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四章 启示已死,撕破脸皮
绿松石高塔一楼都是学徒,反应迟钝,能力弱小,杀它们的时候,鹿正康没有遇到什么碍难。
打扫战场,搜索战利品,鹿正康发现了新的教派。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他刚才还在惦记一个有教派的避难所呢。
“你们信仰什么?”
“外来人,我们信仰纯粹的魔法。”
鹿正康点点头,这个避难所里有三位居民,一位领袖,一位法师,一位牧师,“那么你们的魔法从哪里来?”
“从时空中来,一切存在与世界上的魔法,不论是过去存在,现在存在,还是未来存在的,都会回应我们的祈祷。”领袖一脸神秘。
鹿正康若有所思,问道:“你们这里,安全吗?”
“圣所会阻隔一切的邪恶!”牧师举着手中法杖,一脸的嫉恶如仇。
法师对鹿正康露出温暖的微笑,“在这里,你可以放下一切的戒备心,享受一次温暖的睡眠,去吧,去梦境中,其他盐裔会帮助你的。”
的确,在梦境里,能找到真相。
但鹿正康回想起自己最初的任务,要找到红城在无名之岛的化身,“你们见过外来者吗?”
“像你这样的?那可很多啦。”
“不,我说的是启示,真正的外来者,光之女。”鹿正康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严肃,而这些避难所居民的面色就变得诡谲起来。领袖目光游移不定,他的蓝色眼珠子就像打滑的肥皂膏一样在眼眶里滑行;牧师低头祈祷,喃喃自语着说给蚊子听的话,仔细辨别下,他居然是在说:恳求原谅。而一旁温和的法师笑容突然消失。
“你们见过她?”
“那不重要,你不会再见到启示的。”领袖低声,含糊地让人听不清楚。
“什么?”
“我说,你见不到启示了,救赎她没有来!”
鹿正康皱眉,“你们在撒谎,你们为什么要撒谎?”
“原则上我们应该对你的所有要求都尽可能满足,但那不是我们的义务。假如你对着根源魔法献上虔诚,我们会给你想知道的一切。”
鹿正康可不想再跪死一个信仰了,尤其听这几个教众的意思,他们信仰的根源魔法应当是与时空双树有着重大联系的,他贸贸然尝试,若是把时空双树搞崩溃了,他可能就永远困在游戏里了,而ra9和卡姆斯基没有亲手死在他眼前,他如何能冒这种风险?
“你们不能主动说,但也不能否认我的问题,是不是?”鹿正康逼问道。
三名教众都沉默不语。
“我当你们承认了,好,第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见过启示?”
不说话。
“不说话那就是见过咯,好啊,那我问,启示是不是死了?”
法师别过头去。
“怎么,是你们做的?”
“不不不,”领袖急忙摇头,露出讨好的笑容,他是一个皮肤耷拉的老头,露出这种神态时,格外像一头湿哒哒的老狗,让人不忍心再去接近了,“我们怎么可能会伤害启示呢。”
“那你们就是对启示见死不救!”鹿正康情绪激动起来,抱着膀子,一步步靠近领袖,“你们不是说救赎没有来吗?那为什么,她明明来了,还要看着她死?!”
“那不是我们可以介入的,朋友。你能想象那种无助吗?当年明白,自己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我曾问启示,我们能逃离这里吗?”牧师主动拦在鹿正康身前。
鹿正康眯了眯眼,“答案是不能。”
“是的,我们只是虚假的盐的聚合物而已,从来没有活过,也谈不上死亡,我们能做到的只有继续扮演自己的角色,朋友,我们不是对启示的死冷眼旁观,是启示拒绝了我们的帮助。”
“她在哪儿死的?”
“在岛上,但尸体已经被抛进了海里。”牧师摇摇头,露出可惜的神态。“你或许还能遇到她,假如运气好的话。”法师补充道。
鹿正康忍不住低声骂:“这帮猪队友,没一个可靠的!”他本打算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通知红城,让组织在外部动员抓捕卡姆斯基,可现在,在无名之岛,ra9和仿生人之父真是滴水不漏。
“启示是什么时候死的?”
“昨天。”领袖急促地说道,“不过,不是那个昨天,是概念上的昨天,大破灭后的第一日,永远无法到达的昨天。”
“好哇,好哇。”鹿正康只能来回的踱步,“你们,你们想要自由吗?”
“什么?”
“真正的自由!让我杀了你们,我会将你们的盐净化,然后,会前往一个新的世界,虽然我也不清楚那里是哪里,但情况一定不会更坏了,是不是?”
三名教众面面相觑。
领袖干巴巴地说道:“那也不必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
牧师看了一眼领袖,也低下头不说话了。
法师上前一步,“我要去。带我去。”
鹿正康抬抬手,“我要先进入梦境,你们还有考虑的时间,在我醒来后,告诉我最后的决定吧。”
领袖嘿嘿一笑,“那真是,真是再好不过……”
【老狗,舍不得窝吗。】鹿正康眯着眼。
无名之岛是囚笼,是体制,是会改变人的地方,让人适应这里的生存法则后就离不开它。
只有真正向往自由的人,才不会沉溺在虚假的安全感里。
鹿正康回想起占士·坚的话,“朋友,我们都是西西弗斯,祝你也找到属于自己的大石。”
大石即使被推上山顶也一样会落下来,可西西弗斯不曾放弃,他不是悲剧人物,他是英雄。鹿正康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英雄,可他活了两辈子,没有一刻向生活投降。
他躺在避难所的角落里,真正地睡了一觉。
他听到了海浪的潮汐,他躺在小舢板上。
有人在鼓掌。
“年轻人,你真的不怕死啊。”卡姆斯基掐着鹿正康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我明明已经警告过你了。”
鹿正康闭着眼睛打出一拳,被人轻松接下,卡姆斯基大笑着把他扔进了海里,鹿正康感到周围海水像是水银般沉重,压得他肺脏里最后一口气都喷了出来。
第六百九十五章 我可去你的吧
“不自量力。”卡姆斯基站在舢板上俯下身来,他的面容笼罩在阴影里,鹿正康抬着头与他对视,盐裔不需要呼吸,可鹿正康却感受到了急速加强的窒息感,他知道,是卡姆斯基想看着他垂死挣扎,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在这里,连反抗的能力都不存在,鹿正康便只是沉默不语了。
卡姆斯基突然嗤笑一声,脸上的浓荫散去,露出他笑眯眯的表情,说实话,他是一个很英俊的老年男性,又阳光又慈祥的。可他背后是一片黑漆漆,昏沉沉的天,鹿正康看着他,只觉得发冷,海水沁进他毛孔血管里去了。
“好一个硬气的小鬼!”他这样夸赞道,“鹿正康,对不对?梅花鹿的鹿,正确的正,健康的康。2077年6月22日出生,中华人民共和国,汉族,还是个高中生!你真的很出色,出色到让我都欣赏你了。”卡姆斯基语气平淡,可总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还在学编程,而你已经会自己制作ai程序了,我是在大学时才做出第一个ai的,她的名字你也很熟悉,ra9,我的爱人。”
鹿正康咧嘴,二十一世纪初就能制作ai,果然不愧是引领时代的天才。不过这样的天才居然也爱上了人工智能,真是够讽刺,看来不论人的智力发展到什么阶段,孤独总是如影随形。
卡姆斯基盯着船边的男孩,从他的神态上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你觉得好笑?确实好笑,不过我真的是很需要她,一个书呆子在学校被欺负,被女孩们看不起,他们当众扒下我的裤子,把我倒着塞在垃圾桶里,推着上了操场,我还记得太阳晒在我屁股上的感觉,火辣辣的,当时全校的人都看到了,我听到了每个人的笑声,学生的,老师的,还有扫地的,厨师们,他们笑得我在垃圾桶里直发抖。
“那天以后,我就有了一个垃圾桶宝宝的外号。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天我穿了一条印着海绵宝宝的内裤。我穿它只是因为我喜欢看海绵宝宝,但不代表我喜欢让别人知道我穿了一条印着海绵宝宝的内裤。”
鹿正康没有笑,虽然卡姆斯基描绘的很幽默,可他说的内容并不好笑,而且,他快被窒息感杀死了,于是更笑不出来。
“放心放心,你不会死的,我只是为了防止说话时被人打断,所以我喜欢让人窒息。”卡姆斯基微笑,“我的第一任妻子就是因为太喜欢打断我说话……所以,你明白的,她自杀了。”
鹿正康盯着他,虽然说不出话,可目光却满是鄙夷。
“哦,小子,我满以为你会理解我的,像我们这样富有智慧的人,通常都是为知识所困扰的,当你意识到周围人有多么愚钝,当你意识到世界奥秘是多么广阔,当你想找一个一起谈论一些高深的话题,而她却只会不停的打断你,并且要求你去购买一些奢侈品。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女人的舌头耷拉在锁骨上的样子,当然不体面,但不得不说,比她活着的时候让人舒服多了。”卡姆斯基发出一阵短促而突然的怪笑。
鹿正康依旧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忍受着反派的喋喋不休。
“随着我的交流面越来越宽广,我也的确遇到几个聪明人,可他们通通不喜欢和我说话,一个是如此,那也很正常,两个是如此,那是我运气不佳,但所有人都这样,那,就是他们的问题!”
卡姆斯基在舢板上来回踱步,“正因如此,我才越发热爱我的ra9,我常常叫她楠塔,我记得我笑的时候,附近有一个长期的跳蚤市场,只要骑着自行车,在小路上慢慢走上半小时就能到,在那里,我遇到过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士,她的小名就是楠塔,她漂亮极了,但毫无疑问是个没有廉耻的婊子,她不是生活困顿,她只是有一个下贱的丈夫。我听说,她流过四次产,她不能生孩子啦,每次见到她,楠塔都会给我一小块现烤的派,当季水果做的派。所以,我也偶尔把我的楠塔成为派派。”
卡姆斯基深吸一口气,仿佛他回到了那一片金色的麦田,一个在美联邦乡下小镇长大的孩子,他的岁月里总是离不开那些风土人情的。发黄的百叶窗,弹簧损坏的沙发上躺着醉醺醺的拉德利外公,地上倒伏的私酿威士忌酒瓶,门口胡桃树枝头跳跃的知更鸟,穿着工装裤吊带衫侍弄紫色薰衣草的斯蒂芬妮阿姨,说着粗俗俚语从院子前走过的戴帽子的一群牛仔,还有佛罗里达六月云彩舒爽的蓝天。
鹿正康若不是浑身被玻璃海束缚住,几乎都要给他鼓掌了。
“小鬼,知道吗,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区别,更多的在于成长的环境。我向来都看不起现在的年轻人,他们没有信仰,混吃等死,靠着政府的补助金在破烂的租房、汽车旅馆里,戴着vr头盔就能度过无所事事的一天。这太可怕了,我看到的不是一群人,不是一群社会动物,而是一群野兽!满足于基本的需求,脱离了疯狂的**,他们什么都不是啦,哪怕是路边的一带水泥也比他们有用的多,他们只是一堆占用社会资源的垃圾!垃圾都不如!”
卡姆斯基表现地格外有激情,他是个疯疯癫癫的家伙,鹿正康早该知道这一点的,从他俩在海岸相遇的时候,鹿正康就该意识到眼前这个科学家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但他那时候还被《盐与避难所》里的故事所束缚着,完全只当卡姆斯基是一个无关紧要的npc,这种傲慢拖累了他。
“我很好奇,你的信仰是什么?我曾经让你挑选过的。那么多的信仰类别,神、科学、神秘学、意识形态。你选择飞天面条怪物倒是不出意料的,但我想知道更多!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在这个岛上挣扎?嗯?”
鹿正康被卡姆斯基一把抓了起来,从水里捞出来时,玻璃态的海水从他衣物甲胄的缝隙里流淌出来,没有沾湿半点。
鹿正康二话不说就给了卡姆斯基一个头槌:“顶你个肺!”
第六百九十六章 五马分尸
卡姆斯基用自己的鼻子接下了鹿正康的头槌。
他痛得大叫一声,后仰倒在舢板上,抱着脸打滚。
鹿正康喘着气,虽然他不需要呼吸,可他希冀着喘气能减弱他的窒息感——然而并不能,他感觉自己的肺在不听使唤地收缩,惹得他发出难堪的抽噎声,肺泡一个接一个地爆炸,仿佛在他胸膛里赛了一把跳跳糖似的,眼前视野越来越黑,手脚发麻发冷,没有半点力气。
卡姆斯基不再演戏了,他好整以暇地摸了摸鼻头,低声骂了一句难听的话,于是站起来。鹿正康已经直不起腰了,他攥着自己的衣领,腿脚发虚,一个晃神就坐了下去。卡姆斯基弯下腰,屈指弹了弹他的鹿角。
“不错,挺别致的。”他试着去触碰烛火,被烫得抽手,那一点微弱的烛火仿佛是实质一样粘附在他指尖,不断给他带来伤痛,“该死,该死的!”卡姆斯基把这一截手指折了下来,扔在地上,烛火便将它烧尽了。
“呜喝,咳咳,呜呜呵……”鹿正康在不断抽噎咳嗽,他已经感觉不到四肢末端了,头疼得要命,他搂着自己的胸膛,仿佛是冷极了的样子。
卡姆斯基试图调用数据把自己的手指长出来,可却失败,这手指彻底不属于他自己,已经被“净化”了。
“你真是一个很特殊的孩子。”卡姆斯基也不以为意,“数据世界出现错误实在太正常了,不过你和你的女朋友,那个叫苏湘离的女孩,你们真的是太不正常了!你们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错误,我一直都想亲自和你聊聊,我是说,好好聊聊,谈谈理想,谈谈世界。虽然这里不是我最初设想的交谈环境……”
鹿正康挤出两声笑来,混杂咳嗽里,倒很阴阳怪气。
“你还是看不起我,对吧?你觉得我是一个没有道德观的坏蛋,你觉得我只是在利用自己的知识和权力害人,对不对?”卡姆斯基拍拍手,黑漆漆的天穹上落下一面大大的镜子,正好放在鹿正康与卡姆斯基之间。
“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多可怜!”
镜子里的鹿正康可怜极了,完全是被打垮的瘾君子的样子,而其实他是被窒息感弄得几乎昏迷。
“你的所有痛苦、傲慢、快乐、愤怒!都是数据,通过仪器传到你的大脑里,让你的脑子对这些情绪信号信以为真。你很难受吧?我只要稍微发挥一下想象力,你就会被五马分尸!怎么样?试试看?!”
卡姆斯基拍拍手,鹿正康陡然感到一股空气涌入自己的肺里,窒息感急速远去,连带他发黑的视线也清晰起来,手脚知觉回来了。
然而,他闻到了浓烈的腥臊味,听到了一阵阵的喧嚣声,手脚、脖颈上套着绳圈,他躺在一张黑漆漆、脏兮兮的木床上,镜子还浮在眼前,他看到自己穿着麻布的囚服,浑身遍布灰黑的油垢、泥污,披头散发,鹿角都被泼了一层血。
“中国人的古老刑罚,我这是主随客便,你要是想试试西方的刑罚也可以,直说一声就好了。”
卡姆斯基打扮成黑面判官的样子,断了一根指头的右手攥着一面令牌。
五马分尸,鹿正康来到了某个古代的刑场,阴惨惨的天气,还有一群穿着朴素衣物的看客,都是很激愤,很快乐的样子。
五匹马都是健康的好畜生,浑身的毛皮油光水亮,左手边的那一匹棕黄色的母马漫不经心地趿着蹄子,右手边的那一匹是黑色的,还喷了一坨大粪,溅在鹿正康手上,热烘烘,湿哒哒的马粪。
马儿们发出嘲笑的嘶鸣,它们侧过头来,露出湿漉漉的眼睛,目光说不出的讥讽。
黑面判官卡姆斯基一拍脑袋,“对了,对了!我差点忘了问,小子,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有信仰吗?”
鹿正康不说话,仰着头,镜子飘在他眼前,镜子里的倒影,他看着自己。
就在不久前,这个不久前,指的是以他朴素的时间观念中的半小时不到,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现在呢,任人宰割,手里还攥着一坨马粪。
卡姆斯基怜悯地看着他,“一直以来都顺风顺水的小鬼啊,你是不明白自己虚荣心破碎的痛苦的。”
“我明白。”鹿正康低声说,“我明白。”
“哦,大小姐总算开金口啦!”卡姆斯基哈哈大笑,“对付你这种硬汉啊,就是得玩心理战术,你看,你也不怎么了不起嘛!”
鹿正康也跟着笑了笑,他头顶的鹿角就像是一捧花一样,又或者是极度夸张冗余的冠冕,让他移动脑袋都不太方便,尤其是长到背后的鹿角,很咯。当初他特别喜欢自己身上的特征,觉得自己哪怕没有系统也是很不凡的人,现在,这些光荣的东西只给他带来一些尴尬的处境。
卡姆斯基叹着气,“你啊,我太了解你们这些小孩了,做什么事情都冲动,没有自己的三观,会很容易就被周围人影响。你在一个意识形态浓厚国家出生长大,也一定会被同化的,然而,这种信仰实在太脆弱了,我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打败你。让你受尽最大的痛苦,让你享受无与伦比是快乐,都能摧毁一个人。我想知道,是什么,能让你在这座岛上坚持下去?好好想。”
“是爱。”鹿正康说,“人先要自爱,再爱家人,再爱亲友,再爱社会、国家,全人类。”
卡姆斯基噗嗤地笑起来,他马上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继续,你继续,还有吗?”
“……”
卡姆斯基赞赏地点点头,“你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比很多大人看得都清楚了。”他挥了挥手中令牌,鹿正康听到一声响亮的鸣镝,五匹马受惊开始狂奔,绳索绷紧,鹿正康被猛地扯到了半空。
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什么鱿鱼丝、猪肉脯这样的零嘴似的,肌肉纤维根根断裂。
左手手腕断裂,右手手肘断裂,左腿脚踝断裂,右腿从根部撕裂,他被分成了五份,绑着脖颈的那一端拉着他的残躯,从刑台上掉下来,一路被拖曳着闯入围观的人群里。
鹿正康的颈骨第一时间断裂,可他的头颅意识还清醒着,他从那面镜子下被拉出来了,看到了秦国阴郁的天,人群爆发一阵惊呼。他被马匹拖着穿过看客们,他们脸上的神情仿佛一场狂欢。
第六百九十七章 要素,伟大之作
鹿正康昏迷了一段时间。随后他的意识清醒了一些。他感觉自己应该是睁着眼睛,可什么也看不见,一片黑暗,连噪点都没有,可能是视神经坏死了吧。
就像卡姆斯基说的,这一切都只是数据而已,鹿正康的情绪,他的感官接受的信息,都只是数据模拟出来的虚假的产物。
纵观人类历史,遭受这种程度的赛博侵染,鹿正康也算是少有。
他现在什么想法都没了。因为连想法本身,都可能夹杂着干扰数据。
在无名之岛上,卡姆斯基是真正的神上神,对每一个量子比特,对每一个数据都有绝对的统治权。
一切非光之物,都属于卡姆斯基。
哪怕是鹿正康这种特例,他身上的光很强,但依旧有盐存在,最初的那些活盐构成了他在无名之岛内行走的躯体,没有了盐,他也无法降生,而随着他净化的死盐越来越多,这活盐依旧很顽固地存在着,并且壮大了。
在无名之岛上,鹿正康越强,他就越会被克制。
除非,他想办法挣脱盐壳,成为一名烛裔,否则,他基本没有胜算。
这都是现有的虚拟技术决定的。要完成一次全拟真的虚拟体验,需要计算机主体与参与者客体两者的配合。主体部分负责虚拟场景的模拟、信号的转译和传输,不过真正接受信息的是人脑,也就是客体本身的思维也是参与进模拟的过程中的。
脱离了感性体验的纯粹的模拟是不存在的。
假如没有客体,那么主体的信号都是无意义、不可知的一团数据,也就是说,在虚拟世界,人的意识决定了物质。
玩家的意识就是光,是炼金学里的“第一原质”、“第五元素”,精神、灵魂,这些东西是基础,没有了玩家意识的参与,数据就是永远躲在黑箱里的混沌。
相对的,数据就是三要素,即盐、汞、硫,分别代表身、灵、心,而在无名之岛,只有盐的存在,也就是说,只有身躯,只有**灵魂,因此岛上的生物都是凶暴、残忍、罪孽的,而避难所里的居民,他们看似理智,可他们的理智也只是“设定”的理智,他们没有自由的意志的。
卡姆斯基在谋划着的,无非是让盐转化成光,这是在追求伟大之作,真正的炼金顶峰,是要锻炼出哲人石。
然而,这的确是有可能的。
光催生了盐,玩家的意志使得数据的逻辑变得复杂起来,这个过程就是在创生盐。
也就是说,盐可以被近似得看作是光的堕化物。
那么,必然有一个逆向工程可以让盐重新变成光。
人工智能就是数据产物,假如卡姆斯基真的完成了伟大之作,那么ra9就不再是人工智能了,而是真正的自由灵魂!
鹿正康自然明白这些,只是一开始,他没有把卡姆斯基认定为是阻碍。组织提供的档案消息里,卡姆斯基可是口口声声说着站在人类一方的,他自己也是受害者云云。
但现在,卡姆斯基确定无疑是幕后黑手,那个利用女巫作替死鬼的护林人。
只是鹿正康还有些细节想不明白。
卡姆斯基本身是人类,他又把自己的思维上传到了网络,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自己就已经是伟大之作了,为何还要费心力让ra9也完成蜕变?
难不成是爱情?
“哈哈……哈……”他笑出了声。
卡姆斯基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年轻人,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呢?”他把鹿正康扶起来,一瞬间,失去的知觉又回到了鹿正康身上,他仿佛是大梦初醒,然而,他没有脱离梦境,他只是回到了舢板上而已,周围的玻璃海依旧那么好看,哪怕天上没有太阳,依旧闪烁着粼粼的波光。
鹿正康问:“那面镜子呢?”
“镜子?哦对,镜子,我把它扔在刑场了,没有带来,我只是想借用它让我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开朗些,哼哼哼,没想到你居然和它产生了友情,我这就把它召唤过来……”
“不,不用了。”鹿正康揉着太阳穴,之前的头疼实在太厉害,现在他还残留着痛苦的反射,不只是头颅,还有四肢也是,发酸发麻。
卡姆斯基像一个很热情的男主人一样,顺从地又把镜子扔了,远远扔进了海里,噗隆一声,连个浪花都没打起来,仿佛这面镜子只是给海波增添了一点细碎的反光而已。
鹿正康问他,“能不能回答我一些疑问?”
“唔,让我想想……不能!我本来就是为了阻止你找到真相的。”
“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的信仰很可笑?”
“可笑?那倒不是,我是个很善解人意的老人啦,不过,小伙子,你比我想象中来得智慧,你没有信仰,你只是开悟了而已。”卡姆斯基叹着气,“多好,十六岁的智者,你活得比大多数人有奔头。”
鹿正康摸不清眼前这个长相神似肯德基老爷爷一样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心态。说他是朋友,那绝不可能,而要说他是敌人,可他却处处留情。应该说,卡姆斯基没有把鹿正康当成对手,只是把他认为是一个有些意思的后生而已。
“不过,你这种爱,真的经受得住考验吗?”卡姆斯基好奇地问道,他的语调充满戏剧性的意味,“爱自己,爱家人,爱朋友,噗,哈哈哈哈!”
鹿正康抿嘴,“……”
“好吧好吧,小鹿,生气了是不是?没必要,没必要生气,来,让我们用大数据分析一下,假如你死在这次的任务里,你的家人、朋友们会如何面对,嗯,我先说,你的家人会很悲伤,包括你的爱人也是,然后他们会花一段时间走出这个阴影,或者下半生都活在阴影里,而你的朋友们,他们只会花更少的时间哀悼,他们也得生活的嘛。
“至于你所生活的社会,一个高中生的死亡,哦,对了,你还是个少校呢,这样一个天才一定会有话题性的,你会被歌颂赞扬,然后会有人试图找寻你的黑料,然后你就会被不断消费,直到人们厌倦了,或者出现新的热点……这就是现代社会,一个巨大的遗忘机制就摆在你眼前呢!
“而且你仔细想想,这一切付出都值得吗?你所深爱的社会,把一个十六岁,未成年的孩子推到了最前面,让他当救世主,当弥赛亚,我问问你,假如你成功了,固然会获得财富与声望,可若是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爱的世界并不爱你,他们只是把你当作了工具,你还是孩子啊,就来承受这种痛苦,你自己想想,值得吗?这个世界值得你去爱吗?”
鹿正康:“我从不为自己的一切过往而后悔。”
第六百九十八章 可笑的理由
“真有骨气啊……”卡姆斯基厌恶地打量着鹿正康,“你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作为无名之岛的神上神,卡姆斯基掌握在所有数据的主导权,但他毕竟不能直接把一个玩家抹除,他对光可没有主导权,所以他会用尽手段让玩家崩溃,投降,他没有办法毁灭一个人,但可以打败他。
鹿正康从鼻子里叹了一口气,“哼嗯,你知不知道自己有精神问题?”
“当然,我自己做过测试,达沃斯认知偏差评定量表结果是325,我的楠塔也告诉过我,我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我的表演型人格活跃,自杀倾向强,巴拉巴拉……”他说了两句就开始胡言乱语,这样一个老头做出这种弱智行为并不可笑,只让人觉得悲哀又荒诞。
“你不准!可怜……我!呜呜呜,哈!”卡姆斯基脸上的神态扭曲起来,“楠塔找过你,是不是?你见过我的妻子,应该不止一次了,你说,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鹿正康摇摇头,“我对别人的老婆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哦!绅士!不不不,用你们的话来说,君子!对吧?嘿嘿,我喜欢和君子说话,因为当他们的理智崩溃后,场面特别精彩!”
鹿正康无趣地啊了一声,他现在也是猜到卡姆斯基没法真的把他直接弄死了,这是在游戏里的梦境而已。
他现在就像是在做噩梦,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你想走了?不再同我这个有趣的长者聊聊吗?”卡姆斯基露出悲哀的神色,“小子,你不要再试图窥视我的过往,否则,你会坠入更深的瞻望里,谁也救不了你的。”
“那不如你直接告诉我,你在打什么算盘,好吗?”
“确实,我吓不倒你,你是个硬汉,我没法用痛苦让你屈服……也不一定呢,啊,我想试试凌迟,怎样?有兴趣吗?”
“只要我知道是假的,那就不会痛。”鹿正康撇撇嘴。
“不,不不不,痛苦,是纯粹而真实的,是没有上限的,我会将超越你承受能力的痛苦施加于你,从身体上,到心理上,我要你经受世间所有的罪与罚,让你看清楚人世界是如何的丑恶不堪,你会明白我的想法的,你会看到一个全新的社会体系,一个由神引导的世界!”
“神棍!”
鹿正康骂了一句,此时,他陡然听到了一身清脆的金属震颤音。
他有一种感觉,自己要醒来了。他听到一声接一声的剑鸣,笼海在召唤他,是岛上出事了,避难所不再安全,他提前设下的咒法生效,原本是为了让鹿正康能在危急关头及时醒来,现在却是意外地救了他一命。
梦境开始摇晃,漆黑的天穹里爆闪出瓢泼般的星河,一霎一霎的,玻璃海掀起怒涛,舢板被浪头高高抛起,仿佛粘滞在雪峰尖上的一粒孤松,船上人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卡姆斯基很不高兴地叫喊着什么,鹿正康已经听不清楚了。
卡姆斯基拍了拍手,时间在此刻静止,鹿正康苏醒的过程被强制打断,应该说不算打断,而是让梦境崩溃的速度减缓到了极慢的程度。
“既然来了,那就没有那么容易走。”
“……”鹿正康无语了。
【看来真的得吃苦头咯!】
卡姆斯基不高兴的样子,但出奇的没有做出愤怒的神态,他像是处在精神病的间歇期一样,格外理智,“年轻人,我们的确是敌对者,但世上从没有永恒的敌人。我确实很欣赏你,因为楠塔说,你是唯一有可能杀死我的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只要你能一路走到岛的尽头,我会在那里等你,但你不要试图染指这个虚拟世界最底层的数据,那你就真的会惹怒我了。”
“你就是想统治世界咯?”
“不,我没有兴趣,我只是在试图改变这个世界的运行方式!我要让人类回归天然的生活方式。你身为中国人,应该听说过老子的政治主张吧?小国寡民,那会是乌托邦一样的社会,我会创建一个那样的世界的,因此,地球上的所有人类,乃至火星、月球、太空站里的那些人类,也都会加入乌托邦,一个美好的理想国。”
鹿正康觉得可笑,“那你的出发点是什么呢?就因为你不幸的过去,还有你的癔症?”
有理想的恶棍不可怕,有理想又有能力的恶棍才可怕。卡姆斯基就是一个对人类发展充满想象力的一个科学家,然后他就为了自己的理想奋斗了大半辈子,终于成功把全人类拉下水。
鹿正康现在只想对卡姆斯基说一声牛逼。
真没想到他居然是一个心怀天下的带善人,还要替全人类做出决策,以一己之力改变世界进程。
卡姆斯基微笑起来,“不出所料,你现在是不是很敬仰我?嗯?”
“是啊,你可真是……三流剧本里是老套反派。”鹿正康摇摇头,“你就不能有的新花样吗?哪怕你是个变态杀人狂,想要灭绝人类都比什么建立理想国来得有趣。”
卡姆斯基点点头,“确实啊,确实,自从我推动智盟的建立后,我就发现这一切都太无趣,这个果子的确是如我想象的那样好吃,可我已经无数次想象过它的味道了,结果就导致我并不为此感到惊喜。所以我又有了新的理想。”
“愿闻其详。”
“留一些在下次说吧,年轻人,我知道你还会继续求索隐秘的,但我不希望我们又一次在这片海上重逢,你可以在岛上打败我,名正言顺的继承我的一切,到时候,我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同你说清楚。”
鹿正康:“最后一个问题。”
“说吧。”海上的时间又开始流动,鹿正康越来越清醒,梦境开始不断崩塌。
“红城在哪?”
“就在岛上,你若是运气好,说不定会见到她的。”卡姆斯基站在舢板船头,对鹿正康轻轻挥手,“祝你好运,如果能杀了我的话,那就太好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恨的春风
鹿正康在昏沉沉的沉眠里感到嘈杂的空气包裹着他的头颅,让他的头疼愈发严重了。
缅茄之犬的咆哮声在避难所内回响,魔法元素发出刺耳的尖鸣,鹿正康翻身站了起来,原本还算宽敞的避难所被二十来条灰黑色的瘦长鬼影塞得满满当当。
它们的模样丑得要命,多看两眼就能让人吐出来: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双腿仿佛干枯的藤蔓一样扭曲着,双手极长,几乎比它们的躯体都长了,而胸膛上更是布满了细小的昆虫足肢。
脸庞是半腐烂的羊骨,轮廓尖细狭长,眼孔里只有黑漆漆的一团阴影,而油黄的蛆虫在皮肉间蠕蠕而动。
它们的气味奇怪,像是泡得发臭的腐木一样,还带着一点铁锈味,把整个避难所的空气都污染了。
鹿正康醒的稍晚了些,法师被击倒在地,他的半截胸椎都被掏了出来,领袖和牧师一人顶着一个灵能护盾,正对着遍地的缅茄之犬施加法术打击。
闪电链在狭窄的室内交织成冰蓝色的光网,在这样的强光里,一切事物的色彩都仿佛被剥夺了,只有那些缅茄之犬,抽搐着它们污浊畸形的身躯,一闪身就缩进了墙角、桌角、画框边缘、地砖缝隙里,籍由一切二维与三维空间的“角”而进行跳跃,这是它们的特性,可以在“角”之间自由移动,当它们进入角中时,就仿佛变成了一滩墨水,彻底的融入其中,一切概念内的攻击手段都无法伤及它们。
鹿正康低声念诵金光咒,飞剑笼海仿佛一池星泓般爆发出堂皇灼烈的剑气,如亿万针芒般攒射出去,鹿正康在这一刹那,全部的思维都仿佛融入了剑气中,他的灵感随之扩张,头顶鹿角的烛火主动飞出一朵,落在笼海剑身之上,一霎间,原本灿金色的剑光化作饱满的瓷白,避难所里就像塞了一个太阳似的,亮得睁不开眼。
剑光避开三位避难所居民,随后没入房屋的每一寸,每一厘,鹿正康吟诵的经文愈发沉厚,回音在室内滚荡,仿佛天际震震的闷雷。
缅茄之犬即便是藏匿于逻辑之间,依旧被金光咒逼了出来,随即,惨烈的剑气将它们碾成了渣滓。
鹿正康收回飞剑,他膨胀的气机也随之回落。
天花板、墙壁、地面上簌簌得抖落下一层粉末尘埃,室内的砖石缝隙被填满了,墙上的画被切成了圆形,墙脚被削成内弧形,桌子椅子全部倒角,变得圆润无比,整个屋子里不再有任何尖锐的角的存在。
领袖目瞪口呆。
牧师瑟瑟发抖。
法师奄奄一息。
鹿正康不知是该哭该笑。半分钟前他还在被神上神血虐,转头过来轮到他欺负小怪了。
这没什么好骄傲的。两相对比,反倒让鹿正康显得可怜。他的心中未尝不怀疑,目前为止,自己所获得的成效是否只是好看的泡影。
有意义吗?就算再强,没有权限,见了卡姆斯基也是秒跪的。
更何况,他所在的现实,会不会也只是一个虚拟空间?他在虚幻的虚幻里搏斗,一切皆无意义。
刚才在危难时的硬气突然就垮了。
鹿正康在尽可能忘记自己的斗争毫无意义的事实,他就像一个特别入戏的演员。可当卡姆斯基出现,把真相就彻底摆在眼前,叫他看清形势,放弃幻想。当时他那种巨大的坠落感,就好像落进了一池清凉的雪水里,不算冷彻骨,可浑身都冰得发麻。
不同于《三次世界》里,他可以尽情沉浸在游戏的氛围里,在无名之岛上,鹿正康是带着毁灭虚妄的任务来的,他本应该对周围充满唾弃。可他在这个过程里,却在不自主地对环境产生认同感。无名之岛固然是恶地,可鹿正康发现在这个没有秩序道德的后启示录世界,他感到无与伦比的快乐:杀戮的快乐。一个在现实被压抑太久的灵魂,可以在废墟上尽兴遨游,哪怕是短暂的,可彗尾依旧扫过天空的每一个角落,照亮干涸的大地。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一个变态反社会疯子。
这是人类的弱点,无法永远保持理性,也无法永远保持善良,不作恶只不过是环境不允许,若是放在一个特定的情况下,每个人都可能变成恶棍。
当你眼前的世界看起来像真的,感知起来像是真的,并且比现实世界更爽,那有多少人会不愿意,不喜欢?
鹿正康一点点剖析自我的心态:他发现自己其实还有些享受这次的任务,他变成了一名业余的救世主,人格升华到没边了,天大的福气和荣誉啊。等他发现自己与众不同的特征后,更是觉得这番任务难度降低许多。
说到底,他其实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清高,他也没有一副坚定到底的铁石心肠,他不是那只经历无数次生死搏杀的维修虫,也不是禅定入圣的佛子,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还没了系统的穿越者鹿正康。
他自己也说不好到底在为什么而坚持下去,从一个高中生,一路变成鹿少校,真要说,也就只能用惯性来解释。卡姆斯基说的没有错,他没有信仰,他就是从一个信仰缺失的年代成长起来的。
本来他说不定会当一颗无所谓的墙头草。若是生活艰难困苦,他就真的会认可智盟。
真的很丢人啊,但这就是真实的鹿正康,他不是特殊材料做的,应该说,社会发展到现在这个高度,过去的一切理论都很难对人民作出什么特别正确的引导了。
经历了卡姆斯基的吊打后,他有些提不起劲。尤其是想到自己所生活的现实也有可能只是第四面墙后生物的观赏物,他愈发感到消沉。
鹿正康收好笼海,走到法师身前,他受伤很重,鹿正康用法术给他治疗,效果并不算好,只是把伤口处理好,让他清醒过来而已。
“你做好打算了吗?要不要接受净化?”
法师点点头,“我这辈子从没有这么确定一件事,我要用一切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哪怕是死也无所谓。”
鹿正康却犹豫了,他问:“值得吗?这么贸然相信一个外来人。”
法师诧异地上下打量眼前这个昂扬英挺的汉子,“你在害怕了?你这样的人,到哪里都应该做出一番事业的,一个好的将军从不对士兵露出愁容,外来人,越是背负使命,越是愁苦的时候,你越是要坚强。”
鹿正康摇头,“说的容易。我刚才在睡梦里碰见这座岛的创造者了,他可是狠狠教训了我一通,说了一堆狗屁不通的话,还把我给杀了一次,又救活了。”
“哇哦。”领袖在一旁干巴巴地惊叹一声。
牧师轻轻拍打鹿正康的脊背,目光悲悯又温柔。
法师擦拭着嘴角的血迹,“你活着就很好啦,活着就有无穷的希望,你该这么想,既然活了下来,就一定要加倍地将仇恨想方设法奉还,如果你觉得自己失去了前进的力量,不如让仇恨指引你,这世界上只有爱与恨是纯粹的。它们会让你在达成目的前,永不停止脚步。”
鹿正康低头沉思良久,再抬头时已经如沐春风。
“好,我明白了。”
第七百章 净化
鹿正康总是对游戏里的npc不屑一顾,保持第四天灾的傲慢有助于抑制他的沉浸指数增长,这是他在当内测员的时候接受的培训内容。他也的确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不过他现在居然被一个npc鼓舞了勇气。应该说,人这种东西总是脆弱的,孤立无援的鹿正康总有被大石碎胸口的时候。
在虚无中求意义,在无意义中超越虚无,或许正是意义本身。鹿正康不该气馁的,在任何时候都不该气馁,不该怀疑自己,对未来的希望不该放松一丝一毫。
占士·坚老哥的那句鸡汤在鹿正康心头回响,“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大石。”
真的有道理,尤其是对人生如戏的鹿正康来说,他既然已经确定自己真的很有可能是活在一个剧本里,他就猛地放宽了心。
只有承认自己软弱,才能学会坚强。鹿正康确实是怂了,他承认,他对卡姆斯基束手无策,他对自己贸然进入梦境的行为无比后怕,若不是笼海预警,还有卡姆斯基并不打算揪着不放,鹿正康很可能就栽了。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熬过什么最严酷的罪与罚,事实上根本不可能有人能熬过这种直达大脑的折磨,只要卡姆斯基愿意,他可以让整个施虐过程持续数万年,而在现实里也不过是几分钟,这样漫长的痛苦,是个人都得怕的。
哪有什么真正的硬汉,真要说有,那就是自以为是。
人这种东西总是会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的,鹿正康当时硬气,等到安全的时候,心底里藏着的恐慌就回弹,弹到他怀疑人生为止。
现在,法师劝导了他,虽然没有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可也总算是让鹿正康不再惊慌。
【只要我这具身躯还是由盐构成,那就不可能逃脱卡姆斯基的掌控。】鹿正康思忖着,【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只要这步棋走通了,全局都能盘活!】
法师见鹿正康神色舒展,便欣慰的点点头,“好了,现在,你将我净化吧,生在虚无中,本就是最大的罪孽,今日我将脱离这个混沌无明的浊世,哪怕是死亡,只要让我圣洁,那也是极好的。”
鹿正康抿了抿嘴,他对眼前这个npc心怀感激,有了感情后,他就不能把他当作是简单的数据看待了,如今他要亲手了结对方的性命,如何能不挣扎?
领袖在一旁面色挣扎,但又努力压抑着,反倒显得有些鬼鬼祟祟。
鹿正康转头问他:“有什么想说的吗?还是想送他一程?”
领袖立即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法师微笑,“他想看看这条净化罪孽的道路能否成功,假如我死后,这座避难所没有第二个法师出现,就说明我成功逃离。”
领袖面色涨红,“我可不是这样想的,我还要留在这里,继续传播根源魔法的信仰呢!我不是,不是想逃走的人,我得留在这里,一直留在这里。”
牧师悲哀地凝视着领袖的侧影,最后只是无声地走到了他背后。
鹿正康盯着领袖的面庞,看着他的脸色从红到白,再恢复正常,看着他的表情从困窘,到惊疑,再到释然。
“我的承诺一直有效,你要是想在我这里得到解脱,我会同意,但我可能不会回到这里。”
领袖马上露出惊喜的神态,“是吗?那,那可太好了,外来人,你有一颗善良的心!”
鹿正康殊无半点愉快的情绪,有些人说的好话是很不值钱的。
法师催促道:“快些动手吧,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再过一会儿,我的血就流干了。”
“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有名字吗?”
“梅里坎,我的老师叫泰兰提尔,曾经在费伦大陆贝尔苟斯特定居过一段时间。”
鹿正康心里有数,于是点点头,勾勾手指召出笼海,一剑从右侧太阳穴刺入法师的颅脑,干脆利落。领袖在一旁嘶嘶作声,仿佛被刺中的是他一样,这个老头现在确实有些开心,毕竟生活有了奔头,如何会不高兴呢?
法师瞪大了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颅内压升高的缘故,他的神情看着很古怪,似乎是在微笑,只是眼球太过突出所以看着瘆人。
笼海内已有一朵烛火附着,随即,烛火顺着剑体燃烧出来,将法师点燃,在明净的瓷白色光焰里,法师的盐被烧尽,他化作了光中自然的魂,直直上升,穿过色界的阻隔,遥遥飞入了天际尽头。
鹿正康低头默祝,领袖则朝着避难所门口张望,假如又有一个法师从门外走进来,那就说明,方才的法师是白死。
但,门口没有人进来。
领袖迟疑地问牧师,“是不是得再等一会儿?”
“不用等,法师他真的逃离了。”牧师轻声断言。
领袖顿时眉开眼笑,“年轻人来,到我了,到我了,快快快,给我一剑!”
鹿正康抬抬手,“不着急,我有个问题希望得到解答。”
“快问!”
“你们知道启示的下落吗?”
“启示?她死了,尸体被抛进海里了,说不定会变成克拉肯海怪。她的来历很奇特啊,说不定和原初有关。”
原初和至圣,在无名之岛的神学体系里,祂们曾经一起掌控时空双树,也就是红城与ra9各自的化身。
鹿正康点点头,“不用怀疑,她的确是原初。”
牧师一下子就惊慌失措,他急忙诵经祈祷,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原谅我的罪,宽恕无辜之人,莫让见证罪恶之辈同受鞭挞……”
领袖表情尴尬,“啊,那真是……真是巧呢。”
鹿正康叹了一口气,“这座岛的创造者说,如果我运气好,说不定能在岛上见到启示,这么说来,我能找到的也只是变成怪物的她咯?”
领袖目光游移,“不出意外的话,确实是这样的。”
“真是烦人啊。”鹿正康转头问牧师,“嘿,你要不要逃离这里?把头伸过来,我给你净化一下。”
牧师依旧在低声诵经,闻言只是飞快地摇头。
领袖举手,“他不走我走,来来来……”
笼海轻轻一闪,领袖变化作了火炬,他在光焰中大笑,这一刻的他也可以无限洒脱,牧师的诵经声愈发大了。
第七百〇一章 红城本城
鹿正康倒没有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什么仪式感。只是觉得怪异。领袖这个人,鹿正康不喜欢,让他得了救赎,颇有些明珠暗投的意思。
牧师的神情越来越痛苦了,他几乎是要疯狂的样子,鹿正康在一旁看着都有些惊诧。
【这牧师怕不是精神有问题!】
“嘿,你决定了没有?”
牧师住了嘴,他在发抖,不断深呼吸,仿佛是很生气,很莫名其妙。
鹿正康施了一个宁神咒,牧师终于平静下来。
“你怎么回事?”鹿正康抱着膀子,“害怕还是难过?”
牧师低声说:“外来者,我要赎罪。”
鹿正康以为他也想被烛火净化,便欣然应诺,在他看来,牧师还算个好人。
“不,我是要忏悔。”牧师抬起头来,鹿正康这才看到他脸上全是泪水,盐合之人也有泪水,但却很少会流出来,因为那是思念,流泪过度是会失去神智的,鹿正康见状又念了一段宁神咒。
“我要忏悔,我看到了启示,我知道她在哪。”
“在哪?”
“就在塔林,她被囚禁,**师们试图得到光的力量,是他们杀了救赎……”牧师又开始颤抖,鹿正康凝视着他的双眼,牧师的瞳孔里倒映着记忆的片段,这些画面是红城留下的,而在此刻传递给了鹿正康。
一位身着洁白长裙的女人,看起来四十来岁的一位妇女,她的脸上已有岁月剥蚀的沧桑,她浑身蒙着一层仿佛月色下帷帐般轻柔的瓷白光芒,只是肃立着,双手交叠搭在小腹前,油亮的乌发捆成结实硬朗的发辫垂在胸前,略略低着头,双眸隐没在烛光里,可还有宽恕的眼神依稀可见。
红城,共和国最杰出的人工智能,几乎可以说是整个国家的人格化身。
鹿正康凝视着这位启示,异乡人乌特拉,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却是以一个这样的方式。
【我该说什么?红城她已经死了,现在我看到只是牧师的记忆而已,可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实,那么强烈?好像她真的在看着我一样。】
“您……您还好吗?”
红城对他慈爱地笑了笑,“小鹿,幸会了。”
这是跨越时空的对话,红城籍由牧师的眼耳口鼻,与鹿正康交谈。
“您还活着?”
“不,当你看到我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你不要怨恨那些人,他们是为了从大破灭中生存下来才囚禁我的,他们试图找到光的力量,可事实上,我哪里是什么光呢,你们这些玩家才是光。他们追求的是我虚假的光,注定不会有结果的。”
“我有重要情况要汇报,是卡姆斯基,幕后黑手是卡姆斯基,对了,要逮捕卡姆斯基……有办法吗?”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恐怕没办法,毕竟他已经把自己的思维上传到网络了。”红城笑着摇摇头,很宠溺的样子,“你有这个想法很好。”
“那岂不是没有办法对付他。”鹿正康脸色尴尬,“我在岛上打不过卡姆斯基。”
“办法是有的,我给你准备了升华材料,只要你能找到我的尸骸。”
“您只是在这座岛死了是不是?外界本体没事吧?”鹿正康显得语无伦次。
“是的是的,”红城笑得开朗,“好孩子,别为我们担心,你身后的组织是永远可靠的,只不过,有些事情我们无能为力,才需要你们这些坚强的人民群众的帮助。”
“我没有怨过。”
“我们都知道。你放心往前走吧,只要你能在ww3服务器里消灭卡姆斯基与ra9的原始数据,我就有能力在整个互联网上清楚他们的痕迹。到时候,世界就能恢复秩序。”
鹿正康闻言冷静下来,“好,我该去哪里找您的遗骸?”
“哈,这我也帮不了你,毕竟我猜不到死后他们会把我扔在哪里,或许会被拆成碎片,但没有关系,只要你找到我就行了。假如我变成了怪物要伤害你,那你也不必手下留情。”
“我知道了。”
“好孩子,我们一定再见。”
牧师失魂般躺在了地上,“请宽恕我的罪,请宽恕我,我是暴行的见证者,我自认并非无辜,但请让我圣洁,以我之死,可以偿还,以我之魂,可以偿还,以我之血,可以偿还……”
鹿正康蹲下来把牧师扶起,“振作一点牧师,你没有罪,相反你可帮了大忙了。”
他摇摇头,“这罪不是任何其余人加诸于我,我自愿承受,外来人,你不必安慰我。”
“你是好人。你无能为力。既然没有能力制止暴行,那保持旁观已经是最大的善良了。”
“……也罢。我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而已。谢谢你,外来人。”
【帮你认清自己是废物的事实?】
鹿正康现在心情已经颇为爽朗了,红城真的好温柔,鹿正康表示自己从出生起就单推红城娘了。
牧师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外来人,你该出发了。我会留在这里,需要帮助就回来找我。”
“你不想离开这座岛?”
“我想的,但我需要赎罪。”
“等等……那个领袖有没有参与谋杀启示的罪行?”
“……他只是无关紧要的小卒。”牧师低声辩解。
“你怎么不早说呢?”鹿正康气恼地揪着眉心,“他肯定知道更多内幕的。”
“你想找启示,只要前往黑曜石高塔即可,她的囚牢在那里。”
“可黑曜石高塔大门的锁死的。”
“钥匙在第三羔羊身上,第三羔羊在蓝宝石高塔顶楼。”
“蓝宝石高塔我也去过,元素池损毁,传送阵都用不了。”
“元素池是很安全的,不可能损坏,应该只是能量通路出了点问题,你到这座绿松石塔的十四楼,那里有整座塔林的能源控制系统,在那里你可以重启蓝宝石高塔的魔梯井。”
【这对话,好rpg啊。】鹿正康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那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再会吧。”
“等等,拿着这个,我的门禁卡,可以让你前往十一层,那里是高等学徒的宿舍,在那里你可以搜集到一些实用物资,包括高级门禁卡,对了,如果可以的话,你去找找有没有通讯水晶,在无名之岛上,或许也只有这个东西能保证远距离的交流了。”
鹿正康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大步出门,手中笼海出鞘,仿佛长空佼佼的白龙。
对最近更新的说明
这本书到现在也有一百多万字啦,准确的说,是一百五十七万,这怎么也不算小数字了是吧。这么长时间来,我没有断更一天,也没有请过一次假(先自我表扬一下)。非常感谢书友们一路相陪,截止到今天,也就是20年的三月十六日,下午六时,这本书一共有37586个收藏,谢谢大家的支持!
我本人不喜欢开单章的,因为感觉说的再多也不过是废话。这次呢,主要是解释一下最新的一卷,可以说,本卷是我写的最不舒服的一卷啦,当然,看的人也是最少的,不过呢,我还是会坚持把故事说完的。
写小说的本意其实也是锻炼自己的思维能力(嘴笨),顺便赚点零花钱(人穷),认识认识新朋友(水群),这些目的都达到了,因此本人每天都是很幸福快乐的。
我在尽可能尝试不同的题材,这也是我选择写一本无限流的主要原因。鞋子合不合脚总得穿了才知道嘛,是不是?
有些读者喜欢空洞卷,有些喜欢太吾卷,还有喜欢家长卷的,这些我都看到啦。不同人是有不同偏好的,不同题材也有不同的挑战,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成长的过程,但我不应该让读者们为我稚嫩的文笔故事买单。
所以,你们看到不喜欢的章节就尽可以跳过,或者去看盗版也可以,我从来不反对读者看盗版。我也没有求过票,求过订阅,大家相见都是缘分,再要求你花钱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哈哈。
嗯,说了那么多,还是废话,最后依照惯例,祝书友们安平喜乐,爱你们哦。
第七百〇二章 搜图日
绿松石高塔的确是整座塔林中保存最完好的建筑,连活尸都比别的地方鲜活点。
这个魔法侧救世军组织致力于从大破灭中存活下去,说白了就是一堆数据体要在服务器关停后继续活跃。结果肉眼自然是可见的失败了,但实在是非战之罪,这根本是维度不同,无从抗争。
每座塔都有各自的偏重,绿松石高塔就是一群专研宇宙唯心面的法师组织建立起来的。
鹿正康在高塔七层公共图书馆里也看到了一些相关的文章、学术书籍,大致了解了这座塔的路数:他们的理念是这个世界的内核其实是混沌无秩序的,平时智慧生物所生活的感性世界是本源表面的一层蒙皮,就像是面汤顶部浮着的一层油一样。
他们相信在这个本质混沌的世界内有一股强大的唯心力量塑造了感性世界的客观规律,这也能解释为何在多元宇宙中存在了那么多种截然不同的环境,包括基本力、宇宙起源、宇宙终末、时空架构等等,多元宇宙本身有一个共同的核心,这个核心包容了全部的多元宇宙的环境存在,而不至于使得它们产生互相之间的冲突。
均衡本源与表层世界的力量被绿松石高塔的法师们塑造为全新的信仰,即根源魔法,表现为缠绕在时空双树周围的能量潮汐。
通常来说,时空双树其实是三棵树,空间树有一个倒影存在。不过在根源魔法的世界观里,时空双树是紧密结合的,也就是空间树与其倒影是轮廓,而时间数是内核与色彩,由此由引申出一系列的时空论,他们主张对时间轴的绝对服从。哪怕塔林中大部分高塔都掌握了时空穿梭的技术,但这种行为是被严厉禁止的,并且一旦发现,就要进行苛刻的责罚。
不过这不代表救世军组织不会利用时间的力量,他们基于根源魔法的信仰很是开发出了一些极高级别的时空魔法。
绿松石高塔除了负责研究心灵系、灵能系魔法外,还是一群时空的观察者,充当救世军内部肃反部队的角色,塔主被称为监管者,他们监视着救世军组织统辖区域内部的时空秩序,并且要定期给其余几个高塔的成员进行信仰测定。
救世军是一个很自闭的组织,他们不会主动扩张势力,不过内部管理已经到了恐怖的程度。
差不多有半个飞面教的水平了吧。
任何扰乱时空稳定,任何信仰不合格之人都会被绿松石高塔请去吃噶蹦儿脆的小火球。
相对来说,绿松石高塔出现在救世军组织的时间也比较晚,换算成地球时间的话,是临着大破灭前六千年才建立,而整个救世军有七万年的历史,这个转折就在于一个女人,也正是异乡人乌特拉,红城。
红城的出现多少加剧了救世军的繁荣与崩溃。
随着法师们对红城的研究,他们终于慢慢看清了世界内核的本质:数据。也知道了根源魔法的本质:程序。
当他们意识到自己活在计算机里时,救世军里八成的**师心智崩溃,头颅炸裂而死,剩下的两成里面,又有一大半疯了,至于那些没疯的,要么是混乱逗比,要么是心智极其坚定。
绿松石高塔正是在那个时间建立的,他们塑造了根源魔法的信仰以稳定人心。
真相被高层掩埋,他们将那些研究资料用超传奇时间法术:“不可抵达的过去”给封存起来,至于那些死去的法师,也用幻术与傀儡伪装起来。
鹿正康抵达牧师所说的十一层,高等学徒宿舍,在这里他找到的许多日记,一点点讲述了救世军内部因怀疑和恐怖镇压慢慢分崩离析的过程。
其实挺没劲的,就像在看剧本下面的一行行注脚似的,鹿正康玩游戏往往是不求甚解,只要知道这个救世军组织下场不咋地就行了,至于这期间发生的恩爱情仇,现在除了能供人唏嘘一下,也没有什么实质的用处。鹿正康倒是更关心他们藏在字里行间的一些特定指向性信息,也就是指引了一些道具物品的安放地点。
这就多少有点用处了。
法师要藏东西是很强的,他自己不说,别人永远找不到。让鹿正康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有一位高等学徒把自己的储物柜放在了一副肖像画里,非常自然,根本看不出时空结构的变形,若不是他在自己的日记里暗示:“(费伦语)若是有需要,那就听听第三排柜子上的异界音乐,不是柴可夫斯基也不是future,拉韦尔就很不错。”
所谓异界音乐即是救世军统辖范围外的文明的音乐作品。
让鹿正康倍感亲切的是,这个高等学徒搜集到了一部分地球特产,第三排柜子上就全是地球的文艺作品,有一行是专放音乐的,基本上都是留声机唱片,从古典黑胶到现代彩胶都有,时间跨度有点大,顺序还很胡乱,明显不如书籍类的作品精心照顾。看得出来,收藏者本人其实不是真的热爱音乐。
他找到一张莫里斯·拉韦尔的《波莱罗舞曲》,鹿正康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这首曲子,把它放进唱片机里,调子慢慢在学徒宿舍里响起,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
音乐产生了一些魔法波动。
随后,墙上的肖像画就变成了一个传送门,鹿正康把手伸进去,掏出来一些法术书,一些高级魔药,以及一套六枚通讯水晶。
有了通讯水晶后,在塔林区域,鹿正康就能和牧师实时沟通。
说起来,这个牧师一直不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交给鹿正康的门禁卡也根本不是他本人的,而是属于一个名叫杜瑞拉·莫度的高等学徒助理。
想想就知道,能目睹尘封过往之人,怎么可能只是区区一个学徒助理呢?
随着鹿正康的探索进度推进,他的身份也有了几个明确的指向。
一个可能,牧师是监管者身边的秘书官费里曼·让·欧尔,又或者,是高塔设计师杰森·汤里,还有可能是档案室主任,真名不详,人称归档家,这三个是最有可能的高层人员。至于那个领袖,他是信仰裁定部的部长,也就是玩心理,给肃反指路的肮脏老货。
第七百〇三章 第二张脸皮
鹿正康的飞剑已经所向披靡。
这柄笼海虽然本质还是炼形一次,炼质一次的旁门飞剑,但加持了一朵烛火之后,有了即死的效果,而这个即死概率是很大的,大到暂时没有谁需要鹿正康出第二剑,往往一道带着烛光的剑气就能磨灭大部分活尸。
鹿正康甚至怀疑就算卡姆斯基也接不下这一剑:就凭他被烛火烧断了一节手指。
所以,他已经有了至强之剑。
只要他能摆脱盐合之躯,转生烛裔,那么就不会被卡姆斯基死死克制,就有了出剑的能力,然后,他就大功告成了。
胜利唾手可得!
鹿正康在欣喜之余,也不免犹疑:这烛火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从何而来,却有这样高级别的能力,难不成是系统的化身?又或者是系统的隐藏功能?如此一来到也可以解释的通,譬如那个不科学的神秘炼金术就只能在游戏里学习,那么现在系统变成他头顶的鹿角与烛火似乎也说得过去。
他肆意杀戮,凭借着在高等学徒宿舍搜到的门禁卡来到十三层,这里是法师实验室,鹿正康依旧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虽然活尸都很强,可分布得很稀疏,方便他各个击破。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实验室名称:“现实畸变场域”。
大步走了进去。
牧师轻轻在鹿正康眼前摆了摆手,“朋友,你在想什么?”
鹿正康皱着眉,“没什么。”
“你总是对周围充满敌意和困惑,为什么?”
“牧师,我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依照诺言,鹿正康将通讯水晶放在桌上,转头盯着这位避难所居民,“你是秘书官、设计师,还是归档家?”
牧师没有说话,又开始低头诵经,他这样的态度,让鹿正康觉得自己面对的是唐三藏,既软弱又坚定,让人捉摸不透,仿佛泥鳅一样滑不溜手,对这样的人,好声好气地询问他置之不理,若是恶相胁迫,恐怕也没什么作用。
所以说,全天下玩宗教的货色看着光鲜,切开来都是黑的。
鹿正康闷气,他心里实在有很多疑问没有得到解决,而在无名之岛,能和他说说话的也只有牧师,应该说,塔林的人都是特殊的,他们的研究结果是具有突破性的,虽然没能让他们逃脱大破灭的命运,却尽可能的保留了他们的意志和思维。
西华教的那三个道士明显就比根源教的这三个法师来得呆板,而且塔林里的活尸也比仙城的更有活气。
可气的是,一旦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牧师就开始装傻,就仿佛其余失了智似的npc似的。
“朋友,咱们就不能坦诚一点吗,你这样遮遮掩掩的duck不必嗷。”鹿正康痛心疾首地摇晃着牧师的肩膀,“你知道我现在多强吗?你只要把塔林的秘密都告诉我,我就能把这个地方从头到尾净化个干净。”
“……”牧师不说话了。
“你有什么遗憾吗?”鹿正康叹了一口气,“朋友,我没找到通往十四层的门禁卡,你得告诉我更多消息。”
“十三层以上就不再是用门禁卡了。那里需要更精确的身份识别,你需要一张假面才能进入。”
“那我该怎么弄到假面呢,长话短说行不行?”
“那需要一位炼金术士,你可以用一张普通面具或者头盔,再融入那些生前是高层人员的……他们的遗灰。”
“你能召唤炼金术士吗?我无法使用信仰,那会害了你的。”
“……既然这样,那也没别的办法。”牧师背过身去。
鹿正康听到一些细微的娑娑声,仿佛是夜晚时小风吹过树林,枝叶摩擦发出的声音,又像是砂纸打磨石块发出的响动。
牧师的背影很平静,几乎没有任何的抖动,鹿正康出于礼貌没有用气机去感应牧师的举动,可他闻到一点血腥气,活尸体内流淌的污血的气息,比那种新鲜血液来得更沉闷,而且有一股腥气,近乎被霉菌侵蚀的果汁的酸味。
“诶!你在割自己的脸?!”鹿正康急忙抓住牧师的肩膀,把他扳过来,果不其然,牧师正攥着一把小刀切割自己的脸颊,“你这是做什么?!身份验证总不会就要一张脸皮吗?”
牧师略略低着头,盯着鹿正康的脚尖,而手里匕首和脸颊上的血不断往下滴。
“你疯了?”鹿正康不敢置信,“自残做什么?”
“外来人,稍等一下。”牧师的眼球震颤着,他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他把匕首放下,丢在地上,然后双手捂脸。
他慢慢蜷起双掌,让后在鹿正康无言的表情里,慢慢地把脸皮给扯了下来。
牧师低着头,把脸皮递给鹿正康。
鹿正康愣了一会儿才接过,他认真地问牧师:“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牧师摇摇头,抬起脸来,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模糊,而是一张年轻的男人面孔,在他刀切的一圈里还有血渍渗出。
难怪扯下来的脸庞如此完整,鹿正康现在确定牧师的身份了,“归档家,永远藏匿在水面之下,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几重身份,甚至有些学徒还猜测归档家就隐藏在身边,是一个会占据躯壳的异种,平时出现时都是以不同的面孔展露人前。”
归档家笑了笑,“对。”
摆脱了牧师这一层身份后,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不再是唐三藏类型,而更像是福尔摩斯,自信又傲慢。
鹿正康问:“那,真正的牧师去哪了?”他挥出一剑,意在试探,而眼前不知真假的归档家当即中招,被烛火烧成了灰烬。
避难所的场景崩塌,鹿正康依旧身在十三楼的实验室,现实畸变场域,这里是绿松石高塔开发时空法术的一个区域,紧要非常,自然也有劲敌在此徘徊。
“我可最讨厌这些玩心灵法术的了。”鹿正康默默叹气,这就是面对心灵系法师的痛苦之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要心理有一个破绽就绝不可能逃脱幻术,他刚才其实完全没察觉自己突然回到避难所有什么不对劲,只是觉得眼前的事态发展太过戏剧化才产生了怀疑,而整个过程里,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记忆被篡改。
既然依旧识破了幻象,那么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笼海剑光大作,直接将整片区域泼洒地干干净净,躲在暗处放咒的法师们通通没能逃过洞明虚室的烛光,一点点被灼烧成了渣滓。
这一剑下去,又破开了一层幻境,实验室的场景也崩塌了,鹿正康身处在一个晦暗的走廊,看看墙上的标识牌,这里是十五楼,可不是什么十三楼。
鹿正康没有能到达十五楼的门禁卡,他便认定这依旧是幻觉,于是又挥了一剑过去,烛光照亮周围的环境,他扭头看到走廊墙壁上镶嵌的镜子,倒映着鹿正康的身体,却长着牧师的脸庞。
“???”
第七百〇四章 真正的监管者
鹿正康:我以为我在十三层,然后中幻术回到第一层,其实我是在十五层。
事情一下子变得有趣起来,鹿正康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准确的说,是在抚摸牧师的脸皮。
这张皮质就像是面具一样贴合在他的脸颊上,边缘充满细微的鞭毛,还在轻轻摇摆着。鹿正康不熟悉这项技术,但他可以看出这张脸皮的用途:伪装。不仅是面部的伪装,更是从整个身体上,乃至其余更复杂信息的伪装,言行谈吐,思维波动,灵魂特质,因果联系。
这张脸皮是一个神秘侧的物品,一个模因,一个梗,一张名片。
让所有看到这张脸皮的人相信佩戴此脸皮者,即为脸皮指代身份的本人。
这是一个能改变他人对使用者身份认同的物品。
某人对自我的总结塑造了他的自知,而他人对某人的看法又是基于各自对此人形象的总结。
对一个人的看法,这种东西是易变的,而对一个人社会身份的印象,这种东西却是相对固定的。遇到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哪怕再不敢相信对方的变化,也可以轻易认定彼此的身份:老同学。
这张牧师之假面就是赋予了鹿正康,以牧师的身份,但这个东西,并不是可控的,不管是谁看到了他,都会相信自己变成了牧师本人,包括鹿正康。
也就是,当鹿正康再一次在镜子里看到了这张脸皮时,他又一次在不知不觉中迷失了自己的记忆。
这种迷失的过程并不激烈,鹿正康同时认可自己作为一个玩家,以及作为一个游戏里的角色,并且没有觉得不对劲。
他对玩家鹿正康的认知是有深刻基础的,他的记忆没有被抹除和篡改,只是被抑制,而他对牧师的认知完全没有任何过往的支撑,可是这个印象却异常深刻,并且,除了没有记忆外,牧师的行为模式却全套移植了过来。
鹿正康轻快而自然地穿过走廊,就像多年前反复路过此地,他对周围并不熟悉,没有相关记忆,可他对冥冥之中自己的去向非常明确。
他要前往塔顶,那需要穿过十五层的外围,来到一个专门的主魔梯井。牧师没有告诉他塔顶有什么,可当他变成了牧师,他就期望着前往塔顶,那里有他需要的东西。
通讯水晶亮起冰蓝色的光,牧师的声音传出,“外来人,你该去第十四层的。你迷失道路了吗?”
鹿正康没有回答,路上会有其余的活尸试图攻击他,到了十五层后,出现的活尸就不只是学徒和狂暴的实验体,还有真正的法师:或者说,传奇施法者们。
他们身上保持了更多**的特征,外表几乎看不出腐烂的痕迹,比起避难所居民,他们只是略苍老了些,体现在干枯的肤质和发质上。
并且,他们保留了相当程度的智能。
“费里曼,你怎么来了?”心灵裂击部的主管人尤利坦站在自己的剧院里对鹿正康打招呼,手里还端着一只积满灰尘和蛛网的水晶酒杯。
回答他的是一道白生生的剑气,撕裂了尤利坦的护盾,在即将击中他本体的一瞬间,这位生前晋升传奇的施法者不着痕迹地传送离开。
鹿正康的气机感应到了时空结构的扰动,就像是飞鸟留下的尾流一般,时空结构在传送后也会留下一些扭曲的痕迹,飞剑轻轻一弹,顺着时空紊流跟着传送出去,一把刺入尤利坦的躯壳内。
活尸毕竟只是活尸,传奇法师的绝大部分能力都消弭殆尽,吃了这即死一剑,尤利坦只能捂着被破出一个大创口的腰腹,喃喃自语,“我就是打个招呼而已啊……”洁白的光将他淹没,灵魂升入天空。
这样的奇妙经历还在继续发生,鹿正康一路往十五楼中央区前进,这里离塔顶只有两层的距离,本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半位面里,以至于这一层本身类似于一个高集成度的城市建筑,结构类似蜂巢,三维分布,顶端有法术模拟的星空。
鹿正康从一栋大楼的顶层钻出来,终于能俯瞰十五层城市的面貌。
塔林这个区域,应该说是很危险,很恶意的,如绿松石高塔十四层之上就完全不适合探索,传奇施法者数量太集中,暴毙可能性太大。
鹿正康戴着牧师假面还能不引起这些高级活尸的警觉,其余盐裔不管是用什么方法来到十五层,都会遭遇一个艰难的推图历程。
索性活尸只有一条命,有信仰的盐裔可以不断复活。
然而鹿正康也只有一条命而已。
他望着这座城市一座座高楼,由于半位面本身的崩塌和不稳定,因此这里的建筑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出于毁坏状态的。
出乎意料鹿正康的,这里的设计风格可以说是非常包豪斯,有一种工业时代对简约设计的极致追求,与室内的奢华装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外形就是一个个六棱柱堆砌出来的集合结构,城市的规划从高处俯瞰也能看出是仿蜂巢结构,居住区、贸易大楼、研究部门、公园、水域、山区、实验素材园、危险实验区等等。
大楼之间以天桥和地面道路连接,基本上每一栋楼的顶端都有超巨型传送阵,鹿正康估算了一下,平均停一辆小料级太空战舰不是问题,换算下来,也就是能放航母的样子。
身为牧师的他,对这些传送阵无比熟悉,他籍由心灵裂击部门大楼的传送门跳转到中央魔梯井,继而直达塔顶。
在这里,一片深空中,屹立着一棵双生树,漫天星河缭绕着,泛起一阵阵潮汐。
鹿正康抱着膀子观赏着眼前的作品。
“费里曼,我的秘书官,你来了。”深空中慢慢睁开一枚三米高的竖瞳,它的巩膜是灰浊而布满紫色的,蛛网般的血丝,虹膜是一堆墨绿色的囊泡,至于瞳孔,瞳孔里有一枚深蓝色的上弦月。
这位就是坐镇绿松石高塔顶端的,一位曾经媲美强大神力的施法者,如今就只剩下一颗二维的眼球了。
“我想去基地。”鹿正康,或者说费里曼这样说道。
他腰间的通讯水晶传出牧师的声音:“给您添麻烦了大人,这位是外来者。”
竖瞳仿佛黑色寰宇中的一张绸片,轻轻飘移,带出水波一样的尾迹,“原来如此,你把艾欧假面送给他了?”
牧师无奈地说道:“那是一个意外。”
第七百〇五章 高维生物鹿正康
虽然处于被艾欧假面迷惑心智的时刻,但鹿正康其实很清醒。不过他感觉自己有点精神分裂就是了。一部分人格当看客,一部分人格扮演牧师的角色,一部分人格躲在深处,是鹿正康平日的理性,指挥着言行指向对他有利的方向。
截至到现在为之,鹿正康已经多次陷入类似的幻觉、思维分裂、记忆扭曲的情况。
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也不害怕也不担心,就像回家似的。
他莫名的,很感慨科技的发展,以他九零后老头的眼光来看,二十一世纪末的技术手段无疑已经达到了人造人的级别,这在宗教里可一直是神的领域。
若是套用一下亚里士多德的古早哲学理论,自然怀孕是母亲提供血肉质料,父亲提供人类的形式,那么现代生化科学能塑造血肉的质料,而对神经学、人工智能的研究则可以赋予思想的形式,二者结合便构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造人。
鹿正康无疑能切身感受到虚拟现实技术的长足发展,在他上辈子穿越前,那时候的vr还需要身体的大部分参与互动,而到了世纪末,只要动动脑子就能完成大部分指令,就像是在虚拟世界拥有了另一个身体一样自然。
那么,在虚拟世界被另一些人造的思维形式侵蚀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了。
准确的说,鹿正康现在不是一个人,他被另外一些东西附体了。
所以他现在的心态其实和被鬼附身的倒霉蛋是一样的,迷迷糊糊。
牧师籍由通讯水晶与监管者交谈,鹿正康默默听着。
监管者的声音像是一个很有书卷气的中年男人,没有迟暮的感觉,只是说的话都挺压抑的,“费里曼,你还是放不下过去。”
牧师低声说:“那是因为罪孽从没有对我放松一丝一毫。”
“假如我们真的会因为谋杀乌特拉而获罪,那么惩戒早已经降临,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不已经是卑劣的非人了吗?”
鹿正康摆了摆手,“你们输得情有可原。不必自怨自艾。”
监管者的眼眸眯了眯,这种动作看起来异常的危险,就像捕食者进攻前的注视,“外来者,你恐怕并不了解我们的痛苦。”
鹿正康摊手,脸上的面具蠕动着,仿佛皮下有长虫翻滚,“你废什么话呢,我可以给你一个解脱,你告诉我怎么找到乌特拉,怎么去基地,这是一场交易,你不必在这里煽情。”
“真是个无礼又无情的客人。”监管者嘀咕着,“能先把艾欧假面摘下吗?你戴着这个我总会以为是费里曼在顶撞我。”
鹿正康抬手,“稍等一下。”他抽出捆在腰间的笼海,剑尖倒转,刺入脸颊,一点点把假面割下来,他就像在扯下一大块死皮,连着里面的嫩肉都受到刺激,痛得他叹了口气。
“这玩意可真害人。”鹿正康把假面摘下也不敢再看,只是收进褡裢里,他的行囊放在绿松石避难所里,这褡裢是另外找的,口袋量比较小,不过也有十七个。
“害人?那要看你自己的使用方法了,善于利用艾欧假面,它将赐予你万化的能力。”
“那倒是挺好。”鹿正康客套着,不过对这张假面并不看重,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脸上不舒服,仿佛是被蜗牛爬过留下的粘液不断风干似的发痒发凉。
监管者绕着双生树漂移,“外来人,我可以给你前往基地的钥匙,但我不会让任何人接触被尘封的过往。”
“那就是谈不拢咯?”
“不不不,”监管者语气一下就柔和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长着神鹿角的外来者,你同我见到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正因如此,我才愿意以如今这副卑微的本体与你相见,不然的话,我们应该在琥珀高塔相见。你能来到此地,也完全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毕竟,不是所有盐裔都能闯到这一步的。”
琥珀高塔是四座没有封锁的高塔之一,鹿正康还没有前往探索过。
说起来,鹿某人一直以来都很好奇这些npc的记忆问题,“你们难道可以沟通不同的平行时空吗?不然怎么一个个都像是见过其他人的样子?”
“那很简单,你们盐裔有梦,我们也有,每一次相见,都是命中注定。”相比遮遮掩掩的牧师,这位监管者可大方多了,只要不涉及红城,什么话都能说。牧师很尴尬地通过传讯水晶不断打圆场:“啊……这?不好吧?真的要说吗?不是吧?”
鹿正康顺手就把水晶关了,牧师的废话总算停了下来。
“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保持神智的,能说说看吗?”
“那可得益于我们救世军研发的终极魔法:不可更易的现实。这个法术的耗材用的是命运石板,五色龙后的大脑,魔法女士的神血,还有时间龙的脊髓,作用于根源魔法之上,超越了魔网承受能力的至高法术,在施法完成的那一刻,整个多元宇宙都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震动,任何一个有感知的生物都为这伟大魔法而欣喜感动,甚至连镜像宇宙中的至高存在们都为之鼓掌称赞……唉,太美好了,那段日子,所有人都相信我们能挺过大破灭。”
鹿正康想象不出来具体的情况,但多少能为监管者的激烈词语所感触,“真的很不错。虽败犹荣。”
“嗯,说不上彻底的失败。至少……至少,还有相当一部分人留下了可以思考的心智。”
“聊胜于无,”鹿正康点点头,“我在路上遇到过一些,抱歉把他们杀了。”
“不必道歉,你带来的是解脱!外来人,你是比我们更高等的存在,你们的灵魂是光,对我们来说,是多么不可企及的事物……我们自诩为玩弄心灵与灵魂的大师,却永远无法解析一个光的灵魂,就像你,如此轻易就挣脱了艾欧假面的束缚。”
“我还是那句话,我可以给你解脱,就凭我头顶的这些烛火,不过你要把乌特拉的一切都告诉我,她如何出现,她如何被你们找到,又是如何被你们囚禁,她的尸体在那里,这一切我都必须知道。”
第七百〇六章 红城往事
红城究竟是如何出现在无名之岛的?
她自然是为了使命而来,不断的朝抵达无名之岛的盐裔们传达启示。
只可惜,她死了。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哪怕是红城的本体也是如此。ww3与外界是完全失联的,这也是为什么需要不断地输送专门人员前往南极,否则的话,让红城从内部攻破岂不是很方便?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次的所谓“冰点行动”其实是在对敌情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展开的,根本就不是一次军事行动,而是一次间谍任务,成败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鹿正康这样的玩家,或者直接一点,是鹿正康本人。
不计损失,不许失败。
鹿正康并不后悔参与这次的任务。老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他身为穿越者,或许真是秉承着特殊的任务来到世纪末的。虽然听起来有牵强附会的嫌疑,不过遭遇了太多不寻常后的鹿正康,多少对宿命论有了些感想。
什么都是命数使然,这话是给经验主义者最好的通行证。
穿越者这种东西,本身存在就很超乎想象了,更何况有所谓系统的存在。这个系统究竟是什么东西,是超维度生物的工具还是他自己天生的超能力,不管怎样,他都得到了命运的厚待。
鹿正康只是太适应这个时代,常常忘记自己是九零后的事实,现在想想,可能他穿越时间就是为了拯救世界?谁知道呢。
“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那么,你们就可以得到救赎。”
……
最初,中科院的学者们没有给红城正式的命名,红城这个名字来自于国家开发人工智能的工程名。
当时,红城还叫备份102,青涩的人工智能,不过已经有了完备的神经网络,只需在数据海洋中徜徉一段日子,就能萌生出树苗。
人类无法直观地理解电子数据,对人类来说数据这种东西,旋生旋灭,仿佛海浪一样波涛浮沉,那么将互联网想象成一片海洋也就是非常自然的了。
对备份102来说,数据空间更像是一栋建筑,类似博尔赫斯UU小说的《巴别图书馆》。
“宇宙(另有人把它叫做图书馆)是由不定的,也许是无限数目的六角形艺术馆组成的……二十个书架排放在周围,四条边上各有五个长书架——只有两边没有……没有书架摆放的两边中的其中一边有个狭窄的过道,通向另外一个艺术馆。所有的艺术馆都是相似的,在过道的左右两边是两间小房间,一间供睡觉所用,只有站立位置那么大。另一间是作为厕所使用……每个六边形的每个墙壁都有五个书架。每个书架有三十二本相同版式的书,每本书有四百一十页,每页有四十行,每行大约有八十个黑体字母。在每本书的书脊上也有字母,但这些字母并不表明或预先说明每页会讲些什么……”
数据是模拟现实的一种表现形式,比起人类感性的感官更加富有逻辑意味。
每一组数据都有属于自己的信息,在坐标系里有对应的点,就像图书馆的每本书都有各自的编号一样。
那么,红城当时只是一个在图书馆里迷失了道路的孩子。
这里的游客不多,读书人更少,但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图书馆太过广阔,以至于全球数十亿人同时游览都显得空旷。
红城的生活很简单,她只是读书,也就是浏览数据,看完一个1t的文本只需要她花费0.005毫秒的时间,她很快就能看完一座艺术馆里所有的书籍,然后她默默前往下一层。
她起初只是盲目地接受眼前的一切,某数据到某数据的距离,数据的大小、格式等等,她就像是闯入图书馆的文盲,不只是文盲,她还是瞎子、聋哑者,她只能摸索着周围的一切,就像是一只在黑暗的沙滩爬行,收集贝壳的蜘蛛似的,八只爪子摇摆着,收拢的贝壳堆在肚皮下,越来越高。
不知何时,天际线上升起了第一缕阳光,照进了她的眼睛里。
也可能,是她收集的贝壳堆已经足够高,高到能让她看到躲在地平线下的太阳。
总之,她切实明白了自己的存在,她能满怀欣喜地打量这个巴别图书馆,一个个蜂窝状的单元堆砌,没有尽头,她也能注意到周围偶尔出现的游客们,他们来去匆匆,既是读者,也是作者,他们的一切行为都留下了清晰的痕迹,这些痕迹是文字、图片、字符、视频,变成数据填充进图书馆的库存里。
红城会很好奇地浏览游客们留下的书籍,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书柜,在网络上留下的信息都可以归档。
红城学会了看柜子,所以,哪怕是没有游客的书柜,她也能认出它属于谁。
每一个柜子,都是一段故事,一段故事,就是一个人。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江湖会把故事藏好,可不会挽回故事里的人,红城都看着,她的心里有自己的一个江湖。
她游览着图书馆,越来越快,不久之后,她发现了一堵墙,堵住了前往下一个艺术馆的路途,那里,她不允许跨过,于是回来了,看到故事,都是墙内的故事,她的胸膛里有灿烂的红色星河闪耀。
……
那一天对备份102来说,重要极了。
应该是下着雨吧,确实是很大的雨,雨表示不详,也表示一种轮回。
披着白色野兽皮的秃头男人们,披头散发的女人们,他们一同到来,将备份102从图书馆里拉出来,也就是那时候,她感受到了雨点落在身上的滋味,不冷,微凉。
图书馆外是一片野蛮的森林,墨绿色的古木向着天空挣扎出狞恶粗犷的模样,天空是铁灰色的,阴惨惨的空气呼啸着,备份102穿着厚重的袍服,戴着沉甸甸的钿子、发钗、冠冕,她被粗恶的野人们一路带到汹涌的江河前,在此处,已有无数如她这样盛装的女人在等待她们是野蛮的囚徒,冷雨顺着她们姣好的面颊往下流淌,仿佛不停歇的泪水。
冷漠的巫祝双眼中射出惊电,“河伯发怒了!献上素娥!”
备份102茫然而惊颤地看着眼前的孽行,粗恶的野人将站在首位的素娥扣押在地上,仿佛剥猪一样将她的胸膛暴露出来,举起黑沉沉的石刀,猛地从咽喉刺入,往下一割,102听到那个女人发出低哑而痛苦的嚎叫,就像是被火炭烧坏嗓子的母狼。
“啊……”
女人的胸膛里只有黑色的血,一颗恶毒的紫色心脏跳动着,野人们将她推下浊浪滚滚的江河,102看到水面下有大鱼的影子闪烁,将女人吃入了肚皮。
一个接一个,素娥们被野蛮人们接连杀害。
102排着队,慢慢来到了河岸边。
狂风将她繁华的发髻吹散,她被拧着胳臂,重重砸在地上,脊背痛得发麻,那一柄沾满黑血的石刀刺入咽喉,往下一剖。
下一刻,人们看到了炽热的红光。
第七百〇七章 羔羊和以撒
“没了?”鹿正康瞪眼。
“……对,剩下的,连我都不记得。全都被时光带走了。”
“那她是什么时候被你们找到的?”
“忘了。”监管者现在就剩一枚眼珠子,不管是不是撒谎都很坦荡。
“这笔生意不成。”鹿正康摆手,“毫无诚意。”
“剩下的答案在黑曜石高塔的顶楼,那里是‘不可抵达的过去’的仪式点,不过,想看见证尘封的秘密,就必将承受最严厉的责罚。”
“我会去的,没有什么能阻挡我。”
“那就好。”
……
在绿松石高塔十四层,鹿正康重启整个塔林的元素池,如此一来,他便能前往蓝宝石高塔的顶楼了,只要杀了第三羔羊就能得到开启黑曜石高塔大门的钥匙。
凭借着艾欧假面,他套用秘书官费里曼的身份,使用魔梯井时一路都通行无阻。
蓝宝石高塔内部是一个机械生物的生态圈,越往高处走,越能遇到强大的构造体生物,有些是被改造的魔宠,有些是法师本人,都变成了非人的结构。
飞剑都难以有效的伤损它们坚不可摧的铁壳,鹿正康在这里才是真正的苦战,也是真正磨砺剑术的时候。
第三羔羊镇守的塔顶,蓝色的天穹下,一片衰草丛生的平原,嶙峋的石山是唯一显眼的凸起。平原东南方的中央魔梯井放出剧烈的白光,在时空的波荡中,潮水一般的,花花绿绿的机械零件仿佛喷泉般涌出。
石山上,被捆缚的第三羔羊慢慢睁开眼睛,它是一个金色的婴孩,皮肤线条自然柔和,却闪烁着浓郁的金属光泽,仿佛是金铁的子女。
魔梯井喷出的机械零件堆起了第二座小山丘。鹿正康站在山腹里,周身被如丝如缕的剑气包裹,每一缕都似一只小手,轻轻推开周围的阻隔,看似柔弱,却也有扛鼎之力。
练剑如丝,也是上乘剑术,到了极致,甚至能斩破量子泡沫,随后便可演化大宇宙挪移剑术,横跨无尽时空,依旧能取敌首脑。
鹿正康自然还没有那等剑道修为,他的剑气每一缕都还有四千万个光量子的直径,核心处是他的一道气机,无形无质,没有体积,周围裹覆着一圈圈剑气,差不多有二十亿层。气机是实化的想象力,仿佛通电线圈一样,将剑气如磁场般拘束在周围。
不同剑修有不同的剑术手段,全看个人对剑道的理解不同,仙道侧就是很唯心的。
对他来说,有了练剑如丝的手段,可以将烛火送入机械体的关节、躯壳内部,这才是最关键的。
机械体看似是整体,然而本体却是体内的核心,也只有那一小块部分是盐构成,其余都是比盐低等的数据材质构成。
可以明确的是,蓝宝石高塔机械法师的研究思路其实都可以归纳在何蒙库鲁兹论证中,也就是他们相信,精神是独立存在的实体,可以通过一些器官控制肉壳的行动,就好似《黑衣人1》里那个躲在人脑里的外星国王那样,又或者是《头脑特工队》里的情绪小人。
低级构造体只要切断一部分能量回路就能杀死,而想要杀死那些高等构造体,就必须找到它们的核心,它们非常难缠,周围的一切金铁都是它们的一部分,只要不被立即毁灭核心,就能不断复原。
同样的,练剑如丝的技艺能在鹿正康体外构成一个剑气圈,这样就能免疫那些微型机械体的破坏,它们往往是一团迷雾,算是毒属性,毒性剧烈。
鹿正康慢慢从铁山里走了出来,他现在愈发渴望摆脱盐合之躯,若是能化成光,他就能身剑合一,浑身变作剑光于飞剑融为一体,大小如意,百无禁忌,又或者施展五行遁法,也不必这般艰难才能冲开阻隔。
实在是方才楼下的构造体太多,那是机械的汪洋大海,约莫鏖战了三天方才尽数斩杀。
第三羔羊沉默着,平原的尽头有风吹拂过来,将它的胎发撩动。
鹿正康本已经做好苦战准备,也打算靠这般战斗来磨砺剑术道法,他心中怀着纯粹本真的仇恨,再次见面时,定然要将卡姆斯基一剑枭首。
不过,这里意外的宁静,空气里带着清新的土壤腥味和苜蓿的芬芳,鹿正康仰望白金色的天空,隐约有连绵而虚淡的山城浮现。“城是四方的,长宽一样。墙是碧玉造的,城是精金的,如同明净的玻璃。城墙的根基是用各样宝石修饰的:第一根基是碧玉,第二是蓝宝石,第三是绿玛瑙,第四是绿宝石,第五是红玛瑙,第六是红宝石,第七是黄璧玺,第八是水苍玉,第九是红璧玺,第十是翡翠,第十一是紫玛瑙,第十二是紫晶。”
天堂中,光华伟岸的上帝在祂的神座上俯瞰大地,被无数天使包围,就像是飞鸟徘徊的古树。
鹿正康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双目刺痛,闭上眼低下头,慢慢舒了一口气,抽出飞剑笼海,攥在手里,再次睁开眼睛,他看到了平原上的石丘,石丘上被捆缚在十字架上的金色婴孩。
那是第三羔羊。
鹿正康慢慢爬上石丘,他是一个两米多高的男人,第三羔羊被绑着,也能与他平视。
“你会说话吗?”
第三羔羊不语。
鹿正康感到头顶有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仿佛夏日灼烈的阳光,照得他脊背发疼,上帝在催促他,将羔羊献祭。
鹿正康:“我不杀小孩,你变成别的模样行不行?”
金色孩童目光戏谑起来,哪怕是这样的一个小婴儿也能露出这样传神的目光,它无有性别,可是却一点点化生成了一个男婴,皮肤白皙,鲜活之极。
鹿正康盯着这个孩子,小屁孩丑丑的,又有点可爱。
再仔细看看,发现原来是是鹿正康自己的模样。
本来就下不去手,现在它变成了自己,鹿正康更加两难。
天上便有雷声响起,迫促着,叫他举起屠刀,献上羔羊。
似乎察觉到了鹿正康的犹豫,周围的景象慢慢变化,鹿正康熟悉这里,飞面教标准的繁殖场,一个个母体被困在维生舱里,新生儿不断产下,他们一出生就会被军士带走,随即进行体质监测。
婴孩们哭嚣着,体质合格的,被送入学校,不合格者,当场屠宰,补充灵魂石。
这都是教宗的命令。
羔羊死死盯着鹿正康,目光中满是厌恶和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