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猜测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摧。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后花园中,薛平席地而坐在遍地的飞燕草中,被无数蓝白色的花朵簇拥着的他,手里的琉璃杯中,殷红如血的葡萄酒随着他摇头晃脑而轻轻地晃动着。
在成功背手仰望星空的时候,薛平也正在星空之下,不无伤感地举酒相邀明月。在他的身后,一名老者垂手而立,更后方一点,两名丫头俏生生地立于月光之下,一个端着美酒,一个托着一碟点心。
成功说得不错,在薛平的眼中,成功这样的人家,的确只能算是穷家小户。
哪怕是来到了西域,薛平这样的家庭出来的人,永远也不会缺乏享受。
做事他是认真的,也是吃得起苦耐得起劳的。
但闲下来的时候,没有公事的时候,他的享受也是绝对顶级的。
“跃叔,当年到西域的时候,我是真没有想过还能活着回去。”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薛平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老者。
老者是薛跃,是薛氏在西域生意的负责人,当然,薛跃也是薛氏多年的老仆。从薛跃的爹开始,他们一家就在为薛氏效力了。他们原本不是姓薛的,进入了薛氏之后,便改了姓,几代人下来,原本姓什么,他们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李泽签署了唐人永不为奴的法令,薛跃自然也不能例外。但几辈人的经历,却是将薛氏奉为主人已经浸入到了他们的骨子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们也算得上薛氏中人了。这道法令其实是有空子可钻的。因为雇佣的合同,是可以无限制地循环签下去的。只要被雇佣的人愿意,那就没有任何的问题。
“少爷惊才绝艳,不管到了那里,都能大展拳脚,小小西域,焉能挡住少爷你的脚步!”薛跃挥了挥手? 一名丫头小碎步走了上来? 替薛平杯子里倒上美酒,另一个屈身半蹲,将手里的小托盘举到了薛平的跟前。
薛平从盘子里拈了一块点心? 丢进了嘴里? 摇头道:“惊才绝艳这话? 在自家说说也就罢了,在外头千万别说? 没得让人笑话。这天下? 真要说惊才绝艳? 也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了。他那才是雄才大略? 我,了不起算是一点小聪明罢了。”
薛跃觉得这话没法接,当下只能沉默不语。
“如今终于可以回去了,但突然之间? 却又觉得很有些舍不得这片地方了。”从飞燕草之中站了起来,薛平随手掐了一头蓝白色的小花,别在了自己的发髻之上。
薛跃不满地道:“当年西域如此艰难困苦的时候? 皇帝把您派到了这里? 少爷您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啊!现在一切都好了? 却又要把您弄回去,这是卸磨杀驴呢!您是薛家的少爷,可不是他的大牲口。”
薛平大笑起来:“我的确像是陛下的大牲口,被驱策着到处干活儿。看起来是有些可怜,不过呢,从另一个方面来看的话? 能被皇帝驱策着四处干活,又何尝不是一种肯定呢?现在有多少人期盼着当皇帝的大牲口呢,皇帝理都不理他们呢。”
“可也不能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吧!”薛跃道:“少爷,咱们回去就回去,但不要去长安了,回老家去。皇帝给你的这个位子,看着显赫,实际上包藏祸心呢!”
“这你就不懂了。”薛平摇头道:“皇帝要杀我啊,很久之前就可以把我宰罗。其实在当年,很多人都认为我,韩琦这些人难逃一死,但皇帝却偏偏放过了我们。还一个个的委以重任。那个时候不杀,这个时候怎么会杀呢?他给我这个位置,也并没有你所说的什么祸心,想诱我入鹱,没有那么复杂的,皇帝的想法其实就在给我的那封信中说得一样简单,他需要有一个人回到朝中去唱他的反调,去唱那些一个个踌躇满志的委员会的头头们反调,不时地给他们泼一泼冷水,让他们清醒清醒。放眼天下,有这个资格的人不多,少数有资格的人敢反对他李泽的人就更少了,反对他还敢大声说出来的,除了我薛平,还有谁?”
“可那个位置,徒有虚名而已!”薛跃叹息道。
薛平大笑起来:“我已经品尝过了权力的滋味了。而且,跃叔,你以为虚名就当真是虚名吗?”拍了拍薛跃的肩,薛平将手里的酒杯伸了过去,丫环赶紧上来替他重新倒上。
“少爷,您离开了西域,我们薛氏在这里的生意,只怕也会大受影响,老奴已经准备收缩了。今天看了新都护的态度,我就更是下定了决心。如果我们不走,只怕新都护会拿我们薛家在这里的生意杀鸡骇猴。”薛跃道。
“怎么做生意,哪是你们的事情,我不懂。”薛平摇头道:“这也正是陛下把我拿下来的原因。八年了,西域都护府离自给自足还差得太远,我能稳定局面,却不能发展经济。知道吗?在户部,皇贵妃夏荷发明过一种统计方法,统计出来的数据被称为国民生产总值,并以此给各个行省排序,西域都护一直都是倒数第一。这一次朝廷未来的规划一出来,我的离职,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这一点,我无话可说。比起那些书院出来的人,在这一方面,我的确是先天不足。”
“但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成功不会采用你说的那种方法。”薛平看了一眼薛跃道:“成功便是典型的靠抓民生,创造这个国民生产总值迅速爬起来的。他来西域的任务也很明显,就是发展经济。但我却知道,西域是缺钱的。成功到了这里,自然也会为这个问题所困挠,所以对于有钱有实力的人,他肯定不会简单地粗爆对待。”
“那他今天的态度?”
薛平一笑:“欲擒故纵而已。成功年纪不大,官场上的手段,却很是老到。”
“您是说,新都护其实是需要我们的?”薛跃眼睛一亮。
“谁有钱,他就需要谁!”薛平淡淡地道:“朝廷会有一定技援,但恐怕更多的还是政策上的支持,但要驱动这些政策,却要真金白银的投入。朝廷拿不出来,或者说拿出来的有限,只能靠成功自己。”
薛跃长出了一口气:“少爷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那几家也可以放心了,今天在大家可都是很有些担心。新都护的第一棍子已经砸下来了,接下来,应当会与我们接触了。我们只消有了底气,便能确保利益不受损失。只要大家联合起来,新都护也只能在旧有的规则之中来行事。”
“你小看他了!”薛平摇头:“虽然我不知道接下来他的招数,但很显然,今日白天的只不过是一种象征性的警告,真正的棍子,绝对没有砸下来。”
“他就不怕砸得狠了,把我们砸跑了?”薛跃有些不满地道。
“砸跑?”薛平笑道:“这就要看接下来西域的经济大开发的利益有多大了?如果这个利益大到你们舍不得跑呢?”
薛跃一怔,却又只能点头:“少爷说得是。现在咱们薛家的生意,也不仅仅是薛氏一家,众多入股的人,每年都等着分红呢!如果利益足够,我们自然不会走。看起来,接下来还有一场很难的较量了。”
“这是自然。以前你们赚钱赚得太轻松了。依我的估计,成功必然会使你们依然有钱赚,但这个钱,赚得必然没那么轻松了。指不定,就是一些辛苦钱。”薛平道。
“少爷觉得我该怎么做?”
薛平顿了顿,道:“我不管家族内的生意。如果真要我说的话,那就是,只要利益不受损,那自然是要留在这里的。我走了,你们就跟着走,这会让人说闲话的,也会让其他很多人就此看衰你们,认为你们离开了我,就再也不会做生意了。认为你们只不过是靠着权力得到的财富。但是跃叔,从现在起,你家的少爷,将不可能再担任任何实质性的职务了。如果你们不改变别人对你们得看法,接下来,你们就会被那些人群起而攻之。想要保住现有的基业,也是很困难的。西域这里还相对简单一些,真要是回到了中原,回到了内地,那里的商场,才是虎狼环伺吧?”
薛跃一怔,想到某些可能,背心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在西域,薛氏的生意自然是无往而不利,资本也算是雄厚,但在中原,薛氏在商场之上还真算不得什么。就拿通达来说,他们在西域虽然也以薛氏为首,但真要论起资本的雄厚,薛氏跟他们是没得比的。
“如果我所料不错。成功的大棍子,绝对会在给我的践行宴上砸将下来。”薛平道:“你们这几家,好好地商量一下,该怎么应对吧!”
薛跃用力地点了点头:“只要我们几家团结一起,不管怎么样,也不可能让他占了上风去。”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送钱
李睿再度来访并不出乎成功的意料之外。作为以后的统帅部将要设在龟兹城中的李睿来言,与自己精态合作,搞好关系,军民和谐是题中应有之意。
大唐为了钳制军队,军饷都是由朝廷统一发放。但具体的支付,却是由地方官府来完成的。地方官府向军队拨付官兵军饷,像粮草等日常所需用品的采购也是由地方官府完成然后送进军营。然后再与朝廷统一结算,从应该上缴的税赋之中扣除这一部分。
那军饷能不能按时拨付,粮草是不能是能足额供给,地方官府便有了极大的发言权,也是朝廷文武相制的一个意思。
一般而言,在经济更为发达的地区,军队的待遇便会更好,因为除了这些朝廷明文规定的东西之外,地方官府为了与军队搞好关系,还会拿出一部分资金来以劳军的名义送给军队。逢年过节啥的,官府发放一些物资,也不会短了军队这一份。
毕竟军队在地方之上,还是可以帮上许多的忙的。平时礼节到了,有点什么事情求起人来,也就顺理成章。
但对于经济困难的地方,想做到这些,那就难了。
像西域,就属于典型的困难地方。
“薛平也真做得出来,居然真只给你留了一个光秃秃的都护府?”看着空落落的屋子,李睿咋舌道。
“瓜田李下,自当避嫌。”成功笑道:“不过这样也挺好,我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安排布置。李将军,里面请吧。”
两人来到小客厅,成岭为两人泡好茶,便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整个西域,只有三万兵,够吗?”成功还是有些担心的。
李睿微微一笑道:“够够的了。成都护可能有所不知,数十年前,大唐在西域,只不过驻扎了两万余兵马,便实际控制着整个西域甚至更西方的上千万平方里的土地。陛下一直念叼着的恒罗斯之战,我大唐兵马不过才两万出头,而对手却是高达二十万人。那一仗,可是平手。现在咱们大唐军队的装备和兵员质量,与那时候相比,完全不在一个层级上了。战斗力只会更强大。所以在安全之上,都护尽管放心。”
成功笑道:“军事之上我是外行,让李将军笑话了。李将军也别怪我多心,实则上外部不靖,内部经济是怎么也难以搞起来的。”
“这个我可以向都护保证? 管他是谁,不来惹我们便好,敢来惹我们,总教他有来无回。说实话,如果不是朝廷严令不得对外挑衅,我都想往西边再推一推的。”李睿一摊手? 有些无奈。
“听说青藏那边儿还在动兵?”
“芥癣之疾? 垂死挣扎而已,无伤大局。”李睿笑道:“厉海足以应付。今明两年之内,青藏便可以肃清了。”
第五兵团驻防整个大西北? 包括了青藏与西域? 其中青藏现在由厉海统领二万大军驻防,而韩锐则调到了西域统带另外两万兵马驻守边疆,李睿则自带剩下的两万人? 分驻西域各地。从驻兵上来看? 很显然朝廷现在对于西域更加地重视? 而原因就在于大食人对于西域还是存在着相当的威胁的。
说起来第五兵团只有六万驻军,但实则上? 这个数字并没有包含靖安军在内。像在青藏? 薛仁忠便统管着靖安军,而是西域这边,则是唐吉统管着靖安军。
“军队的裁减,够李将军忙活一阵子了?”成功关心地道:“如果有什么麻烦,李将军尽管直言。”
“说起麻烦,当然是有的。”李睿认真地道:“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安抚问题。裁减的士卒除了一部分进入靖安军之外,剩下的都要妥善地安置。与中原不同,西域原本的军队,相当一部分都是归化的其它各族军队,土地的分配,抚慰金的发放,在这上面都是不能拖延的。朝廷也为此紧急拨付了一大笔应急款项。都护,这笔钱,你可不能挪作他用。我们第五兵团是第一个进行军队裁减改革的,其它各部都在看着呢,要是这里出了乱子,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好做了。”
成功干笑了几声:“李将军尽管放心,军事的事情,向来都是大事。绝不会让你为难的。就算有时候钱不凑手了,我也能想出其他的替代方案来,总之,这件事一定会太太平平地做下来。如果李将军同意的话,我想由都护府与您的将军府共同组织一个工作专班,专门来应对这件事情,方便军地双方协同,您觉得如何?”
李睿摸着下巴,听成功的口气,这笔应急款项想要全额弄到手是有困难的了。成功肯定已经有了一些替代的方案,好从这笔钱中弄一些出去转到地方,不过只要能平平安安地将事情办好,他倒也并不在乎事情怎么做。
重要的是结果。
“都护很差钱?”
“都不能用差钱来形容了。在我看来,是揭不开锅!”成功笑道:“现在正挖空心思地打那些大商人们的主意呢?不过都是一些成了精的千年老狐狸,难对付哦!再加上一个个后头又都站着大佬,就更麻烦了。”
“感到都护似乎已有腹案了?”李睿笑问道。
“有了一些想法!现在我手中实实在在地握着一块大肥肉的,只要这些人还有食欲,想咬上一口,那成事的可能性就极大。”成功道。
李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其实今日来除了公事之外,倒还有一些私事要拜托都护。”
成功有些诧异。
“不知是什么私事?只要能办,当然是没有问题。”
“都护不是差钱吗?”李睿哈哈一笑:“现今却有人托我给都护送钱过来了。”
“不知是那路大神,居然能请动李将军?”成功心中微凛,据他所知,李氏诸将,李泌,李浩,李睿,李德,李瀚等人,手脚都干净得很,从来没有伸手过商业上的事情,据说这是皇帝陛下李泽的严令。
“石邑郡王!”李睿一摊手,“所以说,压根就不是请,而是直接给我下了命令。”
所谓的石邑郡王,便是当今皇帝陛下的亲叔父李安民。从兵部荣退之后,受封石邑郡王,不再过问国事,却是担任了皇族的大宗正,管理着皇族的基本事务。理财,自然便是其中一项了。
石邑郡王手里的钱,说白了,就是皇帝自儿个家里的钱。
成功有些头疼。
“皇家不缺钱吧?”
“怎么不缺钱,缺得呱呱喊!”李睿道:“以前倒还好一些,自从陛下登基之后,反倒缺钱缺得更厉害了。看着每年收入都很多,但花起来更是没谱。也不瞒都护说,我们这些人,都是从这里头拿钱的。我们这些人不许经商,不许喝兵血贪腐,不许收受他人礼物,但我们这些人,也有人情往来,也有迎来送往,也要赏赐下属,也要养家糊口还不能掉了面子。军饷虽然高,也是远远不够用的。所以皇帝会额外给我们一笔补贴,这钱,就是从这里头拿出来的。遇到个什么事儿了,还可以申请额外款晌。”
成功不由连连点头。皇帝对皇室一族,管束极严,这他是知道的。
“原本也算是堪堪够用吧,但现在皇后娘娘每年都要支取大笔的银钱投入到那些什么慈善事业中去,一下子便让石邑郡王坐腊了。眼看着这样下去,老本儿都会吃光。没法子,只能另找生钱的门路。西域,青藏这边,接下来是商机,可是大得很。老郡王这不就盯上了这里了吗?”
“这个......”成功本能地便想拒绝,但突然想起这件事只怕皇帝也是知晓的,心里打了一个突儿,话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郡王知道都护的难处,也晓得短时间内的回报不会很多。但是呢,郡王是着眼于以后,毕竟眼下家里的老本儿还是能吃上几年的。而且郡王也相信都护的能力,所以这笔钱嘛,都护想怎么整就怎么整!都护手里有了钱,想来很多事情便好办一些。”
“不知道有多少?”成功小心翼翼地问道。
“二百五十万!”李睿伸出了一个巴掌,在成功面前摇了摇。“另外二百五十万,投在了青藏唐得功哪里!”
成功突然就明白了过来,这哪里是皇帝差钱了巴巴地往他这里凑啊?这明显是皇帝知道了他的难处,想法子给他送钱让他撑腰呢!以石邑郡王的身份和皇家的牌面,在中原做什么不比在这里来钱快啊!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起来。士为知己者死,皇帝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自己要是办不好事情,岂不是羞煞了?
他站了起来,拱手一揖,“还替李将军代我多谢石邑群王,就说成某一定不会让群王的厚爱落在空处得,必然会有厚报。”
李睿大笑道:“有了这笔钱,都护是不是就不用打我那笔应急的钱的主意了?”
“没有打您的主意,只不过是统筹运用而已。”成功笑吟吟地道。
司马范那里有五百万,他还能从那些头人手里拉来一些,如今皇家又投了二百五十万,这么算下来,自己手里可以用的活钱,很可能超过千万。这样一来,事儿就好办多了。至少,用来压服那几家,是完全没有问题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夫妻三人
兴庆宫后花园中,浓密的树荫之下,李泽仰躺在一张竹躺椅之上,四肢摊开,边上坐着的却是柳如烟,手里拿着一柄圆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在两人的前方,放着一张小案,夏荷正在认真地剥着一个个的葡萄,剥好之后将其放在小碟之中。
在她的身边,放着一个大箱子,箱子内外两层,中间的夹壁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冰块,内里的另一个小箱子,一簇簇的青翠欲滴贩葡萄上,凝聚着一点点的水珠,看起来竟然还新鲜异常。
柳如烟拈起一颗葡萄,送到了李泽的嘴边,李泽嘴巴一张,先在嘴里打了一个滚儿,这才轻轻地咬破,如蜜汁一般的葡萄汁流进嘴里,让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李睿这小子,倒还真是孝敬得很。这葡萄从西域一路送过来,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啊!”柳如烟自己也尝了一颗,连连点头,“夏荷,你也尝尝,西域那边儿的葡萄,果然比我们这里的要香甜得多。难怪他们哪里的葡萄酒,比其它地方产出的要好出太多,关键还是在原材料啊!”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葡萄来哦!”李泽伸了一个懒腰,笑道:“就这么一小箱葡萄,层层包裹,动用了军用驿站,八百里加急,日夜不停地一路奔驰而来。瞧瞧,这切口之处都还是青的呢!”
“公子这是不高兴了吗?”夏荷笑问道。
“吃着这么新鲜的西域葡萄自然是高兴的,不过一想起这家伙用得是公器,就不怎么高兴了。”李泽道:“回头我让陆临狠狠地斥责他一顿,下不为例。再有下一次,我敲断他的孤拐!”
“李睿可是要当大将军的人了!”夏荷道:“怎么能随随便便敲断人家的孤拐?”
“我行家法!”李泽冷哼道:“当年在密营,我不也是剥了他的裤子,狠狠地敲了他二十大板吗?”
“还有这样的事情?”柳如烟大感兴趣,“李睿看起来极是沉稳,犯了什么错居然被如此惩罚?”
“沉稳?”李泽摇头道:“当年那小子,就是机灵得过了头,不过是被我狠狠地打击了一番之后,才算老实了下来? 后来跟着我在书房之中做了两年事,然后又出去做谍探? 这才把身上的骄狡之气收敛了起来。否则,那小子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玉不啄不成器。”柳如烟点头道:“夫君看人的眼光? 还是相当的准的。密营出来的人? 李泌除外,李睿是进步最快的一个了。他可是第二个当上大将军的人,而且他这个大将军,比李泌这个大将军,权责还要来得更大一些。整个大西北都交给他了。”
夏荷剥了满满的一碟之后? 这才剥了一颗塞进自己嘴里,品尝了一下连连点头:“真是不错。公子? 看在这葡萄如此美味的份上? 就别让陆临写信了? 我来写吧!我好好地骂骂他好不好?”
李泽瞥了她一眼,“你不要惯着他们。千里之堤? 溃于蚁穴? 你对他们太宽容了。以后要是落在吴进手里,那他们可就惨了。”
夏荷一笑:“我一定骂得狠一些。”
“得,就这样吧!”李泽抓了一把葡糖塞进嘴里? 嚼得汁液四流。看得柳如烟与夏荷都是笑了起来。
皇家的特权就在这里。
普通的老百姓以为在驰道之上奔驰的什么紧急的军情? 可是实际之上? 只不过是为了让皇帝与皇妃们品尝的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葡萄而已。
而李泽,已经算是异常节俭,克己的皇帝了。
一家三口,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的时间,倒是少之又少了,不是这个在外面,就是那个在外面。
李泽自不必说了。
柳如烟如今对于自己负责的慈善事业竟是越做越上瘾了。而她,现在也是皇家名声的担当,国母的位置倒是愈坐愈稳了。
夏荷不像柳如烟在民间有那么好的名头与声望,不论是以前作为户部尚书还是现在的皇贵妃,她总是极为低调地将自己隐藏了起来,但真正身在官场的人,却知道这位低调的皇贵妃的厉害之处。
大唐的财赋系统以及现在正在慢慢成长的金融系统,正是在她的操持之下,一点一滴地成长起来的。
事实上在真正了解内情的官员的心目之中,夏荷的重要性,要远远高过于身为皇后的柳如烟的。
“夫君,真要将大哥调回来吗?他还是想负责第三军团。”柳如烟低声道:“这或许是帝国的最后一场大战了,他不想错过。”
听到柳如烟说到柳成林,夏荷便低下了头,继续去专心致志的剥葡萄。
“第一军团更需要他。怎么啦,大舅哥觉得卫护首都以及朝廷中枢的安全的重要性,还抵不上灭掉南方那些秋后的蚂蚱吗?”李泽半开玩笑地道。
“跟你说正经的呢?”柳如烟皱眉道,“哥哥从来不求我的,这一次都把木钟撞到我这里来了。”
“我也跟你说正经的吧!”李泽一摊手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而是整个军事委员会所有人的决定。而且公孙,章回,徐想也是建议这样做的。第一军团的位置,可是五个军团之中最为重要的,地位也是最高的。”
“可是没仗打了!”柳如烟不满地道。
“你们兄妹俩,都是一样的暴力!”李泽笑了起来:“巧儿啊,这是国家大事,亲情可就先要放在一边了,先不说其它的,单是第二第三两个军团的协调问题,我就不能把大哥与石壮放到一起。”
“你也是深谙军事的。第二第三军团,虽然分别面临着西南和东南两个方向上的敌人,但从另个方面来说,这又是一体的。大哥与石壮两个如果分别就任第二第三军团的话,那么到时候需要两个军团协同作战的话,以谁为主,以谁为辅?你可要知道,大哥可是一直不服气石壮的。”
“你就那么信任石壮吗?”柳如烟不满地道:“难道他就真比我哥强?”
李泽沉吟了一下道:“临阵决策,指挥作战,大哥并不输给石壮,但在整个的大方面上的布局上来说,石壮要更强一些。”
柳如烟哼了一声:“我看也不见得。”
又剥好了一碟子葡萄的夏荷此时却是嫣然一笑,看着柳如烟道:“娘娘,第一军团身处中枢之地,总不能让一个外人来替咱们家看门吧?这要是有个什么变故,可就真是欲哭无泪了。”
柳如烟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李泽说石壮总体上要比柳成林强,她是不服气的,但夏荷所说的,倒是一句实在话。第一军团各部所驻之地,都是帝国的要害之地,这个位置让外人坐,还真是不能让人省心。
看起来只能让哥哥死心了,老老实实地回第一兵团来就职了。哥哥肯定是不高兴的,但嫂子肯定是高兴的,爹娘也一定是高兴的。一家人能够长长久久地团聚享福,也算是一种补偿了。
想到这里,柳如烟突然道:“澹儿和宁儿马上要从武邑回来了,秋季开学我不想再让他们去武邑上学了,就让他们在长安这边就学吧。夫君希望他们能与普通人家的孩子一齐上学学习,在长安这里,也是一样可以的。”
“公子,我也是这样想的。宁儿不能再放在外面野了。”在这一点上,夏荷却是举双手赞同地道:“在武邑,也没人敢管着她,一个丫头,都成了学校一霸了,四处惹事,学业没怎么长进,打架倒是越来厉害了。”
看着夏荷忧心忡忡的模样,柳如烟不由得大笑起来:“宁儿接回来了就跟在我身边,她喜欢舞枪弄棒,我正好可以教她。唉,澹儿和宁儿,我更喜欢宁丫头,像我。澹儿也不知像谁,小小年纪,说话做事,跟个小老头儿似的,一板一眼,看着就让人气闷。夏荷,说好了啊,接回来后,两个都放在我屋里。你反正也整日在外头跑,没时间照看宁丫头,再说了,宁丫头这脾气,跟在你身边天天跟那些数字打交道,没得把她憋坏了。”
夏荷不好反驳柳如烟,便拿眼去瞧李泽,偏生李泽这个时候居然闭上眼睛,一副睡着了的样子。看这模样,夏荷便不由得气恼地悄悄地伸手,左手小拇指上的指甲狠狠地刺了一下李泽的脚板心。
嗖地一下缩回了脚,李泽也不能装睡了,睁开眼看着柳如烟笑道:“澹儿沉稳一些好啊,对了,我看澹儿得成绩倒是数学极好的,回来之后不妨跟着夏荷接触一下更深一点的知识,怎么样?”
夏荷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的目的不在李澹,她是想抢回女儿来。
“好啊好啊!我求之不得呢!”岂料柳如烟的回答却让李泽与夏荷二人都是瞠目结舌:“澹儿将来是要当皇帝的,夏荷的那些知识,他还得真懂,不然将来被人骗了。夏荷可是财经学院学问最好的老师,有她教,澹儿定然能学到最厉害的东西。就这么说定了,回来后,你来澹我,我带宁儿。”
李泽看着夏荷,无奈地摊了摊手。
夏荷苦笑不已,李澹才多大?让她从最基础的东西教起?这可真是杀鸡用牛刀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成功的成功
陆临站在一蓬丛竹之后,探头探脑了好几次,都又缩了回去。作为李泽的贴身机要秘书,他太清楚,这一家三口要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说说闲话,小憩片刻,是多么的难得。从内心深处讲,他实在是不愿意这个时候去打扰他们一家。不过手里的这一份情报,却是来自西域的。而李泽曾经吩咐过,但凡是从西域青藏两地过来的奏折、情报之类的,一定要第一时间送到他的手中。
当他再一次地探出脑袋的时候,被李泽逮了一个正着。
“陆临,鬼鬼祟祟地在哪里干什么呢?滚过来!”李泽坐直了身子,汲拉上了鞋子,冲着陆临招了招手。
陆临笑嘻嘻地小跑着过来。
“是西域的事情吗?”李泽冲着陆临伸出了手。
“陛下当真是神机妙算。”陆临大拍马屁,“一猜就中了,正是西域内卫发回来的情报。”
“有什么难猜的?”李泽探手从小箱子抓出了一抓葡萄,递给了陆临:“李睿的葡萄都送过来了,内卫的如果慢上太多,高象升岂不是要抓狂?来,尝尝,正宗的西域货,外头绝对吃不到。”
“谢陛下赏!”陆临谢过赏,却是小心翼翼地将葡萄塞进了怀里。
“怎么不吃?”
“这等珍贵之物,臣下想带回家去,与家人共享!”陆临拱手道。
李泽翻了个白眼,挥挥手道:“得,一片孝心可嘉,今天放你假了,回去歇着吧!”
“多谢陛下!”陆临大喜,说起来他一年到头,还真是难得休息一天的。当下赶紧行礼,然后转身便跑。看他那样子,倒是怕李泽又将他抓回来似的。
“你这个秘书,可比前两个有趣多了。”柳如烟看着一溜烟儿去了的陆临,笑道。
“章循老练,陈文亮沉稳,陆临却是机灵,他的性子,倒的确更召人喜欢一些,不过也就是这个性子,恐怕还得在我身边多历练几年才敢放出去。”李泽道。
“章循在山东,这几年让那里是蒸蒸日上,生产总值已经跃居前三。陈文亮在发展委员会长袖善舞,已经成了徐想的左膀右臂,以后看这个陆临,能走到哪一步?”夏荷笑道。
“我身这出去的人? 至不济也能做到一方督抚!”李泽道:“我选中的人,岂会差得到哪里去?”
说着话,他撕开了手里的信封? 从里面抽出了这封来自西域内卫的情报。
看了片刻? 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成功果然是出手不凡啊,这一下子? 西域的事情,算是走上了正轨? 朝廷也可以缓一口气? 过两天徐想接到了正式报告? 想必会长出一口气了。”李泽将手里信纸抖得哗啦啦作响。
“这个成功不也是陛下看中的人? 力排众议地让他去了西域任督抚的吗?自然是差不到哪里去!”柳如烟揶揄地道。“他干了什么?”
“做得不错,有些出乎我的预料之外。”李泽很是有些得意。“你们知道? 解决西域现在的问题? 最主要的矛盾在哪里吗?”
“钱!”夏荷一针见血。
“不错,就是钱。”李泽点头道:“薛平在西域八年,对于平定西域,让那里安稳下来,付出了极大的心血? 做得也不错,但发展经济,却不是薛平的长项,他的那一套,说白了,还是过去的那些王道霸道之类的。中原的商人,去了西域,赚了钱,却将赚取的钱全都带走了,只是将那里当成了他们一个赚钱的地方而已,大量的银钱在哪里流动,却没有多少能够留在地方。成功一去,略施小计,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弄到钱了?”夏荷也是极感兴趣。
“弄到了。整整两千万。”李泽摇头道。
“多少?”夏荷吓了一跳。
“两千万!出乎意料之外吧?”李泽大笑道。
“他是怎么弄到的?”手里拿着一枚剥好的葡萄,夏荷却是张大了嘴,忘了喂进嘴里去了。
“他先是搞定了司马范。说来你可能不信,司马氏这些年在西域,居然赚了五百万。这还是他们不能插手那些能赚大钱的生意的情况之下。想不到针头线脑日用百货,利润居然也这么大!”
“这些都是消耗品,用量大,从内地到了西域,利润极高。”夏荷终于回过了神来。
“通过司马范,成功又拉拢了当地的数十位头人以及部落首领,这些人一共凑了五百万。”李泽道:“然后他在给薛平的践行晚宴之上突起发难,宣布将要成立天山商社,接下来西域的大规模的基建投入,将全部交由天山商社来主导。迫使薛氏,通达等几家商社不得不咬牙入股。”
“厉害啊。他们要是不咬牙入股的话,接下来就会被成功完全排除在接下来的西域大发展的机遇之外了。”夏荷惊叹道:“他们要是抓不住这个机会,往后他们在哪里的生意,只怕会遭到天山商社的无情打压,连老本都可能无法保住。”
“正是这个道理。”李泽点头道:“所以我们老李家出了二百五十万,剩下的七百五十万却是由那几家商社联合在一起凑出来的,保证了他们在天山商社之中能够与西域本地人相抗衡,有足够的发言权。”
“我们老李家也出了二百五十万?”柳如烟瞪大了眼睛:“前些日子我问二叔要钱,他还说没钱。”
“二叔的确是没钱了。”李泽道:“西域去了二百五十万,青藏去了二百五十万,他总得还要留下一些钱来保证运转。你哪里就是一个无底洞,只有进去的,没有出来的,他说没有,好像并没有错哦。”
柳如烟哼哼了两声:“回头我问二叔去,这一次我是准备在江西那边建一百家医馆的,钱不凑手了,想问二叔要个几十万,却是一个子儿也没有给我。”
“你只花不赚,二叔当然得捂紧钱袋子,这可得细水长流。没有赚的,以后怎么办?一大家子还要过活呢!”李泽笑道:“巧儿啊,我听说你把你的薪饷都给预支到后年去了?”
柳如烟立即望向夏荷。
“看看夏荷,不是她跟我告的密,是户部上的折子,说此风不可涨,如果大家都来预支薪饷,那就支应不开了。徐想不好批复,便转到我这里来了。原来这些天,你在家里都是白吃白住啊!夏荷,等到澹儿回来了,一应花费你都记帐,到时候问她要。”
“澹儿也是你的儿子。”柳如烟大叫起来。
夏荷只是捂着嘴吃吃地笑,好一会儿子才缓了过来,问李泽道:“后来成功怎么办了?”
“有钱了,自然就长气了嘛!”李泽道:“一整套计划便应声而出,道路交通,水利建设等一揽子基础大工程提上了日程,还推出了农业补助,工坊补助。说白了,就是谁家开垦的农田达到了一定的数目,便会给予一定数目的补助,谁在西域建设他所设的工坊目录中的工坊,便会补助一部分的建设款项等等。这家伙,搞经济,的确是有一套的。这一轮经济刺激下来,我估摸的不错的话,西域接下来的几年之中,将要迎来一次经济的大暴发了。”
“应当是如此。”夏荷点头道:“既然有两千万的本钱,便可以做出四五千万甚至更多的事情来,而且随着他政策的一步步落实到位,官府信用得到证实和认可,他还可以做出更多的事情来。就是赤字运行,负债运行,只怕也有人上赶着去找他了。”
“成功的野心大得很,这上面附着他提供的第一批工坊目录,可以看出来,他建这些工坊的目的,是对外的。很显然,他这是要抢内地的生意了,等这些工坊真正建成之后,丝绸之路上往外运的很多东西,在他的治下就能生产了,到时候,他能以更低的价格将货物倾销出去。我们大唐的东西,一出去可是身价百倍。”
“他这样搞的话,就会迫使内地原本的许多商家,不得不去他哪里投资了,不然对外的生意,就无法延续了。”夏荷沉吟道:“看来,武威钱庄得马上升级在西域的级别了,一个小小的办事处,已经无法适应那里接下来的经济规模了。这事儿得马上办,不然博通钱庄必然会抢在头里。通达在西域投资不小,必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要是他们抢在头里大规模地进入了西域,武威可就抢不到大头了。”
“你想多了。人家成功已经在哪里成立了一家地方性的钱庄,名字也叫天山钱庄。官府控股,天山商社为第二大股东。”李泽将信件递给了夏荷:“武威钱庄去的再快,也喝不到头啖汤了,到时候大量的银钱,肯定是走天山钱庄的帐。”
“混帐的成功!”夏荷大怒。
“安静,安静!”李泽伸手往下压了压:“你如今可不是户部尚书了,金融委员会你也只是一个顾问,你要站在更高的角度看问题,管他是武威还是通达抑或是天山,不都是大唐金融体系里的一部分吗?我觉得,你现在应该考虑鼓励更多的这样得地方性的钱庄出现,武威要慢慢地进阶为一家管理性的机构,赚不赚钱无所谓,关键是要通过他来规范其它钱庄的运营。”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徐想的大想头
果然不出李泽所料,数天之后,徐想喜气洋洋地拿着西域都护的正式奏折,来到了李泽的公厅。
“大喜事大喜啊!”匆匆地施了一礼,徐想便将奏折摊在了李泽的面前:“西域的事情有了眉目了,陛下,您慧眼识珠,可笑当初我还反对让他去呢?这可是解了我的大难了。”
李泽装模作样地翻了翻奏折,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道:“别看成功没有经过咱们书院的的熏陶,但人家却也没有放弃学习,据我所知,咱们书院的那些教材,人家可都是搜罗齐了的,连金融学院那些诲涩难懂的东西,他都在啃。户部派下去的人,经常被他请去充当先生呢!”
“还是陛下掌握的全面,是我格局小了。”徐想笑道。
“别说这些没用的,情报委员会那边,是肯定不会事事向你汇报的。”李泽笑骂道。
“那是,那是。只要他们在我需要的时候,肯尽力帮忙就行了。”徐想连连点头,拉过了椅子,坐在了李泽的对面。
“陛下,成功那里,既然已经成功地解决了资金的问题,那我已经承诺给他们的五年至少两千五百万的投资,可就省下来了。这么大一笔钱,可以办多少事啊!哈哈哈!”
“别想得太美,至少第一期的五百万,你还是要拨给他的。”李泽敲了敲桌子,道:“人家的天山钱庄,还等着你这笔钱打过去做股本呢!一千万的股份,都护府占据一半,其它的分售给其他东家,官府便可以牢牢地掌控住主动权,以后成功要借助这个钱庄的事情极多,所以必然是要将这个钱庄牢牢地抓在手中的。”
“既然是要牢牢地抓在手中,何不再多出一点钱?”徐想道。
“你给吗?”李泽笑问道。
徐想的头顿时摇得像拨浪鼓。
“五成的股份,已经够多了。如果是夏荷去操作,最多只会用三成到四成的股份,就能牢牢地控制住天山钱庄的控制权。”李泽道。
“这怎么可能?那家商社不是股份多的人话语权更大?”徐想有些不理解。
“看来你该补课了。”李泽道。“办法多得是。回头你去请教夏荷吧,这些事你可以不精通,但不能不懂啊!”
“活到老,学到老啊!”徐想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我是真感到精力跟不上了。新鲜事物太多了,日新月异啊!”
“你想说什么?直截了当,不要转弯抹角。”李泽眯起了眼睛。徐想多年轻,一向是以精力旺盛而著称,如果他说精力跟不上了,那就绝对藏着话。
“陛下,现在我们大唐的新鲜事物出现得太快,太多? 一个官员想要尽职尽责把事情做好,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徐想道。
李泽点了点头。
“这倒不假。”
“而我们大唐现在的官员? 往往一人身兼数职? 用有些官员的话来说,就是陛下是把女人当男人在用,把男人当牲口在用。”徐想小声道。
“我有这么苛刻吗?”李泽大怒。
“陛下? 还真是这样。”徐想身子往后缩了缩? 道:“就拿长安县来说吧? 吃国家俸禄的一共只有三十七人。以前咱们觉得冗官冗员,光拿钱不干事,所以裁撤了大量的冗官,但现在,事越来越多? 而且越来越专业? 现有的官员? 实在是吃不消了。不但要做事? 而且还要做好,否则监察委员会便会跟闻到了腥的猫儿一般凑上来? 大家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李泽若有所思地道:“你的意思是说,要扩充官员的规模罗?”
“不仅是扩充官员的规模? 我还想将各个衙门口负责的事情细分开来? 简单地说,就是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情。这样,业务对口,做事也能顺手,效率自然也就更高。”
“比方说?”
“陛下,比方说工部,我想将其拆分,道路交通一块,水利建设一块,工业制造一块等等。”徐想试探地道:“再比如说户部,财政的归财政,赋税的归赋税,金融的归金融,像人丁啊,土地啊诸如此类的,都可以细分开去,不再让他们胡子眉毛一把抓了。”
大唐官员现在的压力非常大,李泽是很清楚的,这样的状态不可能持久,他也是明白的。总体上来说,大唐现在从地方到中枢,整个的官僚体系,基本上还是维持着原本的体系大致相同,徐想提出的这个建议,就是要从根本上改革官僚体系了。
当然,这也是一个收权的过程。
分得越细,权力便会愈加地向上集中。当然,这一层意思,徐想不会直说,明白人一看这个方案,也就明白了。
不过这是大势所趋,对于李泽来说,这一步,迟早也是要走的。
“你测算过没有,如今这样细分的话,要增加多少官员才能完成?”李泽问道:“财政的负担会增加多少?运行的成本会增加多少?”
“有一个基本的预估。官员的数量,至少要翻上一番。不过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起码也要数年的时间,才能一一完成,所以,臣认为,是可以承受的。至于财政负担运行成本,臣觉得不是问题,因为在细分之后,官府的效率将会大大提高,而提高的效率所带来的收益,绝对不是增加的这一点点薪俸和运行成本所能比拟的。”
“这个口子一旦打开,以后官僚系统只怕会越来越庞大,会不会造成新的冗官冗吏呢?”李泽又问道。
“陛下,凡事有利则有弊,不可能尽善尽美的。至于您说的这些,臣认为,只能在运行的过程之中来逐渐地完善,只要利大于弊,就该坚持下去。”徐想语气坚定地道。
“这件事情,在经济发展委员会已经达成共识了吗?”
徐想苦笑一声道:“当然是没有。毕竟很多人会反对这件事情,因为这涉及到他们的权力被削减的问题,如今在发展委员会中,只有陈文亮坚定地支持我的想法。但如果陛下肯发话,这件事情,必然会迎刃而解。”
“不见得!”李泽淡淡地道:“这件事情太大了,肯定要拿上最高委员会来讨论。而一旦你哪里动了,其它几个委员会,必然也会面临着相同的问题。虽然阻力不会有你那里哪么大,但一定会有。别忘了,就算加上我,也只有三票。”
“只要陛下说了话,他们谁敢反对?”
“那我建立这个最高委员会的意义何在?”李泽摇头道。
徐想顿时语塞。
“这件事情,你想至上而下来进行,显然是行不通的。”李泽道:“但如果自下而上,那就不一样了。”
“陛下其实是支持的?”徐想又惊又喜。
“我觉得,你可以选择一个地方来作为试点来做这件事情。如果这个地方做得好,那么,便可以推而广之。从下到上,倒逼而来,到时候,就算某些人不改也是不行的。”李泽笑着出主意。
“自下而上,先一个试点?”徐想顿时陷入到了沉思。“不知陛下觉得哪里合适?试点一旦确定,肯定天下瞩目,到时候必然是赞扬有之,诽谤亦有之,想要抗住这个压力,这个人的肩膀必须得硬,而且还要与我们的想法差不多,这个人可有点难得找出来啊!”
徐想抬头,看向李泽的双眼,半晌突然明白了。
“我晓得这个人是谁了。”他叫了起来。“章循,山东章循是不是?”
“也可以是河北!”李泽笑咪咪地道。
“河北,候震?那可是老派官员的代表人物。”徐想大摇其头:“此人资历老,功劳大,头倒是铁,只怕是对我铁。”
“候震年纪已经很大了,该让他荣养了。前几日他还给我上了折子,说是精力一日不如一日了,乞归骸骨呢!”李泽道:“到时候可以派一个新的督抚过去,而这个人,你的发言权却是很大的。”
“陈文亮!”徐想眼睛一亮,“他是坚决支持我的想法的,而且他是陛下的贴身秘书出身,头更铁。没有人敢轻易地惹他。他如果去河北主持这件事情,必然事半而功倍。河北诸地,经济发达,是我们大唐的核心区域,如果在这个区域改革成功,那么,推而广之就将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可比章循这个人选要更好。”
“章循不见得会支持你。”李泽笑道。“所以,还是让陈文亮下去做这件事情更好,不过陈文亮一走,你在发展委员会可就少了一个得力得臂膀了。”
“陛下不如再把陆临给我?”徐想道。
“陆临还需要多磨练几年,暂时你就不要打他的主意了。”李泽笑着摇头:“怎样在发展委员会中保持多数,这是你的事情,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在这个位子上也呆不长了。”
“我会努力的。”徐想握了握拳头:“至少在完成我的构想之前,我是绝不会被他们赶下台的。”
“那你与陈文亮就准备迎接暴风雨吧,不仅是地方上的,还有中枢的。”李泽道:“我不会偏袒任何一方的,哪怕我内心深处是支持你的,但在这件事情上,我不会发言。让事实来说话吧!”
“胜利当然是属于我们的。”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相助
候震告老还乡,陈文亮走马上任。对于普通的官吏而言,这似乎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任命了。毕竟候震已经六十大几的人了,这几年明显的精力不济,他的离任是在意中的事情。虽然大家对于接接候震的人选有诸多猜测,但陈文亮突然空降,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
正如徐想所说的那般,陈文亮的头很铁。
作为皇帝陛下的贴身机要秘书出身的陈文亮,身上贴着明晃晃的皇帝标签,代表的是皇帝的意志。
虽然李泽建立了一系列的委员会以及义兴社代表大会制度,一直在努力地分权,但对于整个大唐来说,皇帝的话,依然是金口玉言。
中下层平静无比,但在上层,这一任命,却是在平静的水面之下,激起了无数的波澜。陈文亮在经济发展委员中是徐想的铁杆盟友,而这段时间,发展委员会中关于机构改革的一系列提案,已经掀起了无数的明争暗斗。
陈文亮突然就任河北总督,到底是代表着徐想在上层的斗争之中失败,还是他准备另僻蹊径,另外开辟一个战场,众说纷纭。
“候爷功成身退,可喜可贺啊!”新到任的总督陈文亮与候震并肩立于海兴码头之上,看着港湾之中云集的大小船只。“从此可清风霁月,含怡弄孙,羡煞人等。”
候震呵呵一笑,对于他来说,的确是心满意足了。
想当初,李泽火焚德州,他们几大家凄凄惶惶地被迫迁移的时候,哪里曾想到如今的辉煌呢。现在回想起来,在路途之上,自己明智地选择了与李泽的合作,是这一辈子做出的最重要的决定。
当初的德州八大家,马氏一族灰飞烟灭,其余几族也都是平平无奇,唯独他候氏一族,却是青云直上。他先是在沧州执政,接着又升任河北总督,算是做到了文臣的顶峰了。如今平安退休,得封海兴候,风风光光地回家养老。
而自己的儿子候方域在军中发展也一直颇为顺利? 家族后继有人,人生至此? 夫复何求呢?
海兴候? 是李泽为了酬候震这些年的功绩而册封的。当初沧州一飞冲天? 得益的便是海兴港的兴起。而海兴港? 正是候震一手一脚地打造出来的。
与各去皇朝的封爵略有不同的是? 现在的大唐的候爵之位,就是一个荣誉称号。但这个荣誉称号? 得来却是极其难的。
朝廷对于爵位的封赏? 极其吝啬。任何一个在职的人,是休想得到爵位的封赠的,只有在七老八十快要退休荣养的时候,才会得到一个。
而且? 没有世袭这一说。
“陈督风华正茂,才是我辈羡慕的对象啊!”抚着一双老寒腿,候震微笑着道:“陈督? 从此我便是无官一身轻了,临走之际,却有几句心里话不吐不快。”
“正要请教候爷!”陈文亮拱手? 认真地道。候震一直在河北之地为官,对于这片地方,没有人比他更要熟悉的了。
“不敢当请教二字!”候震摇头道:“乞骸骨归田,我其实已经想了好几年了。只是陛下今年才允准而已。这些年来,大唐人才辈出? 统御地方? 发展民生等各种各样的方法,与我们这些老家伙的经验,已经大不相同了。这是让我最为心力交萃的地方。深感以我的能力,实在是已经无法适应眼下的需求。很多东西,我不懂,便不敢冒险去做,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陈文亮微笑不语。
他知道候震说得是实话。
但河北诸地,一向便是大唐的核心所在,不管是武邑,翼州,镇州这些原武威的老地盘,还是德州这个工业基地,沧州的海兴港,都是帝国兴起的基础。
李泽用候震镇守这个地方,正是因为眼下风云变幻之际,需要一个老成持重的人压住大盘,这样即便其它的地方出了差借,只要基本盘稳定,一切便可以重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
随着大唐帝国在东北,西域,西北诸地大获全胜,统治已经稳固无比,作为曾经的核心所在,河北一地,在很多政策的实施方面,已经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这个时候,需要河北再次出发,重新扮演帝国老大哥的角色。
基于这个出发点,候震的确不再适合担任总督一职了。
“今年前两个季度的国民生产总值的统计,河北虽然仍然名列第一,但与后面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小了。”候震略微有些遗憾地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别人都在进步,而我们却原地踏步,这是我这个总督的问题。只怕到了今年年末,我们第一的宝座还能不能坐做,都是一个问题。”
陈文亮点头称是。
随着李泽入主长安,武邑的重要性随即下降。而胶州港,扬州港等对外港口的兴起,对于海兴港的威胁也越来越大。如今大唐的工业作坊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德州,而是属于四面开花之态势,德州已经呈现出颓势。如果不是军工作坊云集德州,只怕这个下降速度还会更快。
“陈督来此,肯定是带着任务而来,要打破河北如今的僵局,重振河北的经济。”候震看了一眼陈文亮道:“陈督在陛下身边任职多年,能力、见识,自然都是上上之选,我是一点儿也不担心的。我唯一担心的是,这一次陈督下来的另外一些想要做的事情。”
陈文亮失笑:“候爷,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
“河北需要手术,但却不能开膛破肚。”候震认真地道:“以我的看法,步子一定要往前迈,但步子千万不通迈得太大。万一扯着蛋了,可是真的疼。陈督年轻有为,前程远大,这一切不可不思量。”
“相比起整个大唐,河北一地,却又显得小了。”陈文亮在这一节之上,却是不肯让步的:“老候爷尽管放心,刀子虽然会下得猛一些,但一定会找准地方,剜除的肯定也是脓疮。”
“纵然剜除脓疮,周边好肉,不免也会受到影响,一个肌体,总是相辅相成的。有些小病,已然与整个肌体共生了,不若慢慢地药养之。”候震劝道。
“看病要趁早,要不然,容易拖成大病。”陈文亮道:“忍得一时之痛,方能换来来日堂皇大道。候爷,在这一点上,我是下了决心的,徐主席也是下了决心的。我既为马前卒,便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
话说到这里,候震知道自己的劝说不会有任何效果了。陈文亮是肯定要在河北大动干戈的。如果这里面仅仅是徐想的意思,还好办一些,但很明显,陈文亮来接自己的位置,就代表着皇帝也是这个意思了。
他很是有些担忧。
随着自己的离去,河北官场将会迎来一场大地震了。
“我在武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纵然老朽不堪驱策了,只要陈督一声召唤,必然不遗余力!”
“多谢候爷,只怕到时候,还真要麻烦候爷的,到时候候爷可不要闭门不纳才好!”陈文亮拱手道谢。“不知候爷愿不愿意担任咨政一职?也好方便文亮随时请教。”
“你我都是受陛下大恩之人,说这些就见外了。”候城摇摇头。“就是你不给我这个咨政的位子,我也会全力相助的。”
朝廷要在官僚体制之上进行大的变革这件事情之上,在中枢已经讨论争执了许久了,因为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而使得这个计划一直没有得到实施。以候震的人脉,自然清楚了皇帝也好,徐想也好,准备采取自下而上的倒逼策略,选中的实验地,就是河北。
候震从心眼儿里是不愿意河北来当这块实验田的。但凡是实验,总是有风险,成功了还好,自然是一飞冲天,要是失败了,必然会一地鸡毛。他在河北多年,感情自不必讳言,如果仅仅是徐想一个人的意思,他肯定是要反对得。这无关于个人利益,纯粹是因为对于本地的感情。
但这里头夹杂着皇帝的意思,就让候震难作了。
本来想劝劝陈文亮,让他悠着一点儿来,但一席交谈,却发现这是根本达不到的目标。陈文亮竟是赌上了自家的前程也要来做这件事情。
陈文亮当然无惧。
就算失败了,以他与皇帝之间的关系,顶多闲置个数年便又可以重新出山,但河北一旦出了差错,只怕一时半会儿就缓不过气来了。本来就已经被苏浙河南等地追得有些喘不过气儿来了,再给一棒子,那该怎么好呢?
既然无法改变皇帝的意思,也无法劝得动陈文亮,候震也就只有自己也扑上去了,希望能利用自己在这里多年的威望,帮着陈文亮把这件事情做成。
见这位老总督肯相助,陈文亮也是大喜过望。“候爷,今明两年,咱们就不争这个国民产值第一的位子了,最多到第三年上,我们就让他们刮目相看,到时候管他什么苏浙陕豫,都让他们在我们屁股后头吃灰。”
“但愿如此!”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动员
相比起地方官员制度改革的推进困难重重,举步维艰,军队的裁减相对却要顺利得多了。
皇帝李泽的威信,仍然是至高无上,一言九鼎的。
“很多人说,我们现在裁减军队为时过早,因为我们还有很多的敌人。”炯炯的目光扫视着满满一屋子的高级将领,李泽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
“但我认为,一点也不早。在场的都是带兵的将领,很多人都是在前朝带过兵,打过仗的。我们现在的军队的人员素质,战斗装备,战斗意志与过去相比较,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点,我想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眼光落在李睿的身上,李泽接着道:“前朝高仙芝时期,西域驻兵不到三万,就控制了上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二万余士卒就敢与二十万大食军队相抗衡,就敢向着敌人发起冲锋。李睿,现在你在西域驻扎了四万人,你觉得人少吗?你觉得自己能守住西域,保一方平安吗?”
李睿霍地站了起来,大声道:“能。如此陛下允准,末将认为,凭现在的兵力,末将还可以为陛下开疆拓土,陛下想我打到哪里,我就能打到哪里。”
“坐下!”李泽眼睛一瞪。
李睿哧溜一声坐了下来。
“军队,是国家意志延伸出去的手臂,手臂强不强壮,首先就要看这个国家的肌体够不够强壮有力。你们见过一个孱弱的身躯会长出一条肌肉贲张的手臂的吗?手臂的力量来自哪里?来自身体本身。所以,只要我们的帝国愈来愈强,那么,手臂的力量自然也会越来越强大。”
说到这里,李泽停了一停,道:“我给大家讲一件小事吧,这是第五兵团左军中郎将厉海在不久前的一份捷报之中提到的。在青藏行省,原本的一些吐蕃部族,有的还在抵抗,有的却在准备逃亡。有一次他的一个斥候小队在探查的过程之中走散了,三名斥候落了单,在找寻道路的过程之中,他们意外地发现了一支准备逃跑的吐蕃部族。这支吐蕃部族有多少人呢?足足上千人,其中的青壮战士便有近三百人。但这三名斥候没有躲避,他们反而径直迎着这些人冲了上去。”
“结果如何?”
没等众人回答,李泽道:“结果,就是这三名斥候? 迫使上千人的这支吐蕃部落投降了,也是这三名斥候,将这支部落带了回去。难道说? 这三名斥候是靠着他们的武力吗?当然不是,这个吐蕃部落一个一口口水,就足以将这三名斥候淹没了。但他们不敢,他们怕。他们怕什么?当然是怕我们大唐。他们很清楚,要是他们敢伤害我们的士兵? 哪怕他们跑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会把他们逮住。”
“为什么他们会害怕?是因为我们的国家强盛? 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去惩罚对我们不友好的任何人或事情。”
“所以? 现在对于我们来说,军队的数量不在于多? 而在于精。”
“每年大家都在伸手要军费,要装备? 但可能在场的有些人不清楚? 军队,吃掉了我们整个大唐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李泽接着道:“这已经大大地妨碍了我们让国家更加强盛的步伐和计划。所以? 裁减军队,已成当务之急? 我们需要将更多的钱投入到我们的国家建设之中,让我们的国家更富强? 更有力。当我们做到了这一点? 反过来便也能促使我们的军队更加地强健有力。”
“现在? 我们军队的开支占到我们整个国民生产总值的三分之一,诸位,国家已经承受不起了。我们的目标是,军队的开支不到超过国民生产总值的一成。而按着我们现在的载减规模,军队的开支仍然会占到二成。那么,怎么样才能保证我们军队的利益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我们的国家更加地富强,赚更多的钱。去年,我们全年的总收入为一万万五千万元。军队花了五千万。今年,我们的总收入预计超过两万万元。那么我们军队的开支会有四千万元。大家可以想想,如果我们每年的总收入,达到子五万万元,军队的支出即便只有一万,那也是五千万元,如果收入更多呢?那么军队的支出,是不是也会水涨船高?锅里有了,还怕碗里没有吗?”
听到这里,一屋子的将领,倒是兴奋了起来。
理儿是这个理儿啊!
“而且,军队的数量少了,但军队的预算却还是那么多,甚至还年年在上涨,那么,我们士卒的待遇是不是会更好?我们的军械装备是不是会更加地精良?我们的武器研究是不是会更加地突飞猛进?”李泽巧舌如簧地继续鼓吹着美好的前景。“到了那个时候,大家可以想一想是那场景是不是美如画?”
众人猛点头。
“所以,忍得一时苦,受得一时痛,却是为了未来我们军队更好的发展,为了军队更大的利益。这就像我们在打仗的时候,有的时候为了整体利益,不得不放弃一些局部的利益一样。我这么说,大家理解了吗?”
“理解了!”
李泽欣慰地点头:“当然,在这一次的大裁军之中,很多人的眼前利益会受到损失,比方说再坐的有一些人,将要退出现役了,退出军队了,我知道你们舍不得离开军队。但同样的道理,我们需要有人付出,需要有人为我们的帝国作出牺牲。诸位,当作为统帅的我,命令你们向着敌人发起冲锋,而你们明知这一次的冲锋很有可能就会死在战场之上,再也回不来了,你们会不去吗?”
“义无反顾!”屋子里的将领吼道。
“这就对了。这一次,我仍然要向你们发出冲锋的命令了。只不过这一次的敌人,是我们自己的心魔,是我们自己的执念,诸位,请为了整个大唐的利益,服从命令!”李泽双手抱拳,向诸人拱手一揖。
呼啦啦一阵乱响,满屋子的将领都慌乱地站了起来,忙不迭地躬身还礼。
“愿遵陛下号令,绝无违逆!”
“多谢!”李泽连连点头:“但请大家也要相信我,不论是留下来的,还是即将要离开的,李泽,我,这个帝国的皇帝,都不会让大家吃亏的。在这里吃亏了,我在另外的地方,给你们找补回来!”
“多谢陛下!”
“不过这话,咱们只能达间屋子里说,出了这个屋子,我是不认帐的。”李泽笑道:“有些事情,可以做,但不能说,大家明白吗?”
“明白明白!”屋子里传来了哄笑之声。
“大家都是通情达理而且深明大义之辈,这一点,在我们这十余年来的奋斗过程之中就忆经体现无疑了。没有将士们的浴血拼搏,就没有我们大唐帝国的今天。而我们的未来,帝国的未来,人民的未来,仍然要有赖于我们的将士们去守护。”李泽继续道:“所以,诸位在返回驻地之后,一定要妥善安排,周密布置被裁减军官、士卒事宜。不能让走的人伤心,留下的人寒心。要想尽一切办法,保证我们的军队仍然具有高昂的战斗力,也要让离去的人,仍然对我们的军队无比热爱。”
“留下的人,要为国奋斗。走了的人,也将在另一个战场之上为国奋斗。要鼓励他们继续保持军人作风,军人能力,有朝一日,国家有事,要召之能回,回则能战,战之能胜!”
“遵命!”所有人哄然作答。
将领们一个个的告辞离去,对于他们自己的去向,这些人其实都有了明悟。一些人将会永远地离开军队。
可是正如李泽所要求的那样,即便要离开,也要站好最后一班岗。要将这最后一件事办好了,再体体面面的离开。可不能忠心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博得了偌大的名声,却在这最后一件事上翻了船。
李泽决心既下,朝廷大略已定,事情已经不以个人意志力为转移了。
左武卫大将军李存忠已经离开了。
接下来,右武卫大将军张嘉、右金吾卫大将军田平也将离职,而左金吾卫大将军薛冲以及部属,已在两年前就地转为了生产建设兵团,这一次也将完全与军队脱钩。
从另外一个层面来说,通过这一次的大裁军,李泽,或者说是朝廷,对于军队整个的控制力,反而是愈发地加强了。前朝时期得那些领兵的将领,在这一次的大裁军之后,基本上都脱离了军队,要么转向地方,要么回到中枢任职,在军队之中的影响力,必然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渐渐的消逝。
这是大势所趋,也是朝廷在稳住脚跟,掌控局势之后的必然举动。
而这些人,其实在内心深处,也早就明白了最终的结果。
能体面的离开,再获得一个不错的安置位置安享余年,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辈子,其实也是极不错的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复员
湘西,吉首县。
距离峒河里许远的地方,一排简易的木制房屋矗立在高处的一块平地之上,周边一排栅栏将这几十间木房子围在中间,四角高耸的望楼以及上面飘扬的军旗,表明了这里属于军营。
此时此刻,除了大门之上的两名哨兵以及四角望楼上的哨兵之外,平日里最为热闹的中间小校场之上,竟然是一个人也看不到。
而这片军营里,可是住着整整一百余人。
这些人,现在正聚集在第三排靠左角的一间木屋里,屋里挤不下了,便挤在了屋子的外面,门边,窗边,都挤满了人。
而在屋内,一人正弯腰在自己的床铺着收拾着东西。
这是一间普通的兵房,两排大通铺,住着十个人,而这个人的位置却是最好的,靠着这间兵房唯一的窗户,透过窗户,便能看见奔腾汹涌的峒河。
床上放着一个个的小矮几,将通铺分成了一个个的单独的位置,而这个人的位置,明显比其他人的要大一些。
他大了,其它四个人自然就要更挤一些。
但这并不是他霸道好强,逼迫着别人让着他,而是其他四个人为了让他住着更舒服一些而特意让出来的。就算他挪回来,用不了多大会儿,在大谱儿又会自动地挪回去。
时间一久,他也就干脆不麻烦地搬来搬去了。
他叫王彪,一个服役了近十年的老兵。
他也是这一次大裁军之中的一员。
“师父,这件事一定是上头搞错了,怎么裁,也裁不到您的头上啊!您别忙着收拾了,我去找罗副尉,一定是他弄错了。”说话的人叫邹枫,是这个队的队正,但同时,他也是王彪的徒弟。
六年前,右威卫还驻扎在潞州的时候,邹枫来到了这个队,那个时候,王彪是伙长。六年过去了,他们从潞州一路打到了湘西吉首,邹枫已经是队正,但王彪还是伙长。
邹枫从一个菜鸟新兵,对战争一窍不通的新人,到现在成为一名战斗经验丰富的基层军官,完全是王彪一路手把手教过来的。
卡死了王彪晋升之路的一是年龄? 二是识字不多。
王彪将自己的被服收拾得整整齐齐? 扎得利利索索地? 这才直起身子? 转了过来? 看着邹枫? 笑道:“疯子? 别忙活了? 你知道,这是真的。”
“不是罗副尉搞错了? 就是上头搞错了? 您怎么可能被裁减?”邹枫大声吼道,脸上青筋毕露。
“其实我知道? 每一年的退役人员名单之中? 都有我的名字,我之所以能留下来,就是因为你,还有罗副尉呢!这一次不成了? 朝廷大裁军呢,要裁整整二十万? 我怎么也不可能留下来了。”王彪笑道。
“你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兵,被裁撤了是大唐军队的损失。”
“瞧你说的!”王彪笑道:“大唐军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有我不多,没我不少。像我这样的人,全天下不知有多少呢?至于说经验丰富,咱们这屋子里,有几个不丰富的?大家都是血里火里爬出来的,身上的伤疤早就教会了你们怎么打仗了。”
“我们都是您带出来的!”邹枫的声音有些呜咽了。
“脑子里的一点小秘密,都被你们这些家伙掏光了哦!”王彪大笑起来:“既然没有什么可教你们的了,再腆着个脸留在这里,我都不好意思了!”
屋子里有人低声地哭泣了起来。
王彪是这个队里年纪最大的人。整个队,平均年龄不过二十四岁,但王彪已经三十六了。年龄让他的晋升之路出现了阻碍,而识字不多则成了致命伤。他也曾努力地想要去多识一些字,邹枫等也想尽办法地去教他,但问题是,这个打起仗来经验极其丰富,花样百出的老兵,却在读书识字之上一窍不通。想千方设万计地教他学会了几个字,睡一觉起来,便又忘得干干净净。
一个地方的地形,他看一眼就能牢记在心里,但让他画下来,却是错漏百出,除了他自己,任谁也搞不明白。
但他会带兵,能练兵,包括现在他们这个营的营官罗副尉,也曾经是他带出来的。
每一次到了退役季的时候,上司们总是想方设法地把他留下来,而他的大名,便连旅帅、郎将甚至中郎将也都知晓。
大家都知道有这样一个很奇特的老兵,所以每一次他都能有惊无险地留下来。
但这一次,谁都无法留住他了。
邹枫知道王彪说得没错,颓丧地一屁股坐在了通铺之上,垂着头一言不发。倒是王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疯子,我也想回去了。这南方的天气,我还真是不习惯呀,夏天热得要死,还黏糊糊的。到了冬天,又冷到了骨头里,坐在火堆边上都不济事。那盔甲往身上一套,简直就跟套了一块冰一般。”
邹枫抬头看了他一眼,叹一口气。
“再说了,朝廷待我不薄呢!罗副尉不是说了吗?像我这样的老家伙,这一次一次性地能拿到五年的薪饷呢,哈哈,你知道多少吗?八百元,足足八百元呢!你这辈子见过这么多钱没有?”王彪嘿嘿地笑着:“哦,你见过,你是队正嘛!不过你有这么多钱吗?没有吧?”
王彪所说的,是这一次朝廷为了顺利的裁减军队,而对被裁撤的士兵作出的一种补偿。
大唐是职业兵制度,士兵的薪饷是相当丰厚的。又因为大唐军队的战争胜率极高,伤亡很低,这使得这门本来风险很大的职业,成为了大唐男儿最为向往的职业。当上了兵,不但在当地拥有了很高的声望,而且在经济之上也有极高的收入。
这一次裁撤军队大致的政策便是,入伍一年的士兵,可以一次性获得半年的军饷的补偿。入伍一年以上,三年以下,可以获得一年军饷的补偿。而三年以上,则可以获得五年的军饷的补偿。而这个军饷,是以士后们本身的饷银为基础的。也就是说,当兵越久,职位越高,薪饷越高,拿到的补偿也就越高。
朝廷裁军二十万,除了各部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进行裁减之外,也鼓励年龄较大又不可能晋升到将军以上职级的军官自愿申请退役。当然,这些校尉级别以上的军官,退役之后回到地方,都会在当地得到一个不错的职位。
但像王彪这样的,拿了钱回到家,基本上就只能自谋职业了。
“疯子,不是骗你,我真想回家罗。我家在魏州,知道那地方吗?现在那可是大唐最富有的地方之一呢。我家里有二百亩地,家里可是有三进的大瓦房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军中,父母一直由兄弟照看着,我也该回去尽尽孝了。这些年,老让他们替我担心了。回去之后,再建一个三进的大瓦房,再娶一房媳妇儿,给爹娘生一窝孙子。我现在可是有钱人了,而且我这身子骨,打仗是比不上你们了,但回去了,照样是一把好劳力,不管是种田还是去干点别的什么活计,都能过得滋润呢!”
“师父!”邹枫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王彪转过身来,看着一屋子的兵,吼道:“都呆在这里干什么?那个你,你,没出息的,哭什么鼻子,我又不是要死了,只不过是退役而已。等回去安顿好了,我再回来看你们不就行了吗?这不经常有商队过来吗?上次去城里,我便发现了有我们家乡的商队,到时候找个护卫的活计,一路就又回来了。像我这样的人,那商队老板还不上赶着请我当护卫啊!走走走,该干啥干啥去,一天天的,都不习练了吗?走走走,别让老子看着生气。”
看到王彪瞪起了眼睛,士兵们默默地转身,走出了屋子,片刻之后,屋子外头得校场之上,便响起了呼喝之声,竟是比平时还热闹了几分。
“这些小子,真是有心了,还知道给我临走的时候,看一看他们的勇武英姿呢!”王彪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邹枫一人,他再也拿不住了,一屁股坐在通铺之上,捂着脸,眼泪却是抑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好半晌,王彪才擦干净了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邹枫:“疯子,让你看笑话了,本来说是想家的,退役就退役嘛,以后还没得这些管束了,这也不许,那也不让,以后可就轻松自由了。可临了临了,却还是舍不得啊!”
“师父,你这一走,只年一年半载,也不可能回来了。叶子姑娘怎么办?”
王彪楞了半晌,才摇摇头道:“我跟她本来也没有什么,她只不过是看我救过她一家,对我好一些而已,她自然还是要嫁人的。”
“师父,我可是知道,叶子姑娘是真喜欢你的,而你,也是喜欢叶子姑娘的。只不过是因为军纪约束着,才一直忍着没说而已。”
王彪叹了一口气:“那又有什么办法,她家里还有老娘,也不可能跟我走。算了,不说这些了。”
“去看看吧。”邹枫小声道:“不管怎么样,也要告个别的。”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告别(上)
王彪看着不远处的一幢土坯房。
房子很简陋,一间正屋,一间卧室,一间偏房,厨房就搭在偏房的外头。
所有的屋顶,都还是盖着茅草。
这幢土坯房,是王彪带着一帮战友们,一木槌一木槌地夯砸出来的。
邹枫嘴里的叶子姑娘,是王彪在一次进山剿匪的时候救下来的。当时他们在山中追踪一股土匪的时候,这股土匪逃窜到了吐子姑娘的家中,叶子的爹当场就死了,她的娘被打断了腿,就在叶子险些要遭到凌辱的时候,王彪率兵赶到了,将十几个土匪全都击毙,救了叶子姑娘和她的娘。
而叶子姑娘的娘因为双腿被打断,伤势沉重,王彪等人不得不带着她们返回到了驻地,将其送到了野战医院之中。否则在那样的深山老林单家独户的情况之下,叶子娘是必死无疑的。
一个月后,叶子娘出院了,她们也不再愿意回到山中的那个家,便在距离王彪他们军营不远的地方,搭了一个窝棚住了下来。
叶子娘的双腿终究是不能回到以前了,行走不便,也干不得重活。还是王彪看着她可怜,便去打了邹枫,让叶子到军营里来帮着伙夫做饭。饷钱啥的先不说,重要的是能跟着军队混一日三餐饭。
要知道,这个时候,普通的百姓家,基本上都是一天二顿饭而已。
再往后,叶子姑娘又开始了给士兵们缝补衣裳。
王彪他们经常会出任务剿匪,而在山里剿匪,最困难的不是打仗,而是行军,是找到敌人在哪里。对手的战斗力不值一提,像吉首周边的大股土匪也不存在了,但剩下的这些小股土匪就是如同牛皮糖一样,十分地惹人厌。
你来了,他跑了,你走了,他又回来了。
而且,他们熟悉这里的地形地貌,那个犄角旮旯有个山洞都一清二楚,这让唐军的清剿变得异常的困难。大部队只会扫荡那些大山寨,而这些小土匪? 便留给了像王彪所在的这些留驻队伍来对付。
三天两头地钻山沟子? 老林子? 衣服鞋子啥的便破得极快,上面的补给,又不可能坏了就给你添上,这些人打仗是好手,要他们手缝衣针那就是难为他们了。
于是叶子便又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而这一次? 唐军却是付钱的。
就这样? 叶子和她的娘? 便算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去年入冬之前,这母子俩人再住在窝棚里,只怕难得熬过这个冬天? 于是王彪便又张罗了一帮弟兄,给叶子母子俩,建了这幢土坯房。
这娘儿俩,终于也算是有了一个自己的窝。
到了今年春上? 王彪又叫上了一帮兄弟们? 给她们开垦了近三亩水田? 水田地的肥土,都是王彪从河道里挖出来的肥土,这样,土力就足够,秋上便能有不错的收获。而且因为是垦荒而得的新田,第一年官府是不收税的。
两人的感情,就是在这一天天的相处之中,慢慢地培育起来的。
说起来王彪能经常地走出军营,也是因为他在这里特殊的地位,换了别人,断然是不可能如此频繁地进出军营,而且去做一些与军队毫无关系的事情的。
眼光慢慢地从土坯房移到了前面院坝坎下的水田里,那里,一排排金黄色的麦穗正在随风起伏,而最上面的那一块田,已经基本上被割完了,稻子被打成了捆放在田中。
第二块田中,一个人正在勾着腰,用力地挥舞着手里镰刀,熟练地割着已经成熟了的稻子。此刻,那个人正背对着王彪,而她,也正是王彪此刻专门前来告别的叶子。
王彪刚刚迈步,一阵狗吠声突然传了过来,紧跟着,一条黑色的大狗从土坯房那边一路狂奔过来。
而水田里的叶子也闻声转过头来,一眼便看到了王彪,不由得喜笑颜开,直起腰来,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大声喊着:“王大哥,你来了?”
王彪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蹲下身子,那条大黑狗扑到了他的身边,跳了起来,两条大前腿搭在了王彪的肩膀之上,伸出长长的红舌头,在王彪的脸上就是一阵狂舔。
王彪大笑着,一边左右躲闪着,一边伸手抚摸着大黑狗的后背。
“王大哥,你都好多天没来了,你瞧,黑子都想你了。”一个声音传来,王彪抬头,便看见脸膛通红,满头大汗的叶子正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王彪笑着站了起来,黑子嘴里呜呜的,在两人的身周打着转转,不时地跳起来扒拉两人一下。
“前段时间不是出任务了吗?有出现了一股土匪,方各庄那边被打劫了。咱们追了那帮孙子十好几天,才把他们堵住了。”王彪道:“回来又有一些别的事忙着了,别没有过来。”
“这段时间,我也是忙着田里的事情,没有过去呢,你们又钻老林子了,看来又有很多的衣裳要缝补了吧,你是为这个过来找我的?”叶子看着王彪,落落大方地道。
王彪摇了摇头,转头看着田里,“其实你去军营哪边招呼一声,大伙儿得空了过来,要不了多大功夫,就给你收拾了,你一个人得弄得几时?”
“娘也可以帮忙的。”叶子道:“我不能老是麻烦你们啊!你们剿匪那么辛苦,而且我那些时候也看了,你们不打仗的时候,那些训练也是极苦的。这些事儿,我一个人能干的。”
王彪点了点头,叶子,本来就是一个极为要强的姑娘。
他不再说话,而是大步地向着不远处的水田走去,黑子一路跳跃着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还不时地回头瞧一眼叶子。
叶子楞了楞,赶紧也跟了上去。
王彪径直走到田中,捡起叶子丢在田里的镰刀,腰一弯,唰唰地便割了起来。
叶子站在他的身后,看着速度飞快地割着稻子的王彪,不知为啥的,眼是眼睛一红,险些儿便掉下泪来,接着却又是脸膛通红了起来。
眼前的这个人,是个真男人呢!
她没有出言阻止,而是默默地跟在王彪的身后,将王彪割倒的稻子抱到一起,然后用稻草打了络子,一个个的捆了起来。
太阳渐渐西斜,王彪割完了最后的几束稻子,直起了腰,此时,他的衣裳已经是全都汗湿了。看着叶子拿来了钎担准备挑稻子,他一把接了过来,道:“我来。”
“王大哥,天快黑了,你还要回军营呢!你帮我割完已经帮我很多了,我自己能挑的,今天挑不完,明天也就干完了。”叶子道。
王彪道:“今天不要紧的,我来挑,你回去帮着你娘做饭,我今天在你这里吃了晚饭再回去。”
“真的吗?你可以吃了晚饭再回去吗?”叶子大喜,却又似乎怕王彪反悔似的,一个转身便向着上面的院坝跑去,“昨天黑子刚刚叼了一只獐子回来呢,我去做。”
看到叶子往院坝上跑,黑子跟着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王彪,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跟着叶子一路跑了回去。
王彪笑了笑,拿起钎担,一头扎进了稻草捆子里,弯腰一扛,便扛到了肩上,然后再将另一头戳进第二捆,腰一直,稳稳地便站了起来,走上了田埂,转到了一边的小路之上,向着院坝里大步走去。
“娘,娘,王大哥今天在这里吃饭呢!”屋子里,传来了叶子快活的声音,“你来帮我择菜淘米,我来弄黑子早上猎回来的獐子。”
一捆捆的稻子被担回到了院坝之上,码成了整齐的垛子,王彪并没有就此休息,而是又去屋檐之下找出了几床竹蔑编制的席子铺在了地面之上,然后再将稻穗对齐了一排排地铺在了席子之上。
“接下来几天天气都很好,紧着晒干了赶紧打,要不然一变天,就麻烦了。”一边铺着稻子,王彪一边大声道。
“好呐!”袅袅升起炊烟的厨屋里,传来了叶子欢快的声音。
而在厨房门口,叶子娘一边择着菜,一边笑咪咪地看着在院坝里忙活着的王彪。虽然还只有四十多岁,但这个女人的头发却是已经半白了,而且双腿自从受伤之后,也再不利索,平素也只能依靠着拐杖行走。
这个家,太需要一个像王彪这样一个男人了。
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自家女儿喜欢这个大唐军官,而这个军官也是喜欢自己女儿的。
黑子今天也很快活,每当王彪从稻草垛子上取下一个稻捆的时候,它总是快活地竖起两条前退,用力地将稻捆推得滚起来,推不动了,便用头去拱,将稻捆推到了王彪的脚步得时候,便坐下来扬头看着王彪,一脸傲骄讨表扬的模样。
“干得好,黑子,来,咱们再来!”每当这个时候,王彪总是会拍拍黑子的头,然后带着黑子回到稻草垛之前,再给他的面前放上一捆。
屋子里亮起了松明灯,香气也一阵阵的溢了出来。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告别(下)
王彪走进堂屋里的时候,叶子正在手忙脚乱地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一盏琉璃灯来,这是王彪送给他的。军营里,每间营房都配备了琉璃灯,王彪自己掏钱买了一个送给叶子,还送了一壶油,他没有想到叶子从来都没有用过,这个琉璃灯还是崭新的。
“你怎么没有用啊?”看着叶子往里灌上灯油,再点着了灯芯,盖上了罩子,本来昏暗的堂屋里,顿时便明亮了起来。
“这多珍贵啊,平素我们娘儿俩个,点这个松油灯,也就可以了。”叶子低声道。
“这是让你在给我们缝补衣裳时候用的,灯不亮,会熬坏眼睛的。”王彪责怪地道。“现在还年轻不觉得,以后年纪大了,可就要吃苦头了。”
“嗯!”叶子点着头,“我记着了,以后会用的。大哥,你坐,我去端饭菜,娘,你陪大哥坐会儿。”
转眼间的功夫,几个小菜便端上了桌,接着便是一大盆香喷喷的獐子肉,一盆用红薯夹着大米蒸好的饭便放在了桌子上。
“大哥,不知道你要来,剩的米也不多了,要知道你今天会来,我就舂点新米了,你看,就在外头堆着呢!”叶子有些难为情地道。
“没事儿,这样就挺好的。”王彪笑着摇头道:“叶子,你也坐吧。”
三个人,一条狗,各据一方。
黑子眼巴巴地盯着瓦盆里的獐子肉,舌头伸得老长,涎水嘀嘀哒哒地掉落在地上。
“来,这个归你!”王彪伸手扯下了一条獐子腿,伸到了黑子的嘴边,黑子一口咬住,就地趴了下来,歪着头用力地啃了起来。
“黑子是条好狗。”叶子抚摸着黑子的背道:“每天都去后头山里寻摸猎物呢,逮着了也不偷吃,都拿回来呢!”
黑子当然是条好狗。
它是王彪从军队里弄出来的。
驻扎湘西的军队,现在都在训练一支支的山地部队,专门用来剿匪以及准备山地作战。而在吸取了当地猎人的一些经验之后? 训练猎犬便成为了其中的一项任务。
黑子被王彪抱来的时候? 只有半岁,它因为太过于活泼? 而且太有主见,不适合成为军队使用的军犬而被淘汰? 恰好王彪碰见了,便将他要了回来,送给了叶子。
虽然说现在叶子一家住得距离军营并不远,但仍然是单家独户,养一条狗是必须的。
黑子虽然不适合成为军犬,但作为一条家犬,却是异常合格的。优良的品种基因遗传,让其对主人忠心? 抓捕猎物轻而易举,看家护院,那是一把好手。
如今已经一岁半的黑子,已经成为这个家庭里重要的一员了,每天吃饭,也是能上桌子的。
三人一狗,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
王彪在军营之中养成的习惯,吃饭是不说话的。今天忙碌了大半天? 也着实是饿了,狼吞虎咽,叶子和她的娘,倒有一半时间在看着王彪吃饭,不时地给他夹菜。
一大盆獐子肉,倒有九成是进了王彪与黑子两人的肚子里。
当王彪放下碗的时候,叶子和她的娘的也同时放下了筷子。
王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叶子道:“叶子,我要走了!”
“嗯!”
“嗯?”
叶子习惯性地嗯了一声,但马上反应了过来,猛地瞪大了眼睛,“大哥,你们是要开拔走了吗?你们要去哪里?”
“不是开拔走了,他们还是驻扎在这里,可能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我要走了!”王彪低声道。
“大哥,你,你要去哪里?”叶子的声音里,有些惶然。
“我退役了,要离开军队了。”王彪道:“我要回老家了。回北方,回魏州。”
“回魏州?”叶子怔怔地看着王彪,喃喃地道。
“是,今天我已经接到了离开退役的通知。明天,就要去县城汇合,在哪里,还会有不少的与我一样退役的军人,听说会有一个仪式,然后,军队便要把我们送回家了。”王彪道:“明天,我就要离开军营了。”
叶子不说话,只是看着王彪。明亮的琉璃灯下,原本那双充满着喜悦的大眼睛,此时却满满地都是伤悲以及失望。
难怪今天王大哥要把她把稻子割完,难怪王大哥今天会在这里吃晚饭,原来,这是他们的最后面,最后一顿饭吗?
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伤悲,黑子抬起了脑袋,将头搁在了叶子的腿上,却又歪了过来,看着王彪。
好半晌,叶子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我走了,你以后家里有重活,尽管去军营里叫那些兄弟,他们都是我的徒弟,只要还驻扎在这里,你一喊,他们保管来帮你干,别累着了自己。”
“好。”
“黑子是条好狗,好好待他。他逮了猎物回来,一定要记得奖赏他最肥美的,它可聪明了。”
“我知道。”
王彪垂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慢慢地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找个好男人嫁了,你家里,需要一个男人。”
“晓得。”
说完这句话,王彪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站了起来,“我走了,你保重。”
“我送你!”看着已经走到堂屋门口的王彪,叶子似乎才反应了过来,猛地站了起来道。
“不用送!”王彪没有回头,只是伸手到后面摆了摆手,便大步出了门,没入到了黑暗之中。
黑子冲了出去。
没走几步,屋子里突然传来了叶子的号淘大哭之声。
“叶子,你怎么不留王大哥?”是叶子娘的声音。“这是个好男人,丢了,可就没有了。”
“王大哥的家在魏州,他也还有爹娘,我知道他离家多年了,我怎么说得出口?”叶子呜咽着道。
叶子娘也沉默了下来。
王彪的脚步顿了顿,却还是继续向前了。
送到了院坝尽头的黑子汪汪地叫了两声,坐在哪里,绿莹莹的眼睛看着王彪。
“回去吧,守好这个家!”王彪摸了摸黑子的头。
黑子又汪汪了两声,转身往回走去,却是走几步,便回头看一眼王彪。
夜,似乎一转眼就过去了。
天色大亮的时候,王彪背着他的背包,牵着一匹马,走出了军营的大门,在他的身边,是邹枫,他将一直将王彪送到县城,去参加那里的退役仪式。在他们的身后,一百余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也跟着走了出来。
回身看了看军营的大门,王彪不由得又红了眼圈,他在军营里呆了整整十年了,现在,他要离开了,而且是永远的离开。
一咬牙,他翻身上马,冲着送行的士兵们挥挥手:“兄弟们,我走了。”
丢下这句话,他策马转身,猛挥一鞭,战马嘶鸣了一声,向前狂奔而去,邹枫叹了一口气,紧紧打马跟上。
“王大哥,一路保重!”身后,传来了士兵们整齐的呼喊之声。
看不到军营了,王彪勒了勒嚼子,让马缓缓而行。邹枫赶了上来,与他并辔而行。
“你在这里驻扎一天,就要帮我照顾叶子一家。”
邹枫不作声。
“帮我跟他找一个好男人。”
邹枫还是不作声。
“你聋了?”王彪没好气地道:“你要还认我这个师父,就痛快地应了我。”
邹枫正要答话,耳畔却突然飘过来了一阵歌声。
他蓦然转头。
王彪也转过头去。
在他们右侧的远处的山坡之上,一个穿着花布衣裳,一条又粗又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得女子,正在遥遥地向他们挥着手,在那个女子的身边,一头大黑狗端端正正地坐着,昂着头。
“妹妹送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忧愁,望穿双眼盼亲人,花开花落几春秋……”
歌声哽咽,宛转,王彪痴痴地听着,痴痴地望着山坡之上的那个女子。
“师父,多好的姑娘,错过了,可就再也碰不见了。”邹枫低声道。“留下来吧!你老家哪边,不是还有兄弟吗?老人家有人奉养的,你和叶子成了婚,有了娃,再一起回去,老人家岂不是更高兴?”
话还没有说完,身边的王彪突然驾的一声,一拍马屁股,掉转马头,便向山坡之上奔去。
“师父!”邹枫大叫起来。
“我不走了,我留下来,我要娶叶子!”王彪大吼道。
邹枫先是一楞,接着却是放声大笑起来:“大哥,这才对嘛!”
想了想,却又大叫道:“可是师父,你不走了,我们也还是要去县城啊,你要去参加退役仪式啊,咱们这里是第一批,听说大将军要来的。”
“你等着,我带上叶子一起去,我要带她去县城买红布料,作嫁衣!”耳边传来了王彪的吼声。
邹枫骑在马上,看着山坡之上,那条黑狗箭一般地窜了下来,看到那个大辫子姑娘飞奔着向下,看到王彪甩鞍下马,迎上了那个姑娘。
“这才对嘛,师父!我先回营房告诉兄弟们这个事儿,呆会儿我去叶子家接你,咱们一起去县城。”大笑之中,邹枫却又打马,得得地向着来路奔去。
“叶子,我不走了,我要娶你,你愿意嫁我吗?”看着奔到自己面前的姑娘,王彪大声道。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进城
吉首县驻扎了一个战营的唐军。
但实际上在县城的,只不过是营部以及后勤辎重、野战医院,加起来也不过千余人而已。剩下的部队,全都分别驻扎在匪患较为猖獗的地方扼守,以便随时可以进剿。
整个吉首的大股匪患已经被清除,但小股匪患却是此起彼伏,犹如春天的野草,割了一批又来一批。这主要是因为整个湘西地区,绝大部分地方仍然控制在丁晟手中,而唐军在今春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攻势,也只不过是拿下了河道,城市等一些交通便利的地方。至于那些崇山峻岭地形极为复杂的地区,则仍然是丁晟的天下。
匪患的根子没有清除,自然也就会有源源不断地流匪产生。
而与过去盘踞湘西的那些部落头人以及大股本地土匪而言,丁氏则大不一样。他们到了这里之后,建立起了较为完备的政府体系,从上到下,形成了一整套管理制度,这使得清剿工作难上加难。
在这样的地区作战,与唐军以往的作战习惯和经验大相径庭。几次冒险式的进剿吃了亏之后,整个大军的大规模清山式的剿匪完全停了下来,因为这完全是得不偿失。就算是将整个右威卫全都投入进去,一进大山,也如沧海一栗,完全不值一提。而土匪则调动灵活,用较为简陋的装备,利用他们对地形地貌的熟悉,以及当地土人的支持,让唐军蒙受了不小的损失。
痛定思痛,唐军开始必改变战术。
大股部队驻扎交道要点,城市,扼守道路,封杀匪徒的出山线路,强力打击丁氏的经济来源。一针一线都不允许流入山内。
同时,开始大力训练专门的山地特种部队。现在右威卫之中,不但营集了全军的山地作战专家,更是聘请了不少当地颇有名望的猎人担任教习,训练士兵们如何在湘西这种地形之下生存,侦察,作战。
在山地部队初具规模之后,便一队队的派遣进山,与土匪进行着一场场小型的,规模很少但却残酷至极的剿杀战。
在双方的山地作战经验基本拉平之后,唐军的优良装备便开始发挥起巨大的作用? 小股的土匪被一支一支的剿灭? 迫使着土匪开始收缩。
而秉着打下一地治理一地的理念? 每当唐军基本上肃清一地的土匪之后,便着手将大山里的当地土人搬迁出来,移居到城镇、河道附近重新安家落户。以进一步打击土匪的情报来源,赋税来源以及士兵的来源。
当然,搬迁肯定不是那么愉快的。
因为这是强制性的。
痛痛快快地走还好说一些? 要是不走? 便是一把火烧了你的房子? 再不走,就是上绳子锁链捆绑强行驱赶了。在这些手段上了之后还有愚顽不灵的,那刀子就落下来了。
如此严苛的政策? 对于相当一部分从北地调派过来的地方官员而言,是相当不适应的。他们在北地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而另一些刚刚从学校毕业分配过来的官员,就更加地反感了。不是军民一家亲么?不是要善待百姓么?这算怎么一回事?
于是弹劾奏折便像雨点一般地飞向了长安。
全都是弹劾右威卫大将军石壮的。
但是这些奏折进了长安? 便全都石沉大海? 再无消息。
最后即便是监察委员会派来了官员监察? 也只是不准再拿刀子砍人这种法子了,但其它的强迫迁移命令,仍然照做不误。
而时间一长,这些地方官员们也终于接受了这一个事实。
那就是一地有一地的特点,他们想要把北方的治理理念完全转嫁到湘西这地方来,似乎也是做不通的,在一次次的碰了钉子之后,他们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而最让这些亲民官们不能接受的是,这些被迁移出山的当地土人,明明享受着官府给予的各种优惠政策,私下里,却仍然给山里的土匪传递消息,甚至偷运物资。
这样的案子寸出不穷。
而官府,对于犯了这样的案子的人而言,也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砍头。
整体而言,现在的湘西,仍然是战云浓罩,血腥异常的。
像吉首,整体上而言,还算是相当平静得了。
一个地方,一旦太平了,安全了,商业自然也就迅速而又蓬勃地发展了起来。
王彪与叶子两人一马,在邹枫的陪同之下,在饷午之后,抵达了吉首县城。县城的警戒明显地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守在城门口的,居然是一名仁勇校尉,这可是与邹枫一个级别的队正军官了。
吴勇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彪与叶子,叶子纵然大方,也被吴勇给盯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毕竟现在她还偎在王彪的胸前呢。
邹枫笑着翻身下马,走到了吴勇跟前,低声耳语了几句,而王彪也下了马,向着吴勇走了过来。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听完邹枫的解释,吴勇恍然大悟。
一拳捶在走过来的王彪胸前,大笑道:“彪哥,你这一退役,就是要飞上天的节奏啊,飘了飘了。”
王彪大笑,转身牵了叶子的手,道:“这是吴勇吴校尉,比邹队正还高半级呢。”
叶子赶紧屈膝行了一礼。
吴勇却是连连摆手:“嫂子莫折煞俺了,在彪哥面前,我算个锤子啊。彪哥,说好了啊,好日子一定,别忘了给兄弟一个信,到时候只要不出去作战,不值勤,我是一定要去讨杯酒喝的。”
“一定一定!”王彪笑道:“邹队正,我要带叶子去买东西,迟了便要收摊子了。你帮我去跟罗副尉说一声,就说我安顿好之后,马上去报到。”
“得嘞!”邹枫点了点头,又看着吴勇道:“今儿个吉首不同以往啊,连你都亲自到城门口来了。”
“大将军要来!”吴勇低声道:“大家不是外人,也不怕你们知道。咱们吉首的这一批人是整个右威卫第一批退下来的,所以大将军要亲自出席,这个消息,只怕山里头的那些人也知道了。所以指不定啊,会混进什么刺客杀手来的。这湘西地方啊,邪乎得很,好多刺杀手段我们听都没有听说过,所以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邹枫微微变色道:“大将军亲自到吉首,没带亲卫营过来吗?只要亲卫营来了,山里来的人,怕个逑啊?”
“问题是,大将军就只带了一支五百人的卫队。”吴勇道:“明天早上大将军便会到了。”
“是不是太大意了?”邹枫道。
“所以罗副尉愁得不得了。大将军又不许罗副尉将散在外头的军队收回来集中防卫。不过咱们吉首大股的土匪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料也不会有什么事,只不过是防备着刺客罢了。再说了,防备刺客咱们这些人不行,不是还有更专业的人吗?”
邹枫点了点头:“也是!”
几人进了城,却是分道扬镳,邹枫赶去报备,而王彪却是带着叶子去逛街买东西了。
一年多前,叶子来过县城,不过那一次是王彪将她的母亲送到城里的唐军的野战医院来治腿伤,叶子也跟着住在医院里照顾母亲,既没有时间,也不敢一个人上街,这一次来,倒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逛街了。
城里的繁华,瞬间便迷花了叶子的眼。
“老板,我要做全套的嫁衣,对了,还有我穿的吉服!”领着叶子进了一家布庄店,王彪大声道。
虽然不能再穿军队的制服,但王彪身上的衣服,却依然是军队之中常穿的军便服,对于这些商人们而言,自然是熟悉不过的了。
“这位郎君,还有这位娘子,这边请,我们这里有专门做嫁衣,吉服的各种面料,不知你们看中了那一款?”老板热情异常。
“我们也不懂!”王彪坦然道,他一直在军中,自然不知道,而叶子,可怜得这一辈子算是第一次进城,自然也是不懂这些东西的:“你给我们挑。”
老板大喜,当即便指了最贵的面料开始大肆吹嘘。
大唐的军人,都是不差钱的。而眼前这位,既然能结婚,那地位可就不一般,自然就更不差钱了。他倒是没有想到王彪是一个退役的军人。
“这么贵?”一听到一套嫁衣超过十元,叶子的嘴顿时便足以塞进去一个鸡蛋。
“小娘子,一辈子就穿这么一回呢,能不贵吗?”老板笑容可掬。小娘子很惊讶,但这位郎君却是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他心中顿时便有了底儿。
果然,这句话一说,王彪大手一挥,当下便道:“就是它了,老板,量尺寸。”
“好勒!”
定好了全套的嫁衣与吉服,又给叶子娘定做了两套衣服,二十元便飞到了老板的口袋里了。叶子的一整套花了十元,王彪的花了五元,另外的五银元,却是花在了叶子娘身上。
一元便是一个银元,便是过去的一千文钱,二十元,便是足足二十贯钱,叶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走,去逛首饰!”约好了来取衣服得日子,王彪带着叶子走向了县城里最大的首饰铺子。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意外
“哟,这就是彪嫂子吗?”
刚刚进了在吉首县的野战医疗队的大门,一个稍年长的医师便大声地喊了出来。
王彪本来就挺出名的。叶子也曾陪着她的老娘在这里住了近两个月,对于这里的人来说,这两个,倒都是熟人。
这一声咋呼,立刻便引来了野战医疗队十好几个医生的群起围观,羞得叶子直接躲到了王彪的背后。
叶子已经够大方的了,但野战医疗队里面的这些女医师,却是更加地彪悍。
“彪哥,你好狠心哟,人家花骨朵儿一般的年纪。”
“彪哥,你老牛啃嫩草呢!”
一个个七嘴八舌地,一边打量着二人,嘴里却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这是谁这般嘴快呢?”王彪不满地扒拉着众人:“谭医师呢?”
“邹队正来过了。”一个护士勇敢地告状:“就是他跟我们说的。”
“回头找他算帐!”王彪扯开了嗓子,“谭医师,谭医师。”
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医师从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身上血迹斑斑,身后跟着同样两个衣服之上溅满血迹的医师。
“喊什么呢?”谭医师不满地道:“刚刚给一个伤兵做了手术,人家刚刚睡着罗,被你吵醒了呆会痛得哭,看我不撕你的皮。”
“又有兄弟受伤了?”王彪立时便严肃了起来。
“一个进山的斥候,被土匪给袭击了,战友把他抢了回来。”谭医师道。
“没事儿吧?”
“没什么大事,只要挺过了今晚,一个月后,便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家伙。”谭医师此时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肚子上挨了一刀,肠子都出来了,也就是我,能救他。”
“谭医师的手艺,那是没得话说!”王彪冲着谭医师竖起了大拇指,大拍马屁,对于他们这些战士来说,能摊上谭医师这样一个外科圣手,那的确是天大的福气。
“喊我干啥呢?”谭医师瞧了一眼叶子:“这姑娘眼熟。”
“她是叶子,她的母亲当年一双腿都断了,不是您给做的手术吗?”王彪笑道。
“哦,记起来了,叶子。很勤快的一个小姑娘。嗯,叶子,你娘现在怎么样?走路应当没问题吧?”
叶子赶紧点头:“没问题,就是干不得重活儿了。”
“那是没法子的事情。咦,彪子? 我刚刚听到她们在喊老牛吃嫩,你干了什么坏事?”谭医师瞪起了眼睛。
“没干坏事,没干坏事!”王彪赶紧摆手:“谭医师? 我退役了。但我不准备离开吉首,我准要娶叶子了? 就在这里安家落户。”
“这一次有你啊!”谭医师脸色微微一黯:“可惜了的。不过也好,打了十几年仗? 侥幸活到现在,算是有福气的了。你要娶叶子?”
谭医师的反射弧着实有点长,说了好几句话才反应了过来。
“哎!”王彪点头道。
“我是自愿的。我喜欢王大哥? 王大哥也喜欢我!”叶子从王彪的身后探出了头? 她看得出来? 自己的彪哥似乎有点怕眼前的这个女人。
谭医生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叶子。
叶子个头不高,而王彪真是一个彪形大汉? 叶子站在王彪的身边,勉强达到了他的肩头。这姑娘身材比例还是挺好的,一双手? 指节粗大,哪怕只是刚刚扫了一眼,谭医师也看到了手掌上的累累厚茧。
这是一双勤劳人的手。
“这是一个好姑娘。彪子,以后对人家好一点儿。”
“那是当然呢!”王彪点头道:“谭医师,今天县城里人有些多? 我明天还要参加退役仪式? 让叶子住在客栈里我也不放心,所以就送到您这里来了,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来接她。”
“行吧!”谭医师走前一步,伸手握住了叶子的手:“叶子,你今晚就跟我睡,我教你几招,以后保管你把这个粗鲁的家伙治得服服帖帖的。”
王彪不满地道:“谭医师,咱们可是战友。”
“滚!”谭医师挥了挥手。
王彪灰溜溜地转身,走出了野战医疗队,身后传来了那群女医师叽叽喳喳的声音,无外乎都是要教叶子几招。
可是除了谭医师,这群人都没有结婚呢!
野战医疗队原本只是为军队服务的,不过在吉首,仗越来越少,伤兵好长时间也没有一个,吉首县令便请了野战医疗队开门坐诊,为此还专门为她们提供了县里位置最好的一幢房子。吉首这地方,医师还是太少了。仅有的几家私人药铺子,一般人也压根儿看不起,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敢请大夫的。而县令郑端对这些本地大夫却是没有办法的,人家只不过是诊金高而已,又不犯法,你能怎么办?
野战医疗队不要诊金,所需要的药材也是县令郑端请人弄来的,这一年多下来,倒是名声赫赫了,逼得另外几家私人诊馆不得不降价应对。要不然,就要被这群女医师给逼破产了。想要用点下三滥的手段,但一看对方那身军服,立刻便又偃旗息鼓,这不是找死吗?
这些女医师医术精湛,从战场之上抬下来的那些伤痕累累的伤兵,到了他们手里,用不了多久,便又一个个生龙活虎地蹦哒了,这就是一个个活生生地广告。而且是官办的,看病又便宜,立时便在吉首竖立起了良好的形象。
光是这一件事,便让郑端在吉首县城里博取了不小的名声,也让他站住了脚跟。当兵的可以用刀子站稳脚跟,他这个亲卫官,却不可能这么做,要是站不住脚,根本就无法开展工作。他可是赤条条一个人揣了一份任命状,从长安政经大学一路到了这里上任的。
出了野战医院的王彪,熟门熟路地抵达了军营门口,与哨兵热络地打了一个招呼,便径直走向了后方的营房,那里,便是吉首一百余名退役的人集中的地方。
踏进房内,熟悉的场景,十个人一屋的大通铺。
看到王彪进来,有人站起身打招呼,王彪也热切的回应着。
整个吉首驻军不到三千人,像王彪这样的老人,认得的人着实不少。而这一次退役的,几乎都是老兵。当然,像王彪这样在军队之中一干十年的老家伙,还真就只有他一个。其他的,基本上都是三到五年的老兵。
“彪哥!”门外传来了邹枫的声音:“我听门口的兄弟说,你回来了?”
“回来了,有啥事?”王彪正在铺着自己的床铺,闻声走到了门口。
“罗副尉要见你呢!”邹枫道:“对了,还有吉首县令郑端也在呢!”
“是不是又是你小子多嘴!”王彪不满地道:“野战医院是咋回事?”
邹枫哈哈一笑:“这不是喜事嘛,快走快走,罗副尉还有急事要出门呢!”
“见我干啥?”王彪不满地随着邹枫往外走。罗副尉罗振瀚,真要说起来,那也算是他的徒弟了,而且是他的徒弟里最出色的一个,如今已是统带着整个吉首三千唐军的营官了。
“这便是彪哥,王彪!”罗振瀚看着在自己面前站得笔直的王彪,用力地在他的胸前捶了一拳,“郑县令,十年的老兵,经验丰富,我,还有邹枫,当年可都是彪哥带出来的。”
“罗副尉,这是干啥?”王彪有些不好意思了。如果只有自家人在场,说不得还要吹吹牛,但这不是有文官在场吗?他是看到读书人都脑袋痛的,这些年来,为了读书识字,他可是造了不少的业,一看到读书人,头皮就发紧。
“我听邹队正说了你的事!”郑端眼睛发光,多好的家伙啊,不但是有经验的老兵,而且还要在本地安家落户,更重要的是,这家伙人脉多雄厚啊。连罗振瀚都是他带出来的,这样的人要是延揽到了自己的手下,那以后求着军队办点事儿,岂不是易如反掌,老上司出面,罗振瀚还能不卖面子?
王彪立时转头,对着邹枫怒目而视。
“眼下,北地富裕,特别是魏州等地,更是富得流油,而我们这里贫穷,王伙长愿意放弃北地的生活而在本地安家落户,这与陛下开发南方的大政方略遥相呼应,正是我辈楷模啊!”郑端向着北方遥遥拱手,弄得罗振瀚与邹枫也赶紧站直了。
王彪想不明白,自己为了娶媳妇而留在吉首,怎么就跟陛下扯上关系了。
“王伙长,是这样的。”郑端似乎也知道跟这些大兵扯大政方略,估计是要对牛弹琴,所以浅尝辄止,直截了当地道:“本县要成立靖安军了。根据朝廷的政策,以后靖安军呢,是接受地方与靖安军的双重领导,县一级的靖安军便由地方自行组建而后上报备案便可。本县也正在筹备此事,说实话,人难招,难招人啊。合适的人更是难上加难。王伙长既然要在本地安家落户,那么可否愿意助本县一臂之力,来帮助本县组建本地得靖安军?”
王彪顿时楞住了。
“彪哥,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军队,留在靖安军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一县靖安军的指挥使,相当于军队之中的仁勇校尉,待遇各方面都是极不错的。”罗振瀚开心地道。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出操
一夜的时间,王彪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既有即将离开军队的失落,又有了吉首获得了一份不错的新工作的喜悦,重要的是,这份工作,与军队说起来也算是息息相关的。
屋子里的另外九个同伴,王彪知道他们也没有睡着,有的跟自己一样,在床上翻咸鱼一般的翻来翻去,有的一动不动,但呼吸声却暴露了他们十分清醒的事实。
别看白日里大家都似乎不太在乎的模样,甚至还一副很高兴将要回到家乡的模样,但到了黑暗之中,一个个却都现了原形。
不知道有没人在暗自抹眼泪。
似乎才刚刚睡着,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鸡啼,伴随着鸡啼之声的,是军营之中嘹亮的军号之声。呼啦一下,屋子里的十个人全都一挺声从床上爬了起来。
但旋即,其中一个长叹了一口气,复又重重地跌回到了床铺之上。
今天,他们不用出操。
王彪看着通铺的头里放着的那一个包裹,那里面装着跟随了他多年的战甲的佩刀。解开了包袱,他轻轻地抚摸着盔甲。盔甲并不平整,上面有许多的痕迹,那是在战场之上受到了无数次的打击之后又重新修复过后留来的印痕。
他端起头盔,那上面有一个明显的小洞,是被弩箭射的,那是王彪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把头盔带好,然后王彪开始一件件地穿上这副略显陈旧的盔甲。
“彪哥,今天我们不用出操!”王彪身边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道。
“不,我们要出操!”王彪坐在床边,用力地绑上了腿甲,看着大汉道:“兄弟,我们还没有退役呢,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是兵。”
屋子里的十个人楞怔了一下,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地默不作声地打开了他们自己床上的包裹,露出了里面的盔甲,一个个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武装了起来。
王彪拉开了门? 回头笑顾众人道:“兄弟们? 今天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操练罗,别让那些小家伙们小瞧了去,把精神头儿拿出来。”
“万胜!”屋里的九个人? 齐唰唰地吼了起来。
王彪打头? 十个人排成一个单列,小跑着出了宿舍? 向着校场而去。
又一个退役兵的宿舍门打开了? 十个人鱼贯而出。
一个接着一个,一百零五名本次将要退役的军人? 穿着整整齐齐的盔甲,汇集成了一个方阵,出现在了校场之上。开始了他们在军营之中只要不打仗就会按时的出操。
校场之上,已经有不少的方阵正在军官的号令声中跑着步? 看到这么一个特殊的方阵出现? 一个个都诧异地转头看向他们。眼中满是不解,疑惑。这一分神,他们的方阵不免就混乱了起来。
“兄弟们? 要不要比一比?”王彪大笑着喊道:“看看老兵是怎么出操的!”
老兵是最厌恶出操的,他们宁愿打仗。
王彪其实也是如此。
就算以往有严厉的军纪约束,他也能花样翻新地找出请假的借口。
但今天? 他却特别珍惜。
他身后的那些老兵亦是如此。
与他们相反? 在那些现役军人的出操队列之中? 有不少人显得恹恹的,有些无精打采。老兵们似乎在这些人的身上看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
“大唐,万胜!”一百零五人,雷霆般的吼叫声,在校场之上回荡,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嗵嗵地击打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大唐,万胜!”一个又一个的方阵,开始了回应。原本那些无精打采的家伙,这一刻,却是如同被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了起来。
罗振瀚的房间亮着灯,一个魁梧的身影站在窗前,背着手看着校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而这间房的主人,罗振瀚此刻却像是一只鹌鹑一般地垂手站在他的身后。
这个人赫然便是右威卫大将军石壮,也是未来即将要组建的第二兵团的最高长官。全身戎装的他,盔甲之上居然还有着点点的血迹,身上有股子浓重的血腥气息。
“这就是我们大唐的兵,多好的兵啊!”石壮回头,看着罗振瀚笑道:“你的兵带的不错。这些人虽然过了今天,就不再是现役军人了,但只要有这股子气在,他们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大将军,为什么要裁撤军队啊?”罗振瀚有些不理解,“我们可在第一线,像这些老兵,可都是珍宝。”
“大势所趋。”石壮淡淡一笑:“再说了,我们对面的那些跳梁小丑,岂堪一击?这些人回到地方,能起到更大的作用。大唐的基层,现在更需要这些人去加强。”
罗振瀚不太理解高层的想法,但身为军人,服从命令便是天职。石壮没有多说,他也没有再追问。
门轻轻一响,两名士兵抬了一大桶水进来,放在了屋子中间。
“大将军,清洗一下吧!”罗振瀚道。
“也是,呆会还要主持他们的退役仪式,虽然他们不在乎,但我得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石壮点头道。说着话,走到了木桶边,张开了双臂,罗振瀚赶紧上前,替石壮卸盔去甲。
石壮要到吉首来的消息,是他刻意放出来的消息。只带五百亲兵,轻骑前往吉首,对于盘踞在湘西的丁氏诸人来说,是一个难以舍弃的诱惑。
平素唐军都呆在戒备森严的交通要道,城镇之中,他们根本无从下手,想要攻打这样的地方,以他们的装备,那就是自取死路。但石壮如此的傲慢还是激怒了他们,于是一场针对石壮此次出行的袭击计划便也顺理成章地出炉。
由丁氏大将孙德斌主持了这一次的袭击。
在聚集了本部兵马以及裹协了数个本地大部落的部众合计一万余人,在吉首与花垣的边境,布置了一个大大的陷阱,等着石壮跳进来。
一万人,对五百人,看起来是杀鸡用牛刀。但对于孙德斌来说,却是一点儿也不夸张。他很清楚,石壮的身边,或者是真只有五百人,但是石壮既然敢于漏出他的行踪,就必然会有布置。
与石壮对垒多年,这个孙德斌生平最恐怖的对手,怎么可能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出来?
说白了,这就是一次挑衅。
石壮就是明白地告诉丁晟和孙德斌,老子要来了,你们看着办。
去不去?
不去,本来就已经士气低落,生计日益艰难的丁氏在湘西的统治,只怕更是要摇摇欲坠。去,摆明了会是一场恶战。
反复计较的结果,最终还是决定要去。
孙德斌将围杀石壮的任务交给了那些部落头人,而将阻击周边唐军援军的重担自己担在了肩上。
这不是孙德斌够义气,讲大局,而是他很清楚,让那些头人们的部众对上了大规模的唐军,结果只可能是一触即溃,所以阻截这样的任务,只能自己来完成。而近三千人的部落兵马去砍五百人,这些人一定会很乐意。
成与不成,孙德斌并不在意。他只希望这一次能打一个平手,就很满意了。他希望借着这一场大战向湘西地方表明,己方还能战,善战,谁想现在就把赌注押在唐军身上,指不定有一日,就要来一场秋后算帐的。
事实证明,孙德斌的判断是极其准确的。
他唯一没有判断准的,是这此部落头人们的队伍,比他想象的还是渣,三千人布下包围圈,结果是被石壮带着五百亲兵打得溃不成军,从接战到崩溃,只不过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便靠全线失败。
而孙德斌本部,也如同他先前预料的那般,与石壮预先布置好的兵马撞上了。
这一次与他交手的唐军,不论是在装备,还是在战法之上,与早先的唐军有了明显的不同,当知道部落兵马截杀石壮失败之后,孙德斌想要利用地形脱离与唐军的接触的时候,却震惊地发现,他无法摆脱唐军的追杀。
这支军队,正是石壮从去年就开始一直在进行着专门训练的山地作战部队。这支精选出来的山地特别作战部队人数不多,只有三千人,但凭借着优良的装备,强壮的身体,娴熟的山地作战技术,竟是死死地缠住了孙德斌。
这让孙德斌感到了无比的恐惧。
他很清楚,如果不能迅速摆脱,其它各地的唐军,很快便会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从四面八方扑上来,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是自己的末日了。
“接下来,你们的有忙了。”泡在澡桶之中的石壮道:“明天,你们全军集结参与围剿孙德斌部的战斗,再往后,那些被打散的家伙变成了一股股的小流匪,剿匪的任务会更重。”
罗振瀚嘿嘿一笑:“对付这些家伙,还不是小菜一碟。大将军尽管放心就好了。这一次要是能将孙德斌收拾了,丁晟可就折了一臂,现在这家伙手里得用得大将可不多,孙德斌算是头一号人物。”
“估计很难!”石壮摇头道:“能击散其主力,我已经很满足了。湘西剿匪,将会延续很长时间,耗费很多精力的。”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卸甲
人,都是一些贱皮子。
在拥有的时候,从来都不懂得去珍惜,觉得理所当然,甚至于厌烦,但到了真要要失去它的时候,才陡然发现,那些原本从不在意的事物,在自己的心中居然占据着如此重要的位置。自己并不是不在意他,而是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生命里的一部分而已。
跑操完了,其它的士卒们排着队,端着餐盘去领取今天的早餐。
他们不需要。因为在正厅当中,一排排的长条桌上,早已经摆放好了丰盛的菜肴,十几个大碗里盛满了美味佳肴,每张长条桌上,甚至还放了一壶酒。十人一桌,酒只有一斤左右,对于这些人来说,也只不过是润润喉咙,但在军中,这已经是最了不起的待遇了。
菜肴的香气在屋里环绕,但却没有人动筷子,屋里的人,都羡慕地看着外头那些抱着餐盘领饭,然后走到露天里的条桌边上,坐在哪里狼吞虎咽。
这样的日子,他们再也不会享受到了。
食之无味,如同嚼蜡。
哪怕他们的长官罗振瀚带着营里的录事、兵曹、仓曹、骑曹、胃曹等大大小小的军官,转着圈儿的每桌敬酒,奉菜,大家仍然是兴致缺缺。
沉重的气氛,让这些军官们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地收敛了起来。
本来就是装的嘛!
“打起精神来,吃饱,喝足!”终于,罗振瀚觉得无法忍受了,大吼道:“还有个当兵的样子吗?全都吃完,不许剩一粒米,一棵菜。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之艰,这都是老百姓们一滴滴汗水堆积出来的,你们是准备将他浪费了吗?”
“吃!”
随着一声吼? 百多个大兵不约而同地拿起了筷子,大口地扒起饭来。
大吼了一顿之后,罗振瀚却是仰首朝天,看着屋梁? 他娘的? 都是自己的兵呐,都是一条条的好汉子呐。这眼泪? 有点忍不住了。
千万不敢在这些人面前掉泪珠子? 不然今儿个这屋里? 只怕哭声要震破屋梁了,大将军还在后头呢,没得看笑话。
当桌上的菜盆子变得跟狗舔了一般干净之后? 外头终于响起了军号之声。
那是集结号。
密集的脚步声,军官的号令声在外面响了起来,偌大的校场内? 很快便站满了一个又一个的方阵。
屋里百十来个人低垂头着,却没有一个人动。
“全体起立!”罗振瀚大喝一声:“当年? 我们兴高彩烈地加入了军队? 今天? 我们也要昂首挺胸的离开。”
“全体都有? 向左向右转,齐步走!”
随着罗振瀚的号令之声,屋里的老兵们,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外面的大校场。
校场之上,士兵们的方阵成凹形而立,中间的地方,是留给他们的。
大门打开,石壮从内里跨了出来。
“大将军!”有认得石壮的老兵失声惊呼了起来。
队伍稍微有一些骚动,但马上就安静了下来,似乎连根针在地上也能听清。王彪是认得石壮的,当年组建右威卫的时候,他王彪就是其中一员了。但更多的新兵,却是只闻其名,难见其人了。别说是石壮,便是上面的牙将,中郎将级别的,这些士兵,都是很难见到的。
“我是石壮!”
石壮叉腰立在军阵之前。
“今天,是我们右威卫这一次退役的第一批士兵离开军队的日子。”退役,是一个比较体面的说法,实则上,这一次所谓的退役,就是裁撤。
“所以,于情于理,石某人都要前来送行。”石壮走到了王彪的跟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彪,十年前就跟着我了,大仗小仗,一次没拉下。身上到处都是伤疤吧,瞧,这都出现白发了。”
王彪猛地挺起了胸膛。
“黄元,六年前入伍,那时候瘦骨嶙峋的,险些儿便被淘汰了,你在征兵现场哭了整整半天,最后招兵的军官实在受不了,才将你招进来,原本估摸着你连新兵营都挺不下去,不成想,这一当就是六年,现在都长成昂藏大汉了。哈哈哈!”石壮用力地捶了捶黄元的胸膛。
第一排,都是入伍六年以上的老兵,石壮一个接着一个地走过去,亲热地叫着这些人的名字,说着他们平素得意的一些战功,这些老兵站得一个比一个直,一个比一个骄傲。
石壮当然记不得这些人的名字和事迹,这些事情,在来之前,早就有人都调查的清清楚楚,石壮只不过是将人和事对上号而已。
看起来是作假,但对于这些当事人以及校场之上那些现役的士兵来说,激励的作用,却是不言而喻的。
有时候,秀,还是必须要做的。
回到了正中间的位置,石壮看着诸人,道:“我知道,你们舍不得军队,舍不得战友。但是,我的兄弟们,正如你们当年义无反顾地加入军队,为了我们的新大唐决定抛头颅洒热血一样,现在,我们的新大唐需要你们赶赴新的战场。那就是回到地方,用你们的热血,用你们的热情,来浇灌地方。大唐过去需要你们的双手挥舞战刀砍倒挡在我们面的所有敌人,现在,大唐需要你们的双手去种植更多的粮食,创造更多的财富。战场不一样了,但我们的斗志,绝不能有丝毫的减弱。”
“在军队的时候,你们是我们的骄傲,退役回到了地方,我希望你们仍然是我们军队的骄傲。我希望有一天我碰到了你们落叶生根的地方的官员的时候,他们竖起大拇指跟我石某人说一声,右威卫出去的兵,就是要得!”
“大家,能做到吗?”
石壮提高了声音,问道。
“能,能,能!”百余老兵,用尽平生的力气大声吼道。
“好,这才是我们大唐的百战老兵,才是我们右威卫最骄傲的老兵!”石壮高高地举起双臂,道:“老兵不死,老兵只不过是换一个战场,却仍然是最强大的那一批人。”
“为万世,开太平!”
老兵们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拳。
“为万世,开太平!”校场之上,所有人都举起了自己的右拳,齐声应和。
石壮微微点头,后退了数步,罗振瀚则是向前数步,站到了队伍之前,转头看向一侧,招了招手。
一队队的士兵从方阵之中转了出来,每一个老兵的身前身后,各自站了一人。
“为老兵卸刀!”罗振瀚大声道。
王彪身后的一名士兵跨步向前,伸手握住了王彪腰带上佩带的横刀,刚刚解下束绦想要拿走刀时,王彪左手却是下意识地紧紧地抓住了刀身。年轻的士兵扯了一下,纹丝不动,抬头看着王彪那些如同花岗岩一般的侧脸,有些为难地轻声叫道:“老哥!”
王彪的指头一根根松开了握刀的手。
相伴十年的横刀,被年轻的士兵小心地搁在了托盘之上。
“为老兵卸甲!”罗振瀚大喝道。
年轻的士兵再次上前,先是伸手轻轻地解开了王彪头盔的束带,然后再将头盔轻轻地取下,放在了前面那个士兵手中的托盘里。
王彪的眼睛一下了湿润了,鼻子酸得厉害,但他却仍然如同一棵青松一般站得笔直。
护颈,肩甲,臂甲,胸甲,腿甲,一样样地被解除了下来,放到了士兵手中的托盘里。
王彪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呜咽之声。
如同传染一样,呜咽之声愈来愈多。
王彪没有动,但是两行眼泪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地长流而下。
端着托盘的士兵,帮着老兵卸甲的士兵,齐唰唰地转身,大步离去。
被卸甲的老兵们,齐唰唰地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甲骨刀具离他们愈来愈远。
从现在起,他们不再是一名大唐军人了。
罗振瀚以及其下的寻事,兵曹,仓曹等一众军官们上前,与这些老兵们一一拥抱告别。
老兵们转身,向着军营大门的方向走去。
此刻,在大门之外,早已经准备好了一辆辆的马车,这些马车,将带着这些退役的老兵们回到他们的家乡。
王彪站在军营门口,目送着一辆辆的马车渐渐地消逝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别了,战友!
手臂微微一紧,王彪转过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的叶子,走到了自己的身边,紧紧地拉住了自己的手臂。她目送着那些远去的马车,眼中露出庆幸之色。
她的彪哥,差一点点,也就被这些马车带走了。
“有一件事要跟你说!”牵住了叶子得手,王彪轻声道:“我在城里找了一份工作,以后,只怕你和娘,都要搬到城里来住了。”
“啊?”叶子有些愕然。
“我只会种地,到了城里,啥也不会干。”
“当然会有很多事情做。”王彪道:“你可以去野战医疗队帮忙,你还可以去读书识字,我搞这些不行,但你得行。我们将来的孩子,也必须得行。我啊,就是吃了不识字的亏呢!”
“不种田,我们吃什么?”叶子有些惘然地问道。
王彪大声笑了起来:“放心吧,我能养活你们的。以后养家的事情,不由你操心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追杀
哗拉一声响,一大片灌木被砍倒,一个持刀的身影从灌木之后走了出来,紧跟着,一条细腰小头的猎犬也钻了出来,站在持刀的人身边。略微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地形,持刀者继续向前行去,那条黑色的猎犬则跑在最前边,走一走,嗅一嗅,不时回头叫上两声。
这是一支正在追击逃窜匪徒的唐军山地特别部队。一个伙,五十人,配备一条猎犬。
作为现在大唐军队正在着力装备的一个新型兵种,山地特别部队的装备,与其它唐军部队是有着很大的不同的。
沉重的盔甲被抛弃了。取而代之的是最新式的作战服装,据说是大唐的皇帝陛下亲自设计的。花花绿绿的染布活像是染房里那些失败了的残次品,以草绿色为主,厚厚的两层这种布之间,夹着一块块的钢片保护着胸腹等要害位置。据说这种钢片,也是大唐如今最先进的冶铁炼钢的技术的体现。
钢片很薄,但韧性却是极佳,不管是枪刺还是刀砍,都能起到极不错的防护作用,唯一的缺点,就是面对沉重的钝器打击的话,保护性能就基本等于零了。
服装之上到处都设计着大大小小的袋子,每个袋子都有着他不同的功能,以便这些士兵携带各种不同的物资。与过去的服装右纫不同,这种服装却是逢中的,从上至下一排布绊扣,在穿戴的时候比过去可要麻烦不少,不过穿好之后,倒也利索不少。
相比起上身的衣服,下身的裤子改变就要更大了。没有了粗大的裤腿,也没有了过大的档部,整体显得极为修身,皮带一扎,配上最新式的作战靴子,上身宽大的武装带一扎,腰刀挂上,武装带上那些一个个的挂扣之上,再配上弩弓,弩箭,手雷,短匕等等,端地是一个英姿飒爽。
更重要的是,方便。
而最让士兵们开心的是裤子之上的一个最新的改变,那就在中门的地方开了口子,平时是有两颗小铜扣子扣住,想要方便的时候,解开扣子掏出家伙便能开干? 较为过去? 那的确是方便太多了。
唯一让士兵们不太满意的就是他们头上的头盔? 居然也是草绿色的。
这就让人有些难堪了。
在驻扎地? 他们穿着这一身走在外头的时候? 总是会引来一些人的围观和嘲笑。
当然,说不定还有羡慕。
这一身的衣服? 听说造价相当的不便宜。而能穿上这身衣服的,可都是从全军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然后要培训足足半年以上? 才算是一个合格的山地兵了。
除了服装的改变之外,他们的武器也有了不少的改变? 长枪大矛已经很少了,士兵们主要是以横刀和弩弓为主要战斗武器? 再配上手雷等最先进的一些热武器。
每个士兵全身的负重,大约在四十斤左右。与过去的负重相差不大? 但区别就在于,过去的四十斤,绝大部分都是身上的甲胄的重量? 而现在的四十斤,基本上都是用来战斗的武器。
这也使得这支部队的战斗力? 得到了相当的增强。
这是石壮从去年起就开始筹备的山地特种作战部队。也是整个大唐军队的第一支特种作战部队,随着陈长平就任了右千牛卫大将军之后,在鄂岳方向之上,同样的一支这样的军队,也在开始训练中了。
丁氏老将孙德斌,就是被这样一支部队击败的。
他用了七千人来阻击石壮有可能抵达的援军,但这支新鲜出炉的部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他觉得自己已经把对手高估了一筹了,但哪里想到,对手的战斗力,比自己预料的高度,还要高上二层楼。
迅速无比的穿插,分割,包围,在他的七千大军还在汇集的过程当中,便被一一击溃,被自己寄以厚望的正面作战,也是被对手打得稀里哗啦,战场上反馈回来的情报,让孙德斌绝望不已。
这就是失去了地盘之后带来的最大的恶果。
因为没有地盘,没有充足的补给,他就不能将军队窝在一个地方供养,必须要把麾下分布在一个较为广泛的区域之内各自取食,在需要战斗的时候,再将他们集中起来。
但各个交通要道,河道圩口,又被唐军控制着。他便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绕过这些交通要道,穿山越岭的来汇集部队。原本以为只是需要的时间更长一些而已,反正唐军也不大可能调集大部队进山。
但他碰上了这样的一支部队。
于是,一切便都成为了泡影。
跑得没别人快,武器没别人好,身体没有别人强壮,士气就更不用提了。
失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接战不久,孙德斌当机立断地便放弃了这一次与石壮干上一场的想法,这是进入湘西地区之后,丁氏第一次调集兵马,准备来展现一下自己的存在,但结果却让人很悲哀。
不是对手,就不是对手。
下达军令让各部各自撤退。
唯一对他们有利的是,他们更加熟悉这片崇山峻岭。
残余下来的几千军队分成了一支支的小部队在大山里逃窜,想要逃回自己的老窝。
以往的战事之中,只要这一招一出,唐军基本上也就偃旗息鼓,只要不威胁到那些城镇,那些圩口河道等交通要道,唐军也就懒得再理会他们。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这几千唐军,不依不饶,竟然也是化整为零,毫不犹豫地追进了大山之中。
一场场追踪战,伏击战在大山里残酷地展开。
追击与被追击,伏击与反伏击,在看似一片平静的茂密森林里上演。无数人的尸体,无声无息地躺倒在林子中,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成为了野兽们的盘中餐。
而在白日里,这些野兽们却是有多远便跑多远,即便它是林中之王,但碰上了这些人,依旧是死路一条。
雷声轰隆隆地响起,黑沉沉的乌云似乎已经压到了树梢顶上,丁恪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回过身来,看着身后的部属,道:“要下大雨了,找个能避雨的地儿,扎营。地势要高一点的,大雨一下,得当心山洪。”
半个时辰之后,一群人终于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儿,在一片高地之上的一片阔叶林之中。
这一次是大战过后一路追杀死残敌,可没有带什么帐蓬之类,连斗蓬都没有一具。将一些不粗的阔叶林的上半部分给拉到一起,绑起来,便成了一个天然的小帐蓬,再折取一些叶子盖在上面,采来山藤两头系上石头,左右一绕,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只要不起大风,就绝对没有什么问题,至于这样搭建的帐蓬有些漏雨,大家却也不太在乎。
啪啪有声,豆子大的雨点砸落了下来,紧接着,天上便如同有一盆水被人倾洒了下来,天地之间,霎那之间,除了密集的雨丝,再也看不到其它的任何东西。
“伙长,还派警戒哨吗?”雨声之中,一个声音喊道。
“不用了,这么大的雨,那些土匪还能摸上来不成?”丁恪摸了摸身边军犬的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肉干,向上一抛。
军犬脑袋一甩,张开大嘴,准确地接住了肉干。然后又重新趴了下去,用力地咀嚼了起来。
扒拉开挡住三角形门口的两根树枝,丁恪往外看了一眼,雨太大了,而且看这意思,一时半会儿可能还停不了。
这样的大雨,在山里是十分危险的。
还记得当初在营地培训的时候,那个猎人就曾说过,山洪暴发有时候毫无预兆,等到你发现他的时候,便已经来不及了。
这样大的雨,便是土匪,恐怕也是先找地方避雨吧?再说了,那些个土匪已经被撵得跟兔子一般了,想逃都来不及呢,还有胆子来找自己的麻烦?
将先前捡来的一些枯枝拢在一起,晃着火折子点燃了,棚子里顿时暖和了不少。别看这时节白日里温度还挺高,但一到夜里,或者一下雨,气温便嗖嗖地往下降。能让你马上体会到从夏天一路而到冬天的感觉。
从衣服的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铁盒子,伸到外面,接了半盒子雨水,盖紧了,直接仍到了火里,等了一会儿之后,听到盒子咕咚咕咚地响了起来,便掏出匕首,将盒子拨拉到了火边,将匕首尖儿插进了铁盒子边上的一个环扣内,一别一拉,将盒子打开。又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纸料包,撕开,将内里的调料抖了进去,看着滚水开始变色,这才掏出一个小袋子,从里面倒了一些炒面出来,又摸出几根肉脯丢了进去。
说起唐军得后勤补给,一向是其它军队忘尘莫及的。而山地特种部队的这些后勤补给,比一般的唐军,就要更上一层楼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立足于他们能在野外长期的生存和作战。当然,如果不是这场大雨,一般情况之下,他们都是就地取材获得食物,身上的这些东西反而是用来应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