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莲花山大营(上)
莲花山大营建于莲花山中,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大山谷之中,大片的平地被整饬了出来,地面被大牲口拖着石碾子一遍一遍地压过之后,变得坚硬如铁,只要不是那种连绵的阴雨,对其几乎没有什么影响。这片山谷,是莲花山大营的大校场,一般性的训练,都是放在这个地方。
山坡之上一排排的茅草房整整齐齐地成行成列地排列着,那是士兵们住宿和休息的地方。
在莲花山大营之中,整整有八千士卒正在这里接受训练。
他们的主帅,正是大将军向真。而他们所适用的军事操典,与现在北唐所使用的军事操典亦一般无二。
作为主帅,向真在莲花山大营之中,并没有为自己搞任何的特殊化,与士兵们一样,他的住所,也只是一间简陋的茅草房而已,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这间茅草房稍微大一些,内里,只住了他与数名侍卫,不像其它的茅草房,一间里面,大约要住上近二十人。
天色刚刚麻麻亮,整个大营之中,沉闷的鼓声便响了起来,第一通鼓后,安静的大营立时便沸腾了起来。第二通鼓响,房门被打开,士兵们提着刀,扛着枪从内里冲了出来,沿着一条条的道路,冲向了山坡底下的校场。有的士兵一边跑着,还在一边往身上套着甲胄。第三通鼓响的时间稍微有一点点的长,等到最后一声戛然而止的时候,五千步卒,已经在校场之上列成了一个个的方阵。
点将台上,全身披挂的向真看下方整齐的队伍,眼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练兵三月了,这些兵,终于有了一些模样。至少,令行禁止已经基本上做到了。
看了一眼身边的值星牙将向柯,向真点了点头。
向柯上前一步,大声吼道:“今日早课,登顶北峰,一共有五条道路可上峰顶,所有部众,以哨为单位计算战果,率先拔旗者,该哨奖励肥羊五只,酒十坛。最后一个拔旗者,接下来的十天,就只有杂粮窝窝头配点儿猪肉汤了,还得承担整个大营打扫茅厕的重担。”
向柯话音刚落,下面传来了哄然大笑之声。
很显然,这样的遭遇,已经有不少哨队遭遇过了。
“北峰之下,出发点已经设置完毕,上山道路,有易有难,仍然是老规矩,先到,先得。现在,出发!”伴随着向柯举起手中的大旗重重下压,密集的鼓点再一次响起。数千士卒立时便骚动了起来。
但他们并不是一窝蜂地向着营外涌动,反而是每个哨队之中,窜出了数名最为强健的士卒,撒开丫子便向北峰底下跑去。
从大营,到北峰底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足足三里地。先跑到哪里的,便能率先占据最有利的上山位置,后面的,就只能选择道路可险峻的了。
抢位置的人已经出发,后面的士兵才在各自哨长的带领之下,不疾不徐地排着整齐的队伍,喊着号子向着北峰之下前进。
“大将军,吃了这么多亏之后,他们终于还是摸索出了许多法子出来了,现在看起来,却是有组织多了。”向柯笑道。
“吃一堑,长一智,人不吃亏,怎么能长记性?”向真道:“与其耳提面命,不如让他们多上几次当,多吃几次亏,自然就会变得聪明许多。”
“日出之时,他们便差不多能回来了。”向柯道。“成绩是一次比一次好了。喂了三个月,终于是强壮了不少,在体能之上,勉强能跟得上接下来我们的训练了。”
“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向真苦笑道:“这么多的真金白银投下去,如果没有些收获,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将军,昨天我听说,桂管那边,又送来了一批税银。据说有数十万两。”向柯压低了声音。
“别打那个主意了,没有我们的份儿!”向真摇摇头。“杯水车薪,不知多少人瞪着眼睛看着这点子钱呢!朝廷里的官员,已经欠了好几个月的薪俸了。”
“哪些人,白吃白喝的!”向柯一扁嘴。
“住嘴!”向真一瞪眼睛,向柯立时便闭上了嘴巴。
“我一个败军之将,坏了大局的家伙,能得到这些,已经让人很眼红了,这些钱,我们再想去分一杯羹,只怕更讨人嫌。接下来,我们还要大量的武器盔甲,得罪了这些人,于我们有什么好处。”
“可是单凭着您筹措的这些钱,我们最多还能坚持三个月。”向柯为难地道:“给士兵的薪饷,能不能先停一停,现在这么多人饭都吃不饱,他们在军营之中,可是吃得肚儿圆的。”
“当兵吃粮拿饷,这是人家拿命换的,不能欠。你要欠了一次,士气立马便会跌下去一成你信不信?”向真摇头道:“我在城里的宅子,已经在卖了,是容管那边的一个来自玉林的大商人,出价不错。”
向柯吃了一惊:“那间大宅子卖了,夫人他们?”
“你不会以为我只有这一幢宅子吧?”向真笑道。
“可是据我所知,您已经卖了很多了。”
“大的没有,小的还是有的!”向真道。
“夫人们住得习惯吗?”
“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向真摇头道:“挺住了,以后什么都会有,挺不住,以后连这种小房子都没得住。”
向柯沉默了,他注意到,向真所说的是挺住,而不是胜利。很显然,向真已经对击败北唐李泽,没有什么信心了,眼下想尽一切办法要再练一支强军出来,不过就是为了守住眼前的这一切。
微眯起眼睛,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在与北唐军队作战时候的那一幕幕场景。与向真一样,他也是侥幸脱逃,捡了一条性命回来。北唐军队的战斗力,没有什么人比他们这些败军之将更加清楚了。
他们是既服气,又不服气。
服气的是,对方的战斗力的确很强悍,不管是一对一,还是集团对集团,对方丝毫不比自己弱。
不服气的是,对方使用了大量的他们闻所未闻的武器。现在他们终于搞清楚了,那种远程打过来的能爆炸的东西叫做火炮,那种冲锋中的士兵抛射出来的东西叫做手雷。
如果不是这些东西,鄂岳一战,他们不见得就会输了。
不过战场之上没有如果,现在,他们丢了鄂岳这个关键的节点,成为了败军之将,回到广州,也是众人眼中的罪人。
两人都是沉默了下来。
即便将军队练出来了,也不可能击败对手,最多就是存身而已,这个摆他们面前的现实,让他们都是无言以对。
可是不练又怎么样呢?等着束手就缚吗?
“这些人是将来我们部队的种子,等到他们被北唐军队一次又一次的击败的时候,他们才会正视到我们,那时候,这些种子,便可以开花结果了。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在练兵的同时,还强迫他们能简单地认识一些字,能看得懂军事地图,知道一些作战常识吗?或者,这里的每一个人,将来都会成为一名军官。”过了好久,向真才道:“北唐军队就是这样做的。那个时候,我认为这简直是多此一举,简直是将钱粮白白地抛散在水中,但现在,我才真正明白过来了。当每一个士兵都有成为军官的潜力的时候,这支军队才是真正可怕的。虽然现在我只不过是邯郸学步,只希望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或者还来得及。现在李泽忙着当皇帝,并没有趁机扩大战果,这给了我们喘息之机,如果这个时间还能拖上几年,我们的时间就更充裕了。”
“但愿如此吧!”向真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间,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而在大营之外,也再一次地传来了喧嚣之声,一队队的士兵犹如从水里捞出一般,湿答答地走了进来,走过一路,汗水便滴过一路。
不过有些人兴高采烈,有些人很不服气,有些人垂头丧气而已。
竖在校场上的高竿在地上的阴影稍稍变短了一些,军营之中再次响起了鼓声。这是集结令,同样地,三通鼓罢,还没有从北峰归来的士兵,将会受到更为严厉的惩处,这就不仅仅是打扫茅厕啃杂粮窝窝头这么简单了。
三通鼓罢之后,一个个的军官奔跑到点将台下,大声地向着向柯汇报着本队的人数,听到全员按时归来,向真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这些士兵的体能,正如向柯所说的那样,在几个月大鱼大肉的喂养之中,的确是有了长足的进步。
五只羊,十坛酒,被搬到了台前,当众赏给了获胜的那一哨军队,在这一哨军队的欢呼声中,在众人艳羡的眼光之中,向真宣布早课结束,众人可以回营休整,洗澡,吃早饭,休息,一个时辰之后,这一天的正式操练就要开始了。
军营之中,饭菜的香气,已经随着风儿开始在大校场之上开始飘荡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莲花山大营(中)
自山上一直流到谷底的溪流被特意地引流到了营地之外,一条沟渠环绕着营地绕了半个圈子,再淙淙而下,汇集到谷地之中的河沟之中。如此设计,一来是可以预防火灾,二来,也是方便士兵洗浴。
就像此刻一样,环绕着整个大营的沟渠之旁,站满了赤条条的大兵,从沟渠里舀起一桶用,从头到脚淋上一遍,再彼此之间搓上一搓,就在林子里采来的牛角皂,虽然搓在身上有些疼痛,但去污去垢,却绝对是好东西。
这种树上结的长条形的天然去污渍,在很长的历史时期之内,都是普通老百姓们的最爱。
洗完了澡,赤条条的士兵们便又甩着两条大长腿,奔回到屋中,套上衣服,然后直奔伙房。不是他们爱干净,而是在操典之中,就有着对于个人卫生的相关规定,不完成,就吃不上饭,在通往伙房的路上,便有军官在哪里值勤,但凡没有按要求完成的,都会被赶回来。等到你重新完成了对自己的打扫再到伙房,基本上便只剩一点儿残羹剩汤了。
反正军营里只有男人,这些大头兵们,也毫无什么羞涩感,甚至有的人故意地叉开两条腿,刻意地在其它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某些部位,而另外一些人,要么用水桶挡着,要么用水瓢遮着,匆匆而去。
当然,他们不是因为羞涩。
而是有些自卑。
男人的快乐有时候显得特别简单,就这么一件平常的事情,便足以让他们为此取笑上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向真住的和众人差不多,吃的也一样,但在某些不起眼儿的用度之上,还是与普通士兵有着极大的差别的。
就像好洗澡,士兵们是用在林子里取来的皂角,而他呢,则用得是自北方而来的被称做香皂的东西。
就这样小孩子巴掌大小的香皂,要价只要二百文。还有一种被称做肥皂的,更便宜,只要一百文,一般来说,香皂是人用来洗浴的,而肥皂,用来洗浴衣服。
很便宜,家中稍有资财的,便用得起。
可是南方却造不出来。
别小看这些小东西,当他的销量,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赚取的利润就相当可观了。
像这样的一些日常所用的东西很多很多都是北方制造的。
在李恪出逃广州之前,双方的商道是极其畅通的,大量的北方产品大量涌入南方,凭借着他们更便宜的价格,更好的性能,轻而易举地击垮了许多南方的产业。像香皂肥皂这类南方造不出来的东西还好一些,但另外一些东西,就要命了。
就像胭脂水粉,北方的更便宜质量却更好。
制糖业,北方的雪花糖的价格,与南方的砂糖价格一个样儿。
作为专卖的盐业,北方制作出来的盐,质量与南方的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曾一度让南方的盐业几乎垮掉,最后还是官府出手,直接限制了北方的盐涌入南方,这才算是止了血,但是北方的盐,仍然通过私下的渠道涌入南方。与官府争夺着这一块的利润,那怕是被抓住了就杀头,也没有扼制住这股走私浪潮。
这里头的利润太大了。大得许多人甘于为此铤而走险。
而且这里头,并不缺乏北唐官府的介入。大量的这样的走私货品,都是从海上来的。而海上却是北唐水师的天下,南方联盟的船只压根儿就不管出海太远,一旦这些走私船有着北唐水师的护航的话,那么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在某个地方靠岸,然后悄无声息地涌入南方的地下市场。
这些走私的人在赚取着大量利润的同时,出躲避了朝廷的征税,而他们更没有想到的是,在这样一次次的商品交易之中,南方联盟的银钱,正在流水一般地流向北方。
向真曾经与户部的官员专门谈过这件事情,也向父亲正式地上过折子,谈到如果长此以往,南方联盟不仅会陷入严重的钱荒,更可怕的是,南方的许多产业将会就此被摧毁,而从事这些产业的人会失业,将会失去收入,造就大批的流民,而因为这些,必然会衍生出更多的社会问题。
北方在停战之后,重开双方的商业交易,大力支持走私,这不是他们发了善心,而是在掠夺南方财富的同时,摧生出南方更多的社会问题,他请求彻底断绝于北方的所有商业来往,封锁边镜,大力打击走私活动。
但他的这份奏折自从递上去之后,便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这让向真感到很绝望,他很清楚,如此下去,南方的百姓只会越来越穷,广州的官府,也只会越来越穷。当那些向你缴纳赋税的百姓,再也无力向你缴纳的时候,官府该怎么存活呢?
官府没有钱,并无法支付官员的薪俸,无法支应士兵的薪饷,无法在发生天灾之时,去抚恤,去救灾。
他找了不少人,但支持他的人,却廖廖无几。
而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通过一些私下的情报,他发现这些走私的人正是广州朝廷的高官显贵们,而其中最有势力的,居然是他的弟弟向峻。
而在这一点之上,盘踞在益州的梁王朱友贞,脑子就清楚得多了,他直接断绝了与北唐的商业往来,现在的益州,基本上走着自给自足的路子。虽然日子过得很苦,但这,却确保了他们本身的利益。
朱友贞的脑子很清楚。
而主持政务的盛仲怀脑子更清楚。
在军事上,梁军现在重兵屯于汉中,手中扼有襄阳,一旦事有不偕,即便放弃了这两个地方,他们彻底地缩回益州去,依然可以凭借着天险来抗衡。
而在经济之上,益州素有天府之国之称,烧掉栈道三百里,蜀中自然成一家,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向真现在很痛苦,因为他太了解北唐了,但愈是了解北唐,他便愈是感到有些绝望。在他看来,现在包括他的父亲在内,根本就无法真正地了解和理解北唐发生的那些事情,而他虽然知道,却也无能去改变这一切。
南方联盟是一个联合体,有什么事情,需要商量着办。所有的一切,都是各种利益争夺之后相互妥协,想要制定出一个真正的强国兴兵的策略,几乎不可能。
每个势力都有自己的利益,在这样的谈判之中,都竭力地想要多占便宜少吃亏,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再好的策略,经过一轮一轮的谈判修改,到最后拿出来的时候,早已经面目全非,有的甚至已经与本来的目的南辕北辙了。
清洗完了之后,亲兵已经从伙房里端来了饭食。向真之所以受这里士兵们的尊重,是因为在这些方面他的确做到了与士兵一个样。住一样的房子,吃一样的饭,这些都是可以看得见的。而那些向真真正与他们不一样的地方,他们却又是看不到的。
伙食不错,虽然是糙米,但却清洗得很干净,上面浇了一层肉糜子,再配上了一大勺子青菜,还有几片咸菜,另一个碗里,装着一碗鱼汤。汤色浓白,显然熬汤时干货不少,熬的时间也足够长。汤上面飘浮着几片野葱,被热气一蒸,一股鲜味让人馋涎欲滴。
刚刚端起碗来喝了几口,外面突然传来了急骤的马蹄之声,向真端着汤碗走出房间,便看到大校场之上来了一队大约百余人的骑兵,为首一人,翻身下马,正向着他所在的方向大步而来。
那是他的骑兵统领王又。
王又的骑兵大营在山外。恰好堵在了莲花山大营的出口之上,一来是因为骑兵训练需要平坦的地方,二来,也是为莲花山大营看守门户的意思。
与北唐作战,没有一支强悍的骑兵是不行的,因为北唐骑兵众多。所以王又统率的这三千骑兵,几乎都是他们以前收拢的老兵,这些人经历过战争,比起莲花山大营的这些新兵可要成熟多了。
三千骑兵,就把向真前期筹到的钱财花去了一小半,好在其中一千余匹青塘马,是父亲向训为了表示对他的支持而提供的,而剩下的,就全靠他自己去想办法了。南方一向缺马源,但向真想尽了办法,还是为他的三千骑兵凑齐了五千匹马,这其中有青塘马,与有滇马,也有一部分本地马。虽然良莠不齐,但终归还是能上战场作战的。
每隔上大约十天,王又便会专门进山一趟,一来是向向真汇报骑兵的训练情况,二来也是为向真带来外面的一些情况。
为了练兵,向真几乎将自己与外界封闭了。消息来源,都是王又带进来的。
“大将军!”看到向真端着碗站在门口,提着一个包袱皮的王又躬了躬身子,笑道:“一大早就进山了,还没有吃饭呢,大将军能不能赏口饭吃?”
向真大笑,挥手让亲兵去给王又准备饭食,顺便也安排那百余名跟着上来的骑兵,自己却将王又迎进了屋里。
“大将军,这一段时间送过来的大唐周报!”王又将包袱皮放在了桌上,不客气地将向真放在桌上的饭食拖到了自己的面前,直接开动起来。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莲花山大营(下)
(杀猪捅心脏?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如此看来,杀猪杀尾巴也肯定是有的了,各有各的杀法嘛,哈哈哈!)
一摸包袱皮,向真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他问道。
大口吃着糙米饭的王又含糊不清地道:“问了,前段时间,长安那边不是在开那个什么义兴社大会吗?大唐周报每天都加印增刊,所以便累积了这么多。”
“每天都发?”向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开了包袱皮,看着厚厚的一叠大唐周报,又沉默了下来。
他一直都看大唐周报,很清楚大唐周报的头版头条,刊登的都是北唐的相关政策。从内里,他可以窥见大量的信息。
但他是真没有想到,这一段时间,北唐竟然密集地出了这么多。长安哪边,一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你都看了吗?”瞅着快将一大碗糙米饭吃完的王又,向真问道。
“今天早上一送过来,我就往大将军你这里奔了,没有来得及看!”王又将最后一点糙米饭送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又端起汤碗,也不管向真已经喝过了,直接咕咚几口喝完了,咚的一声将碗顿在桌子上。
“兴华元年!”拿起最上面的一张报纸,向真目光收缩。
“是的,大将军,李泽登基为帝了,改年号为兴华元年!”王又道。
向真沉默着将一大堆大唐周报按着日期排列好,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张。
“凡心向我中华文明者,皆为我大中华民族中的一员,余将以毕生之精力,使我大中华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使我大中华帝国成为真正中央之国,永世不衰。”
向真默默地念诵着,眼前却似乎浮现在李泽站在大殿的中央,一字一字,语气铿锵地向着他的文武百官们发表着演讲。
李泽会篡位,这在南方这边并不是什么新闻,大家很清楚,这是迟早要发生的事情。但李泽登基之后的一系列操作,才是让南方真正震惊不已。
向真一份一份地看着这些报纸,每看完一份,脸上的神色便更复杂一些。
“他居然分权了。”放下手中的报纸,向真看着王又道:“李泽成立了一个最高委员会,这个最高委员会中连带着李泽一起共有六人,任何大政方针的决策,都必须通过这个最高委员会。其他五人,一人一票,皇帝李泽,拥有两票。不管什么政策的执行,首先要在这个最高委员会之中取得多数才能获得通过。也就是说,李泽想要独揽大权,那就必须再获得两个人的支持。”
王又一呆,“有这样的事情吗?他,他这种做法,倒真是出人意料之外。不过他是皇帝,想要掀桌子,别人也拦不住他吧?”
“皇帝没有一票否决权!”向真道。
听了这话,王又却是兴奋起来:“大将军,这是好事啊!这意味着这剩下的五人,都有与李泽较劲的能力,我们都知道,一旦事权不能统一,肯定是会出问题的,每个人的诉求是不一样的,李泽这是自毁长城。纵然此人现在的威望无以伦比,但时间一长,这些人的势力会一天比一天大的,终有一天,李泽会作茧自缚。”
向真叹了一口气,将看过的一份报纸放在了王又的面前:“皇帝可以一直当下去,但这些最高委员会的主席,却是有任期的。瞧瞧吧,最长连任不得超过两届,也就是十年功夫。十天之后,你干得再好,也得下台,换人。你觉得十年时间,这些人有资格与李泽掰腕子吗?”
王又顿时泄了气。
“这不是换汤不换药吗?”
“不,变化很大。”向真又拿起一份报纸道:“正式训练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既然来了,就去看一看,替我盯一盯,让我好好地看一看这些消息,我需要时间,好好地看一看,想一想。”
王又站了起来,点了点头道:“行。大将军你先看着,我去外面盯着他们训练。”
刚刚跨出房门的时候,外间已经吹起了集结号,响起了隆隆的鼓声,王又回过头来,看着拿着报纸认真阅读的向真,发现对方的脸色,着实有些不好。
整整一天,王又曾无数次在大校场之上看向向真的茅草房,但那间茅草房的门板却一直没有打开过。
那些报纸虽然多,但怎么着也不用看上一天,即便是将那些犄角旮旯的小广告都看完了,也用不上这么长的时间。
等到天色完全黑定,军营里已经开始了吃这一天的第二顿饭的时候,王又端着两大碗饭菜敲响了房门。
“进来吧!”屋里传来了向真的声音。
用胳膊肘推开房门,看着向真道:“大将军,有这么好看吗?除了他们的一些政策之外,其它的不外乎就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屋内,报纸散落了一地,向真却正伏在桌案之上奋笔疾书,听到这话,抬起头来道:“很有意思,除了这些政策之外,即便这些你认为莫名其妙的东西,也能从中窥出很多奥妙出来。你如果用心的话,甚至能从中推算出他们的经济状况,治安状况等等很多情报。”
“这样的事情,我们有专门的人做,我就不费这个心了!”王又将手里的大碗搁在向真面前:“大将军,先吃饭吧。这一大碗鲜嫩的羊羔肉,是今天那个获得奖励的哨特意敬献给你的。”王又道:“说句实话,这些士兵现在的精神面貌,真是焕然一新啊。记得当初我招他们进来的时候,一个个面黄肌瘦,瑟瑟缩缩,都不敢抬头正眼看人的。现在在我面前说话,可是声如洪钟,大气得很啊!”
“如果连这点改变都无法做到,我们怎么与李泽较量?”向真没有吃饭,将饭菜推到了一边,在满地的报纸之间来回踱着步子,道:“王又,我们需要作出改变了。”
“嗯?”王又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向真:“大将军,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改变吗?”
“我说的不是我们两人,也不是我们这支军队,而是我们整个南方!”向真两手撑着桌子,目光炯炯地看着王又。
“大将军,我们都知道,以我们现在的状况,必须要做出改变,可是我们现在真是人微言轻,说了不算,而且恕我直言,变,就意味着要很多人要损失掉他们现在有利益,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大帅一直说南方联盟现在需要的是稳定,是团结,所以,绝不可能大动的。”王又摇头道。
“李泽现在所做的这些,我不知道将来是好是坏,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短时间内,却能将所有人的能量完全的激发出来。因为他的这些政策,真正找开了一条普通人向上的通道。我仔细地研究了大唐周报之上公布的那些委员会的名单,这些名单上的每一个,都有着详细的履历介绍。你知道吗?世家子弟,书香人家所占比例不到二成,剩下的人,大部分是寒门出身,还有一些,甚至原本是一无所有的赤贫阶层。但十几年的功夫,这些人就凭着自己的努力,从一无所有,走到了北唐的权力统治阶层之中。这会吸引无数的人,激励无数的人以他们为榜样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王又道。
“你再看看我们这边!”向真苦笑了一声:“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朝廷之中,有几个是出身寒门的?即便是现在我们这支军队之中,手握兵权的,不也是勋贵,将门吗?那些士兵们了不起升到哨官一级,便再难向上走了。”
“大将军,你到底要说什么?”王又疑惑地看着向真。
“父亲说我们南方联盟需要团结才能抵御李泽。可是,我们真团结吗?”向真没有理会王又,接着道:“鄂岳一战,钱文中不肯出兵,丁太乙不肯出兵。一个个的都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想着自己的那一丢丢利益,当时是我心软了,如果那个时候,当机立断地便夺了钱文中的兵权甚至直接废除了他的江西观察使的位子,以我们当时在江西的兵力,他能翻起浪花来吗?如果我当时不理会刘信达,直接挥师湖南,拔掉丁太乙,吞掉他们的兵马,回过头来再与石壮决战,会输得这么惨吗?哪怕就算是因为如此丢掉了鄂岳,那总体状况,也会比现在好上许多。”
王又吓了一跳:“大将军,可是这样一来,只怕容管,桂管,黔南,包括福建都会兔死狐悲,集体反对我们的。”
“大军之前,任何语言上的反对都是苍白无力的。”向真冷冷地道:“我们需要改变了。”
王又看着向真,一阵阵的心惊肉跳。
“大将军,你要做什么?”
向真将桌上的一叠信件推到了他的面前:“这是我写给一些人的信件,你看看吧,然后带着他们出去,把这些信,派人秘密地一个个的送到他们的手中。”
王又打开了其中的一封信,还没有完全看完,整个人已经抖得有些坐不住了。
“要么奋起一搏,要么死得快一点!”向真冷酷地道。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求见
冷锋侧着脸瞅着鼻青眼肿的刘元,竭力想要忍住笑容,却又实在忍不住,紧闭着的嘴巴里,不免便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数十名骑兵,也是挤眉弄眼,不过每每刘元听到一点儿动静回头去瞅的时候,他们却又是一副一脸正经的模样。
“想笑就笑,憋着不辛苦么!”这样的场景,让刘元有些恼羞成怒,虚挥着马鞭,怒道。
此语一出,包括冷锋在内的众人全都放声大笑起来,只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刘元一张脸由红转黑,再转白,然后又红通通的犹如猴子屁股一般了。
“刘将军,葛将军一向对你是极好的,这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突然间就揍你了呢?”拼命揉着肚子的冷锋边笑边问道。
刘元干咳了一声,道:“你嫂子怀孕了。”
冷锋一听却是大喜:“这是喜事,是大好事啊!刘将军,这你回去得请兄弟们好好地喝一顿才行啊。”
说到这里,却又疑惑地看着刘元:“刘将军,这是喜事,葛将军为什么要收拾你,该不会你是因为嫂子怀孕了,所以红杏出墙了吧?”
啪哒一声,刘元提起手里的鞭子抽在冷锋的盔甲之上,“放你娘的狗臭屁,你把老子看成什么人了?”
“那葛将军为什么揍你?”
“怀了孕的女人都不可理喻啊!”刘元仰天长叹,“有时候,你连呼吸都是错的,你信不信?知道我为什么挨打吗?”
冷锋摇头。
“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嫌我喝稀饭的声音大了。”刘远悲愤地道:“其实我喝稀饭的声音,比她的小多了。你说还有没有天理?”
冷锋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葛彩平时在军营中与大家一起吃饭时候的场景,连连点头,就葛彩那声板,吃起饭来,至少冷锋是要甘拜下风的。
“要是平时嘛,她便想要揍我,我还可以还手,即便不想还手,我还能跑。”刘元长叹道:“可是这个时候,我既不能还手,又不能逃跑,怕她追我。这不,就成这个模样了!兄弟啊,我正羡慕你,找个老婆不在身边,娃娃都有两个了,你他娘的就没受过一点儿窝囊气!”
冷锋大笑:“不过我看刘将军你这气受得还蛮舒畅的嘛!”
“好不容易怀了娃娃,能不舒畅嘛?虽然挨了打,但心里其实仍然是喜欢的!”刘元压低了声音道:“医师悄悄地跟我说了,我们这一胎,就算是意外之喜,一定要慎之又慎,以后只怕想再要就难了。”
“医师这么说?你们两个的身体都好得很!”冷锋道。
“你嫂子太胖了!”刘元摇头道:“我估计我还要挨一顿打。到时候你瞅着机会,带人来救我。”
冷锋大奇:“为什么还要挨打?”
“我偷偷地给李泌大将军写了信,请李大将军把你嫂子从一线部队之中暂时调走。别人的话,你嫂子不会听,但李大将军发了话,又有军令,她再不情愿,也只能走。但她肯定能猜到是我搞的鬼,所以我一定还会挨一顿打。”
冷锋又是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行行,等回去之后,我一定时时刻刻瞅着你们哪,一旦不对,便来救你,不过刘将军,我估计到时候最多能替你挨几下,多了可不行,嫂子那拳头,挨多了我受不起。”
“没出息!”刘元横了他一眼。
两人沿着小道继续打马前行,巡视着这一段边境线。
对面,就是盘踞在九江的刘信达所控制的区域,两边只隔着一条小小的溪沟,战马只需小跑一段路,一个加速,就能轻而易举地飞跃过去。
但唐军却接到了上头的严命,不得许可,不许越界。
两边虽然只隔了一条小小的溪沟,但却犹如两个世界。
在刘元冷锋的背后,是成片成片的已经成熟的稻田,不少的农夫正赤着胳膊,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在稻田之中挥汗奋斗,每一镰下去,那可都是沉甸甸的收获。得益于大唐对于农民的一系列优惠的政策,这些收入,他们只需要缴纳不到三成左右的赋税,如果再算上一些要还的到期的贷款,也不会超过四成。
这大概是这里的农夫们自从出生以后,最丰厚的收入了。
所以那怕现在天气热得让狗都在太阳底下呆不住,躲在树荫里伸长舌头喘息着的时候,这些农夫,却在蒸腾着水汽的稻田里干得欢快无比。
而在溪沟的对面,曾经同样是大片良田的所在,现在却是一片荒芜,原本该长满稻子的田里,比人还要高的野草无边无际的漫延出去,一堆接着一堆的断壁残垣告诉着所有人这里曾经有过的辉煌。
“那边的人过得很惨!”冷锋举起手里的马鞭,遥指着对面,在他们的视野范围之内,看不到任何人活动的痕迹。只在视野尽头的山巅之上,能看到飘扬着刘信达所部旗帜的一个哨所,那是用来监视这边唐军活动的一个建立在山顶的木质哨卡。
“的确很惨!”刘元点了点头,“可怜的他们,连逃亡的权利都没有,现在都成为了刘信达的奴隶,工具了。”
“我们这边儿的人,与那边的不少人都沾亲带故。”冷锋叹道:“有的姑娘嫁过去了,有的娶了那么的女儿,现在就这一溪之隔,就是天上地下。”
“谁说不是呢?岳知县的案头之上,不知收到了多少本地百姓希望我们的大军能够打过去救援他们亲人血书呢?可怜的岳知县,除了能将这些血水提交上去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为什么不打过去?”冷锋突然问道:“只要上面下令,我相信,我们早上出发,晚上就能一路打到九江去。”
“你想得简单了!”刘元摇头道:“根据情报显示,现在九江百姓的确是有史以来最惨的时候,但刘信达的部队,却也是自我们与他交手以来最强的时候。他用九江百姓的血,喂饱了他的军队。如果说以前的刘信达部是野狗的话,现在他们就是吃惯了血食的野狼了,要难对付多了。”
“这是我们不打过去的理由吗?”冷锋不满地道:“当年陛下以两万步卒在易水河畔阻挡张仲武的两万铁骑的时候,只怕没有想过这些。”
刘元沉默了片刻,道:“这样的话,我问过任将军,任将军告诉我,战争从来只是手段,只是政治的延续。”
“什么意思?”
“既然不懂,就不要多问。”刘元道:“我们是军人,想太多了有什么意思,听上头的命令就好了。不准攻击的命令来自最上头,任将军又何尝满意呢?任将军只说,我们这些人看到的只是九江,他最多能看到江西,而上头,却能看到整个南方,看到整个天下。层次不同,思考问题的方式也不同,结果自然也不一样。”
“要是对面打过来了呢?”冷锋问道。
刘元笑了笑道:“刘信达活腻歪了?他又不傻,我们不打他,他就要烧高香了,岂会无缘无故地来惹我们。”
“说得也是。不过就是感到憋气!”冷锋叹道:“我们义兴社员,不是要为天下生民开万世太平吗?不是要成为天下所有百姓的利益代言者吗?不是要替天下所有的老百姓们撑腰吗?现在算什么?九江的老百姓,就不是我们大唐的老百姓啊?”
“至少现在还不真正算!”刘元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九江方向,这一看,眼睛却是再也收不回来了。
冷锋察觉有异,顺着刘元的视野看过去,脸上却是露出喜色:“刘将军,你好像猜错了,那刘信达,似乎还真是活腻歪了呢!”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举起来,正要拉开后面的拉绳,刘元却一把拉住了他:“等一等,不对头,怎么就这么点人手?”
两人再次看过去,九江方面,一彪人马正向着这边迅速地接近,先前只是影影绰绰地看着,这个时候却看得清清楚楚了。
的确是刘信达的部下,看着那个腾字大旗,显然还是刘信达麾下大将腾建,但其所带着的骑兵,不过百余骑而已。
“莫非这家伙准备带人向我们投降?”
“腾建投降我们能得到什么?”刘元摇头道:“这看起来,倒像是来找我们谈事的。”
“我们与他们有什么好谈的,除了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没有第二条路。”冷锋道。
“跟我们自然是没得谈,但跟上头,只怕便有得谈了。”刘元道。
看到对面有骑兵奔来,正在稻田里割稻子的农夫有人惊叫着爬上路便准备逃走,但看一眼刘元与冷锋这数十骑大唐骑兵兀自立在哪里巍然不动,却又莫名地觉得安心起来,居然就持着镰刀站在哪里,不逃了。只是好奇地打量着迅速接近的两股人马。
隔着一条溪沟,腾建勒马而立,看向对面的唐将,拱手道:“敢问对面可是刘元刘将军?”
刘元大笑:“区区无名小卒,不想腾将军还能知道我的名字!”
“刘将军大名,如雷贯耳!”腾建笑道。
“腾将军,今日特意过来,所为何事呢?总不会是觉得那边没有什么出路了,来投奔我们的吧?”刘元笑道。
“刘将军说笑了!”腾建微笑道:“腾某奉刘大将军之命,前来求见了李泌大将军,有要事相商。”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报酬
再一次见到鄂州城那巍峨的城池,腾建心中不由感慨万千。离开这里不过大半年时间,却恍惚是过了大半辈子一般。
与他们离开时相比,这里似乎并没有多少的变化。
大河亦然。
长堤依旧。
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许多的烟火气息。
码头之上,大大小小的船只进进出出。碎石铺成的临时道路之上,一辆辆的马车,牛车,骡车不停地将各色的货物运往城内。光着膀子的力工扛着一个个的麻袋步履稳健地行走在跳板之上。
堤岸之内,半青半黄的庄稼正在微风之中荡漾,这显然是在战后补种的,以至于都到了收获的季节,他们却还差了那么一点意思。这样的情况之下,丰收自然是不能想象的,但比起颗粒无收,却又要好得太多。
门口没有士兵守卫,来来往往的人自由进出,城门口也没有收取进城出城的费用。城墙顶上,廖廖无几的士兵持枪肃立,偶尔能看到一队巡逻的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过。
看向两角突出的角台,腾建眼瞳微微收缩,左右两面,各安放着两门黑洞洞的火炮,这玩意儿,对他来说,可谓是刻骨铭心。
鄂州城一战,他麾下一万五千青壮,正是在这种火炮的轰击之下惊慌失措,几乎没有做任何的抵抗便炸了营,本来可以称作天险的鄂州城,就此易手。
现在,唐军将他安置在了城头,却又成了守城的利器。
腾建很清楚,在这种火炮的攻击范围之内,任何攻击城墙的器械,基本上都无法生存。
走在鄂州的大街之上,赫然发现,鄂州城内已经基本恢复了过往的繁荣。
其实这两年来,鄂州城还算是风平浪静的。当年朱友贞攻破鄂州城之后的大屠杀所造成的创伤,已经被时间渐渐抚平,后来鄂州城虽然两度易主,但却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破坏,第一次是刘信达向向真投降,第二次便是腾建的仓皇而逃。
对比起鄂州城现在的繁荣景象,再想一想现在九江宛如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腾建不由得摇了摇头。
“现在鄂州城内,比你们那时候要干净吧?”陪着他一起回到鄂州城的秦宽,笑看着腾建,脚用力地在光可鉴人的青石板上用力地踩了踩。
腾建没有想到秦宽没有跟他炫耀别的,居然说到了卫生问题,不由有些愕然,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以前咱们两家关系还算不错的时候,我去过你们的军营,也去过你们驻扎的城市!”秦宽道:“看了里面的光景之后,我就知道,如果有朝一日咱们反目了,你们铁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腾建不知道秦宽是怎么从清洁卫生的角度之上联系到战争的胜负的,不过却也不愿示弱,回身指了指城头之上的火炮,淡淡地道:“要是我们也用那东西,却也不见得会输!”
秦宽大笑起来:“就算没有这东西,我们打你们,照样不费力气。算了,有些东西,跟你也说不清楚,走吧,大将军府就在前边。”
腾建自然也不想与对方争论,这两天,他与秦宽一路相伴而行,自然也有不少攀谈,对方不过一员牙将,但在军事素养之上,却丝毫不比他差。
见到李泌的时候,腾建只觉得眼前一亮。
李泌并没有摆开右千牛卫大将军的气派来正式接待他,而是让人直接将了领到了大将军府后院的小校场之上,在哪里,李泌的亲卫们,正在操练。
而李泌穿着一身青色的紧身衣,矫健英气的身材,真正是一览无余。
李泌不是那种什么让人一见难望的美女。但长年习武,身材修工,一股英气扑面而来,却是属于那种极度耐看的人,越看得久,便越觉得好看的那种。
刚刚跨过三十岁门槛的李泌,做到大唐一路大将军,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李泽的嫡系心腹,秘营出身的将领何只凡凡,但坐到这个位置上的却只有她一个,而且是以女子之身,那就更出奇了。
当然,柳如烟要刨除在外。
腾建站在那里,看着李泌射箭。
一石的硬弓被李泌轻轻松松地拉了一个满弦,手一松,箭如流星,正中远处悬挂在树上的一个标靶的正中心。
连着三箭,箭箭中的,四周响起鼓掌和喝彩之声,腾建也忍不住鼓起掌来,一来是礼节,二来,李泌能在五十步开外,箭箭命中要害,的确是很少见的。
“好箭法!”腾建大声喝彩道。
李泌回头,看着腾建微微一笑,将弓丢给了一边的卫士,从腰带之上扯下一块手帕,一边擦拭着额着的汗渍,一边走了过来。
“刘信达大将军麾下腾建,见过李大将军。”腾建叉手行礼,一丝不苟。
李泌嘿的一笑:“腾建,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倒也不必拘礼。”
腾建微微一笑直起身子,尾随在李泌身后,走到廊下。
“坐吧!”李泌指了指廊下的长凳,“刘信达派你来做什么?”
腾建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
李泌哧笑一声:“在我这里,没有什么要避讳的,直接说吧!”
“刘大将军有一桩大功劳要送给李大将军!”腾建开口道。
李泌讥讽地看着对方一笑:“但凡说客上门,打头的第一句话,差不多都一样,是吧,秦宽?”
秦宽干咳了一声道:“大将军,我看过一些戏剧,反正那里头的人,都是这么编排的。”
腾建有些尴尬地看了对方一眼,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李泌淡淡地瞅着腾建道:“我李泌身受陛下大恩,官居右千牛卫大将军,已经位极人臣,说句心里话,我已经不需要用什么功劳来证明自己了。现在我做事,只看对我大唐是否有利,对陛下是否有利,其它任何理由,都无法打动我。所以,我建议你直入主题,不要来这些虚头巴脑的,否则我会觉得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腾建点了点头,道:“刘大将军已经准备撤出九江了。在临走之前,想将九江,完完整整地交到李大将军手中,我想,这对于李大将军,对于长安,对于李相,哦,对于陛下,都应当是有绝大好处的。”
李泌神色不动,波澜不惊地看着对方:“你们将九江祸害得不轻,这么好的地方,大半年的时间,便让你们折腾得成了人间地狱。怎么,搜刮够了,没什么可搜刮的了,要转移地方了,你们下一个目标是哪里呢?”
被李泌刺得满脸通红的腾建却是无语以队,他知道九江的事情瞒不过李泌,而且于他而言,总还有些作为军人的尊严,无从辩解也不想辩解。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道:“我们那边,秋收已经基本上完成了,我们也有了足够的粮食。刘大将军不愿意与李大将军您为敌,所以决定离开九江,我们准备移驻湘潭。”
“湘潭?”李泌有些惊讶地瞅了一眼对方:“那这一路之上,只怕不会那么太平,也不会那么好走的。我想丁太乙一定不会欢迎你们进入湖南的。”
腾建点点头道:“是啊,所以我们来向李大将军求援,我们把九江完完整整地交到李大将军的手上,却也想从李大将军这里获得一些支援。”
李泌点了点头:“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军械是吧?”
腾建道:“李大将军,明人不说暗话,我们这一路往湖南去,肯定是一路杀过去。而这,不也正是你们想要得到的吗?但以我们的实力,就算打到了那里,损失也一定会很惨重,那就得不偿失了,但是如果我们能从贵方得到一些较为犀利的军械,那么便能轻松一些达到目标。”
“你们想要的是手雷,猛火弹之类的利器吧?”李泌道。
“大将军明鉴!”腾建微微躬身,却是默认了这一点。
“如果我不给呢?”李泌微微一笑,问道。
“如果大将军不给,我们自忖很难达到目标,便只能呆在九江了。因为无路可走,也就只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修要塞,修城堡,作困兽之斗了。”腾建道。
站在李泌身后的秦宽勃然大怒:“你敢威胁我们?”
“这一是威胁,只是阵述事实罢了!”腾建摇头道:“秦将军,我们现在就跟野狗一般到处乞食,如果四处都要碰壁的话,那除了守住眼前的这把骨头,还能怎么办呢?除非有更好一点的肉骨头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
秦宽被对方噎了一个倒呛,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
“东西我是有的,你们要,也不是不可以。”李泌却是笑咪咪地看着对方道:“但白拿可不行。”
“九江就是报酬!”腾建道。
“笑话,九江怎么能算是报酬,你们把九江弄成了什么样子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我进了九江,是要亏大本的,光是安抚那里的百姓,恢复那里的生产,救援那些被你们祸祸的百姓,需要多少钱?”
“李大将军的意思?”
“想要,可以,拿钱来买。我们的武器,都是明码实价。”李泌笑道。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交货
刘元盘腿坐在溪沟坎上,虽然顶着两个黑眼圈颇为不雅,但兴致看起来却极是不错。
葛彩走了。
昨天,驻扎在鄂州城的李泌大将军派人送来了大批的军械物资和骡马,与这些东西一起过来的,还有一名女军官。这名女军官,就是专门来将葛彩提溜回去的。
早先无论刘元怎么哀求、威胁都毫不为之所动的葛彩,在看到那个女军官,在那个女军官对她说大将军命令她马上回鄂州城之后,立刻温顺地答应了,就像是一个鹌鹑一般。当然,回过头来,温顺的鹌鹑便变成了愤怒的战斗鸡,两只老大的拳头给了刘元左右各一下,然后便气啉啉地收拾了包裹行礼走人了。
刘元不计前嫌,一路远送十余里,一路叮咛相嘱,直到那名女军官翻起了白眼,直到葛彩再一次举起拳头,他才依依不舍的告辞,目送着她们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今天,他们是来交割这些军械物资的。
与往常他们巡逻不过数十人最多百余人不同的是,今天来了整整三千人,全副武装,戒备森严。
冷锋手里拿着一枚手雷,上上下下的抛弄着,走到了刘元的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
“都是好东西呢!咱们营,就从来没有一次配发过这么多的手雷,猛火弹,真他娘的想截留一部分。”冷锋道。
“你可以试一试!”刘元干笑着:“我可以装作不知道。”
“你当然可以装作不知道,但监察官会收拾我!”冷锋长叹一口气:“这是干啥呢?这么多的好东西,送给对面,这要是翻脸与我们干起来,我们营可是首当其冲,只怕要死伤惨重。”
“首先,这不是送,这是卖!”刘元道:“而且还是卖了一个好价钱的。一枚手雷,据我所知,现在的成本价,大概是五个银元一枚,卖出去却是二十个银元,一千枚手雷,能卖二十万个银元,回头,我们便能造出更多的手雷来。其次,刘信达有了这些东西,其实更不敢与我们交锋了,他会看到力量的差距,他只会跑。这家伙与我们打了这么些年仗,对我们太熟悉了,既然打不过我们,他就会挑打得过的去欺负。这一次我们兵不血刃地能拿到九江,下一次,我们跟在他的屁股背后,说不定还能拿到更多的地方。”
“为我前驱!”冷锋摇头道:“只是这刘信达现在就是一个疯子,他所到之处,必然变成一片废墟,老百姓有的难受了。”
刘元冷笑道:“刘信达现在要跑,想要离我们远远的,就得与别人争斗,他现在就是一个无根浮萍,与别人挣,就得需要有比别人更强的武力,那就只有求助于我们。而我们可以给他,但却需要他付出高昂的价格,他就需要更多的钱财。冷锋,你说,老百姓家里有多少钱可供他抢呢?”
冷锋摇摇头:“江西好好,湖南也罢,他们的官儿为了弄到更多的钱来扩充军备,不断地加徭加赋,老百姓已快被他们折腾空了。”
“对啊,老百姓那里已经抢无可抢了。都穷得叮当响了,那里还有多余的钱供刘信达抢。所以他刘信达只能去抢那些富户,抢那些豪门大户。”刘元道:“宗族统治。嘿嘿,咱们义兴社上课的时候,你认真听了吗?”
“认真听了,只不过越认真听,越容易打瞌睡!”冷锋认真地回答道。
刘元大笑起来:“你该认真的听一听。南方的宗族统治,比我们北方过去更加的难缠。说起来,这几十年来的乱局、战斗,南方受到的波及,远远不及北方厉害,所以南方的宗族统治,也要比北方的更加深入,那里的老百姓也更加习惯于一宗一族的统治。我们为什么在占有这么大优势的情况之下,不马上发兵攻打诸如钱文中,丁太乙这些人呢?”
“为什么?”
“因为他们好打,估计大军一发,摧枯拉朽,然后呢?”刘元一摊手:“然后治理地方怎么办?那些豪门世家,那些地主富户,那些综错复杂的宗族关系,就轮到我们来处理了。当年棣州这些地方投降之后,我们的地方官,到现在还在与这些烂污事与这些家伙斗智斗勇呢!很多政策,仍然不能落实到地面之上。在这上面所耗费的钱财,比起在一片废墟之上重建地方更多。那些家伙多聪明啊,很快便学会了如何在我们制定的规则之内与我们周旋。”
“说起来他们也是我们大唐的子民,又不能直接拿刀子砍过去。”冷锋道。
“要是这样干,皇帝陛下不会同意,淳于越尚书和他的徒子徒孙也会跟我们拼命的。”刘元道:“跟我们讲课的那位讲师,说过既然我们制定了规则,那么首先我们自己便要遵守,哪怕发现这些规则有漏洞,也只能慢慢地修改,但在修改之前,却还必须遵照之前的规则行事。说这才是依律法治国,只有我们官员,百姓,都习惯了这样的处事方式,我们的大唐才能久久远远。”
“就是太不爽利了。”冷锋摇头道。
“治国,哪来的爽利?”刘元吐出一口气道:“听说说出这几句话的人,让陛下大为赏识,如今在淳于老尚书那里正得用呢!而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规纪,朝廷才决定了暂时停下征战的步伐,先采用一些别的手段,看看能不能用更小的代价来解决这些问题。打下来容易,治理好,才是真难。”
“所以才有了这个借刀杀人之计。这样将来我们过去的时候,这些地方的阻力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而且我们也还不用背上骂名。”冷锋恍然大悟。“这计策歹毒啊!”
说完这句话,看着刘元冷眼看着他,霎那之间便明白了过来。
“不过,我喜欢。”
他赶紧补充道。
“也不仅仅是如此!”刘元道:“这不是要对吐蕃开打了吗?朝廷大量的人力物力都要往哪边倾斜,陛下也不想两面开战,能轻松一点当然要轻松一点。”
“将军你说说吐蕃那么个苦寒的地方,咱们打下来做什么?”冷锋不解地道:“我有一个同乡,就在那边当兵,去年休假的时候,刚好也碰到他回乡省亲,他说那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刚去的时候,连喘口气都沉得难,不少人还送了命。”
“战略安全!”刘元道:“吐蕃这些年来,只要稍安强大一些,就会居高临下地攻击骚扰我们,前些年,连咱们的西域都抢了去。现在陛下何等样人,岂会容忍这样一个家伙在卧榻之旁酣睡?当然要彻底拿下来。不管那地方怎么样?但那里,决不能存在着我们的敌人。”
“明白了,防范于未然。这些吐蕃人眼下对我们毕恭毕敬的,是因为我们强大他们惹不起,打不赢,要是我们稍有衰弱,他们就会扑上来咬我们一口。所以干脆一劳永逸。”
“就是这个意思!”刘元道。
身后传来了嘹亮的军号之声,说话间的两人一齐站了起来,远处,烟尘滚滚,显然有一股不小的人马正在靠近。用不着刘元与冷锋吩咐,身后正在休息的三千唐军,立时便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一正一副两名营将,却是轻松地站在最前头,目视着远方的烟尘。
片刻之后,烟尘渐散,一支约千余人的兵马,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在距离他们约有三里左右之时,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步卒,不过随行的车马,倒是不少,看着马车之上装着的那些箱箱笼笼,刘元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里面,装着的可都是他金银财宝。是对方用来向他们买这些军械的费用。
数骑人马奔了过来,打头的人,正是刘元早先见过的腾建。
“刘将军。”腾建翻身下马,眼光掠过了放在一边的那一排箱子上,几十口箱子没占多大地方,但却要了他们整整四十万两银子。
“腾将军,钱呢?”刘元笑咪咪地看着对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没事儿,我们可以先交钱!”腾建深吸了一口气,大方地道。
刘元身后冷锋翻了一个白眼,故作大方。反正是我们不卖给你,你都没地儿买去。
一箱箱的金银被抬了过来,在刘元和冷锋以及数千唐军战士的面前被打开,黄的白的当真是能晃花了人的眼睛。
腾建看着刘元与冷锋淡然的神色,看到他们身后那些士兵,连眼神儿都没飘过来而是只将注意力落在对面自己的随行部队身上,心中不由暗叹一口气。
两支部队,的确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亲自验过了手雷与猛火弹之后,腾建看着自己的部下将这些东西抬走,将一部分战马牵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说实话,他还真担心对方黑吃黑呢。
“刘将军,就此告辞,后会有期。等我们的行程定了,我们会告知将军的。”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与恶魔的交易
一名军士点燃了一枚手雷的引线,略待片刻,将其丢进了十数步外的一个用沙袋垒起来的掩体之中,那里面,安装了不少的稻草人,随着一声巨响,稻草人被抛飞了出来。刘信达、刘布武、刘谙与腾建几人都走了过去,审视着这枚手雷造成的杀伤。触目所及之处,麻袋被撕裂出了无数的小口子,那些破铁片深深地嵌进了沙袋之中,腾建伸出手去掏摸了一会儿,才掏出数枚铁片。
“威力巨大,北唐人没有搞鬼!”腾建道。
刘信达点了点头:“他们现在用得着我们呢,自然不会在这上头搞鬼。”
“二十两银子,砰地一下就没有了!”刘布武遗憾之中,眼光里却又透露出炙然,刘谙也是如此,他们一齐把目光注视到了刘信达的身上。
“一千枚手雷,二千枚猛火油弹。花了我们四十万两银子。”刘信达道:“李泌真他妈心黑。不过对于我们来说,也是值得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之上,刘谙,你就别想了。腾建与布武各领三百枚手雷,四百枚猛火油弹。剩下的,留在中军。只有在最为焦着的时候,才可以使用,好打开局面。”
“遵命!”腾建与刘布武两人躬身领命。
看着有些失望的刘谙,刘信达道:“刘谙,这一次从北唐人哪里还武来了一千把弩弓,你领四百只过去,你的部队,用这个更加合适。毕竟攻坚这样的事情,我也不能指望你。”
“叔父,唐人的弩弓、弩箭都是特制的,一旦弩箭射完,比烧火棍还不如。”刘谙道。
腾建插嘴道:“你放心,弩箭我们一定能供应上的。”
“我们自己又打造不了?”刘谙不相信。
“因为有人会源源不断地卖给我们。”腾建看了一眼刘信达,道。
刘信达点了点头:“是啊,有人会源源不断地卖给我们。走吧,回房去,我们好好地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情。这秋收基本上已经结束了,各地的赋税该交的也都交了,该收的租子也都收了。眼下正好是那些人一年之中最肥的时候,我们此刻出动,可以抢个盆满钵满。只要有了钱,有了粮,我们就能一直向前。”
回到了大厅里,刘信达打开了一副地图,几个人的脑袋一齐凑了过去。
“这一次我们放弃了九江,钱文中必然想象不到,更何况,此时正是他们一年之中最忙活的时候,一时也无法顾及到我们,是我们最好的时机。第一步,我们要拿下德安,这在九月要完成,然后十月,拿下高安。十一月的时候,我们要进入宜春。在钱文中反应过来,调派大军前来堵截我们的时候,我们立刻转向,跳进湖南境内。这样,钱文中就不会对我们穷追不舍了,说不定还会因为我们离开了江西而欢欣鼓舞。”
腾建点头道:“以江西军队的反应速度以及军队的战斗力,想要调集足够的大军来对我们进行围追堵截,还真要两个月之久,更何况,钱文中的第一反应,只怕是会先将军队向洪州集结,毕竟那里是他的老巢,他肯定会担心我们直捣他的老巢。只要他们想不到我们的真实目的,我们就能游刃有余。”
“正是如此!”刘信达笑道:“我们的真实目标,是湖南的湘潭,那是一个好地方,我们去哪里过冬。连续数战之后,我们的军械之类的物资损耗肯定会很大,也需要补充了,等到我们补充完毕了,到了明年开春,我们再度出发。”
“军械补充?”刘谙皱起了眉头。
“放心吧,只要我们有钱,到时候肯定能弄到。”刘信达不置可否:“刘谙,你的部队第一批出发,扮成流匪,先期进入,制造混乱,吸引对方军队注意,然后我们主力立即跟进,一鼓作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达成我们的目标。”
“是!”
“腾建,你部作为进攻主力,将挡在我们面前的敌人要尽数击溃。布武,你作为第二波攻击跟上,一来是扫荡视野范围之内的残余敌人,二是要尽力筹措更多的军资。刘谙,在主力部队歼敌主力的时候,你的部下,就要开始扫荡周边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三人一齐点头:“明白了。”
“士兵们的奖赏都准备好了吗?”刘信达问道。
“都已经准备好了。主力部队每人二十两银子的开拔费。”腾建道:“二线部队每人五两。等到开拔的时候,立即发下去。军队之中已经开始制作干粮,足够十日之用。”
“很好。现在我们想要士兵们跟着我们走而且奋勇作战,除了用金钱来刺激他们,已经别无他途了。所以,这些钱,任何军官,包括你们,敢克扣一文一毫,我都会军法从事的。”刘信达严利地道:“告诉军官们,眼睛放长远一点,不要被一点小钱蒙蔽了眼睛,只要我们一直向前,直至彻底摆脱了北唐人,那好日子才真的来了呢!摆不脱他们,我们就是死路一条!”
“是!”
“就这样吧,你们先去准备。刘谙,三天之后,你的部队要出发。”刘信达吩咐道。
眼见着三人离开,刘信达转身进了内室,内里,一个年轻人正坐在茶几一侧,手里拿着一本书,正悠闲地看着书。看到刘信达进来,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将书插回到书架之上,看着刘信达道:“刘将军一切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动身呢?”
“三天之后,第一批部队出发,十天之后!全军开拔。”刘信达坐了下来。“说吧,你们还有什么要求?”
“要求当然是有的。”年轻人笑嘻嘻地看着刘信达,他年龄最多二十出头,鼻梁之上,几颗白麻子异常显眼,看着年轻,但在刘信达这种人面前,却依然从容不迫。“大将军现在麾下有一万余众是你从鄂岳带出来的,这些人我们不管,但九江现在的人,刘将军可不能席卷而去。”
“我需要民夫!”刘信达不满地道。
“你不需要民夫!”年轻人冷冷地道:“你现要在做的是争取时间,那些笨重的军械,大宗的粮草,对你来说就是拖累。而且,你走到哪里,便会抢到哪里,有钱就行,这些东西,要来干什么?”
“我的仓库里还有上百万担的粮食!”刘信达咬牙道。
“我知道。这些留下来,我们需要!”年轻人道:“九江被你祸祸得不轻,我们进入之后,需要安抚民众,需要人手来将这个疮伤遍地的地方重新建设起来,需要粮食,需要人手。当然,这些东西我们不会白要你的,会折算面相应的军资补充给你,我想,你更需要这些东西。”
“一旦我深入南方,你们还怎么给我补充?”
“你太小瞧我们了!”年轻人笑道:“我们自有安排,到时候,你抢来的东西,包括粮食之类的大宗物品,我们都可以收走。而军械也会及时补充给你。你进入的地方,有些人是你不能动的。”
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卷宗,递给了对方:“这些人你不能抢,不能杀。”
“这是你们的钉子?”刘信达接过了卷宗,沉声问道。
“何必明知故问?”年轻人站了起来,笑道:“十天之后,我们的人会接管九江,到时候如果我们需要的东西不在了,刘大将军,后果,你是承担不起的。李泌大将军一向最讨厌不守信的人。”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刘信达此刻对这句话,有了更深一层次的理解。
“我明白了,李大将军的所有要求都会得到满足。”刘信达站了起来,道:“我军只带走十天的军粮以及所有的浮财。这些钱我是不会留给你们的,我需要用他来鼓励我的战士们。”
“可以!”年轻人点头道:“那么我就在这里祝大将军一路顺风,百战百胜!”
年轻人是李泌派出的一名内卫。
他的公开身份,是一名商人。而且是一名不走寻常路的商人,专门干一些走私的勾当。别人弄不到的货物他能弄到,别人过不去的关卡他能过去。别看年轻,在道上却算得上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
仅仅带着两名伙计,年轻人行走在九江死寂一片的街头之上。
这城里头,出了军人,基本上看不到什么平民百姓。
“这城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一名伙计问道。
“还能到哪里去了,要么去给刘信达挣钱了,要么,便去阎王爷哪里报到了。”年轻人淡淡地道:“刘信达进入九江之后,所有的商业活动都被禁止了,一切都被军管,所有的收入,都是军队所有。至于普通人,嘿嘿,给两顿饭吃,能活着,就算是不错了。”
两名从人都是咋舌不已。
“这,这也太过分了,这刘信达,就是一个恶魔呢!我们现在,却在与恶魔做生意。”
年轻人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着,耳边突然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他站在了门前,恰好门在此时被打开,有人抬着一个箱子走出来,从打开的门里看到,一些匠人正在院子里简陋的火炉边上忙活着,在他们原脚踝之上,有一根铁链子将他们固定在某个地方。
这些人,被刘信达当狗一般地眷养着为他干活。
年轻人的脸色似乎更白了一些,沉默良久,这才离去。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凄惨
午夜刚过,任晓年麾下一万大军分成数路,进入九江。
作为驻扎得离九江最近的刘元的三千人,最早一批越过界碑,向着九江城一路挺进。
驻扎边境的这些日子里,刘元派出了不少的斥候,将对面的道路,基本上打探得清清楚楚,三千人沿着大路,打着火把,浩浩荡荡的全速前进。
天色微明之时,他们已经前进了大约三十里路,开始停下略作休整,同时也开始吃早餐。
每个士兵的腰间都挎着一个扁平的铁水壶,里面装满了凉开水,腰间的隔囊之中,装着干饼,肉脯,此刻众人就在大路之上席地而坐,就着凉开水,开始吃着饼子和肉脯。
“那里有一个农庄!”冷锋指着远处,对刘元道。
刘元点了点头,回头大叫道:“虞耀,带你的人,去看一看,如果还有刘信达的士兵没有走,就地消灭。如果仅剩下了老百姓,就先安置一下,然后再来追赶大部队。”
一名校尉一跃而起,一边嚼着饼子,一边大声领命。
片刻之后,一队一百人的唐军脱离了大部队,沿着小路向着远处的农庄奔去。
虽然根据双方的约定,此刻刘信达的大军应当已经离开了他们的防地,开始向九江城方向集中,然后离唐军抵达之前,离开九江境内。但作为一支有经验的军队,却是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放松警惕。
接近农庄的时候,一百人的唐军已经展开了队形,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向着大门接近。
大门敞开着,从洞开的大门里看起来,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数名唐军迅速地接进,两人守在门有,剩下的几个持盾提刀,冲进了大门内。
“没有发现对方军队!”
随着他们的喊叫声,虞耀带着剩下的人,冲进了这个农庄。
农庄里安静之极,只有一排排的盖着茅草的平房,虞耀左右扫视了几眼,迈开大步,走向了那些门上挂着铁锁的平房,挥刀斩下,当的一声,铁锁被斩断,推开了木门,虞耀的目光顿时凝住了。
小小的平房之内,密密麻麻地起码塞了三十个人。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放亮,虞耀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屋里的情景。屋子太小,三十个人连躺下都不可能。他们人靠着人,人挤着人地坐在地上,而更让虞耀震惊的是,这此人,都被反绑着双手。
此刻,这些人,有的已经醒来,正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看着他们,有的似乎还在沉睡。
双方对视片刻之后,被关着的人中,一个年纪稍大的挣扎着站了起来,大声道:“起来啦,都起来啦,天亮了,要干活啦!”
随着这个人的喊叫之声,屋里的人,彼此靠着,互相借着力,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虞耀的目光落在一个仍然坐在地上的人,随着他旁边的人站了起来,这个人身子一歪,侧身倒在
挥了挥手,两名士兵奔了过去,蹲下来看向这个歪倒在地上的人,一个人伸手在那人颈旁一摸,再回过头看着虞耀的时候,却是摇了摇头。
“校尉,他死了!”士兵道。
“死了?”
“死了!”
屋子里的人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他们只是歪头看了看那个永远再也无法站起来的人,便又纷纷转回了头。
这样的场景,他们见得太多,已经麻木了。
“带他们出来,给他们松绑!”虞耀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转身走了出去。
平房之中,正陆续地有人走了出来,这些人,全都被反绑着双手。一个个骨瘦如柴,形销骨立。
哪怕是唐军士兵给他们松开了绑绳,这些人仍然目光呆滞地站在那里,看着周围的唐军,迷茫,麻木,无助,听天由命,是这些人此刻真实的写照。
“有没有管事的?”虞耀大声问道。
人群之中没有人应声。
“乡亲们,我们是大唐军队,是李泌大将军麾下的,你们知道李泌大将军吗?”虞耀又问道。
人群之中仍然一片安静。
虞耀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乡亲们,刘信达已经被我们打跑了,那些把你们关在这里的人,也已经被我们打跑了,你们,自由了,你们,可以回家了。”
人群中还是一片沉默,不过虞耀却发现,内里有些人抬起了头,眼光之中露出了震惊以及不敢相信或者说是惊喜的目光。
他再度重复了一遍。
“刘信达跑了,我们是大唐军队,你们自由了,你们可以回家了!”
或者是因为他的声音这一次足够大,或者是这些人中有些终于清醒了过来,有人大声号淘了起来。
“哪里还有家,家里人全都死光了,就剩我了,就剩我了!”虞耀看着那个人,看起来约有四五十岁的模样,可他又不能确定,说实话,这里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个个的小老头儿。
这里大概有两百个人,内里只有四五个女人,是从后厨被找出来的,她们的待遇稍微要好一些,没有被反绑着双手。
一个人哭了出来,便如同河水决了口,转眼之间,整个院子里,便被哭泣之声填满,这些人有的站着,有的坐了下来,有的甚至躺在了地上,放声大哭。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这些将他们放了出来的人是谁,但他们却听清楚了,那些捉了他们来的人,那些将他们关押在这里,天天逼着他们干活的人,被眼前的这些军队赶走了。
虞耀没有再说什么,或者,这个时候,这些人大哭一场,反而是一件好事。
他伸手招来了一名部下,低声问道:“农庄里还有粮食吗?”
“找到了,大约有数十担。敌人带走了一部分,剩下的,可能是带不下了。”
“去生火,熬些稀粥,记住,别熬得太稠了,看这些人的模样,只怕一直都是饿着肚子的,一次可不能吃得太多。另外,看看有没有肉食,没有的话,就把咱们的肉脯切碎,加在里面一齐熬。”
“是!”
哭声之中,一阵阵粥香味,随着清晨的微风飘来,哭泣着的人停了下来,他们的目光,看着那些提着一个个大木桶走过来的士兵身上。
虞耀从一个竹篓里拿起一只粗瓷大碗,舀了一碗稀粥,递给了身前的一个人。
所有的士兵都动了起来,每人舀了一碗粥,依次送到了这些人的手中。
每个人喝了一碗粥之后,人群总算是有了一些生气。
虞耀这才再一次地开口。
“你们中,有识字的吗?或者以前当过村正,里正的?”
一个人站了出来。
“小老儿以前是桃子村的村正。”
“很好,就是你了!”虞耀大喜,走到了他的跟前:“刘信达的军队已经被我们打跑了,你们自由了,你们可以回家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小老头凄惨地道:“长官,我们没有家了,我们的家,都被那些强盗烧了,东西抢光了,小老儿一家五口,老伴死了,儿子和媳妇儿被他们不知弄到哪里去了,只剩下小老儿一个人了。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我们没有家了。”
虞耀沉默了片刻:“既然没有家了,你们就先在这里安置下来,你既然以前当过村正,当知道怎么做。我们还要去九江,去追击刘信达的部队,所以这里,只有由你们自己先管起来。这里有粮食,你们不会饿着。用不了几天,我们的皇帝陛下,就会派遣官员来安置你们,等他们来了之后,你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在他们来之前,你们就不要乱跑,粮食虽然不少,但也要节约着吃。那个死了的人,找个地方好好地葬了吧!”
说到这里,虞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停顿了片刻才道:“你们看起来身体都很虚弱,就在这里好好地养养身子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多谢长官,多谢长官!我们一定不乱跑,我们一定就呆在这个庄子里,等着官人们过来。”小老儿连连点头。
虞耀再度看了一眼这些人,摇了摇头,一挥手,带着他的部下,迅速地离去。多少年了,他再也没有看到过像眼前这样凄惨的人了。
追上刘元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虞耀发现队伍少了不少,不用问,他们大概是去做和自己一样的事情了。
“刘将军,太惨了!”他低声向刘元禀报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狗日的刘信达,真是不把人当人看啊!”刘元咬牙切齿。“真想活剐了他。”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一边的冷锋道:“这样的人,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咱们走着瞧吧!”
“我可不信这屁话,老话还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刘元恨声道:“这样的恶人,就该一刀劈了才能一了百了。”
冷锋不再说话,刘信达的所作所为,的确使他们感到错愕,可是现在,他们却正在驱使着这个恶魔继续向前去为恶。说起来,也是为了更快地解放更多的人,但在这个过程中,却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劫掠
有人得到了拯救,有的人却正在坠入九幽地狱。
高老汉用木爬子细细地将晒在竹晒席之上的谷子又翻了一遍,看着阳光之下那一粒粒饱满的谷子,眼里满满的都是宠溺的神色。
今年的年辰其实是不错的,至少老天爷对于他们这些农人是很友善的,风调雨顺。作为一个自耕农,今年的收入很不错。
他算了算,将今年的赋税全部都交了之后,剩下的粮食,还是足以让一家人过活的,虽然日子很苦,但不至于挨饿。
看着二岁的孙子在地上爬啊爬的,快要爬到晒席之上了,他立即大声喝斥了几句,眼见着孙子一边瞅着他傻笑,一边继续微晒席上爬,高老汉没奈何地从走了过去,将孙子抱了起来。
粮**贵着呢,要是这小子撒上一泡尿上去,今天这半天便又白晒了。正在村子头里收取赋税的县里来的师爷,可是精滑得很,谷物稍有不干,便会被他狠狠地折一下水分,早前几个想打马虎眼儿的人,回来的时候可都是哭丧着脸。
高老汉可不想吃这个亏。将谷子晒得干干的过去,让他们找不着错漏处。
眼见着日头西斜,高老汉捧起一把谷子在手里搓了搓,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了,这才将谷子收了进来,装进一个个的大口袋,然后码在了架子车上,推着架子车,向着村口走去。
此时,村**税的高家村的人,已经剩不到几个了。
“高春生。”一个衙役看着薄子之上的最后一个名子叫了一声。
高老汉赶紧答应了一声,陪着笑将架子车上的粮食推了过来。“差官,刚刚收起来的,晒得极干了。”
衙役瞅都没有瞅一眼,直接道:“水分大,折两成,上称!”
高老汉一听便傻了眼。正想辩解的时候,边上那个摇着扇子的钱粮师爷却是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根铁钎子一戳一抽,铁钎子的中空地方便带出了不少的谷物,倒出来拿在手里一搓,道:“高老汉是个实诚人,不像那些刁民奸滑,这谷子晒得是极干的,不用折水分,直接上称。”
衙役也是一个明白事儿的人,师爷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这里头是有故事的,当下便连连点头。上称之后,高老汉带来的粮食,却还有富余的。
原本高老汉是作了他们要折一成水分的,没有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有些傻呆呆地看着那师爷。
“你儿子叫高世平吧!”钱粮师爷摇头扇子,笑道。
“是的,是的。”高老汉连连点头。
“你有一个好儿子。前些天刚刚升了县团练的哨官呢!观察使府的乐校尉,很喜欢他呢!前途无量,前途无量。”钱粮师爷嗬嗬笑着。
高老汉恍然大悟,敢情不是师爷心善,是自己那个被抽丁走已经一年多的儿子,居然有了出息吗?这个死小子,也不晓得给家里带个口信!
“该收的还是要收的,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师爷压低了声音,用扇子遮住了两人,道:“等天黑了,你再过来,把你交的拖回去。也不在乎你这点点,是吧?”
高老汉一听又惊又喜,连连躬身:“多谢官爷。”
“不用多谢,高哨官与我也是熟人嘛,这点小事算什么!”师爷呵呵一笑,转身走开,扇子放下的时候,却又一脸的冷若冰霜了。
高老汉如同梦游一般拖着剩下的一袋粮食回到了家里,把儿子的事情跟老婆子媳妇一说,家里倒是欢喜不尽。
说起来,高老汉家是独丁,本来是不用抽丁的,但一年多前,官府不管三七二十一,每家都要出丁,高老汉想自己去却又被嫌年纪大,儿子被抽走,一走就是一年多毫无音讯,不想在外头却还混成了一个官儿了。
当官儿了就好,以后的日子有盼头了。
晚饭的时候,高老汉特意地让媳妇煮了一顿干饭,又翻出了一块存在坛子里的腊肉,小心地割了一小块烘熟了,剩下的大半块,准备请那师爷带到县城去给儿子。
一家人开心的吃的饱饱的。
好不容易捱到天黑了,高老波这才推着架子车偷偷摸摸地到了村头,差役们正在把收到的粮食装车,看到高老汉过来,也不多说话,在师爷的示意之下,两名差役随手提了几袋粮食放在他的架子车上,却比他交的还要多些了。
高老汉欢喜不尽的推着架子车便往回赶。
离开没多远,突然听到后面有动静,他回过头来,整个人顿时僵住了,村头那里,明亮的灯光之下,一个个的黑衣人如同鬼魅一般地冒了出来,手起刀落之下,几个差役已是惨叫着倒了下去。
“有强盗!”村头有人大叫起来,剩下的差役拔刀,与那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打斗了起来。
村子里头响起了锣声,农人们手里拿着锄头钢钗纷纷涌了出来。
盗贼并不稀奇,每每碰到这种事情,村子里所有的人,都会齐心协力地将盗贼赶走。这样的事情,一年之中,总会有那么两三次的。不过那些贼子一般不会选有官差来的时候,今天有些奇怪。
高老汉赶紧将架子车推到了一边,可不敢让村子里的人看到自己现在做的事情,不然以后就没法儿做人了。将架子车放到一边,他在地上随手摸了一根棍子,也混在涌出来的村民一齐大呼小叫地向着村头涌去。
然而这一次,情况显然是不一样的。
最初出现的黑衣人,不过数十个人,比起村子里的农人要少得多,再加上县城里来的官差,大家心气儿足得很。盗贼经历得多了,大家也都有了心得。你要是怂了,他就横得很,你要是横起来,就轮到他怂了。
现在大家人手足足的,胆气也足,那些盗贼见识不妙,肯定是要逃的。
不过很显然,他们料错了。
盗贼的头目看到涌出来的村民,狞笑了一人,一声唿哨,数十名盗贼齐唰唰地从腰上取下来了弩弓,伴随着哧哧的弩弓声响,涌来的农人便如同割谷子一般地倒了下去。最头里的那些官差,正是首当其冲。
来袭的,并不是普通的盗贼,而是来自九江的刘信达麾下刘谙的部队。这些人虽然算不上精锐,但毕竟也是受过训的军队,而且这样的烧杀抢掠干多了,一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货色。
躲在最后面的那名师爷毕竟见多识广,一见这些盗贼居然使出了军用的弩弓,立即便知道大事不好,一言不发偷偷地退后,解下了马儿的缰绳,翻身上马,用力一鞭,马儿一声长嘶,旋即奋蹄而去,转瞬之间,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黑衣人只有数十人,但此刻却如同杀神一般,砍瓜切菜一般地将差役,农人砍倒在血泊之中。高老汉见势不妙,转身便跑。
刚刚跑了十几步,后心陡然一凉,他低头看时,却见胸前突出来了一截刀尖,随着背手一股大力传来,他向前踉跄了几步,脸朝下跌倒在地上。
他竭力地抬起头,看向家的方向。
村子里灯火依旧,他的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怎么会这样呢?眼见着日子有了盼头,怎么就这样了呢?
带着满心的不甘,高老汉彻底地没了声息。
黑衣人们尾随着奔逃的农人杀进了高家村子。
本来安详平静的高家村,一夜之间便成了修罗地狱。
当天色渐明之时,整个高家村的人几乎已经死绝了。所有的粮食被抢光了,家里但凡有点值钱的东西,亦被搜罗一空,就连铁锅菜刀锄头这样的铁器都没有被放过。
女人们更是遭了大殃,绝大多数,都是被凌辱一番之后,再被一刀杀死。也有一些幸运活下来的,却是袒身露体目光呆滞地坐在一片废墟之中,如同傻呆了一般。
一个孩子的哭声陡然响了起来。
那是高老汉的孙儿,在盗匪冲进村子烧杀抢掠的时候,他的母亲将他放在一个水桶里,吊到了后院中的井中。熟睡的孩子丝毫不知道,他的母亲,就在离井不远的地方,被那些盗匪奸淫杀害了。
此刻,他终于醒了过来。
他的哭声,成了这个村子里最后的一缕生气。
钱粮师爷快马加鞭一路脱逃,在天色大明之际,终于奔到了德安县城。
一个时辰之后,一支约一千人的军队,迅速地被集结起来,向着高家村方向开进,这是江西观察使驻德安的部队,为首将领是一名叫乐文的校尉。
而在他的队伍之中,一名叫做高世平的哨官,此刻正是心急如焚,因为第一个遭贼的,正是他的家乡。
行进在道路之上的乐文,不停地收到了来自各地的警讯,整个德安县,竟然在一夕之前,遭受到了不知多少匪徒的洗劫。
他立刻就知道事情不对。
这不是一般的盗匪,明显就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行为。
他旋即叫停了队伍的前进。
“全军回返县城!”他厉声大叫道。
在德安周边,有这么大势力的,敢这样的做的人并不多,但盘踞在九江的刘信达所部,绝对是其中一个。
而如果真是刘信达的人,就绝不是他惹得起的了。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大乱
(刚开学,又是疫情防控,又是风险排查,又是文明创建,作为搞安全的我来说,忙得连窝尿的时间都没有了。这么说大家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今天又只有这一章了。我欠了三章了,等我忙过了这一段,闲下来了,一定补上。寻唐已经进入最后一卷了,正在往拢里收,在完结之前,一定补上差的。)
乐文的判断无疑是准确的。
但他在初期没有弄清楚准确的情况之前,便率所有兵马出城,却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而这个错误的决定,却最终使他万劫不复。
就在他急急回窜县城的路途之中,腾建所率领的两千精锐追上了他。这两千人,个个都有马,除开骑兵之外,便是步卒,也有一匹马可以作为脚力使用。
被追上的乐文一千余人,大约三百人是他从观察使府带过来的老兵,剩下的近千人,都是在德安民间征召而来的壮丁,虽然经过了一年多的训练,但却并没有上过战场,与腾建麾下这一群久经战阵而且被银子喂饱了虎狼相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双方甫一交手,乐文所部便如同雪崩一般垮了。便是乐文,也于乱军之中斩杀,如果不是腾建根本就没有心思去追杀剩下的逃兵,这千余人马,只怕一个也逃不脱。
击溃了德安这唯一的一支兵马之后,腾建马不停蹄,在德安县城还没有得到最后的讯息之时,已经飞马抵达了县城,彻底占领了这座城市。
腾建并不许自己麾下的这二千士兵参与任何的劫掠行动。
这也是刘信达的意思。
一支军纪严明的部队,一旦沾染上了这个恶心,对于部队来说,极有可能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所以,抢掠,洗劫,一向都是刘谙的二线部队的活计,而腾建,刘布武率领的主力精锐,只管拿钱。
而这些钱,在这些士兵看来,是他们的长官给他们的军饷,给他们的赏赐,是他们拿命换来的钱,每一文都是干干净净的。
等到刘谙所部进入德安县城之后,腾建立即率领他的二千精锐士卒向着下一个目标前进。
腾建和他的士兵们自然不会看到在他们离开之后,整个德安旋即变成了人间地狱,这个还算富庶的城市转眼之前便一贫如洗。
唯一有所改变的,便是死的人少了许多。
这得益于腾建临走时对刘谙所说的一句话。
“钱可以抢光,粮可以抢光,任何值钱的东西可以抢光,但要少死人,要不然,北面的人不会高兴的。要是他们不高兴了,我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腾建说这话,也许是他的猜度,也许是因为他知道刘谙的行动太过火了,所以一时心软,说了这么一句话,但这一句话,却是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在抢掠德安的过程当中,只要是不反抗的,终究是留下了一条性命。
德安、武宁、修水、铜鼓、宜丰。
腾建进军神速,几乎是一天便拿下一个城市,在拿下宜丰之后,腾建所部这才停顿下来进行修整,而刘布武此时却顶替了腾建的前锋的位置继续向前进攻。
刘信达在离开九江之后,军队进攻之神速,便是连北唐方面的探子都感到惊讶。
毫不停留,打下一地,抢掠一地,然后立即便离开。
而拿下这些地方,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分驻各地的江西观察使军队,连集结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这一支装备精良,进军速度飞快的军队,各个击破,死伤惨重。
消息传到洪州,传到钱文中的观察使府的时候,钱文中勃然大怒。
刘信达简直视他如无物,在鄂岳败退之后,其人便与北唐有勾结的嫌疑,一朝占了九江之后,如果不是广州朝廷方向力劝他以大局为重,不要与刘信达发生冲突,他早就要集结大军前去征讨,拿回九江了。
现在好了,广州朝廷指望刘信达所部占据九江之后成为抵御北唐军队的第一线的希望完全破产了。此人完全就是一只喂不饱的狼崽子,占了九江还不满足,现在难不成居然还想占了洪州,直捣自己的老巢,对自己取而代之吗?
然而怒归怒,但钱文中对于刘信达所部的战斗力还是心有畏惧的。江西观察使绝大部分有着相当战斗素养的军队,已经跟着向真在鄂岳一战之中被北唐军队消灭了,现在剩下的一部分,已经成了钱文中的命根子,是他的安身立命所在,而其它征召起来的军队,训练的时间也不短了,但距离百战精锐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说是要去讨伐刘信达,但野战,钱文中真是没有信心。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情报传回来,更让钱文中疑惧不已。
因为刘信达打下这些地方,大肆抢劫之后便溜之大吉,而跟在他屁股后面接管了这些地方的,却是北唐军队。
“刘信达绝对已经投降了北唐了!”钱文中看着自己麾下的文武众人,实在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乱。不是说北唐现在不会动手的吗?怎么就打过来了呢?单是一个刘信达,他觉得还能守住,但加上北唐,就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了。“傅选,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作为钱文中的头号心腹手下,谋师,傅选沉吟片刻才道:“大帅,刘信达投降北唐的可能性并不高,我们都很清楚,北唐军队军纪最为森严,但刘信达这一次却是走一地,抢一地,所过之处,几乎是一片白地,此人更像是在逃遁,被北唐军队逼着逃跑。而北唐人却是跟在他的后面捡现成的,从这一点上来看,他们更像是达成了某一种默契。”
“不管他是不是真投降了,但后果,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傅选道:“如果刘信达真投降了北唐,下一步,他只怕就要来打洪州了,如果没有投降的话,他就绝不会来碰洪州这样的大城。因为这样的大城足以让刘信达头破血流,损失惨重。”
“你的意思是说,洪州肯定会安然无恙么?”钱文中问道。
“不错!”傅选道。
“但即便如此,我们就坐视他荼毒我们治下的区域吗?如此下去,我们还能剩下什么?”钱文中心下大定之余,却又愁容满面。
“当然不能!”傅选道:“大帅,我们还是要去围剿的。留下一部精锐守卫洪州城,剩下的大军,分成数路,稳打稳扎,绝不冒进,步步为营,逐步缩小他们的活动区域,如果刘信达真是被唐军逼着跑的话,那么,他就绝不会与我们进行正面的碰撞,因为他损耗不起。”
钱文中微微点头。
“另外,我们要向广州朝廷求援,要求他们派出精锐部队前来支援。第三,给湖南发公文,要求丁太乙与我们一起配合,共同围剿消灭刘信达。”傅选接着道。
“丁太乙哪里肯为我们火中取粟?”钱文中叹道:“当初向大将军要求他一起出兵鄂岳,他不也拒绝了吗?”
“如果刘信达成了一支流窜的军队,那有可能受到威胁的,可不仅仅是我们江西,他们湖南难道就能独善其身?”傅选冷笑道:“一旦我们稳住了脚跟,那刘信达一旦不能再轻易得手了,说不得就会窜到湖南去找他的麻烦,这个时候,如果大家不齐心协力地将刘信达围剿了,只怕以后,就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这一点,大帅跟对方讲清楚了,如果他还不为所动,我们也就没有办法了。只能将自己的篱笆扎牢了。一旦刘信达被逼着离开了江西,就绝能允许他有机会回来。”
“好,就这么办!”钱文中连连点头。“洪州现在有军三万余人,留下一万人守卫州城,其余的二万大军再配上数万青壮,分成三路,前去围剿刘信达。”
“不可浪战,不可轻战,只需要逼迫对方离开江西便可!”傅选叮嘱道:“三路大军,一定要相互呼应,万万不可冒进与另外两路失去了彼此支援。”
不说钱文中这里全面动员,数路大军在经过了十余天的集结准备之后,终于开始缓慢地开进,只说在宜兴修整了十余天的刘信达主力大军,终于再一次的出动,不过这一次,他们却是碰了一个大城。
五千精锐齐出,包围了宜春,军队在使用了手雷炸开了宜春城门之后,涌进了他们自出兵以来占领的第一座江西府城。
在这里,他们的收获,远远的超过了他们在先前那些地方所得的总和。毕竟随着他们的出动,左近的大户们,都纷纷逃进了这座坚城之内以避风险,却不想这座看起来无比坚固的大城,驻扎着三千守军的城市,在对方面前,依然是不堪一击。
宜春被一扫而空,无数大户富户被杀,被洗劫一空。
拿下宜春之后,刘信达所部再接再励,再一次向萍乡发动进攻,这一次,他们遇到了稍微像样一些的抵抗,刘信达所部被阻碍了整整三天才拿下,而后果,就是在城破之后,整个萍乡遭到了更中残酷的报复。
拿下萍乡之后,刘信达所部再一次停顿了下来。
下一步,他们准备要踏进湖南了。而在进入湖南之前,他们需要再一次地补充军械。在破宜春,破萍乡的两战之中,从北唐人哪里购买的手雷,猛火油弹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特别是萍乡一战,因为在宜春他们的行动太过于残酷而使得逃往萍乡的那些豪绅富户们再也不报任保的幻想,所有人都拿出了所有的家底对刘信达所部进行了拼死的抵抗,最后让刘信达几乎将所有的手雷与猛火油弹消耗殆尽才拿下萍乡。
刘信达现在不缺钱,他现在富得很。相对于钱,他现在更珍惜他这数千精锐部队。
北唐人很无耻,他们的军械涨价了,一枚手雷就涨了五两银子。
不过这对于刘信达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在见识到了这些武器的威力之后,刘信达压根儿就不在乎钱了。只要能买到就行,而钱,没有了,可以再去抢。
宜春,萍乡被破,让江西观察使钱文中几乎气得吐血,这一次他也更加确认了刘信达不会碰洪州,他亲临一线,指挥围剿刘信达所部。
而此时,湖南的丁太乙也接到了钱文中的书信。
道理谁都明白,现在刘信达就盘踞在萍乡,距离他的地盘,只不过一步之遥了,但虽然明白这个道理,想要大规模的调集军队,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因为此时此刻,在岳阳的北唐大将军石壮的动作频频,前线部队连续调动,大将军石壮,行省总督钱彪多次出现在双方军队对峙的第一线。
面对着石壮的强大压力,丁太乙哪里有心思理会刘信达这个区区的流寇呢?只能下令靠近萍乡的株州等地严加防范,力拒刘信达所部入侵湖南地方而已。对于钱文中要求的双方合力围剿刘信达的计划,却是有心无力。
对于北唐而言,这本来就是一个跨越两个行省,两卫大军的大计划。为了配合刘信达,石壮所部,李泌所部都有所动作。
而这,也正是北唐内卫肆无忌惮地给卖给刘信达的军械加价的理由所在,我们的大军为了你而进行调动不要钱的吗?现在卖给你的这些还是便宜的呢?言下之意,如果刘信达能再供奉一些钱财,那才是最合适的。
广州朝廷答应了钱文中的求援要求,由向峻率领的一支一万人的军队,迅速地开进了江西,而仍然在莲花山大营中的向真,在看到这些邸报之后,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又开始了俯案疾书,然后,这些信件,又悄无声息地飞向了四面八方。
局势看起来越来越严峻了。他先前的判断有些错误,北唐确实没有大规模出兵的意思,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不会出手,刘信达,这个他们事先埋下的祸患,此时终于开始显现出他巨大的威力来了。
在向真的地图之上,画着刘信达出兵以来的行动轨迹,向真几乎可以判断出刘信达下一步的目标,绝对就是湖南的株州。而以株州现在的力量,是根本无法抵御刘信达的进攻的。江西糜乱,接下来就轮到湖南糜乱了。
北唐几乎没有动用一兵一卒,便让整个南方联盟要乱成一片了。
而他,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样下去是万万不行的,必须要所有改变。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杀戮
唐忠趴在大门之上,透过门缝看着门外犹如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
这条街上住着的都是萍乡的有钱人家,每一家都是深宅大院,此刻,这些平素里的高门大户那厚实的大门都被破开了,内里不时传来惨叫之声,偶尔有人从大门里逃出来,但马上就会被追上,然后被一刀当街砍死。
而在大街上,惊慌失措的百姓狼奔鼠窜,在他们的身后,手持刀枪的匪徒狂笑着追赶着,也不是每个人都杀,似乎他们只是看谁不顺眼,就随音的一刀劈下去,一枪戳下去。
很多人已经跑不动了。
很多人已经绝望了,他们抱着脑袋,紧贴着那高高的院墙,整个人瑟缩成一团,祈祷着这些凶神恶煞的人看不见自己。
可即便是如此,也会有匪徒在奔跑的过程之中,随意地将这些人扯过来,然后一刀戳一个透心凉。
“陈校尉,救救他们吧!”转过身来,他看着在院子里站着的陈秀,卟嗵一声跪了下来。
陈秀,那个与刘信达做交易的内卫,此刻正站在院子里,在他的身后,二十余名唐军士兵顶盔带甲,按刀而立。
唐忠的宅子并不小,在这条街上虽然不是顶尖的,却也是中等往上走,而唐忠更是江西有名的陶瓷商人,之所以在这场动乱之中,他能全须全尾,是因为他的大门之上贴着一张古怪的图画,偶尔有流匪经过这里想要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这副图案,立即就避而远之。
这是一副代表着这一家是由北唐军队眷顾的,刘信达的每一个属下,基本上都熟记了这副图案。
唐忠在三年之前,便跟北唐人搭上了线。
“那是杀红了眼睛的乱兵!”陈秀摇头道:“你觉得我们这些人出去了,又能救得了几个,一个不好,引起冲突,连我们自己都要搭进去了。”
“陈校尉,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都是普通老百姓啊!”唐忠重重地叩了一个头,凄声道:“他们很多都是唐忠熟悉的人,看着他们这样,唐忠心下实在是不能忍啊。陈校尉,大唐军威赫赫,我相信,只要您一出现,总是能救下一些的,哪怕是救一个,那也是救啊!”
陈秀默默地看着连连叩头的唐忠,看着对方的额头渐渐地渗出了血迹,他长叹了一声,走到了大门边,哗啦一声拉开了大门。
就在距离大门数步之外的大街边上,一名穿着打扮看起来就还不错的一个女子,正被一名大胡子乱兵按着,扯下了那女子的耳环,项链,头上的珠钗。那名女子惊吓之下,猛烈地挣扎着,尖声的大叫着,两只手一阵乱挠,却是将那个大胡子挠了一个满脸花。
大胡子勃然大怒,手上一发力,哧啦一声,将那女子的衣物一撕两半,顿时露出了里面月青色的肚兜,大片的雪白肌肤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看着那肚兜之下鼓鼓囊囊的存在,大胡子的眼睛顿时直了,吼了一声,竟然把那女子当街放倒,和身扑了上去。
周围几个乱兵在一边却是拍手叫好,大声鼓劲。
陈秀一言不发,呛的一声抽出腰间的刀来,一个箭步飞掠过去,一手抓住那大胡子兵的发髻,将他的头拗了过来,手中的刀子一抹,紧跟着飞起一脚,那大胡子兵向旁翻滚而去,血溅得满地都是。
地上那女子,却是早就昏了过去。也幸得她昏了过去,不然这血喷在她身上,只怕要吓得神经错乱了。
周围几个乱兵瞬时间的错愕之后,一声大叫,提刀便扑了上来,陈秀身后的那些唐军一涌而上,三下五除二将他们全都放翻在了地上。
这里的动静引起了其它地方的乱兵的注意,数名乱兵看了看这里的人数,却是转身就跑。
陈秀拎起地上的那个女子,将他往唐宅里面拖去,同时招呼着街上那些瑟缩着的百姓:“想要活的,都进来。”
看着陈秀以及那些唐军,这些人茫然不解,直到唐忠出现,大声地招呼着他们,这些人才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奔向了唐宅,从大门里涌了进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街头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和呼啸之声,一队兵马出现,与先前的那些乱兵不同,这些人却是队形整齐,盔甲鲜明,对于街道两边的那些难民看都不看一眼,只有那些茫然失措的人挡在了他们的前面,这才被一刀砍毙在当场。
陈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呛地一声还刀入鞘,人却是傲然立在阶梯之下,而二十余名唐军,却是在他身后列成战斗队形,一名士兵哗啦一声抖开了一面大唐军队的旗帜。
陡然看到这面旗帜出现,带队而来的刘部一名军官却是有些错愕。一举手,在离陈秀不足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两边互相对峙着。
而在此刻,还有不少的人,正在沿着另一边的围墙的底部,从陈秀的身后涌进了唐宅。
刘部校尉军官大步向前,凝目看着陈秀。
“北唐军?”
“在九江的时候,你们刘大将军见过我!”陈秀冷冷地道。
那校尉转头看了一眼横尸在地上的那几名陈部士兵,怒道:“你们过线了,陈大将军说,你们是我们的盟友,可你们却杀了我们的人。”
“看不惯!”陈秀语气冷涩,寸步不让:“你们才是过线了,杀了不该杀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那就得死。”
校尉大怒,猛然拔刀,身后上百名士卒一声吆喝,手中长枪,弩弓齐齐举了起来,对准了陈秀。
陈秀冷哼一声:“你们都想死吗?”
论起此刻的实力,陈秀远远不是对方的对手,但是如果要论起双方的整体实力,刘信达又不是个儿了。
仅仅一面大唐旗帜,就让这名此刻已经有些暴怒的校尉军官躇踌不已。杀了眼前这些人,不算什么难事,问题是,敢杀吗?
双方僵持着,谁也不肯让一步。
直到大街之上响起了马蹄之声。
一名军官纵马出现了两人中间,翻身下马,却是毫不客气地给了那名校尉军官一鞭子,怒喝道:“滚回去。”
那校尉军官张口欲言,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猛然转身,带着他的百余名士卒,迅速离开了这里。
“陈校尉,得罪了!”那名军官拱手道:“我们腾将军请你过去见一面。”
“很好,我也正想见见他!”陈秀冷声道。“来两个人,跟我走。剩下的,留在这里看守!”
在萍乡城的原知府府衙之中,陈秀见到了刘信达。
很显然,刘信达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见到陈秀,他只是淡淡地道:“陈校尉,你没有带过兵,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相信你也能理解。你们要求我杀掉某一些人,我做到了,但这样的杀戮一旦开始,就不容易收住了。”
“以刘大将军的能力,我不相信你收不住。杀这些普通百姓,除了让这些人得到一些畸形的快感之外,我不觉得能给你带来任何的好处。”陈秀道。
“我没有办法!”刘信达直视着陈秀:“按照你们的要求,我要一路南下,但是以后的仗会越来越难打,因为对手对我们的会越来越重视,准备也会越来越充分。我就这么一点人手,损耗不起,而你们卖给我们的武器,却是越来越贵,我不得不尽力去筹粮这些银钱,我还要保证给我的士卒们以足够的刺激,这些人是穷,但蚊子腿再小那也是肉,积少成多嘛!”
指着院子里堆集如山的铜钱,银两,金块,以及各色珠宝首饰,陈秀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他发现在这一堆堆的财宝之中,居然还有一些断手,手上戴着或金或银或宝石的戒指。抢劫的人显然嫌麻烦懒得撸,直接一刀干净利索地砍下来。至于将这些东西取下来,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
看着这些带血的金银财宝,陈秀点了点头:“刘大将军,停止这些无怕谓的杀戮,我去找任将军,你们需要的东西,会很快送到,而且也会重新给你们一个合适的价格,我们的要求,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杀那些不该死的人,而萍乡的杀戮,现在就要停止。”
刘信达呵呵一笑:“很好,就等陈校尉这一句话。不过陈校尉,你说的,能算数吗?”
“我答应的,一定会办成。”
“那好,三天时间,我们停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答案,我们只好再次进行,筹措到足够的钱粮,好向你们买足够的武器。”
“如果你这样乱杀无辜,只怕就很难再买到我们的武器了。”陈秀斜了对方一眼,道:“刘大将军,钱文中三路人马已经逼近了萍乡,丁太乙在境内豪绅地主的压力之下,正在组建团练军,一旦他们准备完毕,你可就没有现在这么畅快了。你也就更需要我们的武器了。实话告诉你,这一次算是我个人心软了,但以后你如果还用这样的事情来威胁我们,也许我就会被以不胜任职位而调立,新调来的人,只怕就不好这么说话了。有一点你应当清楚,我们,并不是非你不可的。”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新的任务
一句并不是非你不可让刘信达在陈秀直后,沉默了良久。然后下令给了刘谙,约束部众,如非必要,不准滥杀。
他并没有下达死命令。
从九江出发到达萍乡的这一个月里,刘谙的部属,已经彻底地杀红了眼睛,也杀顺了手,这时候再想他们遵守军纪是不可能的。逼得急了,天知道这些人会干出一些什么来。在接下来前进的道路之上,他还需要他们。
“大将军,左军在攻打萍乡的时候损失不小,我们从刘谙的部属之中挑选一部分可造之才补充进来以充实前军!”腾建道。
“你觉得刘谙的部属被挑进左军,还能习惯左军严苛的军纪吗?”刘信达不想让这些人将坏习惯带进他的正规部队之中。
“总是能挑出一些的。”腾建道。“至于其他人,不妨在接下来损耗一批也无妨的。”
“我们就只有这么多人!”刘信达摇了摇头。
“大将军,刘谙的部属并不是非这些人不可!”腾建轻轻地道:“即便是在萍乡,我们也能找到喜欢干这些事情的人。而且,就算他以前不喜欢干,只要进了这个圈子,用不了几天,也就喜欢干了。”
刘信达霍然抬头,看着腾建,对方说得有道理啊!
每个人的心里,其实都住着一头恶魔的。
只不过这头恶魔平素被很多的规矩约束着,捆绑着。如果这些约束和捆绑一朝消失,这头恶磨脱困而出,那么,什么干不出来呢?
刘谙的部属,本来就是用来抢劫,敛财,用来供养自己的正规军队的,他是不是跟随自己的老人儿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人,是完全可以用来消耗的,消耗了,自己再从打下来的地方,弄一批进来就好了。
“这件事就这么办!”刘信达道:“从刘谙所部之中挑选一千人,分别进入左右两军之中,然后就地招募一些人补充他的队伍,不妨多招一点,我想,在攻打株州的时候,我们的损耗会很大的。”
“普通的老百姓弄进来用处不大,而且还会招来唐军的不满,但江西山匪众多,我们不妨将这些人拉拢入伙,这些人几乎不用训练就能派上用场,而且他们要干的也是他们的老本行。”腾建笑道:“更重要的是,我们弄这些人,唐军只会高兴,而不会不满。”
“那些山匪逍遥惯了,能答应加入我们?”刘信达问道。
“他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腾建从腰间摸出一枚手雷,“当然是先礼后兵,我先去招揽他们,要是不从,我便给点颜色他们瞧瞧,是跟着我们一起发财还是等死,我想他们是不会太难挑选的。而且,钱文中的大批人马正在向萍乡进发,这些山匪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我们退出萍乡之后,唐军便会紧跟着进驻,在唐军的狠辣,这些山匪,想来也是有些耳闻的。所以除了跟着我们去闯荡闯荡之外,他们还有其他的路走吗?”
刘信达沉吟了片刻,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腾建,你说得对啊,咱们进入湖南之后,也不妨照此办理。湖南人向来悍勇善斗,特别是那些大山里的悍匪更是难缠,咱们能威胁的威胁,不能威胁的利诱,总是能糊弄一些人跟着我们一起去走一遭的。”
“无非是先多给他们一些甜头尝尝罢了。”腾建笑道:“只要他们下了山,加入了我们,只要一旦离开了他们的老窝,以后怎么摆布他们,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吗?”
“漂亮!”刘信达大笑:“这件事,你和布武,刘谙商量着去办,尽快地办好。然后我们要跳出江西,往株州去了。咱们要到湘潭去过年呢!”
陈秀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宜丰。任晓年的军队,此刻已经接管了宜丰,而其前锋部队,由刘元与秦宽率领的两个战营,已经先期抵达了上高与分宜。驻扎在两地,以威慑正自洪州方向前来的钱文中的部队,算是在替刘信达断后。以便让刘信达能够好整以暇地在萍乡修整之后跳进湖南,继续在湖南去闹腾,而他们则可以跟在后面继续收拾残局。
陈秀没有想到会在任晓年的大军之中见到了内卫大统领田波。
在听了陈秀的陈述之后,田波并没有责怪这位下属,反而是认可了陈秀的处理方式。
“陛下说了,我们要建设一个新的大唐,那么,就必然要消灭所有旧有的统治阶级,而这个统治阶级便包括了那些旧有的官僚、豪绅以及拥有大量土地的地主,还有哪些把持地方的大族,不把这些人涤荡干净,新的大唐,只怕在不久之后,便又会回到旧路上去。只有将这些妖魔鬼怪全都清理了,这个世界才会干净一些,才好方便我们大唐的政策在这些地方落地生根。这也是我们内卫拟定那些该清除人的名单出来的缘故。但不管怎么说,普通的老百姓是不在此列的,他们应当是我们保护的对象。”
“多谢大统领!”陈秀感激地道。
“钱嘛,多赚一些少赚一些无所谓,本来就是一桩顺手的买卖,是想从刘信达手中多榨取一些利益出来,也是想要收复这些地方之后,用来恢复民生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吧,最后还是会回到当地老百姓的中的。”田波笑道。
听着这话,陈秀不由得想起那些戴着戒指的手掌,那些染血的首饰,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沉默了。
他相信这些钱,最终会回到当地为当地的建设发挥出巨大的作用,但由此而付出的代价,却也是不小的。
“你回去告诉刘信达,就是我们答应他了,所有的军械价格,会恢复到最初时候的价格,而且,如果他在湖南呆的时间越长,这个价格,还可以更低。”田波笑道:“毕竟现在湖南各地都有了准备,他在湖南还想像在江西这么轻松,恐怕不太可能了。”
“是!”陈秀连连点头。看了一眼田波,道:“大统领,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陈秀,在外面跑惯了,很多规矩都忘了吧?”田波瞅了陈秀一眼,陈秀心里一跳,猛然反应过来干自己这一行的规矩,上头不说的事情,不要问,不要打听,也不要好奇。
当下不再多话,躬身一揖,退了出去。
田波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就到了江西。说句老实说,这里的这点子破事,真还轮不到他来操心。他来这里,却是因为内卫本身的事情。
国内政治大改革。
内卫马上就要被取消了,整体将并入情报委员会。而且对内卫的人员、财政审计也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而很多的首尾,是需要田波来亲自处理的。
内卫是有自己的武装力量的。而且这些武装力量,是良莠不齐的。有些人的所作所为,比起刘信达来,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像大唐的某些商人一般,在国内是彬彬有礼的绅士,是架桥修路的善人,是瞻养孤寡的好人,但出了大唐,到了某些地方,却是人脸一取,狗脸一挂,顷刻之间就变身为了人间恶魔,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内卫之中的这些人,也是为大唐立下过大功的。但现在,他们面临着被清理的局面,田波身为大统领,不得不替他们找一条出路,或者说,为他们开辟另外一个新的战场。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
陈秀走的是内卫的另一条路子,有着公开的身份,有着显赫的地位,可以在阳光之下奔走。但还有另外一些人,却永远是见不得光的。
这一次跟随着田波抵达江西的,便有上千名这样的从各地汇聚起来的这样的内卫队员。这些人虽然算不上内卫的核心人员,但对于田波来说,跟了他一场,就不能让这些人没了下场。
一顿风盛的大宴,一坛坛开封的酒香气四溢。
田波跟在座的十余名内卫连干了三碗之后,将碗往桌上一盖,神色旋即严肃了起来。
“诸位,大唐境内,现在已经越来越太平了,而你们的能干的事情,也越来越少了。”他直言不讳地道:“而我知道你们,很多习惯却是改不了啦,很多手段你们也用得舍不得放下了,再让你们呆在国内,只怕有朝一日,你们会被我们自己人绳之以法,押到刑场之上,一刀砍下了脑壳。你们也知道,已经有人因此而掉了脑壳了。”
众人尽皆默然下来,有的低下头,有的转头看向别处,有的咬牙,有的捏拳,也有的黯然神伤。
“我很欣慰,这样的事情出了几遭之后,你们这些人,没有逃离,没有背叛。”田波接着道。
在场的人都有些伤感,作为曾经的内卫一员,没有谁会比他们知道内卫的强大,知道大唐的强大,敢于背叛的话,只怕下场比菜市口一刀更惨。
“诸位都是有功的人,也都是我田波的兄弟,我不会看着你们落到这个下场,所以,这一次我把你们都召集到这里来,是为你们寻找一个新的去处去建功立业。”田波道:“如果有不愿意去的,也无妨,我安排你们去海外,只不过你们就此要被内卫除名。”
看了片刻,在场众人无一人退出。
“很好,那我接下来就说说这一次的任务。”田波道。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藏刀
刘信达现在是大唐手里的一柄快刀,但同时,他也是一头被释放了的恶魔。现在,不管他如何作恶,总还在大唐的势力范围之内,还有的是办法对他施加影响,或者是约束。但他一直向南走,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说不定他还真能达到他的目标,抵达他所计划中的南诏,占城或者更南的地方。
刘信达也是一头猛虎。此人有着非同寻常的军事能力,也有着远高一般于武将的政治嗅觉,手腕亦非同凡响,这样一个人如果放弃了对他的控制,一旦让他脱离了掌控之后,指不定最后会长成什么模样。
而刘信达想要去的那些地方,也是李泽以后想要的。所以,现在这般棋的操盘手们,并不想在那里为大唐再制造一个对手。
那么,有效的控制,就是必须的。
即便是刘信达到了天涯海角,当唐军想要收拾他的时候,也一定能较为轻松地达到这个目标。对此,内卫是做了许多布置的。
现在,田波过来,一来是想为自己手下的这些兄弟谋些出路,另一方面,也是为这件事,敲定根脚。
刘信达的这一次南方之行,在大唐的鼎力支持之下,注定是会给南方诸联盟造成巨大的杀伤的。这也是大唐疲蔽南方的大计划之中的一个环扣。
“弟兄们,这两个月,一直在安排你们学习江西,湖南等地方的方言,并不是想让你们在江西,湖南扎根。”田波道:“而是有着另外的一些安排。”
“大统领,不知是什么安排?”在场的十多人都有些愕然,他们原本以为,接下来大唐要收复南方,他们这些人肯定是要在这些地方安营扎寨的。
“在江南,湖南,我们另外有一些安排,那里需要你们辛辛苦苦地学习这些方言,习俗呢!”田波笑道:“你们,接下来将会被安排进入到刘信达的军中,跟着他一起往南方进发。”
屋里的气氛顿时凝固了。
半晌,才有人问道:“大统领,刘信达现在就是一个流寇,那么,他的目标在哪里?”
“这话问得好!”田波道:“如果一切如愿的话,刘信达最终的目标恐怕是交趾,安南,占城或者更南方的地方。”
屋里再一次地陷入到了死寂当中。
在场的基本上都是北人,他们以前,都不知道交趾安南在何方。后来算是知道了,但在他们的心中,那些地儿都是烟瘴厉疫之地,根本就不适合人类居住。
而他们,居然要到那些地方去。
可是,他们已经没有拒绝的机会了。
因为拒绝,必须在田波说出任务之前,一旦说出来了,他们就只有执行这一个选择了。
好半晌,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霍然站了起来,一口将碗里的酒喝了一个精光,哧拉一声拉开了身上的衣衫,露出内里横七竖八的刀疤:“去,有什么大不了的,某家这些年来,什么险没有冒过,什么苦没有吃过,不就是往南方走一遭吗?活着是奖赏,死了也没啥,这一辈子,该享受的,不该享受的某家都享受够了。”
田波的眼神从众人的眼前掠过,直到众人一一表态之后,这才道:“很好,你们终究是没有让我失望。这一次的任务,没有任何的限制,但你们也应当明白,越是没有限制的任务,就越是危险。”
“没有任何限制?”屋里所有人眼中闪过惊讶的神色,而夹杂其间的,还有喜悦。
“是的,没有任何限制。”田波道:“但是,你们也不会有以往那样好的装备了,而且危险无处不在。”
“没有装备,我们可以去抢,去偷。这不是问题。”最先站起来的那人道。
田波一笑点头:“你们中的一部分,会被安排进入土匪窝子,接下来,刘信达会去招揽这些人进入他的部队充当敢死队,炮灰,为他的部队先驱,兼之打家劫舍,抢掠钱财。另外一部分则会通过其它的渠道进入,但最终你们都会成为他的炮灰部队之中的一员。在这个过程之中是最危险的,因为这些炮灰部队什么脏活累活儿都要干,什么危险的任务都是顶在最前头,所以死掉的概率是会很高的。”
众人默默点头。
“而在随后,你们中的一部分人会成为长这支炮灰部队之中的军官,有些人会被挑选进入到刘信达的正规部队,当然,也有很多人会在这一过程之中死去。”田波道。
“死了**朝天,不死万万年。”在场的都是血里火里爬过来的,在听了这个任务之后,早已经明白了其中的艰险,对于死亡,倒并没有多少畏惧。“大统领,除了这个行务不受限制之外,我还想知道,我们能得到什么?”
田波点了占头:“我先说说朝廷对你们的安排吧!诸位,当你们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你们在内卫的名录之上已经消失了。”
众人微微色变。
“你们的家属,都会接到你们因公殉职的通知书,同时,你们的家属在收到相应的死亡抚恤金的同时,享受到的其它遗属待遇会从你们现在的职务之上上浮三级。韩大头,你现在是振武校尉,上浮三级,你的家属就能享受壮武将军的遗属的待遇了。”田波道。
韩大头,也就是先前撕开衣服露出浑身刀疤的大汉笑道:“也罢,这一去的确是九死一生,即便是活着,也离家万里,活着回来的机会的确不大,就当我死了,他们也就没了什么念想!”
“取消你们的内卫身份,是我的决定!”田波道:“这是为了你们好,或者你们现在不会感受到,但如果你们活了下来,而且将来有所成就的话,你们就会明白我为何要这么决定了。”
“还请大统领释疑!”韩大头拱手道。
“如果你们能活下来并且真能随着刘信达抵达了目的地,你们或者会在那些地方打拼出一片天地来,以你们的能力,只消活到那个时候,说不定将来便能在那里获得一个重要的位置,指不定还能当一个土王。”田波大笑起来。
韩大头猛然醒悟了过来:“大统领,是不是有朝一日,我们的大军也会抵达那个地方?”
“当然!”田波笑道:“终有一天,我们的大军会抵达那里的,只不过我不知道这一天是什么时候。当我们的大军出现在哪里的时候,你们会怎么做呢?”
“如果我到时候真在那里当了一个什么大将军,什么土王之类的,自然是尽率部属向我们的大军投诚啊!”韩大头笑道:“难不成我还想死吗?”
说到这里,他突然明白了过来:“大统领,这就是要取消我们内卫身份的原因所在吗?”
“是的。”田波道:“那时候,你们将会以当地统治者的身份投奔我大唐,然后继续替我们大唐统治那块地方。”
众人恍然大悟。
“所以诸位,此行虽然艰险,但也有大好的机会在等着你们。”田波按着桌子道:“死了的,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活着的做到了我刚刚所说的那些东西的,那你们就可以尽情地享受你们的人生,直到我们大军出现在你们的面前。我想,这个报酬,你们更感兴趣吧!”
“当然!”韩大头兴奋地道:“大统领,不瞒你说,我这个是个贱皮子,太平日子过几天便浑身发痒,哪儿哪儿都不自在。你这么一说,我能过那种我最喜欢的日子,当然兴奋,开心,真要死了,那是我运气不好。再者说了,我们这些兄弟,又不是单枪匹马进去的,只要混进去了,我们总有办法聚到一起,只要我们这些人到一起了,活着的机率,可就大大增加了。”
“好,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那大家就各自安好吧!”田波举起手里的碗:“喝了这碗酒,我就要与诸位告辞了,你们可以在这里一醉方休,从明天起,会有人陆续安排你们和你们的部下离开。希望在若干年后,我们还能再相见,还能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喝一顿大酒!”
“多谢大统领,干了!”韩大头率先举起了酒碗。
田波一饮而尽,转身出门而去。
走了不远,便看到任晓年。
“大统领!”任晓年叉手行礼。
“刚刚我说的,你都听到了?”田波笑问道。“觉得这安排如何?”
“大统领体恤下手,为他们另谋了一条出路。”任晓年笑道:“说实话,以这些人的作派,在大唐的律法之下,只怕真是活不了多久。与其死在自己人的刀下,还真不如去拼一番,指不定又是另一个天地。”
“你真就这么觉得的?”田波看了任晓年一眼。
任晓年一笑:“刚刚大统领只讲了以后的好处,却也有一桩坏处没有讲。”
“说说看!”
“因为到了那时候,我们的大军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说不定为了平民愤,会杀了他们中的某些人来取信当地百姓。”任晓年缓缓地道。
“所以说,你能有现在的地位,而他们,却只能一直奔波在路上!”田波站住了脚步,“路就在他们的脚下,却由着他们自己去走吧。如果他们真能在那些地方称霸一方,如果他们这些从大唐出来的人,还一步一步地把自己陷入到死路之上,那也怪不得我们了。”
任晓年躬身不语。
两人缓缓前行。
“我听说这两年,你与何塞两人不太来往了!以前可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田波道。
任晓年脸色微微发白:“是属下对不起何塞兄弟!他不理我是应当的,我却一直在心里把他当好兄弟。”
“路都是自己选的。”田波笑道:“都是为大唐效力,也说不上对与不对。你来到了右千牛卫,现在也是大唐有数的高级将领,也算是达成了你当初离开的愿往。”
任晓年沉默不语。
“尤勇要去军事委员会了。”田波突然道。
任晓年一怔,旋即明白了田波的意思,霎那之间脸色又白了几分。好半晌才低声道:“不是一直有传言,李敢将军要去左骁卫担任大将军吗?”
李敢,现在就是右千牛卫的副将,其人又是李泽的亲卫营统兵将军出身,与李泌是一个路子,这个传言,所有人都是深信不疑的,而李敢一起,现在李敢的位置,就非任晓年莫属了。但听懂了田波话里的意思的任晓年,此刻却是心中一凉。
“尤勇大将军已经在准备离职了,离职之前,他向陛下推荐了何塞。”田波道:“李敢本来也是人选之一,说起来李敢似乎更合适一些,但真要论起在军中的资历,何塞却是要更强上一分,而且他一直就在左骁卫效力,从一名基层军官,一路靠着军功升上来的,这个人选,军事委员会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我离开的时候,人事委员会,情报委员会已经开始了对何塞最后的勘察,说句实话,以何塞的履历,这种勘察,只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下一次你见到何塞,可不能再喊一只耳罗,而是要向他行礼称呼一声大将军了。”
任晓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此刻他的心中亦是五味杂陈,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年同在左骁卫的时候,他可是处处都压着何塞一头的。
“不过任大狗,你的能力也是在这里摆着的,这些年来的战功,也是有目共睹的。”田波突然笑道:“李敢会调任左骁卫为副将,而你,仍然会升到李敢的位置。”
“多谢大统领!”
“谢我做什么!”田波嘿嘿一笑:“只不过我这一次刚好要来江西处理公务。陛下要我与你好好地谈一谈。有时候欲速则不达,沉下心来,才能做好事情!你也好,何塞也罢,都是我们大唐年轻一代的重要将领,大唐的未来,肩负在你们身上呢!你心中一直压着一块石头,陛下让我告诉你,当年的有些事情,肯定会让人对你有看法。而你要做的,是怎样努力用功劳来让人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你的付出,肯定要比别人更多一些。”
“多谢陛下!”任晓年哽咽着向着长安方向深深一礼。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以后该做的事情
雨水噼里啪啦里打在凉亭的顶上,也落在眼前的池塘之中,溅起一朵朵的水花。池塘里的残枝败叶无精打彩地浮在水面之上,偶尔能看到一两尾鱼儿摇头摆尾地探出脑袋,吐出一个个泡泡之后,又无声无息地潜游了下去。夏日里,这个池塘想必也是莲叶片片,叶绿花红极是好看的。
不过此时,却委实没有什么看头,只是让人平添了许多的忧愁。
腾建的心情,就像这池塘里的这些残枝败叶一样,说不得就要随着这秋雨,慢慢地雨打风吹去了。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原本是萍乡知县在乡下的一处庄子,只不过现在萍乡知县已经掉了脑袋,他一生所积累下来的所有财富,全都成为了腾建的战利品了。
这个庄子,就是腾建此时的屯兵之所。
庄子里很安静,但庄子外面却很热闹。
他的部队正在补充人手,人员优先从刘谙所部之中招收,当然,也会从外面招收一部分来补齐缺额。
腾建准备将自己的左军扩充到一千五百人。
刘谙所率领的二线部队,战斗力不是没有,但腾建却不想要太多,能从中挑选一些还算听话的人补充进来就算不错了。这些人的心已经野了,军队的严厉约束,对于这些人而言,已经是一种桎锢,把这些人招进来,不但不会让军队的战斗力得到加强,反而会成为一种拖累。
军队绝对不能变得像土匪一样,否则他们的战斗力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腾建情愿挑选一些良家子来重新进行训练。当然,现在所谓的训练,就是以战代练了,这样一来的话,伤亡肯定是会高一些,但这样练出来的兵,却也是最好用的。
这一点,刘信达与腾建是有共识的。所以像劫掠这样的事情,刘信达是绝不允许他的一线部队加入的。一线部队只管拿钱,脏活累活,便由二线部队去做。
池塘的对面,也就是大门的方向,数名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人在一名军官的引导之下向着这里去了过来。
腾建眯起了眼睛,坐在最头里的那个,虽然看不清容颜,但此人却有着明显的特征,在雨中泥泞的道路之上,一行深一行浅的脚印,显得格外明显。
绕过了池塘之后,除了当头那个人之外,剩下的人,全都停了下来。只剩下那个瘸子,拄着拐,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进了凉亭。
摘掉斗笠,脱掉了蓑衣,露出了那人的真面目。
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再加上身有残疾,这样的一个人走在大街之上,一般会惹起很多人同情的,也许有些厌憎的人甚至会戏弄一番这样的人来满足自己畸形的心理。不过腾建却知道,这个人绝对是这天下最为可怕的几个人中的一个。
李泽很可怕,但是,他不管做什么事情,看起来还是讲理的,即便是想要杀一个人,他也会先讲清楚道理为什么要杀你然后才动手。但眼前这个瘸子,杀你,却觉得不会给你什么理由,你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地掉了脑袋,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
田波,大唐内卫统领。
现在北唐皇帝李泽最早起家之时的班底之一。
与其他最早跟随李泽的那些人早就名扬天下不同,外界知道田波这个名字的人都甚少,更别说见到其人的真面目了。
但偏偏腾建就见过。
而且是在腾建最狼狈的时候。
李泌炮击鄂州,一举攻下鄂州城,腾建全军溃散,在一路逃亡的过程之中,他屡次遭受到了唐军的围追堵截,尽管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最终还是没有能逃脱过去。
他被生擒活了。
直到他见到田波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要不然上万溃散部队四面八方的逃亡,唐军怎么就能准确地咬着自己不放松手呢?
一切,都是按着唐人的计划在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腾建哪里还有什么选择呢?
留在鄂州城的一家老小都被唐人所执获并且带到了北唐境内给藏了起来。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甚至还在鄂州城腾建的宅底里放了一把火,在内里扔进去了一些男女老少的尸体冒充腾建的家人。
“腾将军,这一路威武啊!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见神杀神,遇佛杀佛啊!”田波笑吟吟地看着腾建,道。
腾建苦笑着一拱手:“大统领何必嘲笑于我,今日大统领来见我,不知有什么吩咐?”
拄着拐杖走了过来,斜坐在栏杆之上,田波道:“的确有些事情要商量,接下来你们就要打株州,破湘潭了,等到明年,你们就要远走高飞了,而我们的脚步,也将停下在这一线。以后的路,就要你们自己走了。所以先过来跟你谈一谈。”
腾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么说来,过了湘潭之后,也不会再有武器军械的补充了是吧?”
“有还是会有的,不过不会有这么多了。离开湘潭之前,你们会得到最后一次充足的补充!当然,你们得拿钱来买。但以后你们就要省着点儿用了。因为我们把东西运过去还是有风险的,只能小规模的对你们进行补给。”
“此去千里万里,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一路抵达目的地!”腾建叹息一声。
“以我们对你们对手实力以及战斗决心的判断,你们应当是能抵达目的地的。”田波笑道。“到了哪里之后,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腾建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按照你的要求,我已经建议刘大将军开始扩军,开始招纳本地山匪或者挑选本地青壮加入军队,甚至于准备裹协大批青壮了,这些人中,应当有大量大统领安排的人吧,需要我对他们加以照顾吗?”
“不需要!”田波没有否认自己的安排,而是直接道:“这些人将凭着自己的本事在你们的队伍之中立足,如果不能爬起来,或者在战斗的过程之中死掉了,那也是命数。你只管做你自己的事情,这些人你理都不要理。也许有一天,他们甚至会成为你的敌人,与你兵戈相见,你也用不着手下留情。”
“我都无法分辩出他们是谁,又怎么手下留情?”腾建苦笑着道。“我想这些人,一定不会具有唐军那种明显的特征。”
田波大笑起来:“这样好,你们各行其是,将来对我们更加有利。”
“如果真能抵达那些地方,我需要怎么做?”腾建道。
“到了那里之后,你们就是彻头彻尾的入侵者了。”田波笑道:“你们要生存,就要和本地人抢地盘,抢资源,抢人口,在那些地方,可没有什么律法一说,谁的拳头大,谁的道理就足。抵达目的地占稳脚跟之后,你就不要在与刘信达紧紧地绑在一起了,这个时候,你要有自己的地盘,自己能完全掌控的队伍。”
腾建道:“现在我也有自己能掌控的队伍。”
田波指着热热闹闹的外面道:“就算是眼前这只一千多人的军队,你有把握全是你的人吗?”
腾建摇了摇头:“无碍大局。”
“到了那里,你要慢慢地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和地盘,做到能与刘信这分庭抗礼甚至于压住他的地步。”田波道。
“这个恐怕有些难,论起手腕,我不如刘大将军远甚。”腾建叹了一口气道。
“无妨,到了那里,终究还是靠实力说话的,而你,会一直得到我们的补充,纵然不多,却不会断。”田波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断地侵吞,打压当地势力。等到你有了自己的地盘之后,就会有更多的人来帮助你了,建立起秩序,建立起统治。而你,此时更是要将自己手下有能力的人发散出去,任由他们去打拼,去建立属于他们的地盘,至于这些人最后还听不听你的,不需在意。”
“我明白了。”
“终有一天,我们是会打过来的,也许五年,也许十年!”田波道:“我也说不准这个时间,但陛下说了,大唐的周边,不能存在强大的敌人,也不能有化外之民,这些地盘,我们要纳入到我们的统治之下。所以,我们肯定会来的。”
“翘首以盼。到了那个时候,或者我能脱下这身伪装,做一个光明正大的人堂皇行走于阳光之下而无需藏头露尾。”
田波微笑着道:“听得出来,你心中还是有怨气的。不过腾建,就像我第一次与你谈过的那样,你在做的,是为了所有的大唐子民有一个更加光辉的未来,是为了所有的大唐子民的长治久安。你年纪不算大,你肯定会看到这一天的,等到了那个时候,你会为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感到骄傲。你可以告诉你的子孙,你,这一生,活得并不遗憾。”
“我是一个军人。”
“大唐的军人,更要以为大唐子民奋斗终身而感到开心。”田波昂首道:“不知有多少大唐军人,为了这一点,死得无声无息,这些人,过去有,现在有,将来还会有。不会是每一个英雄都会留下名字的,也不会是每一个人都会被歌颂,被后人敬仰,怀念。我们,要知足。”
腾建点了点头。
“我正在努力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不不不,保持你本来的风格。”田波道:“你不是我们的探子,你是我们的合作者,一个解放南方的合作者。即便是你将来抵达了目的地,我们内卫的人也不会与你有直接的接触,即便是为你补充武器,也只会是以商业的形式。你需要一个光明堂皇的身份为以后的事情埋下伏笔。”
“是这样吗?”腾建终于有些动容了。
“我们内卫的名录之上可没有你!”田波道:“在写给皇帝陛下的报告之中,你也是合作者。”
“多谢田统领!”腾建终于叉手向对方行了一礼。
田波嘿嘿地笑了起来,从怀时掏出了一叠纸,道:“这里头,有你的父母写给你的信,也有你夫人的信,还有你的大儿子涂鸦,虽然不太好看,但我想你一定最想看到你大儿子的作品吧?你的小女儿已经能在地上走路了。”
“他们还好吧?”
“除了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他们一切都很好。”田波道:“我们按着三品武将的身份供应着他们的一应所需,足够了们的日常开销,另外还有五百亩地。明年,你的大儿子就要上学了。也许将来有一天,前来你这里帮着建立本地秩序的就有你的儿子呢。哈哈,日子说来很漫长,但真过起来,可就快得很了。像我的儿子,在我的映象之中,好像一直还没有长大,可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才陡然发现,原来他都成人了,从武威书院毕业了,他跑来跟我说,要去辽东,要去大唐最艰苦的地方呢!”
“我的儿子,将来也可以去武威书院吗?”腾建问道。
“有什么不可以的,不仅是你的儿子,你的女儿也可以去啊!”田波笑道:“不过现在咱们大唐最好的学校可不只是武威书院一家了,武威书院分家了,分成了好些人学院。假如能考进这些学院,将来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腾建,你的家人,一直会有人照料,当然,也用不着瞒你,他们也会一直在我们的监控之下,这是工作需要,你应当明白吧?这种监控是是中进行的,他们不会有丝毫的察觉。”
“这是应有之理,有人看着他们,也就有人保护他们,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腾建拱手道。
“你是通情达理之人。我想我们可能很长时间不会再见面了,也许将来坐在这个位置的人不再是我,但腾建,不管我们走到哪里,你都要记住,我们是唐人,我们为大唐奋斗。”田波严肃地道。
“为万世,开太平!”腾建突然道。
田波一楞,旋即笑了起来。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驱虎吞狼
李安民荣退了。
李泽亲自担任了军事委员会的主席,而与此同时,李安民告老,退出了权力中枢,转而担任了大宗正一职。这个职位,是管理皇族以及皇族所拥有的一些生意的。有鉴于李泽一族的简单,这个活计儿,与以前的兵部尚书比起来,当真是清闲之极了。
唯一能让李安民操点心的就是皇族所拥有的生意。
说起来,皇族的生意还真是不少的。不过与过去不同的是,现在皇族的生意,不显山不露水。真正冠着皇家名号的极其有限,领鲜算是其中一个比较出名的。李泽真正的生意,全都隐藏在那些大型的商社当中。
像博兴商兴,皇室占有二成的股份。
金满堂的远洋商贸,皇室占有三成的股份。
像这样的股份,操作都是由夏荷完成的。除开极少数一部分之外,外面人根本就不知道其中的真相。
只不过在过去,李泽每当缺钱了,就把这些分红,全都一股脑地塞进了国股。正所谓是家国不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李泽第一步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把家和国分得清清楚楚。
以后朝廷要是再缺钱了,可以向他借贷,但他不会再无偿地拿出这些钱了。李安国就是去做这些事情。
说实话,当夏荷将帐本摆在李安民的眼前,李安民看到最后每年的利润总数的时候,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他一直以他们李氏是最穷的一个皇族。
原本李氏拥有的土地,被李泽全都收走无偿分下去了,几乎所有的店铺,这些年也都在财政最困难的时候卖了补贴朝廷了,李泽唯一没有卖的,就是大青山下的庄子了。
连个皇庄都没有的皇族,可谓是开天辟地第一家了。
但现在,李安民才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儿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明面之上穷是叮当响,堪为天下官员楷模,暗地里,却是这天下有数的富豪。如果李泽再不往朝廷这个无底洞里砸钱的话。
不了解北唐朝廷的人,都认为北唐朝廷一定富得流油。但李安民却知道,朝廷不是没有钱,但真得是没有多余的钱。一年的收入还没有入到囊中呢,怎么花用出去,都已经有了计划。所以一旦出了一个什么猝不及防的事情,便需要去四处找钱了。
要不然当时还是户部尚书的夏荷也不会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发行纸币了。
李安民退下去了,尤勇又重新回到了他兵部尚书的位置上了,但下去当了一任大将军之后再回来二进宫,份量可就大不一样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可是由军事委员会的二号人物兼任的。之所以选择尤勇,一来是因为他的战功足够,更重要的则是因为他的资历够老。在眼下这种局面之下,尤勇还是能起到极其重要的作用的。
因为现在的大唐军队之中,掌权的老一辈的人的数量还是相当多的。
“陛下,驱虎吞狼的计划,进行到目前,第一阶段的效果已经完美地达成了。”尤勇笑着道:“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已经在江西圈占了一大片土地,接下来,还能拿下湖南一片土地。”
“但这,也是我们现在力量投射的极限了是不是?”李泽笑问道。
“如果陛下不想现在就向南方大规模地发起统一战争的话,那么现在,就是我们力量的极限了。”尤勇点头道:“毕竟,打仗需要全方位的配合,需要各个层面都做好万全的准备。而这一次的驱虎吞狼计划,纯粹是前方军团的一次小规模的试探。不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成了最好,不成也无所谓。能取得眼前的效果,我们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刘信达的表现,的确超乎了我们的想象,或者,他能为我们创造更大的奇迹出来。”李泽笑道:“既然已经进行到了这个阶段,那下一步的计划是怎么样的呢?”
“下一步的计划,已经由情报委员会全面接手了。”尤勇笑道:“接下来,我想公孙先生、田波会向您具体汇报的。军队已经从主导位置退居其次,以后只以配合的身份出现在这个计划之中了。”
“的确,等到刘信达越过了湖南,我们就鞭长莫及了。”李泽道。“以公孙先生的手段,想必这一次的安排,又会持续到多年以后,现在种下种子,然不不紧不慢地浇水施肥,看着他生根发芽,看着开花结果,最后等到果实成熟的时候,再去摘回家来享受那甘甜的美味了。”
尤勇大笑起来:“这倒是公孙先生的风格。不过与过去比起来,公孙先生还是变了不少,至少计划变得堂皇起来,过往,公孙先生最擅长的就是绝户计!他到了陛下身边后,这些年来,还是变了不少。陛下对他影响甚大。”
一番话,说得李泽也笑了起来。
“回来之后,还习惯吗?”李泽问道。
“军中爽利,一令既出,无不景从,绝不会有二话。”尤勇道:“其实我更喜欢军中的气氛,不过陛下既然希望我回来,我自然是义无反顾。回来之后的第一感觉,的确是变化很大,如今的军事委员会,可比过去的兵部权力大得太多了。”
“军事委员会统管大唐所有武装力量,不管是靖安军,还是预备役,统统要纳入到军事委员会的管辖之下,权利自然就大得多,但相应的,责任也就大得多了。”李泽道:“这些在过去都是没有的,我们一步步摸索,一步步前进吧。不怕有错,有了错,赶紧改过来,不给后人留下遗患。”
“陛下放心,这五年,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把事情做好的。”尤勇点头道。
以尤勇的年纪,他很清楚,自己只是这个副主席,只是一个过渡位置,五年之后,肯定是要退位上贤的,只看看现在军事委员会的成员构成,便很清楚,李泽已经在着手培养年轻人了。而五年之后,恐怕大唐中的老一辈的军人,都要谈出历史舞台了。
自己在这五年之中,其实便是两个重要任务,一是配合李泽完成军队的改革,二是利用自己的资历,安抚老一辈的军人,让他们平稳地将权力交给年轻的一辈人,完成自然地过渡。
军队是利器,军队的平稳,可以说是一个国家的重中之重。只要军队稳定,那么这个国家,即便出了一些小问题,也不会动及根本。
“我们在占领了江西一部分土地之后,李泌估计会与江西观察使军队有一些小规模的军事冲突,但应当不会扩大成大规模的军事战斗。钱文中的个性使然,必然是会退缩的,最终我们可以彻底拿下并且有效统治这一区域。”尤勇翻了翻手里的卷宗,将话题又拉了回来:“而岳阳的石壮,则准备加大对丁太乙的军事压力。好方便刘信达彻底拿下湘潭,湘潭距离谭州太近了,那里也属于丁太己统治的核心区域,一旦刘信达在湘潭真的得手,对于丁太乙的打击必然是极其重大的。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丁太乙为了确保能从刘信达手中收回湘潭,会与我们达成某些协议。”
“你是说丁太乙有可能拿一些地方来跟我们交换湘潭,以方便他在收复湘潭的时候,我们不至于趁火打劫!”李泽问道。
“是,石壮是这样认为的,湘潭距离谭州太近,是属于丁太乙的核心利益,如果我们真占了这个地方,丁太乙是会跟我们拼命的,既然如此,倒不如拿湘潭来换些我们能实际控制的地方更划算。”
“石壮一向很精明!”李泽笑道。
“石壮说,完成这一切之后,后面的事情,就要交给经济发展委员会了,怎样从湖南抽血,怎样榨干湖南的利益,让他们日益疲蔽,最终让他们的统治摇摇欲坠,就看经济发展委员会的动作了。”尤勇道:“等到这一切完成了,军队再给对手致命的一击。”
“就按这个计划办吧!”李泽满意地道。“南方的事情,暂时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现在韩琦正在黑龙江大动干戈,李德以及耶律奇统率的军队,正在到处驱赶,捕捉那些番夷部落,韩琦要把这些人全部从偏避之地逼出来,赶出来,然后集中到城市附近居住,让他们安定下来成为扎根在土地之上的百姓。而在高丽,檀道济已经组织了一支一万人的远征军,在我们水师的配合之下,已经准备远征琉球了。相应的详细文件,应该很快就会抵达长安。”
“高丽的这支军队的控制权,应当掌握在我们的手里!”尤勇道。
“当然,这支军队的校尉以上的军官,八成都是由我们大唐驻高丽的军官担任。”李泽点头道:“咱们在哪里的军官,暂时上调二级临时军阶以指挥这支军队。檀道真是这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
尤勇满意地点点头:“拿下来的地方,自然是我们大唐的。”
“相比起这些小打小闹,吐蕃现在才是我们的重中之重。”李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希望,明后两年,彻底解决吐蕃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