了林子的边缘的时候,却也看到了在他的前方,一员唐军将领以及上百名士卒,正站在他的前方。
怒吼声中,他摧动战马,向前冲刺,此时,林子已经很是稀疏了,凭借着他精湛的马技,他妙到毫巅的闪过了一根根树木,扑向了让他恨到骨头里的敌人。
唐兵动都没有动。
然后,在周灿前进的道路之上,一根又一根的就地取材的绊马索从地上弹了起来,避过了一根,避不过第二根,避过了第二根,第三根又突然出现。
前方的战马嘶鸣着倒下,后面的来不及躲避,重重地撞在前方倒地的战马之上,几乎所有的骑兵在这样狭窄的地形里,滚作了一团。
直到此时,刘元和他的部下,才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扑了上来。
周灿曾经想过自己会战死在沙场之上,但在他的想象之中,自己一定会是在一场激烈的骑兵冲突之中与敌人殊死战斗而英难地战死在疆场之上。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得这般窝囊,他连展现自己的武技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的一条腿,被他自己的战马给压住了。
他绝望地躺倒在地上,看着一名唐兵提着血淋淋的横刀走了过来,然后双手持刀,向他扎了下来。
他只来得及拼尽全力地吼叫了一声:“刘元!”
他不想死在一个小兵的手里,即便死,他也想死在刘元手里,毕竟对方也算是唐廷的大将。
但那个小兵很显然是发现了这家伙是一个大官儿,击毙他可以让他的功劳薄上大大地添上一笔,所以,那把刀,没有丝毫犹豫地便笔直地戳了下来。
一刀下去,吼叫之声戛然而止。
这一场战斗,足足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
周灿的三千骑兵,全军覆灭在这片老林子里。
“刘将军,我们大胜!”蔡开明兴奋地瘸着腿走到了刘元的面前。
“受伤了?”
“诲气,一个受伤未死的家伙躺在死人堆里戳了我一枪!”蔡开明有些恼火:“不过还好,没有伤着骨头,皮肉伤,已经包扎好了。”
“我们的损失!”刘元点了点头,接着道。
“刘将军,我们还有二千人能作战!”
刘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就是说,这一战,抛开那些还能作战的轻伤士兵不言,死掉的,重伤的,又添了五百人。
“缴获多少战马?”
“至少二千匹。”蔡开明压抑着兴奋,却仍是忍不住喜形于色,不管他们现在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当中,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大胜,甚至,他们有可能因为这场大胜,而逆转这场战事。
“让马术还可以的士兵上马,随我出去作战!”刘元站了起来。
蔡开明一怔:“刘将军,还要去哪里作战?”
“再去干魏冬生一票!”刘元擦去了战刀之上的血迹,“再来一下,估计魏冬生的这支军队,便差不多要失去战斗力了。”
“还去打他?”
“痛打落水狗,老子最喜欢了!”刘元哼哼道。
“战士们很累了!”
“宜将剩勇追余寇!”刘元道:“等干完了魏冬生,我们好好地休息几天,再想一想接下来怎么干!”
“抓的这些俘虏怎么办?不少呢!”蔡开明低声道。
“还用问我吗?你可是监察官!”刘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蔡开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半晌才咬牙道:“我觉得这一战,我们没有抓到俘虏,敌人太凶悍了,所以是全歼。”
“我去打魏冬生,善后的事情交给你了。”刘元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片刻之后,一千余名唐兵骑上了刚刚缴获的战马,打着周灿所部的旗帜,一路向着魏冬生所部奔去。
魏冬生的确是一个倒霉摧的。
听到密集的马蹄声,看到远处飘扬的周灿的旗帜,还以为是援军到了呢,等到他们看清了那些旗帜之下是唐军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魏冬生再一次被刘元痛殴了一遍。
这一次,损失过半的魏冬生部,终于彻底丧失了战斗的意志。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挣扎
刘元在螺蛳壳里做道场,硬生生地在敌人的包围圈之中往来折腾,凭借三千之众,消灭了围剿他的湖南军队近万人,其中还包括了一个整整三千人的骑兵军团,这使得整个株州与湘潭之间的这个猎场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迫使丁昊不得不调整了策略。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由卢元率领的整整五千湖南骑兵精锐,完全地被吸引了过来,开始追索这支大闹天宫的北唐军队。
原本丁昊等人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任晓年的身上,他们第一件事做的便是隔绝北唐三支部队之间的相互呼应,现在虽然还保持着这样的态势,但毫无疑问的是,刘元这边在击破了魏冬生与周灿两支队伍之后,理论上已经可以直接进逼湘潭城了。
卢元的离去,使得任晓年部立即便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
站在地图前,任晓年久久没有做声,下方,所有的将领们都在等着他发号施令。
在场的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们知道,刘元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刘元这是在用自己整个队伍为代价,来为他们赢得与秦宽合兵,增强实力的机会。
短短的一个月时间,从出兵之时的意气风发,到现在的憔悴不已,任晓年看起来似乎老了十数岁。
身陷重围不必说了,更可怕的是,因为他的这一次行动,有可能导致整个右千牛卫处于风险之中。其它的将领很有可能还不清楚其中的关节,但任晓年却是很清楚的。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任晓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为什么湖南,江西,岭南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抛弃了之前所有的成见,达成了亲密无间的合作?为什么明明江西在内讧之后,这么快的就能调整过来?湖南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魄力,居然愿意用益阳一线的有可能整体崩溃的战略态势来换取鄂岳的利益?
他想不通。
所以现在他身处危境。
他猛然转过身来,眼睛通红,看着麾下的将领们。
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考虑这些了。他现在该想的是,如何尽最大的努力让这支队伍能够存活下来。刘元用自己出色的战术能力,为他们创造出了一个好机会。
现在,围剿,隔断任晓年与秦宽之间的湖南军队,已经有相当一部分转向了刘元的方向,此时,是他最好的机会。
他不愿意去想刘元接下来会遭遇什么,随着卢元的数千精锐骑兵转向刘元方向,刘元的最终结局,已经不言自明。
他必须要让刘元所部的付出得到最高的回报。
“传令所有兵马,立即向秦宽所部靠拢。刘元已经为我们做出了表率,敌人再多,也不过是土鸡瓦狗,只要我们自己不丧失信心,那么,我们就能击败敌人。”任晓年厉声道。
“杀敌!”帐下,所有将领们齐声大吼。
不得不说,刘元的这一系列辉煌的战果,让这里头的每个人,都在有些绝望之余,又迸发出了无限的希望,如果他们也能像刘元一样,几个来回之间,消灭上万敌军,那么,粉碎敌人的这一次的包围,并不是没有希望的。
在一连串的军令下达之后,在几乎所有的将领都群情激奋地走了中军大帐,奔向了各自的部队的时候,任晓年却是长叹了一口气。
刘元为他争取到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能延续多久,还并不清楚。
刘元可能还不知道,在株州方向,岭南将领季志江率领的三万岭南江西混编军队已经进逼而来,刘信达所部,随时都有可能投入到围剿他们的战斗之中。
刘元虽然歼灭了上万敌人,但这并不能改变整体的局势。
给秦宽的军令,是让他必须在三天之内占据条子岭,夺下哪里的湖南军队的一个军寨,以供他们在与秦宽汇合之后可以进驻。然后凭借着条子岭的地理优势,能够守卫更长时间,一便等到后方的援助。
他现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益阳方向之上。
卢元的离开,使得益阳方向的湖南防线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破绽,如果石壮能够从双江口那里突破,派出一支强悍的骑兵队伍,直捣湖南腹心,或者能够减缓他这里的压力,从而赢得时间。
现在唯一的利好消息是,当初为了保持行军的秘密性,在湘潭和株州之间,湖南军队并没有实施坚壁清野的战略,本地百姓,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一地区,已经成了双方角力的焦点,这使得现在的任晓年还能筹措到一些军粮。
所有的筹措,自然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实际上,这一次的唐军,将他们能找到的可以吃的东西,全都带走了。用一些唐军士兵自嘲的话来说,便是连老鼠洞也没有放过。
条子岭,一名唐军士兵艰难地在地上爬行着。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炸药包。在他的身后,十几名掩护他的唐军,此时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们有的是被石炮发出的石弹砸死的,有的是被如蝗一般的羽箭射死的。
现在,他只剩下一个人了。
耸立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石堡,扼守着进攻条子岭军寨的唯一一条道路,攻破这个石堡,地形便骤然开阔起来了。但就是这一个石堡,已经让他们付出了上百条人命,仍然没有拿下。
一步一步地向前爬着,鲜血从他的身上渗出,流到了地上,在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迹。
身后,他的战友们正在盯着他。
身前,堡上的敌人,正努力地想要击毙这个顽强的敌人。
背上覆盖着的盾牌之上,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那是羽箭射在上面的声音。
一枚羽箭带着尖啸之声飞来。
士兵裸露在外的小腿传来一阵剧痛,这一枚羽箭钉在了他的小腿之上,穿过肌肉,将他生生地钉在了地上。
他痛苦的大叫起来,停止了爬行。
堡上的敌人欢呼起来。
然而下一刻,他们的笑声却又戛然而止。
因为在他们的眼皮了底下,那名唐军士兵竟然就这样硬生生地再向前爬,直到将那支羽箭从地上拔了出来,就这样带着那支羽箭,一步一步地接近着石堡的大门。
“射死他!”堡上的军官大吼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
“进攻,进攻!”秦宽一把抢过了身边亲兵手里的军号,鼓足了力气,吹了起来。
最前沿的一些士兵咆哮着从藏身之地冲了出来,向着石堡发起了又一次的攻击。
石堡之上,所有的羽箭,石炮车,不得不调转了他们射击的方向。
爬行的士兵猛然掀掉了身上的盾牌,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一跃而起,瘸着一条腿,就这样三蹦两跳,连滚带爬地到了石堡的大门处。
大门很厚,厚厚的木板之内,夹着的是一整块厚厚的石板。竟然没有任何一处地方可以让他放下炸药包,如果放在门底部的话,只怕根本就无法破坏这几乎要墙连成一体的大门。
士兵的脸上露出了决绝的神色。他用身体顶住了炸药包,然后伸手入怀,掏出了火折子,一晃之间,火苗燃起,没有丝毫犹豫,他点燃了引线。然后半转身子,一边用肩膀顶住炸药包,一边向着正在冲锋的战友们大吼起来。
“杀敌啊!”
轰隆一声巨响,烟雾,火光四起,这名唐军的身影消失在了其中,而那扇大门,在遭到如此的爆炸之后,终于也是四分五裂地倒塌了下来。
秦宽一跃而起,“杀进去,杀光所有的敌人。”
被刚刚的一幕刺激得红了眼睛的唐军,吼叫着冒着如雨的石弹,羽箭,冲向了这座石堡。
一柱香之后,石堡落入到了唐军手中,石堡之内的敌人无一幸存。
一个时辰之后,整个条子岭被秦宽攻占,军寨之内的敌军被秦宽屠杀一空。
身陷绝境之中的唐军,展现了他们暴戾无比的一面。
两天过后,任晓年连破数路拦截他的湖南军队,赶到了条子岭,与秦宽会师,此时,两部所有人马加在一起,已经不足五千人了。
两部能够如此顺利地会师,第一功臣,毫无疑问就是此时仍在独立奋战的刘元。他吸引走了卢元的五千精锐骑兵,为任晓年争取到了最为宝贵的时间,在季志江的数万人马还没有来得及赶到战场的情况之下,他们攻占了条子岭,取得了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但此刻,刘元却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卢元的战争经验远远不是周灿所能比的。不过数天时间,他就已经让刘元数度险象环生,虽然多次侥幸得脱,但幸运之神却不会永远眷顾刘元。
因为季志江也已赶到了。两支庞大的骑兵队伍,从不同方向之上开始挤压刘元的生存空间。当确定自己的前后左右,都已经被敌人封锁之后,刘元放弃了所有的幻想。
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他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所有的一切。
最后,就只剩下拼死一搏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刘部剩下一千五百余人,退守古寨镇。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番号永不消失
刘元坐在古寨镇最高的一幢房子的楼顶之上,看着四周。
对于他来说,这里已经是一片绝地了。
古寨镇虽然处在一片高地之上,但四周却是一望无垠的平地,这样的地方,自然是骑兵最喜欢的地方。
卢元和季志江都不愧是老将,两人在围剿刘元的时候,来自不同的方向,但采取的策略却是一模一样,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封锁了刘元逃窜其他地方的任何可能,然后一步一步地将他逼到了这个地方。
说起来也好笑,刘元现在也算是一支全骑兵队伍了。在干净利落地灭掉了周灿之后,他麾下的步兵每个人都弄到了一匹战马。
但刘元不会蠢到以为自己有了这么多的战马,自己的部下就变成了骑兵。
只怕卢元也好,季志江也罢,都盼望着刘元脑子发昏,用这些骑着马的步兵与他们来一场决战呢!
刘元很清楚那样的后果。
自己的战士骑马赶路还行,想在马上作战,那是痴心妄想,那是给敌人送菜。
古寨城是他最后不得已的选择。
所幸的是,抵达了这里之后,刘元惊喜的发现,这个古寨镇子虽然不大,但所有的房屋居然都是石头垒成的。房子看起来杂乱无章,但大体上却是一个环形布局,只有两个出口,只要一堵死,那就是天然的一个小城池。
卢元或者季志江大概都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们必然也没有亲自来考察过这个地方,只是大略地知道这个地方的地形。
刘元认为这是上天对于他最后的恩赐,让他在这里能绽放一把最后的光彩。
后面传来脚步声,刘元回头,看到蔡开明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上一次受伤之后,一直没有得到休养的蔡开明,伤不但没有好,反而日趋严重了。
“还撑得住吗?”刘元问道。
“没事儿,左右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蔡开明呵呵一笑,坐在了刘元的身边,看着那些在古寨镇外游走的战马,叹道:“可惜了的,都是好马。”
“咱们是能骑着它逃跑,还是能骑着他作战啊?”刘元问道。
蔡开明摇了摇头。
“是啊,都不行。这里已经是咱们的最后一战了。这些战马,这些日子,好歹也驼着我们东奔西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就让他们去吧!”刘元笑道。
“你说,任将军与秦疤子他们现在汇合到一起了吗?”蔡开明换了一个话题。
“不知道!”刘元道:“我们只能做到我们能做的,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蔡开明沉默了一会儿:“这一次,搞不好我们这支部队就要全军覆灭了。如果我们的军旗就此被撤销,蔡某人真是死不瞑目啊!”
刘元没有说话。
按照现在大唐的军律,一支军队,从上到下,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旗帜,一旦某一支部队被成建制的消灭,那么,这个编制就将从大唐军队序列之中完全消失。
“不会的!”刘元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只要还有一个伍幸存,那么,这支部队就还能重建。”
“目前这样的情况,我们还能有一个伍活下来吗?”蔡开明苦笑起来。
蔡开明拍了拍屁股,笑道:“能的。对了,今天不是在镇子里弄到了不少的鸡鸭猪羊吗?明天早上,咱们大开宴席,和弟兄们好好地喝一杯。”
“哪里来的酒?”
“军医那里还有不少!”
“那是军医的命根子,再说,也最多还有一壶,不到十斤了,我们还有一千五百人,一人一口都不够!”蔡开明哭笑不得。
“啥命根子啊,咱们接下来都用不着了。”刘元呵呵一笑:“喝酒嘛,不一定非要是酒,兄弟们一起,便是水,也能喝出酒味儿来。喝得是个意思,对不对?”
“你觉得他们明天就会来?”
“其实他们今天晚上就会来,不过卢元和季志江都是老将,老成持重,肯定不愿意晚上展开攻击,他们十拿九稳的事儿,何必给自己增加难度呢?今天一定是好好地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再将咱们一口吃下。”刘元从怀里掏出了一柄一尺来长的,已经削制得粗具模样的木刀来,又摸出一柄小刀,慢慢地削制起来。
“这是干啥?”蔡开明凑了过来。
“给我儿子的。”刘元一笑道:“可惜啊,看不到我儿子出世了,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想念那个肥婆了。”
蔡开明怔了怔,失笑道:“你要是敢当面喊葛将军肥婆,只怕把你的脑浆子打出来。”
“那不至于,最多鼻青脸肿!”刘元眉毛一挑:“这一辈子,现在最后悔的便是没有当面喊她一声肥婆,本来觉得等自己成就比她大了,官儿比她高了,便可以耻高气扬地喊她一声肥婆,没想到却是没机会了。哎!后悔死了!”
听到刘元这么说,蔡开明却是鼻子一酸,险些儿掉下泪来。
“我比你强。我年纪比你小,儿子却早就满地跑了,婆娘也一向把我看成天一般,我说啥就是啥!以后啊,她要独撑一个家了。”
“放心吧,以后我们不在了,还有肥婆在呢,你觉得有肥婆在,谁敢欺负我们的儿子,谁敢欺负你老婆?肥婆真会把对方打出脑浆子来。”
“对了,嫂子几时生啊?”
“我算了,这个月刚好七个月了,十月怀胎嘛,还有三个月,那春天就来了。春天好,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我儿子生在这样的一个季节里,一睁眼,满园子都是花,都是一片青葱,多好啊!”
看着刘元专心致志地开始修那柄木刀,蔡开明没有说话,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夜已深,所有的士兵们抱着他们的兵刃,和衣躺在屋内熊熊燃烧的火焰边上。只有那些负责做饭的士兵们还在忙碌着。
食材很多,整个古寨镇被他们洗劫了,原本这里的百姓,都被他们驱赶了出去。
这些士兵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精心地烹调着每一味菜,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顿大宴了。自然是丝毫马虎不得。
香味在古寨镇里弥漫着。
而此时,在白日里刘元呆过的那幢石屋之内,十名伤兵被带了进来,与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有一名医师。
当着所有人的面,刘元揭开了屋里的一个地窖的木板,将火把在里面晃了一晃,然后自己先沿着木梯子走了下去,上面的人听到了下面传来了吱呀的一声响,接着便传来了刘元有些沉闷的声音。
“老蔡,把他们带下来。”
十个伤兵,一个医师逐一下到了地窖之中,赫然发现,下面竟然是另有乾坤。
在坑壁之上,还开着一道门,内里挖出了一个大约长宽都有十余步的空间,另一头,一条通道黑黝黝的不知通向那里。
刘元笑看着众人道:“意外发现。这条通道我走过了一遍,通往村口那里的一口古井,就是那棵大树之下的古井。”
众人不解地看着他。
刘元点了点十个伤兵和一个医师道:“从现在起,你们就将呆在这里,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出去。一直呆到我们的大军抵达这里。”
“刘将军,我还能战斗!”一名伤兵大声道。
“你还战斗个屁!”刘元道:“右手都没有了,拿嘴去咬啊?”
“我还有左手!”
“你他妈什么时候变成左撇子了?”刘元瞪了他一眼。
“刘将军,士兵们需要我!”医师看了一眼伤兵,向前迈出一步。
“他们不需要你了,我也不需要你了!”刘元摇了摇头:“这里,更需要你。陈医师,你要向我保证,这里的十个伤兵,必须要活下去。只有你们都活下去了,我们这支部队的番号才不会取消,才会重建。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所有人都可以死,但我们这支部队绝不能消失。”
说到这里,刘元咧嘴笑了笑:“以后我和老蔡在阎罗王哪里,还指望着这支部队的后辈们,年年给我们上香呢。在军队的荣誉室里,有人向后辈们讲述我们的故事呢!不许哭,军人流血不流泪。”
看着众人似乎要失控,刘元吼了起来。
“老蔡,让他们搬下来。”
几名亲兵从上面搬下来一坛坛的食物,靠着墙壁放好。
“食物都做熟了,节约点儿吃,这地太不大,放不了太多。从这条通道走出去,便能取到水,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刘元从怀里掏出了有些破烂的军旗,递给了打头的一名伤兵:“你是这里级别最高的人,管好他们,一个也不许死。活着把这面军旗带回去。”
“是,刘将军!”
“对了,这是给我儿子的礼物,出去之后,给我老婆!”刘元笑了笑:“战斗到最后的时候,我会把这间屋子的上层建筑全都炸毁。谁也不会想到,一片废墟之下,还另有乾坤。”
做完这些交待,刘元转身,沿着梯子往上爬去,蔡开明冲着众人笑了笑,拱了拱手:“兄弟们,拜托了!”
楼板咣当一声盖上了,接下来,又是咣当咣当的响声,也不知刘元他们在入口处又盖上了一些什么东西。
黑暗之中,传来了低低的哭泣声。
“不许哭!”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最后一战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古寨城外,却是隐隐有闷雷之声传来,地面似乎也在微微颤抖,对于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唐军来说,当然明白,这是大队骑兵来袭的前兆。
但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什么重要的了。
人只有一条命而已。
所以,宴席仍然如常地举行。
长长的条桌码在了环形的街道之上,一大盆一大盆的各类菜肴被端了上来,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兴奋地簇拥在长条桌的两边,贪婪地盯着每一样美食。
刘元出现在了一间石屋的顶上,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皮袋子。
那里面,就是平素里医官随身携带的烈酒。
在石屋的下面,摆着好几口大缸,缸里满满地装着打上来的水。
刘元也不说话,从屋顶一跃而下,然后扯掉皮口袋的塞子,倒提起来,往每口缸里倒了一点酒液。
这几口大缸,少说也有数百斤水,这一点点酒倒进去,只怕连酒味都闻不到一点点儿了,但所有的士兵仍然满怀期待地看着这些大缸。
士兵们抬着这些酒缸在人群之中穿行,一手拿着勺子,一手给士兵分着这所谓的酒液。
“弟兄们!”刘元高高地举起了酒碗,用劲全身的力气吼道:“干了这碗酒,吃饱喝足去杀敌啊!”
“吃饱喝足去杀敌!”千余名士兵同时举起酒碗,雷鸣一般地回应着刘元。
“干!”
没有多余的言语,刘元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地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砰的一声,将碗摔得稀碎,然后伸手在案上扯了一支鸡腿,一边啃着一边向前走:“弟兄们,吃啊,吃得饱饱的。”
街面上顿时热闹了起来。
地面震颤的动静儿越来越大,闷雷一般的声音也变成了清晰可闻的马蹄之声,但这些士兵们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一半,仍然自顾自地吆五喝六地吃得兴高彩烈。
卢元驻足于离古寨镇两里左右,看着仍然显得有些朦胧的小镇,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敌人没有如他所愿一般突围,更没有溃散,他们选择了一个卢元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与对手打一场阵地战。
对手是有着足够的战马的,如果他们选择突围,当然是最理想的结果了。在骑兵的追逐战中,这些骑着马的步兵,将会成为真正骑兵的猎物。
很显然,唐军将领刘元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
卢元很佩服刘元。
在此之前,刘元虽然也是在南方联盟之中是挂了号的将领,但比起任晓年,李敢这些人来说,他并没有引起南方联盟多大的重视,但这一战,这个名声不显的将领,却让湖南军队吃了大苦头。
魏冬生率领的一支万人步卒大队,被刘元连二接三地袭击得手,最后打得魏冬生损失超过了一半,竟然不敢动弹了,只能选择扎营固守。而周灿的三千骑兵,居然被三千唐军步卒可全歼了,这他娘的算是开创了步骑之战最悬殊的一场战例。
在卢元看来,刘元指挥的这几次战斗,完全可以载入史册,成为所有将领们必须要学习的经典指挥案例。
对于这样的一个将领最后的一搏,卢元那里会有丝毫的轻视?
季志江在完成了对刘元的封堵之后,已经走了。
倒不是因为季志江有别的什么想法,而是战场大势又有了一些变化,因为刘元的这一通操作猛如虎,使得任晓年与秦宽所部成功地完成了汇合,而且还进一步地占据了条子岭军寨,取得了一个暂时的安身立命之所。这让南方联盟在野外将这支唐军分割歼灭的美好愿望落了空。剩下来的,居然是要强攻硬打。
如果时间充裕,其实困,也是可以将他们困死的,但可惜,他们做不到。
现在,虞啸文已经到了宜春,正在猛攻宜春守军,钱守义正在拼死抵抗。
另一个方面,石壮所部陈长平在双江口击败了匆匆赶到那里接替卢元驻防连脚跟儿都还没有站稳的湖南军队。而更可虑的是,这支右威卫的军队,没有按照先前向真所认为的那样去反向包围益阳,力求全歼益阳湖南主力的想法,反而如同一根利箭一样,直接向着长沙扑去。
反正意外太多了,多得让卢元等人都生出一些不安来。
比如刘元的操作。
比如任晓年秦宽的汇合。
比如石壮居然能忍住夺下益阳,全歼湖南核心部属的诱惑。
太多的意外汇集在一起,就不是什么好事了,这代表着南方联盟在考虑的时候,有很多方面的不周全。
寒风从古寨镇方向传来,卢元抽了抽鼻子,从风中,他嗅到了浓浓的香味。
这个时候,对面的敌人,居然还在用饭。
卢元自嘲地笑了一下,是瞧不起自己呢,还是破罐子破摔呢?
大概率还是后者更多吧!
不过这样就更难对付了。
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眼下对面的敌人,就是一群不要命的啊!
“魏冬生来了吗?”他忽然转身问道。
“回禀将军,魏部信使已经到了,大概一个时辰之后,魏部五千人,将会抵达古寨镇!”一名偏将拱手道。
“很好。”卢元点了点头:“派出一部骑兵,绕古寨镇奔驰,窥伺,侦察哪里有什么破绽可以利用?”
“卢将军,屁大点的一个地方,咱们一个冲锋,不就完了吗?”偏将建议道:“压根儿就不用等魏冬生过来。”
卢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周灿当初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偏将顿时语塞。
“看到这镇子了吗?基本上都是石头建成的,而且没有什么规律,乱七八糟的,骑兵跑得起来?你在里头跑,屋顶上站几个弩手,就能让你损失惨重。你要是一头撞进了死巷子里,人家在外头一堵,便成翁中捉鳖。骑兵,什么时候能打巷战了?”
寨子内,刘元有些失望地看着卢元摆开了阵势,却是雷声大,雨点小,看起来那些骑兵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绕着镇子如飞一般地奔驰,却连一个靠近弩箭射程的都没有。
“狗日的奸滑如此啊!”刘元哼道:“本来还想弄些骑兵垫背的,南方想要培养一个骑兵可不容易,上一次咱们弄死了周灿那三千人,估计向真得哭好几场,要是再把这卢元的弄死个千把人,那就美哉了。”
“看样子卢元是不会让他的骑兵来攻击我们了。他一定是在等魏冬生,他娘的,好多针对骑兵的布置都没了用处!”
“不管了,随他们来的是什么人,我们就在这镇子上,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下精兵!”刘元挥了挥手,求之不得,退而取其次也不错,反正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做得更多了。现在能宰一个,接下来的唐军就会轻松一分。
“老魏,我给你一个时辰,你的五千人,都给我压上去,将这个镇子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塞满我们的人,用人海战术,把他们给我淹了。”马鞭子指着古寨镇,卢元道。
两人虽然都是湖南的统兵大将,但地位却相差悬殊。卢元也是毫不客气:“你损兵折将,将我们湖南人的脸都快丢干净了,周灿死了也就罢了,你可还活着,这是你将功折罪的好机会,这一仗要是打得还不利索,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末将明白!”魏冬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着古寨镇,眼中虽然有畏惧之色,但却也知道,自己是真没有退路了。
这样的巷战,是最难打的。逐屋逐屋的争夺,除了拿人命来填,基本上没有别的办法。而是前几次的战斗之中,他已经充分领略了对手的装备之好,战技之精了。
这样一仗下来,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人留下来。
“刘元,蔡开明的脑袋,就是你将功折罪的本钱。”卢元看着魏冬生的背影,厉声道。
鼓声骤起,号角凄厉,卢元的骑兵封住了西、南两个方向,魏冬生的五千步卒,黑压压地从东北两个方向涌了上来。
镇内,看到这一切的刘元与蔡开明两人握起了拳头,用力地碰了碰。
“刘兄,别了!”
“蔡老弟,不管谁先走了,在黄泉路上却等一等,咱们结伴同行,免得寂寞!”
“哎,忘了一件事,如果你老婆生的是个丫头,便给我家儿子做媳妇。”蔡开明突然正色道。
“放屁,肥婆生的肯定是儿子,他们将来只能做兄弟,就像我们两个一样!”刘元道。
两人相视,一阵大笑之后,却是一个向东,一个向北。
没有特别的战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看见一个,便宰一个,看见一双,便杀一双,直到自己被敌人干掉。
最后一战,有死而已。
镇外鼓声隆隆,镇内却是一片安静。
稍倾,东北相连之处,杀声骤起。
而此时,虞啸文所部,已经抵达了宜春。他面对的,是江西钱守义率领的三万大军摆出的铁桶阵。
哪怕有着三倍的军事优势,钱守义还是准备守御。
收拾虞啸文,那是下一阶段的事情,现在,他要跟虞啸文在宜春好好地磨一磨。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黑虎掏心
眼见着船队顺利地过了滩头,郑文昌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一直到这一次的目的地长沙,一路之上都是江阔水缓,没有什么值得可担心的了。
但他自己,却仍在是惴惴不安。
因为他这一次全军出击,是没有得到上司的号令的。
他虽然常驻洞庭湖,作为整个湖南战区的一部分,但作为水师,他的管辖权,却是归属于内河水师的。
现在整个大唐的水师,被分成了两大块,分别为外海水师和内河水师,但指挥权却都在楼船将军潘沫堂手中,李浩则作为潘沫堂的副手,现在主管的正是内河水师。
郑文昌其实可以光明正大地拒绝出兵的。
因为他没有接到水师方面任何的命令。
但面对着湖南战区的两大巨头,右威卫大将军石壮与湖南总督钱彪两人的建议的时候,郑文昌实在是没有勇气拒绝。
最终与部将商议一番之后,大家都觉得即便将来有什么问题,那也有石壮与钱彪两个大高个儿顶着,追责大概率是追不到他们头上来的。
毕竟嘛,作为整个湖南战区的最高长官,石壮还有一个临机决断的权力的。而作为驻扎在湖南的水师,他们只有听命的份儿。
当然,马上派人向水师上峰报备,那是一定要做的。
整个水师共有三十轮的轮桨船三十艘,这是洞庭水师的主力,上面可是架设了火炮的,每艘主力战舰之上,在两边侧舷之上各架设了两门,前后甲板各装一门。
火炮的出现,对于习惯于在水战之中接帮作战,血肉相搏的前洞庭水匪郑文昌而言,是一次改天换地一般的革命,在见识了这种火炮各类实心弹,开花弹的实战操作之后,他不禁为全天下的水匪或者说与大唐为敌的那些水师舰队哀叹了一番。
过去的作战模式,将在大唐水师的坚船厉炮之下,被彻底颠覆。
除了主力舰队之外,数十艘其他大大小小的战船近百艘,以及被总督钱彪征发的民用船只数十艘,在湘江之上形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逆流而上,直扑长沙。
这是石壮的杀手锏。
陆路之上,由梁晗指挥的本部兵马,加上钱彪征发的青壮,组成了一支战略迷惑队伍在益阳吸引着丁晟的主力。
另一支则由陈长平率领着所有骑兵,在双江口击败对手之后,一路飞奔长沙。迫使丁晟或者丁昊不得不调集兵力堵截。
在陆上两支兵力吸引了对手几乎全部的注意力之后,水上才是石壮真正倚重的那一支队伍。
所谓黑虎掏心,一招直逼敌人心腹要害所在。
这已经不是单纯地为了某个目的而进行的一场战术作战了,纯粹就是全面开战的模式。这与朝廷当初定下的基本战略是相悖的。
也难怪郑文昌惴惴不安。
走进船舱里,看到石壮正好整以遐地坐在窗边看书,身边一杯热茶,正袅袅升腾着热气。一副不似指挥大军作战,而是出去赏风景的惬意模式。
“大将军!”拱手行了一礼,郑文昌走到石壮对面,坐了下来。
放下书本,石壮微笑着冲对方点了点头。“郑将军,这一次,可就全倚仗你了。”
“不敢,份内之事!”郑文昌道:“我们已经出了洞庭湖,抵达长沙,不过就是两日的功夫。”
“不仅仅是长沙!”石壮道:“还有湘潭。过了长沙,湘江可就没有这么平静了,郑将军可有准备?”
“这是我们水师必须要做的事情!”郑文昌笑了起来:“莫非大将军以为我们驻扎在洞庭湖里,整天就闲着无事吗?这一年多来,我们的人,已经沿着湘江走了好几个来回了,那里有险滩,那里有暗礁,哪里适合大规模登陆,可都是做了详细的了解的。”
“湖南水师的实力?”
郑文昌失笑道:“好教大将军得知,湖南水师的实力嘛,如果比我以前在洞庭湖当水匪的时候,他们自然还算是很强大的。但现在他们在我眼中,只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
“那就太好了!”石壮抚掌大笑:“这一次作战,太过于仓促,我本来还有些担心,水师没有做好完全的战争准备,现在看起来,郑将军早就在谋划此事了。”
“我军驻扎湖南,一旦开战,自然就要控制湘江,这些,本来就是该提前准备好的事情,只是石将军,这一次,当真没有什么关碍吗?”
“无妨!军情如火,作为前线的一名大将军,该作出判断的时候,一定不能有任何的犹豫。如果思前想后,怕这怕那,那什么事情也就做不了啦!”石壮挥挥手道。
“但这等同于全面开战了。”郑文昌叹道。
“差不多!”石壮点点头:“但朝廷在当初制定这个政策的时候,又怎么会预料到如今的局面呢?当时能想到,湖南,江西,岭南居然能够拧成一股绳吗?对手如此作为,就是率先同我们全面开战了。我们不得不做出反应而已。”
“您这里一万人,水师抛开船上的水手,能出动的战士最多一千人,这点兵力,是不是有些太薄弱了?”郑文昌担心地问道。
石壮大笑起来。
“有时候,倒也不需要太多的人手,关键的是看你能不能一下子打到对方最薄弱的地方。”伸出手来,石壮敲了敲郑文昌胸前的护心镜,笑道:“为什么这里要全面加强呢?就是因为这里是最关键的地方,这儿被戳穿了,人也就没救了。湖南军队还是很不错的,但现在他们一部分在益阳,另一部分在湘潭,被任晓年给吸引住了,长沙这个心脏地带,就像脱了护心镜的身躯一般,我们一刀戳过去,正中要害,接下来,湖南就变成了一片乱局了。到时候,你说益阳的丁晟救不救长沙?湘潭的丁昊救不救长沙?嘿嘿,只要他们存了这个心思,那就有好戏看了。”
郑文昌默默点头。
庞大的船只在湘江之上行走,自然是惹人注目的,但可惜的是,看到这一情况的人,想要将情况报上去,却又受到了道路地理等环境的影响,哪怕是想要快马加鞭,也比不上船只在湘江之中的速度。
当他们还在路上拼命赶路的时候,大唐的水师,已经逼近了长沙。
湖南是有水师的,只不过他们的水师,更多的是用来在湘江之上收税的。作为湖南境内最主要的一条河流,湘江之上的水运还是很繁盛的,不让税银从水上流失,自然就是水师的责任了。当然,闲来无事之上,打打水匪,也是他们该尽的职责。
不过水匪也不傻,多半都在一些小支流当中活动,混个肚儿圆也就罢了,不去惹这些水师,另外在逢年过节时孝敬一番,也就马马虎虎地凑合着过了。
所有湖南水师的日子,还是过得很舒服的。而且,统兵的将军,也是十分富裕的。不管是谁,坐在这个位子上,想不发财都难。
所以,柏盛这些年来,是一年比一年胖了。
不像陆上的将领,不管是步行还是骑马,都还是能起到减肥的作用的,这位每次领兵出战,却都是舒舒服服地坐在船上,好酒好肉有滋有味,这体重能不起来吗?
橘子州是湖南水师最大的一个驻扎地。
整个水师上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有八成都聚集在橘子州水寨之中。其它的,则分散在柳叶州,傅家州。
柏盛在橘子州拥有一个不小的庄园,他更喜欢呆在橘子州而不是长沙城里。因为只有在这里,他才感觉到自己是真正的主人。
最近整个湖南战事忽起,作为水师将领,他自然也是要提高警惕的,所以率领船队沿江巡逻,那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只不过江风如刀,吹在身上如同刀子刮的一般,着实令人难受,所以虽然人在船上,但这位水师将领,却是很少出现在甲板上的。
温暖舒适的船舱才是他的最爱。
直到凄厉的示警号角之声响遍江面的时候,这位睡得迷迷糊糊的水师统领才跌跌撞撞地冲到了甲板之上。
触目所及之处,是一艘艘巨大的轮桨船只,正掀起股股白浪,逆流如飞而来。
虽然是逆流,但似乎比自己顺流而下还要快得多。
“转舵,回航!”虽然这些年来,尽顾着捞钱享受了,但柏盛最基本的一点素质还是有的,一看情形不好,当即下令逃跑。
自己这一次巡逻不过带了十几艘大帆船而已,在一般人看来是威风赫赫,但在唐军眼里,只怕是一块大肥肉。
一声声的巨响传来,柏盛惶然回头。
跑得最慢的一艘大帆船,此时已经断成了两截,正在缓缓下沉,而身后,打头的一艘唐军战舰的舰首,股股烟雾正腾腾升起。
天空之中传来异响,他抬头,便看见一枚黑色的物事掠过了自己的船只,然后重重地落在了水里,溅起了丈余高的水浪。
柏盛呆了呆。
“停船,降帆,我们投降!”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上路
古寨镇的巷战,打得让魏冬生有些怀疑人生了。
每一间房屋,每一条巷道,每一个角落,战斗无处不在。
绝境之中的唐军,哪怕是只剩下一个人,也敢提着血淋淋的刀子向着十倍甚至数十倍的敌人发起冲锋,直到他们最终倒下。
每前进一步,都需要无数的人命来堆叠。
从早上开始,一直打到快要夜幕降临,古寨镇里,战斗仍然没有结束。
卢元终于无法忍耐了。
两千骑兵进了镇子。
蔡开明手里的刀崩开了无数的缺口,在他的身后,只剩下了擎旗的最后一名亲兵。而他的对面,则是刚刚冲进镇子里来的湖南骑兵。
亲兵将旗子往地上重重一插,看着蔡开明道:“将军,我先行一步了。”
蔡开明微笑着道:“别跑得太快,我马上就来!”
亲兵抹了一把满脸的血污,丢掉了手里的刀子,一手持了一柄弩弓,一声怒吼,向着骑兵冲了过去。
奔跑之中,他抬起了手里的弩弓。
对面,一骑飞奔而出。
弩箭声响,一枚弩箭射出,对面骑兵一个精巧的马上侧身,整个人悬挂在了马的一侧,避开了这一箭,手中的刺枪笔直地刺向这名唐军。
卟哧一声,没有任何意外,刺枪贯穿了唐军的身体,盔甲再好,也挡不住骑兵借助马力的全力一刺。
唐军的一只手抓住了枪杆,脸上却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的另一只手抬了起来。骑兵骇然看到的是幽幽闪着暗光的弩箭箭头。
他大叫起来,想要抽枪躲避,但枪杆却被死死抓住,他想要弃枪,耳边却传来了弩箭的鸣响之声。
哧的一声,这一箭,从他的面门贯入,几乎贯穿了整个脑袋。
骑兵跌下马来,而与此同时,那名唐军也仰天倒下。
无数湖南骑兵相顾骇然。
蔡开明放声大笑起来,他将亲兵插在身后的大旗举了起来,迎着对手,用力地挥舞,眼神之中尽是轻蔑。
“杀死他!”骑兵们无法忍受这样的轻视,他们咆哮着摧动战马,蹄声隆隆,数十骑沿着并不宽敞的街道,涌向了蔡开明。
“为万世,开太平!”蔡开明大呼起来,身上突然冒出了一股股轻烟。
那是他的最后一枚手雷,是他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战马淹没了他。
他倒了下去。
但那面唐军战旗却崛强地挺立着,飘扬着。
轰然一声爆响,蔡开明倒下的地方,烟火骤起,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惨呼之声连绵不绝的响起,数名骑兵惨叫着连人带马的倒下。
那面唐旗飘然而起,晃晃悠悠地被气浪推着,飞到了屋檐之上,挂在了突出的檐兽之上,风一吹,呼拉拉地展开了。
刘元知道蔡开明已经死了。
因为从北面,无数的敌人正在涌来,但凡蔡开明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敌人通过他的防区。不过也无所谓,因为他也要死了。
他最后的防线,就是他身后的这幢屋子。
血糊拉拉的他,已经无法站立了。只能斜倚在门上,他的身后,几名同样重伤的亲兵靠在他的背上,顶住了他,免得他倒下去。在他的身前,十几名伤痕累累的亲兵或躺或坐。
最后的一千五百名唐军,在古寨镇,又一次的将魏冬生的队伍打残了。整整五千敌人,在这一场血肉磨坊之中,被磨得失魂落魄。
刘元很骄傲。
他以三千之众,全歼了一支三千人的骑兵,打得魏冬生的一万湖南步卒所剩无几,他还牵制住了卢元的五千精锐,以及将季志江的两万大军整整拖了数天。
这一场战事,绝对是能进到武邑军事学院的经典案例教材之中的。嘴角里还在不停地冒着血沫子的刘元,脸上却挂着笑意。
作为一名大唐的中高级军官,他们都在武邑军事学院进行过短期的培训,在那里,他们学习过很多经典的军事指挥案例,有前朝的,也有这些年发生的。
以后,会多一个株州之战的,他刘元的名字,肯定能随着这一战名垂史册。
“肥婆,真要是能达到这个目标,以后你就算是不打仗了,靠着老子这一点名头,你和儿子也可以吃一辈子了。他娘的,以前,别人都说我不如你,瞧瞧吧,终了终了,还是你男人更厉害吧!”
刘元居然笑出了声。
“将军,都要死了,还笑什么啊?”台阶之上,一个断了腿的家伙,一边疼得抽抽的,一边问道。
“想老子婆娘了。”刘元道:“可惜你这小子,到死也没尝到女人味儿。”
“将军小瞧俺了!”士兵叽叽地笑了起来:“去年回去省亲,俺与我们村的二花姑娘滚过麦草堆呢!”
“狗娘养的,你这一下死了,不能娶人家,岂不是害了人家!”刘元哼哼道。
“就只亲了亲嘴,抱了抱,没干别的!”士兵却是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早知道我要死了,就该睡了她,说不定还能给老子留下一个种。”
“没睡好,没睡好,莫害了人家!”另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士兵敲着自己的刀子道。
“怕个屁,老子家在哪里很有名呢,上头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夫,真要有了我的种,自然能将她接进门去,谁还敢欺负她不成!”士兵怒道。
当魏冬生带领着士兵们冲进来的时候,他看到的是这些已经离死不远的人正在谈笑晏晏,有的竟然还在斗嘴。
魏冬生的眼睛有些发直,但不想进来,但卢元说了,要他割下刘元的脑袋。
蔡开明的脑袋已经找不着了,整个人也都变成了一团肉泥,刘元的脑袋他必须拿下来去交差。
这一战,他的一万步卒完全被打残了。而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现在坐在门槛之上望着他冷笑的刘元。
“魏冬生,某家首级在此,可敢来取?”刘元扬声大笑起来。
魏冬生看着刘元,有些警惕,这些唐军都是些不要命的。蔡开明的死,给他敲响了警钟。
看着魏冬生的模样,刘元畅快地大笑起来。
“果然是个孬种!弟兄们,准备好了没有,咱们要上路了。”
阶梯上,屋檐下,还能动的唐军,都在向着刘元挪动着,不能动的,被那些还有点儿力气的人拖拽着,十几个挤作了一堆。
“靠紧些,靠紧些,听说黄泉路上黑不隆冬的,彼此拉着,莫要落单了!”刘元大笑着晃燃了手里的火折子,点燃了身边的一根引线。
“上路罗!”他大吼起来。
“上路罗!”十几名士兵彼此紧紧地拉着手,齐声大吼。
魏冬生大叫一声,转身便走。
刚刚跑出没有几步,轰隆隆的爆炸之声便传了过来,巨大的气浪推来,让魏冬生踉踉跄跄好几步,终于是一个狗吃屎跌倒在地上,啃了满嘴的泥土,一阵阵的头昏目眩,脑袋嗡嗡作响,让他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身上落了不少的泥土,碎石,让他的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努力地翻转身子,看向前方。
房了倒塌了,十几名唐军消失在一片废墟之中。
没有来得及跑远的好几十个湖南兵,被碎砖烂瓦或者弹片波及,有的死了,有的正在哀哀惨叫满地打滚,有的却也和他一样,跌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魏冬生半晌坐声不得。
这就是唐军!
魏冬生失魂落魄地找到了卢元。
“死了,都死了,一个活的也没有抓到!全都死了,刘元,蔡开明,最后时候,把自己给炸了。”
看着魏冬生的模样,卢元皱起了眉头,眼前这个人,显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斗志了,他很想大声地斥责对方一番,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莫说是魏冬生,便是他,也被这一场战斗给惊着了。
他是第一次与成建制的唐军正面交锋,而唐军表现出来的超乎他想象的战斗意志,让他对接下来的战斗,突然深深地担忧起来。
只不过是一支三千人而且还是陷入绝境的部队啊!如果所有的唐军都是这个样子,那这仗,还怎么打?
“收拢你的部队,回湘潭休整吧!”卢元挥了挥手,道。
魏冬生带着他剩下的人走了,虽然消灭了整支唐军,但胜利似乎并不属于他们。他的耳朵里,总是不停地在响起刘元和他的兄弟们最后那一声上路了的呼唤。
卢元也走了,他要去参与围剿任晓年的这一战,因为刘元,他不得不放弃了分割任晓年与秦宽的计划,以至于让这二股部队汇合了,这使得这场战争的难度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天黑了。
古寨镇陷入到了一片安静之中。
只余下镇子里,遍布各种的尸体。
一片废墟之下的窖井之中,有人低低的啜泣起来。
刘元的最后的呼喊,地上那剧烈的爆炸,让他们都明白,奇迹终是没有降临。
“不许哭!”黑暗之中不知是谁在斥责着:“有哭的力气,就放到养伤之上,伤好了,重建我们的部队,替将军报仇!”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疑惑
魏冬生颓废之极的走了。作为湖南的一个军头,他同时也是一个地方豪强,当手里的兵打完了,他的势力立刻就下跌了不知多少个档次,以后的日子肯定是会难过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翻身。
卢元郁闷地走了。
这一仗,看起来他打赢了,但唐军表现出来的顽强斗志,誓死战斗到底的决心,却让他心惊不已。
这颠覆了他对军队的认知,与他多年以来的从军经验。
一支军队,如果一成以上的军队被消灭,士气必然大跌,三成以上被消灭,基本可以判断这支军队失去了战斗力,五成以上,这支军队差不多就废了。
就像魏冬生所率领的这支军队一样。
但唐军却是不一样的。
卢元想不明白。
魏冬生也想不明白。
但这一切对于李泽来说,却不会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从他开始建设这支军队的时候,他就一门心思地想要把这支军队打造成一支有灵魂,有信仰的军队。
一支有信仰的军队,不管损失有多大,他们都不会因为失败而崩溃,而只会为了能改变最终的结果,努力地去尽自己看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儿力量。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怎么样。
但他们坚信,自己这一方一定会赢。
从义兴社开始,李泽就一直不遗余力地做着这一件事情。
唐军的纪律是严苛的,但光靠严苛的纪律,并不见得能赢得百姓的认可与尊重。而义兴社则在军队之中做了大量的工作。
唐军驻扎一地的时候,在完成自己的训练等任务之余,他们被组织起来,去帮着地方修桥铺路,去帮着百姓春耕,去秋收,去帮助鳏寡孤独。
每到一个地方受了灾,遭了难,第一批次出现在哪里的人,总会是大唐的军队。
偶尔做一次,并不能改变什么。
但如果十几年来,一直致力于做某些事情的时候,量变就会产生质变。而当这支军队感受到百姓对他们的衷心地拥护和爱戴之后,他们自然而然地就会萌生出保护他们的心思。
军队不再是单纯地作战机器,而是有了自己的目标,产生了自己灵魂的时候,那自然而然地就会多出许多其它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
其实不管是那一支军队,总会涌现出一些激励其他人的英雄,就算是在湖南自己军队的历史之上,这样的英雄也可以一抓一大把出来。
但是,像唐军这样一整支军队,从将领到士卒都是这个样子的时候,就不得不让人害怕了。
卢元在向着条子岭飞奔的时候,脑子里还是在想着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如果在条子岭的这支军队也是这个样子的,那么,这一仗怎么打?
就算这一仗打赢了,接下来又怎么与其它的唐军打?
这只不过是唐军十二卫之中的一卫的三分之一的部队而已。
卢元第一次对未来感到恐惧起来。
他是骑兵将领,这一次碰上的是唐军的步卒。骑兵对步卒,先天之上就有着兵路之上的压制,但南方并不是以骑兵而立足的。因为战马不足,他们不可能像北方那样组建大规模的骑兵军团。
卢元现在有些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他碰上了北方那些闻名天下的骑兵,那会怎么样?比方说李德的游骑兵,比方说成德狼骑。
以前卢元还认为自己就算不是对手,但一搏之力总还是有的。但现在他见识了真正的唐军的威力之后,这点仅存的信心,也已经摇摇欲坠了。
其实不仅仅是卢元,魏冬生有这种感觉,正在指挥围攻条子岭的丁昊,也有着同样的感觉。
任晓年已经成了翁中之鳖。虽然他们在最后时刻,出其不意地攻下了条子岭,但小小的条子岭军寨这内,不足七千唐军连腾挪移转的空间也没有,而在他们的周围,已经聚集了近三万湖南军队,围攻条子岭,连打了三天,除了在条子岭之上留下了一层厚厚的尸体之外,什么也没有得到。
条子岭上的军寨,就如同一枚钉子,扎在丁昊的面前,不论你是火烧,还是锤击,它不融不弯,倔强地挺立着。
季志江带着两万军队赶到的时候,丁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因为连着三天的狂攻,他的军队,已经是真正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了。
攻击这样的防守如此顽强的阵地,如果第一战没有获得丰硕的战果,那么再接下来,也就很难有大的收获了。
三万湖南军,的确是已经是泄气了。
他们毕竟算不得湖南最精锐的那一批部队。
那些军队,还在益阳与右威卫对峙呢!
“季将军,看你的了!”丁昊没有客气,直接把球抛给了季志江。
季志江是向真的亲信嫡系,而他们,算是向真的合伙人。虽然现在同坐一条船,但能让自己的士卒喘息一下,丁昊还是很乐意的。
更重要的是,季志江带来的这一万岭南军,比起他麾下的军队,那是要强出不少的,在这一点上,丁昊还是有着很清晰的认知的。
季志江接过了攻击条子岭军寨的接力棒。
更多的投石机竖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发射的不再是石弹,而是一捆捆浇上了猛火油的柴捆,草捆。
打下条子岭,最重要的还是军寨之前扼守道路的那个石堡。这三天来,丁昊就是在这个石堡之前折戟沉沙。
秦宽是这个石堡防守战的指军者。
这三天里,为了守住这个石堡,秦宽已经损失了一半的部下。守住这个石堡是整个防守成功的关键,任晓年已经给他补了两次兵了。
打退敌人的一次次进攻,付出的不仅仅是士兵的生命,他们的猛火油弹,手雷,已经消耗殆尽,武器之上的优势,他们已经所剩无几了。
季志江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在无休无止地向着这个石堡投射这些烧了猛火油的柴捆,似乎是想要将整个石堡用大火完全淹没。
这一招,丁昊也曾经用过,只不过,他没有猛火油。所以效果便大打折扣,投也去的这些东西,被防守者轻易地便能消弥掉。
但岭南军用大量的猛火油弹,虽然威力不及唐军,但那仍然是猛火油弹。
整个石堡似乎都燃烧了起来。
看着燃烧的石堡,丁昊一直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一丝笑容。
“拿下了他们,我们全军向东,再一举拿下虞啸文,李泌,哈哈,向大将军的这一次努力,便算是大功靠成了。唐军整整一卫兵马被我们消灭,短时间内想要再打我们的注意,却也是不可能的了。”丁昊挥舞着手臂,道。
季志江点了点头,看着石堡之后,唐军正在狼狈地撤出石堡,向着更上方的主寨撤退,他也终于是露出了笑容。
拿下了这个石堡,条子岭便算是攻下了七八成了。
“进攻!”他大声下令。
大约两千人的岭南军,呐喊着冲向了石堡。
石堡之内已经没有了敌人,他们这一次冲锋的最大任务,不过是将整个石堡彻底掌握而已,不让大火熄灭之后,又被唐军冲下来夺走了。
秦宽趴在浅浅的小沟里,嘴巴之上蒙着一条布巾。原本布巾是用水打湿了的,但此刻,在身后高温的炙烤之下,不过转眼的功夫,便已经干了。
身上的凯甲如同一块烧红的铁板,正在烙烤着他的后背,不时会有崩落的石块,打在他的后背之上。
一把扯下了布巾,他张大了嘴,用力地呼吸着,但空气之中除了一片炙热,好像连一点可供呼吸的东西都没有,肺里火辣辣的疼痛。
他闷哼一声,将脸埋在了地里,竭力地想要从身下的泥土之中获得自己想要的养分。
大部队后撤是真的。在这样的攻击之下,石堡里根本就不会再有容身之地。
他现在有一千人,这些人,就藏身在石堡周边那层层叠叠的尸体当中。
他们昨天晚上就出来了,原本是想在敌人再一次进攻的时候给予迎头痛击,打一次反向的进攻。
秦宽没有想到岭南军赶过来了,也没有想到岭南军会采用这样的方式进攻。
现在,他身后是熊熊的大火,身前是数千呐喊冲来的岭南军。
他无路可退了。
他只能拼死一战。
唯一的优势就是,敌人到现在为止,还不晓得在这里有着这么一队人在等着他们。
谁也不会想到,这些人会把自己置于绝地之中。
其实这也不是秦宽想要的,不过形式所迫,他亦只能顺势而为了。
至于接下来能不能活着回去,很重要吗?
当他们被包围在这里的时候,每个人,就没有想着能活着回去了。
岭南兵冲了上来。
眼前的大火让他们停了下来,他们在等待着火势小下去,熄灭。
秦宽就在这些岭南兵松懈下来的那一刻,突然爆起。
一跃而起的他,只是一刀,便将眼前的一名岭南军官的头颅给砍得高高飞起,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如同一只狩猎良久的豹子,冲进了岭南军人丛之中。
一个接着一个的唐军,从伏尸累累的地上跃身而起,杀进了岭南军之中。
岭下,丁昊的脸色变了。
季志江的脸色也变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困守
(节日快乐!祝我们的祖国永远繁荣昌盛!)
唐军势如疯虎,岭南军被杀得节节倒退,被逼着一步一步地退了下来。终于在秦宽一刀将一名岭南军官自肩到胯劈成两半,五脏六腑喷了满地,而身上挂满了对手身上零碎的血糊糊的秦宽兀自咧开大嘴,露出两排血淋淋的牙齿大呼酣战的时候,他们崩溃了。
千余唐军追赶着几乎两倍于他们的岭南军自条子岭倒卷珠帘而还。
“季志江为什么不救援?坐视他的部下被赶了回来,这会冲撞本阵的。”后方的丁昊看着战局,变色道。
“少将军,季志江是极有经验的,这正是他的老到之处!”身后,一名老将低声道:“唐军虽然凶悍,但却只有千余人而已,岭南军只不过是一时被打蒙了,退到岭下,只需本阵以弓弩压阵,便能稳定下来。您看到没有,季部的左右两翼的骑兵已经在做准备了,唐军真要是下了岭,不等溃兵冲撞本部,岭南骑兵就会身两翼侧击,断了这支唐军回撤的后路,将他们包圆了一口吞下去。”
丁昊连连点头。
“原来如此!”
话音刚落,身后的老将却又是叹息了起来:“可惜,可惜!”
他当然很可惜,因为唐军在一阵阵的军号声中,骤然收住了队形,然后毫不犹豫地返回到了岭上。
对于秦宽而言,对手的这一点子算盘,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打了半辈子仗了,岂会被这样的小伎俩给算计了。
眼见着对方本阵巍然不动,两翼骑兵却已经准备出击的他,当机立断,撤了回去。
对于条子岭上的唐军而言,生存是第一位的,拖延时间是第一位的,杀敌,反而是第二位的,逮着机会能咬一口便是一口。眼见不对了,当然便要跑路。
不管是任晓年还是秦宽,都坚信大唐朝廷不会对他们放任不管的,一定会有后手,一定会来救援他们。那么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地活下来,并且能吸引更多的敌人抵达这里。
这也是任晓年在知道自己坠入了对方的圈套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所以,才有了秦宽在第一时间抢占条子岭这个唯一可供他们迅速拿下并暂时安身立命的场所。
看着唐军迅速收缩,季志江恼火地挥舞了一下拳头,对手都落到这样的地步了,居然还保持着如此清醒的头脑。
“吹号,重新集结,准备一次的进攻。”他恨恨地道。
退回到了岭上的秦宽,看着大火已经渐渐熄灭的石堡,拿手里的刀子戳了戳,哗啦一声,眼前的石堡墙体居然就这样崩塌了一截。
大火,将石头都烧得酥脆了。
“这里守不住了,退吧!”看着剩下的同伴,秦宽道:“这两天,任将军已经在军塞之前设立了新的防守阵地了。咱们去哪里再跟敌人周旋。”
所谓的第二道防线,实际上就是在军寨之前的那一大片开阔地之上,挖掘出了数条纵横交错,彼此相连,犹如迷宫一般的壕沟。
从下面往上看,丝毫看不出这一片地方有多么大的变化,但你真正站在这面前的时候,你就会发现,犹如蜘蛛网一般的这样的壕沟,会给进攻者带来相当大的麻烦。
挖出来的土被砌成了半人高的墙,这些墙发挥防御的效果,肯定是不佳的,但是,他却能有效地遮蔽对手的观察,使人完全不清楚对方的兵力到底是怎么一个调动法。
你看不到对手的兵力调动,而对手在军寨之中,却能凭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将你观察得清清楚楚,这就让人恼火了。
当然,对于攻击者来说,在拥有更充沛的人力优势的情况之下,也并不难办,那就是用人海战术,将所有的壕沟填满,然后平平地碾压过去。
但这样的打法,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就不得而知了,而且他们愿不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还得另说。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个是可以接受的。
但要杀敌一千,自损两千,任何人都得思虑一下值不值得。
现在的任晓年所部,至少还拥有五千人的部队,以唐军这种决绝的姿态,要将这些人全部干掉,联军要损失多少人?
越过了基本毁掉的石堡,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的时候,丁昊与季志江都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敢情秦宽这两天在石堡拼死抵抗的时候,任晓年的主力在他的身后,就干了这么一件事情,那就是挖坑。
“再用火烧!”丁昊提议道。
季志江摊了摊手:“少将军,我们的猛火油弹也是有数的,已经用了不少了,像这样的阵地,我们根本就看不清敌人在哪里,使用猛火弹能起什么作用?就算烧起来,他们也可以退回主寨。你也看到了,这些壕沟根本就是和主寨连通的。大火一起,敌人呆不住,可我们也过不去,大火一灭,我们开始进攻,他们可也就出来了。还不是回到了原点,徒营损耗我们的武器装备。”
“那就只能硬打了?”丁昊道。
“只能硬打!”季志江点了点头:“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再说。我们回去好生地商议一下。”
任晓年站在主寨的哨楼之上,看着联军缓缓退了下去,浑身是血的秦宽,带着他的部下亦退回了主寨。
“辛苦了!”任晓年迎上了秦宽。
“只怕守不了两天。”秦宽一边卸甲,一边道:“如果敌人下定决心硬打的话,我们是撑不住的,他们起码有五万人。”
“但他们有三个阵营,江西军队,湖南军队,岭南军队!”任晓年道:“谁都知道,哪一支部队打头阵,势必就是那一支损失最为惨重的,指不定会被我们全都干掉,所以他们还需要权衡,需要商议,要不然,现在他们就打过来了。”
“但他们肯定会决议出一个结果的。”秦宽叹道:“而我们,只能被动等待。一旦开战,就是生死决战了。对于我们而言,只怕是有死无生。”
“能守一天是一天,能守两天是两天。”任晓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我们陷入包围开始算起,已经差不多半个月了,我想,朝廷应该已经有了反应,此刻虞啸文应当已经到了宜春。”
“指望不了他。”秦宽道:“宜春,株州,都已经落入敌人手中。”
“我没有指望他,我指望的是石壮大将军!”任晓年低声道:“行动之前,我给石壮大将军写了信,他应该在那个时候起,就在动员军队,现在我们被围的消息,他肯定也知道了。如果他够大胆,以邓文昌的水军为先锋,自洞庭湖上遡湘江,半个月的时间,差不多也可以直抵长沙,湘潭等地,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攻敌之必所救吗?”秦宽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但马上又黯然道:“益阳,或者石大将军会先取益阳。前些天,我们的斥候不是发现了卢元的骑兵了吗?那便是益阳的军队,现在益阳空虚,防线出了漏子,如果是我,肯定会先取益阳,这是最保险的方法。孤军深入,太危险了,一旦出了岔子,那就会落得跟我们一个下场。”
“石大将军用兵,非是我可以比拟的。”任晓年道:“也许会有奇迹,除了这个,我们还能期盼什么呢?”
“今天晚上,我去偷营,要是能得手,便又能拖上一天。”秦宽接过一名士兵递过来的水,仰天狂灌一气。
“好生歇息,夜晚不要去,季志江这样的将领,不会不防着这一手,等到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再去偷营,那个时候,对手等了一夜,也差不多懈怠了,但也不要恋战,当心对方的骑兵兜了后路。”
“明白了,干一票就走。绝不恋战!”秦宽点头道。
事情倒也正如任晓年所说的那样,三方人马在商议之后,这首战,最终还是落到了江西兵的身上。一来湖南兵已经打了好些天,岭南军今天也上阵了,就只剩下江西兵马还没有动手,轮也轮到他们了。再者,江西兵在这里,没有能一锤定音的人,而钱守义在他们临走的时候,又将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了季志江。江西兵纵然再不愿意,也只能服从这一次的集体决议。
防夜袭,自然是是做到位的。
不过谁也没有想到,唐军的夜袭,是在天色基本要放亮的时候展开的。
这个时候,守了一夜的联军困乏不已,认为对手已经不会来了。而休息的军队再则刚刚爬起来,一个个睡眼惺忪的准备吃早饭了。两厢之间的交接的这么一点点空隙的时候,山上的唐军突然展开了袭击。
最让山下郁闷的是,对方只是在边缘砍杀了一通,然后便又一溜烟儿地跑了回去,等到下面调集好了兵马,对手早就看不见踪影了。
人没有损失多少,加上被对手摸掉的哨兵,也不过损失百来人,但却足以让所有人垂头丧气了。
明明是他们占着绝对的优势,但敌人却如同一个嚼不烂捶不扁煮不熟的一个铜豌豆,时不时地还要蹦出来恶心他们一下,还要来咯咯他们的牙。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引诱
三天时间,虞啸文拿下了宜春,代价是损失了上千士卒。钱守义掘断了渌河,将宜春城的周围变成了一片泽国,这使得虞啸文在进攻的时候,难度更上了好几个档次。
钱守义在宜春损失了四千人,但对于拥军三万而且早就准备的钱守义来说,并不伤筋动骨,宜春城,也只是他阻截虞啸文的第一个点,而且是最不重要的一个点。
原本不是这样的,但程广志在撤退的时候一把大火,以及用那些无法带走的炸药包,手雷,将整个宜春城几乎给毁掉了,这使得宜春城的守御价值大大降低。
层层阻截,步步迟滞,这便是钱守义的策略。
借着虞啸文急于想要救出任晓年的心思,慢慢地将虞啸文诱惑得步步深入。
钱守义现在看起来被虞啸文压成了一个凹形,正面阻截的主力部队,被虞啸文剥洋葱一般的层层剥去,但钱守义一点儿也不着急忙慌,因为他的背后,随时都能补上来大批人马,一旦虞啸文再深入一些,想再要脱出来,那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现在付出的损失,将来自然能成倍地拿回来。
破烂的宜春城内,虞啸文与他的部将第一次发生了争执。
“将军,不能再这样向前了,钱守义如此浅显的想将我们往里诱的伎俩您看不出来吗?”曹新面红耳赤:“我们只有一万人,我们不能分兵,而钱守义顶在我们面前的是两万人,在我们的两翼,他各自布置了五千人。越往前,我们就陷得越深了。”
“难道你没有信心击溃当面的敌人吗?”虞啸文怒视着他,“我们每慢一天,任晓年要损失多少人?”
“任晓年是咎由自取。他如果不是急于求功,等到我们上来之后他再出发,怎么会有今天?”曹新道。
“闭嘴!”虞啸文拍案而起:“任晓年是一个什么罪责,我们将他救出来之后,自有军法问责,但在这之前,他是我们右千牛卫的中郎将,我,你,都是他的下属,坐视上司深陷危局而是不救,大唐军纪不容。”
“明知是陷阱我们也要跳吗?”曹新几乎要跳了起来。
“大唐军队,有信心将任何的陷阱踏平!”虞啸文道。
曹新怔了半晌,看着虞啸文:“虞将军,任将军所部,已经被困半个月了,围攻他的部队,多达七八万人,他们补给没有了,粮食没有了,能不能撑到今天都还是两说,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的消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们不能盲目地将自己搭进去。打一个宜春,我们已经损失了一千人,钱守义的下一个防守便是渌河,我们要强渡渌水,这又要折损多少人?”
虞啸文漠然地看着曹新:“既然你没有信心,那么你就负责断后吧!杨宏,下一战,你部为先锋。”
“遵命!”另一员部将杨宏躬身领命。
“今夜强渡渌水,我以四门火炮替你开路!”虞啸文道。
“我不同意!”曹新大叫了起来。
“你有权利向大将军告我。”虞啸文道:“但现在我仍然是右千牛卫右军中郎将,你必须听从命令。”
渌水对岸,钱守义登高而望。
数十台投石机密布渌水岸边,与宜春城外一般无二,钱守义故伎重施,在他的防守阵地之前,早已经成了一片泽国,唐军即便渡了河,面临的困境,丝毫不会比宜春更弱。左右两翼两支五千人的部队,并没有参战,但他们的存在,却是钱守义最大的底牌。
虞啸文无法分兵,他只有一万人,他只能集中他所有的力量,才有可能击败自己。想要渡当渌水,在左右两翼的压迫之下,他只有这么一个可以选择的地点,这给了钱守义从容布置的机会。
“来吧来吧!我知道你们唐军很勇猛,你们的火力无可比拟,你们可以在正面击败我,但是,你们想要做到这一点,也得付出足够多的代价。”看着平静的渌水,钱守义突然嘎嘎大笑起来。
宜春一战,四比一的战损比,还是让他心疼不已的,也让他对唐军的战斗力,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可是打仗,不仅是勇敢就行了的。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派往株州的人出发了吗?告诉刘信达,他再不出手,可就没有机会了,指不定虞啸文的军队,会被我磨干净了。”
“已经出发了!”身后,一员将领回应道。
“很好!”钱守义满意地道:“刘信达被唐军当狗驱使了这么久,现在有机会出口气,我想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钱守义现在信心满满,虞啸文果然愈陷愈深了,等到他渡过了渌水,钱守义还会再退,但这个时候,按照原本的计划,刘信达就该出手了。
到了那个时候,虞啸文背后是渌水,三面是钱守义的部队,而刘信达的近两万大军,将会成为一股决定性的力量。
当然,为了说服刘信达,钱守义又送出了五十万两银子。
现在的刘信达,就像是一个吞金兽,只有钱,才能驱使他动手了。
钱守义等着唐军来进攻,但唐军选择的进攻时间,仍然让他错愕不已。
当他坐在火塘边上,美滋滋地喝着温好的酒的时候,渌水两岸,鼓号之声大作,匆匆赶到战线之上看到对岸灯火通明的场景,愕然地道:“夜渡?”
“少将军,我们的很多兵士有夜盲阵!”一员部将担忧地道:“据我所知,唐军是没有这个问题的。”
“那就点火,将战场给我照得如同白昼!”钱守义道:“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另外,把没有夜盲症的人,全都给我调到最前边来。”
“没有夜盲症的人,大部分都是我们的核心部队!”
“现在哪里还能讲究这么多?调上来!”钱守义怒道。
话音未落,对岸突然传来了隆隆的轰鸣之声,一团火光闪过,尖厉的呼啸之声旋即传来。
“火炮!”十几名亲兵一涌而上,手持盾牌将钱守义围在了中间。
炮弹越过了渌水,落在空地之上,轰然爆响,无数泥浆,石块飞溅而起。
伴随着第一声炮响,另外三位火炮,也依次开火。
钱守义在亲兵的护卫之下,慢慢地向后退去,看着渌水边上的投石机,在火炮的轰鸣声中,一个接着一个地被炸塌,气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
面对着唐军这样的武器,他没有丝毫的办法。只能被动地挨打,然后等到唐军的步卒杀到他的跟前。
在宜春,如果不是唐军这样巨大的武器优势,他本来不用付出那样大的牺牲的。
左岸,杨宏的部队已经准备横渡渌水了。
一个个的橡皮筏子,正被打气筒打得慢慢地鼓起,渌水边上,已经有士兵抬着打好气的橡皮筏子在待命了。
后军方同,突然传来了急骤的马蹄之声。
虞啸文回身望去。
“停止进攻!”一个声音从急奔的马上传来。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虞啸文愕然不已。
战马径直停在了虞啸文的面前,来人并没有下马,而是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虞啸文:“停止进攻,撤军!”
“高监察!”虞啸文大叫起来。
“这是李大将军的命令!”来人,是右千牛卫的监察官高五福,虽然不掌军权,但却是右千牛卫不折不扣的二把手。“知道为什么是我来吗?李大将军就是担心你一意孤行。”
“为什么?任晓年在等着我们!”虞啸文握坚了拳头。
“虞啸文,这已经不是我们右千牛卫一家的事情了。”高五福冷冷地道:“皇帝陛下的命令已经到了鄂岳,李大将军率部正在日夜兼程地赶过来,在李大将军没有抵达之前,任何的军事行动,都必须停止。”
“任晓年不救了吗?”虞啸文痛心地道:“那是一万兄弟啊!”
“活下来,是运,活不下来,是命!”高五福叹了一口气:“不过我相信,他们能撑住,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合适的时候。”
听着高五福冷酷无情的声音,虞啸文一把抄起身边的大刀,一声大啸,将身边的一株碗口粗细的树从中一斩两断。
对岸,钱守义严阵以待,但唐军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一阵火炮狂轰之后,他们居然偃旗息鼓,转瞬之间,就熄灭了火把,退得无影无踪。倒是让钱守义失望不已。
到了天明,派出一队又一队斥候的钱守义愕然发现,唐军居然还在退,一直退到了宜春,这才停了下来。
这一退,他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这个凹形局面,又被唐军给抹平了。换而言之,他先前的几千人白死了。
这让钱守义郁闷不已,难不成现在他还要真的主动出击去进攻唐军吗?虽然他还有着人数上的优势。
“传令左右两翼,尝试性地进攻唐军,主力,重新渡过渌水,进逼宜春!”在考虑了整整半天之后,除了再次派人去摧促刘信达出兵之外,钱守义终于还是作出了决定。
他想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