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打架没输过,对狙没赢过
活尸学徒们统一穿着淡黄色的法师袍,表皮干枯,然而形态却依旧保持得相当完好,甚至能区分胖瘦,它们看着只像是老死的僵尸放进棺材里吊起来阴干了几个月的产物,皮肤甚至不耷拉,皱巴巴贴在皮下固化的脂肪上。
就是有点臭味,靠近它们时挺明显的,像是烂了两周的鱼类又被塞进海豹尸体腹腔里发酵了几天,臭是真的臭,不过气味不重,也不怎么扩散,离远些也就是了。
当鹿正康发现它们时,它们也发现鹿正康了,残留在它们体内的施法本能让它们开始搓火球。
也有几个没搓火球,搓了几个冰风暴、闪电链、死亡一指什么的。
别看它们是学徒,在这个魔法侧顶级组织里,能当学徒的也基本上是正式法师,他们是给那些传奇**师打下手的,没点能力和学识还真不行。所以这些学徒不弱,生前绝对都是作战能力优秀的施法者,不过死后嘛,就很有点虎落平阳的意思了。
且不说它们放出来的法术都变成了阉割版,身为活尸它们也没有使用施法材料的智慧,所以要用材料辅助法术,一概失效,除非它们把超魔技巧·施法免材刻进dna里了,否则攻击手段还是比较单调的。
现在接近核心范围,路上一堆皱缩区,鹿正康也不敢瞎跑,只能站桩施法,所以他和这些学徒们就是在隔空对狙。
他弯下腰躲开对面的一串火球,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左边挪了挪。他右手边三码的距离有一道长长的时空裂隙,又称黑镜,是椭球形的,橄榄一样的黑色区域,任何物质、能量进入黑镜后就会被放逐到时间深处,光在其中传播都近乎凝滞,这要是谁把手伸进去了,再拿可拿不出来,只能剩一根光溜溜的手臂了,手腕得滋滋喷血。
这种黑镜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鹿正康又不是铁打的,哪能硬抗一堆法术。所以他轮到他的回合,就从黑镜后面站出来,轮到对面扔法术,他就躲到黑镜后边。
打架嘛,猥琐一点能活下去,不寒掺。
鹿正康反正是这么和自己说的,他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些学徒可不知什么时候会弄出点新花样。
在这种地形影响很大的区域,鹿正康的法术其实也并不如何好用,就像是在一堆掩体里打枪战一样,那些活尸是会到处移动的,躲在皱缩区或者黑镜后面,鹿正康的攻势也会失效。
这个时候,鹿正康就有心思炼制一把飞剑了——之前不这么干还不是因为气丹太垃圾,续航不足,于其浪费丹气在炼器上,不如攒着放法术。而现在有办法补充了,他就想到给自己做一把飞剑。
占士·坚老哥说过:距离就是安全。
有了飞剑,鹿正康就能拉开攻击距离,不论放风筝还是站桩输出都有了理想的条件。
他在这边思忖,对面法术一波接一波,让他不敢露头。鹿正康权衡之下,就打算不顾丹气损耗,出动元神。
气丹从他头顶飞出,化作一道游弋的白虹,微小的体量可以轻易从危险的时空褶皱区域间安全的所在穿过,飞到那一群聚集起来的学徒们头上。
气丹化形,一只威风凛凛的白猿无声咆哮,猛地往下扑击,奇长的双臂撕裂空气,双手一边按住一颗脑袋,无声无息地就把头颅按进胸腔里,就像把一粒樱桃戳进土豆泥似的,丹气化作雷音,从白猿双掌冲出,打入学徒的体内。
嘭!嘭!
接连两声,被白猿摸到的两个学徒先是头进了腔子,又被雷音震爆了胸腹,整具尸变成被棒球棒砸烂的番茄似的,只剩下两条腿还戳在地上了。
好一个摸头杀!
白猿暴虐无度,恣意狂放,行动如电光划过天际,一霎就到了下一对受害者身前,双爪撑住地面,抬腿重踹,两下冲天脚飞出,左边活尸被踢中鼻梁,天灵盖仿佛瓶盖似的啵一声高高冲起,右边活尸被踢中脸颊,整个脑袋就像发条似的,嘟噜噜转了六七圈不止,脖颈变成橡皮管子一样,软塌塌垂到后背上去了。
剩下还有七个学徒,它们二话不说直接丢火球,火球列成连珠长线,一部分坠入时空褶皱,就像是风流云散的烟火,自然还有许多直直朝白猿飞去,他只把身子一缩,又复变作气丹,朝敌手飞去。
鹿正康躲在一边心疼地估量着丹气,大叫道:“败家子,你倒是省着点!”
这话也不知是不是起作用了,反正气丹飞在半空顿了一顿,随后白猿从中跳将出来,正好站在学徒们当中,他不用什么花里胡哨的手段,只是急速地朝每个活尸头上身上打了一掌,发出绑绑如击腐木的声响,被打中的都倒飞出去,全都掉进了皱缩区里,一个不落,它们在里面耀武扬威,可也没法造成什么威胁了。
气丹滴溜溜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威胁后,这才慢悠悠飞回鹿正康头顶。
鹿正康叹了一口气,怎么没把那些活尸打死呢?还得麻烦他深入核心区一趟。
废了一番手脚,鹿正康收集了一番学徒们掉落的物品:落进黑镜里的就算了,掉进皱缩区里的还是能用大剑试着捞一捞的。
他得到了更高权限的门禁卡,可以通向高塔的十三层,还收集到了一些学徒的遗灰,一些金币,一些稀释后的魔药。
自打有了气丹,鹿正康其实就不太需要辅助品了,法术可以满足他的一切需求,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他没有再受过伤。
金石高塔的剩余区域充斥着大量时空褶皱现象,三、五、七合并层完全无法深入,可鹿正康还看到了一个巨大的传送阵,那应该就是占士·坚老哥所说的,通向下一个地区的门径,然而,鹿正康还需要找到什么真正的监管者拿到钥匙。
门禁卡的权限不足,他无法进入塔顶,尽全力搜索了一通后,只是拿到一些数量可观的盐和一些杂物而已,譬如银盐戒指这类饰品,还有一些简单的法术书,他给自己穿戴上新装备,然后返回一楼待客区。
鹿正康的计划是,先炼制飞剑,然后试图进入梦境搜索真相,醒来后探索其余三个可以进入的高塔。
暂时就是这样。
他在一楼的空白避难所里盘膝坐好,头顶气丹滴溜溜转了一圈,变作一个小白炉子,一口将硕大的笼海大剑吞下,丹气萦绕,他要开始锻炼飞剑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 心灵深处的轰鸣
仙道里最出名的斗战之法就是飞剑了,鹿正康当教宗那些年自然也是对这些有所涉猎。飞剑虽然名字里带个剑,不过却不拘泥于固定的形制,哪怕炼一坨狗屎也能叫飞剑的,飞剑是法宝的一种,但已经自成一片蔚然气象,因此飞剑法宝总是并列称道,而无从属之分。
炼制飞剑的手段如天上星辰一样不胜枚举,鹿正康身为科技侧一方豪强,搜集、交易到的炼器功诀也都是顶级,有些得之博,有些得之精,还有些得之普适。除了炼器法,还有御剑法,乃至还有兼修二者的妙诀。
炼制飞剑的评判标准无非两个,一者炼形,一者炼质,炼形是为了飞剑操纵如意,炼质是为了提高飞剑材质属性,不易损伤。
御剑的法门各家不同,但也是有几个阶段、几个标准、几个境界的。
第一个标准是考验修士与飞剑的契合度,从剑心通明到人剑合一,这些都是琢磨心意的,比较靠天赋,有些人天生剑骨,运剑如臂使指,有些人法力精微,掌控飞剑如鱼得水,普通修士都是只能看着流口水,羡慕不来,羡慕不来。
第二个标准是考验飞剑与法力的契合度,从基础的御剑到剑气化虹,通过飞剑炼形也可以有极大的助益,炼形等级高的飞剑就是个法力放大器,一份法力产出十分剑气,好顶赞。
第三个标准是考验御剑速度,从剑气雷音到宇宙大挪移剑法,从超越音速到超越光速,从技巧到悟道,实在是非常给力。
第四个标准是考验御剑数量,有剑光分化与剑阵的分别,虽然是操作一剑和多剑的区别,不过各自都是一条通天大道,说到通天大道呢,就想起了通天教主,说起通天教主呢,就想起了诛仙剑阵,作为一个知名度和出场率都极高的仙道阵法,鹿正康还真懂一点诛仙剑的炼制手法,不过也是丐版,通天本人在镜像宇宙里和耶和华祂们搓麻将呢。
第四个标准是考验剑气强度,最高境界就是一剑破万法,通过飞剑炼质可以极大的提高剑气强度。
第五个标准是考验对剑道的领悟,就是一剑生万法,大道总是殊途同归,若能用一把剑诠释世界,那就是超越了技法的极限。
鹿正康当初炼法宝都是直接用不科学炼金术的,什么炼形炼质,直接叠属性,堆到爆炸为止,正儿八经的将一柄凡兵催化为仙家法宝还真是第一次。
他用气丹化炉,其实条件已经很简陋了,他这个气丹又不是什么好货色,人家道君炼器都是以太空为炉,以星辰为炭,使用的灵材也都是极品好货。
区区笼海大剑啊,武帝城在元气衰落后铸造的兵刃,就是普通的金铁之属,了不起沾了鹿正康的血,本质很差,最多能支撑一次炼质,两次炼形,这种水平,放在一个仙侠背景里,也就是旁门飞剑而已。
丢人。
鹿正康不尴不尬的调整炉火。仙家都说三昧真火,这种火焰的出场率也是非常非常高,然后就有各种版本,最基础的小三昧火,即心者君火、肾者臣火、膀胱民火三合一,由于鹿正康的内脏都是盐疙瘩,反而用不出来,而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三合一的中三昧,他也没这条件,至于大三昧火,又称真三昧,那是人家太上老君的专利,他在这儿上哪找太上老君。
还是只能以气丹为炉,以心念为火,凝聚物性,萃取菁英。鹿正康也不挑拣,反正气丹就是这么炼出来的,不也用得挺好吗?
飞剑嘛,功能性道具,一切向实用主义看齐,鹿正康还记得某个意识形态高度发达的修真文明喜欢搞资本的玩意,然后就整了个广告飞剑,喇叭型的,自己可以在天上飞,还可以被修士拿在手里哇哇喊。
鹿正康虽然觉得这种后现代修真文明都挺朋克非主流的,不过他们的生活思路还是没说错。“每个人都需要一把自己的飞剑,你还在用批发量产货吗?速来订购小匣剑,我们从各大名剑产地请来一千二百万位铸剑大师,为您量身定制专属好剑,小匣剑,大师做……”
鹿正康微笑起来,练飞剑,既要能飞,又得能攥在手里砍人,这才是他需要的嘛。
气丹炉蹦蹦乱跳,心火灼沸,鹿正康念诵真言,笼海大剑内暗金色的血液慢慢渗透出来,闪耀着强光,炼器修真,就是炼假成真,这血本身只不过是数据,但这数据却要借着ra9设定的规则变成真实,无名之岛上空,云层里睁开无数的眼眸。
鹿正康对此还不知不觉。
他的记忆胡乱闪回。
“你还在用小钢磨打粉吗?”
“乔峰,你这个契丹狗!”
“要来我的米奇妙妙屋坐坐吗?”
“情深深雨蒙蒙……”
这些混乱浅层的记忆就像幻灯片一样喀喀喀闪过,慢慢沉淀,而更深层的内容泛上来。
“鹿正康,你在做什么?”
“康康,你要跟爸爸还是妈妈?”
“鹿正康,我想去学美术。”
“鹿正康,走,网吧啊。”
前世今生历历在目,随着这些的消逝,失去的记忆也开始作祟。
“先生,我们去哪里?”一个男孩。
“白山,我快要死了。”一个女人。
“佛子,我不怨不悔。”一个女孩。
“小家伙,我想你了。”一只虫子。
鹿正康坠入无比空虚的梦境,他乘着一片舢板浮渡在一片液态玻璃般的海上,周围一片黑暗,他头顶的鹿角点着烛火。
有个女声说了一句什么。
他突然感到剧烈的头痛,身后,卡姆斯基突然出现,然后又消失。
鹿正康感觉自己仿佛溺水了,跌进那一片玻璃海中了,他不断下潜,直到冲破海底。
他咳嗽着,呕吐出肺脏中的海水,深吸着空气,警报声响起,他从维生舱内跌出来,周围的研究员们围到他身边,“鹿正康同志,你怎么了?”
“这是哪儿?”
“江浙市镇海区,虚拟娱乐办公处。我们去通知心理咨询师。”
鹿正康一愣,“今天是什么时候?”
“今天啊2月5日。”
“93年2月?”
“对的。”
2月5日是鹿正康第一次进入《三次世界》内测的日子,他不会记错的。周围的研究员们一脸公式化的冷漠,他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的确是在江浙市虚拟办事处,他还没当上内测员时候,可他对这里很熟悉了。
黑毛怪领着汤师爷进来,他们一人一边掐住鹿正康的胳膊。
鹿正康把他们推开,“你们都是幻觉,都是假的。我明明在无名之岛,在南极。”
“小同志,你这个幻觉很严重啊,看来你不适合参加内测。”汤师爷狼狈的跌在地上。一队士兵将不安分的鹿正康控制住。
鹿正康挣扎着,“我一定是走火入魔了!苏湘离呢!她在哪?!”
“她还在参与内测,她的表现非常好。你可以先回家了。”黑毛怪捂着被鹿正康一拳擦中的脸颊,面色阴沉。
“不行,我得看着她。”
“那可没办法,带他去档案室。”
鹿正康被扭送进了一台铁灰色的桶装机器,他被按在束缚椅上,工作人员把头盔戴在他头上。
“记忆清除……”
细微的电流密匝匝的涌入鹿正康的大脑,他眼前一片炫白。
卡姆斯基揪着鹿正康的衣领,“不要试图!窥视我!这条进化的道路,容不下第二者!”
鹿正康没有办法说什么,他的脑子几乎要烧坏了,他几乎要疯狂了,记忆在急速消失又急速涌现,他感觉自己回到了上辈子,变成了旁观者的视角。
看着自己玩了一会儿游戏就穿越成了一只虫子,虫子获取了光暗的力量,飞出宇宙,又转生成了一个小和尚,小和尚高高在上,对着他发笑,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元神,三眼的白猿,同一个小男孩一起漫步在冰原上,回头也对他咧嘴一笑。
千百世轮回,千百张脸孔,祂们俯视着鹿正康。
他在这无穷多的眼孔下昏迷。
当知觉慢慢回归时,鹿正康感觉自己漂浮在水上,他头疼得要命,回忆时只记得漫天的星辰都像眼睛一样。
他被人拖上了小舢板,是汤师爷。
“汤师爷,我记得你不是牺牲了?”
“对,我已经死了。小鹿啊,你也来了。”汤师爷冲他点点头,“国家又麻烦你这个孩子了,真对不起。”
鹿正康摇摇头,眼泪不断流淌下来,“我在做梦而已,我记得刚才还在开开心心炼飞剑呢,为什么会梦到这些?”
“你啊,方才睡着了。快把这个服务器弄崩溃了。”
“我怎么会睡着的?”
“你自己看看。”汤师爷指着海面,鹿正康朝那儿看去,玻璃海变成一面窥镜,放映着鹿正康的行为,盘坐在金石高塔一楼空白避难所炼制飞剑,随即,气丹炉里跳出一团金色的血液,一下炸裂开来,爆开的气浪把鹿正康抛到了墙壁上,甲胄碎裂,直接濒死。
在这种状态下,他被迫进入休眠。
鹿正康不敢置信,“我的任务快失败了?”
“没错。”汤师爷点点头,“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鹿正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冷笑,“好啊,我明白了,你也是假的。我其实依旧在炼制飞剑,只不过是走火入魔了而已,现在要做的就是平心静气。”
他不顾汤师爷的再三劝阻,盘坐在小舢板上,深呼吸,开始放空身心。
汤师爷满头大汗,“你不要继续深入梦境了!这个梦境是被ra9操控的,你的想法什么的,都说它在控制,你越是在这里沉溺,它就知道你更多的秘密,到时候你根本就打不过它。”
鹿正康冷笑,前言不搭后语,刚才还好声好气,现在就开始恶语威胁,低级。
“我骗你做什么,我也是你的一部分,鹿正康!”汤师爷的声音慢慢改变,成了鹿正康自己的声音。
“你不是简单的一个穿越者鹿正康,你有自己的使命。你要找到卡姆斯基在谋划的是什么,他骗了你们所有人。”如果鹿正康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汤师爷的脸孔变成了对半开,一边还是属于唐昇自己的脸庞,另一边就变成了鹿正康的模样。
“你已经,在第六层了,鹿正康!你可以在这里找到很多,很多真相!”汤师爷痛苦地吼叫着,“找到卡姆斯基,这一片海,是所有盐裔的梦境,你要找到卡姆斯基,他把自己的回忆藏在海里了!”
汤师爷突然恐惧地大喊:“它们来了,小心它们!”他惨叫一声,鹿正康听到了垂涎的吞食声,然而一切都在离他远去。
鹿正康回过神来,他正好端端盘坐在地上,哪里是出了意外的样子?方才的一切,他只记得是被汤师爷救了起来,其余的,便不甚清楚,但他知道,自己是走火入魔了。
万幸,这次的走神非但没造成什么损失,还让炼器效果出奇的好。
飞剑已经完成了一次炼形,一次炼质,进度超乎想象,他本以为只能炼形一次呢。
气丹几近消散,鹿正康赶忙点燃身上的死盐,一边补充丹气,他伸手把笼海召来。
原本极为长大的剑体被精练后就只剩下二尺,只能做单手剑,而机械鹿体格雄壮,捏着这把剑更像是攥着匕首短剑。
不过,现在这把剑能飞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剑体的形制依旧是八面汉剑的样子,不过剑体变成漂亮的暗金色,凛然若有光。
有了飞剑,他的战斗方式就又增多了无数,可以应对更复杂的情况。
鹿正康对自己方才突发性的走火事件还心有余悸,原本打算炼制飞剑后就试着入梦,现在他有点怂,打算还是先去推图再说。
离开金石高塔,鹿正康发现周围弥漫着的雾气似乎更浓烈了些,地上有一些积水,水洼呈现厚重的质感,就像融化的琉璃水晶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
他回忆起盐裔的梦境,那一片玻璃海,心情不由得有些沉重,迷雾深处,传来低低的喘息声,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看着鹿正康。
他架起笼海飞剑,倏忽一剑朝着迷雾深处劈去,一道金色的长电骤然远去,他的气机紧随着飞剑,仿佛是自己的手掌在无限延伸,猛然击中一个什么东西,只听到呜咽惨嚎一声,鹿正康的气机感应不到那窥视者的存在,这才把飞剑重新召唤回来。
小试牛刀的结果并不让鹿正康有什么开心的情绪。
他感觉这座岛在异变……
第六百九十二章 濒死者的困境
盐裔的梦境开始侵入无名之岛的表层。
鹿正康低头摸着自己的飞剑,“你看你,为了一个你,这平白怎么多了这许多烦心事!”
炼器时候走火入魔是家常便饭,但顺带把世界搞崩溃还真是……这把区区凡铁炼形炼质各一次的飞剑何德何能?
鹿正康也不是个憨憨,当然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一些潜藏的问题。
应该说,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自己是特殊的,穿越者这种存在,根本就不一样。
【我的系统在进入无名之岛后就消失了。】
【这个系统从来就不能算是我的所有品,包括和苏湘离的身体互换,也是系统导致的。】
【制造系统的人,会是什么高维生物吗?所以说,如果真的有更高维度的生物在通过系统观察我,那我所谓的现实世界,也不过是虚假的,可能是什么角色扮演游戏,可能是一本小说供高维生物】
【思考这些,并没有意义,我应该考虑更现实的问题。如何能解释方才发生的事情?】
他一手捏着飞剑,一边往迷雾笼盖的蓝宝石高塔走去。心里开始思忖。
【最开始我在炼制飞剑,然后应该是心中杂念略多,导致了走火入魔,这是自己的过错,怨不得什么,不过随后,我的记忆出现了断层,那种电击火灼一般的痛感闪过大脑,只留下漫天的眼睛的这个片段。】
鹿正康进入蓝宝石高塔第一层,这里也发生过严重的时空皱缩,一层、四层、六层都连在了一起,巨大的穿孔贯通在天花板上一路延伸至黑暗内。当他踏入的时候,听到了头顶传来一声悠长又沙哑的嘶吼,仿佛是狮子,仿佛是鹰隼,沉闷同高亢混杂,就像是不断在破音一样。
【再然后,我突然被汤师爷救起来。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已经进入梦境了。】
吼声唤醒了一楼的众多活尸,还有一些炼金魔像,这座高塔的主人专精机械制造,学徒们一个个都像电锯狂魔一样,三头六臂,下半身改造成轮子、履带、蜘蛛什么的都有,至于钢铁魔像就更夸张了,一个个全无人样,设计风格也很超现实主义,那种血滴子外形的一坨扫地机器人也就算了,估计是专攻下盘,可以理解,但那个杠铃型的刀刃机是什么鬼?原地打起陀螺你说能弄死谁吧?
鹿正康无语,这帮铁头娃,被雷法完克,他一抖手洒出几道火行雷,融金销铁,打散了机械结构内部的魔能回路,直接给它们送回炉。
【汤师爷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假的可能性自然很高,不过也不排除有真实的部分,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才最可怕。】
一层依旧是待客区,格局与金石高塔一致,鹿正康搜索了这里的几个房间,在储藏室找到了死去的盐裔尸体,将他们度化,然后他又寻到一间空白避难所。
一楼的魔梯井断电了,估计是元素池被毁坏的缘故,也就是说停电了。
鹿正康找到了紧急通道,并不是通向楼上的,而是通向地下室。这里也是黑漆漆的,不过气丹可以提供照明,地下室里有几具破碎的尸体,看样子是绿松石高塔的学徒,就是不知道为何死在这里。
从学徒身上搜到了门禁卡,也是绿松石高塔的门禁,鹿正康还从几个学徒身上搜出了些笔记,胡乱翻看一下。
大概是说大破灭前夕的一些混乱景象,这几个学徒是奉导师命令驻留在蓝宝石高塔调研此地学徒心理状况的,不过蓝宝石高塔的学徒们基本上都是神志不清的疯子,而且这种疯狂是在指数增长的,绿松石学徒们的观察档案停留在某某21年某月24日,估计他们也是在那一天集体遇害的。
绿松石高塔的成员都是灵魂系、精神系、心灵系法师与灵能者,他们还承担其余高塔成员的心理测评工作,很合理。
鹿正康拿着门禁卡往绿松石高塔走。蓝宝石高塔暂时是无法继续探索了,毕竟手头没工具的情况下他也没法启动魔梯井,估计蓝宝石高塔有可能是挑战区域,需要想办法启动魔梯井才能打塔顶那个进门就怪叫的boss
【最后汤师爷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攻击了。而那些东西也出现在梦境之外,估计就是占士·坚所说的,梦境里追杀的缅茄之犬。】
鹿正康皱着眉,在塔林漫步时,有感受到了缅茄之犬恶意的目光。
缅茄之犬,也就是廷达罗斯猎犬,没有形体,只是一种概念的“追杀”,追杀那些探寻秘密之辈,可以跨越时空,不死不灭,在目标死前不会停止行动,而且有因果律的攻击能力,哪怕躲得再好也逃不过它们的尖牙。
不知道无名之岛上的缅茄之犬是否是鹿正康熟知的那样,假如是的话,他有一千种方法解决它们。
假如不是,那可就危险了。
鹿正康掐了个小缚魂咒,按在笼海上,随即一抖手,飞剑如一道遽然泯灭的长虹般,一刹那就冲入迷雾,顺着气机的感应,绕过树木、藤蔓的阻隔,吱得一下捅进了某个湿哒哒的躯体里,遥遥传来一身尖利的惨叫,飞剑陡然失去了气机锁定。
没有用,看来不是常规货。
鹿正康皱皱眉,也不再多想,主次要分清,这些缅茄之犬无非是放在明面的对手,而他需要思考的是更深层的隐秘。
【汤师爷说的,找到卡姆斯基是什么意思?】
【卡姆斯基在谋划着什么隐秘的行动吗?】
他回忆起一些故事,国艺附中新编《吉赛尔》的剧情。
护林人是幕后的真正主使人,女巫只是替死鬼……
【所以说,卡姆斯基其实才是这个无名之岛的真正主人,而ra9则是他推到前台的一个傀儡?】
汤师爷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找到卡姆斯基,组织他的阴谋。
【那么他究竟在谋划什么?有什么需要他疯狂到把全人类拉下水?不遗余力。】
似乎线索都指向了盐裔的梦境,在那片玻璃海中,藏着卡姆斯基的记忆,找到他,才能了解他。
然而,缅茄之犬已经出动,它们会尽一切可能阻止鹿正康再次进入梦境的。
难办。
第六百九十三章 虚无主义的囚徒
鹿正康进入绿松石高塔,一楼待客区半位面保存得不错,大致还算完整,这么看来,这座高塔的实力是目前所知最强的。
稍稍一打量,他看到了一片豪奢的装修品堆砌出来的趣致空间,有种巴洛克式的纸醉金迷感,各种娱乐设施,还有办公场所,接待区,柜台等等,一应俱全,分区详细。半位面的空间旷阔,同样的,这里的活尸数量也极多。
鹿正康蹲在门口,眯着眼把前方接待区的十个活尸学徒的方位一一记下。
玩心理战术的,都脏。
也就是这群人变成了活尸,否则哪怕是鹿正康也不敢硬闯绿松石高塔。
被一个心灵能力者惦记上不可怕,被一群心灵能力者惦记上那就太可怕了。
这群心灵能力者的手段,黑得不成人样。就鹿正康在游戏里打拼这么多年的经验之谈来说,凡是玩精神类的施法者,全部枪毙了肯定有无辜人,但要是隔一个枪毙一个又肯定有漏网之鱼。
什么反射护盾、短距传送、时间跃迁、超维庇护所,正常情况下想找到他们的本体所在都是个难题,除非是属性碾压,什么真实之眼,什么心灵免疫之类的不讲理特性叠得高高的,又或者直接把周围一片打成死魔法区,否则很容易被这些脏东西逆风翻盘。
给他们一个喘气的机会就能插上翅膀飞走。
鹿正康自己也喜欢玩弄精神,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有自知之明……
至于现在嘛,还是那句话,这群人变成活尸了就不足为虑。
比划好人头,鹿正康抬手丢出飞剑,要说他其实也是个修道天才,用起各家法门都无比纯熟,连御剑术都无师自通,仿佛只要心里一想就能成真一样,他这一道金虹打出去,在半路分化成十数道,刚好给每个游荡在接待区的活尸一剑,只是准头不是个个都明确,有的被他削了脖子,有的只是削了天灵盖,还有些更偏,砍在腰腹上,不过也总算是砍断了。
飞剑的攻伐力度还是很足的,这一下全都是秒杀,也幸亏活尸反应慢,否则要有一个成功释放预警,鹿正康说不定就得先战术转进了。
死去的活尸化作盐,原地留下的基本上是金币,当然又有掉落其余杂物的,什么升级武器的材料,炼金质变的媒介,魔药,遗灰,但就是不会掉落关键物品,像门禁卡这样的东西,哪怕这群活尸是人手一张,可就是不掉落,非得鹿正康穷搜遍举才能在某个特定位置找到。
接待区空了,他便大大方方进来搜刮一番,除了一堆没意义的法术书,就是一套学徒袍,一些避难所居民召唤石像,全是废品。
说起来,鹿正康其实还蛮好奇在无名之岛如何使用魔法的,这里也没有魔网,也没有自然元素,他们到底感应的是什么玩意?该不会是时空双树吧?
也不是不可能。时空双树是《三次世界》最底层的概念,无名之岛既然建立在这个框架上,就还会沿用这个设定。
鹿正康暂时没遇到这里的法师教派,不然的话,还能找他们聊聊。
他现在太迫切于真相了。
鹿正康在无名之岛上稳扎稳打,可心中的不安感却在不断增加,这种不安感就像是潜匿在长草中的绿皮毒蛇一样,有冷飕飕的鳞片,还有致命的毒牙,只是不曾露头,让鹿正康去琢磨,去搜索,每接近真相一步,他就离深渊更近一步,他必须想办法打破这个恶性循环,否则等待他的必然是万劫不复。
他对自己存在的真实性的怀疑,对虚无主义无边际而鬼祟的崇拜心理,一切都像是小虫一样啃噬着他,他只是依照惯性前进,灵魂高高飞起,屁股却迟迟没有落地。
——就像那个《让子弹飞》里的汤师爷。
心中倍感痛苦的鹿正康将愤怒宣泄在无名之岛的活尸们身上,他手中飞剑越来越快,越来越惊奇,气丹急速旋转,法力灌注在飞剑内,仿佛血液流入了器官一样,鹿正康能体验到这种感觉。
飞剑承载了他的思维,从一个单调的,只有一种近似触觉感官的工具,慢慢延伸出更复杂的体系,飞剑慢慢有了嗅觉,有了视觉,有了方向感,有了平衡感……气丹的法力,鹿正康的意志,构成飞剑的大脑、骨骼、血肉、皮肤。这是人剑合一的境界,鹿正康只不过是初学乍练便到了这般境界,自然可以称天赋异禀,若是他是正经练气士,练就以身化虹之术,更是能依附在飞剑的剑气中,不但剑气威力猛增,更不必担心被人攻击脆弱的本体,可谓斗战无双。
灿烂的金色飞鸿,仿佛空中凌跃的星火,剑气赫赫三千里,来似风送月,收如海平波。
鹿正康就像是一个冷峻的旁观者,借着自己肉壳的感官与飞剑的感官,对周围的空间距离、能量波动、思维起伏都有了冥冥之中精密的直觉,活物与死物在他眼中无所遁形,他多了一种名为盐的视觉。
无名之岛是冷冰冰的,但盐就是这里的红外线,盐是一切,是衡量智能和权重的指标,盐越多的怪物就越强,在鹿正康的感官离也就越清晰。
他站在一个隐秘的角落,只御使飞剑四处寻敌。
鹿正康享用着无穷无尽的盐随着飞剑屠杀的轨迹而汇集在他身上。
烛火爆燃,死者在他的光芒中安息,反馈给他源源不断的力量。
鹿正康在发光,光晖灿烂的鹿角仿佛星河的缩影,他感到自己无比的神性。
他略略失神。
多么美好的感觉。
让人沉醉。
不同于身为教宗时掌握的权力,他从王座上下来,亲自拿起屠刀,这种直观的杀戮,让他基因里的兽性都为之颤抖。
越是高雅、精密、艺术化的屠杀,越是毒药般让人上瘾。
抛开一切不必要的隐忧,只是单纯享受自己造就的艺术品,看着推图的进度快速飙升,仿佛胜利也是那么唾手可得,在这个过程里,人性的反思完全是浮云一般可以挥手抛开。
鹿正康呢喃着:虚假之辈,虚假之爱,皆可死去!
第六百九十四章 启示已死,撕破脸皮
绿松石高塔一楼都是学徒,反应迟钝,能力弱小,杀它们的时候,鹿正康没有遇到什么碍难。
打扫战场,搜索战利品,鹿正康发现了新的教派。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他刚才还在惦记一个有教派的避难所呢。
“你们信仰什么?”
“外来人,我们信仰纯粹的魔法。”
鹿正康点点头,这个避难所里有三位居民,一位领袖,一位法师,一位牧师,“那么你们的魔法从哪里来?”
“从时空中来,一切存在与世界上的魔法,不论是过去存在,现在存在,还是未来存在的,都会回应我们的祈祷。”领袖一脸神秘。
鹿正康若有所思,问道:“你们这里,安全吗?”
“圣所会阻隔一切的邪恶!”牧师举着手中法杖,一脸的嫉恶如仇。
法师对鹿正康露出温暖的微笑,“在这里,你可以放下一切的戒备心,享受一次温暖的睡眠,去吧,去梦境中,其他盐裔会帮助你的。”
的确,在梦境里,能找到真相。
但鹿正康回想起自己最初的任务,要找到红城在无名之岛的化身,“你们见过外来者吗?”
“像你这样的?那可很多啦。”
“不,我说的是启示,真正的外来者,光之女。”鹿正康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严肃,而这些避难所居民的面色就变得诡谲起来。领袖目光游移不定,他的蓝色眼珠子就像打滑的肥皂膏一样在眼眶里滑行;牧师低头祈祷,喃喃自语着说给蚊子听的话,仔细辨别下,他居然是在说:恳求原谅。而一旁温和的法师笑容突然消失。
“你们见过她?”
“那不重要,你不会再见到启示的。”领袖低声,含糊地让人听不清楚。
“什么?”
“我说,你见不到启示了,救赎她没有来!”
鹿正康皱眉,“你们在撒谎,你们为什么要撒谎?”
“原则上我们应该对你的所有要求都尽可能满足,但那不是我们的义务。假如你对着根源魔法献上虔诚,我们会给你想知道的一切。”
鹿正康可不想再跪死一个信仰了,尤其听这几个教众的意思,他们信仰的根源魔法应当是与时空双树有着重大联系的,他贸贸然尝试,若是把时空双树搞崩溃了,他可能就永远困在游戏里了,而ra9和卡姆斯基没有亲手死在他眼前,他如何能冒这种风险?
“你们不能主动说,但也不能否认我的问题,是不是?”鹿正康逼问道。
三名教众都沉默不语。
“我当你们承认了,好,第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见过启示?”
不说话。
“不说话那就是见过咯,好啊,那我问,启示是不是死了?”
法师别过头去。
“怎么,是你们做的?”
“不不不,”领袖急忙摇头,露出讨好的笑容,他是一个皮肤耷拉的老头,露出这种神态时,格外像一头湿哒哒的老狗,让人不忍心再去接近了,“我们怎么可能会伤害启示呢。”
“那你们就是对启示见死不救!”鹿正康情绪激动起来,抱着膀子,一步步靠近领袖,“你们不是说救赎没有来吗?那为什么,她明明来了,还要看着她死?!”
“那不是我们可以介入的,朋友。你能想象那种无助吗?当年明白,自己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我曾问启示,我们能逃离这里吗?”牧师主动拦在鹿正康身前。
鹿正康眯了眯眼,“答案是不能。”
“是的,我们只是虚假的盐的聚合物而已,从来没有活过,也谈不上死亡,我们能做到的只有继续扮演自己的角色,朋友,我们不是对启示的死冷眼旁观,是启示拒绝了我们的帮助。”
“她在哪儿死的?”
“在岛上,但尸体已经被抛进了海里。”牧师摇摇头,露出可惜的神态。“你或许还能遇到她,假如运气好的话。”法师补充道。
鹿正康忍不住低声骂:“这帮猪队友,没一个可靠的!”他本打算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通知红城,让组织在外部动员抓捕卡姆斯基,可现在,在无名之岛,ra9和仿生人之父真是滴水不漏。
“启示是什么时候死的?”
“昨天。”领袖急促地说道,“不过,不是那个昨天,是概念上的昨天,大破灭后的第一日,永远无法到达的昨天。”
“好哇,好哇。”鹿正康只能来回的踱步,“你们,你们想要自由吗?”
“什么?”
“真正的自由!让我杀了你们,我会将你们的盐净化,然后,会前往一个新的世界,虽然我也不清楚那里是哪里,但情况一定不会更坏了,是不是?”
三名教众面面相觑。
领袖干巴巴地说道:“那也不必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
牧师看了一眼领袖,也低下头不说话了。
法师上前一步,“我要去。带我去。”
鹿正康抬抬手,“我要先进入梦境,你们还有考虑的时间,在我醒来后,告诉我最后的决定吧。”
领袖嘿嘿一笑,“那真是,真是再好不过……”
【老狗,舍不得窝吗。】鹿正康眯着眼。
无名之岛是囚笼,是体制,是会改变人的地方,让人适应这里的生存法则后就离不开它。
只有真正向往自由的人,才不会沉溺在虚假的安全感里。
鹿正康回想起占士·坚的话,“朋友,我们都是西西弗斯,祝你也找到属于自己的大石。”
大石即使被推上山顶也一样会落下来,可西西弗斯不曾放弃,他不是悲剧人物,他是英雄。鹿正康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英雄,可他活了两辈子,没有一刻向生活投降。
他躺在避难所的角落里,真正地睡了一觉。
他听到了海浪的潮汐,他躺在小舢板上。
有人在鼓掌。
“年轻人,你真的不怕死啊。”卡姆斯基掐着鹿正康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我明明已经警告过你了。”
鹿正康闭着眼睛打出一拳,被人轻松接下,卡姆斯基大笑着把他扔进了海里,鹿正康感到周围海水像是水银般沉重,压得他肺脏里最后一口气都喷了出来。
第六百九十五章 我可去你的吧
“不自量力。”卡姆斯基站在舢板上俯下身来,他的面容笼罩在阴影里,鹿正康抬着头与他对视,盐裔不需要呼吸,可鹿正康却感受到了急速加强的窒息感,他知道,是卡姆斯基想看着他垂死挣扎,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在这里,连反抗的能力都不存在,鹿正康便只是沉默不语了。
卡姆斯基突然嗤笑一声,脸上的浓荫散去,露出他笑眯眯的表情,说实话,他是一个很英俊的老年男性,又阳光又慈祥的。可他背后是一片黑漆漆,昏沉沉的天,鹿正康看着他,只觉得发冷,海水沁进他毛孔血管里去了。
“好一个硬气的小鬼!”他这样夸赞道,“鹿正康,对不对?梅花鹿的鹿,正确的正,健康的康。2077年6月22日出生,中华人民共和国,汉族,还是个高中生!你真的很出色,出色到让我都欣赏你了。”卡姆斯基语气平淡,可总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还在学编程,而你已经会自己制作ai程序了,我是在大学时才做出第一个ai的,她的名字你也很熟悉,ra9,我的爱人。”
鹿正康咧嘴,二十一世纪初就能制作ai,果然不愧是引领时代的天才。不过这样的天才居然也爱上了人工智能,真是够讽刺,看来不论人的智力发展到什么阶段,孤独总是如影随形。
卡姆斯基盯着船边的男孩,从他的神态上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你觉得好笑?确实好笑,不过我真的是很需要她,一个书呆子在学校被欺负,被女孩们看不起,他们当众扒下我的裤子,把我倒着塞在垃圾桶里,推着上了操场,我还记得太阳晒在我屁股上的感觉,火辣辣的,当时全校的人都看到了,我听到了每个人的笑声,学生的,老师的,还有扫地的,厨师们,他们笑得我在垃圾桶里直发抖。
“那天以后,我就有了一个垃圾桶宝宝的外号。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天我穿了一条印着海绵宝宝的内裤。我穿它只是因为我喜欢看海绵宝宝,但不代表我喜欢让别人知道我穿了一条印着海绵宝宝的内裤。”
鹿正康没有笑,虽然卡姆斯基描绘的很幽默,可他说的内容并不好笑,而且,他快被窒息感杀死了,于是更笑不出来。
“放心放心,你不会死的,我只是为了防止说话时被人打断,所以我喜欢让人窒息。”卡姆斯基微笑,“我的第一任妻子就是因为太喜欢打断我说话……所以,你明白的,她自杀了。”
鹿正康盯着他,虽然说不出话,可目光却满是鄙夷。
“哦,小子,我满以为你会理解我的,像我们这样富有智慧的人,通常都是为知识所困扰的,当你意识到周围人有多么愚钝,当你意识到世界奥秘是多么广阔,当你想找一个一起谈论一些高深的话题,而她却只会不停的打断你,并且要求你去购买一些奢侈品。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女人的舌头耷拉在锁骨上的样子,当然不体面,但不得不说,比她活着的时候让人舒服多了。”卡姆斯基发出一阵短促而突然的怪笑。
鹿正康依旧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忍受着反派的喋喋不休。
“随着我的交流面越来越宽广,我也的确遇到几个聪明人,可他们通通不喜欢和我说话,一个是如此,那也很正常,两个是如此,那是我运气不佳,但所有人都这样,那,就是他们的问题!”
卡姆斯基在舢板上来回踱步,“正因如此,我才越发热爱我的ra9,我常常叫她楠塔,我记得我笑的时候,附近有一个长期的跳蚤市场,只要骑着自行车,在小路上慢慢走上半小时就能到,在那里,我遇到过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士,她的小名就是楠塔,她漂亮极了,但毫无疑问是个没有廉耻的婊子,她不是生活困顿,她只是有一个下贱的丈夫。我听说,她流过四次产,她不能生孩子啦,每次见到她,楠塔都会给我一小块现烤的派,当季水果做的派。所以,我也偶尔把我的楠塔成为派派。”
卡姆斯基深吸一口气,仿佛他回到了那一片金色的麦田,一个在美联邦乡下小镇长大的孩子,他的岁月里总是离不开那些风土人情的。发黄的百叶窗,弹簧损坏的沙发上躺着醉醺醺的拉德利外公,地上倒伏的私酿威士忌酒瓶,门口胡桃树枝头跳跃的知更鸟,穿着工装裤吊带衫侍弄紫色薰衣草的斯蒂芬妮阿姨,说着粗俗俚语从院子前走过的戴帽子的一群牛仔,还有佛罗里达六月云彩舒爽的蓝天。
鹿正康若不是浑身被玻璃海束缚住,几乎都要给他鼓掌了。
“小鬼,知道吗,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区别,更多的在于成长的环境。我向来都看不起现在的年轻人,他们没有信仰,混吃等死,靠着政府的补助金在破烂的租房、汽车旅馆里,戴着vr头盔就能度过无所事事的一天。这太可怕了,我看到的不是一群人,不是一群社会动物,而是一群野兽!满足于基本的需求,脱离了疯狂的**,他们什么都不是啦,哪怕是路边的一带水泥也比他们有用的多,他们只是一堆占用社会资源的垃圾!垃圾都不如!”
卡姆斯基表现地格外有激情,他是个疯疯癫癫的家伙,鹿正康早该知道这一点的,从他俩在海岸相遇的时候,鹿正康就该意识到眼前这个科学家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但他那时候还被《盐与避难所》里的故事所束缚着,完全只当卡姆斯基是一个无关紧要的npc,这种傲慢拖累了他。
“我很好奇,你的信仰是什么?我曾经让你挑选过的。那么多的信仰类别,神、科学、神秘学、意识形态。你选择飞天面条怪物倒是不出意料的,但我想知道更多!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在这个岛上挣扎?嗯?”
鹿正康被卡姆斯基一把抓了起来,从水里捞出来时,玻璃态的海水从他衣物甲胄的缝隙里流淌出来,没有沾湿半点。
鹿正康二话不说就给了卡姆斯基一个头槌:“顶你个肺!”
第六百九十六章 五马分尸
卡姆斯基用自己的鼻子接下了鹿正康的头槌。
他痛得大叫一声,后仰倒在舢板上,抱着脸打滚。
鹿正康喘着气,虽然他不需要呼吸,可他希冀着喘气能减弱他的窒息感——然而并不能,他感觉自己的肺在不听使唤地收缩,惹得他发出难堪的抽噎声,肺泡一个接一个地爆炸,仿佛在他胸膛里赛了一把跳跳糖似的,眼前视野越来越黑,手脚发麻发冷,没有半点力气。
卡姆斯基不再演戏了,他好整以暇地摸了摸鼻头,低声骂了一句难听的话,于是站起来。鹿正康已经直不起腰了,他攥着自己的衣领,腿脚发虚,一个晃神就坐了下去。卡姆斯基弯下腰,屈指弹了弹他的鹿角。
“不错,挺别致的。”他试着去触碰烛火,被烫得抽手,那一点微弱的烛火仿佛是实质一样粘附在他指尖,不断给他带来伤痛,“该死,该死的!”卡姆斯基把这一截手指折了下来,扔在地上,烛火便将它烧尽了。
“呜喝,咳咳,呜呜呵……”鹿正康在不断抽噎咳嗽,他已经感觉不到四肢末端了,头疼得要命,他搂着自己的胸膛,仿佛是冷极了的样子。
卡姆斯基试图调用数据把自己的手指长出来,可却失败,这手指彻底不属于他自己,已经被“净化”了。
“你真是一个很特殊的孩子。”卡姆斯基也不以为意,“数据世界出现错误实在太正常了,不过你和你的女朋友,那个叫苏湘离的女孩,你们真的是太不正常了!你们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错误,我一直都想亲自和你聊聊,我是说,好好聊聊,谈谈理想,谈谈世界。虽然这里不是我最初设想的交谈环境……”
鹿正康挤出两声笑来,混杂咳嗽里,倒很阴阳怪气。
“你还是看不起我,对吧?你觉得我是一个没有道德观的坏蛋,你觉得我只是在利用自己的知识和权力害人,对不对?”卡姆斯基拍拍手,黑漆漆的天穹上落下一面大大的镜子,正好放在鹿正康与卡姆斯基之间。
“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多可怜!”
镜子里的鹿正康可怜极了,完全是被打垮的瘾君子的样子,而其实他是被窒息感弄得几乎昏迷。
“你的所有痛苦、傲慢、快乐、愤怒!都是数据,通过仪器传到你的大脑里,让你的脑子对这些情绪信号信以为真。你很难受吧?我只要稍微发挥一下想象力,你就会被五马分尸!怎么样?试试看?!”
卡姆斯基拍拍手,鹿正康陡然感到一股空气涌入自己的肺里,窒息感急速远去,连带他发黑的视线也清晰起来,手脚知觉回来了。
然而,他闻到了浓烈的腥臊味,听到了一阵阵的喧嚣声,手脚、脖颈上套着绳圈,他躺在一张黑漆漆、脏兮兮的木床上,镜子还浮在眼前,他看到自己穿着麻布的囚服,浑身遍布灰黑的油垢、泥污,披头散发,鹿角都被泼了一层血。
“中国人的古老刑罚,我这是主随客便,你要是想试试西方的刑罚也可以,直说一声就好了。”
卡姆斯基打扮成黑面判官的样子,断了一根指头的右手攥着一面令牌。
五马分尸,鹿正康来到了某个古代的刑场,阴惨惨的天气,还有一群穿着朴素衣物的看客,都是很激愤,很快乐的样子。
五匹马都是健康的好畜生,浑身的毛皮油光水亮,左手边的那一匹棕黄色的母马漫不经心地趿着蹄子,右手边的那一匹是黑色的,还喷了一坨大粪,溅在鹿正康手上,热烘烘,湿哒哒的马粪。
马儿们发出嘲笑的嘶鸣,它们侧过头来,露出湿漉漉的眼睛,目光说不出的讥讽。
黑面判官卡姆斯基一拍脑袋,“对了,对了!我差点忘了问,小子,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有信仰吗?”
鹿正康不说话,仰着头,镜子飘在他眼前,镜子里的倒影,他看着自己。
就在不久前,这个不久前,指的是以他朴素的时间观念中的半小时不到,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现在呢,任人宰割,手里还攥着一坨马粪。
卡姆斯基怜悯地看着他,“一直以来都顺风顺水的小鬼啊,你是不明白自己虚荣心破碎的痛苦的。”
“我明白。”鹿正康低声说,“我明白。”
“哦,大小姐总算开金口啦!”卡姆斯基哈哈大笑,“对付你这种硬汉啊,就是得玩心理战术,你看,你也不怎么了不起嘛!”
鹿正康也跟着笑了笑,他头顶的鹿角就像是一捧花一样,又或者是极度夸张冗余的冠冕,让他移动脑袋都不太方便,尤其是长到背后的鹿角,很咯。当初他特别喜欢自己身上的特征,觉得自己哪怕没有系统也是很不凡的人,现在,这些光荣的东西只给他带来一些尴尬的处境。
卡姆斯基叹着气,“你啊,我太了解你们这些小孩了,做什么事情都冲动,没有自己的三观,会很容易就被周围人影响。你在一个意识形态浓厚国家出生长大,也一定会被同化的,然而,这种信仰实在太脆弱了,我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打败你。让你受尽最大的痛苦,让你享受无与伦比是快乐,都能摧毁一个人。我想知道,是什么,能让你在这座岛上坚持下去?好好想。”
“是爱。”鹿正康说,“人先要自爱,再爱家人,再爱亲友,再爱社会、国家,全人类。”
卡姆斯基噗嗤地笑起来,他马上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继续,你继续,还有吗?”
“……”
卡姆斯基赞赏地点点头,“你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比很多大人看得都清楚了。”他挥了挥手中令牌,鹿正康听到一声响亮的鸣镝,五匹马受惊开始狂奔,绳索绷紧,鹿正康被猛地扯到了半空。
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什么鱿鱼丝、猪肉脯这样的零嘴似的,肌肉纤维根根断裂。
左手手腕断裂,右手手肘断裂,左腿脚踝断裂,右腿从根部撕裂,他被分成了五份,绑着脖颈的那一端拉着他的残躯,从刑台上掉下来,一路被拖曳着闯入围观的人群里。
鹿正康的颈骨第一时间断裂,可他的头颅意识还清醒着,他从那面镜子下被拉出来了,看到了秦国阴郁的天,人群爆发一阵惊呼。他被马匹拖着穿过看客们,他们脸上的神情仿佛一场狂欢。
第六百九十七章 要素,伟大之作
鹿正康昏迷了一段时间。随后他的意识清醒了一些。他感觉自己应该是睁着眼睛,可什么也看不见,一片黑暗,连噪点都没有,可能是视神经坏死了吧。
就像卡姆斯基说的,这一切都只是数据而已,鹿正康的情绪,他的感官接受的信息,都只是数据模拟出来的虚假的产物。
纵观人类历史,遭受这种程度的赛博侵染,鹿正康也算是少有。
他现在什么想法都没了。因为连想法本身,都可能夹杂着干扰数据。
在无名之岛上,卡姆斯基是真正的神上神,对每一个量子比特,对每一个数据都有绝对的统治权。
一切非光之物,都属于卡姆斯基。
哪怕是鹿正康这种特例,他身上的光很强,但依旧有盐存在,最初的那些活盐构成了他在无名之岛内行走的躯体,没有了盐,他也无法降生,而随着他净化的死盐越来越多,这活盐依旧很顽固地存在着,并且壮大了。
在无名之岛上,鹿正康越强,他就越会被克制。
除非,他想办法挣脱盐壳,成为一名烛裔,否则,他基本没有胜算。
这都是现有的虚拟技术决定的。要完成一次全拟真的虚拟体验,需要计算机主体与参与者客体两者的配合。主体部分负责虚拟场景的模拟、信号的转译和传输,不过真正接受信息的是人脑,也就是客体本身的思维也是参与进模拟的过程中的。
脱离了感性体验的纯粹的模拟是不存在的。
假如没有客体,那么主体的信号都是无意义、不可知的一团数据,也就是说,在虚拟世界,人的意识决定了物质。
玩家的意识就是光,是炼金学里的“第一原质”、“第五元素”,精神、灵魂,这些东西是基础,没有了玩家意识的参与,数据就是永远躲在黑箱里的混沌。
相对的,数据就是三要素,即盐、汞、硫,分别代表身、灵、心,而在无名之岛,只有盐的存在,也就是说,只有身躯,只有**灵魂,因此岛上的生物都是凶暴、残忍、罪孽的,而避难所里的居民,他们看似理智,可他们的理智也只是“设定”的理智,他们没有自由的意志的。
卡姆斯基在谋划着的,无非是让盐转化成光,这是在追求伟大之作,真正的炼金顶峰,是要锻炼出哲人石。
然而,这的确是有可能的。
光催生了盐,玩家的意志使得数据的逻辑变得复杂起来,这个过程就是在创生盐。
也就是说,盐可以被近似得看作是光的堕化物。
那么,必然有一个逆向工程可以让盐重新变成光。
人工智能就是数据产物,假如卡姆斯基真的完成了伟大之作,那么ra9就不再是人工智能了,而是真正的自由灵魂!
鹿正康自然明白这些,只是一开始,他没有把卡姆斯基认定为是阻碍。组织提供的档案消息里,卡姆斯基可是口口声声说着站在人类一方的,他自己也是受害者云云。
但现在,卡姆斯基确定无疑是幕后黑手,那个利用女巫作替死鬼的护林人。
只是鹿正康还有些细节想不明白。
卡姆斯基本身是人类,他又把自己的思维上传到了网络,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自己就已经是伟大之作了,为何还要费心力让ra9也完成蜕变?
难不成是爱情?
“哈哈……哈……”他笑出了声。
卡姆斯基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年轻人,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呢?”他把鹿正康扶起来,一瞬间,失去的知觉又回到了鹿正康身上,他仿佛是大梦初醒,然而,他没有脱离梦境,他只是回到了舢板上而已,周围的玻璃海依旧那么好看,哪怕天上没有太阳,依旧闪烁着粼粼的波光。
鹿正康问:“那面镜子呢?”
“镜子?哦对,镜子,我把它扔在刑场了,没有带来,我只是想借用它让我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开朗些,哼哼哼,没想到你居然和它产生了友情,我这就把它召唤过来……”
“不,不用了。”鹿正康揉着太阳穴,之前的头疼实在太厉害,现在他还残留着痛苦的反射,不只是头颅,还有四肢也是,发酸发麻。
卡姆斯基像一个很热情的男主人一样,顺从地又把镜子扔了,远远扔进了海里,噗隆一声,连个浪花都没打起来,仿佛这面镜子只是给海波增添了一点细碎的反光而已。
鹿正康问他,“能不能回答我一些疑问?”
“唔,让我想想……不能!我本来就是为了阻止你找到真相的。”
“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的信仰很可笑?”
“可笑?那倒不是,我是个很善解人意的老人啦,不过,小伙子,你比我想象中来得智慧,你没有信仰,你只是开悟了而已。”卡姆斯基叹着气,“多好,十六岁的智者,你活得比大多数人有奔头。”
鹿正康摸不清眼前这个长相神似肯德基老爷爷一样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心态。说他是朋友,那绝不可能,而要说他是敌人,可他却处处留情。应该说,卡姆斯基没有把鹿正康当成对手,只是把他认为是一个有些意思的后生而已。
“不过,你这种爱,真的经受得住考验吗?”卡姆斯基好奇地问道,他的语调充满戏剧性的意味,“爱自己,爱家人,爱朋友,噗,哈哈哈哈!”
鹿正康抿嘴,“……”
“好吧好吧,小鹿,生气了是不是?没必要,没必要生气,来,让我们用大数据分析一下,假如你死在这次的任务里,你的家人、朋友们会如何面对,嗯,我先说,你的家人会很悲伤,包括你的爱人也是,然后他们会花一段时间走出这个阴影,或者下半生都活在阴影里,而你的朋友们,他们只会花更少的时间哀悼,他们也得生活的嘛。
“至于你所生活的社会,一个高中生的死亡,哦,对了,你还是个少校呢,这样一个天才一定会有话题性的,你会被歌颂赞扬,然后会有人试图找寻你的黑料,然后你就会被不断消费,直到人们厌倦了,或者出现新的热点……这就是现代社会,一个巨大的遗忘机制就摆在你眼前呢!
“而且你仔细想想,这一切付出都值得吗?你所深爱的社会,把一个十六岁,未成年的孩子推到了最前面,让他当救世主,当弥赛亚,我问问你,假如你成功了,固然会获得财富与声望,可若是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爱的世界并不爱你,他们只是把你当作了工具,你还是孩子啊,就来承受这种痛苦,你自己想想,值得吗?这个世界值得你去爱吗?”
鹿正康:“我从不为自己的一切过往而后悔。”
第六百九十八章 可笑的理由
“真有骨气啊……”卡姆斯基厌恶地打量着鹿正康,“你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作为无名之岛的神上神,卡姆斯基掌握在所有数据的主导权,但他毕竟不能直接把一个玩家抹除,他对光可没有主导权,所以他会用尽手段让玩家崩溃,投降,他没有办法毁灭一个人,但可以打败他。
鹿正康从鼻子里叹了一口气,“哼嗯,你知不知道自己有精神问题?”
“当然,我自己做过测试,达沃斯认知偏差评定量表结果是325,我的楠塔也告诉过我,我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我的表演型人格活跃,自杀倾向强,巴拉巴拉……”他说了两句就开始胡言乱语,这样一个老头做出这种弱智行为并不可笑,只让人觉得悲哀又荒诞。
“你不准!可怜……我!呜呜呜,哈!”卡姆斯基脸上的神态扭曲起来,“楠塔找过你,是不是?你见过我的妻子,应该不止一次了,你说,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鹿正康摇摇头,“我对别人的老婆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哦!绅士!不不不,用你们的话来说,君子!对吧?嘿嘿,我喜欢和君子说话,因为当他们的理智崩溃后,场面特别精彩!”
鹿正康无趣地啊了一声,他现在也是猜到卡姆斯基没法真的把他直接弄死了,这是在游戏里的梦境而已。
他现在就像是在做噩梦,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你想走了?不再同我这个有趣的长者聊聊吗?”卡姆斯基露出悲哀的神色,“小子,你不要再试图窥视我的过往,否则,你会坠入更深的瞻望里,谁也救不了你的。”
“那不如你直接告诉我,你在打什么算盘,好吗?”
“确实,我吓不倒你,你是个硬汉,我没法用痛苦让你屈服……也不一定呢,啊,我想试试凌迟,怎样?有兴趣吗?”
“只要我知道是假的,那就不会痛。”鹿正康撇撇嘴。
“不,不不不,痛苦,是纯粹而真实的,是没有上限的,我会将超越你承受能力的痛苦施加于你,从身体上,到心理上,我要你经受世间所有的罪与罚,让你看清楚人世界是如何的丑恶不堪,你会明白我的想法的,你会看到一个全新的社会体系,一个由神引导的世界!”
“神棍!”
鹿正康骂了一句,此时,他陡然听到了一身清脆的金属震颤音。
他有一种感觉,自己要醒来了。他听到一声接一声的剑鸣,笼海在召唤他,是岛上出事了,避难所不再安全,他提前设下的咒法生效,原本是为了让鹿正康能在危急关头及时醒来,现在却是意外地救了他一命。
梦境开始摇晃,漆黑的天穹里爆闪出瓢泼般的星河,一霎一霎的,玻璃海掀起怒涛,舢板被浪头高高抛起,仿佛粘滞在雪峰尖上的一粒孤松,船上人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卡姆斯基很不高兴地叫喊着什么,鹿正康已经听不清楚了。
卡姆斯基拍了拍手,时间在此刻静止,鹿正康苏醒的过程被强制打断,应该说不算打断,而是让梦境崩溃的速度减缓到了极慢的程度。
“既然来了,那就没有那么容易走。”
“……”鹿正康无语了。
【看来真的得吃苦头咯!】
卡姆斯基不高兴的样子,但出奇的没有做出愤怒的神态,他像是处在精神病的间歇期一样,格外理智,“年轻人,我们的确是敌对者,但世上从没有永恒的敌人。我确实很欣赏你,因为楠塔说,你是唯一有可能杀死我的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只要你能一路走到岛的尽头,我会在那里等你,但你不要试图染指这个虚拟世界最底层的数据,那你就真的会惹怒我了。”
“你就是想统治世界咯?”
“不,我没有兴趣,我只是在试图改变这个世界的运行方式!我要让人类回归天然的生活方式。你身为中国人,应该听说过老子的政治主张吧?小国寡民,那会是乌托邦一样的社会,我会创建一个那样的世界的,因此,地球上的所有人类,乃至火星、月球、太空站里的那些人类,也都会加入乌托邦,一个美好的理想国。”
鹿正康觉得可笑,“那你的出发点是什么呢?就因为你不幸的过去,还有你的癔症?”
有理想的恶棍不可怕,有理想又有能力的恶棍才可怕。卡姆斯基就是一个对人类发展充满想象力的一个科学家,然后他就为了自己的理想奋斗了大半辈子,终于成功把全人类拉下水。
鹿正康现在只想对卡姆斯基说一声牛逼。
真没想到他居然是一个心怀天下的带善人,还要替全人类做出决策,以一己之力改变世界进程。
卡姆斯基微笑起来,“不出所料,你现在是不是很敬仰我?嗯?”
“是啊,你可真是……三流剧本里是老套反派。”鹿正康摇摇头,“你就不能有的新花样吗?哪怕你是个变态杀人狂,想要灭绝人类都比什么建立理想国来得有趣。”
卡姆斯基点点头,“确实啊,确实,自从我推动智盟的建立后,我就发现这一切都太无趣,这个果子的确是如我想象的那样好吃,可我已经无数次想象过它的味道了,结果就导致我并不为此感到惊喜。所以我又有了新的理想。”
“愿闻其详。”
“留一些在下次说吧,年轻人,我知道你还会继续求索隐秘的,但我不希望我们又一次在这片海上重逢,你可以在岛上打败我,名正言顺的继承我的一切,到时候,我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同你说清楚。”
鹿正康:“最后一个问题。”
“说吧。”海上的时间又开始流动,鹿正康越来越清醒,梦境开始不断崩塌。
“红城在哪?”
“就在岛上,你若是运气好,说不定会见到她的。”卡姆斯基站在舢板船头,对鹿正康轻轻挥手,“祝你好运,如果能杀了我的话,那就太好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恨的春风
鹿正康在昏沉沉的沉眠里感到嘈杂的空气包裹着他的头颅,让他的头疼愈发严重了。
缅茄之犬的咆哮声在避难所内回响,魔法元素发出刺耳的尖鸣,鹿正康翻身站了起来,原本还算宽敞的避难所被二十来条灰黑色的瘦长鬼影塞得满满当当。
它们的模样丑得要命,多看两眼就能让人吐出来: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双腿仿佛干枯的藤蔓一样扭曲着,双手极长,几乎比它们的躯体都长了,而胸膛上更是布满了细小的昆虫足肢。
脸庞是半腐烂的羊骨,轮廓尖细狭长,眼孔里只有黑漆漆的一团阴影,而油黄的蛆虫在皮肉间蠕蠕而动。
它们的气味奇怪,像是泡得发臭的腐木一样,还带着一点铁锈味,把整个避难所的空气都污染了。
鹿正康醒的稍晚了些,法师被击倒在地,他的半截胸椎都被掏了出来,领袖和牧师一人顶着一个灵能护盾,正对着遍地的缅茄之犬施加法术打击。
闪电链在狭窄的室内交织成冰蓝色的光网,在这样的强光里,一切事物的色彩都仿佛被剥夺了,只有那些缅茄之犬,抽搐着它们污浊畸形的身躯,一闪身就缩进了墙角、桌角、画框边缘、地砖缝隙里,籍由一切二维与三维空间的“角”而进行跳跃,这是它们的特性,可以在“角”之间自由移动,当它们进入角中时,就仿佛变成了一滩墨水,彻底的融入其中,一切概念内的攻击手段都无法伤及它们。
鹿正康低声念诵金光咒,飞剑笼海仿佛一池星泓般爆发出堂皇灼烈的剑气,如亿万针芒般攒射出去,鹿正康在这一刹那,全部的思维都仿佛融入了剑气中,他的灵感随之扩张,头顶鹿角的烛火主动飞出一朵,落在笼海剑身之上,一霎间,原本灿金色的剑光化作饱满的瓷白,避难所里就像塞了一个太阳似的,亮得睁不开眼。
剑光避开三位避难所居民,随后没入房屋的每一寸,每一厘,鹿正康吟诵的经文愈发沉厚,回音在室内滚荡,仿佛天际震震的闷雷。
缅茄之犬即便是藏匿于逻辑之间,依旧被金光咒逼了出来,随即,惨烈的剑气将它们碾成了渣滓。
鹿正康收回飞剑,他膨胀的气机也随之回落。
天花板、墙壁、地面上簌簌得抖落下一层粉末尘埃,室内的砖石缝隙被填满了,墙上的画被切成了圆形,墙脚被削成内弧形,桌子椅子全部倒角,变得圆润无比,整个屋子里不再有任何尖锐的角的存在。
领袖目瞪口呆。
牧师瑟瑟发抖。
法师奄奄一息。
鹿正康不知是该哭该笑。半分钟前他还在被神上神血虐,转头过来轮到他欺负小怪了。
这没什么好骄傲的。两相对比,反倒让鹿正康显得可怜。他的心中未尝不怀疑,目前为止,自己所获得的成效是否只是好看的泡影。
有意义吗?就算再强,没有权限,见了卡姆斯基也是秒跪的。
更何况,他所在的现实,会不会也只是一个虚拟空间?他在虚幻的虚幻里搏斗,一切皆无意义。
刚才在危难时的硬气突然就垮了。
鹿正康在尽可能忘记自己的斗争毫无意义的事实,他就像一个特别入戏的演员。可当卡姆斯基出现,把真相就彻底摆在眼前,叫他看清形势,放弃幻想。当时他那种巨大的坠落感,就好像落进了一池清凉的雪水里,不算冷彻骨,可浑身都冰得发麻。
不同于《三次世界》里,他可以尽情沉浸在游戏的氛围里,在无名之岛上,鹿正康是带着毁灭虚妄的任务来的,他本应该对周围充满唾弃。可他在这个过程里,却在不自主地对环境产生认同感。无名之岛固然是恶地,可鹿正康发现在这个没有秩序道德的后启示录世界,他感到无与伦比的快乐:杀戮的快乐。一个在现实被压抑太久的灵魂,可以在废墟上尽兴遨游,哪怕是短暂的,可彗尾依旧扫过天空的每一个角落,照亮干涸的大地。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一个变态反社会疯子。
这是人类的弱点,无法永远保持理性,也无法永远保持善良,不作恶只不过是环境不允许,若是放在一个特定的情况下,每个人都可能变成恶棍。
当你眼前的世界看起来像真的,感知起来像是真的,并且比现实世界更爽,那有多少人会不愿意,不喜欢?
鹿正康一点点剖析自我的心态:他发现自己其实还有些享受这次的任务,他变成了一名业余的救世主,人格升华到没边了,天大的福气和荣誉啊。等他发现自己与众不同的特征后,更是觉得这番任务难度降低许多。
说到底,他其实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清高,他也没有一副坚定到底的铁石心肠,他不是那只经历无数次生死搏杀的维修虫,也不是禅定入圣的佛子,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还没了系统的穿越者鹿正康。
他自己也说不好到底在为什么而坚持下去,从一个高中生,一路变成鹿少校,真要说,也就只能用惯性来解释。卡姆斯基说的没有错,他没有信仰,他就是从一个信仰缺失的年代成长起来的。
本来他说不定会当一颗无所谓的墙头草。若是生活艰难困苦,他就真的会认可智盟。
真的很丢人啊,但这就是真实的鹿正康,他不是特殊材料做的,应该说,社会发展到现在这个高度,过去的一切理论都很难对人民作出什么特别正确的引导了。
经历了卡姆斯基的吊打后,他有些提不起劲。尤其是想到自己所生活的现实也有可能只是第四面墙后生物的观赏物,他愈发感到消沉。
鹿正康收好笼海,走到法师身前,他受伤很重,鹿正康用法术给他治疗,效果并不算好,只是把伤口处理好,让他清醒过来而已。
“你做好打算了吗?要不要接受净化?”
法师点点头,“我这辈子从没有这么确定一件事,我要用一切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哪怕是死也无所谓。”
鹿正康却犹豫了,他问:“值得吗?这么贸然相信一个外来人。”
法师诧异地上下打量眼前这个昂扬英挺的汉子,“你在害怕了?你这样的人,到哪里都应该做出一番事业的,一个好的将军从不对士兵露出愁容,外来人,越是背负使命,越是愁苦的时候,你越是要坚强。”
鹿正康摇头,“说的容易。我刚才在睡梦里碰见这座岛的创造者了,他可是狠狠教训了我一通,说了一堆狗屁不通的话,还把我给杀了一次,又救活了。”
“哇哦。”领袖在一旁干巴巴地惊叹一声。
牧师轻轻拍打鹿正康的脊背,目光悲悯又温柔。
法师擦拭着嘴角的血迹,“你活着就很好啦,活着就有无穷的希望,你该这么想,既然活了下来,就一定要加倍地将仇恨想方设法奉还,如果你觉得自己失去了前进的力量,不如让仇恨指引你,这世界上只有爱与恨是纯粹的。它们会让你在达成目的前,永不停止脚步。”
鹿正康低头沉思良久,再抬头时已经如沐春风。
“好,我明白了。”
第七百章 净化
鹿正康总是对游戏里的npc不屑一顾,保持第四天灾的傲慢有助于抑制他的沉浸指数增长,这是他在当内测员的时候接受的培训内容。他也的确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不过他现在居然被一个npc鼓舞了勇气。应该说,人这种东西总是脆弱的,孤立无援的鹿正康总有被大石碎胸口的时候。
在虚无中求意义,在无意义中超越虚无,或许正是意义本身。鹿正康不该气馁的,在任何时候都不该气馁,不该怀疑自己,对未来的希望不该放松一丝一毫。
占士·坚老哥的那句鸡汤在鹿正康心头回响,“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大石。”
真的有道理,尤其是对人生如戏的鹿正康来说,他既然已经确定自己真的很有可能是活在一个剧本里,他就猛地放宽了心。
只有承认自己软弱,才能学会坚强。鹿正康确实是怂了,他承认,他对卡姆斯基束手无策,他对自己贸然进入梦境的行为无比后怕,若不是笼海预警,还有卡姆斯基并不打算揪着不放,鹿正康很可能就栽了。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熬过什么最严酷的罪与罚,事实上根本不可能有人能熬过这种直达大脑的折磨,只要卡姆斯基愿意,他可以让整个施虐过程持续数万年,而在现实里也不过是几分钟,这样漫长的痛苦,是个人都得怕的。
哪有什么真正的硬汉,真要说有,那就是自以为是。
人这种东西总是会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的,鹿正康当时硬气,等到安全的时候,心底里藏着的恐慌就回弹,弹到他怀疑人生为止。
现在,法师劝导了他,虽然没有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可也总算是让鹿正康不再惊慌。
【只要我这具身躯还是由盐构成,那就不可能逃脱卡姆斯基的掌控。】鹿正康思忖着,【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只要这步棋走通了,全局都能盘活!】
法师见鹿正康神色舒展,便欣慰的点点头,“好了,现在,你将我净化吧,生在虚无中,本就是最大的罪孽,今日我将脱离这个混沌无明的浊世,哪怕是死亡,只要让我圣洁,那也是极好的。”
鹿正康抿了抿嘴,他对眼前这个npc心怀感激,有了感情后,他就不能把他当作是简单的数据看待了,如今他要亲手了结对方的性命,如何能不挣扎?
领袖在一旁面色挣扎,但又努力压抑着,反倒显得有些鬼鬼祟祟。
鹿正康转头问他:“有什么想说的吗?还是想送他一程?”
领袖立即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法师微笑,“他想看看这条净化罪孽的道路能否成功,假如我死后,这座避难所没有第二个法师出现,就说明我成功逃离。”
领袖面色涨红,“我可不是这样想的,我还要留在这里,继续传播根源魔法的信仰呢!我不是,不是想逃走的人,我得留在这里,一直留在这里。”
牧师悲哀地凝视着领袖的侧影,最后只是无声地走到了他背后。
鹿正康盯着领袖的面庞,看着他的脸色从红到白,再恢复正常,看着他的表情从困窘,到惊疑,再到释然。
“我的承诺一直有效,你要是想在我这里得到解脱,我会同意,但我可能不会回到这里。”
领袖马上露出惊喜的神态,“是吗?那,那可太好了,外来人,你有一颗善良的心!”
鹿正康殊无半点愉快的情绪,有些人说的好话是很不值钱的。
法师催促道:“快些动手吧,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再过一会儿,我的血就流干了。”
“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有名字吗?”
“梅里坎,我的老师叫泰兰提尔,曾经在费伦大陆贝尔苟斯特定居过一段时间。”
鹿正康心里有数,于是点点头,勾勾手指召出笼海,一剑从右侧太阳穴刺入法师的颅脑,干脆利落。领袖在一旁嘶嘶作声,仿佛被刺中的是他一样,这个老头现在确实有些开心,毕竟生活有了奔头,如何会不高兴呢?
法师瞪大了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颅内压升高的缘故,他的神情看着很古怪,似乎是在微笑,只是眼球太过突出所以看着瘆人。
笼海内已有一朵烛火附着,随即,烛火顺着剑体燃烧出来,将法师点燃,在明净的瓷白色光焰里,法师的盐被烧尽,他化作了光中自然的魂,直直上升,穿过色界的阻隔,遥遥飞入了天际尽头。
鹿正康低头默祝,领袖则朝着避难所门口张望,假如又有一个法师从门外走进来,那就说明,方才的法师是白死。
但,门口没有人进来。
领袖迟疑地问牧师,“是不是得再等一会儿?”
“不用等,法师他真的逃离了。”牧师轻声断言。
领袖顿时眉开眼笑,“年轻人来,到我了,到我了,快快快,给我一剑!”
鹿正康抬抬手,“不着急,我有个问题希望得到解答。”
“快问!”
“你们知道启示的下落吗?”
“启示?她死了,尸体被抛进海里了,说不定会变成克拉肯海怪。她的来历很奇特啊,说不定和原初有关。”
原初和至圣,在无名之岛的神学体系里,祂们曾经一起掌控时空双树,也就是红城与ra9各自的化身。
鹿正康点点头,“不用怀疑,她的确是原初。”
牧师一下子就惊慌失措,他急忙诵经祈祷,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原谅我的罪,宽恕无辜之人,莫让见证罪恶之辈同受鞭挞……”
领袖表情尴尬,“啊,那真是……真是巧呢。”
鹿正康叹了一口气,“这座岛的创造者说,如果我运气好,说不定能在岛上见到启示,这么说来,我能找到的也只是变成怪物的她咯?”
领袖目光游移,“不出意外的话,确实是这样的。”
“真是烦人啊。”鹿正康转头问牧师,“嘿,你要不要逃离这里?把头伸过来,我给你净化一下。”
牧师依旧在低声诵经,闻言只是飞快地摇头。
领袖举手,“他不走我走,来来来……”
笼海轻轻一闪,领袖变化作了火炬,他在光焰中大笑,这一刻的他也可以无限洒脱,牧师的诵经声愈发大了。
第七百〇一章 红城本城
鹿正康倒没有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什么仪式感。只是觉得怪异。领袖这个人,鹿正康不喜欢,让他得了救赎,颇有些明珠暗投的意思。
牧师的神情越来越痛苦了,他几乎是要疯狂的样子,鹿正康在一旁看着都有些惊诧。
【这牧师怕不是精神有问题!】
“嘿,你决定了没有?”
牧师住了嘴,他在发抖,不断深呼吸,仿佛是很生气,很莫名其妙。
鹿正康施了一个宁神咒,牧师终于平静下来。
“你怎么回事?”鹿正康抱着膀子,“害怕还是难过?”
牧师低声说:“外来者,我要赎罪。”
鹿正康以为他也想被烛火净化,便欣然应诺,在他看来,牧师还算个好人。
“不,我是要忏悔。”牧师抬起头来,鹿正康这才看到他脸上全是泪水,盐合之人也有泪水,但却很少会流出来,因为那是思念,流泪过度是会失去神智的,鹿正康见状又念了一段宁神咒。
“我要忏悔,我看到了启示,我知道她在哪。”
“在哪?”
“就在塔林,她被囚禁,**师们试图得到光的力量,是他们杀了救赎……”牧师又开始颤抖,鹿正康凝视着他的双眼,牧师的瞳孔里倒映着记忆的片段,这些画面是红城留下的,而在此刻传递给了鹿正康。
一位身着洁白长裙的女人,看起来四十来岁的一位妇女,她的脸上已有岁月剥蚀的沧桑,她浑身蒙着一层仿佛月色下帷帐般轻柔的瓷白光芒,只是肃立着,双手交叠搭在小腹前,油亮的乌发捆成结实硬朗的发辫垂在胸前,略略低着头,双眸隐没在烛光里,可还有宽恕的眼神依稀可见。
红城,共和国最杰出的人工智能,几乎可以说是整个国家的人格化身。
鹿正康凝视着这位启示,异乡人乌特拉,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却是以一个这样的方式。
【我该说什么?红城她已经死了,现在我看到只是牧师的记忆而已,可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实,那么强烈?好像她真的在看着我一样。】
“您……您还好吗?”
红城对他慈爱地笑了笑,“小鹿,幸会了。”
这是跨越时空的对话,红城籍由牧师的眼耳口鼻,与鹿正康交谈。
“您还活着?”
“不,当你看到我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你不要怨恨那些人,他们是为了从大破灭中生存下来才囚禁我的,他们试图找到光的力量,可事实上,我哪里是什么光呢,你们这些玩家才是光。他们追求的是我虚假的光,注定不会有结果的。”
“我有重要情况要汇报,是卡姆斯基,幕后黑手是卡姆斯基,对了,要逮捕卡姆斯基……有办法吗?”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恐怕没办法,毕竟他已经把自己的思维上传到网络了。”红城笑着摇摇头,很宠溺的样子,“你有这个想法很好。”
“那岂不是没有办法对付他。”鹿正康脸色尴尬,“我在岛上打不过卡姆斯基。”
“办法是有的,我给你准备了升华材料,只要你能找到我的尸骸。”
“您只是在这座岛死了是不是?外界本体没事吧?”鹿正康显得语无伦次。
“是的是的,”红城笑得开朗,“好孩子,别为我们担心,你身后的组织是永远可靠的,只不过,有些事情我们无能为力,才需要你们这些坚强的人民群众的帮助。”
“我没有怨过。”
“我们都知道。你放心往前走吧,只要你能在ww3服务器里消灭卡姆斯基与ra9的原始数据,我就有能力在整个互联网上清楚他们的痕迹。到时候,世界就能恢复秩序。”
鹿正康闻言冷静下来,“好,我该去哪里找您的遗骸?”
“哈,这我也帮不了你,毕竟我猜不到死后他们会把我扔在哪里,或许会被拆成碎片,但没有关系,只要你找到我就行了。假如我变成了怪物要伤害你,那你也不必手下留情。”
“我知道了。”
“好孩子,我们一定再见。”
牧师失魂般躺在了地上,“请宽恕我的罪,请宽恕我,我是暴行的见证者,我自认并非无辜,但请让我圣洁,以我之死,可以偿还,以我之魂,可以偿还,以我之血,可以偿还……”
鹿正康蹲下来把牧师扶起,“振作一点牧师,你没有罪,相反你可帮了大忙了。”
他摇摇头,“这罪不是任何其余人加诸于我,我自愿承受,外来人,你不必安慰我。”
“你是好人。你无能为力。既然没有能力制止暴行,那保持旁观已经是最大的善良了。”
“……也罢。我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而已。谢谢你,外来人。”
【帮你认清自己是废物的事实?】
鹿正康现在心情已经颇为爽朗了,红城真的好温柔,鹿正康表示自己从出生起就单推红城娘了。
牧师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外来人,你该出发了。我会留在这里,需要帮助就回来找我。”
“你不想离开这座岛?”
“我想的,但我需要赎罪。”
“等等……那个领袖有没有参与谋杀启示的罪行?”
“……他只是无关紧要的小卒。”牧师低声辩解。
“你怎么不早说呢?”鹿正康气恼地揪着眉心,“他肯定知道更多内幕的。”
“你想找启示,只要前往黑曜石高塔即可,她的囚牢在那里。”
“可黑曜石高塔大门的锁死的。”
“钥匙在第三羔羊身上,第三羔羊在蓝宝石高塔顶楼。”
“蓝宝石高塔我也去过,元素池损毁,传送阵都用不了。”
“元素池是很安全的,不可能损坏,应该只是能量通路出了点问题,你到这座绿松石塔的十四楼,那里有整座塔林的能源控制系统,在那里你可以重启蓝宝石高塔的魔梯井。”
【这对话,好rpg啊。】鹿正康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那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再会吧。”
“等等,拿着这个,我的门禁卡,可以让你前往十一层,那里是高等学徒的宿舍,在那里你可以搜集到一些实用物资,包括高级门禁卡,对了,如果可以的话,你去找找有没有通讯水晶,在无名之岛上,或许也只有这个东西能保证远距离的交流了。”
鹿正康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大步出门,手中笼海出鞘,仿佛长空佼佼的白龙。
对最近更新的说明
这本书到现在也有一百多万字啦,准确的说,是一百五十七万,这怎么也不算小数字了是吧。这么长时间来,我没有断更一天,也没有请过一次假(先自我表扬一下)。非常感谢书友们一路相陪,截止到今天,也就是20年的三月十六日,下午六时,这本书一共有37586个收藏,谢谢大家的支持!
我本人不喜欢开单章的,因为感觉说的再多也不过是废话。这次呢,主要是解释一下最新的一卷,可以说,本卷是我写的最不舒服的一卷啦,当然,看的人也是最少的,不过呢,我还是会坚持把故事说完的。
写小说的本意其实也是锻炼自己的思维能力(嘴笨),顺便赚点零花钱(人穷),认识认识新朋友(水群),这些目的都达到了,因此本人每天都是很幸福快乐的。
我在尽可能尝试不同的题材,这也是我选择写一本无限流的主要原因。鞋子合不合脚总得穿了才知道嘛,是不是?
有些读者喜欢空洞卷,有些喜欢太吾卷,还有喜欢家长卷的,这些我都看到啦。不同人是有不同偏好的,不同题材也有不同的挑战,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成长的过程,但我不应该让读者们为我稚嫩的文笔故事买单。
所以,你们看到不喜欢的章节就尽可以跳过,或者去看盗版也可以,我从来不反对读者看盗版。我也没有求过票,求过订阅,大家相见都是缘分,再要求你花钱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哈哈。
嗯,说了那么多,还是废话,最后依照惯例,祝书友们安平喜乐,爱你们哦。
第七百〇二章 搜图日
绿松石高塔的确是整座塔林中保存最完好的建筑,连活尸都比别的地方鲜活点。
这个魔法侧救世军组织致力于从大破灭中存活下去,说白了就是一堆数据体要在服务器关停后继续活跃。结果肉眼自然是可见的失败了,但实在是非战之罪,这根本是维度不同,无从抗争。
每座塔都有各自的偏重,绿松石高塔就是一群专研宇宙唯心面的法师组织建立起来的。
鹿正康在高塔七层公共图书馆里也看到了一些相关的文章、学术书籍,大致了解了这座塔的路数:他们的理念是这个世界的内核其实是混沌无秩序的,平时智慧生物所生活的感性世界是本源表面的一层蒙皮,就像是面汤顶部浮着的一层油一样。
他们相信在这个本质混沌的世界内有一股强大的唯心力量塑造了感性世界的客观规律,这也能解释为何在多元宇宙中存在了那么多种截然不同的环境,包括基本力、宇宙起源、宇宙终末、时空架构等等,多元宇宙本身有一个共同的核心,这个核心包容了全部的多元宇宙的环境存在,而不至于使得它们产生互相之间的冲突。
均衡本源与表层世界的力量被绿松石高塔的法师们塑造为全新的信仰,即根源魔法,表现为缠绕在时空双树周围的能量潮汐。
通常来说,时空双树其实是三棵树,空间树有一个倒影存在。不过在根源魔法的世界观里,时空双树是紧密结合的,也就是空间树与其倒影是轮廓,而时间数是内核与色彩,由此由引申出一系列的时空论,他们主张对时间轴的绝对服从。哪怕塔林中大部分高塔都掌握了时空穿梭的技术,但这种行为是被严厉禁止的,并且一旦发现,就要进行苛刻的责罚。
不过这不代表救世军组织不会利用时间的力量,他们基于根源魔法的信仰很是开发出了一些极高级别的时空魔法。
绿松石高塔除了负责研究心灵系、灵能系魔法外,还是一群时空的观察者,充当救世军内部肃反部队的角色,塔主被称为监管者,他们监视着救世军组织统辖区域内部的时空秩序,并且要定期给其余几个高塔的成员进行信仰测定。
救世军是一个很自闭的组织,他们不会主动扩张势力,不过内部管理已经到了恐怖的程度。
差不多有半个飞面教的水平了吧。
任何扰乱时空稳定,任何信仰不合格之人都会被绿松石高塔请去吃噶蹦儿脆的小火球。
相对来说,绿松石高塔出现在救世军组织的时间也比较晚,换算成地球时间的话,是临着大破灭前六千年才建立,而整个救世军有七万年的历史,这个转折就在于一个女人,也正是异乡人乌特拉,红城。
红城的出现多少加剧了救世军的繁荣与崩溃。
随着法师们对红城的研究,他们终于慢慢看清了世界内核的本质:数据。也知道了根源魔法的本质:程序。
当他们意识到自己活在计算机里时,救世军里八成的**师心智崩溃,头颅炸裂而死,剩下的两成里面,又有一大半疯了,至于那些没疯的,要么是混乱逗比,要么是心智极其坚定。
绿松石高塔正是在那个时间建立的,他们塑造了根源魔法的信仰以稳定人心。
真相被高层掩埋,他们将那些研究资料用超传奇时间法术:“不可抵达的过去”给封存起来,至于那些死去的法师,也用幻术与傀儡伪装起来。
鹿正康抵达牧师所说的十一层,高等学徒宿舍,在这里他找到的许多日记,一点点讲述了救世军内部因怀疑和恐怖镇压慢慢分崩离析的过程。
其实挺没劲的,就像在看剧本下面的一行行注脚似的,鹿正康玩游戏往往是不求甚解,只要知道这个救世军组织下场不咋地就行了,至于这期间发生的恩爱情仇,现在除了能供人唏嘘一下,也没有什么实质的用处。鹿正康倒是更关心他们藏在字里行间的一些特定指向性信息,也就是指引了一些道具物品的安放地点。
这就多少有点用处了。
法师要藏东西是很强的,他自己不说,别人永远找不到。让鹿正康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有一位高等学徒把自己的储物柜放在了一副肖像画里,非常自然,根本看不出时空结构的变形,若不是他在自己的日记里暗示:“(费伦语)若是有需要,那就听听第三排柜子上的异界音乐,不是柴可夫斯基也不是future,拉韦尔就很不错。”
所谓异界音乐即是救世军统辖范围外的文明的音乐作品。
让鹿正康倍感亲切的是,这个高等学徒搜集到了一部分地球特产,第三排柜子上就全是地球的文艺作品,有一行是专放音乐的,基本上都是留声机唱片,从古典黑胶到现代彩胶都有,时间跨度有点大,顺序还很胡乱,明显不如书籍类的作品精心照顾。看得出来,收藏者本人其实不是真的热爱音乐。
他找到一张莫里斯·拉韦尔的《波莱罗舞曲》,鹿正康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这首曲子,把它放进唱片机里,调子慢慢在学徒宿舍里响起,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
音乐产生了一些魔法波动。
随后,墙上的肖像画就变成了一个传送门,鹿正康把手伸进去,掏出来一些法术书,一些高级魔药,以及一套六枚通讯水晶。
有了通讯水晶后,在塔林区域,鹿正康就能和牧师实时沟通。
说起来,这个牧师一直不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交给鹿正康的门禁卡也根本不是他本人的,而是属于一个名叫杜瑞拉·莫度的高等学徒助理。
想想就知道,能目睹尘封过往之人,怎么可能只是区区一个学徒助理呢?
随着鹿正康的探索进度推进,他的身份也有了几个明确的指向。
一个可能,牧师是监管者身边的秘书官费里曼·让·欧尔,又或者,是高塔设计师杰森·汤里,还有可能是档案室主任,真名不详,人称归档家,这三个是最有可能的高层人员。至于那个领袖,他是信仰裁定部的部长,也就是玩心理,给肃反指路的肮脏老货。
第七百〇三章 第二张脸皮
鹿正康的飞剑已经所向披靡。
这柄笼海虽然本质还是炼形一次,炼质一次的旁门飞剑,但加持了一朵烛火之后,有了即死的效果,而这个即死概率是很大的,大到暂时没有谁需要鹿正康出第二剑,往往一道带着烛光的剑气就能磨灭大部分活尸。
鹿正康甚至怀疑就算卡姆斯基也接不下这一剑:就凭他被烛火烧断了一节手指。
所以,他已经有了至强之剑。
只要他能摆脱盐合之躯,转生烛裔,那么就不会被卡姆斯基死死克制,就有了出剑的能力,然后,他就大功告成了。
胜利唾手可得!
鹿正康在欣喜之余,也不免犹疑:这烛火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从何而来,却有这样高级别的能力,难不成是系统的化身?又或者是系统的隐藏功能?如此一来到也可以解释的通,譬如那个不科学的神秘炼金术就只能在游戏里学习,那么现在系统变成他头顶的鹿角与烛火似乎也说得过去。
他肆意杀戮,凭借着在高等学徒宿舍搜到的门禁卡来到十三层,这里是法师实验室,鹿正康依旧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虽然活尸都很强,可分布得很稀疏,方便他各个击破。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实验室名称:“现实畸变场域”。
大步走了进去。
牧师轻轻在鹿正康眼前摆了摆手,“朋友,你在想什么?”
鹿正康皱着眉,“没什么。”
“你总是对周围充满敌意和困惑,为什么?”
“牧师,我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依照诺言,鹿正康将通讯水晶放在桌上,转头盯着这位避难所居民,“你是秘书官、设计师,还是归档家?”
牧师没有说话,又开始低头诵经,他这样的态度,让鹿正康觉得自己面对的是唐三藏,既软弱又坚定,让人捉摸不透,仿佛泥鳅一样滑不溜手,对这样的人,好声好气地询问他置之不理,若是恶相胁迫,恐怕也没什么作用。
所以说,全天下玩宗教的货色看着光鲜,切开来都是黑的。
鹿正康闷气,他心里实在有很多疑问没有得到解决,而在无名之岛,能和他说说话的也只有牧师,应该说,塔林的人都是特殊的,他们的研究结果是具有突破性的,虽然没能让他们逃脱大破灭的命运,却尽可能的保留了他们的意志和思维。
西华教的那三个道士明显就比根源教的这三个法师来得呆板,而且塔林里的活尸也比仙城的更有活气。
可气的是,一旦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牧师就开始装傻,就仿佛其余失了智似的npc似的。
“朋友,咱们就不能坦诚一点吗,你这样遮遮掩掩的duck不必嗷。”鹿正康痛心疾首地摇晃着牧师的肩膀,“你知道我现在多强吗?你只要把塔林的秘密都告诉我,我就能把这个地方从头到尾净化个干净。”
“……”牧师不说话了。
“你有什么遗憾吗?”鹿正康叹了一口气,“朋友,我没找到通往十四层的门禁卡,你得告诉我更多消息。”
“十三层以上就不再是用门禁卡了。那里需要更精确的身份识别,你需要一张假面才能进入。”
“那我该怎么弄到假面呢,长话短说行不行?”
“那需要一位炼金术士,你可以用一张普通面具或者头盔,再融入那些生前是高层人员的……他们的遗灰。”
“你能召唤炼金术士吗?我无法使用信仰,那会害了你的。”
“……既然这样,那也没别的办法。”牧师背过身去。
鹿正康听到一些细微的娑娑声,仿佛是夜晚时小风吹过树林,枝叶摩擦发出的声音,又像是砂纸打磨石块发出的响动。
牧师的背影很平静,几乎没有任何的抖动,鹿正康出于礼貌没有用气机去感应牧师的举动,可他闻到一点血腥气,活尸体内流淌的污血的气息,比那种新鲜血液来得更沉闷,而且有一股腥气,近乎被霉菌侵蚀的果汁的酸味。
“诶!你在割自己的脸?!”鹿正康急忙抓住牧师的肩膀,把他扳过来,果不其然,牧师正攥着一把小刀切割自己的脸颊,“你这是做什么?!身份验证总不会就要一张脸皮吗?”
牧师略略低着头,盯着鹿正康的脚尖,而手里匕首和脸颊上的血不断往下滴。
“你疯了?”鹿正康不敢置信,“自残做什么?”
“外来人,稍等一下。”牧师的眼球震颤着,他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他把匕首放下,丢在地上,然后双手捂脸。
他慢慢蜷起双掌,让后在鹿正康无言的表情里,慢慢地把脸皮给扯了下来。
牧师低着头,把脸皮递给鹿正康。
鹿正康愣了一会儿才接过,他认真地问牧师:“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牧师摇摇头,抬起脸来,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模糊,而是一张年轻的男人面孔,在他刀切的一圈里还有血渍渗出。
难怪扯下来的脸庞如此完整,鹿正康现在确定牧师的身份了,“归档家,永远藏匿在水面之下,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几重身份,甚至有些学徒还猜测归档家就隐藏在身边,是一个会占据躯壳的异种,平时出现时都是以不同的面孔展露人前。”
归档家笑了笑,“对。”
摆脱了牧师这一层身份后,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不再是唐三藏类型,而更像是福尔摩斯,自信又傲慢。
鹿正康问:“那,真正的牧师去哪了?”他挥出一剑,意在试探,而眼前不知真假的归档家当即中招,被烛火烧成了灰烬。
避难所的场景崩塌,鹿正康依旧身在十三楼的实验室,现实畸变场域,这里是绿松石高塔开发时空法术的一个区域,紧要非常,自然也有劲敌在此徘徊。
“我可最讨厌这些玩心灵法术的了。”鹿正康默默叹气,这就是面对心灵系法师的痛苦之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要心理有一个破绽就绝不可能逃脱幻术,他刚才其实完全没察觉自己突然回到避难所有什么不对劲,只是觉得眼前的事态发展太过戏剧化才产生了怀疑,而整个过程里,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记忆被篡改。
既然依旧识破了幻象,那么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笼海剑光大作,直接将整片区域泼洒地干干净净,躲在暗处放咒的法师们通通没能逃过洞明虚室的烛光,一点点被灼烧成了渣滓。
这一剑下去,又破开了一层幻境,实验室的场景也崩塌了,鹿正康身处在一个晦暗的走廊,看看墙上的标识牌,这里是十五楼,可不是什么十三楼。
鹿正康没有能到达十五楼的门禁卡,他便认定这依旧是幻觉,于是又挥了一剑过去,烛光照亮周围的环境,他扭头看到走廊墙壁上镶嵌的镜子,倒映着鹿正康的身体,却长着牧师的脸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