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6章 借调（3）
老史隔天也就把这事给忘了。他早上起来做饭，骑个自行车送孩子去镇里上学，再赶回厂里上班。
其实厂里也没啥工作要做的，科研方面压根没经费，厂里里闹着要搬迁，人心思动，什么事都干不了。
但老史回来就发现自己爱人还没上班，正坐在家里一张破沙发上，手里捏着半张纸在发抖。
他奇怪的问道：“咋回事？你今个调休不成？不舒服吗？我送你去卫生站。”
史维奇走近后才发现自己爱人的注意力全在那张纸上。
他更奇怪了，继续问道：“啥东西啊？是上头发的通知么？是不是又说这个月的工资只能发一半？”
爱人缓缓放下手里的纸，严肃而认真的低声道：“老史，我昨个有个事没跟你说。”
“啥事？”
“厂长把我们当猪仔都给卖了。”
啥......？
史维奇挠挠头，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爱人忽然扑上来抓住他的手，激动的说道：“所长昨天把我喊去了，说是要推动人才流动，加快机构改革，改善职工生活待遇。”
史维奇心头一紧，“说重点。”
“那个姓萧的也找了我，问我愿不愿意借调去天阳？待遇跟你说的一样。
我只说服从组织安排，也没多想。可你送孩子去上学，厂里就派人送来这个。”
老史接过那张纸，是一张传真，抬头是‘职工借调联络函’。
上面写着简短的一行话，简短概括就是天阳冶金学院通过内部系统直接发来了借调申请。
这也太快了吧？！
史维奇的手也开始抖了，“难不成这事是真的？”
他爱人微微点头，“送通知的人说了，天阳冶院以每人五千美元外汇做借调费，直接打通了部委的关系，从三线抽人去天阳。”
“五千美元借调费，谁会这么舍得？我们跟着沾光啊。真有月薪一千？”
“哪怕一半也行。”
“天阳冶金学院，听起来是部属院校。我们就算借调过去好歹能当个讲师。”
“冶金学院应该有附属小学中学，孩子还能就近入学。”
“可以带家属，还安排工作。”
“天阳市就算再烂，也比这山沟沟强。”
“总不至于让我一个星期才吃一回肉了。”
哈哈哈......
两口子忽然兴奋的欢声大笑，像孩子般抱在一起又蹦又跳。
跳了一会，老史停下骂道：“这该死的厂长，他居然把我老婆当猪仔给卖了。两百块介绍费啊，我自己想卖都卖不成？”
爱人把脸一沉，“老史，你说什么？谁是猪仔？”
两口子在家一阵闹腾，上班都迟到了。
不过家属区距离厂子也就百来米，走几步就到。
传达室的大爷瞧见了都替他们俩道喜，现在能借调出去可算是脱离苦海。
史维奇进了办公室就得知厂里被借调的还不止一个两个，竟然有五六个之多，可以带家属。
消息传开，大家都在打听，才得知好些山沟沟里的兄弟单位都接到了借调函。
三线有一千多个单位，两千多家厂矿院所，体系内有数百万人口。
这其中有大量国家培养数十年的人才，浪费了可惜。但他们的安置分流也是部委都头疼的事。
二三十年的时间，三线的单位都在深山里安家，或娶妻生子，或开枝散叶，或发展或萎缩。
这批人早已扎根于此，要拔出来谈何容易。
借调函从上级下达，‘江北机械厂’的职工们都很奇怪。谁能如此手眼通天，把分属不同系统的几十家单位给调动起来？
光是月薪千元的事就令人沸沸扬扬，羡慕嫉妒恨的不在少数。
阴阳怪气的言论在暗地里扩散，但这无法阻止史维奇等幸运儿心头的火热。
中午回家吃饭，老史爱人就低声说道：“我刚刚打电话问了，被借调的不单单是我们贵州这边，四川和安徽等几个省也有。
都是三线研究所和工厂，总数得有个四五百。”
“我也打听了，天阳冶金学院确实是冶金工业部下属院校。可它哪来那么多钱一下子招揽几百号人？难道那个学院要院系扩招？”
院系扩招也用不了四百多人。而且这待遇太好，叫人不敢相信。因为所有被拉去的人都得到基本相同待遇，最起码也是月薪五百块。
那岂不是每个月发工资就得二三十万？
就当所有人都在忐忑之中，新的消息连同邮局汇款单就来了。
每人五千块安家费。先汇款一千，其余四千抵达天阳就发。
卧槽，这就是几百万了！
汇款单一来，史维奇所在的办公室算是沸腾了。
山沟里没啥新闻，报纸都是一周送一次，一次送一周。加上保密条例，厂里有什么事也不能对外说，甚至不能跟自己亲人说。
可从八十年代开始，‘三线’的大量科研院所和工厂就开始搬迁。
其中贵州就有很多保密单位朝大城市搬，把宝贵的人才和资金集中起来使用。
但再怎么集中，上级拨付的资金就只有那么多。
九十年代国内军工业处于一种诡异的凋敝状态。
88年，兔子的核潜艇进行了两个大实验。
一个是在南海进行深潜，反应堆全功率运转，水下大深度发射鱼雷。一个是在北海进行水下弹道导弹发射。
两个实验都很成功。
但负责核潜艇的黄总师却高兴不起来，他后来接受媒体采访，“我高兴因为我打成功了。但大概明天我们就要失业了。”
果然，新的核潜艇项目下马，一下就是二十几年。
科研生产断线，团队解散，人才流失。
说白了还是穷，穷到三十年后才来补课。很多核心技术，兔子跟鹰酱在技术上的差距被拉大到不是一代人能追上的。
幸运的是鹰酱在两千年后跑去打治安战了，跟中东中亚的骆驼玩尿糊糊玩的不亦乐乎。
现在有人自掏腰包要来养三线的工程技术人员，对史维奇这些人来说不啻于天大的好事。
也幸亏萧金浪拿着《**日报》的牌子去跑门路，换别人拎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
再加上周青峰把几百万美元跟白捡似的朝外撒，好些部委自然从三线非核心的单位抽调那么几百号骨干人员给他。
一方要钱，一方要人，双方都觉着自己赚大了。
第0437章 借调（4）
搞科研是很花钱的。设备差一点，成果就差千万点。科研人才必然是跟着项目走，跟着设备和资金走。否则就是有颗天才脑子也是白搭。
举个例子，国外搞生化药物研究，医用手套用一次就丢，甚至做一个操作就要更换移液器之类的配套耗材，以免污染宝贵的样本。
国内九十年代怎么可能让你把手套移液器之类的用一次就丢？乖乖的重复使用吧。
可只要耗材重复使用，耗费几个月乃至几年，花掉百万千万做出来的成果很可能就在无意中泡汤了。
科学研究是非常严谨的事。
史维奇是搞计算科学的，勉强可以说是数学家。世人笑话说数学家最省钱，只要纸和笔就够了。
可拉倒吧。
这都啥年代了。
你以为自己处在亚里士多德的时期么？
数学家要起经费来可狠了。搞计算科学的就更狠，人家要的是超算。
九十年代最出名超算是ibm的‘深蓝’，跟卡斯帕罗下国际象棋还获胜的那台。就不说这台宝贝的造价和运维人员工资了，光是它每个月的电费就能让史维奇破产一百次。
僧多粥少，那就只能分流了。
三线科研人员的去向千奇百怪。
好多科研机构合并重组，他们继续待在某个岗位上默默无闻一辈子。也有人去大专院校发挥余热，下海经商乃至出国的也有。
萧金浪别的本事不敢说，跑门路的能力却绝对一流。
周青峰舍得给钱，他便到处打电话找关系，以天阳冶金学院的名义招揽三线那些无处可去的人才。
先汇一千块安安心，再开出四千块的许诺吸引人，最后还要加一句‘一周内不到岗视作弃权，借调名额自动收回’。
就一个意思，‘爱来就来，不来拉倒’。
反正三线的人才那么多，不缺一个两个。‘天阳冶金学院’的态度非常淡然，让好多犹豫的人全都炸了。
安家费就给五千，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这说明‘天阳冶金学院’资本确实雄厚啊。
算一算，要从贵州的山沟沟去天阳，时间还挺紧张的。
史维奇就不再犹豫，和他一起被借调的人也都没法犹豫。大家各显神通，开始自己的‘天阳之旅’。
离开时，史维奇到镇上邮局取款，一千块钱全借给了还留在山沟里的同事。他坦言自己若是真的能交上好运留在天阳，这笔钱就不要了。
坐着单位派出的破车，史维奇带着老婆孩子从山沟里出发，一路摇摇晃晃的到了贵阳，在指定招待所住下。
招待所几十个房间大半住着去‘天阳冶金学院’的。
大家都觉着自己走运，彼此闲聊几句全都哈哈大笑。隐居深山十多年的阴霾就此散去，从今往后都是美好的前途。
龚伟作为‘圣光’的万金油，忙活帝都的‘走私进口货’，还要带联络人员来贵阳，专门在招待所里等着萧金浪招募的人才。
他时不时的拎着个开水瓶，兜里揣着糖果，带着慰问品，敲开一户又一户借调人员的房门。
“史工，你好，你好。我叫龚伟，是这次借调任务中专门来服务大家的。
我们周总对各位很重视，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向我提，让天阳方面提前做些安排。”
‘传统艺能’毫不犹豫的给出。
龚伟先从口袋里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给史维奇的孩子，而后从背来的包里取出两台移动电话和两台寻呼机。
史家两口子一人一台。
哎呦......，这可了不得！
招待所的屋内，史维奇招呼龚伟坐下，看到‘大哥大’却立马跳起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
这玩意可贵了，比安家费还贵。
“这是配发给我们的？”
移动电话方方正正，黑色外壳高端大气，绝对的身份象征，不可忽视的地位提升器。
史维奇不清楚这玩意要多少钱，他只知道自己肯定买不起。两口子存十几年的工资加起来也买不起。
龚伟笑哈哈的把移动电话和寻呼机塞过来。他自己就曾被这玩意给吓住，太清楚手里‘敲门砖’的威力了。
这两件玩意配合使用，叫人飘飘欲仙，走在大街上绝对是最靓的仔。
当初周青峰去林婉家拎了两瓶‘四特酒’，轰击效果就跟炮弹差不多。龚伟现在拿出‘传统艺能’，基本上毁灭地球。
手里握着‘大哥大’，史维奇看向自己爱人，脑子有点不太好使。看龚伟居然还要再给一台，从来没收过礼的他竟然忸怩。
“龚同志，这会不会太贵重？要不我们两口子就配一套好了，免得影响不好。”
“不行。”龚伟挥手一切，义正辞严的断然拒绝。
“周总说了，要珍稀人才，爱护人才。给每个科研人员投资一块钱，他能像奶牛一样给与无穷回报。
亏谁，也不能亏了你们。”
一句话说到人心坎里。
周总真是好人哪！
史维奇在山沟沟里受尽了缺经费的苦，闻言猛然鼻头发酸，眼眶一红。
七尺男儿哭了。
天阳冶金学院的‘周总’一定是个德高望重的老者，拥有极具智慧的眼光和仁慈宽厚的笑容。
为了国家的科研事业，周总一定是勤俭节约，省吃俭用。
他肯定自己都舍不得花钱吃顿好的，才能给科研人才发大笔安家费，还给配上最新款的移动电话。
士为知己者死！
史维奇抹了抹眼角的泪，有种深受重托的责任感。
他抓住龚伟的手，哽咽又郑重说道：“承蒙周总厚爱，我心里的感激无法言语，唯有以后好好工作，回报组织上的信任。
周总有什么任务尽管交给我吧，我就是累死也一定完成。
以后我就是‘舍小家，为大家’的老黄牛，吃喝拉撒都在岗位上，任何困难也绝不皱眉。”
史维奇在山沟里窝了十几年，今个头一回有种被人重视的认同感。
这仿若宝马配英雄，良将遇明主，此生归于周总麾下，无悔矣！
看史维奇坚毅无畏的面容，龚伟被吓着了。
他连忙安抚道：“别激动，别激动。我们周总最好说话了，绝对不至于要累死人的。他其实就喜欢拿钱扇人的脸。”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接下来吃好喝好，喝好吃好，等人到齐了，我们坐飞机去天阳。
放心，那边的工作多的很，不愁没事干的。”
龚伟说完便逃一般的溜走。
出了房门，他满脑门的汗，随手一擦，感慨道：“这帮家伙真可怕，感觉像招募了一批死士。”
第0438章 借调（5）
史维奇偶尔也来贵阳出差，但待的时间都不长。
他的工作往往是给其他兄弟单位跑数据，并兼任设备维修工。因为待在山沟里实在太闷，出差成了他唯一的消遣。
各单位的设备往往型号多，接口杂，性能参差不齐。国内国外的产品都有，简直犹如万国牌。
史维奇为了应付各种状况，不得不在过去十多年练就各种绝活。
别人能用计算设备就可以了，史维奇不但要会用，还得会拼，甚至得找零件靠自己造。
可国内能找到高档电子零件大部分是东欧产的，能拿到些日韩样品都如获至宝。
这次去天阳，萧金浪也没跟史维奇说具体工作。反正看在月薪千元的基础上，他觉着让自己干啥都行，哪怕让他改行都没问题。
在贵阳航空系统的招待所住了两天，借调队伍凑齐了三十人，史维奇的一家三口就乘机飞往天阳。整架飞机被包了，全是同行的借调者。
因为聚在一起，目的一致，大家话题就多。随便问一问，这飞机上的人员五花八门。
除了像史维奇这样搞计算应用的，大部分是航空机械方面，还有些竟然是化工制药的。
龚伟还留在贵阳收人，飞机上没人了解天阳。大家只能通过一鳞半爪的简单信息猜测。
有人听史维奇谈到计算机，就说了句：“听说天阳冶金学院的计算机特别多。”
“哦......，你咋知道的？”史维奇先要问个究竟。
“天阳冶金学院好歹是部属院校，他们自己就有依托当地资源的科研任务，其中包括矿山机械。
我听了个消息，说他们院里因为最近引进了国外的专业机械设计软件和标准，绘图制图的效率提高几倍。
平常一个月才能干完的活，他们一周就搞定了。”
国外的技术进步，国内并非不知道。
计算机辅助设计和制造是目前国内科研界追踪的热点。好多单位正想办法从手工制图转向计算机制图。
只是设备太贵，暂时尚未普及。软件方面更是严重依赖国外。
国内很多院校还只教手工制图。但等到九十年代末，所有毕业生进入岗位就会发现计算机早就把他们费尽心思学会的能力淘汰大半。
但没人会拒绝计算机带来的便利。
史维奇熟悉计算机。他倒不在意一家院校有硬件设备，只是惊奇这院校内竟然能有配套的软件。
要知道这年头硬件贵，软件更贵。专业软件甚至跟硬件绑定，不存在盗版问题。
国内最出名的软硬捆绑就是专门用于汉字输入的‘汉卡’。这玩意新千年的人只怕是听都没听说过。
装个拼音输入法就能解决的问题，九十年代要用一块专门卡板来解决。
听到天阳冶金学院重视计算机软硬件，史维奇觉着自己的工作肯定稳了。不管干啥，至少不会脱离专业。
贵州到天阳没有直航，只能转航班。史维奇上午出发，下午才到。天阳机场没有航站楼，得坐摆渡车离开。
到了机场外，就看到几辆银色‘面的’上打着招牌。
“天阳冶金学院欢迎您。”
借调人员一出现，就有人熟络的上前招呼。双方问清楚身份，大伙连带家属全部上车。
史维奇牵着爱人孩子，惊讶发现这面包车里居然有空调。
“哎呦，你们这车真不错啊。”
上车的人员纷纷夸赞，他们早已脑补出一家特有钱的‘天阳冶院’，但这面包车再次刷新他们的认知。
现在市面上跑的面包车大多用的日本七十年代的技术，跟‘长安之星’有差不多十五到二十年的差距。
周青峰弄来的这批面包车更是新世纪后的产品，从内到外都与众不同。
现在只有高档轿车才配空调，在面包车上配空调的还真是独一号。自动车窗和abs更是豪华配置。
开车的司机三十来岁，黑瘦的汉子，特别喜欢听人夸自己开的车，带着浓重方言口音喊道：
“我们‘圣光’公司的配车是最好的，空间大，内饰漂亮，操控也特别轻松。”
史维奇听司机口音怪怪的，问道：“师傅，你广西人吧？怎么会在天阳？”
司机用土话骂了句，“我广西桂林的，退伍好些年了，突然有老战友问我愿不愿意来天阳。
我有什么话好说？立马就来了。来了之后就知道自己总算熬出头了。”
黑瘦司机精瘦而机敏，普通话不标准。从其长长的感叹可以听出，他也跟史维奇差不多，也不知在什么地方窝了好些年。
当司机的总是愿意聊天，黑瘦司机上路后就主动介绍自己。
“我可是在老山打过仗的，后来受伤退伍，拿了些抚恤回家种地。可我们桂林有个什么地种？
当年跟越南佬搏命，我眉头都不皱一下。后来穷的我都想去杀人，实在是穷怕了。这狗日的世道，简直不让人活。”
打过仗的大兵往往爱吹牛，黑瘦司机时不时夹杂外人听不懂的俚语，显得凶里凶气。
史维奇无法分辨对方到底有几分真话。他只敷衍的呵呵笑了几声，倒是对‘穷怕了’三个字深有感触。
“怎么......，觉着我在骗你？”
黑瘦司机停在个路口等红绿灯，撩起衣服，露出肋下碗口大的一个疤。
“一颗子弹从老子腹部穿到后背，带走一大块肉。老子命大，明白不？”
枪伤的伤疤极其可怕，皮肉扭曲黏连，丑陋的仿佛里头藏着鬼怪的面容。
孩子被吓的几乎要哭出来，史维奇自己都愣神数秒。
只有他爱人低声安慰孩子，“别怕，别怕，这是解放军叔叔。他为保卫我们跟坏人战斗，那是他英勇的勋章。”
黑瘦司机有股子常年积累的怨气，时不时发作。听了孩子母亲的话语，他又讪笑的把衣摆放下，摆摆手说道：
“唉......，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我能活着就不错了，当年好多战友都没回来，埋在麻栗坡。
只是我们老家太穷了，实在太穷了，政府想给福利也给不了。
但总算还有人想着我们，光我们县就有十多个老兵在天阳找到工作。有几个甚至是残废嘞。”
只要谈起在天阳的生活，黑瘦司机就极为高兴。
“我能开车，公司就让我开车。我老婆没文化，就接受培训去做个早餐。我孩子在家跟泥猴一样，来了天阳也去上学了。
现在我们全家一个月能有四百多的收入，这比在省城都强多了。
公司说像我这样有伤的可以免费治，每个月省了我一笔药钱。我现在算是满意了，不亏我当年跟越南佬拼一场。”
黑瘦司机大概跟很多人说过自己的经历。他脸上笑啊笑的满是苦涩后的畅意，注视者莫不动容。
史维奇忽然觉着跟之相比，自己在山沟里的生活并不是最糟的。
第0439章 借调（6）
天阳机场在城市的西北方，天阳冶院则在东南方。
史维奇等人需要穿过整个城市才能抵达目的地。只是车子走一半却被堵在半路上，一支大型车队在缓缓通过路面。
“爸爸，这些车上装的是什么？”史维奇的孩子扒着车窗问道。天阳好歹是个城市，让从山沟里长大的孩子充满好奇。
路上的拖车运载巨型罐子，看上去像是化工业使用的大型设备。
开车的司机答了句，“据说是什么滚筒筛选机，‘圣光机械’要在城南建工业园。”
天阳这鬼地方建工业园？它能搞什么工业？
这里又不是大宗矿物产地，更不是沿海港口。
以史维奇的认知，这地方顶多搞点采矿业和金属加工业。毕竟天阳的稀土矿挺有名的。
再则滚筒筛选机也不是给化工用的吧？
史维奇满脑子疑问。
“‘圣光’搞走私，啥东西都能弄到。你们不用担心。”黑瘦司机挥挥手，满不在乎，“周总能耐大着呢。他要搞的事就没有搞不成的。”
史维奇听黑瘦司机提及好几句‘圣光’了，他只当是本地企业，也没当回事。
可听到‘周总’居然过‘圣光’联系在一起，不禁问了句，“你说的周总是哪位？”
黑瘦司机瞧了眼后视镜，“不就是把你们从贵州借调来的周青峰周总裁么？”
“借调我们的是天阳冶金学院。”史维奇争辩一句，“周总难道不应该是冶院的领导？”
‘周总’难道不是‘周总工程师’或者‘周总设计师’之类的简称么？他难道不应该是个白发苍苍的学者型领导？
总裁是什么鬼？这听起来怎么像是一家企业的头？
还是很邪恶的那种。
黑瘦的司机哈哈大笑，“周总才不是什么冶院领导，不过手眼通天而已。
他最近不知道发什么疯，花大价钱从全国各地的招揽人手到天阳，你们就是他雇来的。
据说他最近花几千万外汇购买设备和材料。不说眼前这些筛选机，光是水泥沙石就多的不得了。
天阳有条唐江穿市区而过，现在江面上全是装载货物的驳船。
周总从其他市雇了七八个城建施工队，沿着太平桥那块修码头，搭仓库，建厂房，造宿舍。
就这个星期，沿河两公里冒出一溜的工地和工程机械，至少几千人在准备施工。
施工单位的设备沿着唐江运过来，建材堆满了江边的应急仓库。
光是为了给这么些人吃饭，周总就一口气从北方订购了五千吨粮食和副食品。否则市里的粮价都得上涨。”
听到几千万外汇，史维奇就在咂舌。
运载大型滚筒筛选机的车队足有二十多辆，全是重型平板拖车，光是租用这么一支车队就得不少钱。
工业设备多种多样，眼前还是很小的规模。
但能分辨的设备就包括风选机，滚筒筛选机，磁选机，燃烧炉，传送塔。
上头有不同工厂的标牌，应该是船运而来，车载最后一段路。有经验的人才知道这是处理垃圾的。
黑瘦司机继续说道：“听说周总为了赶工期，给所有供应商外汇支付，且大型设备预付三成。
他承诺工程结束，质量没问题，三个月内付款百分之八十。”
一般工程结束不会全额付款，而是要走一个流程，确保质量没问题。
越是大工程，走的流程越长，两三年能结束就是运气。可干工程的最怕收不到款，一旦烂尾真是会要人命。
周青峰愿意外汇支付就等于给工程队和供应商保值了，加快付款更是逼得一堆人挤过来抢活干。
消息放出，半个月不到，省内各家施工单位蜂拥而至，精兵强将齐聚天阳。省外的施工单位干着急，又无比羡慕。
才到天阳，史维奇等借调人员就领略了一把周总的财大气粗。等住进了冶院特意布置的招待所，他们更明白了什么是奢华大气上档次。
“我有次跟团去日本，逛商场时见过这玩意。”
一名借调来的工程师参观了招待所的公共厨房，指着厨房内的微波炉而感叹。
“我当时不认识这是什么，商场的售货员朝我翻白眼。”
冶院原本的招待所只有四十几个房间。随着外来人员的暴增，所有房间全都住满了。
为了让从各地赶来的技术和工程人员有地方住，冶院不得不腾出了一栋五层的教学楼。
教学楼内每个教室分男女简单隔开，里头摆满了临时布置的高低床，一个教室里愣是塞进了二十号人。
可住进来的人们却没半点怨言，因为这临时宾馆实在豪华的过分。
每层楼有八个教室，楼道走廊两头分别布置了公共厨房和洗衣间。
平常人家的厨房大概就是炉子和锅碗瓢盆，唯一称得上电器的只怕就是天花板上跟蛛网连在一起的灯泡。
可周青峰为了招待史维奇等技术人员，每层楼里光冰箱就放两台，洗衣机五台。烧水用电水壶，热饭热菜都用微波炉。
打开冰箱，里头是冷饮瓜果，随便吃喝。吃完了喊一声宿管，立马有人开着机动三轮车送过来。
公共厨房不生火，但冶院的食堂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持续不断的供应饭菜。
史维奇住进来刚刚放下行李，就去食堂美美的吃上一顿接风宴，大鱼大肉吃个饱，心里头那叫一个舒坦。
为了把周青峰这些‘心头宝’招待好，‘圣光机械’的后勤部扩编三倍人手，多给了五倍经费。
林婉光是为了组织好其中的人员，就费劲了脑筋。
面对草草布置却超乎想象的公共厨房，有人感叹的讲述自己在日本的见闻。
史维奇跟在后头奇怪的问道：“不是说日本人都很有礼貌么？”
那名工程师翻了个白眼，“接待我的是个官派留学却赖在日本的二鬼子，比真鬼子还可恨。
看到我们当时的穷酸像，那家伙的鼻孔朝天，爱理不理。他会说汉语偏不说，故意说日语，好像要跟我们划分界限。
反而是真鬼子更客气些。”
说到这，那名工程师又笑了，“借调我们的这位周总肯定来头不小，说不定那天我们自己也能造微波炉，然后卖到日本去。
让那帮二鬼子替我们赚钱。”
哈哈哈......
畅想总是叫人愉快，初来乍到的人们对今后的生活充满期望。眼下他们虽然连自己的住所都没有，但这不妨碍他们愉悦的心情。
教学楼改造的招待所内有公共浴室。
史维奇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打算在冶院内逛逛，参观一番。只是不等他把自己爱人叫上，配发的移动电话忽然响了。
“喂，是史维奇史工吗？”有个年轻的声音问道。
“是我。你是哪位？”史维奇答道。
“我是周青峰，我在冶院的机电楼。听说你是学计算应用的，能搞定内部网吗？”年轻的声音问道。
内部网？
第0440章 捡垃圾的快感
对于新千年的人们来说，已彻底远去的二十世纪是个沉默，暗淡乏味又光怪陆离的时代。
毕竟移动互联网的出现给了普通人随时随地的信息流和多姿多彩的世界，让人犹如生活在地球村。
但实际上二十世纪的科技发展是非常迅猛的，反而是二十一世纪这开头二十年出现了科技停滞，科学家不过是在原有技术的基础上修修补补。
计算机的出现改变了人类生活，那么互联互通的计算机就相当于改变世界。
早在二十世纪的七十年代，局域网的概念就出现了。到了九十年代，它快速成熟。
萧金浪拉来一支五十岁以上年龄的工业顾问团，帮忙规划工业路线。
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们给周青峰很大刺激。他就想弄一支更加年轻更有活力的技术队伍。
反正大爷有的是钱，为什么不花出去招揽人手呢？
既然花大价钱招揽的人手都来了，总得给他们最好的装备吧。
正所谓‘好马配好鞍’，不管技术人员原本是干嘛的，人手一台移动电话和电脑就是标配了。
但是......
移动电话好说。
因为‘圣光机械’大规模使用，天阳邮电局花大价钱引进的移动通讯设备大大摊薄了成本。
原本一个号码五六千块的入网费，愣是给周青峰特价三千。
可计算机就有些麻烦了。
目前个人电脑还在普及阶段，组网就更是个新潮应用。
周青峰每周购买十吨电子垃圾，指定要废旧计算机后就发现，这次弄来的东西有点复杂的过头了。
一水的十九寸显示器，笨重却大气，看着就上档次。
六七百台机箱，全部是最新的486主流配置。还有二十几台杂牌服务器，路由器，集线器和废旧网线。
这些玩意就有点难搞了。
九十年代的服务器市场特别乱，用的芯片和系统都各不相同。好多厂商在随后的年代被淘汰了，想找资料都难。
周青峰搞486还凑合，对杂牌设备是真的一筹莫展。
按说单机使用也无所谓。但486已经是高档货。能组网却不组网，总叫人觉着太浪费。
更重要的是，周青峰想要用信息中心来强化公司管理，免得自己天天被一堆琐事纠缠。这就需要有专业人员介入。
史维奇被喊来时，冶院机电楼的一楼大礼堂已经来了五六个不同单位的研究员。
这些人都在三四十左右，正是精力和经验的巅峰期。他们全都是国内名牌大学毕业，蜗居三线十几年，现在正是让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
史维奇平日都是用大型机，国产的进口的都有。他比较熟悉unix系统，玩的真心是大数据量计算的高端应用。不过他走进机电楼的大礼堂，还是心头扑通。
大礼堂被清出块空地，堆满了周青峰用卡车运来的‘电子垃圾’。
‘486’嘞，全部都是‘486’嘞。
这玩意的计算能力比得上十年前的大型机。
一台电脑就得几万块，这乱七八糟跟堆垃圾般堆起来的‘486’，好几百台岂不得上千万？上千万块钱怎么能这么糟蹋？
周青峰最近弄来的东西太多，修不过来。
电子产品不容易坏。除非是拿出去卖钱的货，否则他对于自家用的设备就懒得动手修了。
反正就是多了些灰尘，通电后照样能跑的。
若是有几台不能跑。
不能跑的先丢一边，有空再来修。
所以史维奇眼前的电脑主机就好像破产网吧清仓甩卖般，胡乱了堆了一地。有些机箱都瘪了，外壳破损，惨的好像是废铁。
史维奇等人被抓来当苦力，看到满地的‘废铁’......不对，满地的高科技结晶，他们心疼的要死。
史维奇就连忙打电话把自己爱人喊来，接着其他几人也仿佛恍然大悟，同样是呼朋唤友，引来三四十号人一起收拾破烂。
史维奇搬动几台机箱，打开盖一看，里头积满了灰尘。随便一吹，遮眼刺鼻。可抹去灰尘仔细看，他叹声道：“都是好东西啊，糟蹋了，实在糟蹋了。”
‘486’级的cpu是跨时代的。
过去的‘386’一般只能用dos，但‘486’可以跑视窗界面。
对于经常跑运算的史维奇来说，任何计算机的算力都是宝贵的，不能浪费。
周青峰原本想指挥一下，下达点任务什么的。
可赶来的史维奇等人全都被满地的电脑所吸引，都没怎么搭理周总裁。总裁阁下自己挠挠头，很明智的闭上嘴，直接溜了。
史维奇等人压根不用指挥。
几十号人一起动手，忙了大半夜清出两百多台机箱。他们将机箱跟显示器连接，逐一通电测试，百分之九十五的电脑都还可以正常启动。
当统计有两百台486还能用后，堆放‘垃圾’的大礼堂内发出持续不断的欢呼。所有人都有种莫名捡到宝的喜悦，满满的成就感。
这可真是捡到宝啊！
哪怕往便宜了算，一台配置齐全的486也要三万块，这就等于从垃圾堆里捡出了六百万。
六百万差不多能搞一个小科研项目了，不是一笔小钱。
原本不熟悉的人们彼此庆祝，虽然脏兮兮的‘电子垃圾’把他们弄得满头满脸都是灰，可大家还是很高兴。
直到这会，史维奇才想起自己为什么要来机电楼？
“诶......，周总呢？”
众人左顾右看，发现自己干了这么件漂亮事，居然没领导出来表扬。
史维奇挠了挠头，仔细回想一番，好像确实没看见‘周总’。反正他进了大礼堂就被这堆‘垃圾’所吸引。
“这些个人计算机是不是周总走私来的？”
“应该是。说不定是通过特殊渠道。”
“我们的任务就是清理这些走私货？”
“也不错啊。‘486’可是现在最好的个人计算机，好些科研单位都没这么好的设备。”
计算机这东西是何等的贵重？好些院校花巨资来买都舍不得用，生怕用坏了。
像周青峰这样随便丢地上，还真是头一回见。
现在清理出两百台，总不能还是随便放地上吧？
众人兴奋过后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们左顾右看就想找个领导请示，价值几百万的计算机，应该派专人看守。
虽然已是深夜，史维奇还是摸出随身携带的移动电话。他也没多想，回拨了周青峰的号码。
嘟嘟响了好一会，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喂......？”
“是周总吗？”史维奇有点忐忑，“我们把那些个人电脑清理出了一半，接下来是不是该派人来看守一下？”
“哦......，这么快？”
懒洋洋的声音有些意外。
“我是希望你们能把那些电脑清理后，用服务器组成内部局域网。你是史工，对吧？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行吗？”
男人不能说不行啊！
望着还堆在角落的大堆电脑机箱，捡垃圾的乐趣仿佛会传染。
史维奇猛然生出一份临危受命的豪情壮志，“当然行。这事交给我了。”
第0441章 新课程
丁文江丁工在一台十九寸crt显示器前正襟危坐，浑身不自在。他低头瞧了瞧眼前的键盘和鼠标，再看看放在桌下的立式机箱，心里涌出满满的荒谬感。
同样荒谬的还有丁工面前二十几个天阳冶院的在校生。他们都是冶金专业的，正坐在新建的电教室里小心移动手中的鼠标，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师生们都很懵。
电教室是新建的，cad课程也是新开的。
教室内几十台电脑是前天才从‘垃圾堆’里捡出来。好多机箱上破破烂烂，一点也不像价值几万块的高档货。
九十年代西方已经在工业领域大量使用cad软件，周青峰直接就用盗版。连教材都是临时从hk采购寄来的。
天阳印刷厂无视版权，两天时间搞了百来套影印版送到学院。教材都没翻译，这下得全英文教学。
丁工就是萧金浪在火车上意外碰见的那位铸造工程师。
国内科研领域长期处在‘紧盯国际先进技术，努力填补国内空白’的状态。
丁工就是干这个的，他盯的是国外铸造行业的新技术，目前盯的是计算机cad技术在工业领域的应用。
这位六十多的老爷子在武汉的国企干了一辈子，临到要退休了就将工作让给孩子。
现在算好的，国企还允许子承父业。过几年国企大规模倒闭，想继承父业都不行了。
九十年代有个词叫‘走穴’，就跟三十年后的流量艺人到处商演一样。但现在的‘走穴’可没有经纪人，都是有能耐的人私下到处跑。
丁老爷子退休，这两年也算到处‘走穴’，主要帮些地方小厂解决铸造方面的难题，赚些劳务费。
铸造这事在三千年前就有了，是人类最古老的制造工艺。古代的那些精美青铜器，基本都是铸造出来的。
和机加工相比，铸造更便宜，快速，量大，但精度差些。
而cad技术用在机械制造领域是一种巨大的进步。比如在设计模具时给出直观立体结构，快速出图，极大的节约了成本和时间。
西方在七十年代就开始研究cad。配合数控技术，这让他们的工业产品更加精细，质量好，成本低，利润高。
‘圣光机械’造的五十cc排量汽油机外壳也是铸造的。但模具精度差，需要在机加工上进行多次处理。
但只要机加工次数多了，这个成本到一定程度便死活降不下来。尤其是现在数控机床还不普及，靠人工就更贵了。
当丁工在电话里说自己研究cad在铸造领域的应用，周青峰高兴坏了。他当即拍板月薪一千，将这位宝贝老爷子给请到天阳来。
丁老爷子到天阳挺满意的，好吃好喝好住，比普通地方小厂舒服多了。
还吃了公司配发的啥保健品，他多年的偏头痛和老胃病居然不发作了，连精神都旺盛许多，睡眠质量也大大改善。
生活挺好的，但这个工作么？
普通地方小厂技术实力差，丁老爷子去了也不会讲什么cad，主要是帮忙解决一些普通铸件的模具问题。
但周青峰手下不缺搞普通模具的，他很清楚计算机技术的潜力。落后的工业体系会因此被推翻，大大降低产品成本。
九十年代开始，中国的铸件产量连续超过一千万吨。两千年后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
但光会铸些铁疙瘩又赚不了几个钱。国内在拼产量后，大而不强这个问题始终绕不开。
丁老爷子在自己原单位搞cad，但成效不高。原因很简单，国内搞铸件的技术落后，从业人员素质低，配套设备大量空缺。
就连丁文江也是为了写论文，完成一些部委安排的任务搞过几次cad公关。
搞完之后，大家开开会，颁颁奖，写几个总结报告，成果束之高阁就算完事了。至于实际生产则还是用落后的旧工艺。
没想到抵达天阳，周青峰是来真的。这位总裁要搞大规模的计算机辅助设计和制造，还要培养一批专业人才。
丁老爷子头大的很，这活没干过。
但现在钱拿了，饭吃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等于要从头把所有机械工艺给搞一遍，原有的设备和人员通通不能用，难度很大的。
很幸运，周青峰不是只会喊口号却不给足够经费的饭桶领导，不会只批五万块研发费用就跟要命似的，还叮嘱科研人员省着点用。
周青峰不乱插手技术，却又懂什么才是技术潮流。光是这教室里几十台486就让丁老爷子生出难以言语的振奋和惊愕。
财大气粗的感觉真爽！
周青峰不会给丁老爷子派一批初高中文化的工人搞研发，来的都是地道大学生。虽然这些学生全都没经验，但学习能力强啊！
cad技术完全摒弃了手工制图。它的本质是计算机和机械的结合，设计出精确的数字模型，再相应的造出精准的零件。
这对生产线，生产设备，生产工人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再搞粗放式管理根本行不通，需要大规模的技术投资和人员培训。
关键是很多设备只能靠进口。所以国营厂里只能完成些填补国内空白的政治项目，根本没办法大批量应用。
“了不起啊，真是了不起啊！”
摸着手里的鼠标，丁老爷子欣喜的大笑。他去国外参观，见识过日本和德国的工厂。
国外的工人都穿戴整齐，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工作。国内的工人乌漆嘛黑像乞丐似的。
再看教室内一个个坐立不安的学生，老爷子笑问道：“你们怎么好像不是很高兴似的？今天这门课可是赶上了时代潮流啊。”
有个学生苦着脸问道：“丁老师，我们学这个铸造，以后要分配到工厂当工人么？”
哦......，症结果然在这里。
老爷子笑道：“如果这种工人不需要累死累活，只需要坐在漂亮的办公室内用电脑工作，月收入能拿七八百，你们干不？”
哈哈哈......，一帮学生立马笑了。
铸造工人都是高温作业，干的是体力活，工作环境恶劣，但对学历要求不高。一般工厂对这种岗位开的工资根本吸引不到优秀的从业者。
丁老爷子很清楚学生们的想法，他抓起手里的影印本教材，“国内的机械制图目前还大量靠手工，但国外已经开始用计算机了。
我也没有太多的经验教授给你们。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摸索，看看欧美国家是怎么做的？
我知道冶院已经开始用计算机代替手工绘图，效率提升极其明显。这是学通了便受用终生的技能。
你们比我幸运，因为我已经老了。我只有过去的经验，而你们将拥有未来
只要‘圣光’能在这个行业持续不断的投入，今后国内在这个行业的发言权，很可能就掌握在你们中的某几个人手里。
努力吧，同学们。未来可期啊！”
第0442章 技术现状
第一天上课，丁文江主要给学生们讲讲cad的应用历史和国外的现状，谈一谈精密制造的基础就是计算机在工业上的应用。
天阳冶院的学生倒也是血气方刚，一听自己学的是世界最先进的技术，再看看眼前摆着的最先进个人计算机，集体兴奋。
看起来这条路并不难，而且钱途远大啊！
cad制图明显要比手工制图轻松，软件里有大量现成的零件库，参数可调。即使画错了也可以简单修改，不至于浪费大量时间。
“告诉同学们一个好消息。”丁老爷子在下课时为激发学习热情，故意透露些即将公开的信息。
“‘圣光机械’的周总正在草拟文件，要将公司内所有管理和技术人员的薪资提升。
比如像我，月薪会提到两千。而你们如果学成上岗，月收入不会低于八百。”
为应对通货膨胀，九十年代初的工资在大幅提升。周青峰也算未雨绸缪，直接给职工加工资。
哇哇的叫声在教室内反复响起，一帮二十出头的大学生高兴的面红耳热。这等收入等于让他们直接步入高薪阶层。
相当于三十年后年入二十万以上。
丁文江望着学生们笑笑，带上手边的讲义又暗暗叹了声，走出电教室。
周青峰要涨工资，给老专家和高级管理者的工资加倍。同时将中层技工的工资提升百分之五十。
这必然会吸引更多的人才加入，是好事。
丁老爷子叹息的不是加工资，他知道周青峰有钱，也看到了周青峰的投资力度，但他却对周青峰交给的任务倍感压力。
回到教研室，几个中年讲师起身给丁文江端茶倒水。这些都是老丁从自己原单位拉来的，是他在过去几十年培养的弟子。
原国营单位给高阶职称的工资才那么四五百，这点钱对普通人来说很高，但高级人才只要出国能拿几十倍的收入。
外行领导还喜欢对科研人员指手画脚，要经费买电脑扣扣索索，出国考察顺带旅游倒是大手大脚。
对于科研人员来说，这真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投八路。’
国营厂青黄不接，工资都发不出来，何必要在那里等死？
过去没出路，大家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现在不一样了......
老丁打了一圈电话，就把自己多年培养的三四个中年徒弟外加十几个年轻徒孙给带到天阳。
他甚至带走了好多四级以上的高级技工，车削磨铣都有，让原单位的生产彻底断了。
老丁拉人的时候，大家还忐忑，生怕前途不好还得回原单位，实在脸面无光。
到了天阳，住宿条件是差了点，因为实在没地方容纳突然暴增的职工。但周总给的待遇实在没话说。
比如有个五十好几的翻砂工，在原厂老实巴交干了三十几年，有一手精湛的翻砂铸造本事，是模具生产中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
但因为没文化没关系，老翻砂工的工资还不如刚进厂的关系户。
翻砂工作太苦太累，污染严重，粉尘超标，肺病是普遍现象。一般人根本不愿意干。
老翻砂工到了天阳，当天就被送医院去检查。隔天就有不知名的神医妙手回春，把他多年的肺病治了个七八分。
给钱多少就不提了，照顾家属就业和孩子入学也不提，光是治病这一条就足以让老工人死心塌地在天阳干。
跳出火坑的人们后来再打听，得知原本还能坚持几年的原厂半年后就破产倒闭，一个个开心大笑。
有这么多经验丰富的人手，但大家面对周青峰下达的要求还是愁眉苦脸。因为任务太难了。
老丁在办公桌后坐下，就朝附近的几个讲师问道：“新标准研究的怎么样？”
讲师们年龄也不小，最年轻也三十几岁。他们正在苦心研读cad软件的说明文档，越琢磨越觉着先进合理，可越琢磨越是为难。
中国的技术体系师承苏联，现在‘改开’，又得掉头学西方。
西方有一套完全不同的技术标准，更加深入细化。他们的生产体系正转向计算机接管，这是一套颠覆性的创新，旧体系被彻底抛弃了。
老丁带的团队面对的是新材料，新技术，新工艺，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
国内工程人员在学习和实践中用的是苏联标准，现在九十年代被逼着想欧美转向，也就是大名鼎鼎的iso标准。
这涉及到管理，材料，品控的方方面面。尤其是人的思想要彻底扭转过来，否则便是沙上建塔，白费功夫。
iso标准好不好？
非常好！
但能不能用就两说了。
不是技术人员不想用，是现实有制约。
周青峰跟老顾问们聊天，有人来自魔都640所，某些细节就很说明问题。
比如‘运十’是七十年代由640所设计的，当时很超前的使用了美标做结构标准。
比如机体大型锻件用lc7标号的铝合金，又薄又轻，可以大幅减重，提升飞机性能。
可兔子是八十年代才引进技术，九十年代才搞定鹰酱五十年代的铝合金材料lc7。等640所的设计完成，负责制造的5703厂就傻了眼。
厂里只有苏联标准的lc4铝合金。图纸上的大锻件只能改成小锻件拼凑焊接。性能不达标，机体超重，使用寿命还低的要死。
如果是军机，部队只能捏鼻子认了。可这造的是民航客机，这么超前设计，野蛮制造是不行的。
科技发展没有捷径。
宣传上经常有‘少花钱，多办事’的调调，但这种不讲科学规律的蛮干必然会被科学惩罚。
现在老丁的团队，乃至‘圣光’请来的所有顾问团队都在给周青峰做工业规划。但所有聪明的大脑都得面对自然规律。
使用国外的高标准，国内的厂房，设备，材料，乃至人员往往就没法用。
将就国内的技术现状，想要做出高标准的产品就必然不可能。
面对这种困境，中国的做法是‘引进’。
就如同魔都的宝钢，整个生产线从日本引进，人员送到日本‘新日铁’去培训。哪怕生产线建成，很多耗材还要从日本进口。
全都要花外汇，被小日本宰了好多年的‘肥羊’。
对于周青峰来说，这条路直接就被堵死了。他可没那么多人力物力引进国外的生产线，必须走一条自己的路。
‘圣光’招揽了几百号高级工程技术人员，但几乎所有人都问周青峰同一个问题——我们到底要走什么样的技术路线？
走原来的老路？还是走国外的新路？
肯定是要走新路的。
但走新路，没有配套的产业链配合，就跟水中捞月般只会落得一场空。
“能不能立足国内现有的技术水平，创立一套临时性的标准？”
周青峰也反问一句，“我们也不求大求全，就拿发动机外壳做个试验项目。行不行？”
自己搞一套先进点的标准凑合用？
大家都觉着周总有点异想天开。这个工作量太大了，耗时耗力，要做大量的研究和测试，可不是几百号人能搞定的。
众人还是摇头，“周总，土法上马行不通啊？不行的，真的不行！”
第0443章 技术革新
“我们现在用的这款汽油机是魔都库存的生产线。这东西还是五十年代苏联的技术，实在太老了。”
“别说五十年代，如果以美国标准看，这是他们三十年代的技术，完全二战水平。我们现在的材料也不差了，可以搞个新的。”
“你们这些小年轻也想跟着周总瞎胡搞新标准？周总不懂，你们也不懂？这款汽油机的技术虽然老，但皮实耐用啊。”
“老同志，你不能光看皮实耐用，也要顾全经济性。我们现在的汽油和材料也不差，发动机压缩比完全可以做到十，比现在的‘五’强多了。”
“对啊，对啊。我们的材料虽然比不上国外，但也比几十年前强多了。发动机缸壁可以做薄些，加工精度完全可以满足。”
“你们都错了。这种单缸汽油机没啥潜力可挖了，我觉着干脆抄日本的技术吧。何必折腾？”
一张方桌前围着老中青三代技术人员，七八个人围着几张图纸讨论的热火朝天。
翻砂工老张穿着件褪色的工装，皱着眉听了会讨论，叹气离开。他走出车间的铁皮大门，长长的呼口气，又感受久违的轻松。
由于常年工作在环境恶劣的模具翻砂一线，老张有严重的肺病。每天咳嗽不断，每次都能要他的老命。
到了天阳，直接进医院拍x光。医生都摇头说没招，只能保守治疗。结果‘圣光’的后勤送来一瓶‘白开水’，让他喝下去。
喝了的当天，老张就在厕所里拼命的咳。跟以往痛苦的咳嗽不同，他这次每咳一次就轻松一分，咳出了大量浓痰和污血类的东西。
连喝三天‘白开水’，期间周总还亲自来看望一次。双方握握手聊几句，老张感觉自己就好像捡回一条命似的。
平日夜里睡觉，老张大半时间都在咳嗽。全家都跟着睡眠不足。到天阳连睡三天安稳觉，可把他给乐坏了。
老张问自己喝的是啥神药？
‘圣光’方面只回答一句，“大概是天阳水土比较养人，有啥病都容易好。”
病好的差不多，老张就得干活呀。他待的车间是天阳机械厂六十年代建的老厂房，梁架结构，五千多平米，相当宽敞。
‘圣光机械’想搞‘蛇吞象’，奈何天阳机械厂太大，目前仅仅租了其几个厂房搞生产。
刚租下来的时候，车间里乱七八糟，又脏又黑。周青峰立马要求对整个车间进行改造，iso标准里对厂房洁净度是有明确规定的。
技术上的事不好搞定，打扫卫生的事总得搞定吧。
可不能学阿三造飞机，工人穿着个拖鞋进车间。更不能学阿三造坦克，工人直接就在坦克车体里拉屎。
至于阿三搞三次下水还没造好航母的本事，周青峰倒不担心。这是人家民族绝学，没喝够恒河水是学不来的。
旧车间内原本摆了几十台老爷爷辈的设备，犹如一家工业博物馆。
比如翻砂用的大型保温砂箱，一看就是苏联货，体积巨大，能耗也巨高。这玩意一启动，整个车间的灯泡都得闪两下。
保温砂箱的好坏关系到铸件质量。特别是大型铸件的降温过程越慢越好，需要在砂箱内长时间保温，降温到两百度再开箱。
但保温时间长，设备周转慢，效率低。地方小厂会在五六百度就开箱，让高温铸件直接暴露在冷空气中。
这种工艺生产的铸件看起来没问题，实则相当于整体淬火，内部应力极大，产品质量想好都难。
国内很多机床厂就这么干，生产中图省事降成本，不注重细节，质量比不上日德，连台湾货都不如。
车间被租下后，苏联老古董就被搬走，整体空间清理改造。
周青峰重新在魔都订的货。比如砂箱没啥技术含量，就是个超大型的‘热得快’，国产的也挺好用。
缓慢升温降低电网压力，缓慢降温保证铸件质量，同时做好隔热保温，降低能耗。设备做到这些就够了。
生产中很多细节需要老张这种经验丰富的工人来把控。他一来，五十cc排量小发动机气缸铸件的废品率降低一半，大大提升生产速度和质量。
这成本自然而然就下降了。
就当老张觉着自己对得起周总给的工资和待遇，一个新麻烦就来了。
‘圣光’要搞技术升级，工厂引入计算机辅助设计和制造。不单单是机加工要转向数控机床，就连铸造也要搞低余量，减少机加工时间。
虽然小小的五十cc排量发动机搞cad改造实在小题大做，但周青峰的意思很简单——我又不会永远只生产这种小排量发动机？
该有的技术储备还是要上。
cad技术实际上是模具，铸造，机加工，数控，计算机设计等诸多学科和工艺的配合。这不单单是搬几台电脑的事，而是涉及整个生产线。
若是搞定后，‘圣光机械’肯定会上大排量发动机和大功率变速器。造三轮的生产线会变成造四轮以上的车辆。
三百多来自五湖四海的骨干技术人员正在分工，分别进行各自的工作。这是一个从头学习的过程，大量资料下发，所有人都沉浸其中。
那段老中青工程人员的争吵不过是确定技术路线中不值一提的小片段，更多更深的智慧交流正在进行中。
但这种革命性的进步对于老张来说就很痛苦了。
他吃没文化的亏，一直处在生产的最底层，好不容易有个扬眉吐气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似乎快派不上用场。
计算机这个东西听起来就很高级，有了它是不是就不需要老张这样的工人？
走出车间，外头立着个大大的变压器。这是专门给车间内大功率设备供电的。
一群电工正围着变压器打转，似乎要换掉这个工作几十年的老家伙，提升车间的供电能力。因为数控生产对供电提出更高要求。
想想已经被搬着不知去向的苏式保温砂箱，老张觉着自己也像这些古董玩意似的，明明还能用，但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哎呀，我们这些老工人今后可怎么办？这才刚刚过几天好日子，难不成就得丢工作？”
老张在车间外来回走动，心事重重。就听车间外的道路上传来卡车声，有个年轻学徒欢喜的跑进来喊道：“数控机床来了，进口的数控机床啊！”
唉......，又来一个坑人的东西哦。还让不让我们这些老家伙活了？
第0444章 数控机床（1）
机床从手动发展到数控，一台的生产效率抵得上过去的十台。
数控技术在精度和适应性上更是摆脱了人的因素，完全由计算机控制，保障了极高的零件一致性。
而不管是加工什么奇形怪状的零件，对计算机来说无非是程序控制的问题。
过去加工涡轮和螺杆是极高难度的工作，需要七八年以上经验的技工才能胜任。
现在只要机器有相应能力，有几个月培训的普通中专生就可以干了。
数控机床这么好，但国内在九十年代基本靠进口，比如日本的‘发那科’。
人家卖给你还是看得起你，要设下诸多限制的。
不能挪，不能拆，随时要接受厂商检查。机床内还保留记录，不许变更生产用途，否则机器自动锁死。
之前周青峰手下没足够的专业人员。弄来数控机床，他也不可能自己拿着说明书去安装。
这种高科技玩意可不比通电就能用的486电脑。它对地基都有要求，必须保证绝对的平稳，否则影响精度。
周青峰要搞技术***，既然cad都搞了，那么数控机床也搞吧。反正看说明书头疼的不是他。
这次运来的‘工业垃圾’是江浙一带造的杂牌机床。大概是十几年后的产品，连个操作系统都没有，就是z80的单片机控制。
这玩意需要在电脑上完成程序编制，设定刀具和电机的运作，再烧录一块存储芯片插入机床的单片机电路板内。
普通的三轴低档产品，精度也算不上多高，没啥可说的。
倒是随同运来的两部叉车更让周青峰开心。有了叉车，搬运货物就简单多了，效率大增。
可在车间的工人眼里，用叉车搬出来的数控机床就不一样了。跟普通机床粗苯的外形不同，这数控的玩意在外表上就显得高档。
在铸造车间旁边就是‘圣光机械’的机加工车间，来自魔都的牛师傅听着运来了数控机床，主动指挥轻卡卸货。
“哎呀，这个机床好啊。先进，先进！比我在魔都厂用的都先进。”
一圈工人围着卡车看热闹，牛师傅把人群赶开，指挥叉车将机床搬进车间。车间地面重新做了固化，确保安装的机床足够稳定。
牛师傅一边赶人，却又同时眉开眼笑的嚷嚷着进行科普，“我原来待的厂子花了好多外汇买美国二手的数控机床。
可美国佬坑我们，卖的是很老的产品，程序输入居然要用打孔的纸带。这都什么年代的破玩意，还当宝贝般卖给我们。
后来纸带用废了，没人懂那玩意，价值百万的设备就此报废。太可惜了。”
看热闹的工人听的懵懂，交头接耳的议论。好多人都觉着牛师傅在瞎胡扯，数控机床那玩意是何等的高档，怎么可能用纸带控制？
两者不搭界呀。
书魅索菲亚有个特殊能力就是‘伪造文书’，牛师傅手里抓着几本被修改过日期等信息的机床操控说明，极其肯定道：“这肯定是日本货。”
众人好奇，问为什么？
“日本人想赚我们的钱，用心还是挺细的。只有他们才会出中文的说明书。如果是德国货，你还得学一门德语。那帮欧洲佬可傲慢了。”
操作说明又厚又重，里头罗列大量外人看不懂的数据。
只有牛师傅越看越乐，“哎呀，这日本人搞的东西就是细致，我越看越觉着这说明书像是中国人写的。”
“说不定就是我们国产货呢？”旁边有个学徒探头问道，“我看机器上的铭牌都是汉字。”
牛师傅当即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国内没这种产品。这肯定是周总走私进来的进口货，有汉字可能是为了遮人耳目。
按这书上说的，操作很简单哦。厉害啊，真厉害啊。这种好东西居然能弄进来。有了这数控机床，我们以后就省事多了。”
数控机床的安装需要专业人员，一般有原厂派人来。
但周青峰哪来什么‘原厂人员’，他只能从自己招揽的骨干中挑了二十来个有经验的聚在一起，抓着说明书埋头苦读。
史维奇这几天就跟‘万金油’似的到处跑。因为他既懂计算机又懂机械，刚刚清理出几百台486，组网的任务还没完成，就被派来安装数控机床。
‘普通’的三轴联动数控机床，配套的刀具，夹具，润滑液，编程软件和电脑都有。史维奇正带着人忙于安装调试，一个电话打到他的‘大哥大’上。
还是介绍工作的魔都同学，神神秘秘的问道：“老史，听说你给一家啥‘圣光’私企装数控机床？”
史维奇正看着说明学机床的编程。
其实这很简单，就是一连串的命令行设置几百上千个参数，告诉控制机床的z80芯片什么时间动那个步进电机，主轴什么转速，刀头转多少角度，切削多深。
低档数控机床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同学来问，老史应了声，“是啊，正忙着呢。这消息传的好快，机器还没调试好，你怎么就知道了？”
同学不回答，只继续问道：“那机床是什么牌子，什么型号，性能咋样？”
“不认识的牌子和型号，有个师傅说是日本货，但我总觉着不对劲。性能么......，调试还没弄好，但按操作说明来说是真不错。
三轴联动的小型机床，普通工件都有对付。我注意了一下，半闭环的伺服机构，可以进行曲面加工。
操作手册说起精度在十个微米，具体的还不知道。这个精度不算差了，一般需求都可以应付。
值得注意的是刀具，操作说明上主轴转速到一万五，切削速度能有60m/min。那么这个刀具是真的厉害了。”
史维奇说的很细，他同学也静静的听。听完性能描述，对方问了句，“知不知道你们周总花多少外汇买的？”
“他这是走私货。”
“走私货难道就不要外汇呀？”
说得也是呀！
史维奇脑子里亮起个问号。这‘圣光’的周总能耐也太大了，他怎么什么好东西都能搞到？就没见他犯难过。
同学聊了半天，最后问了一句，“帮忙问问你们周总，他能不能搞到国外的五轴联动大型数控机床？价格其实都好说，只要有货就行。”
这一问，史维奇便明白了。
第0445章 数控机床（2）
国内网络上关于五轴联动数控机床的段子流传多年。
从80年开始，日本东芝为拓展苏联市场，派出高级职员进军莫斯科。
毛熊一贯有引进国外技术的习惯，正好需要先进机床来制造大型船用螺旋桨。
当然，这设备受‘巴统’协议管制，禁止向红色政权出口。
但为了赚钱，资本家是真的会出售吊死自己的绳索。
毛熊和东芝都有需求，差不多是一拍即合。交易在83年达成，85年被举报，87年被调查清楚。
鹰酱为之震怒，可谓是轰动世界。
这件事里，倒霉蛋只有东芝的几个替死鬼。
毛熊虽然受到更严密的监管，但机床已经到货，他们的核潜艇也好，大型军舰也罢，水下噪音为此大大降低。
至于鹰酱代表的西方，一两件尖端设备并不能动摇他们在经济和军力方面的绝对优势。实际上，毛熊离死不远了。
整个事件中，兔子都是看客，留着哈喇子羡慕毛熊弄到的设备，可看看自己瘪瘪的钱包，连偷偷走私的念头都没有。
走私也得给钱啊，还得两倍乃至几倍的给钱。这么大风险的事，一旦曝光就得掉脑袋，没钱谁理你？
周青峰搞点家电外汇，国内都睁只眼闭只眼。但他搞来了数控机床，立刻触动了某些部门敏感的神经。
普通的数控三轴联动机床，对于目前国内来说好是好，但还没到求之若渴的地步。
这产品花点外汇还是可以买到的，就是贵了点，不划算。但周青峰这条路子却很新奇，值得关注。
史维奇接到电话没多久，帝都方向就来了五六个人，乘飞机抵达天阳。降落后，市局派专车来接，用的还‘圣光’捐赠的‘长安之星’。
来的几人都身穿便衣，因为任务密级不高，车内气氛较为轻松。市局的同志随口聊几句，谈谈‘圣光’和周青峰的些许趣闻。
到了天阳机械厂，市局同志拿出证件，直接把车开了进去。‘圣光机械’租下的车间内灯火通明，地面墙壁被映照的雪白，和普通厂区完全不同。
“这地方还真不一样哪！”
由市局的干警介绍，穿便衣的几人见到史维奇，彼此握手相互介绍。他们一人来自帝都的部委，其他的则来自高校和科研机构。
车间的一角摆着四台正在安装的数控机床，二十几个技工和三线骨干围着机床忙碌。他们首先要将机床固定好，这个过程非常繁琐，需要反复测量调整。
史维奇拿来了机床的操作说明，分发给帝都来的几位。一行人低头默默的看，主要扫过性能数据方面的内容。
怎么说呢？
平平无奇。
这批数控机床比普通手工机床自然是强的多，但一点也不让人惊艳。部委来的那位开口问道：“这东西是怎么运进来的？”
“大概是走水路，沿着长江逆流抵达九江，再南下运到天阳。”市局同志介绍道，“但我们还不确定，因为水路真的不好查。”
部委来人眉头皱的更深，却没再说什么。‘圣光’现在显得人畜无害，没谁会闲着没事死命去查，难得糊涂才便于合作。
帝都几人是来调查的，现在机床都没安装好，只能也跟着干活。
六点半下班，技工和骨干们也不下班。好些人摸出移动电话，纷纷给家人讲今天要晚点回去，晚饭就在厂里吃。
部委来的那位为此惊讶莫名。他原本还有些傲气，可看到伺候机床的二十几人过半都配‘大哥大’，顿时有些难以接受。
史维奇也刚刚结束通话，收拢移动电话的天线，对帝都的几位笑道：“没啥，在‘圣光’内部，这‘大哥大’是标配。”
这玩意在地方私企居然标配？这让在帝都的公职人员情何以堪？
“你们公司发的？”
“是啊。技术人员人手一台，一点也不稀奇。公司还包每个月三百块话费呢。”史维奇说着话时自豪的很。
这年头移动电话贵，通话费也贵。若是公司不包话费，史维奇都舍不得打电话。可现在他扬扬‘大哥大’，随手放在工作台上。
第一代移动电话太重了，带身上实在累赘。
大伙到工作岗位都会将它放下。由于配置的人太多，每部电话上必须贴上名字，否则会弄混。
刚刚没注意，帝都来的几位现在才感觉吃了个瘪。‘圣光’的‘大哥大’普及率比他们所在的单位还高，高到离谱。
到了六点半，车间里休息会。后勤部的机动三轮车给他们运来了晚饭，两荤一素，还配一桶热汤。
史维奇招呼几声，从帝都的几位喊道：“来来来，一起吃吧。我们公司的伙食还是很不错的。”
主菜是辣椒炒鸡肉，主食有饭有面，花样不多，但分量足够。
帝都来的几位经常出差，对基层的伙食状况非常清楚。
一般只有地方领导出面，才能下馆子搓一顿。普通职工的生活就很一般了。
可部委那位手里捏着个掉皮的搪瓷碗，望着机动车上几个大大的保温桶，不解的问道：“这是机械厂食堂给你们供应的？”
“不是。”史维奇摇头，“这破厂食堂烂的很。我们根本不去吃。
这伙食是‘和谐超商’的职工做的。我们吃了之后要打分，市里好些贫困家庭就靠这份工作养家。”
帝都的几位没听懂，史维奇却随口说道：“公司挺有人情味的，最近还招收一些市里的贫困中学生打零工。
给的钱不多，但真的解决大问题。
前次碰到个孩子原本要辍学的。我跟他说哪怕考不上高中，考个职校也能在‘圣光’一个月拿两三百。他立马发奋要读书了。”
史维奇原籍魔都，在贵州待了十几年，无辣不欢。他推了推眼镜，捧着个饭碗扒拉几口辣椒，笑的可开心。
这让帝都来的几位觉着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五分钟吃完饭，车间内继续干活。
帝都来的几位主要是来判断周青峰的走私能力，搞清楚这位主弄来的数控机床是个什么水平。
操作说明只能算参考，还的完成安装调试实际用一用。
到了夜里十点，史维奇等人还在忙碌，车间外忽然又来了一批人。领头的赫然是萧金浪。
三线人员都是老萧亲自招募的，他进来就扫了几眼，立马认出装配机床的人员中多了几个陌生面孔。
“这几个人是哪来的？”老萧找到史维奇来问。
市局的同志还没走，凑过来低声说道：“国科委的。”
部委那位也奇怪，扫了眼萧金浪。
市局同志只能压低声音再次答道：“那边是国安的人，你们两边同时盯上这家了。”
地方每个公安局都会有一个处或者课是国安的人。两个班子一套人，对外不挂牌，平时不声不响，严格保密，不干涉地方。
而不同部委各有职责，互不通气是常事，偶尔也能盯上同一个目标。
老萧带来的人更沉默，跟帝都那批人干同样的事。
史维奇再想想自己在魔都同学的嘱托，立马觉着‘圣光’内部看似风平浪静，其实不知道被掺了几家势力。
萧金浪只粗略翻了翻操作说明，对机床的具体性能并不太在意。他只要知道确实有这么一批机床被‘走私’进来了就行。
确认此事后，老萧就对车间内众人问道：“你们上一次见周总是什么时候？”
史维奇诧异的反问道：“要找周总，你打他电话呀？”
“电话打的通，我还要来这里？”老萧没好气的回答。他心里暗道：“周青峰那小子不知哪去了？已经两天不见人影。”
第0446章 帝都来人
国内网络上关于五轴联动数控机床的段子流传多年。
从80年开始，日本东芝为拓展苏联市场，派出高级职员进军莫斯科。
毛熊一贯靠出口资源赚外汇，几百年来就有引进国外技术的习惯。他们正好需要先进机床来制造大型船用螺旋桨。
当然，这设备受‘巴统’协议管制，禁止向红色政权出口。
但为了赚钱，资本家是真的会出售吊死自己的绳索。
毛熊和东芝都有需求，差不多是一拍即合。交易在83年达成，85年被举报，87年被调查清楚。
鹰酱为之震怒，可谓是轰动世界。
这件事里，倒霉蛋只有东芝的几个替死鬼。
毛熊虽然受到更严密的监管，但机床已经到货，他们的核潜艇也好，大型军舰也罢，水下噪音为此大大降低。
至于鹰酱代表的西方，一两件尖端设备并不能动摇他们在经济和军力方面的绝对优势。实际上，毛熊离死不远了。
整个事件中，兔子都是看客，留着哈喇子羡慕毛熊弄到的设备，可看看自己瘪瘪的钱包，连偷偷走私的念头都没有。
走私也得给钱啊，还得两倍乃至几倍的给钱。这么大风险的事，一旦曝光就得掉脑袋，没钱谁理你？
周青峰搞点家电外汇，国内都睁只眼闭只眼。但他搞来了数控机床，立刻触动了某些部门敏感的神经。
普通的数控三轴联动机床，对于目前国内来说好是好，但还没到求之若渴的地步。
这产品花点外汇还是可以买到的，就是贵了点，不划算。但周青峰这条路子却很新奇，值得关注。
史维奇接到电话的隔天，帝都方向就来了五六个人，乘飞机抵达天阳。降落后，市局派专车来接，用的还‘圣光’捐赠的‘长安之星’。
来的几人由一名处长带队。因为任务密级不高，大家身穿便衣，气氛较为轻松。市局的同志随口聊几句，谈谈‘圣光’和周青峰的些许趣闻。
到了天阳机械厂，市局同志拿出证件，直接把车开了进去。
‘圣光机械’租下的车间内灯火通明，地面硬化，墙壁被映照的雪白，和普通厂区完全不同。
“这地方还真不一样哪！”
由市局的干警介绍，穿便衣的几人见到史维奇，彼此握手相互介绍。其中处长来自帝都的部委，其他的则来自各高校和科研机构。
车间的一角摆着四台正在安装的数控机床，二十几个技工和三线骨干围着机床忙碌。他们首先要将机床固定好，反复测量调整。
史维奇拿来了机床的操作说明，分发给帝都来的几位。一行人低头默默的看，主要扫过性能数据方面的内容。
怎么说呢？
平平无奇。
这批数控机床比普通手工机床自然是强的多，但一点也不让人惊艳。部委来的处长姓陈，疑惑的问道：“这东西是怎么运进来的？”
“大概是走水路，沿着长江逆流抵达九江，再南下运到天阳。”市局同志介绍道，“但这只是个猜测，因为水路真的不好查。”
郭处长眉头皱的更深，却没再说什么。
‘圣光’现在显得人畜无害，周青峰又披着海外赤子回国投资的招牌，手里更是拿着大把外汇。没谁会闲着没事死命去查，偶尔难得糊涂才便于合作。
帝都几人是来调研的，考察‘圣光’基本情况。现在机床都没安装好，他们也跟着干活。
六点半下班，技工和骨干们不下班。好些人摸出移动电话，纷纷给家人讲今天要晚点回去，晚饭就在厂里吃。
一台台‘大哥大’是如此的惹眼，陈处长为此惊讶莫名。他到了地方上还有些傲气，可看到伺候机床的二十几人过半手持‘两万三’，顿时有些难以接受。
这也太豪气了吧！
史维奇也刚刚结束通话，收拢移动电话的天线。帝都几位的神情让他心生激荡，笑道：“没啥，在‘圣光’内部，这‘大哥大’是标配。”
这玩意在地方私企居然标配？让在帝都的公职人员情何以堪？
“自己买的？”
“不是不是，这可买不起。”
“你们公司发的？”
“是啊。技术人员人手一台，一点也不稀奇。公司还包每个月三百块话费呢。”史维奇说着话时自豪的很。
这年头移动电话贵，通话费也贵。若是公司不包话费，史维奇都舍不得打电话。可现在他扬扬‘大哥大’，随手放在工作台上。
第一代移动电话太重了，带身上实在累赘。
大伙到工作岗位都会将它放下。由于配置的人太多，每部电话上必须贴上名字，否则会弄混。
刚刚没注意，帝都来的几位现在才感觉吃了个瘪。‘圣光’的‘大哥大’普及率比他们所在的单位还高，高到离谱。
过去一向是地方羡慕帝都的福利待遇好，今天头一回让帝都几位看傻眼。
到了六点半，车间里休息会。后勤部的机动三轮车给他们运来了晚饭，两荤一素，还配一桶热汤。
史维奇招呼几声，从帝都的几位喊道：“来来来，一起吃吧。我们公司的伙食还是很不错的。”
主菜是辣椒炒鸡肉，主食有饭有面，花样不多，但分量足够。
帝都来的几位经常出差，对基层的伙食状况非常清楚。
一般只有地方领导出面，才能下馆子搓一顿。普通职工的生活就很一般了。
可陈处捏着个掉皮的搪瓷碗，望着机动车上几个大大的保温桶，不解的问道：“这是机械厂食堂给你们供应的？”
“不是。”史维奇摇头，“这破厂食堂烂的很。我们根本不去吃。
这伙食是‘和谐超商’的职工做的。我们吃了之后要打分，市里好些贫困家庭就靠这份工作养家。”
帝都的几位没听懂，史维奇继续随口说道：“公司挺有人情味的，最近还招收一些市里的贫困中学生打零工。
给的钱不多，但真的解决大问题。
前次碰到个孩子原本要辍学的。我跟他说哪怕考不上高中，考个职校也能在‘圣光’一个月拿两三百。
他听着‘两三百’的数，立马发奋要读书了。”
史维奇原籍魔都，在贵州待了十几年，无辣不欢。他推了推眼镜，笑哈哈的捧着个饭碗扒拉几口辣椒，可开心了。
这让帝都来的几位觉着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五分钟吃完饭，车间内继续干活。
陈处带队主要是来判断周青峰的走私能力，搞清楚这位主弄来的数控机床是个什么水平。
操作说明只能算参考，具体情况还的完成安装调试实际用一用。
到了夜里十点，史维奇等人还在忙碌，车间外忽然又来了一批人。领头的赫然是萧金浪。
三线人员都是老萧亲自招募的，他进来就扫了几眼，立马认出装配机床的人员中多了几个陌生面孔。
“这几个人是哪来的？”老萧找到史维奇来问。
市局的同志还没走，凑过来低声说道：“帝都来的，带头的这位陈牧陈处长是国科委的。”
陈处长也奇怪，扫了眼萧金浪。老萧却不介绍自己带来的是什么人。
市局同志只能压低声音再次答道：“这位是《**日报》的萧同志，现在就任‘圣光机械’的联络总监。他带的人应该也有些来头，和你们同时盯上这家了。”
不同部委各有职责，互不通气是常事，偶尔也能盯上同一个目标。老萧带来的人更沉默，跟帝都那批人干同样的事。
史维奇再想想自己在魔都同学的嘱托，立马觉着‘圣光’内部看似风平浪静，其实不知道被掺了几家势力。
陈处长只粗略翻了翻操作说明，对机床的具体性能并不太在意。他只要知道确实有这么一批机床被‘走私’进来了就行。
确认此事后，陈处长就对萧金浪问道：“萧同志，能安排我们见一下周青峰吗？这机床不错，有些事想当面跟这位周总谈谈。”
老萧却一皱眉，扭头对车间内众人问道：“你们上一次见周总是什么时候？”
史维奇诧异的反问道：“要找周总，你打他电话呀？”
“电话打的通，我还要来这里？”老萧没好气的回答。他心里暗道：“周青峰那小子不知哪去了？今天就没见到他。”
第0447章 周大爷去哪儿了？（1）
周青峰喜欢乱跑，字面意思的乱跑。让他待在办公室里批文件，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圣光’体系内的人经常找不到自己的总裁，因为压根不清楚他在什么地方。
在四台数控机床运来之前，周青峰就不知去向。他只打了几个电话安排工作，随后连电话都打不通。
深夜，机加工车间还留一批人加班。史维奇等人都坐公司派来的车回去休息。倒是萧金浪等两批人有点挠头。
老萧很清楚周青峰的性格——有事直说，别弯弯绕。若想要限制进口的数控机床，一个电话打过去问就行了。
可现在根本联系不上那小子。
国科委的陈牧凑近萧金浪，低声沟通道：“萧同志，你跟这周青峰关系比较近，能不能抓紧联系一下？
现在国际形势越来越紧，如果真有条路子，我们也好做安排。有些事真拖不得，一天都拖不得。”
毛熊已经是躺在icu里插管的状态，随时可能寿终正寝。毛熊若是一垮，红色阵营里就兔子个头最大。
实际上，西方在90年以后对国内的技术封锁放松了许多。经济上的封锁在‘复关入世’的谈判中屡经波折，但总体是向好。
可这是‘事后诸葛亮’的看法。人总是必须活在当下，谁也不敢去赌未来。国际关系中永远是见招拆招。
只有脚盆才动不动就把国运当赌注压上台面，赌赢了会所嫩模，赌输了就是给鹰酱当几十年的狗。
还是自备狗粮的那种。
鹰酱在海湾切瓜砍菜，把兔子吓的都要急了眼。国内正到处抓救命稻草，有可能的路子都要尽快趟一趟。
萧金浪很明白国科委几人的想法。他应了声，掏出移动电话拨打林婉的号码。
时间已经很晚，林大秘也早就睡了。从她接电话拖长语调的‘喂......’就能听出她满心的不耐。
“不好意思，林秘书。我是萧金浪，有件急事想问你一下，知道周总在哪里吗？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他，也打不通他的电话。”
萧金浪努力解释，毕竟他目前的公开身份是‘圣光’的联络总监，比林婉还低半级。
半夜里被吵醒却被询问周青峰的去向，林婉在床头坐起，很简单的回复道：“如果你找不到周总，那就说明他此刻不想被人找到，等着他找你吧。”
“但我这边真有些急事......”
“总裁的行踪对外保密，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信息。再说一次，如果你找不到他，说明他就是不想被你找到。”
电话挂断了，林婉等于什么也没说。
萧金浪不死心，又去拨黄鹂的号码。
面对同样问题，法务总监更是没好语气，“萧总监，知道现在几点吗？如果你找不到周总，我也找不到呀。”
“很抱歉，确实有点急事。我就想你跟周总关系比较好，会不会知道他在哪里？”
“你是不是在猜周大总裁正在我的床上躺着。只要我转个身轻轻推几把，他就能爬起来跟你通话？姓萧的，老娘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
啪......，黄鹂翻脸的速度比挂电话更快。
萧金浪闹个土头灰脸，只能对国科委的同志说道：“等天亮再说吧，周青峰这小子此刻可能真不希望被人找到。”
众人的猜测里，周青峰此刻也许正在干走私的勾当，找不到倒也正常。大家只能先安下心，等待时机。
第二天，周青峰还是不知去哪儿了？
萧金浪问龚伟，龚伟哈哈一笑，扯东扯西没一句实话。问郑教授，得到的答复也是‘不知道’。问欧阳君，欧阳反问萧金浪，他也正在找周青峰。
到处问了圈，真的没消息。
帝都的陈处长却迫于上级压力，恳请萧金浪道：“上头对这事催的挺急，要不带我们在天阳转转，也算考察了‘圣光机械’的状况。”
老萧也没奈何，点头答应。
天阳市内没啥看头，就是‘圣光机械’租的车间，几家生意不错的店面，还有市郊太平桥一带的工地。
陈处长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南头乡’，表示要去看看。
于是老萧只能开了辆‘长安之星’带陈处长下乡，先去安东县。从市里到县里也不远，但车开了一半就发现道路施工，只能缓慢通行。
“哎呀，这天阳还真是个小地方，路这么窄这么破。”陈处长在副驾驶座上朝外看，时不时的吐槽，心中觉着这才是真正的地方小城。
施工路段特别长，又缺工程机械，只有几百号农民工挥舞铁锹铁铲在干活。原本的路面被挖开，车辆通过来回颠簸。
由于缺乏重载卡车，拉沙石水泥的都是些改装的机动三轮。顶多是牵引式的搅拌机有点看头，用柴油发电机供电使用。
“天阳还真是穷，我头一回见工地上用这么多三轮来拉货的。”陈处长乐呵呵的笑，还指着搅拌机说道：“那机器看着也是地方小厂搞的，不伦不类。”
萧金浪瞥了眼，淡淡说道：“天阳肯定比不了帝都，但这里的老百姓也在想尽办法发财致富。
今年天阳的经济增长必然超过十五个点。你看到的这条路，就是市里向企业搞实物贷款借钱修的。这家企业就是‘圣光’。
‘圣光机械’靠造三轮车和搅拌机起家。你看到的都已经是第二代产品了，早期的产品还不如现在的呢。”
‘圣光’的第一代搅拌机压根就是工人们自己瞎琢磨打造的，每小时的出料量只有可怜的五个立方。
在三线骨干加入之前，周青峰就把天阳的技术力量招募来，正儿八经的设计一款水泥搅拌机。
天阳市内的国营供应商几乎是被周青峰用刀子逼着改善产品质量，让懒散的管理者和工人如同挨鞭子的奴隶般振奋。
国内**十年代的国企问题根子并不是技术和资金，大多是臃肿而低效的管理。
事实证明，只要管理跟上来，哪怕技术差点也是可以生产出质量过关的产品。这样的产品在国内国外同样有市场。
高端产品市场其实很小，反而是低端产品市场广大。
‘圣光机械’就用两三个月时间，升级的第二代滚筒式水泥搅拌机每小时出料量达到二十个立方，这已经算合格产品了。
“别瞧不起这些搅拌机和三轮车。就靠这么些低端的设备工具，天阳市的基建搞的挺不错。
天阳人口多，农业没啥出路。但就这么个工地，几百个农民就有工作了。虽然他们月收入才几十上百的，但比种地可强多了。
我们跑的这条路，明年下半年就能修通，工期和投资比正常情况缩短一半。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
听了萧金浪的讲述，陈处长啧啧称奇，反问道：“承包这条路的是什么人？工程预算多少？”
“施工单位是和谐建设，周青峰搞的工程公司。他一时半会没人手，就拉好些乡镇建筑队挂靠，吞并后统一管理。”
“这岂不是左手倒右手的买卖？”
陈处长的语气一变，戏谑说道：“跟政府搞好关系搞工程实物贷款，用的还是自家施工队。
周青峰挺会做生意的嘛。这其中得赚多少？”
“还款周期十年，利润大概是两倍。但考虑到现在的银行利率，这基本是白送的工程。”萧金浪说完给了一句结语，“你们根本不了解周青峰。”
第0448章 半年成果（3）
路边摊的午饭人均一块钱，称得上相当廉价。可就这个，好些来赶集的农民也吃不起。
萧金浪付了钱，打算带陈处步行去看看‘和谐超商’在县城开的店。
安东县的县城就是山岭河谷地构建的两条平行街道，面积相当小，步行一小时就可以逛遍全城。
在天阳市完成布局后，‘和谐超商’按周青峰的要求逐级下沉。毕竟市内只有不到百万人口，但天阳地区总人口近千万。
和市里的店面有所不同，县里房租更便宜，一家超商连续租了四五间店面。包括二手的家电，家具，服装，日用品，甚至包括一家快餐店。
快餐店倒是萧金浪没见过的，门口反而很多人。陈处长站着瞄了几眼，诧异的说道：“这有点像国外的麦当劳，我在美国吃过。”
二十几平米的店面，大量使用亮色装修材料。‘圣光’的标志非常闪亮。店内进行吊顶，墙壁粉刷一新，专业的烹饪灶具摆在柜台后。
不过这场面跟麦当劳还是不同。
国内目前食用油产量不足，油炸食品没办法推广。倒是机器包的饺子大规模上市，大锅里一煮，个个飘在翻滚的热汤中。
国内当前的餐饮业很大问题是对外观不太讲究，还自嘲‘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厨房里到处是黑乎乎的油烟，灶台上满是灰尘。
到周青峰的快餐店，所有桌椅柜台，餐具厨具都必须天天清理。所有服务员和厨师必须穿的干干净净，遮发戴帽。
总之就是要做到差异化经营，给顾客新鲜感，高档感，走过路过看着就有食欲。
萧金浪看了眼贴在墙壁上的菜单，都是些馒头包子饺子烧饼之类容易加工的食品。任何太麻烦的菜式全都看不见。
此外店内还有冷柜，专门出售成品速食，另外还卖饮料和雪糕。现在才五月初，天气也不热，还是有不少小孩跑来买汽水。
在这店门口站了会，老萧两人顿时觉着不该在路边摊吃午饭，在这儿吃应该更好些。陈处长摸摸肚子，叹道：“买瓶饮料喝喝吧。”
可口可乐的价格长期不变，两块五一瓶。健力宝现在也不便宜，普通家庭都喝不起。但地方上往往有自己的饮料厂，卖的就廉价多了。
‘和谐超商’就让天阳汽水厂搞代工，生产的汽水贴自己的牌子到处买。五毛一瓶，玻璃瓶回收的话还能倒找一毛。
这饮料业一旦创出口碑实在暴利。陈处长花一块钱买了两瓶，开瓶喝了一口，猛的喷出来。
“怎么了？”萧金浪手握瓶子正要喝，被吓着了。“太难喝？”
喝倒不难喝，但帝都来的处长没见过周青峰这种胆大包天的人。他怔怔指着瓶身上的贴纸，“这怎么能画的如此......”
‘圣光’牌汽水嘛，商标自然是透过少女裙底的圣光了。
“这也太教坏小孩子了吧。”处长气恼的要骂。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萧金浪表示淡定，举起瓶子喝一口，“听公司的人说，这商标是周总裁亲自设计的。”
噗......，陈处长又喷了一口，深切感受到周青峰的恶趣味。
冰爽的汽水挺好喝，焦糖甜味带来满足感。二氧化碳从口中冲出，特别舒服。难怪小孩子们都喜欢。
为了吸引人流，快餐店外还摆了台大彩电放录像。这招在南头乡就用过，效果特别好。店铺外的路人少不了过来瞧几眼，尤其是小孩子。
今天放的片子是‘罗丹的情人’，伊莎贝拉.阿佳妮的成名作。大概是荷尔蒙过于旺盛，法国人的电影么，总是那么多的令人......，蠢蠢欲动。
总之现在的阿佳妮漂亮的像仙女。
周青峰倒是想放点国内的电影电视剧，奈何找不到好看的。总不能天天放‘西游记’吧。
大彩电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的人特别多。好些学生不上课，偷偷挤在人群里看，少不了被大人呵斥几句。
老萧瞧了眼，踱步走到其他几个店面。他很敏锐的发现在县城卖的二手货明显更低档些，价格往往在五百块以下。几块钱的日用品却特别多。
这些不算什么，反倒是店门口的一块牌子吸引了老萧注意。上面是招工招聘和培训的启事，居然有免费培训包就业的字眼。
陈处长不解的问道：“周青峰到底在搞什么？他不好好的做走私生意，尽搞些乱七八糟的。”
“你不能把那家伙当正常人，他可能就是闲着无聊。”萧金浪也没别的解释。他调查过半个月，太清楚周大爷搞了多少事。
招聘的告示下也有不少人围着，时不时有人进店内询问。工资，工种，工作地点，培训内容，事无巨细，都是要问的。
萧金浪进店内，出来就拿着一张印刷粗劣的宣传单。上头是不同招聘岗位的详细描述，大部分都是‘和谐商行’在招人。
陈处长挤个脑袋过来，瞄了几眼就‘哎呦’的惊叹道：“这有没有搞错，工资给那么高？”
其实一点也不高，无非是工地干活的搬砖苦力月薪一百，包吃包住而已。要求是勤劳肯干，任劳任怨，服从命令，不馋不懒。
还有就是给工地做饭的厨子，男女年龄都不限，但要求做体检。
最奇怪的是哪怕是最普通的苦力，一律军训三天。管你是四五十岁还是二三十岁，一律如此。
“这大概不是周青峰搞的规定，而是‘和谐建设’的某位工兵营长受不了农民工的自由散漫。”萧金浪给出解释。
“还有这等事？”陈处长觉着开了眼界。自打到了天阳，所见所闻竟是新花样。他亲自进店内问了问，出来便连声感叹。
“说是已经雇了一千多人，这一个月工资就要花掉至少十多万。现在还能雇这么多人的企业真少见，难怪天阳全力保他。”
望着几个店铺门前拥挤的人群，萧金浪低语轻叹道：“你别看周青峰花的多，其实他赚的更多。
我以前调查只能看到表象。可担任联络总监后，可以看到不少公司内部报表。
你别看‘圣光’搞的走私货，其实这家公司在市以下铺开的店面也在赚钱。”
陈处长瞟了眼摆着店铺外便宜卖的锅碗瓢盆，不相信的反问道：“你说这些几毛钱一个的东西也能赚钱？”
“能。”萧金浪点点头，“薄利多销而已。周青峰喜欢搞实物贷款，动不动一个月就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出去。
看着这些钱都打水漂。可拿他贷款的是什么人？都是平时没啥钱的穷人，买的也是最便宜的东西。
注意，‘圣光’搞的是实物贷款，周青峰把城里销不出去的日用品用很低廉的价格收来，当做贷款卖给农户。
贷出去的钱和货在外头流转一圈，最终又要化作资金和实物回到‘圣光’的账户上。
‘圣光’允许贷款的人以劳动力和生产实物还贷。这种资金流动速度非常快，部分乡镇半个月就能转一圈。
想一想天阳几百万人口，底层的生意要被‘圣光’垄断了。你以为周青峰真亏钱？他精的很。”
按周青峰的话说，这叫做强行推动消费。
第0449章 半年成果（4）
对于萧金浪的话，陈处长不信。他觉着老萧夸大了‘圣光’的能力，毕竟要想渗透到基层做几百万人的生意，这太夸张了。
“没有足够的车辆，没有足够的人员，没有便利的通讯，怎么可能把生意做到整个地区？
不说别的，光我们俩跑到这小县城来，移动电话就没信号了。这通讯跟不上，很多事就没法做了。”
陈处长死命摇头。他不愧是在帝都坐办公室的，分析示例头头是道。这若是做篇文章必然花团锦簇，漂亮的很。
基础设施方面的困难当然有，可萧金浪也没说‘圣光’现在就能做几百万人的生意啊。
周青峰正拼命造三轮，到处修路，不停将赚来的软妹币花出去。他甚至能从银行拿利息比较低的贷款，到处在盖房子。
天阳市第一批国有不良资产清理整顿，出售的地皮完成交割。周青峰前脚把一千万港币交到工行，施工队后脚就开始拆市里火柴厂的厂房。
这第一笔交易如此轻松，极大增强了各方的信心，扫清了许多障碍。
工行还没把一千万港币焐热，早得到消息的外汇管理局就透过人行发来文件，要求立马将资金上缴。
省里也看到一条解决国企难题的新路，要求市里继续对这方面进行深入而大胆的尝试。
这也就是周青峰没那么多外汇。若是有个几百亿美元，只怕全省的国企都随便卖给他了。
目前的情况是，银行体系信不过市里，宁愿把钱贷款给周青峰。周青峰也信不过市里，宁愿搞实物投资也不给钱。
市里缺钱，自己都信不过自己的体系，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周青峰的实物投资算贷款，拼了命的搞基建。
只要能把基建搞起来，自然带动消费。
有这么一连串‘免死金牌’，萧金浪想不出还有什么困难能难住周青峰。
至于通讯的问题，这车和路都在搞，说不定哪天就有十几台程控交换机走私进来了。
老萧也懒得说服陈处长，只带着他继续走走看看。两人逛了县城，继续开车下乡。他们的目的地是周青峰原本的老巢南头乡。
‘长安之星’沿着唐江开进，出了安东县，道路就很难走。
这更让陈处长觉着老萧是在胡扯。他抓着车内的扶手，忍着颠簸带来的头晕，很是抱怨道：“就这种破路，还想做什么生意？”
路面坑坑洼洼，常年失修。面包车开的好像在蹦床，确实不好走。
“这么烂的路，干部下基层都难，其他的更别提了。”
对于这等抱怨，老萧也没法反驳。他只能降低车速，避开沿途坑洼，努力让车身平稳些。
转过一个山岭坳口，忽然视线开阔，唐江的水面出现在两人面前。老萧朝江面上指了指，“看到那条船没？”
江面上停着一条正在作业的挖沙船。现在天阳的工地特别多，挖起河沙就能卖钱，简直一本万利。
陈处长被颠的头晕，有气无力的看了眼车窗外，嗯嗯两声算是知道了。可就在车子开过的约莫两三公里，挖沙船就有五六艘。
“这么多？。”
挖沙船上配有柴油发动机，带动挖斗深入河床。一条船大概百来吨，挖半天就装满了。哐哐哐的机械声从河面传来，昼夜不停。
砂石看似不起眼，却是重要且不可或缺的建材，它对材质和大小还有相当要求，来源有限。
再过个二十来年，国内建筑行业会因为找不到足够的沙子而时不时停工。
这对很多人来说也是难以想象的事。因为全国上下搞建设搞的正是太多了。三年能用掉美国一百年消耗的水泥，这也算是登峰造极。
陈处长隔着车窗看了很久，忽然指着河面上一条被拖动的驳船问道：“那条船运的什么？”
驳船上装着黑乎乎的东西，乍一看是煤，但细一看又不是煤。看了半天才能确认，那就是淤泥。
萧金浪没进过太平桥码头内部，对驳船上运的淤泥却不陌生。他疑惑说道：“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天阳修码头挖出来的泥巴，运到乡下倾倒。”
建筑也要处理大量渣土，这些渣土往往就是运到市郊填埋。
只是多看几眼，老萧自己又加了一个解释，“‘圣光’在城南的太平桥好像建了个垃圾回收场。
方案已经提交，可能市里批了。这些也可能是垃圾场处理过的积肥。”
这倒是个合理解释，只要不仔细调查淤泥数量，还真没人能猜到真相。
河面上行驶的驳船大概两三百吨，将淤泥拉到沿岸临时修的码头。陈处长要求停车看看，两人就在码头附近看到一片用黑色腐殖淤泥覆盖的农田。
码头边有一台泥泵将驳船上的淤泥抽到农田中。田里有十来个农民戴着斗笠和手套，抓着铁锹铁铲在平整土地。
这让萧金浪都好奇，和陈处长上前看个热闹，顺便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干活的农民说方言，口齿不清，老萧问了半天也问不清。倒是操作泥泵的师傅干完活，过来跟他聊了几句。
聊过之后才知道，事情比老萧想的还复杂些。
“这些烂泥巴从‘圣光’的码头运来，种菜是挺好的。最开始是免费送给附近的村里，后来不知是哪个没脑子的想问‘圣光’公司要一笔淤泥处理费。
结果钱没收到，泥也没了。这块地乡里承包给‘圣光’的，原本是荒地，连草都不怎么长。
上个月来了几辆推土机把这块地给平了，连河岸到山那边，总共好几千亩呢。你朝远处看，那些推土机还在推呢。
推平后这边就要堆泥，听说要堆至少三十厘米厚。真是堆好，这块地就值钱了。靠近河岸不愁灌溉，地块大可以用机器种。种菜种粮食都不错。”
一条两三百吨的驳船看着挺大，但运来的淤泥铺在地里其实不多。铺三十厘米厚的话，更是铺不了多少。
这块田地就在道路边，越过一段田埂就是。干活的农民就是附近村子雇来的。陈处长走到堆淤泥的田边瞧了瞧，老萧更伸手抓起一把黑泥。
淤泥看着挺多，但含水量极大。要铺满几千亩地，怕不得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吨淤泥才行。
天阳地处南方丘陵，土地以黄壤为主，肥力差。城市外的山岭上只有低矮杂草，见不到什么高大树木，因为土层实在太贫瘠。
若真是能铺上厚厚一层淤泥，对农业耕作来说自然是极好的。
“难不成那小子又要自己搞农庄种地不成？”萧金浪摇头苦笑。但这是好事，他也不多说什么。
第0450章 半年成果（5）
离开道路边的农田，萧金浪开着‘长安之星’继续驶向南头乡。下乡的路实在难走，原本还是破碎的水泥路，很快就变成单纯的土路。
整个下午，面包车都把时间耗费在道路上。临到要天黑，前方突然出现一道路卡。十几个村民见着有车出现，连忙从路边围拢上来。
有个老农操着一根木棍逼近车窗，带着浓重的乡下方言喝问道：“你们从哪里来的？要干嘛？”
这突如其来的一群人把老萧和陈处长都吓一跳。
处长原本晕车晕的难受，此刻却连忙惊声喊道：“倒车，倒车，这些是车匪路霸。快倒车！”
**十年代的车匪路霸太常见了。
轻则在地面铺一层钉子，让你去前头修车店花高价补胎。重则棍棒加身，打死了随便一埋，钱货两空。
国家数次‘严打’都跟此类事有关。
“莫慌，莫慌。”萧金浪的脸也有些白，可他强行按住要失控的陈处长，降下车窗朝外头的老农笑了声，“我们是‘圣光机械’的，周青峰周总的人。”
萧金浪把自己的工作证拿出来。老农没文化看不懂字，但上头有‘圣光穿裙底’的图案呢。这个厚脸皮的商标实在独一无二，是别家没有的。
“啊......”老农也松口气，回头对其他村民喊道：“自家人，自家人。不是县里来的王八蛋。”
副驾驶座上的陈处长惊魂未定，略带惊叹的低声问道：“‘圣光’在乡下的影响力这么大？”
老农则在外头瞧了瞧面包车，可惜的说道：“你们来乡里不应该坐车啊。坐船还快些，方便。我们这条路太烂了，这么好的车都糟蹋了。”
‘长安之星’开了一路，车体溅满了烂泥，底盘都哐当了好几次。萧金浪下车也觉着心疼，可他更奇怪老农带着人守在路上做什么？
这一问.....
老农领着人全都激动了，“县里想把‘圣光’在乡里的车间搬走，这怎么能搬？搬走了，我们怎么办？”
情绪宣泄的话语说不清，老萧安抚半天，反复问了多次，才大概搞清楚状况。
简单讲，安东县愕然发现自己下属的南头乡突然发财了。小小的一个乡，在过去半年里，人均产值飙升百分之五十。
原因很简单，‘圣光机械’联合冶院师生，用半年时间在天阳打通了制造三轮车的产业链。如今这小破车的产量暴增，销路又特别好。
南头乡的机修厂是‘圣光机械’最早的组装车间。县里的意思是把这个车间搬到县城，作为‘龙头企业’加以扶持。
现在傻子都能看出来，周青峰周总是真的厉害，搞经济是很有一套。随随便便弄个破三轮，当初瞧不起的人全都承认自己瞎了眼。
只是县里想搬，南头乡的老百姓不干了。乡里人也尝到了制造业的甜头，全力维护自己地方的利益。
南头乡的山坳里没啥土地，若非有政府发的救济粮，靠天吃饭得饿死。可自打周青峰承包了机修厂，乡里人找工作就容易多了。
随随便便干点啥，一个月几十块就到手。这种好日子上哪里找？
要知道也就半年前，何玉兰窝在个马王村，炒菜连油盐都舍不得多放。
乡村道路条件差，对方便的运输更渴望。可除了拖拉机，其他车辆都不愿意开过来。因此乡村对不怎么挑路的机动三轮需求量颇大。
好多人凑钱卖个三轮跑运输，比种地轻松，赚的还多。若是能被组装车间招工，月收入就更好。
乡里过去游手好闲的年轻人特别多，整天偷鸡摸狗到处惹事。现在有了工作，全都安分了。打架斗殴，寻衅滋事的也少。
老百姓就认个死理，县里觉着搬厂能带来更大效益，乡里死活不干。几个老农带人把路给拦了，只要是县里下来的干部，一律轰走。
要说这不是乡政府默认的，鬼都不信。
萧金浪两人搞明白缘由，都是哭笑不得。他们也知道这事没法劝，只能看周青峰如何解决。
确认是‘圣光机械’的人，老农立马让人把路卡搬开。
陈处长在车上问道：“这乡里真能拦着不搬厂？”
乡里的条件肯定不如县里，县里的条件也远不如市里。
思路正常的人都会把厂子搬走，节省运输成本。
可周青峰除了在市里大搞建设，租厂房扩产外，完全没有将南头乡组装车间撤掉的意思。
老萧就没法猜周青峰的想法，必然猜不中的。
重新上车启动，萧金浪轻打方向盘，说道：“周青峰给乡里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乡里肯定不愿意让他走。只要他开条件，什么事情都会答应的。”
说到这，老萧心中一动，似乎摸到点周青峰的思路。
车子再开半小时就进入南头乡。
乡政府所在地就一条街，但相比半年前郑教授夜里乘船而来的冷清。同样是入夜时分，街道上却是人声鼎沸。
唐江一条支流从南头乡穿过，竟然有几条工程船点着刺眼的碘钨灯在深挖扩展河道。
河岸边有数百人在修码头，几台挖掘机轰隆隆的响不停。几辆泥头车正来回跑，把个偏僻乡村烘托的极其热闹。
乡里的道路明显是刚刚整修过，街上的低矮瓦房也拆掉大半，一排搅拌机嗡嗡的响，这连夜施工的场面肯定持续好一段时间了。
“我半个多月前来过这里。”萧金浪伸出手指，面朝工地方向呐呐自语道：“半个月前还不是这样的。”
‘长安之星’绕过工地，老萧原本想带陈处长去看看机修厂改造的组装车间，却被繁忙的工地给吸引半天。
机械轰鸣的声音震动耳膜，但路人经过却无不耐，反而一个个眉开眼笑。萧金浪寻人问了几句，“这河道和码头的工程是怎么回事？”
“半个月前开始的，周总要继续在我们南头乡投资，这好日子才刚开始呢。”路人哈哈大笑的回应。
“那街上的房子呢？”萧金浪指着消失的瓦房，足有上百间没了，“老百姓的家都没了，他们不闹腾？”
“拆迁啊。一平米补偿八十块，好多人住了几十年的破屋子换了上万块钱呢。谁家不乐意啊？”
路人听来是得了拆迁的好处，毫无不满。。
不等萧金浪消化这场面，旁边窜过来中年人，拉住他的手问道：“你们是‘圣光机械’的吧？能见着周青峰周总不？”
老萧莫名其妙，但他好歹是公司总监，见周青峰还是容易的。他生怕这南头乡闹出乱子，反问道：“师傅，你有啥问题要反应吗？”
“哎呀，我有问题啊，我的问题大了。”中年人椎心顿足的焦虑，拉着萧金浪的手指向街道另一头。
“同志啊，你要跟周总反应一下。我是南头乡卫生所的老余啊，他之前就租过我的房子开修理铺。
我跟他是老交情老朋友了，不能对我这么狠心啊！”
百姓的疾苦令人同情，老萧抓紧余大夫的手，“不要急，不要急，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说。是不是施工队把你家房子给拆了？”
余大夫一跺脚，气得骂道：“我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施工队到跟前。可拆到我家门口就不拆了。
瞧不起人呢，凭什么拆别人不拆我家？！快点来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