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1章 旁敲侧击
面对儿子的疑问，关有寿摇头。不是他不给，而是孩子娘说她单位发的够用，所以他就没再多给她。
反正给多了，他媳妇总说家里该有的都有，她也不会上友谊商店购物，就拿票跟她那些同事换些日常票。
问题是换来换去，太扎眼不说，其实还有什么票比得上侨汇券更实用。他索性就留给自家仨孩子备用。
孩子现在大了，交际圈自然就广了。尤其是俩儿子，据他所知，这俩混小子今年又交了一大票朋友。
关天佑伸出先拿起其中一扎用小铁夹夹住，明显不是侨汇券的票劵，开始一张张的查看小票上面的截止日期。
其他的？
根本不用看，侨汇券最短的使用期限一般为一年。除此之外的，还有一种两年使用期限的，反正眼下绝对不会过期作废。
关平安见状，她就开始翻起茶几上的侨汇券，“爹爹，这些都是一年使用期限的，是爷爷他吩咐李伯伯只要一年的？”
“不是，据说马上要启用另一种购销凭证。”关有寿眯眼想了想，“好像是叫什么外汇券，最晚明年发行，保密。”
“……明白。”其实她是想问爷爷是不是觉得没必要留两年使用期限的票券，谁料想她爹不走寻常路。
“别数了，回头想买啥就去买。儿子，你手上那些挑好了没？要不就别挑了，干脆明儿个全花了。”
关天佑瞧了瞧手上的票，又瞅了瞅他老子，打趣道，“爹，咱不过啦？这里头可是有自行车票，还有电风扇的票。”
关有寿忍俊不禁轻笑出声，瞪了眼儿子，“臭小子，又胡说八道了。你多这么大了，挑些放在身边备用。”
关天佑摇头直笑，“算了，还是挑出快过期的先处理，剩下的就交给安安吧。不然我娘她又该生气我们乱花钱。”
“行，你们兄妹俩人看着办。”
关有寿对媳妇这一点也很无奈，但他又有些庆幸。虽说他不赞同媳妇死抠着钱，但毕竟勤俭治家是种美德。
“其实你们娘挺好的，要是你娘突然变得大手大脚，爱跟人攀比，那才叫遭心。你们见到你们建平嫂子了没？
她才陪你们建平哥回李家多久，一年还没到吧？那喇叭裤穿得跟扫马路似的，一瞅见你娘还说你娘太土气，你们说吓不吓人？”
兄妹俩人乐得哈哈大笑。
关有寿自己说完也觉得好笑，“那傻娘们，这次还专门烫了头发回去，她奶叶虎妞就第一个饶不了她。”
“爹爹，平嫂子会不会回去胡说一通？”很有可能的，乡里乡亲的，唠着唠着，难保对方不会说上她家，说上她家大宅院。
关有寿挑眉，“说就说呗，锦衣夜行有什么意思，连爹都很想回去炫耀一通。咱们家每个月给了十块钱赡养费还不够？”
关平安眨了眨眼。
爹爹，你确定？
“你娘这个孝顺的儿媳妇这次就托你建平嫂子给你奶带了年礼。整整一大袋，有一件军大衣，你奶一套毛衣毛裤，还有七七八八的，反正不少。”
“是全奶奶的意思（哑婆婆）？”
关有寿赞许点头。
确实如闺女所料，但有些事情，他就不好对孩子说起。比如孩子娘为何会屁颠屁颠地收拾出一大包东西给婆婆？
那是因为孩子她姥专门让长子写了三封信过来，说老姑娘往后要是不给婆婆寄东西，那就别寄回娘家，还力劝老姑娘别虎了吧唧的。
比如寄婆家的东西，因为住在大城市开销大，买根葱都要花钱，当婆婆的还能怪儿媳妇寄的东西不贵重？
再比如与其每个月给十块钱养老费，当婆婆的一大把年纪了，在乡下能花几个钱，还不如直接换成物品寄回去。
这还是他不怎么插手姑爷家事的丈母娘，她都已经开始出主意指导老姑娘，要是换成一个搅屎棍，那还了得。
所以关有寿觉得他就挺能理解侄子马明海的想法。有些事情不去设想还罢，一推想是细思极恐，谁乐意找座佛压在头上。
这不，他媳妇经她老娘这么一劝，她可不就收拾收拾一堆东西托人亲自送回去。执行的力度和速度大大惊人。
他不说，关平安就不问？
非也。
书房内爷仨边扯着漫不着边的话题，边将票劵整理好。关平安接过天佑整理好后交给她的票券，她跑了。
“娘？”
“嗯？”叶秀荷见闺女探头探脑地好笑呼噜一把她脑袋，“咋跑出来了，起先不是说要去找你爹？”
“我困了。”
叶秀荷听闺女这一说，刚往书房走去的脚步一拐，牵着闺女的手转向楼梯口，边走着，边好笑捏了一下她鼻子。
“想和娘嘀咕啥？”
“没，就想娘陪我上床。”关平安娇憨地瘪了瘪嘴，“娘你现在都不疼我了，你自个数数有多久没哄我睡觉了。”
“……哈哈哈……”
“娘~”
“好好好，娘不笑。”叶秀荷推了推站在楼梯上不走的闺女，“不是你自个说你长大了，不用哄的？”
“哼，我伤心了。”
“等着，回房娘就拿针帮你缝好。”娘俩说笑着上了楼，朝东面尽头直走，一直走到最后一间关平安的卧室。
卧室内，细心的张嫂还在梳妆台的花瓶内插了几只花枝招展的腊梅，室内隐隐约约带着一股子花香。
“你张婶子真细心。”叶秀荷随手摸了摸台面，瞅了瞅手指，“还真一尘不染。就连棉被都是今天刚晒好。”
关平安赞同点头，“福婶也不错。咱们家能遇上他们这些有心人是福气。娘你跟张婶子说了除夕放假没有？”
“说了。”
“别看了。”关平安拉住还想开衣柜的叶秀荷，坐到自己的床上，“娘，你先坐下来歇会儿。我姥最近来信提到我奶了？”
“对，你爹跟你们说了？”
“没详细说，就说我姥想咱们。”关平安靠在了她娘身上，“是不是我姥说了啥，你才给我奶寄东西呀。”
“嗯。”叶秀荷伸手顺着闺女长发，“也不单单是你姥说了，连你全奶奶（哑婆婆）也提了一句。”
“说啥？”
第1412章 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能说什么？全婶的意思，无非就是孩子奶是破瓦片，孩子爹是玉器，落下把柄让孩子爹被人讲究，不值得。
反正家里不缺那么一点东西，每个月十块钱都寄了，就别少了年礼。世上得眼红病的人不少，犯不着因小失大。
关平安闻言赞同点头。她就是这意思，凡事怕对比，不说其他人，就陈老他们可都认识她奶，她爹真不管？
他们五位明面上不会说什么，但心里或多或少肯定会认为他爹连对亲娘都苛刻过度，这人不像表面上那么仁厚。
之前她家发生的事情，他们五位不曾见过，总听说过吧，但对于她爹能每月给十块赡养费之举，他们就赞许了。
不管文化高低，无非还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种思想存在，当儿子的日子越好，越觉得该回报父母一二。
还有李建平那个媳妇，明知老院那边是什么人，可自从得知她一家人情况之后，何曾不是就问她还记恨她爷奶没有。
恨？
倒不至于。
但要说多少感情？
有了她娘跪求那一桩事，她给出的感情也有限，但解释？人家都会把那些卖孙女的人家来相比较。
之所以让她娘做出寄年礼之举，关平安明了。说来说去，左不过她娘想为自家博一个好名声，她爹也未必没有同样想法。
否则，她娘要是没得到她爹同意，这事儿就成不了。毕竟她爹之前可说好了，给老太太钱就行了。
怪就怪在……
“娘，我爹是几时同意的？”关平安顿了一下，又问道，“你和我爹就不怕好不容易摆平我奶，她又起心思？”
对的。
又起心思。
去年断了年礼，今年二月里她爹又给她小姑打过电话，说了只能给养老费，其他请恕他做不到之后，她奶奶就安静了。
现在突然翻起来，岂不是让她奶奶贼心不死？关平安可不觉得她爹会想不到这一点，而能让她爹做出退一步？
肯定不是因为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
说是给每月十块钱，她爹也有时常寄给她小姑的票劵的，其实她奶奶现在除了见不得她爹，只要她舍得花钱，生活水平比赵老太太还好。
那是为何？
叶秀荷听闺女这么一问，随口就回了，“就上个月啊，咋了？娘就说过你爹对你奶嘴上说的不好听。”
尽说些什么不管了，管她干啥，她不是还有仨儿子，真要当我是儿子，也就不会对我闺女见死不救。
反正说的理由可多可多，但孩子她爹也就嘴硬。“可其实吧，你爹心最软。这不，你姥给了台阶，他就下了。”
关平安哑然失笑。哪能如此简单。她爹要是真这么糊涂，早就被梅爷爷给拖下水，早就被义爷爷拉走。
叶秀荷没好气地捏了捏闺女脸，“虎，你还不信？你看吧，现在是你奶身子骨还行，她要真倒下，你爹跑得比谁都快。”
“信，我信，我娘就是孔明诸葛亮，我早就知道我爹那点小心思瞒得了外人，肯定瞒不了我娘的。所以我爹跟你说了寄大衣寄毛衣？”
叶秀荷被闺女夸得直笑，“还有毛裤。上一月你爹就跟着火似的，他还不明说，还非说啥当初他还想给你奶买毛线。
你说你爹是不是在暗示娘？第二天娘故意当着你爹的面取出毛线，你爹还嘴硬说啥你奶还没那个资格让娘给她打毛衣毛裤。
真要想寄就给人加工，赶得上你奶年前穿。听懂了没？你爹就是惦记你奶，说啥今年天气冷，哪年三九天不冷。”
不对！
更不对劲儿了！
关平安暗自摇头，她祖母可是有毛衣毛裤的，虽说当时她耍小性子不收非要小姑拿回去寄换给她这个孙女。
但是，最后她祖母还是套上了不是？这事，她爹就一清二楚，哪来的什么当初还想给她祖母买毛线之说。
纯属忽悠她娘。
“平嫂子这趟回娘家，我爹有没有让你提醒她别在老家说咱们家的事情吗？比如说住哪儿，比如说我爹在哪上班？”
“没，你爹说咱们家又不是见不得人，平嫂子想说就说呗。正好试试这人品咋样，话太多往后就少来往。”
矮油~
更不对劲儿了。
她爹是恨不得离老院那些人远远的，最好扯都别扯上什么亲兄弟亲侄子的，最好除了亲娘谁都别联系。
要是被老院那些人得知她家住哪儿，她爹在哪儿上班，就是关绍宽那老头子不敢再得罪她爹，关老四都不愿意断了这门亲。
她爹这是想干啥？
关平安蹙眉细思，越寻思越觉得她爹趁她在学校，早早就作了文章。而且她老子还是针对她这个闺女设下的局。
“担心啦？”叶秀荷伸出手指抚平闺女眉间，笑了笑，“你爹没吩咐，娘有和你平嫂子说了呢。
再说了，你奶被你吓得，她如今也不敢再起幺蛾子，万一惹你爹怒了，连每个月养老钱都没了，她上哪儿找这么好的美事。”
不用干活，不用上班，每个月跟领工资似的，就是其他仨儿子不养老，光这笔钱，孩子她奶就活得很滋润。
“前些日子你小姑来信，还说你奶现在连雪花膏都舍得用了。如今你奶在家里头也不咋开口就骂人，说是想开了。”
“……”那是我奶想打扮的光溜见我爷，你信不？关平安张了张嘴，她到底还是没好意思说道起长辈笑话。
“听说三金成亲，你奶都没拿出钱，就是给新娘子见面礼也是五块。这还是你小姑她劝了你奶，你奶才给。”
“今年腊月，哎哟，快了。”说着说着，叶秀荷突然发现还有一件事还没来得及告诉自家闺女。
关平安见她娘突然拍了一下大腿，差点吓一跳。等她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揉她娘大腿，还还不及问出口。
叶秀荷笑了，“没事，不疼，就声音响。你大伯好像彩礼钱不凑手，想找你奶支一些，你奶不答应。”
“原本订好日子说是这个月二十二银锁成亲，现在到底咋样，你小姑还没来信，你爹也没跟我提。”
那就是她爹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还有其他因素在内？
第1413章 这事很严重的
对外人，关平安可能还会试探一二，可能还会旁敲侧击，更可能还会走一步棋先破了有可能出现的局面。
但这是她爹，她的亲爹，她不可能与她老子斗心机。她爹眼前最犯愁的应该就是怕她擅作主张溜到前线。
当然，既然是自我猜测，她就懒得去考虑她爹是不是有意用她奶奶来干扰她，她干脆就开门见山摊开。
梅老这一晚没回来，包括次日上午也是没回家，一直到下午六点，天都黑了，他老人家才堪堪到家。
这一晚的烧烤聚会，不单单是梅老赶上，还有齐老，包括住在附近的其他几位老爷子也都赶上了。
到了这个份上，打下手的只能是第二代关有寿和齐立嵘他们几位，就连齐家长孙齐建军都没在现场。
自然，关平安也一早被她老子关有寿给指派到齐家陪齐老太太，晚饭后又被齐景年和关天佑拉去看电影。
片子是新片子，确实如齐景年他们所说的是最新的片子，可怎么说呢？拍得再好的片子还能比得上“听墙根”？
关平安就很喜欢听听那些老一辈们讲古，或者说很喜欢听各位老爷子们各抒己见，哪怕是小事上的一些看法，足矣她回味无穷。
那都是老爷子们汇集一生的智慧之言，如今还能临老入住半山的这些老爷子可是各个不凡，机会非常难得。
可惜啊~今晚她就不是她爹的心肝宝贝，也不是她爷爷一直夸口的乖孙女，被他们爷俩给无情抛弃了。
这事很严重的~
次日一早，还没等关平安来得及“发火”，一个个的，包括她爹都去上班，她只能找齐景年发发牢骚。
咳咳咳……顺便警告他一句，跑路可不准落下她！这次他要是敢站在她爹那边，咱俩掰了，瞧你怕不怕！
齐景年扶额。
——你怎么就不盯你哥？
——废话，我哥知道他要撑门户，他可比你懂事多了。再说了，你说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情，我能忍心？
齐景年听了是又好笑又好气，还有感动。甭管他的关关是不是嘴甜的将他当成理由，可难得听到这话啊。
“咋样，我对你好吧？”
回到城里关家四合院，此时已经午时，关天佑一没在后罩房，关平安逮着齐景年就是好一通炸话。
齐景年连连点头，笑成了个二傻子。
瞧把他乐得，关平安莫名有些心虚，但还是硬起头皮搞策反。“那你是不是该告诉我，我爹有何计划？”
“你不是说了等咱爹下班就问他？”
哎呀，这人！
关平安握了握拳头，暗道不能气，气了就准会上当。别以为梅爷爷是老狐狸，这也是小号狐狸精。
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长得这么俊干啥？还笑成一朵花。想对本姑娘使用美人计？哼，我又不是我娘亲。
——我爹一笑，我娘就笑，啥啥都听我爹的。关平安双手糊在他脸上，“跟你说正经的呢，我爹都跟你说了些啥？”
齐景年捂住她的双手，乐得闷笑出声。他还顺势亲了口，一时之间，痒得关平安想撒手都没法放开。
关平安：“……”
“哈哈哈……”
得了，她要再问，她就是二傻子关平安。关平安抽了抽手，终究抽出了自己双手，颇为嫌弃地往他身上擦了擦。
齐景年笑得更是奔放。
关平安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立马后退到几步坐到椅子上，炯炯有神地紧盯他，“有本事你笑到晚上我爹下班回来。”
又故意笑啊笑的，想笑几声就不回答？这招儿，她最擅长。你个坏小子居然还在本姑娘面前班门弄虎！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有那么一年，当时谁哪一家被问罪？你是不是突然跑过去看热闹？”
关平安眨了眨眼，“听不懂。”
“不，你懂的。”齐景年朝她挤挤眼，“据说当时你都想混到人家府上，结果差点被官差发现，吓得如意那丫头从此以后再也不敢跟你编排外面的事情。你想想看，现在像不像当年？”
关平安眯起眼，“你的意思，我是想去凑热闹？”
“不不不，你是小飞侠。”就是是，他敢点头？齐景年失笑摇头，“你是担心我，放心好了。我答应过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门。”
“……”关平安呵呵笑了两声，“不到万不得？”唉……这人，真没劲儿。扯东扯西，就是不扯主题。
“我跟爹他是这么说的。”
“我爹是不是也跟你说了过些天可能要回老家一趟？”
齐景年果断摇头，“没，你前晚不是说了咱爹都和马大爷他们通了电话，说是最近没时间回老家。”
“确定？”
“无疑。”
“不会突然我奶奶冻着了？我爹都让我娘寄大衣寄毛衣裤，以我奶的性子，她还不得以为我爹担心她冻着，赶紧病了。”
你倒是猜得出关世叔想法，但这事只能当伏笔，岂能承认。齐景年侧头想了想，“之前你奶又不是没冻着，那会儿咱爹就没回老家。”
“此一时彼一时。”
“你想多了，还是等晚上你亲自问爹吧。”齐景年说着顿了一下，扭头望了眼窗户，“是不是你哥回来了？”
“不是，是你无话可说。算了，我不逼你了。”瞧你费劲的，还转移话题呢。关平安暗暗撇嘴。
她的爹啊~
收买人心倒是高手。
关平安默默想着她梅爷爷书房内的那张南疆地形图，头疼无比。原本她还想问问齐景年这地形图是不是有误。
可问了有用？
他肯定不说真话。
没准还会找她爹告密。
还有她要是跑了，是不是该找梅爷爷商量？梅爷爷肯定不会无意落下一张草图，那她自动问了，岂不是入了套。
“安安姐，我奶问你今天要不要包饺子？”
高小翠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得~
一个个的全来了。
她关平安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她爹也未免太小看她这个闺女了，犯得着让包不包饺子这些琐事来扯住她啊。
包吧~
别说包饺子冻着备用，就是包泥巴饺子玩儿都行。
第1414章 唯有暗叹一声
昏黄的路灯亮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肆意的翻滚着，在路灯见证下又跳跃着落到了行人的身上。
银装素裹的冬日，天黑了，连行人都缩在脖子急匆匆赶路，就连骑着车子而归的都要提防车子打滑摔倒。
关平安站在胡同口，看着突然出现在街口，顶着呼呼作响的寒风骑着自行车艰难而来的爹，她唯有暗叹一声。
关有寿见路灯下的人影，他立马又急蹬了几脚，一到闺女近处，他急忙喊道，“你这孩子咋又出来了？”
一喊完，他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让惯性前进的自行车差点打滑摔倒，惊得关平安急忙冲上去扶住扶手。
“爹爹，你冻着啦？”
“小心。”关有寿把住车龙头跳下，“没事儿，回去喝晚姜汤就好。你咋又出来了，爹不是说了在家等就行。”
此刻关平安哪敢说自己是太心急着拐她爹进小葫芦，比起她爹的健康，就是天塌下来都是小事罢了。
她笑了笑，扯低围巾，“我刚出来呢，不信你摸了摸，我手可暖和了。爹爹，别停啊，咱们快点进屋暖和暖和。”
“找爹有事儿？”
关平安连连摇头，“没，就是想爹爹了。爹爹，你现在工作很忙吗？咋这么迟回来，我娘回来都快要个把小时了。”
“有点小事给耽误了。”关有寿抬了抬下巴示意闺女在前面带路，接着笑道，“你王叔叔要办喜事，大家要凑份子。”
要说起她爹单位里的这位王叔叔，还真是可怜人。年少一帆风顺，就是被新婚媳妇举报之前，那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时，一朝落了难？
那女人也是个狠心的，举报夫家不说，还落井下石打掉三个多月的胎儿，雪上添霜的是这事当时就活活气死王老爷子。
关键是这儿媳妇的人选当初还是这位王叔叔自己相中的大学同学，等于是他有眼无珠娶了白眼狼，违背了父亲给他定下的亲事。
要是换一个人遭了这么大难，别说后来提前回城，就是在乡下都会活不下去，好在一切的艰难都熬过去了。
“是郑姨吗？”
“对，就是你郑姨。”
又是一位可怜人。她爷俩所说的郑姨就是故去的王老爷子为儿子定下的未婚妻，结果对方当时也找了个白眼狼。
为了儿女婚事，两家差点成了仇人，还是后来不知怎么的，这俩人在农场因为同病相怜，一来二去的倒和好了。
“说了几时办喜酒没有？我娘和郑姨关系好，也要随礼的。”
“应该的，你王叔他们两口子没办喜酒，就是这个周末大家聚一聚完事了，说是不想铺张浪费。”
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小王那老小子不厚道，好像生怕小郑同志恢复原职之后又想起他干的蠢事，跟老房子着火似的。
当然，这些话就不适合跟闺女提起。“你王叔说你郑姨脸薄，不想搞得轰轰烈烈，过日子自己踏实就行。”
说话间，疾步往家门口而去的爷俩转眼间就到了，加上门口正走出关大福，这话题也就告了一段路。
不等关平安提醒她爹先进屋喝口姜汤，她娘叶秀荷一见他们爷俩进了外院，已经连忙从厨房端出一搪瓷被子的姜汤上前。
“快趁热喝下。我就说你大晚上的老翻来覆去睡不着不行，你还不信，你瞅瞅你鼻子都冻红了。”
关有寿连忙咳嗽两声，想想又失笑摇头，朝一旁往自己身上围兜插手的哑婆婆摆了摆手，以示自己真没事儿。
“来，我闺女也喝两口。”关有寿喝了两口将杯子递给关平安，打趣道，“有句话咋说来说？”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关有寿难得得打了一个响指，“对极了。快渴了咱们进屋吃饭。咱们家俩个混小子呢，又跑出去了？”
叶秀荷怪嗔地斜了他一眼，“在屋里等你吃饭呢。刚刚他们还想跑出去等你，我让他们哥俩帮我绕毛线团。”
你行！
不让闺女干，反而让小子干。
关有寿好笑瞟了媳妇一眼，快步进了内院。至于吃晚饭，总得先回房洗把脸再说，不然这脚上的鞋子都冰冷冷的。
关平安往嘴里灌了两大口姜汤，端着搪瓷杯，默默跟在她爹娘身后走着，一直跟他们两口子进了正房。
正房客厅，齐景年和关天佑还真在绕毛线团，只不过他们俩并不是一人撑着，一个绕线团，而是一个一张椅子。
瞧着这速度还挺快的，关平安进屋时，两张椅子椅背上撑起的毛线已经没两圈线，眼看他们俩就要完工。
关平安看着她爹边往东屋走去，边脱着外套帽子围巾，边打趣起这对哥俩，她跟着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爹的背影上。
绕好毛线的齐景年放下手上的线团，走到她身边用胳膊肘拐了她一下，悄声笑道，“不脱下大衣不热？”
关平安笑了笑，边摘下帽子，边脱下大衣，比齐景年顺手接过之后，她在解开了围巾之时又瞄了瞄里屋。
齐景年见状，扯了扯她的辫子，拉她入座到八仙桌旁边，“你哥输了，彩头归你，想好要什么了没有？”
关天佑失笑摇头，“别听哥的，刚刚我们俩的彩头就是等过几天你们高中同学聚会，谁赢了谁陪你去。”
关平安顺着他们的意思笑道，“这也要打赌呀，到时咱们仨一起去不就行了。亏他们几个想得出来，咋不安排在正月。”
“说明你们同学急着团聚呗。你看我几个同学，提都没提举办啥同学会。哥，你也是，你人缘可不行。”
“嗤~咱们还用举办同学会？咱们和二子他们哪个不是老在一块待着。对了，二十六晚上又聚会，你去不去？”
关平安连忙摇头。她知道齐景年所说的“又聚会”聚在哪个地方，甚至都有哪些人参加，但她极少踏进那个圈子。
倒不是她懒得与人应酬，而是真没什么心情过去凑热闹。她爹这儿，她好像还不能直接说破，她需要再想周全才行。
第1415章 父与女
“爹，关关都猜到了你计划让我们仨回马六屯一趟。今天白天她还找我套话，问你是不是跟我说了什么。”
关有寿听齐景年这么一说，他是丝毫都未曾感到意外。这不，昨晚在胡同口等他就欲言又止。
结果他打了两个喷嚏，他闺女连提也不敢提起，就连吃饭都小心翼翼地帮他夹菜，临睡前还要摸了摸他额头。
关有寿是不知道别人家的小棉袄如何向着自己老子，反正他是舍不得他闺女受一丝丝委屈。
可这当爹的心啊，闺女越是贴心，他这当老子的越是心有不忍。他的闺女很多地方都随他，孝顺也是如此。
当年他可以为他那个老娘放弃入伍机会，也可以折断翅膀甘愿为亲娘撑起一片天，难道要他的平安也走自己这条路？
父女俩人又同往常一样，说说笑笑的，当女儿的送父亲出门，站路口等父亲归来，时间终于又到了周末。
关有寿参加完同事的婚礼，见已到农历二十六，趁着媳妇还与好姐妹聚会，俩儿子要去参加聚会，他带着闺女上街了。
奇怪的是，他家平安居然没半路上找偏僻的地方进小葫芦，而是兴致勃勃地挽着他的胳膊，那高兴劲让他都有些鼻酸。
“爹好像很久没陪你到处走一走了。”
眉开眼笑的关平安摇晃着脑袋，“可不是么。爹爹，你以后工作起来可不能太拼命，这点很不好的。”
“好，爹会反省。”
“哎呀呀，爹爹没错的呢，可不能用‘反省’两字。爹爹，你以后想我咋样可以直说的，我就是谁的话都不爱听，我也绝对只听你的。”
“要是你娘和爹的意见相反呢？”
关平安莞尔一笑，“我肯定站爹爹这一头，然后再使劲忽悠我娘。忽悠不了，我就主动负荆请罪，我娘舍不得罚我的。”
关有寿瞬间轻笑出声，拍了拍闺女望着自己胳膊的手，抬手之间，他朝不远处的熟人点头打了一个招呼。
“吃了吧？你们爷俩这是上哪儿？”
“大爷好。”
“你吃了吧？趁天还亮着带孩子出去转转。”关有寿回了一声对方，说话间他赶紧扯上闺女走人。
这位老哥话可多了，往常摆摆龙门阵还没什么，今天他还真没时间瞎扯乎。二十六了，要是照原计划，后天孩子们就该动身。
就是现在计划有所改动，关有寿还想先听听闺女意见，免得孩子心里起了逆反，思想工作可非常重要。
走大路遇到熟人的概率居然高过于穿小巷，这是关有寿所疏忽之处。见状，他只好立马改道而行。
“爹爹，咱们这是去哪儿？”
“冷啊？”
“不会啊，去友谊商店不是这个方向。”至于去百货大楼，今天是周末，又逢过年，排队购物的人绝对排成长龙。
不说她根本就不喜欢排队购物，就是她爹也是同样如此，何况真要有需要购买商品的话，福伯他们都会主动请缨。
“咱们爷俩就随便转转。话说咱们家搬到这边开始，咱们爷俩还真没在三九天出去转转看看风景。”
“嗯。”
“之前你马大爷过来也是急匆匆就走。听说银锁要办喜事，这次你马大爷不知会不会又要帮爹垫人情。”
关平安诧异地瞥了眼她老子。
“闺女，猜到了对吧？”关有寿伸手拍了一下闺女帽子，又拉拉好，边继续往前走着，边笑道，“爹让你为难了。”
“没呢。”
关有寿失笑摇头，“有个强势的爹，会不会很累？”
“不会，我爹不强势，他是为我着想，我很高兴我有个好爹。爹爹，能当你闺女，比拥有万座金山还幸福。”
关有寿闷笑出声，“嗯，爹也觉得你这么一件小棉袄，特暖心。爹只要一想起你小小一团终于长大成人，爹就很有成就感。”
关平安乐得咯咯直笑。
“要说你和你哥，最像爹的就是你。爹有时猜不透你的想法，爹就以自己心思去琢磨，发现咱们爷俩还真是亲爷俩。”
“对的，嫡亲爷俩呢。我娘说咱们爷俩现在一走出去，别人不用问都瞅得出咱们爷俩是亲爷俩，不光长得像，说话语气也好像的。”
“可不是么，你马大爷就老羡慕爹，你七叔他们不是也有了闺女？可你马大爷说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贴心的好姑娘。”
“嘿，嘿……”
虎~居然还不好意思了。关有寿失笑摇头，望着路上匆匆而行的行人，他又眯了眯眼望了望天色。
“爹时常再想，爹这一辈子其实很幸运，失去多少，爹同样就得到多少。有你和你哥以后更是此生毫无遗憾。”
“……我还做得不够好的。”关平安顿了一下，说，“哥哥比我省心。爹爹，我又让你操心了。”
“有时操心也是一种幸福。爹一直都知道爹的平安骨子里有股热血，她总说她私心很重，她总说自己做得不够好。
可她不知道，在她爹的眼里，她比谁都好。你张叔叔说的那种正能量，爹就觉得很适合用在你身上。”
关平安乐得双眼都成了月牙儿。
“爹有没有说过爹一直以你为傲？你小时候，爹还担心你感性超过理性，但如今啊，爹不得不承认我闺女两者齐平了。”
“爹爹，这句话就不是夸你闺女咯~”
“不是夸，是事实本来就如此。平安，跟爹说句实话，这次爹要是不同意，你会不会心有遗憾？”
关平安迟疑一下，终究点头，“会，有遗憾，但不后悔。在我心里，爹你比谁都重要，比什么都重要百倍。”
“要是小北想要一份荣誉在身，你想不想跟过去？”
“我不瞒爹爹。想，我也要想要一份荣誉。抛去祖父原因，大宅院还给咱们了，咱们爷仨上了大学还领了助学金，这就是恩。”
关平安说着侧头仰视了一眼她老子，“爷爷对我一直期望很高，可我总让他老人家失望。这次于公于私，我是有些想报恩。”
关有寿听完，久久不语，许久过后，他不甘心地斜了一眼闺女，“那你还说只有爹不同意……嗯哼？”
第1416章 预约好了没
再说下去的话，话题已经不适合在街上探讨。如关有寿所料的，他闺女开始探头探脑地找隐蔽之处。
呵~
刚出门之前不进小葫芦；出门时又不找公园，等现在？晚了。关有寿逗趣儿似的就是迈开长腿往大马路方向走去。
“爹~爹~”
“喊爷爷都没用。”
“不是啦，我没不答应你。”
关有寿似笑非笑地瞅了瞅闺女。
见状，关平安讨好笑笑。
“傻闺女！行了，转了有一会儿，咱们现在就绕路回家。”
“我就知道我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是世上最开明的爹爹，是……”
“停，先别傻乐，你必须要先给爹一份计划书，爹要先看可行性，然后还要和你爷爷商量商量再说。”
“有的，有的，我早写好计划书。”
“呵呵~”
“爹爹，难听。”
“爹要收回前面的话。”
“不会，是好听。”关平安摇晃着她老子胳膊，“爹爹，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安全，可我敢向你保证，我要是掉一根头发，我就……”
“嗯？就啥？”
“嘿，嘿……我就是小狗，说话不算数的小狗。”关平安连忙岔开话题，“老家不用回去了吧？我不想去的。”
“你不是很喜欢你姥爷他们？”
“谁说的呀，我最喜欢就是爹爹你了。”
“尽会耍嘴皮子。”
“爹爹，做人要诚实的，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哎呀，这是哪儿呀，咱们爷俩咋走着走着走得老远了。”
“现在知道急了，之前不是很稳得住？”熊丫头！关有寿没好气地拍了一下闺女脑袋，想想，他又拍了一下。
关平安立马呲牙咧嘴。
“少来，戴着帽子呢，蒙谁。”
“蒙爹爹你呀。”说着，关平安乐得咯咯直笑，“爹爹，来世咱们还当亲爷俩哈，就这么说定了。”
“你跟你娘预约好了没有？没你娘，爹一个人可生不出你个小麻烦。对了，还得提醒你娘别迷路才行。”
回去的路上，这一对爷俩还不忘相互打趣着，一到家，同样心急的父女俩人就立马转到后罩房的药房里面。
一等进了小葫芦，爷俩倒是不急了。一人上糕点点心，一人慢思调理地上了榻上做好开始砌茶。
关有寿也不催着闺女抓紧时间拿出她早已准备好的“计划书”，悠哉悠哉地一口蟹黄包，再呷了口茶。
“爹爹，给。”关平安取来出的计划书足足有两本十六开信纸的厚度，其中最上面的一页还用红笔标出计划一。
关有寿擦了擦手，随手接过时，这一瞅，他顿时哑然失笑。还计划一，这是铁了心要掺和其中对吧？
“不是的，爹爹你先看了再说。我有列了可能出行，还有未必出行计划，另外还有最近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关有寿瞥了眼闺女，不置可否笑笑。将接过来的信纸放在腿上，他开始一页页地翻起第一本信纸。
“这些路线图哪来的？”
关平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从爷爷书房抽屉里找着的。你可别误会啊，是没上锁的那个抽屉。”
关有寿虚指点了点她。
“我知道中计了。”关平安摸了摸后颈儿，“爷爷就是故意的，他老人家还等着我去找他呢。这不，今天我就没跑去那边。”
熊丫头，原来早就在这等他，他今儿个要是不找他家熊丫头谈话，估计最晚二十九就找上他了。
这篇计划一，整整十张纸，全文简明扼要，行文有据可查，就连作战计划都有，可还是让关有寿哭笑不得。
他要不要夸一句闺女不愧是由先生一把手一把手指导长大，居然也学会了她梅爷爷一整套潜伏工作。
“排*华事件可知？”
“知道呀，可我会化装。再说以我的身手，爹爹，不是你闺女我吹的，一般人真很难发现我的行踪。
加上小葫芦还可以藏身，其实普天之下再也没人比我更合适胜任打听消息这个角色，你说对吧？
要不是你闺女我压根就不想接爷爷的班，你信不？将来半山上肯定会有我关平安一席之地，可惜我志不在此。”
“那你志不在哪儿？”
“等将来咱们家稳定下来，我要去游山玩水。人生区区数十载，太短了，我想要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
扯淡~就你爱操心的命，等下辈子吧。关有寿给了闺女一道鄙视目光，点了点信纸，“照上面所列的，爹就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你就是去凑热闹，找乐子。”
关平安挑了挑眉，“当然，难不成爹爹你当我会放弃自身优点，反而傻乎乎的跟人跑去前线“打鬼子”？”
“……那你要如何保证安全？”
“上面都有写了出现各种意外，我会当场采取对应防备措施了呀。”
关有寿摇头，“光这些还不行。你是可以发电台和你梅爷爷直接联系，但考虑过后果了没有？
一旦事情就正如你说推测的出色完成任务，你爷爷好不容易歇了的心思，他又会起来，这次就谁都拦不了。”
关平安收起笑容，正色摇头，“我要不想干，谁能逼得了我。爹，梅爷爷他不是你，这世上能让我关平安低头的，唯有你一人。”
关有寿看着闺女片刻，暗叹一声之后，他再次语低头接着翻起腿上剩下还未翻阅的计划二和计划三。
关平安眼巴巴地看着他翻完，见她老子抬头看着她，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还是不行嘛？
我都有事先考虑过安全第一的。爹爹，你再看看呗，要是你实在不赞同的话，我肯会听你的话。”
“不偷偷找你梅爷爷配合，来个暗渡陈仓溜走？”
关平安摸了摸后颈，“哪敢呀，你是如来佛，我是孙悟空，翻不过你手掌心的。再说了，我不会干让你失望的事情。”
“……让爹再好好考虑考虑。”
“好的。”
“要是爹不同意也别遗憾。为国出力有的是机会，不一定非要上赶着去趟浑水，要知道你爷爷手下能人可不少。”
“好的。那咱们可说定了，不管成不成，老家就不去哈。”
“行。”
第1417章 两封加急电报
如此一来，父女俩人是算有了一个初步的约定。当女儿的别想偷溜，当父亲的就不扯上老娘当靶子当借口。
可有一句话叫计划不如变化。还未等关有寿做出决定，二十九这天清早，关家就接连收到两封加急电报。
一份马振中，还有一份李铁军。
内容非常接近。
短短几个字，无一不是表明关大娘年前二十八去赶集，不知怎么的摔了一跤，如今就入住在县医院。
关平安还误以为这是她爹之前布局之因，倒是没往心里去，毕竟今天就是今年腊月农历没有三十儿，二十九当三十儿。
但她还是收好两份加急电报赶到她爹单位报信，寻思着也许呢。别说，还真出现那么“也许”的可能性。
与田胜利接通电话，就连关平安在一旁都听到那一头田胜利说话的语气根本不是开玩笑，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他媳妇叶秀英自从他调进县城上班，因此她也从王家庄的卫生院调入县医院。而她祖母就是叶秀英亲自接诊的病号。
“是老三？我正想给你打电话，是不是收到电报了？这次大娘的情况不乐观啊，你看用电报能不能先请假几天赶回来。”
关有寿下意识地蹙眉，“很严重？”
“被人发现时大娘已经在雪地上待了一个小时左右，不单单是腿受伤，就连肘关节都断了，昨晚就发高烧，今早才醒过来。”
“现在那边都有谁陪床？”
“早上你大哥他们三个和你妹夫，还有大中，他们都在医院。那会儿你娘还迷迷糊糊地一直喊着三儿。
刚我回来时大娘的情况好了很多，人算是清醒过来了。医药费都是你妹夫先出，你大哥他们仨可不行。
你还是尽量回来一趟吧。我看没你在，你娘这病想恢复都很困难，就说今晚陪床吧，还是你妹夫先通知你老妹儿立马赶过来。”
关有寿苦笑不已，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歇了心思问其他仨儿媳妇究竟在干啥，还不上医院陪床。
“好，我尽快。兄弟，辛苦了，回头见。”
正如田胜利所料的，有这两份加急电话在手，关有寿想要请假还是比较顺利就拿到一周的假期。
再加上几位同事得知后还主动跟他调了几天班，加上其中两个周末，他算是拿到了接近两周的假期。
而叶秀荷，她已经连着几年都未休假过一天，请假的过程比关有寿还顺利。等一家人汇合之后，此时已是下午二点多，他们也顾不上吃什么团圆饭，过什么大年三十儿，急匆匆地收拾好行李就赶往火车站。
好在关有寿的人面广，加上今天又是大年三十儿，乘客少了不少，就是赶不上去往省城的直达车，途径的列车还是有位置的。
“爹，加我一个。”
齐景年就是不说，关有寿都会带上他，倒不是觉得带上未来姑爷显得自家重感情，而是他也怕这混小子一声不吭跟齐老二齐建民跑了。
至于齐家今晚团圆饭少了小孙子？
反正是他养大的孩子，不管了。正好趁这趟回去一趟安排一二，等来年临走之前他家就无须再专门跑一趟老家。
好不容易上了火车，关有寿顾不上与送行的关大福多言，家里的事情，包括正月来客拜年等等，只能让他看着办。
坐在车厢内的叶秀荷边收拾出哑婆婆急匆匆递给她的一网兜饭盒，边朝闺女抬抬下巴，示意她看她老子。
关平安哑然失笑。
这回儿，她娘猜对了。亲娘到底是亲娘，当时电话里田胜利一说她奶的情况不容乐观，她爹的脸色都变了。
就说她哥，不是一直都不在意嘛，但一听祖母在雪地里待了一个小时，当时他就二话不说开始收拾起要带的行李。
哦，对了。她哥当时还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活该！可到底还是心软的提醒她多带上一两盒续骨膏以防万一。
“我奶摔得可真是时候，不早不晚偏偏赶在大年夜前一天。也不知她咋想的，就她的小脚咋就跑那么老大远去赶集。”
“那几个也是死人，这么大岁数了，也不跟着她一块出门。长房不是娶了俩儿媳妇进门，刘春花干啥不去照顾我奶。”
“亏我奶还啥东西都往大儿子小儿子家里揽。瞅瞅，事到临头还是我姑父一个人先出钱，还得我老姑去伺候她，”
关平安暗暗戳了戳天佑。上车都上了，列车还已经开出火车站老远老远的，再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
关天佑朝她隐晦地使了一个眼色，“爹，这次你可要订好规矩，别一回去就大事小事都往自个身上揽。
钱是小事，咱们一家子来回路费就不少，还在乎那点医药费。而是规矩绝对不能坏了，不然往后事儿还多着呢。”
关有寿无语地斜了眼儿子，想想又伸手拍一下他脑门，“少担心有的没的，先见到你奶再说。”
谁知道老太太这次是不是故意动真格的，还待在雪地里一个小时？咋不成冰棍！他要信了才是二傻子，就他娘那人？
啧~
惜命的很。
之前在电话里，他是不好向田胜利多打听。等一到医院，他非得要好好问问究竟是谁送她上的医院不可。
不愧是能把儿子拿来谋利的亲娘，她还真下得了狠手，对儿子狠，对自己也狠，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干不出来的。
“爹爹，咱们路过省城，要不要通知姨奶奶？”
关有寿抿了抿嘴，摇头，“没必要。到时车站会有人开车过来接，到了，咱们借了车子立马就走。”
换成平时还行，通知就通知一声，这时机上门不合适，又不是什么好事。他大姨不嫌晦气，他都嫌晦气。
“好了，先别说话，先趁热吃了。”摆好饭盒开了饭盒盖子的叶秀荷赶紧拿出几双筷子催他们先吃晚饭。
瞅这事儿整的。
孩子她奶就没干过一件好事。
好好的一个大年夜都在火车上过。幸好她家仨孩子都长大了，家里还有全婶一家子在张罗，不然怎么走得了，又如何走得开。
可这话，叶秀荷也不敢埋怨出口，那可是孩子她爹的亲娘呢。反正别想她这个儿媳妇端屎端尿伺候就行。
第1418章 抵达县医院
不管各自有什么想法，火车一直在况且况且的前进，随着黑夜过去，白天来临，终会有抵达省城的那一刻。
有了事先安排，到了车站之后，果然有人接站，此人是关有寿的熟人，也是当年齐建军介绍给关有寿的那位发小。
这几年对方只要有回到四九城，他们哥们几个就经常聚在一块喝酒，因而彼此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当的好。
对方开来了一辆吉普车在等着，关有寿没跟对方客气。俩人抱了抱，松开之后又各自捶了对方一下，分开了。
至于对方说要去探视老人？关有寿直接给了一对白眼球。就他家那点破事，只要在这一边的，关系处到位的，还真没人不知情。
“爹爹，杨叔为人真不错。”
“那是，能和你老子我谈得来的哥们，人品绝对是没问题。”关有寿握着方向盘还得瑟得耸了耸肩。
“爹爹，等会儿要不我来开开？”
“边去。”
“你有好哥们不要闺女啦？”
“对，不要了。”
“娘啊，你听到了没？”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叶秀荷原本还直笑不语，她怎么不知道闺女是故意逗她老子开心，此刻闻言，她也打趣几句。
车上，唯一与关平安同排而坐的齐景年和关天佑俩人不声不响，偶尔捧场的给出他们仨一两个笑容。
在火车上，中途半趁着去厕所之时，这对哥俩已经协商好。一人看住“爹娘”，一人看住“小媳妇”。
只有无伤大雅，花些钱就花些钱，权当花钱消灾。一旦过了，他们就下一步倒带走“爹娘”和“小媳妇”立马走人。
关有寿、叶秀荷，还有一位关平安，他们三人还在逗乐子，逗得正乐呵着，他们仨是压根不知有人已经准备“下毒手”。
县城医院，这还是当初关平安遇险是就诊的那个医院，也是之前叶五爷被野猪捅了的那个县医院。
关有寿停好车，挨着车门的关天佑率先下来，双手叉腰望着大门口，感概道，“兜兜转转的，真没想到，时隔十四年，咱们又来了。”
叶秀荷恰到好处的应了一声，“你奶她肯定是没想到她也有这一天。所以说做人不能做绝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听到这对母子俩人这两句话，关有寿下了车的脚步顿时一滞，苦笑摇头，拍了拍他“苦主”闺女的肩膀。
“爹，没事儿的，关关她福大命大有老天保佑。”齐景年又戳了一句，“快去吧，你不是一直惦记你奶奶。”
得~一个个的意见还不小。关平安差点捂脸，赶紧拉上她爹往前走，一手在背面摇了摇，示意他们少说两句。
这次来了之后，下次也许就要等给她奶送终之时，真犯不着生气。因果循环，谁都逃不了亏心下场。
县医院不似叶秀荷上班的军医院规模庞大，地方小也有小的好处，找人特方便，无须多打听就找着了病房。
也是巧了。
这间病房当初关平安还入住过，只不过关大娘入住的病床不是靠窗口那一张，更因为新年，其他床铺就无病号入住。
腿上打了石膏，胳膊上也打了石膏，老太太就躺在病床上，边上还趴在一位关欢喜在闭目养神。
孤零零的，怪凄惨的。
听到脚步上，关欢喜立马抬起头，看着门口出现的关有寿，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突然眼泪就哗啦啦而下。
“三哥！……”
这要换成另外一个人，关有寿或许不不至于动容，可一瞅见老妹儿哭得跟孩子似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一时，他都有些鼻酸。
“好了，没事了，三哥回来了。”说着，他大步向前，拍了拍迎上来还不停擦眼泪的关欢喜，“咋就你一个人？”
“三儿……”关大娘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儿子，又看向进屋的叶秀荷和关平安仨人，“你们咋全赶回来了。”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关有寿反而白了她一眼，立马转头看向关欢喜，“你来说，他们几个呢？”
“三哥……”
关有寿头疼地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先别哭。是他们逼你一个外嫁女过来？你先告诉我昨晚谁守夜？”
关平安看着她那二大娘上身的老姑，打了一个激灵，率先一步走到眼巴巴望着她的关大娘身边入座。
“奶。”
“哎哎哎。”关大娘忙不迭地连声应道，“老三家的，快坐下歇会儿。好孩子，你们快坐下歇会儿，吃了没？”
受宠若惊的叶秀荷连连摇头，又连连摆手，“你别动啊，动不得的。我们饿了会去吃的。大夫都咋说的？”
要说心软，关平安一直就觉得她娘比起她爹更心软，听听，语气都不知不觉放软放轻，哪里还有刚刚的气鼓鼓。
她祖母真是不惜福，但凡之前对她爹娘慈祥一些，别说京城，就是国外，她爹娘都不会扔下老人不管。
“大夫说没事儿，我自个也觉得没啥，就是瞅着吓人。仨孩子都长高了，好，好，太好了，还是你们两口子靠谱。”
关大娘的目光落在齐景年身上，笑了笑，“是好孩子，咱们家平安随她娘，性子好，你可要好好待她。”
齐景年闻言郑重点头。一时，他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想想说道，“奶奶，你安心养着，没事儿的。”
他身侧的关天佑闻言差点翻白眼。这叛/徒，一提起他妹，又犯傻了。论演戏，他祖母可是个中高手懂不？
关天佑走到靠窗那张病床坐下，朝向他看来的关欢喜点头笑了笑。多的话？他怕自己忍不住会说出当初妹妹就躺在这儿。
有了片刻缓冲，关欢喜稍稍恢复了情绪，朝一旁的叶秀荷感激一笑，开始回答起关有寿的刚刚的疑问。
“正好我这几天有空，我就先守在这边。”当着她三哥一家人的面，关欢喜说不出娘家其他两嫂子一个弟妹找尽理由就是不回来。
可她不说，关有寿就看不出眉目？闻言，他立马就拉下脸，“老头子呢？他就没让他几个儿媳妇过来？”
第1419章 你就给我一句话
关欢喜眼见关有寿怒了，吓得她连忙拉住他胳膊，“三哥，你先别急。不是咱爹的关系，爹他说话也不好用了。”
活该！
“医药费他们出了没？”
“……”
关有寿瞬间气笑，“好，太好了。”
“三哥，就这点钱，我出就出了。算了，不吵就行。再说，你每个月给咱娘汇的钱，娘她都自个收着呢。”
“糊涂！这是钱的事情？”关有寿呵斥一声，转身就走，“别拉我，你认我是你三哥就别拉我！”
拽着他不放的关欢喜差点被他转身的动作拉扯到一个踉跄摔倒，她顿时惊声而出，“三哥，你先别冲动，你先听我说啊。”
“三儿。”
关有寿立马瞪眼过去，“咋地？你又舍不得你那几个儿子？”
“不是，犯不着，你跟他们不一样，犯不着跟他们动手。娘真没事，他们不来，我还图一个清静。”
“那你要和老头子分开？”
“三哥，你说啥呢。娘，你快劝三哥几句，别把事情闹大了，那样一来，我爹和我三哥真会成仇人了。”
见他老子要走的关天佑跟着站起来，瞧了瞧他老子又瞅了瞅他奶。闻言再瞟了瞟他一无所知的老姑，暗自叹了口气。
他爹有他爹的顾虑，要是去揍人，他倒是可以立马跟过去搭把手，可很明显的，他老子何曾不是又在给他奶一个机会，也给他自己一个交代。
而他奶炯炯有神的盯着他爹，何曾又不是也想他爹给她一个答案，一个最次也要带她一块离开的答案。
“三哥，他们几个是不知道你回来了，一知道你回来，他们不敢的。你犯不着过去找他们算账，我这就让人稍信回去。”
关有寿掰开关欢喜拽住自己大衣不放的手指头，“我跟他们算哪门子的帐？他们又不是我儿子。”
“爹，你可别侮辱儿子。”
“听到了没？连你孙子这下一代都听不下去。”关有寿缓缓摇头，“你说你做人还有啥意思？”
关大娘闭了闭眼，眼角一滴眼泪悄然滑下，嘟囔道，“这就是命，谁让我命苦，谁让我天生没福气。”
“呵，你咋不说是你作的？”关有寿说完这一句，懒得再掰扯有的没的，“你就给我一句话，你到底咋打算。”
“……”
“小北，先让你娘他们去吃点东西，老妹儿你也去。放心，我不会一个人跑回去揍他们几个，等你们回来再说。”
叶秀荷担忧地看了看他。
“行。爹，车子我先开走。”齐景年说完，朝天佑使一个眼色，示意他车子开走了，他爹就是乘马车都赶得上。
于此同时，心知他们老子要和祖母谈话的关平安兄妹人就立马站起身推着叶秀荷和关欢喜一起出门。
这几位一走，关有寿收回落在他老娘身上的目光，拎起一旁的热水瓶冲了一下边上的搪瓷杯，再接着倒上一杯水。
一时之间，室内母子俩人皆默默无语。
关有寿双手抱着搪瓷杯坐到关大娘对面的病床上，瞟了眼被绑成鬼样子的老娘，他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三儿。”
“说！”
“我不想和他过了。”
“然后呢？”
“……我一个人过。”
“你确定？”关有寿暗叹口气，“现在就咱们娘俩，外面也没什么人，我就跟你说句话老实话，你想的压根就行不通。”
“我跟你住不行么，你是我儿子。”
“对，我就是儿子，所以我欠了你。”关有寿说着，终究还是挪到关大娘床边的一张凳子上。
关大娘见他靠近，心里一喜，还想挪一下脑袋靠近。
关有寿见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是不是故意摔倒，一个没掌控好，结果成了这个鬼样子？”
“随你咋说。”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关有寿前倾着身子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我那个亲爹他压根就不在国内。”
“啥？”
“嘘，先听我说完。”这事不说是真不行了，就他老娘的一些想法，关有寿也有心想趁着这次机会说清楚。
再作的话，哪天连他都没在国内，那时真是连个人照顾都没有。欢喜是好的，可一次还行，次数多了，久病自然无孝子。
“当年他重伤不得不提前撤离……现在我就投靠在我表姑父那儿，这些年孩子祖父就一直催我过去。”
关大娘听完，震惊了半天。
“现在你明白了吧？我说他不会原谅你，你还不信。照他的意思，我连给你养老都是多余的。”
“他不是那种人。”
“你自个琢磨吧，反正话，我是说尽了。义叔，就是梅大义，他其实是孩子祖父当年留下找我的副官，如今已经出去。”
“他副官不是那个阿勇？”
关有寿抿了抿嘴，“他有好几个副官。他本事很大，早几年要是我身世曝光还有不少麻烦，现在是已经没事了。”
言外之意，就是关绍宽现如今想拿他身世做文章，已经失去该有的意义。他也是在提醒关大娘一句。
她如今就是想破罐子破摔，有心想举报他这个儿子身世好方便牵扯住他，连天皇老子都管不了他。
正如知母莫若子，同样的，知子莫若母，关大娘无意外的听懂了儿子话里之意，“虎毒不食子，你是我生的。”
关有寿不置可否笑笑，“义叔他早就调查过，孩子祖父那边也一清二楚。所以你要再好好考虑才行。”
“你生我一场，我不可能真扔下你不管，养老费肯定不会少了你。甚至你现在要是说一次性全给，都没问题。”
关大娘反应很快，“你要走了？”
关有寿是丝毫没想隐瞒她，“我是不想走，但不走不行。那边老奶奶已经八十九，还有俩孩子，总要认祖归宗。”
“走了就不回来了？”
“那倒不是，等过几年孩子们能接管产业，我还是会带孩子娘先回来，这边老姑父一个人，我还要给他养老。”
关大娘见问什么，他就说什么，就知他今天说的全部都是实情。一时之间，她有些惊慌，这个儿子是真要丢了。
“准备几时走？”
第1420章 抉择
准备几时走？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关有寿这次回老家，他是打定了主意让他老娘还心存奢望的心思破灭。
可要说实话实说几时走，别说他心里还未最后确定日期，就是定了日子，他也不想此刻说出口平添麻烦。
几番下来，他老娘还是始终不改自私自利本性，就连看似对他生父余情未了，那也是绝对不是什么一夜夫妻百夜恩。
要是孩子祖父落魄到艰难度日，或是被下放到牛棚，哪怕就是当面相遇，她绝对会二话不说来个相见不相识。
关有寿含糊地表示有些事情，他都没权力做主。如今他就是一直以对方对他这个儿子愧疚为由在推辞出国时间。
“……老夫人知道了？”
嗯？
知道什么？
关大娘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差点反应不过来，好在他突然顿悟，“哦，老奶奶？对，祖母她老人家是知道你的。
还记得那一年我家里不贴红对联，贴了蓝联不？那年就是祖父过世，当时那边要我出面，就是祖母她在压场子。”
“有八十了吧？”
“不止，今年刚好八十九。”
“那也快了。那边说了你现在记在谁名下没有？老太爷过世，家谱里肯定有登记你在谁的名下。”
说起这事，关有寿差点要扶额。
他之前是提议要登入族谱就记在大妹玉莲生母名下，可谁知孩子祖父来个神操作，直接在族谱上记下刘氏两字。
说是既然不登记原配之下，那其他人就没资格当他儿子母亲，他干脆就记下儿子生母姓氏，再来一个生母已亡。
这话，关有寿可不敢告诉他老娘，免得他老娘又想不开，还以为那老头对她嘴硬心软，余情未了。
“没，我人都没见着，记啥记。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你先考虑一下如何选择比较好。”
要是她死也要跟他这个儿子走，无关见不见孩子祖父，他这个当儿子的，母亲再不慈，他这次咬咬牙也会带她走。
否则，该掰扯清楚的，也到了时候。
“当然，你要是过分了，我可不干。比如说什么带你去见他，什么拉吧兄弟啊侄子的，那些通通都不行。”
这次只能是要不就选他这个儿子，要不就是选择那三个儿子，无关其他人其他原因。
关大娘听出儿子话里意思，露出痛苦神情，“三儿，娘还有几年好活？你就不能想想娘对你好的时候。”
关有寿蹙了蹙眉，还是人心不足啊。就那么三个混账儿子，怎么就一次又一次重过于他。
他也是儿子啊。
关有寿暗暗吐出口气，扯了扯嘴角笑了，“咋会没想到，就是想到了，我现在才会站在这儿。”
“那你……”
关有寿已经看出老娘之意，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岔开了话题，“你说你也真奇怪，都到了身边只有闺女伺候的这个份上了，你咋还不拿出你那些手段对付你那仨儿媳妇？”
“我又不是恶婆婆。”
“你会被人笑话死的。”
“死小子！王八犊子！你个丧良心的跑回来就是想戳老娘伤疤。亏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长大……”
啧，又胡搅蛮缠了。关有寿赶紧撤离关大娘身边，“瞅你中气十足的，我就说在雪地里待了个把小时咋就没冻成冰棍。”
“你去哪儿？”
“等你骂够，我再进来。”
“死小子，跑啥跑，话还没说完呢。咱们娘俩好几年没见着，你就不能好好陪娘说几句话。”
“该说的不是都说了？”
“你还没跟娘说说这几年在外头过得咋样，娘做梦梦到你被人欺负，一直喊着娘，就跟小时候一样。”
信你个邪！
“那你啥都不要，就要我，做不做得到？孩子祖父不要想，这边所有跟你有关的人也到死都别见。”
“三儿，你还记恨娘为你大哥他们留下啊？娘说了多少次，没有当娘的不疼自己生下的骨肉，娘咋会不心疼你。”
关大娘伸出那只幸存的胳膊，一巴掌狠狠抹了一下眼角，“你自个也有一对儿女，你说你会不心疼自个骨肉？”
关有寿抿了抿嘴，撇开脑袋。
“三儿，娘还有几年好活？这回儿要不是正好有人路过，娘早就死了。你知道娘抗不过去那会儿有多想你在身边。”
“娘那会儿脑子里都是你。你刚生下来就比你哥他们两个好带，不哭不闹，等再大点，你比谁都机灵。你说娘，我不喜欢跟人低头。是啊，我的三儿为啥要比别人低一等？”
“那会儿他是想要带你走，可咱咋舍得，你有我这个娘，到时候还活不活得下来两说，还是会低人一等……”
关有寿立即转身，“你先冷静一下，我去看叶大夫还在不在。”
“快点回来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舍不得我走开一步。”关有寿终究抛下这一句，头也没回出了病房，去往了医生办公室。
关大娘望着儿子离开的背影消失门口，听着走廊里渐渐走远的脚步声，片刻之后，她伸出手擦了擦眼角。
先冷静一下？
是啊，现在情况变了，那人居然不在京城，自己是要好好想想还有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她的三儿到底再嘴硬，心里还是有她这个亲娘的，可就是跟三儿一家人去了京城又如何。
不说三儿提到的表姑夫那边会如何看她，那人终究还是会想方设法让儿子一家人出去团圆。
那人……除非三儿死活也要想他一家子出去必须带上她这个娘，可就是一旦她能出去……
关大娘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叹了口气。难啊，处处难行。
那人可不是关绍宽那个窝囊废，只怕如今地位比早前更高，再是生了他唯一儿子的亲娘，也踏不进他家门。
她刘翠玉就是再解释有苦衷，奈不住早已人老珠黄。纵使看着她帮他生了一个优秀的儿子份上，最多养老罢了。
可她刘翠玉缺吃短穿？
只怕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第1421章 娘她现在可后悔了
国营饭馆已过供餐时间，好在还有面条供应。关平安当时就付了全国粮票，让那位胖大姐一高兴速度又快了不少。
可再快，奈不住有心焦如焚的关欢喜在，一用完一大碗汤面，她只好先等着，等着那位怎么吃还是满满一碗面的小侄女。
关平安也不想吃慢的好不？
谁让一时她给忘了老家这边饭馆里装汤面的碗可是那种大海碗，能扣着她脑袋当帽子的那种大海碗。
“娘~”
叶秀荷头疼万分。不单单闺女忘了，她更是给忘了。当然，她绝对没有埋怨小姑子一直拉着她不停说呀说之意。
关天佑见他娘望来，里面摇头，“我饱了。”
齐景年点了点桌上刚盛汤和面，准备带给关有寿的两个铝饭盒，“算了，吃不完就不要了，走吧。”
白面面条，叶秀荷还是舍不得浪费，她连忙按住闺女的手，“等等，娘马上去车上拿饭盒装上。”
关天佑哪能让他娘去取，赶紧站起身。
齐景年掏出手帕替关平安擦了擦嘴角，关平安接过手帕擦手。俩人全部的动作一气呵成，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停顿。
关欢喜见了一怔。
她和她家男人算是自由恋爱，感情还是二十多年如一日的好，可也没这一对孩子这般亲昵与默契。
关欢喜又瞟了眼她的三嫂。她男人常说言传身教，环境很会影响人，可见她三哥两口子感情肯定也非常好。
其他先不说，就她三嫂年龄跟她不相上下，可这才几年，如今整个人就跟大学生似的，看似比她还年轻十岁。
这日子啊，过得好不好，其实真无须开口问，光瞅一眼就可想而知。瞅瞅这脸，水嫩得跟大姑娘似的，她三哥不稀罕才怪。
叶秀荷见小姑子还盯着自己看，她下意识地笑了笑，“不认识啦？我大外甥在学校谈对象了没有啊？”
关欢喜摇头，“问他，他是说没有。我侄子呢？天佑长得精神，学校里该有不少小姑娘相中他吧？”
叶秀荷瞟了眼拿着饭盒进来的儿子，失笑摇头，“咱们是自家人瞅自家孩子好，我看啊，他要成光棍了。”
关平安抿嘴闷笑。她娘说话也来虚的了，相中她哥的人家不要太多哟，可惜往往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关欢喜一如既往的不会说什么要不要老姑帮你介绍，倒是不赞同地反驳几句，说她这个侄子是如何如何优秀。
听得关天佑脸都红了，他赶紧往铝饭盒内装好汤面。至于装不完的，他也不管了，盖好饭盒盖子就撤退。
“还害羞了。”
叶秀荷看着自家狼狈而逃的儿子，她也是乐得不行。要知道她家仨孩子在外面给人的印象可是一向非常稳重。
“娘她现在可后悔了。这一年来她和我说着说着就说起三哥，说起三嫂你，还有当初咱们平安那件事。”
叶秀荷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是好。
好在齐景年“恰巧”开了车门让她们先上车，自热而然地以关平安想开车为由岔开了话题。后悔？
可惜世上就是没有后悔药。本着在出国之前，终归还是要回来处理完家事的原则，关世叔他回来了。
但要说冰释前嫌？
怎么可能。
三尺冰非一日寒。发生过的事情，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是快四十年以来，一点一滴累计出来。
车上五人再进医院病房时，关有寿已经找了一位护工大娘，边上还有一位老熟人叶秀英这位主治医生在场。
“秀英姐。”
“呀，秀荷妹。”叶秀英见到叶秀荷是相当开心，“我就猜你一定会回来。我妈要是见到她干闺女，可不得高兴坏了。”
“我也好久没见着干娘呢。她老人家和叶叔身子骨可健朗？我还以为他们二老会回去，哪想到就不走了。”
“有一帮老友在省城，他们现在是吃嘛嘛香。等几天咱们一起去，正好让他们见见仨孩子。安安又长俊了。”
“你夸她长高，她更开心。”叶秀荷摸了摸身边闺女长发，“孩子奶咋样？这天冷得老待在医院也不是事儿。”
“我正和老三商量是不是挪回家里静养比较好，毕竟这里条件有限，真去省城医院又没必要，卫生院那边还有我带出来的学生。”
叶秀荷立马看向关有寿，“孩子爹，药膏说了没？”
关有寿点头，“现在还不到时候用，我已经交给叶大夫。这边先住上五天，就是要辛苦周大娘照料。”
“不会辛苦，应该的。”
叶秀荷朝护工周大娘笑了笑，见自家男人已经安排好，她就不再多言，将打包回来的两个铝饭盒递给关有寿。
至于那一盒闺女吃剩的，不知是她忘了，还是关平安仨人有意给落在车上，包括带来的行李物品都还在车上。
眼看快天黑，现在护工也有了，关有寿就没打算让关欢喜还守着这边，毕竟谁家正月里没亲朋好友上门拜年。
这要传出去，四个儿媳妇居然没一个过来照顾婆婆，反而让嫁出门的闺女守在医院看护老娘，他都丢不起这个脸。
关有寿吃面条的速度超快，呼噜呼噜几下，没花多少时间就吃完，赫然没了在京时的那股子贵公子般矜持。
“走吧，我先送你回家。”顺便再把妹夫花出去的医药费给还了，那几个王八蛋再不收拾，他手都痒了。
“不用，我说了明天会回去。”
“听话，快拿上东西跟上。放心，有周大娘在，亏不了咱们娘，小厨房那边我也已经安排好了。”
“全走啊？坐得下吗？”
把“吗”去掉吧！就这破医院，让他媳妇孩子待一宿，睡也没地方好睡的。关有寿二话不说就出了病房。
落在最后的关平安笑了笑，“奶，那我们先回去收拾收拾，等晚上了我和我爹再一块过来，你先休息。”
“大晚上的，太冷了，还是别过来算了，明儿过来也是一样的。”关大娘此刻是异常的通情达理，好说话得很。
关平安乖巧笑笑，没说来不来。反正她爹要是半夜开车出门，她肯定会跟上。否则，谁喜欢上医院瞎转悠。
一有外人在场，她祖母就爱端着架子。
你说你累不累？
第1422章 还真不想一个爹娘生的
关欢喜的夫家，她公公李老爷子是去世好几年了，还老而弥坚的李老太太却被大儿子接回了家过年。
据说还是因为这位老人得知亲家母住院，她就特意在大儿子家多留几天，免得小儿媳妇还得照顾她这个婆婆。
从县城去往公社的一路上，车内叶秀荷和关欢喜这一对姑嫂难免又唠嗑起李家事，关有寿是越听越惭愧。
瞅……别人家的老人怎么就这么通情达理，他的老娘还真够呛，大年三十儿都要给儿女添乱。
车子一停在李家大门口，听到动静的李铁军先跑了出来，一见正如他所料的三舅子一家子回来，可把他喜坏了。
关有寿连忙拱手致歉，“又拖累了你了，还让大娘受罪。妹夫，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说了生分。”
从某种意义上，李铁军于他来说早已不是单单妹夫这么简单，而是朋友。连关有寿都不得不承认他这老妹儿有福气。
易得千金裘，难求有缘人。
欢喜比玉莲幸运的何止百倍。
李铁军见状急忙扯过他的手，“说啥呢，一个女婿半个儿，应该的。快进屋暖和暖和，咱们哥俩可有些日子没唠上两句。”
关有寿也没推辞，朝后面正打招呼的仨孩子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进来时带上给他们姑父的礼物。
李家不单单李老太避开让小儿媳妇减少负担，就连李长豪兄妹三人也因为走亲访友居住在他们几个大爷和姑姑家。
关有寿这人最怕的就是欠人情，何况……虽说他这妹夫说是一个女婿半个儿，可谁都不是糊涂人，要不是看在他的份上，当女婿的最多也就是去探望一下。
碍于只要当面说已交的医药费用问题，肯定又是好一番推来推去，好在来之前，关有寿已经在医院里打听好。
进屋上炕。
好一阵寒暄，趁着李铁军与齐景年和关天佑唠嗑之际，关有寿赶紧将一卷钱塞在自己给李家的礼物内。
然后？
此时不走何时走。
真要是等他老妹儿收拾出一桌酒菜，今晚有些事情就别想先处理。何况停在外面的车子都要快冻得启动不了。
这天可真冷。
“三哥，走啥走，你就是想走，总得让我三嫂和孩子们喝口热汤再走吧。哎哎哎，先别急着走啊……”
“下次，下次一定过来喝上两杯。”关有寿说着给媳妇使眼色，示意她先往前走，接着朝拉着他不放的妹夫笑道，“咱们都是自家人，我不会跟你们瞎客套。老妹儿你这几天就在家里好好歇歇，放心，娘那边我有。”
关欢喜哭笑不得看着说走就说的三哥，还有逃命似的往外走的三嫂，“那行，我也不说明儿，就后天，你们一定要上我这儿，咱先说好了。”
“初六之前还真不行，大中他们几个还要聚一聚。对了，妹夫，初六那天你别忘了到时候早点过去。”
“不会忘了，你先处理事，好了咱们再聚。”李铁军点了点头，拉住还想再劝的媳妇，边送他们一家人出了自己院子，挥着手看着车子开远。
李铁军这次才笑道，“好了，你三哥不在乎一顿两顿的，他这趟回来你知道有多少人约你三哥喝酒？”
“那也不能不来咱们家吃一顿啊。”
李铁军不好说这次估计是没机会了。毕竟不单单是三舅子结交的好友，就他三舅子此人，也太讲究。
“哎哟。”
关欢喜吓了一跳，跟着他往里屋跑去。
“啧啧啧，还真被我猜着了。”李铁军看着一团钱，失笑摇头，“你三哥跟你其他三兄弟还真不想一个爹娘生的。”
“瞎咧咧啥呀。奇怪了，我已经故意不说，三哥是咋知道的？”
既然去了医院，还能瞒得了？李铁军畅笑出声，“你和你三哥也不像一个爹娘生的。别动手啊，咱们说话归说话。”
关欢喜还是忍不住捶了他两下，“德性~你说住咱们家多好，房间又多。我三哥也真是的，黑灯瞎火的，还非要赶回屯子不可。”
又瞎担心了吧？
“就是不知道三哥是不是想连夜去找大哥算账。白天三哥一进病房瞅见只有我娘和我，他当时脸色就变了。”
这话，李铁军就不好回答了。他是姑爷，也只能是姑爷，他要是亲儿子，他第一个要找老丈人干一架。
就是丈母娘一时没拿出三舅子给的钱，当家的犯得着转身就走。要是让大中他们几个付医药费，他这当姑爷的都没脸见人。
小聪明有，大智慧无，眼皮子还是太浅了。
还有几个大舅子小舅子，也未免过于滑头。你们亲娘都进了医院，一个个的居然不是说忘了找人借钱就是说吓得忘了带钱？
谁信？
不说年前刚分红，就是人命关天，也不可能借不到钱。打量谁是傻子不成，只不过他懒得计较罢了。
为人丈夫和为人子的，到了这个份上还盯着那么几个钱，居然连让妻儿上医院走个过场都没有，他都替媳妇感到寒心。
“……还专门请了人照顾我娘，不知要花多少钱，三哥说了请人的钱，由他出，想来是要顶上三嫂的缺。”
这是为人子，为人丈夫，不想婆媳俩人相处，那就花钱，哪像那几房，一个个都躲起来，也不想想下面孩子会有何想法。
李铁军赶紧岔开话题，谈起自家事，免得他媳妇又惦记起娘家一堆事。有这时间，还不如赶紧吃了先睡一会儿。
她亲爹亲哥亲弟不心疼，他当丈夫的心疼。好在疼她的三舅子回来了，最好是能教训教训那几个一下。
太不像话了。
那个家，三舅子再不出面压一压，真一点人情味都没了。他如今都羞于孩子有那么几位不瓷器的舅舅表兄。
“孩子爹，我想明天再去一趟医院。要是没啥事，正好把咱娘和孩子接回来，老住在孩子大伯家，也不是个事。”
被李铁军逼着上炕休息的关欢喜临睡前迷瞪着双眼还是要了自家男人一个点头。不然，她真不放心。
她的娘啊，可不能再折腾她三哥了。
第1423章 是老三回来了
马振中从收到关有寿电报开始，他就早早收拾好哥们原来的院子。盼星星盼月亮的，这一天，他差点憋慌了。
叶小凤实在看不下去那团团转的某人，又一会进来一会出去，这么折腾下去，连屋里一点暖气都要散了。
“会不会今晚就住在县城？”
“不会！”
马振中的语气是异常肯定。倒不是关有寿在电报里提过这点，而是他设身处想一想，哥们就是半夜都会赶回来。
别说在县城待久了，哥们会被那几个人逮住非得灌醉不可，就说以他哥俩的情分，老三是一定要先见到他才踏实。
叶小凤无语至极。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呢。每周一封信不说，平时搁了三两月还打电话凑，比小年轻谈对象更火热。
“你和老三约了下辈子当夫妻没有？”
马振中嗤笑一声，“你说你虎不？两口子都比不上兄弟懂不？你说让老三当女人还不得受罪生娃呀。”
“哈哈哈……”叶小凤爆笑出声。
服了，她真服了，连这一点居然都有考虑到。嗯？这话咋越琢磨越不对劲儿？那她咋就要受罪生娃……
“停！”马振中突然举手让他别笑，“是不是有车子响动声音？”
被突然打断思绪的叶小凤立马侧耳旁听着，“没啊，再说老三回来跟车子响动有啥关系，要听有没有马车铃声才行。”
“嘘……先别吵。”
“你还真……”叶小凤话到一半，只见刚还在她身边的男人一个急冲就往外跑，门帘子都差点被他拽下。
见状，叶小凤连连摇头，嘀咕着，“疯了，真疯了。见着你亲爹都没这么激动。”说是这么说，可她出来的速度也不慢。
出了房间，来到院子，让叶小凤诧异的是，居然还真有汽车开动的那种声响，她男人还真没听错。
“小凤啊，刚刚你们两口子在闹啥啊，笑得我这边都听到了。”隔壁院子马振中的大嫂钻出门帘子来到院子。
叶小凤还未确定是不是她堂妹一家子回来。当然，她也不会说实话实说抖出自家男人糗事，刚要找个借口敷衍了事。
突然，沉寂的马六屯响起马振中那格外激动的呐喊声，“媳妇，是老三回来了。”
叶小凤立马朝隔壁院的嫂子挥挥手，“是秀荷一家子回来了，先不陪你唠了，我先去搭把手。”
马振中大嫂看着说话间就跑远的弟妹，顿时傻眼。很快的，她一回醒就立即转身回屋，“爹，娘，是关老三回来了。”
“谁？”
“关老三。”
“也对，他娘都住到医院，他是应该要回来一趟。怪不得今晚海子他们哥仨早早就跑到他们姨父家。”
马振中老爹话里所说的姨父就是关有寿，而姨父家自然就是关有寿家原来的那套靠山脚下院子。
“爹，你说关家会不会打架？”
“谁知道，老三生气准会生气，他人虽没回来，可每个月都有汇钱回来。现在好了，老娘在医院，结果一个人都没过去。”
马大娘赞同点头，“关兄弟做事太不讲究了。那咋说都是老来伴，儿媳妇不去，他不是闲在家里嘛，过去给老伴搭把手也好。
他还说啥天气一冷，他的腿伤就复发。说起来，前几年他腿断了还不是多亏弟妹照料。这人啊，是越老越糊涂了。”
屯子里被马振中惊动的人家不少，几户发出的感慨话语都和马振中父母所说相差无异。尤其是对一些老人来说。
谁都免不了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怜悯之情，更甚者，有些老太太还会设身处地想一想自己有朝一日倒下，是不是身边就没一个人陪伴。
关有寿这一趟回老家可算是轰轰烈烈，动静大到已经连住在距离屯中心比较近的关老四都听到他三哥那个浑不吝回来了。
“你还愣着干啥？”马杜鹃推了推惊得一下子站起来的丈夫，“咱们又不是不去，咱们不是已经和孩子老姑说好了明天去换她啊。”
关老四精神一振，“对，我得去找三哥好好说道说道。一起去？”
“说道啥，快去拉三哥家住咱们家。我就先不过去了，老流鼻涕，传染给三哥一家子就不美了。”
说着，马杜鹃抱起炕上的她家老二塞给关老四，“带上小的，让三嫂瞅瞅她看着生下来的孩子多大了。”
关老四赶紧又将小儿子放在炕上，“别瞎来，有也是我一个人先去，半夜三更的带孩子过去干啥？
我三哥这人疼孩子，他见不得孩子挨冻受罪。你说我要不要先跑爹那通知一声他三哥回来了？”
马杜鹃剜了他一眼，“你还嫌事不够大。我可和你说好了，过去说话归说话，别一个劲儿说咱们自个有多好。”
“我有这么虎？”关老四不满地白了一眼媳妇，急匆匆地套上衣服赶往山脚下关有寿原来的那套院子。
而此时此刻，还握着方向盘的关有寿正让马振中两口子先回家，要不就先去他家原来的院子等着也行。
“你要去老院？”
关有寿闷笑出声，“知我者，大中也。放心，哥们吃不了亏。先让哥们出口恶气，你现在还不能插手。”
一旁的叶小凤立马拉开挨着车子的马振中，“上去就揍，揍了就跑，别留着那儿说大道理啊。”
“咱俩就在外头看着。”
叶小凤有时觉得她男人真没脑子。这话还用得了说，偷摸干就行了。反正黑灯瞎火的，闹大了，再一起冲过去“拉架”呗。
“快去，晚了，他们准会反应过来。”
关平安听得捂嘴闷笑不已。
“大爷，回头咱们喝一杯。”
“行啊，姑爷。”
这破嘴，谁是姑爷，那是大儿子……关有寿哑然失笑，朝马振中两口子挥了挥手开着车子就冲向老院。
“等一会儿，你们都别动手，你们动手了理就不站在咱们这一边。除非他们几家小的动手，可明白？”
“明白。”
“没问题。”
“嗯。”
叶秀荷无语地看着这些好战分子，可要是她没开始悄无声息地脱下大衣，好方便打架，那表情真会显得她最无辜。
“娘，你可别掺和里头啊，你只管看住咱们车上东西就行。你要是被打到，我妹可真会拆屋子的。”
“嘘，到了。”
第1424章 动手
随着这一声落下，车子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行动派关有寿一推开车门下了车，他就紧握着拳头率先冲进老院。
论打架的技巧，是先礼后兵，还是先揍了再说？反正老院正房还亮着油灯，关有寿不声不响地直闯入正房。
一甩开堂屋的门帘子，不等里面的人喊着谁啊，关有寿直冲进西屋，逮着见他突然出现还有些发愣的关有福就是一拳头。
“老三，你干啥？”
“揍你！”关有寿又是一拳头，“你谁敢上来试试！老子今晚就大开杀戒。你个畜生，你是从石头蹦出来的？”
刘春花是真怕了关有寿这个小叔子，更怕自己上前拦住正好被他揍，吓得连惊叫都不敢，直头直脑地冲出西屋。
西屋门口，齐景年和关天佑看着先冲进来的三金，还有听到动静接着赶来的银锁和铁蛋三兄弟。
“长辈之间的事情，你们最好别管。你们要是敢硬来，别怪我下手黑。”说话间，关天佑见刘春花冲出，还特意让开路以便她跑出去。
“天佑，三叔是啥意思，说都不说一声就上我家闹事……”
“啥意思？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住在医院的那人是谁？那是把你当宝贝疙瘩宠大的亲祖母。
没人伦的玩意儿。”关天佑气势逼人，虚指挨个点过去，“亏你们一个个长得人模狗样儿的，懂不懂啥叫亲祖母？
没她，何来的你们？做人连最基本的孝道都不懂。当外孙的都知道每天必去一趟医院探望老人。
咱奶压根不用你们端屎端尿，就过去陪陪她，你们谁做到了？说啊！……多哑巴了啊，连敬老都不会，你们娶啥媳妇？”
在关天佑的呵斥声中伴随着关有福的惨叫声，东屋的关大爷终于慢腾腾地出来，双手推开围在外屋地的孙子们。
刘春花见状，立马眼巴巴地看着他嚎道：“爹，你快点啊，快救命啊，孩子爹要被老三给打死了……”
“闭嘴！没大没小，狗东西就是养不出好东西。”关大爷一双眼瞪着西屋门口的关天佑，“给老子滚蛋，这不是你们家！”
闻言，站在土灶前面的关平安顿时怒了，单手叉腰，一手指着关大爷开口就来，“狗东西你骂谁？乌龟王八蛋！
丧良心的老东西！要不是有我奶，你关绍宽早就够死一百次；要不是有我爹，你家早就成了绝户，早就绝种！”
“你，你个女表子生的。”
“你他娘的才是女表子生的。”被叶秀荷拉住的关平安气得一脚朝另一侧蹬过去，“啪”的一声，土灶塌了，“你全家都是女表子生的，没人味的东西。娘你放开我！今天不教训这老家伙，我真受不了了。”
与此同时，齐景年转眼间就闪到关绍宽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把匕首就抵在他的脖子上，“老家伙，最好嘴放干净点。关关，别气，我宰了他给你出气。”
“啊！……杀人了。”
“再瞎比比，今晚就宰了你！”关平安伸手往自己脖子上一划，“你算个啥东西，连屁都不是玩意儿，还整天装模作样，谁给你脸了？
惹急了姑奶奶，姑奶奶今晚就把你的老底儿全给掀了，让你孙媳妇都好好见识见识你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叶秀荷一个没注意，场面已乱，她立即看向齐景年喊道，“小北，别脏了手，不值得。想要治他，法子多得是。”
“没事儿。娘，死了他就跟死一条狗没什么两样，回头往山上一扔就行。”齐景年说完，嘲笑地瞟了瞟地上一堆子水迹。
“这就吓尿了？爷还以为你骨头有多硬。想要过安稳日子，就给爷老老实实的待着。整天出幺蛾子，也不怕哪天怎么死都不知道。”
“对了，忘了告诉你。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京城人士，姓齐，大名景年。别总想占着我爹这人心善又想一次次的瞎折腾。爷忍你很久了，惹急了爷，爷一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捏死你全家信不信？”
关天佑：“……”老喜欢抢了他戏的哥们可咋处比较好？他都没来得及开口，更别说动手，局势已经一面倒了。
咱们不是应该先挑起他们几个斗志，等他们反抗了，咱们才开始自卫？你一上来就下狠招儿，还玩啥玩？
西屋关有寿揍了几拳头，见关有福反抗都不反抗，实在乏味无比。他也懒得再动手，抛下关有福出了西屋。
“小北，收了刀子。”
齐景年立马收回匕首，人却还是站到关绍宽一侧，“爹，留这么一个玩意儿挺膈应人的，要不还是处理了吧。”
关绍宽抖了抖，腿一软。
三金赶紧护住他，险险后退两步后背靠在墙上。
“先留着吧，你奶她舍不得。有那些证据送他进监狱倒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你老姑也会脸上无光。”
这畜生，这狗杂种，这不得好死的野种……关绍宽暗暗松了口起，心气一松，靠着大孙子一下子整个人坐到了地上。
关天佑瞟了眼拉了拉三金的小媳妇，还有拉着新媳妇避开的银锁，再瞥了眼刘春花身边一动也不动的铁蛋，嗤笑一声。
随即他朝关平安使眼色，示意她先冷静一下，看他们老子怎么说。自己上前一步，拉了一张凳子让他老子入座。
坐下的关有寿打量一圈儿侄子侄媳妇，他先叹了口气，“这个家，可以说是我关有寿一人撑起来，我自认对这个家不薄。”
“三叔，咱们都知道，可我爹他毕竟是你大哥，有错，咱们坐下来好好说，没必要动手，我爷也是一时口快……”
关有寿朝开口的银锁摆了摆手，“受不起，以后咱们还是当陌生人吧。连亲祖母都不认，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大年夜待在医院里头，我算你哪门子的三叔。
你们一个个是不是觉得今晚我揍你们老子过分？你们三兄弟也有亲娘，有一天你们也会有子孙，你们也会老，做人不是这样做的。
大年三十儿、正月初一，这两天你们居然没一个人过去看一眼你们奶奶，你们就没考虑过你们周围人会如何看待你们？”
第1425章 质问
关有寿见银锁低头不语，他颇为失望地又看向低头的关鑫，“还有你，三金。这几天你可曾有回想过从小到大，你奶是如何宠你？
这个家里但凡有点好东西，她全偷偷摸摸留给你。你奶下面这么多孙子孙女，就独独你从未没被她骂过一句。”
关有寿说着，他又看向软瘫在地上的关绍宽，“做人啊，不是这么做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个的全歪了。老头子，你就没想过你将来也会有我娘这一天？
常言道一夜夫妻百夜恩，我娘她再众多不是，可她到底帮你生儿育女，还陪你吃苦受累一辈子，你怎么就不想想她好的时候。”
说着，关有寿断了一下，“不瞒你说，来之前，我问过我娘要不要和你过下去？她要是不过，只要她一句话，我就立马带她走人。
可你知道她是咋选择？她选了你。这做人啊，不能太丧尽良心。你以为你摆出架势抛下她不管了，就能从此往后拿捏住我？
可我有欠过你们？不说当初离开省城时我交给你的那些东西，就是前面二十五年，我早就该还的，不该还的，全都还给你们了。
我做人就从不干亏心事。你要是想说就说吧，不就是我压根不是你亲儿子，搞不好还是私生子嘛，没什么可羞耻的。
你也别借机辱骂到我闺女头上，你根本不配。这么大岁数了，当着孙媳妇的面还满嘴喷粪，你敢骂我都不敢听。
你也不用白费心机，要是在初六之前，你还是没拿出一个章程，那就不是揍老大几下那么简单，你看着办吧。”
说完，关有寿站起身，率先往门口走去，关平安赶紧朝她哥和齐景年抬了抬下巴，拉起她娘跟在她爹后面出来。
叶秀荷摇了摇闺女的手：你爹刚都说了？
对！
结果惊呆了一大片人。估计明天就整个屯子都知道她爹不是关家孩子。说了也好，老藏着掖着干啥。
早就撕破脸了。
“爹，老三刚刚说的啥意思？他咋就不是你亲儿子了？”
走在最后的关天佑听到刘春花的尖叫声，他扭头望了一眼，又望了一眼梁家的方向。至于另一侧的关老二家？
刚刚那么大的动静，这一家子居然没一个人翻过杖子。关天佑都替关绍宽感到悲哀，一个个的全废了。
没看他爹都懒得接着去修理关老二。
“三哥！……前面是不是三哥？”
“老四，你不是人！”关有寿上了车，却未开动，而是等关有全靠近，他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话。
“三哥，误会。”
“是不是误会，你没必要向我解释。你只要记住她那个亲娘对你是如何好就行，别让壮壮俩兄弟有样学样。”
“三哥，我有苦衷。”
“是，个个都有苦衷，你是不是想说我不是也同样没接走两个老的？那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爹亲儿子。当然，你爹要是对我好过一天，我这个非亲生子都会接他到身边养老，可他有吗？”
“……三哥，这话可不能胡说。你不能气没入族谱就说自己不是关家人。你要不是我三哥，谁是。”
“你问老头子吧。该还给你关家的，我早就还清。可我从未想过不赡养老人，该你的孝顺的，别学老二那个缩头乌龟。”
关老四看着说完就开车走人的一家子，又看了看老院。稍一迟疑，他转过身进了一旁缩头乌龟，呸呸呸，他二哥的院子。
“二哥，快开门，我知道你们还没睡。”有病！他关老四还就不信刚刚三哥故意这么大声说话，二哥一家子居然还听不到。
之前还信誓旦旦说啥只要他见着老三，就跟那个白眼狼不死不休，今晚咋又怂了！何况隔壁老大家现在还闹哄哄，二哥倒好，居然还明目张胆当瞎子聋子。
关有禄开了堂屋的门，掀起一侧草帘子，钻出了一个脑袋往左右瞅了瞅，“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过来干啥？”
关老四上前一步，没好气地推开了他，“进屋再说。”说着，他反手合上门，“到底是咋回事？三哥他真一回来就动了手？”
“那个白眼狼。”关有禄咬牙切齿地一个个字蹦出，“还想事情闹不大，我刚要出去，你二嫂还死拽着我不放。”
“行了，说正事要紧，到底咋回来？”
“想知道啥，你去大哥那不就一清二楚。”关老二说着，见赵秋月已经点亮油灯，他没好气地瞪了眼媳妇。
“二嫂，你家向东呢？”
“去同学家了。”赵秋月放好油灯，蹭到小叔子身边，悄声道，“孩子他老叔，他关老三是私生子，我都听到了。”
“二嫂！”关有全呵斥道，“饭可以随便吃，话不能随便说有些话。三哥他是火了才胡说八道，你还能当真不成。”
赵秋月撇了撇嘴，“刚刚里头还好像动刀子喊杀人，还能假的了啊。我就说大姨她咋就对他关老三特好呢。”
关有全默了。
要是他三哥不是他爹亲儿子，之前的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可怎么可能，打小起，谁不说三哥长得最像娘……
“不是我说咱们娘不好，连私生子都生了，难怪爹现在连搭理都不搭理她。亏娘她还有脸老骂我，她自个都没做好……”
“啪”的一声，关老二一巴掌甩过去，“我娘轮得到你来说？那白眼狼要是知道是你带头不肯给钱，不去伺候我娘，看他会不会上门削你！”
赵秋月捂着脸顿时傻眼。
关老四连忙转身往门口走去，“我先去看看咱爹。二哥，一起吧。我看三哥那样子，你们真不出钱，他可真会闹上门。”
这个家，要说三哥对谁还有感情，除了他娘之外，是真没了。之前老头子断了腿，别说大年三十儿他们一家子赶回来，连半个人影子都没见着。
“下次再敢瞎咧咧滚回你娘家！”
关老二警告了一句媳妇，跟着关老四出了门。兄弟俩人也没绕院门，而是直接穿过俩院子相邻的杖子进了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