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七苦八难向月誓(为姚雨言加更)
夜晚的经之岳口有了几分凉意,若有似无的梅雨不时飘上几丝。可山口内的地面却在阵阵略带冷意的风中愈发干燥,坑坑洼洼的泥水塘更是一早就消失不见。
“弹正,以目前来看,明日最多能抗两三个时辰,再多就不可能了。”
金井明五郎见四下无人,说的真切。他看着小平太略带思索的脸庞,不禁露出些许苦涩。
领主大名们自然是爱护自己的百姓的,可他们爱护的百姓只是“人”这个等级以上的,以下的那在他们眼里只是数字。
小平太却不同,既然担任着山内氏的勘定奉行,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小平太所爱护的是整个河谷的数万百姓,不分高低贵贱。
河谷平原地形四平八旷,撤离逃难的百姓手提肩挑,扶老携幼,如今可能才走到高远城下。小平太这里一撤,武田军那便是猛虎入羊群。
更何况除了小平太觉得自己有能力,也应该救护百姓之外。山内家父子两代,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恩义相结。几乎是以半个儿子兄弟一样来对待小平太,人心都是肉长的,受了恩惠,自然应该报偿。
“唉,明五郎,我家四代人为山内家奉公,世受国恩。先父便是死于武田氏之手,既有报恩之义,也有报仇之心。”
小平太站起身来,看着天空中那闪熠着的一轮,双手合十。
“我小平太在此向月神发誓,此身此世纵受尽七苦八难,也要维护山内氏之家门!”
说罢,小平太双膝下跪,朝着天上的月亮恭敬的礼拜三次。
看着小平太这般,金井明五郎也不再多话。他出身仓贺野金井氏,同族数十人,侍奉着上杉、长野、北条、武田等大名。不能说他不忠诚,只是为了维持家名而被迫四处投靠,进而互相厮杀罢了。
“弹正既然执意如此,便助你求仁得仁吧。”
说完这话的金井明五郎转身便走,他还要去鼓舞他麾下的足轻。关照他们的伤势,尽力救助他手下的士兵们。
“辰三,你过来。”小平太把低头在那里检查盔甲武器,顺便养护它们的辰三唤了过来。
“弹正,什么事?”
“你跟我多少年了?”
“总也有好些年了吧。”
“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做了这么多年仆役,辛苦你了。”
“是我该感谢弹正,救我出牢笼。”
“不提这个,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这样吧,我现在拔擢你为我的太刀持,把我的家字赐予你,你从现在起改名河边家辰吧。”
“多谢弹正了!”辰三单膝跪地,恭敬地低头,从小平太手中接过一把太刀。
……
一夜未眠的小平太亲手给每一个足轻发放饭团,拍拍肩,握握手,试图认识每一个还能作战的足轻。
长垣后静寂无声,除了极为细碎的咀嚼和吞咽的声音别无其它。经之岳上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鸟鸣,有些吓人。
反观对面的武田营地,人声马嘶,热闹非凡。是个人都已经听说了山内骚动,无力抵抗,只要突破经之岳就能大掠三日的喜讯。从武士到阵夫,一个个面带喜色,义气昂昂。
加上今日无雨,天气难得的见晴,连地面都干燥不少。经之岳口再险要也绝对敌不过三万甲军的雷霆一击,结果早已预定。
“典厩,今日便让四郎先手,应该让他们年轻人也立下功勋。”
昨天武田信繁试探攻击,直接打过矮墙,甲军的战斗力和小平太防御的虚弱都查的一清二楚。今天攻破小平太防御的功劳就送给诹访胜赖,亲爹给儿子刷声望嘛,很正常。
“大兄说的是,应当如此。”武田信繁的身份特殊,作为和武田晴信争位过的亲弟弟,对于这点事情还是能忍让的。
“堪助,你先选诹访众精干五百人,协助四郎。”武田晴信点点头,看向山本堪助。
“四郎你就带武川众和为父的铁炮众,明白了吗?”
“明白了!”诹访胜赖答应的声音洪亮,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
分派定划完全,武田军内也不再废话。全军用过早饭以后,各队披挂齐整,上马持枪。层层列列的兵马拥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大旗,武田晴信亲自出兵观阵。
……
“放!”“放!”“放!”
刚升为武士的辰三亲自指挥一队铁炮众,毫不畏惧的站着,完全不在意他那个一米七五的大高个实际也在武田军的铁炮射程之内。
小平太反而不持枪持刀了,安静的坐在千成金竹叶马标下,举着竹杖,闭目以待。
诹访队的士兵如同潮水一般,数百人扛着十来具竹排向长垣突击。经年累月的作战,使得甲军的协同非常好,竹束掩体后的铁炮不开火了,可弓足轻却仍旧在漫天飞射。
诹访众和武川众的士兵都算是见过大场面的,等闲吃几个枪子,死几个人根本就影响不到他们。尤其是山本堪助和诹访胜赖亲自督阵,旗帜马标就在他们身后,士兵们更受鼓舞。
小平太的铁炮众陷入近身战以后,也被迫持刀持枪的和武田军白兵相击。上千人就在这条不过百米的长垣附近猛烈的厮杀起来,每一刻都有人发出无助的哀嚎。
即使体力旺健,精力充足的今井明五郎也砍杀的气喘吁吁,挥刀的速度都慢了下来。遑论其它人,如今也就是绷紧着一口气而已。
“弹正,不能再等了!”平六持着铁炮焦急的看着小平太。
昨晚小笠原长政送来了一车火药火油,饭田也要准备城防,勉强挤出这点来送给小平太。
这点材料,杯水车薪,但加上小平太这里的一些燃料火药,小平太连夜在长垣外暗中挖了一条浅沟。把这些火油火药都浅浅的埋了,只要点燃暗藏的火绳,就能爆燃。
当然,这只能用一次,用过就再也没有了。
“好!”小平太睁开眼,离得最近的武田军已经在设法拔出栅栏。
53.水上袭来饭富军(为姚雨言加更)
“轰!轰!轰轰轰!”水沟外浅埋的火药火油迅速爆燃,一个接着一个。
说句实话,这点火药火油的真实杀伤实在很低,有几处都没炸开来。当场炸死的绝对不超过十个,对于上千的人的武田军来说也就是九牛一毛而已。
但是激烈的爆燃和来自身后的攻击,还是让武田军的士兵心生恐惧,猛烈的攻势为止一俎。不自觉地一个个都向后溃退,不复片刻前的勇猛。
“弹正真是好军略啊!”山本堪助看到爆燃的一瞬间还是慌了一下,可没多久就恢复了过来。
看着还惊诧于阵前连环的爆燃,以及某个不幸正好踩在火药桶上被气浪抛上天空,然后惨叫着坠地的杂兵,而愣地说不出话来的诹访胜赖。山本堪助轻轻一句,点醒他。
“弹正确实智将!”回过了神的诹访胜赖不由得击节赞叹。
两个人没有因为这次攻击的失败而怎样,小平太连这种招儿都使出来了,不信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阻挡武田家的兵锋。
武田军来的快,去得也快,如潮水般扑了上来,又如卷涌一般退了下去。
有良心的还把受伤的同乡同队给背了回去,不把他们留给小平太斩做首级。
大军虽退,可是小平太的防御工事也遭到重创,插满竹刺的水沟已经被填了一小半。武田军不仅带着竹排,还带着草袋土包。至于小半人高的矮墙,也多处被推到。
仅有栅栏还算完备,尚未遭到破坏,可以略略加固,继续守御。
小平太一方面令人赶紧把阵前武田军遗留下来的竹排点燃烧毁,免得让他们下次作战利用,一方面收集武田军遗留下来的木竹束,和小平太军自有的,都搬到栅栏后,加强栅栏的防御。
战死的士兵来不及处理,只能先把受伤看样子还有救的士兵拖回来,找干燥的地方安置。暂时让几个阵夫照顾一下,能救则救。
全军退回栅栏后,继续抵抗武田军的下一轮攻击。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哭泣悲伤。默默的干活,能抽空休息的就赶紧躺倒。
“平六,又折了多少?”
“弹正,死了三十五,伤重不能再战的也有三十多。”
“现在还能作战的有多少?”
“不会超过三百,最多二百七八十。”
平六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身体在发抖,全军还能扛枪的只剩二百多,已经真的只剩下一战之力。承受完一轮攻击,也就完了。
“好,我知道了,你帮我把铁炮装填好。”小平太点点头,虽然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还是不免产生些许伤感。
……
“弹正的抵抗意外的坚决啊!”武田晴信一直在观战,看到武田军因为爆燃退兵后,颇有些感触。
“确实是忠贞之士!”武田典厩附和着他的大哥,他和小平太不是第一次交手,有些心心相惜的意思在里面。
“可惜了,这样的武士错投了山内宰相,如今已经是风中残烛罢了。”饭富虎昌虽然也惋惜小平太的死战,但面上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完全不因为昨天攻山失败,而有所沮丧。
“若能生擒秭小路弹正,殿下务必招揽于他。”山本堪助建议道。
武田晴信不可置否的点点头,示意已经重新组队的诹访胜赖继续发动攻击。同时武田义信和饭富虎昌也离开本队,不知去向。
小平太所部的士兵,如此巨大的伤亡下已经心生怯意。如今还留在这作战的原因,一来是武士们都在,还没撤退,他们盲目习惯于跟从军官。
二来是,小平太听从金井明五郎建议在栅栏后又挖了一条水沟,不仅阻拦了阵夫逃跑,实际上也掘断了小平太全队的退路。
如今是谁也走不得了!
招摇着旗帜的武田军这次准备更足,后队的兵马大多扛着草包土袋,准备彻底填满壕沟。同时还有士兵提着锄头铲子,看来也准备把矮墙彻底平毁。
在阵前立下竹束掩体,武田军的杂兵们拥上前去,纷纷猫着腰填平壕沟,扒毁矮墙。双方的铁炮不时轰鸣,但都没多大的战果。
没用一个小时,武田军的杂兵就彻底清理掉了小平太的所有防御工事。这回阻挡在他们面前的,最后只剩下一道栅栏,一道稀薄的栅栏。
呜呜呜呜的法螺声响起,持刀擎枪,面目狰狞的武田军士兵一拥而出。疯狂的向小平太的最后一道栅栏猛攻过来,声势惊人。
小平太咽了一口唾沫,举起铁炮,瞄准一个穿着黑甲的壮硕武田武士。一声枪响,那人应声而倒,但对于迟滞武田军的攻击毫无作用。武田军还是冲到了近前。
各队士兵持着长枪,隔着栅栏和武田军互相对攻。枪枪入肉,刀刀见血。呼号着,哀鸣着,惨嘶着。
双方的战局甫一接触就直接爆发了最激烈的攻防,吞噬着每一个英勇的士兵。
紧盯着战场的小平太瞳孔极速收缩,他突然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天龙川宽阔的河面上冲下来几十上百条竹筏,每条竹筏上都站着两三名武田军的士兵,有些腰马稳健的甚至持着弓矢。
“弹正,事不可为!”阿吉由于手臂受伤,暂时只能右手提着一把小太刀,他急忙的奔回小平太身边。
“千算万算,算差了甲斐的士兵各个会划船游泳!”竹筏的速度多快,船借水势,水助船威,一眨眼就过百米。
不会水的甲斐人早就淹死在笛吹川和釜无川连年的洪水里了,如今说不上各个都是浪里白条,但也相差不多。
“弹正,甲军饭富队划着竹排这就攻上来了,快走吧!”平六也赶了过来,一把抓住小平太的手臂。
一直守在本阵的黑泽,也帮着阿吉他们把那杆重达数百两的千成金竹叶马标扶起,准备脱走。
“走?走哪儿去?调几个铁炮足轻来,我们去岸边阻挡武田军。”
小平太哪里走得脱,事已至此,唯有死战而已!
54.飞濠连珠今与一(为姚雨言更新)
七八支铁炮济得甚事,一轮枪放完,就打死了区区三个武田兵,其他人除了惊呼两声,连下水捞人的动作都没有。
一眨眼的功夫,第一条竹筏就直接冲上了岸。
“是我曾根源八第一个登岸!”一个甲军武士脚都没站稳,却立刻大声通名。
两个足轻一齐上前,猛的就是两枪扎过去。毫无疑问的,这个曾根源八什么功勋都没立下,嘴里噗噜噜的吐出血来,登时就死了。
可这两个足轻连割取首级的时间也没有,河滩上都是飞速冲上来的木筏。短时间内河滩上就聚集起不下四五十名武田军,也不整队,各自挥舞着刀枪向千成金竹叶马标杀来。
而穿着南蛮胴具足的小平太更是成为甲军士兵眼中的大功劳,一个知行一千三百贯文的名武士可不是那么多见的。
阿吉紧靠着小平太,合力把一名状若疯癫的甲军足轻砍杀,那人临死还死死抓着小平太的长枪,眼睛里都像是要飙出血来,不肯放弃。
小平太赶忙弃枪,拔出村正,一刀砍断那人的笼手。也亏得辰三日常保养得宜,小平太的这把村正刀况极好。刀锋之锐,把那人的手掌连根削断,那人才直挺着倒下。
由于江滩上突然出现的武田军,小平太所部各队,最后憋住的那口气,十停消了八停。纵使武士还在奋战,足轻们却已经设法寻路逃命。
“弹正,撤上山还能拖延片刻,或许寻得生机。”辰三满脸是血和烟灰混杂在一起的腥臭污秽,一瘸一拐的跑来。
“是啊,弹正走吧!”阿吉不顾左臂上的肿痛,一把把小平太的手臂夹住。
两人拥着小平太就走,辰三直接就把小平太那个醒目的南蛮遮面兜给打落在地,犹自让甲军的士兵去争抢。
“平六,把竹叶都扯下来丢出去!”小平太看平六和黑泽还准备扛着小平太那个光黄金就数百两重的马标跑路。
平六一听,立马把马标折断,就剩半截儿。胡乱扯了一把几十片黄金竹叶,就向身后追来的甲军丢去。
金灿灿黄澄澄的金竹叶如此的夺目,黑泽也毫不犹豫的扯了一把丢向甲军。原本还挥舞着刀枪的甲军士兵离乱了,有人不自觉地就站住了脚。
有人还想上去攻击小平太,获取战功,有人却半跳起来,丢了刀枪,去抢夺漫天飘洒的黄金。前人撞后人,后人推前人。
几十人的追击队伍一下子就散乱起来,小平太一行人也没有人心疼金子,拔腿就跑。
栅栏后的士兵已经动摇溃散,甲军士兵们刀砍枪刺,用绳索牵住木栅,齐声发力拉倒阻挡他们前进的最后一道障碍物。
“弹正莫急!我小笠原与四郎在此!”箭随声到,为小平太求取五十名援军的小笠原长政策马飞驰而来。
不及回头细看,却也知道小笠原长政纵马飞驰,一手天下益名的小笠原流镝马术出神入化,无人可及。
箭矢破空,发出刺人的啸声,一名还在追击小平太的甲军武士当面一箭。闷哼一声,身形一顿,立时就扑倒在地。
这一声箭啸未停,第二声又到,应弦之响,又是一人倒地。
及到壕沟前,小笠原长政双脚一趣马腹,那马识人情,嘶鸣一声,四蹄并跃就跳过了长濠。冲入追击小平太的甲军士兵中,奋蹄一踩,就是一条性命。
小笠原长政却是手中不停,邦的一声弦子,一箭又中一员甲军士伍。短短一瞬,连杀四人,震动两军。
“敌阵中那名发矢不绝,纵马驰骋的是何人?”武田晴信一直盯着战场,如今已经靠近不少,更是把小笠原长政的英姿见识清楚。
“应当是伊那小笠原氏嫡流正传,山内氏旗本大将,玉泷城代,木曾监视役,小笠原与四郎长政。” 武田阵奉行原昌胤熟悉敌情,当先回答。
“当年那须与一一箭射中海上船头团扇,如今这个小笠原与四郎不输半点啊。”
武田晴信是由衷的赞叹,他们甲斐国,论勇武善战,先登争锐的武士,那是大有人在。甚至一张步弓百发百中的也不是没有,但骑在马上,还能如此精妙的,确实是万中无一。
“到是不输“今与一”的赞誉。”武田信繁也很欣赏这种有真功夫的武士。
其他人可能别的地方不服气,但这手流镝马术硬是佩服。不得不服。
这个“今与一”的称呼,倒也不经意间为武田家的武士们所闻知。
几人说话间,小笠原长政的长弓分毫不停,一路护翼着小平太向山坡撤退。
不过他带来的五十名弓足轻就没他这种胆色了,大部分看战局恶化如此,转身就往饭田城跑,只有十余最忠心耿耿的才一同往山上撤退。
等上了最近的山头,再看众人,丢盔弃甲,刀枪俱无。检点人数,加上本来就在山头的花冈市兵卫和支援来的小笠原长政,统共不足一百人。
二百余支铁炮更是遗失的只剩三十来支,火药弹丸也所剩无几。
更不要说什么饮水、粮食、旗鼓之类的,全都丢了一个空。
大家还没能坐下喘一口气,山下就有武田军攻了上来,一天一夜不下雨,山口风一吹,登山难度大大下降。
好在只有零散几人攻上来,被小笠原长政指挥射了一轮箭就逼退下去。倒也暂时缓解了危机,得了片刻安息。
山下的武田军第一次趁乱攻山失败后,停了下来,有了指挥,一方面彻底平整土地,拔出栅栏,填平壕沟。一方面左右出动,把小山头团团包围,密不透风。
“大家为我一人所拖累,深陷险境,是我的过失!”
小平太披头散发,跌坐在泥地上,完全没有了往昔指挥若定,挥斥方遒的风流模样。
不自觉的脸上留下的眼泪,用手捶地,哀声和相信他、维护他、救助他的众人道歉。
没有人做声,有些足轻杂兵也不自觉地流下泪来。所有人心里都有所觉悟!
55.山内天兵纵云来
小平太怕死吗?怕!非常怕!
小平太真的怕死吗?不怕!一点儿也不怕!
以前看电视剧,有那么几句台词小平太记得清楚。什么“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什么“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小平太的身体出于本愿,那肯定是不想死的。但如果问小平太的精神,士为知己者死。概莫如是,不过一死而已。
嚎哭完的小平太精神为之一换,反而鼓舞起来。不就是打烂仗嘛,谁还不会啊。
“攻山不易,我们坚守于此,起码能守一二日,铁炮弓矢尚有五六十,大家不必着急。”
众人看着神色自若的小平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刚刚还死到临头的样子,怎么哭一阵就又恢复过来了。
“水源大家不必着急,这时节,雨水多,不时就会下雨。”知道水源粮食什么的最容易引起士气的变动,小平太信心满满的说道。
“弹正,山下有人来了。”盯着山脚下武田军的辰三跑了过来。
小平太透过树林,确实看到有人持着一面武田菱的大旗,从远处武田本队驰来。
不是别人,正是小平太的老朋友,山本堪之助晴幸。看那样子,应该是来交涉的。不出意外,大约是劝降。
山本堪助也是诚意很足,从骑人马都停在远处,只有一个百足众和一个持旗跟了上来。
“弹正别来无恙啊!”山下传来山本堪助的大喊。
“甚好!多谢带刀挂念!在此谢过了!”小平太稍稍往下移动了些,方便说话。
“弹正是聪明人,老夫也不废话了。”
“若是劝降便不必开口了。”小平太还不等他说完,就直接回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何必呢?良禽择木,得遇良木。良臣择主,得遇良主。
我主甲斐大膳英武沉略,世所罕匹。当今雄踞五州,主贤臣明。弹正何不来投?一展所长。
殿下已然允诺,若弹正来,必任弹正为山内先方众笔头,安堵所领。山上各位,凡以礼来降者,俱可保全。”
小平太虽然出言阻止山本堪助,但人家不管,该说的照说不误。而且小平太已经到了这般田地,还是给出所领安堵,一切保持的优越条件。
山上的人不是聋子瞎子,山本堪助的话听的清清楚楚。虽然嘴上不说,但不好说心里会不会产生什么异样的心思。
今井明五郎不是小平太的家臣,他在山内没有什么家眷,说实话要投降往下一跳就成了。可他是细川春宫当年镇守八王子时举荐的,天生亲近细川采女和小平太,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状态。
这么多年和小平太交往下来,小平太这个人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可是却是有一种难以说明的不同。
别人得过且过,小平太恳请设立藩士储备金。军役众和下层足轻贫困,就殖产兴业,让家属和小地主们增加收入。
别人不顾及底层贫民,小平太却体现出不一样的仁义。纵使最普通的足轻年俸,小平太也硬是比别人多一贯。
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气质,吸引人相交跟随的气质。说不清,道不明。
金井明五郎安然坐在一段枯木上,也不说话,就静静地擦拭着自己的太刀。他作为这里兵力仅次于小平太的兵头,他的态度也十分重要。
不过,显然金井明五郎没有投降的意思。他不表态,即使底层的杂兵心怀他志,也暂时不会有什么事。
“救人者必先自救!”山本堪助的喊声不停,颇有深意的说出了这句话。
“带刀还是回去吧,话不投机半句多。”
小平太不再应答,转身就走回山上,等待武田军发动攻击。
山本堪助有些惋惜,也有些不满。可是胯下的战马颇有灵性,原本安然静立着,突然显现出躁动的情绪。
顺着毛摸了摸爱马的鬃毛,安慰着它。山本堪助准备拨马回转武田本队,回报小平太等人拒绝劝降的种种。
“咚~~!”
“咚~~!”
“咚~~!”
一声又一声若有似无的阵太鼓声在河谷间回荡,虽然声音很轻,却震的山本堪助心头乱跳,无来由的烦闷起来。
这种情绪影响了山本堪助,他不由得回马向已经被打开通路的伊那河谷平原眺望。午时的太阳把潮湿的地面山林照耀出氤氲的水汽,有些虚幻,看不清地平线。
摇了摇头,山本堪助便准备离开。可是“咚~~”的阵太鼓声再度传来,这次虽然仍旧很轻,但确实是存在。
“难道弹正带了一个小太鼓上山了?”山本堪助心中暗忖。
他旁边的那名百足众不可思议的把手平举,向河谷指去,嘴巴长得老大。
透过怎么看都虚幻万分的气雾,宽达数百上千米的地平线上闪熠着刺眼的光芒,一星一点,汇集成无可比拟的气势。
“哗”的一声,刺破虚空。
一名英武健壮的武士纵马飞驰,周围团团跟随着数十名骑兵。当中的那名武士,举着山内氏家传之至宝,源赖朝起兵时的八白旗之中的一面。代表着清和源氏足利一门众的至高家门。
原本迷幻的重影终于变得真实,宽阔的河谷平原上从东至西纵列着数之不尽的马步大军。
山鹿流阵太鼓的振奋鼓声清晰无比,人马整齐的踏步声与河谷产生和鸣,显现出震撼人心的雄壮风范。
清和源氏嫡流,河内源氏足利一门众,下马众,源朝臣山内参议义治公临阵!
“快去向殿下禀报,山内宰相已到!”
百足众飞驰而去,片刻不停。
信浓、远江、骏河、三河,数以万计的勇壮军势,终于出战!
“弹正!殿下的大军到了!”眼尖的阿吉大喊大叫起来。
如听仙乐耳暂明!
众人全部往南眺望,激动的无法抑制。
“是滨松殿,是我山内家的大军!”小平太激动的一把抓住金井明五郎的手。
“是是是!是殿下的大军!”金井明五郎也激动莫名。
而山口的武田晴信眯起双眼,眺望远方。
“山~内~义~治~~”
说罢一催马腹,越众而出。
56.王者君临经之岳
武田晴信越众而出,一众母衣旗本催马相随。武田军中旗鼓大鸣,三万雄兵累步而前,滚滚之势,吞山填海。
小平太所置的第二道壕沟也被填平,甲军面前再无任何阻碍。天险经之岳口已被突破,伊那河谷一片坦途。
山内军亦是不停,丸形、鹤形、鸢形,柏纹、桔纹、樱纹,一面又一面旗帜飞扬而前,被山口的风吹的激荡炫扬。
两军互相前进着,面对着,好似就要撞到一起。两个王者与他们的大军一起,化作两只甲信山间的猛虎。
对敌之前,以目锐视,不吼一声,不发一言。只是一往无前,露出自己的獠牙,不将任何腹背露给对方。
小平太等纵步下山,观看着双方临战前无声无息的较量,阵太鼓每击一声,每个人的心里就紧一分。
终于山内义治与武田晴信好似心有灵犀一般,双双挥手,层列的大军应命而停。千万人如同一臂,指挥若定。
两军对圆,偏偏数万人却只有马嘶之声,持兵戈而为之静者,强兵也。
山内义治与武田晴信隔着平野对望,一息,两息,三息,时光流逝。
当小平太额间的一滴汗珠不经意间轻坠于地,山内义治在数十名马的护卫下首先出阵,与此同时,武田晴信也领着数十名红甲骑兵出阵相迎。
骑白马的是山内义治!
骑黑马的是武田晴信!
两人都是武家子弟,一手马术纵使说不上精妙无比,也远胜常人。猛驱而前,胯下的战马又都是罕见的良骏。
眼看着就要撞在一起,无论哪一方都把心吊到嗓子眼。
可两人还是有默契一般,同时停住,两马交蹬之前,险之又险的面向而立。
山内义治带着鬼面,一身订做的南蛮胴具足,被正午的阳光照的耀眼无比,晃的人眨眼。身后的披风鼓鼓劲舞,胯下的战马灵动非凡。
武田晴信头戴诹访法性院披白熊毛兜,身着赤系威五枚胴具足,胯下名驹唤做黑云,奔如惊雷,快若闪电。
两人对视数秒,好似在确认一般。这才各自低头,略作致意。
“宰相公无恙!”
“大膳殿少见!”
“听闻洛中大逆,羽林信州罹难,特来悼念!请宰相公勿急,好自退兵,共修盟好。”
“大树遭逆贼所弑,天下震动,羽林尽忠而死,死得其所,不劳大膳殿挂怀,此事由我山内家自处之。请大膳殿退兵,保境安民。”
武田晴信顿住,一时之间并不多言,却回头向后方的三万甲军看了一眼。
山内义治心下一笑,左手持缰,右手抬起,将脸上的鬼面轻轻推下。
是那张纵横东国三十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振兴山内,地跨五国的脸。
武田晴信瞳孔极速的收缩,那是他统一东国最大的敌人之一,山内义治的脸,他早就把这张脸印进自己的骨子里,决计不会认错。
“战?不战?”
“若战,同归于尽!”
山内义治由于脑卒中而僵硬的脸更显冷峻,不带丝毫感情的说出惊天动地的话语。
闻听得同归于尽四个大字,武田晴信面上却并没有产生什么表情,而是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三万大军,再看了看山内军中那面耸立的高大白旗。
淡淡的一笑:“不战。”
“我会派遣御医前来为宰相公问诊。”
武田晴信轻拍马颈,黑云意会,马头一转,四蹄一越,奔回武田阵中。
山内义治身形未动,如同君临的至尊一般矗立在旷野上。
“退兵!退兵!退兵!全队退兵!……”
来时气势汹汹,去时犹森然高壮。前队变后队,武田军各队齐步退出经之岳口,不见分毫的骚动与拖沓。
山内义治则纵马奔回本阵,山内军中爆发出气势轩天的欢呼声。从东至西,数万大军有如崇拜漫天的神佛一般,虔诚且恭敬的向山内义治行礼。
原本还心怀二端的国人豪族,全部下马跪地。山内义治还是那个山内义治,纵使猛虎年迈患病,那他还是猛虎。猛虎的威势不容跳脚的豺狼所质疑,他们只配臣服!
……
饭田城下,山内义治高踞马上,马下跪着数十名武士。山内义治就这般注视着他们,不发一言,不置一语。
安昙郡深志城主小笠原长时和嗣子小笠原贞庆头低的尤为明显,脑门都深深陷进泥地中,丝毫不敢有一星半点的不满。
“信州守(小笠原贞庆)何故如此啊?”山内义治一字一顿,表情淡然。
“臣下罪该万死,守护家行文配役,臣下办事不力,拖延时日,请殿下责罚。”
小笠原长时年纪比山内义治还大两岁,拉不下那个脸。但是小笠原贞庆不怕,跪在地上,不顾漫地赃污,膝行到山内义治的马下。
完全没有武家大名的威严,放下一切身段,祈求山内义治的宽恕。
“信州守(小笠原贞庆)何出此言啊?你父子俩人不是响应军役,带兵前来了吗?”
山内义治语气里有一些疑问的样子,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为了讽刺小笠原贞庆。
“这样吧,大膳大夫(小笠原长时)隐居,信州守继位家督。我有一女,便与信州守嫡子订立婚约,你看如何?”
“求之不得,宰相公大恩,没齿难忘。”这话倒是小笠原长时开口说的了。
其余的国人豪族看完这一出好戏,堂堂一万五千贯文的原守护家小笠原长时被山内义治一句话就撸了。 以后小笠原长时本人和小笠原贞庆的嫡子都要去山内府中城做人质,原本半独立的名主家,一下子就身份大降。
“诸位请起吧,还要多谢诸位发兵前来啊。”余下的国人豪族们已经落胆。
一个个口称不敢不敢,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连个屁都不敢放的退到了两侧人群中,安安静静的做背景。
“小平太。小平太!”
“在!”
跃出家臣行列的小平太大声应答,义气昂昂的快步走到山内义治面前,恭敬的跪坐下来。
1.授奖殿岛二千贯
“辛苦了!”
“本分而已!”
小平太朗声而答,环绕在周围的山内家臣们纷纷点头。
“有功必赏!此乃固有之理!今转封你伊那殿岛二千一百贯文!”
“臣下必竭尽忠诚,侍奉山内!”
果然如同小平太心中所想的一般,原本若是战死,那自然万事休提。可如今小平太真的做到了坚守三日,那此战说是首功也一点不为过。
按照军功最重的赏罚原则,小平太原知一千三百贯文,此次肯定会加增到二千贯文。果不其然,只是不知这个殿岛地方是何处。
旁边的一色宫内提笔就写,随后是侍从呈给山内义治花押钤印,一封新出炉的知行安堵文书就到手了。
村上义光如今兼着侧近头,郑重的吹干墨迹,然后细细的对折再对折。用双手捧着,高举过自己的头顶,向在场的所有人显示山内义治的赏罚分明和公正无私。
小平太满心欢喜,一是脱离大难,逃出生天。二是荣立功勋,授奖论功。
至于其他人,山内义治肯定也会有所封赏,战死的也能获得一笔抚恤。但是用不着山内义治亲口来说了,他只要把小平太这个典型给立起来就可以了,其他都是细枝末节。
把安堵状塞进怀里,小平太恭敬的上前扶山内义治下马。双手刚一接触到山内义治就感觉不对劲,外表看上去威风堂堂的山内义治,身体居然在颤抖着。
小平太刚想开口询问,山内义治却一个眼神堵住小平太的嘴。村上义光即刻宣布解散,所有人回到各自的备队整肃军队。
山内义治就由小平太扶着看他们离开,像极了一头猛虎站在高坡,巡视着自己的领地。而山下的牛羊鹿兔莫不心怀惴惴,被山内义治这只大老虎盯着的感觉很是不好。
尤其是小笠原贞庆,内心里破口大骂,哪个哔哔哔传的谣言。说山内义治脑卒中已经瘫痪在床,口不能言,手不能提。
明明人家虽然脸部肌肉僵硬了,说话也必须一字一顿了,但口齿还是十分清楚,满脑子都是杀人放火尔虞我诈的经验。那双眼睛看的小笠原贞庆头皮发麻,满背的白毛汗。
风一吹,整个人脊背发凉,不由得由头到脚都打了一个哆嗦。
“只要山内义治这个老小子不死,哪个哔哔哔来骗我反了山内家,我一定上去一刀砍死他!”
小笠原贞庆由是这般的想到,回望了自己的爸爸小笠原长时一眼,父子俩想的一模一样。
旁边骑着马悠哉悠哉的木曾义昌看着这对父子发笑,他早就认定了,除非亲眼看见山内义胜的首级以及山内义治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绝对好好的做山内家的铁杆儿。
那天城下也不知哪个狗贼谣传的山内义治听说了山内义胜的死讯,当场就给气死了。喜的木曾义康和木曾义昌一蹦三尺高,可笑容还在脸上,城里的山内义治就有请。
不仅好生敲打了父子俩人一番,还把木曾夫人所生的儿子硬塞给了木曾义昌做嗣子,完全明确了木曾家以后的道路。
其他的譬如朝比奈泰朝、朝比奈木工两兄弟,松下雅乐头一青,被清野清秀牵着的村上武王丸等人。如今一个个都不敢有丝毫的不满和其他的苗头,都是一副忠心不二的模样。
人群一散,村上义光立马也过来扶住山内义治,而山内义治整个人瞬间垮了下来。
“不要声张,扶我进城!”
一色宫内、细川春宫等人围了上来,挡住部分视线,大家伙儿看似正常的把山内义治簇拥进城。
而从城下到居馆内不过二三百米的距离,山内义治整个人的状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还神采奕奕的气势迅速转变成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连气息都不稳起来。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山内义治安置到榻上,细川采女赶忙递来荞麦枕头和丝被。
永田德本也随军而来,看到山内义治的模样直摇头。一边让人赶紧下去熬制汤药,一边又取出银针,赶忙给山内义治施针。
山内义治这是透支了生命,来为山内家的存续做最后的努力。
“大人,殿下的状况怎么会变化的这么快!”小平太看老岳父也从殿内走了出来,赶忙问他。
“殿下实在是强撑而已啊!永田大夫一再反对殿下亲自出兵,奈何殿下不肯。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实在是!唉~~”
细川春宫也着急,可是此前的局势恶劣到了极点,举国的国人豪强都看着山内家的虚实,不亲眼看见山内义治活着,就一个都不肯发兵。
盘算着山内家两代家主先后急死的话,他们可以猛扑上来,大啖生肉。
若非山内义治亲自披甲上马,沿途旗帜鲜明,金鼓齐鸣,那些国人能闹翻天。可他们见了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过的山内义治之后,又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跟了上来。时刻试探着山内义治的状况,生怕那是影武者。
“可如今殿下这般,纵使宵小之辈一时蛰伏,以后呢?”
“殿下已经邀请春日山管领殿下前来,扶助太郎殿下继位。春日山管领回信已到军前,不日就会来到山内。”
“幸亏太郎殿下的舅父是管领殿下。”小平太点点头,山内义治是煞费苦心了。
“为今之计,已然压服众国人,殿下在一日,山内便太平一日。只要太郎殿下顺利长成,便一切安好。”
“可~~”小平太看细川春宫说的轻松,便伸出三个手指。
山内太郎今年三岁,起码要十年以后才能元服成人。山内义治那模样,别说十年,能不能扛十个月还不好说。
“走一步算一步吧……”细川春宫叹了口气,也不再管小平太,又转身进殿去探望山内义治的病情去了。
留下小平太站在居馆外,城内是岌岌可危的山内义治,城外却是数以万计的雄壮军势,说不出来的对比,难以言喻。
2.奖抚并应定人心
当夜又下起大雨来,稀里哗啦下了一整夜,山内军众将士苦不堪言。不仅仅是空气潮湿的问题,河谷平原的伊那地方逐渐成了一片泽国。
第二天一早,山内义治又缓过来一些,传令诸将说是要请吃早饭。诸武士愁眉苦脸的进城,一同哀求他解散大军。
山内义治借坡下驴,正好就把绝大多数人给解散回家,除了付出一笔巨额的解散费以外,波澜不惊。
而昨天被猛敲一顿的国人看山内义治端着饭碗喝茶泡饭喝的香,能吃就能活。司马懿不还向汉军使者打听诸葛亮一顿吃几碗嘛,这时代观念朴素的很,吃得多身体棒。
连司马懿都说丞相干活太多,吃饭太少,肯定命长不了。而战国名将廉颇为了应对那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那可是吃了饭一斗,肉十斤,令人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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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几位还有半独立地位的大国人头子,那眼珠子呲溜溜的转,使劲盯着山内义治手里那个饭碗。
等听到山内义治喊添饭,所有人赶忙低头,扒完就跑。一个个断定这个山内义治肯定还能蹦好几年,说不定比他们活的还久。
再加上山内义治去年还造人成功,生了女儿。正大光明许配给小笠原贞庆的大头儿子,这肯定做不的假,大活人摆在那里呢。
现在国人们心里都在骂山内义治老奸巨猾,肯定是没病,或者有点小病,故意趁这个档口演出来。看看哪个找死的要去试一试他的刀快不快,尝一尝山内义治的铁拳厉害。
昨天那可是一句话就把一万五千贯的小笠原长时给撂倒了,今天别说刺头了,全世界都找不出几个能比堂上诸位恭顺的人。
……
饭田城的大殿内勾心斗角,激烈交锋。小平太却跑了出来,这次守备经之岳口的经历让小平太十分惊奇。
为什么先人们只在饭田筑城,却不去地理位置更加险要的经之岳口筑城?
等踩着水塘,冒着雨,又一脚深一脚浅的来到经之岳口,就全明白了。原本一百多米宽的山口因为昨晚的大雨就剩八十多米的陆地了,询问过细川采女后,如果冬季,这个口子能达到一百五十米以上。而夏季暴雨之后最窄的时候只得四五十米。
而且整个伊那河谷平原下完大雨后,由于天然的山谷地形,就会导致积水,唯有饭田城所在的这么一个小山坡能够保持长久的干燥。
不是不想,而是不行。
不论是夯土城墙还是木质城壁,虽然等闲被水泡一下是完全没啥大事的,可水退了呢?
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太原晋阳城,宋太祖赵匡胤领天下精兵数以十万计往攻北汉,掘河灌城,大水淹了三个月屁事没有。可水一退,晋阳城直接就垮了。吓得城内的北汉小朝廷搜刮了足足十万缗钱绢,才把他们的契丹爸爸援军送走。
纵使前人有在伊那筑城的想法,老天爷也会教他做人的。这大约就是兵法中所说的天时地利难以一时猝得的原因吧,没得这么好的事。
问明白了这事以后,小平太就把在山口筑城的念头给掐了。费时费力还不一定有用,等要打仗再说吧。
还有既然来了经之岳口,小平太想着这里之前发生的大战。看着冒雨在此收敛战死者的黑锹者,小平太又感怀一阵。
“辰三,队里还有多少钱,在附近买上三十贯的田地,把地租寄进给诹访大社,请他们派人来建一个下社,祭奠此次战死的军兵。”
“另外设法火化**,带回山内,交还给他们的家人。除了殿下的抚恤之外,你再给每户五贯钱,十石麦。”
“家里有子弟愿意继续奉公的,直接领来,俸禄照旧。”
“是不是多了些?”“不多吧……”小平太看了看那些直接被武田军丢进沟里填濠的战死者,如今一张草席一卷,暴露在雨中。
他记得三皇会战后(奥斯特里茨大会战),拿破仑给每一名战死者的补偿就是由国家收养他们的孩子,给每名寡妇三千法郎的年金。小平太这点钱跟人家完全没法比,已经很少了。
辰三只得一一记下,小平太二百铁炮众经此一战,死的只剩五十多人,几乎灭队,此次的损失实在惨重。
……
回城路上,小平太看各路国豪们脚底抹油,飞速开溜,心下暗叹。
戏演足了的山内义治被侍从们抬着赶紧送去了信浓驹场温泉,准备在温泉休养一段时间,延缓他生命的流逝速度。
实际暂时打理政务的山内主计也把其他人的感状发了下来,今井明五郎和小笠原长政各自加封百贯,成为旗本番队大将,如今山内氏的旗本统共不过十三番。
明五郎拔了五番队大将,与四郎拔了十番队大将。如此提拔他们也算是拣选忠诚之士,充实大名直属军事单位实力。
阿吉、七规、辰三、平六、黑泽,只要与战的都加给三十贯俸禄。同时还把辰三的武士身份完全确认,从仆役的身份一越为士,登上了山内氏军役状。
当然他的军役状很惨就是了,披甲持铁炮徒步一人,持缱一人,阵夫一人,小荷驮一人。
这大约就是一个最基本的三十贯低级武士的兵役,只要临战就要抽这么多人出来,交给小平太统一指挥。
小平太略看了看所有的书状,今井明五郎和小笠原长政是山内家的直臣,要专人送给他们。阿吉是自己的寄骑,而且也是自己的家仆出身,自己带给他就得了。
回到城内的临时长屋,七规坐在檐廊下面,正在试图重新找一根好的木杆子给小平太的千成金竹叶马标换上。昨天把杆子折断了,如今没法举了。
“七规啊,加俸三十贯。”小平太把感状递给七规,七规接了过来,塞进怀里,继续弄他那根杆子。
“做了六十贯的武士不高兴吗?”七规歪头想了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弹正!弹正!主计殿唤你进城!”
3.挟将军以令大名
阿吉的声音从仍旧淅沥的雨幕中透了过来,整个人淋个通透,有些冒失的跳上檐廊。
“弹正快些进城,山内主计在唤你。”
“刚出城怎么又要进城?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主计殿只让我快些。”
“好吧,我知道了。”
小平太不得已又把才脱下的雨蓑披上,身上好不容易换的干爽衣服,看来又要湿了。
“阿吉,你也是百五十贯的武士,注意一些。赶紧去换身衣服,感染了风寒怎么办。”
小平太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不仅穿着雨蓑还举着伞,换上木屐就再度进入城内御馆。
……
“小平太你来了啊,来坐下。”山内主计看小平太居然没怎么淋湿。
“不知是什么事?”小平太扫了一圈,小西原左卫门、细川父子、一色宫内都在场。
“春日山管领已经到了林城,明日就将到达饭田,我等要准备迎接。”
“唔~~,是要拥立太郎殿下继位?”小平太脱口而出。
“应当就是如此,可~~”山内主计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别的考量。
“往前一百年,若是由镰仓执政、关东管领公亲自前来主持继位之典,那还是天大的荣耀。等闲庞杂人等还没有这个待遇。”
细川春宫说的平淡,往前推百十年,那时候室町幕府这个中央政府还在,虽然也日渐虚弱,可还是能号令天下群雄,克定百僚的。
那时候哪块地盘是谁的,谁家儿子继位,守护职怎么任命,基本上还都能由将军(管领)做主。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大家都是洛京内的足利大将军的家臣。就是地位有高下之分,排座次有先后差别而已。
可如今不同了,旧有的守护要么扑街,要么就转化为战国大名。礼崩乐坏,将军都被人弑杀了。不该是你的,也可以用刀枪铁炮去抢来。
守护做了守护代的傀儡,守护代又被家臣给架空。一切凭手里的家伙说话,旧有的封建秩序出现了相当程度的破坏。
那以前关东管领来支持继任典礼,就真的只是代表幕府,代表将军,显示一下对你家的郑重。如今再来,那可就不是那么个意思了。
怕只怕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传出去,定下一个君臣名分。
国人豪族畏威而不怀德,他们害怕上杉辉虎手里的刀,山内家权威动摇,此时此刻必须要借助上杉辉虎的威势。
细川春宫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意思已经明确了。如何在既借助上杉家的威势的同时,保证山内家的独立自主和家门存续?
“滨松殿知晓此事了吗?”
“已经派长足众立刻将春日山管领信函转呈给驹场的殿下了。”一色宫内点点头,他们连信都没拆开,这是规矩。
“我等先议个对策,然后一并恭迎管领殿下去驹场。”山内主计是这个意思。
“滨松殿贵为下马众,可惜了,不然~~”细川采女拍了拍大腿。
山内太郎当然也能继承下马众的崇高封建地位,可惜这就是个虚头巴脑的东西。说起来威风赫赫,天下百僚都要跪拜。上杉辉虎见了山内义治都要下马行大礼,低头恭迎。
可能吗?当然不可能!
你让上杉辉虎跪足利义辉没问题,他乐意。你让他跪上杉宪|政,那也没问题,那是他法理上的亲爹。可你让他跪山内义治?甚至去跪年仅三岁的山内太郎?
可拉倒吧!上杉辉虎能和你平起平坐就是给你脸了!
时代变了呀!
“若是公方殿下御内书明发天下,咸使闻之,由其派人前来与春日山管领一同主持继任,那影响便会好上许多。”
“可惜大树急死,甚至少殿下也同死洛中。”一色宫内摇摇头。
“觉庆和尚!”
小平太和细川春宫异口同声。
先行拥立先代将军之弟,请觉庆和尚派人,甚至亲自驾临山内。就算礼崩乐坏,那也是统治天下二百余年的足利大将军!
“速去大和兴福寺恭请一乘院门迹。”细川春宫转头就对细川采女吩咐。
“最好去一趟波州平岛,那里还有一位公方殿下呢。”
“大树?”几人同时发问,当年的公方足利义维确实是将军的有力争夺者。
如今足利义辉战死,足利辉若丸同死,他这一支足利氏名义上就家门断绝了!
有资格继承这个家门的除了已经舍身出家的觉庆和尚以及两个更小的足利义晴庶出子,反而是足利义维的儿子最为有力,关系最近,谁叫他头上顶着足利两个大字。
而前年小平太和今川义亲进京时曾经调解过三好氏的内讧,当时阿波筱原长房为了壮大声势,把足利义亲给裹挟到天王寺。
由此小平太与这位历史上的短命将军有过一段交流,此人虽然外表看起来弱不经风,但内心里还是火热躁动的。充满着对权势的渴望,以及对洛京内宝座的觊觎。
小平太当时把这个消息和山内义胜提过,可山内义胜十来岁就和足利义辉一起长大,铁哥俩儿,关系好的很。根本没有什么“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对于足利义亲愿意驾临山内,受山内保护的事情完全不上心。
“两面下注?这……”小西原左卫门有些迟疑。
可细川春宫、一色宫内、山内主计三个老阴比却完全不在乎两面下注到底好不好,而是考虑了起来。
足利义辉的死,使得将军的最后权势彻底化为乌有。拥立哪个足利其实都可以,反正只要是个足利就行。甚至关东的足利都没问题,反正肯定是个傀儡。
找一个更加听话,更好控制的足利才符合山内氏的利益。
我山内氏是幕府忠臣没错啊,你做将军,我做执政,那也是一样忠诚啊。
只要不说出“陛下何故谋反!”这种话,那就没什么差别嘛。
虚名虽然也很好,可是实际的权力和利益更好的道理没有人不懂。
中国有挟天子以令诸侯,日本也可以挟将军以令大名!
4.上杉与我做兄弟
五百越后精骑飞卷而来,簇拥着关东管领越后国主上杉弹正辉虎。
开玩笑,其实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梅雨太大了,这回已经连着下了三天,上杉军已经不能骑马行进。泥地沤烂,再让马蹄子一整天行军泡在烂泥地里,马蹄必然生病,马蹄生病战马大概率就废了。
所以即使我们的管领大人也只能骑在一匹驮马身上,驮马越后有的是,死了不心疼。
五百越后骑兵都是步行,战马都裹上马鞋,不敢驮人具装。跟在人后慢慢的前进,也是辛苦。
上杉辉虎本来带了两千多号人,是准备给山内家来帮场的。结果昨天到林城,路上碰见带着三千多人回深志的小笠原父子,听说山内大军齐发,已经逼退武田晴信了。
深受糟糕天气之苦的上杉辉虎直接让一千多步骑兵借道海津城,回国去了。这烂天气,已经病倒好几个,如果病情恶化,不是下痢就是肺炎,死路一条。
所以如今只敢带少少五百人,尽力筹措了足够的雨具,这才赶来饭田。
(小笠原贞庆:娘希匹,刚刚被山内义治捶了一顿,格老子的上杉辉虎又讹了我几百身雨衣!)
上杉辉虎不是吃不得苦的人,他一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征战中度过。说是越后国主,不妨说个笑话,他成年后在外国的时间比在越后多。
和英格兰国王狮心王理查实在是差不多,他这个英格兰国王在英格兰的时间还不如他在法兰西呆的时间长。一生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征战中度过,大约是中古时代封建领主的常态。
以山内主计头为首,大家出城半里去迎接上杉辉虎。先帮人家把五百兵马安排进城,预备柴火热水。
三天雨一下,干的柴火也成了精贵的东西。四乡的百姓又有很多逃难去了,难以征集足够的薪柴,只能半干半湿的准备给人家。没多久城内就升起好多道浓烟,全是淋得湿透的上杉军的咳嗽声。
……
上杉辉虎在侧近的服侍下换上干爽的衣服,喝上热茶,整个人活络过来。纵使他身为大名,雨里露天淋三天,也一样冻的够呛。如今一杯热茶就把他美的,眉眼都舒展开了。
“宰相公不在城内吗?”上杉辉虎所来的目的就是见山内义治。
“大兄去了驹场,在温泉修养。”山内主计头被小平太一提醒,赶紧吩咐人烫酒上来,给上杉辉虎暖身子。
“宰相公尚好?”上杉辉虎两杯烫酒下肚,说话都利索了。
“尚好。”总不能说山内义治中风,脸都偏瘫了,说话也不能长句,只能一字一顿,都不能久站了吧。
“义弟之事实在惋惜,不过请各位放心,太郎之安危,一力保证。”
上杉辉虎舍了唯一一个妹妹,捞了一个意气相投的妹夫,谁知道这才四年多,妹夫就死了。他也很苦,不过武家子弟,生死难料。他现在表明态度,只要他的大外甥继位,那他就帮到底。
这话说的山内家臣们安心不少,这就是有个好舅舅的最大好处。高梨家和长尾家互为甥舅,互相救了好几次,上杉辉虎这点声誉还是有的。高梨政赖要是在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他这话听在有所疑虑,主少国疑的山内家臣耳朵里,总觉得有点什么其他的意思。毕竟高梨政赖四万多贯的豪强大名,如今也做了上杉家的附庸,安心做了奥信浓的门卫。
“少主之事,大兄要与殿下详谈,请殿下明日移驾驹场。”
山内主计头既没有应承上杉辉虎的保证,也没有反对或者拒绝的意思。全部推给他大哥,这事只好山内义治做主。
“可,今日稍作停留,明日便去驹场。”上杉辉虎怎么听不出山内主计的意思,客随主便,先安排休息下来。
……
山内家的军队和此时大部分大名的军队构成差不多,直属和国人两部分构成。国人豪族们昨天都解散了,军队直接就少了一半。
直属的力量又分为大名直属和家臣所领,家臣的兵马也大部分遣散了。如今饭田城内也就三千余直属于山内氏的旗本众和足轻众,还有一千多护卫着山内义治去了驹场。
转头第二天,梅雨终于稍停,但是不见太阳,还是有雨丝。可没得办法,还是要开拔上路。山内府中城的防备不能长久的空虚,这些兵马要回去,山内主计也要坐镇城内,不然人心就会浮动,战国时代就是这样。
临走之前山内主计给了小平太一个新头衔“管领上杉氏取次”,什么意思呢?以后就你小平太负责对上杉氏的外交事宜了,好好干。
老岳父不顾操劳,一把年纪,准备亲自潜入大和国,去把觉庆和尚骗来。一色宫内则任务更加艰巨,潜入波州,要去说服足利义亲,把这位也使劲忽悠一通,最好能忽悠来。
那细川采女要带兵的嘛,小西原左卫门要守备诹访,大石三郎守八王子,北大学守滨松,纲良叔父守骏河。其他人的资格还不够,可不就只能小平太来担任取次嘛。
加上小平太和上杉辉虎关系不错,和上杉诸家臣关系也好。又没有特殊的关系纠葛,也没有利益联系。
“小平太,听说你已经与宰相公之女订婚?马上回国成亲?”上杉辉虎骑在马上,和小平太打听着。
“是,原本是春宫家的女儿,已经被滨松殿收为养女。”
“这么说,你也算我义弟了。”上杉辉虎对着小平太微微一笑。
“啊?什么?不敢不敢。”上杉辉虎的妹夫是山内义胜,山内义胜的妹夫是小平太,绕一绕,小平太可不是上杉辉虎的义弟嘛。
“宰相公煞费苦心啊!”上杉辉虎也不过是玩笑一句,感叹山内义治为了尽力给山内太郎铺路,使劲了办法。
“滨松殿所为的也是山内氏的家门。”小平太十分赞同,延续家名,这是所有武士的首要任务,保存家门才能有更远的未来。
5.洛京死者四万众(为姚雨言加更)
上杉辉虎和山内义治在驹场温泉谈了不少,但具体谈啥根本没人知道。
两个人屏退所有侍从,在野地的垒石温泉里面对面谈的。最近的侍卫距离都有四五十米,肯定听不见啥。
小平太当然没有两个大佬泡着温泉看着表,一天三顿小烧烤的待遇。纵使来到了信浓有名的驹场温泉,还是只能做一个跑腿的。
主要负责接待安排上杉辉虎的饮食住宿,还有五百骑上杉军的供应。人家是来帮场的,管人家一天两顿饱饭是必须的。
和山内义治面谈之后,上杉辉虎就飞奔去了山内府中城。主要就是去看他妹妹长尾夫人,以及他的大侄子山内太郎。
联络感情什么的都是其次,战国时代的武家亲情也就凑合着吧。亲父子,亲兄弟,甚至母子,兄妹,反目的数不胜数。上杉辉虎纵使真心宠爱这个妹妹,实际上也有限的很。
如今赶到山内,主要还是为了确认母子两人的情况。上杉家臣也颇有几位才智之士,他们同上杉谦信确认过长尾夫人母子平安以后,也开始一力推动山内太郎的继位。
留着长尾家血脉的继承人,肯定比其他人要来的亲近上杉家。
毕竟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得多,上杉家外部有打不完关东牛皮糖,内有杀不尽的一向一揆众。国人们摄于上杉辉虎的威势暂时蛰伏,如果有些许的机会,那肯定立马挺身造反。
好不容易有山内家在信浓替上杉家遮蔽一翼,比上杉家在越中的椎名氏、在奥羽的大宝寺氏、在武藏的成田氏太田氏都管用的多得多。
包括柿崎景家、直江景纲、齐藤朝信、上杉景信、宇佐美定满等人都认同维持一个有力的同时亲近上杉家的山内家的重要性。这对于上杉家来说,实在是属于难得的完全家中统一。
……
山内义治此刻身体状况还能拖延,问题不算太严重。所以对外的借口就是先要进京找到山内义胜的首级,确认他的死讯。并举办合乎礼仪的丧礼,把一切确认清楚之后再让太郎继位。
他山内义治就继续作为名代,暂时处理山内家的一切大小事宜。
实际上嘛就是在稳住上杉辉虎的同时看看能不能把哪个足利忽悠过来,扯虎皮做大旗,安定人心,为山内太郎的继位继续添砖加瓦。
而小平太感觉自己算差了一招,天下间苗字足利的还有一个,虽然不太有名吧。
朝仓义景家里还有一个鞍谷公方足利嗣知,据说足利义昭后来离开朝仓氏的最大原因就是朝仓义景实际上想拥立这个更熟悉更好控制的公方殿下,而懒得应付不知根底的足利义昭。
以时人看来,朝仓家可是庞然大物,二十万贯的巨大家业,控制北船贸易,手下是连年与越前、加贺一向宗作战的数万雄兵。
与四分五裂的三好家,以及家中骚动的六角家相比,此刻的朝仓氏可是有名的“主贤臣明”,北面大野众按着一向宗打,南面的敦贺众已经把若狭武田氏打得只剩一口气了。
加上当年朝仓氏几度参与将军废立以及管领争夺,在畿内的威名那是一刀一枪硬砍出来的。朝仓孝景、朝仓宗滴两位虽然已经去世了,虎死威不倒,有的是人记住他们的太刀多锋利。
朝仓义景若能抽出手来,振臂一呼,拥足利嗣知上洛的难度,比三好三人众拥足利义亲的难度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三好三人众攻打京都,彻底得罪了天皇和公卿这个京都的地头蛇。而朝仓义景却大量收留京都混不下去公卿,甚至兴起了“一乘谷文化”,和满朝公卿关系超棒。
如果他能铁了心的带上一二万人上洛,下一任将军是谁还真不好说。
将军反正姓足利就行了,这么多足利连枝众,谁还没有个宣称权了。但能拥着足利某进京,削平畿内的刺头,稳定京都的局面的人实在是不多。大内义兴以几乎整个西国的实力进京,最后还是后院起火,被迫离开。
朝仓义景老家那么近,走若狭,渡过琵琶湖就能进京。有天时(足利义辉死了)、地利、人和(手上有现成的傀儡足利嗣知),除了加贺的秃驴拖后腿,还真的有一副统合天下的气象。
小平太应该把这事和细川春宫说明白的,虽然足利嗣知的存在感太低了,以至于以后就湮灭于历史之中。可觉庆和尚觉得自己乃是足利义辉亲弟,天生的将军继承人,他要是不死心,肯定还是会设法投靠畿内的诸侯,最好的目标就是朝仓家,而不是山内家。
甚至大概率,觉庆和尚会跑去他的好妹夫三好义继那里。三好义继那不过几千一万人的实力,可是三好宗家一门总领的名头之前还很管用,呼啦啦就能叫五万人来跟着他干。加上又是足利家的亲女婿,料想总会帮一把足利义昭的。
……
上杉辉虎暂时回返越后,答应山内义胜的丧礼以及山内太郎继任礼时会再来山内。
送走了上杉辉虎,小平太迎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信使。
“在下明智十郎兵卫光秀,拜见藤原弹正。”明智光秀恪尽礼节的在屋外走廊上坐下行礼。
“你自何处来?所谓何事?”小平太当然很好奇,三日天下的大佬如今跪坐在自己面前给自己行礼,不由得多瞅了几眼。
“细川兵部遣我来告知山内宰相,山内羽林遗体已经妥善就厝于白河贺茂社。”
明智光秀在山内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山内义治也不在城内。好在细川藤孝临走前已经告诉他,如果没有门路就去找小平太和细川采女,这两位都是他的兄弟。
所以明智光秀就一路打听到了小平太家,并准备通过小平太拜见山内义治。
“兵部可有书信?”虽然早就知道山内义胜战死了,可知道了消息的小平太还是不由得一阵悲伤。
和山内义胜认识这么多年,一起扛枪打仗,一起喝酒睡觉。人家拿兄弟来对待小平太,小平太也和他意气相投。
如今听到遗体尚在,已经被收敛妥善以后,心放了下来。
明智光秀把细川藤孝的书信递给辰三,辰三又拿给小平太。小平太检查了一遍火漆印子,立刻让七规亲自送进城内,由山内主计转交给山内义治过目。
“如今京都情势如何?”小平太抑制住略带悲伤的心情,继续问下去。
“不太好……”明智光秀未语一言,却悲上心头。
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通确认攻杀足利义辉之后由于京都的大乱和火灾,立刻就退出了京都,留下一地的烂摊子。
随后毫无办法的朝廷方面,只能让摄津晴门、细川藤孝、一色藤长、仁木义长、和田惟政等五人组成临时的幕府机构。暂时处理京都的糟糕局面,安定人心。
京都的大火烧了半夜,又烧了半个白天。细川藤孝尽力扑救也没啥用,最后还是一场透心凉的大雨救了京都,不然有可能皇居内里都给他烧成白地了。
此时的上京下京,三分之一的面积过火,尤其是上京的公卿区,由于不合时宜的南风,公卿官邸过火五百余家。上京半毁,公卿流离失所和死者不在少数。
“洛中死者不下四万,贺茂川、鸭川上浮尸壅塞水流,难以计数。纵使点燃木香,于京中仍旧恶臭扑鼻,恐怕一场大疫难以避免。”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明智光秀说的悲伤至极,令小平太都深感悲痛。
“我已知晓,十郎兵卫稍待,随后我便会为你引见,你且在我这里住下,滨松殿有召,我会立刻唤你。”
小平太安抚住了明智光秀,他要进城和山内主计商量一下,如何派人进京去把山内义胜的棺木运回山内。
6.美浓稻叶山易主(为Agnostic加更)
明智光秀是不敢留的,纵使是天下第一等的人才,小平太也不敢留。
当然人家肯不肯留还是难说的事,毕竟凭明智光秀土岐源氏的出身,就算实在混不下去了,也会有附庸风雅的大名请他做个御供众,御咄众。武家贵族的身份摆在那里,拿来做个花瓶也能衬托出主人的高大上啊。
细川藤孝的信刚到驹场,山内义治就立刻派人回来传明智光秀觐见。
原本明智光秀还是白河留守役,算是京都的城门官儿。如今足利义辉死了,幕府处于崩灭的状态。这时节,他是既没有任务,也没有工资。完全成了一个突然下岗的工人,手足无措。
不过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很多奉公众失去了将军的供养,要恰饭的嘛。所以一时之间都星散了,倒是明智光秀这个临时投靠的外地人,反而忠心耿耿,一毛钱俸禄也没有,还给这个名存实亡的幕府跑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明智光秀的忠诚应该是远超其他的二五仔。
小平太派阿吉跟着明智光秀,也算是引导,一路去了驹场。
按他的说法,山内家在京都留守的士伍以及山内义胜的随从统共也就四十多人。当时山内义胜身边二十人,就活下来四个受重伤的,有个人身上扎了两箭,如今还躺着呢。
京里乱的很,也找不到好大夫,只能简易的包扎,用一点现成的中成药处理伤口,能不能活一概看个人的造化。
其余的留守山内邸的,听到御所遇警,大部分人都去支援御所。留守的几个人直接就死于洛京内的大火,连遗体都找不到。
去支援御所的,一多半被三好军杀了,就剩一个跟在细川藤孝身边的活了下来。如今守着山内义胜的棺木,照看一二。
能找到,分辨出遗体的,都已经送到了白河。也大致都安上了棺木,等待转运回山内。
不过如今京中死者枕籍,仅凭幕府残余的些许人手根本难以处理。纵使雇佣町民日夜安置,也难以抽出人手协助山内家把棺木送回。
所以细川藤孝借明智光秀之口,转告山内家,如今棺木的问题不大,但他忙的焦头烂额,实在没空处理。如果你们听到了消息,就赶紧派人来,免得京中动乱,发生什么不测。
如果只是山内义胜一个人的棺木,派几个壮小伙子,带上几根扁担,挑也给他挑回来了。可四十具棺木,起码要弄十几二十几辆牛车,才好拉回来。
最后决定让小笠原长政这个在京都呆过好几年的人带着牛马车辆上京,一行人还不能坐船走町,因为从町进京,要么过胜龙寺,要么过淀,反正都是三好三人众方的城市,根本过不去。
只能先坐船到尾张,然后过美浓、近江,直接进京。
……
给小笠原长政安排完车马人手,目送着他离开,小平太家里又来了人。
灰头土脸,衣衫破烂的纲利伯父一家。娉婷袅袅的侍女早就没了,只有颇为眼熟的那名老仆人,和两个粗使下人。
惯常使用的轿子也根本没有,男男女女挤在一辆牛车上。没有多少行礼包裹,个个都是风餐露宿的样子。
再一问,小平太的便宜爷爷秭小路纲兼,京都一场大乱,人又上了年纪,一口气没喘上来,不明不白的就闭了眼。
偏偏秭小路家又是遭了火,原本的庭院美宅顷刻间都化作了灰烬。本来就没太多积蓄的纲利伯父连给自己老爹买棺材的钱都没有,还是向其他也穷的死去活来的公卿们筹措来的。
也没能办什么丧礼,往城外北山一拉,找个和尚念了两卷经文就算完事了。
索性纲利伯父家口也不多,正室多年前京都一场瘟疫,和小平太的便宜爹一同死了。后来也没钱再娶,就只有一个侧室,剩下还有一儿一女。
儿子受不得京都的苦,吃了上顿没下顿,光飘飘的叙了一任五位,就跑去越前朝仓家吃闲饭了。倒是一直不曾和小平太相遇,也逃过了这一劫。
还有个女儿,不是正室原配生的,是侧室生的,也不是太在乎。不过毕竟是亲生的,又是公卿之女。如果没有傍上纲良叔父和小平太,大概率会在来过天葵以后卖给某个乡下名主做老婆。
纲利伯父一行也就这六个人了,没别人了。
他们千辛万苦逃到远江,知道纲良叔父是二俣城代,去投靠。结果纲良叔父带兵去骏河志太郡了,二俣城内没有做主的人,毕竟家眷都在府中城集住。
从城内留守的武士处千求万恳,纲利伯父一家才得了些钱粮,又颠簸了三天,这才到了山内。
“伯父实在是受苦了,到了山内一切有我。”
虽然屁的血缘关系都没有,但毕竟叫一声伯父。多几个人多几张嘴而已,这些年纲利伯父也替小平太传了不少消息,很是帮了小平太在京都传扬名声。
“小平太啊~~”纲利伯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这一路算是吃尽了苦头。他们一家就算在京都混的再惨,这般逃难的经历也是第一回。
“辰三,快吩咐厨房开火。”
“锅之助,回家去吧你母亲请来。”
“于龟,你也一样。”
家里骤然来了女眷,小平太这屋子里住的都是大老爷们,总要避嫌。请两个孩子的母亲过来,暂时帮人家洗个澡换个衣服什么的,这种事情男仆是不好做的。
但公卿终究是公卿,论理别人逃难,好不容易吃上一碗热汤饭,肯定狼吞虎咽。这一家人到还是慢条斯理,虽然速度快,但没有那种穷样。
小平太又看他们身无长物,细软衣物估计都丢在了京都的大火里,又派人去请绸布店的伙计来家里。一人做两身里衣,两身外套。替换之类的,总是要的。
“幸亏有你啊,小平太,实在是……”纲利伯父握着小平太的手,说不出话来。
“都是小事,还有什么必要的尽可开口。”
“没有没有,你这很好。你可不知道,路过浓州时,稻叶山城都被人打了下来,一片混乱,差点逃不出来。”
“美浓稻叶山!”
7.时事万般难预料
“美浓稻叶山?”
“美浓国齐藤氏三代之本据,人称天下其一的难攻不落之城,环城三匝,垒石叠城,雄踞山巅的稻叶山城?”
“是啊,就是一色京兆大夫(齐藤义龙)的稻叶山城。”
纲利伯父看小平太问的郑重,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确信的回答。
“尾张的织田弹正已经攻克稻叶山,雄踞浓尾了嘛!实在是威风赫赫,武功长名啊!”
小平太听到这个消息,虽然早有预料,藤吉郎墨俣一夜城之后,浓尾之间攻守之势大变。织田家咄咄逼人之势已成,齐藤家不过只有招架之力而已。
“嗯?”纲利伯父好像有点没听明白,歪了一下脖子。
“是安藤伊贺守与其娘婿竹中半兵卫重治夺取了稻叶山城,小平太你猜错了。”
“啊!竹中趁夜一十六骑夺稻叶山!”小平太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嗯?”纲利伯父又没听懂小平太在说什么东西,一脸茫然的看着小平太。
原来是之前齐藤龙兴将还属于齐藤方的人质大部分转移到了稻叶山城中,当时竹中重治的弟弟也在城内为质。
这都是很正常的事,如今美浓人心思变,齐藤龙兴对人质加强监管很正常。加上菩提山城城主竹中重元又是西浓的一股大国人势力,肯定要看管住他的儿子。
随后在竹中重治的安排下,以各种理由,今天塞进城内一个人,明天塞进城内一把刀。
等到前些日子,安藤守就大发二千兵马奇袭稻叶山城。城内的乱党趁机斩杀当夜的值守大将齐藤飞守,同时开始在天守阁、大手门、米仓橹等处肆意纵火。
城兵无人统帅,城主齐藤龙兴慌忙避难。这时候里应外合,城门被打开。安藤守就的兵马一拥而入,城兵四散,齐藤龙兴被人拥着往北浓逃去,去远藤氏等尚且忠心的豪族处避难。
此刻的安藤守就和竹中重治俨然以新任美浓国主的姿态向国内发布命令,甚至已经临时向寺庙和町人加征杂税,用于修补加筑稻叶山城,整备军势。
并且还在美浓街道设置关所,以美浓国主的身份向往来的商旅行人征收过税,一副新兴势力的模样,像是要有一番新作为。
除了加强自身以外,由于西浓众千丝万缕的关联,安藤守就并没有独坐大位。而是拉拢了西浓三人众的另外两位,稻叶一铁和氏家卜全,让他们一同参与国政。
使得在齐藤义龙时期实行的重臣合议制度恢复,大家一起做主。将齐藤龙兴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苗头的战国大名集权制彻底打倒,并将他的得力干将齐藤、长井、竹腰等人全部斩杀。
这就是一场赤果果的叛乱!是封建守旧势力对新兴战国大名势力的猛烈反扑,是为了维持自身利益,而毫无廉耻的一场叛乱!
纲利伯父当时就在城下,亲历了整场稻叶山城事变。加上又是文化人,受过这时代的高等教育,说话条分缕析,头头是道,叙述的详略得当,让人一听就明明白白。
“那伯父你来时,尾张的弹正忠殿下是何状态?”小平太很想知道织田信长的反应。
“尾张弹正?毫无反应,不对,不能这么说,尾张弹正侵攻伊势,一场大败,丢盔卸甲,正在重整兵势。”
得了,懂了,织田信长以为美浓还要点日子才能出成果,所以同时间展开了对伊势的攻略。北伊势的关、鹿伏兔、长野、峰、富田等国人蜂起反抗织田信长的侵略。并请求南近江六角氏的援兵,打得信长灰头土脸。
尤其是关氏抵抗的最为坚决,奋死守城,抵挡织田氏雄兵上万人围城攻略。关盛信亲自登城站在显眼处擂鼓助战,北伊势国人士气大振。
织田方的铁炮和弓箭完全射击不到关盛信,徒然使得北伊势国人的抵抗更加坚决。
随后仗着土生土长,熟悉地理,北伊势各族左进右出,右进左出,打得织田军疲惫不堪,最后一齐杀出。织田军先阵的泷川一益抵挡不住,率军后退。
后退变成了溃退,封建时代的军队就是这个鸟样,最后连织田信长也是被裹挟在乱军中一路跑回尾张。旗帜铠甲,兵杖粮秣丢失无算,士卒死者相枕于道。
堪为织田信长人生中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败,让他好好上了一课。
此后信长会改变伊势攻略的策略,这是后话,不去提,等以后有机会再议。如今信长损兵折将,小牧城下尾张国中举孝之家十之一二,恸哭之声日以继夜。
就算信长想对美浓做点什么也没有这个能力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美浓内乱,而无力插手进入其中渔利一二。
“原来如此,世事难预料啊。”小平太感慨万千,如此大好的机会织田信长也能错过,看来他倒也不完全是位面之子嘛。
“是啊,尾州国内也有些动摇呢。”纲利伯父感叹了一句。
剩下的就都是闲话了,没有什么再能让小平太感慨的事情发生。
也亏小平太新盖的屋子足够大,客房就有八间,拨出两间安置纲利伯父一家完全没有什么问题。而且家里多了一个小女孩,还多了几分青春的气息。
……
“回避!回避!~~”一阵马蹄飞踏的惊声传入屋内。
“什么人敢在城下纵马?辰三你去看看。”都快入夜了,怎么还有人这么急。
辰三急急忙忙出去,没多久回来就打听的清楚,回来禀报。
“听路人说是远江滨松的北大学所遣的使番,还有一名像是三河吉田城主鹈殿大人的手下。”
“有三河的消息从远江传来?”小平太还没消化完尾张、美浓、伊势三国的烂仗,三河又发生了什么烂事?
不应该啊,自从山内义治笼络东三河众国人豪族以后,东三河已经有两年无事了。
松平家康也应该在尽力平定西三河,收拢西三河的人心,强硬的打击松平道春(樱井松平氏)的叛乱啊。
8.松平家康意膨胀
使番飞骑入城,虽然战国时代四方烽火不息,但是如此紧急的传报一年也不过一两回而已。
“伯父且在此安居,城内恐要唤我。”小平太站起身来,看了看天色,恐怕今晚没法早睡了。
“你自去忙,这里很好。”纲利伯父对生活的要求确实不太高,有吃有喝,不用干活,有人天天和他吹牛比解闷就行了。
其实没有人给他解闷,给他一本汉籍,或者给他一个茶杯。他也能研究好几天,指不定还能研究出心得来。
……
入得城来,找到处理俗务的山内主计,还没开口询问,山内主计就主动招呼小平太坐下来。
把北大学和鹈殿长照两人的书信递给了小平太,显然不是什么威胁到山内家的大事,不然不会由山内主计自己做主拆开了。
等小平太展开书札一看,立马就明白了过来。还真不是什么大事,甚至可以说是小事。
以野田城主菅沼定盈、长筱作手城主奥平贞能、长设乐城主设乐贞通等人为代表的山家三人众的一部分人在松平家康的劝诱下,正式倒戈至松平方。
这使得松平家康构筑的冈崎城北部防御圈彻底成型,冈崎如今除了东面吉田城的东三河众尚关系不明之外,其他三面已经彻底克定,短短两三年,西三河已经被松平家康经营出如此成就。
上次酒井忠尚抗拒家康就国的战事就以松平家康的胜利而告终,包括酒井忠次和石川康正等人全部向松平家康降服。
如今西三河除了以樱井松平氏的松平道春为代表的反安详松平氏联盟以外,连北三河的山家三人众都已经开始站队。
西三河的国众没有办法再保持什么独立,要么跟从松平家康(织田信长),要么就是死路一条。
“使番何在?”小平太想要更加仔细的询问一下三河的局势,莫过于亲口问鹈殿长照派来的使番,起码比在这瞎猜强。
“你等等,我让人去传。”山内主计肯定已经先探问过了,但他也想看看小平太问些什么。
很快两名使番就上到了殿内,北大学的传令尤为熟悉,大村猪之介益次,以前给小平太做与力的步兵头。三河出身,估计就是为了方便山内主计询问,才派他来的。
小平太和大村益次点了点头,就略过他,询问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武者。
“不知贵介,乡贯何处啊?”小平太也没那么严肃,就随便开口问问人家老家哪里。
“在下本贯三州长设乐原!”那名年轻人知道小平太是山内氏的勘定奉行,家中的重臣,所以颇为恭敬。
“长设乐原,真是一个好地方啊!”
这地方谁不知道,但凡是个了解一点日本战国的人都知道,三河国北部最重要的军事战略要地,环绕着野田、长、国、设乐等城。一旦被信浓的势力得到,就可以直接从信浓发兵攻打三河冈崎城。
历史上的武田晴信上洛也是在三方原摧毁德川氏的主要抵抗力量,又进而攻克长城和野田城,将德川氏在三河的防御体系彻底破坏,以高屋建瓴之势,准备逼迫德川氏降服。
可惜嘛,也不知道是野田城里真的有个会吹笛子而且还正好又有一个人会打铁炮的。还是武田晴信真的身体极度恶化,反正野田城被攻克以后,武田家就退兵了。
但长地区还是在武田氏的势力范围内,武田胜赖听说长城发动叛乱,火急火燎的带着一万二千人就赶忙来镇压。
实在是长的地理位置太好,只要长在手里,就能直接威胁德川家康的统治,进而直接攻入尾张美浓,武田胜赖他不想丢。
最后的结果么大家都知道了,武田胜赖寡兵一万向织田德川联军三万四发动强攻,最后信浓众死伤枕籍,武田家国力开始衰退。
因为这个出身,小平太对此人产生了兴趣,不由得继续问下去。
“小的是长城主奥平氏一门同族,奥平新九郎贞纲。”
没等小平太开口,那人就主动自报家门。居然还真的就是出身山家三人众,三河的地头蛇之一。
“奥平作手原本以独立姿态存续,联结山家三人众,怎么突然投向松平三河。”
奥平贞纲面色稍稍变化,虽然有所迟疑,但还是说了出来。
“松平三河守之女龟姬已经允诺许配给奥平作手之子。”
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松平家康此刻本钱还小,没那么大的能量。为了拉拢山家三人众的旗头奥平贞能,居然直接豁出去一个亲生女儿。
“既然你们奥平氏即将成为松平三河守之一门众,你怎么会赶来通传此事?”
小平太心想你们家的奥平贞昌最后可是做了德川幕府十万石谱代大名,押的一首好宝,怎么还分出来个把人往山内来。
“族兄尚有其他思量。”奥平贞纲不过是奥平贞能分出来以防万一,保证家族延续的一枚棋子,也能借口不言。
懂了懂了,一切尽在不言中,两面下注,武家本色。
“好,我且问你,松平三河守治国如何?”小平太也不去纠结这个了。
“这,治国理政皆仰赖鸟居、石川等人,兵事则仰仗大久保、酒井等人。据闻松平三河守沉稳有谋,重视农桑。”
“如此这般吗?那不知三河一向宗之事,松平三河守如何处理?”
三河一向一揆可差点把松平家康给打个半死,这可是三河最大的一场肉戏。但是至今还没有发生,所以小平太很是好奇。
“一向宗?松平三河守已经颁下判状,准备对各寺院重新检地。”
“检地吗?三河守真是胆气壮阔啊。”
小平太不知道说松平家康是聪明好还是太膨胀了好,重新检定一向宗寺院的土地,就等于重新额定他们的年贡米以及僧兵数量。
如果检地十分严厉,那就等于开战!还是不留一份颜面的那种,真真是大胆非常啊!
9.三河一向总一揆
“三河怕是自此多事!”小平太故作深沉的说道。
“安详松平氏三十年前也曾克制西三河群雄,如今怎么会说乱就乱。”
松平清康以前起兵攻打三河吉良氏,以下叛上,很是聚集了几个二五仔,比如这次松平家康一入国就投靠的大久保氏。他拥有建立一个基础政权的最基本要素武士团。
有足够的武士团就能拉起队伍,就能镇压村社,收取年贡米,组织劳役,震慑宵小。
如非发生武士团遭到重大损失的事件,一般大名的统治不会发生什么剧烈的变动。当然武士团内部生变就是谁也救不了了,直接等死吧。
“当年松平安详背后可是骏河今川氏,数不尽的黄金大米,一点颓势都没有。而如今松平三河背后的织田弹正在北伊势丧败,无力出兵。 ”
“趁你病,要你命!”
小平太结合了一下以前的记忆,以及松平家康的动作,织田信长的丧败,可以断定三河一向一揆必然就要爆发。
三河的反安详松平氏势力将团结到一起,以樱井松平氏为旗头,掀起席卷大半个三河的大规模一揆。
表面上是三河的一向宗寺院对新领主松平家康的检地行为所不满,实际上就是三河地方对松平家康持亲织田氏的态度不满。
三河国在松平清康、今川义元时代和尾张的织田信秀连年征战。三河武士团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织田信秀的刀下,双方是有难以磨灭的血海深仇的。
如今松平家康安心做织田信长的后院看门狗,三河武士团除了部分没皮没脸的人以外,其他人肯定不满。加上大规模检地的导火索,整个三河如今就是一触即发。
“若是家中无事,这倒是插手三河的好机会。”山内主计叹了口气。
“世事难预料!”小平太可不这么想,松平家康最后可是挺过了这一关的,不仅直接掌控了大量领地,还获得了一支忠诚无比的家臣团。
何况山内家和松平家中间还隔着东三河的国人众,鹈殿长照等人虽然持亲近山内氏的态度,但不过是对山内义治服气而已。他们并没有家臣化,甚至外样化都没有。
东三河众还是独立的国人众,拥有一切的独立自主的权力。
指不定山内义治哪天死了,东三河众就会换一个新下家,继续他们自由自在的独立国人生活,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
山内主计就把两封书札以及自己和小平太的意见都写上,让长足众连夜送往驹场,方便山内义治随时检看。
……
此时的三河国内,由于松平家康连年兴兵,国内又战乱不堪,见识了铁炮大筒等新式武器威力的松平家康不断设法筹措资金,乃至于疯狂搜刮麾下的领民。
这次检地也主要是为了增加松平家康的经济收入,以及增强可以调用的兵力。
西三河与东三河不同,西三河的寺院主要属于一向宗,东三河的寺院主要属于曹洞宗。各自占有大量的寺产和僧兵,同时得到地方上的百姓和领主的供奉。
在连年征战的情况下,松平家康逼迫占据有庞大财富的西三河一向宗寺院缴纳临时的添派。
三河一向宗在权衡之后,同意向松平家康缴纳一部分的钱米。毕竟此时此刻允许一向宗传教的大名不太多,作为新兴的西三河领主,一向宗暂时还处于试探和交好的阶段。
可坏就坏在一向宗松了口,松平家的武士到一向宗寺院里征收米粮时发现寺院的米仓钱米堆积如山,而缴纳出来的不过九牛一毛。
这可把这些过着穷苦日子的小武士们气坏了,当时就管不住手,想要都带走。本来他们多拿一点,寺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回扣这种东西又不是哪里独有的。
可松平家的那几个武士,他全都要!
这下寺院不干了,这也是他们辛辛苦苦忽悠信徒得到的钱米,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聚集起僧兵和信众就把前来征粮的松平武士给赶走了,自然也就惹怒了松平家康。
他听说寺院里钱米堆积如山,充分发挥封建领主的主观能动性,带着刀枪铁炮就要逼一向寺院就范,交出钱米。
而寺院内聚集着各讲各组的农民地头,松平家康厉行检地,把他们赖以生存的大部分农作物都给征收走了,等于逼迫他们去死。
多方因素影响之下,第一间寺院打起了“进者往生极乐,退者无间地狱。”以及“南无阿弥陀佛”的旗帜。在不生即死的逼迫之下,悍然发动总一揆。
在一向宗僧侣和不满安详松平氏统治的小地头的串联以及鼓动下,各地的一向宗信众以及受到苛捐杂税、检地逼迫的农民一夕之间,全部发动了起来,拿起武器,为了生存而斗争。
一揆在转眼之间就席卷了几乎整个西三河,松平家康在地方郡乡上设置的代官所、官厅、番所、驿站,全部遭到了一揆众的猛烈攻击。
整个西三河处处烽火,松平家康的基层统治完全瘫痪。四面八方的警讯都传到了冈崎城,令年轻的松平家康手足无措。
更加夸张的是原本驻扎在冈崎城内的许多武士和足轻,纷纷越城而出,听从神佛的号召,拿起武器向松平家康开战。
三河内所有的反安详松平氏势力大合流,所有的野心份子都临时投靠到一向宗的旗帜之下,口称为建立“地上佛国”、“百姓之国”而作战。
猝不及防的松平家康连冈崎城周围的军势都没有来得及进行动员,就惊恐的发现头裹僧巾的僧兵混杂着更多的起义农民杂兵,举着佛旗,颂着佛号,包围了整座冈崎城。
看着城下包围着城堡的一揆军,围绕在城外,一重又一重,一匝又一匝,密密麻麻,气势惊人。粗略看去,人数不下二万。
更为难受的是,由于大量武士奉公人的加入,一揆众的军事组织也和平时那种杂乱的一揆众完全不同,旗帜林林,阵列森严。
松平家康大难临头!
10.足利氏又丧一人
松平家康焦头烂额,小平太这边也没那么轻松,去往大和以及阿波的细川春宫和一色宫内都毫无消息,算算日子应该早就到达目的地了。
小平太照例七点多起来,家里的事务还是辰三在负责,虽然也买了两个仆人,但不过是做粗重活计的。实际的起居之类,主要还是辰三在照顾。
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哪个大名领主没有小姓众或者侧近众,换个名字而已。人家织田信长从十几岁开始到四十九岁命丧本能寺,让森家两代美男子照顾,信重至极。
七规也寄住在小平太这儿,作为小平太的持旗,别看六十贯的俸禄,之前家里也精穷。父亲一死家业都差点败落,索性小平太就让他把她妈和她妹妹阿容也一起带进府中城。
封建时代用人嘛,同乡同村越熟悉的越好,七规的母亲妹妹在家煮饭吃着也放心。至于他们老家的五贯土地,交给地头照看拉倒。
所以别看小平太的新屋够大,但住的人挺多,以后阿绫这个主母再住进来,那就满满当当了。
小平太从榻上骨碌着起身,早就候在外面的辰三立刻拉开障门。
后面的阿容端着水盆,给小平太洗脸,七规则把细毛刷和细盐给小平太端来刷牙漱口。兄妹两虽然也是军役众家庭出身,苦日子也过过,与在家种地相比,在府中城内的生活反而更轻快些。
擦完脸以后,神清气爽,如今的天气愈发闷热,信浓群山间的夏天也是一样难耐。小平太的厚棉中衣早就脱了,换成细罗里衣,不然等穿上外套,身上马上能捂出一身汗来。
辰三熟练的把小平太披着的头发散开,然后用一把牛角梳细细的梳理,帮小平太扎好发辫。
“诶,弹正你居然有白发了!”说着辰三轻轻一揪,把一根灰白的头发揪了下来。
“哎呦,你下手轻点。”小平太其实不疼,就是被人突然一揪。
接过那根白发,心下暗叹了一声,二十几岁居然开始生白发。最近实在是劳心劳力,看来早饭要多吃一碗,补一补。
说着小平太就站起身来,换好细罗里衣,也不着外套,就往外间去。
伯父一家都起来了,安静的坐在下手等小平太过来一起吃早饭。日本的习俗便是这样,虽然也有尊老爱幼的说法,但一家之中最尊贵的还是家主,纲利伯父虽然是长辈,此刻也要坐在下手等家主小平太。
几人一一问好,小平太尤为在意他这个妹妹,不过九岁的年纪。还是古灵精怪的年岁,虽然如今有模有样的坐在最下面,不过平时欢脱的模样还是显示出活跃的性格。
很难想象完全和宅男一样,除了喜欢和人吹牛批,看汉籍,玩赏名物,唱唱歌写写诗的纲利伯父会生下这么开朗的小女儿。
今天的早饭没啥花样,八分米二分麦的饭,甜煮的茄子,昆布味增汤,以及万年不变的腌萝卜。确实没什么好期待的,小平太先把汤端起来喝了一口。
其他人看到小平太动筷了,才开始吃起来。阿吉、七规、辰三作为家臣都是坐在下手一起吃的,至于其他人,就要等这一轮吃完才可以吃。小平太虽然不在意这种规矩,但时人却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索性也就不去管了。
“小妹以前可曾定下婚事?”可以担任三位殿上公卿的清华家的女儿应该不太愁嫁。
“尚未有香囊暗解。”纲利伯父说实话对于这个庶出的小女儿的关照不太多,毕竟不是嫡出的公家贵女,大概率会许配给一个其他羽林家或者地方上的小大名家。
“既然是我秭小路清华高门家的女儿,应当慎重择选。”
小平太一问没有许过人家,那正好。你不重视,我重视啊。
既然没有许人家,以后这个婚事就小平太来做主就好。平白给小平太一个妹妹,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虽然食不言寝不语是这个道理,但小平太在家吃饭还是随意的。一家人扯扯闲篇,谈谈天气之类的。
尤其是纲利伯父,他这个人宅归宅,但是也喜好交游,来这没几天,先是去试探了各家寺院神社的僧侣神官的虚实,把能和他吹高深牛批的人都留心记住了。
然后还拜访了以前在京中奉公的一些上了年纪的武士奉公人家,把能连歌俳句的好手也记了下来。靠着小平太这个山内氏勘定奉行的名头,每天和人吹牛批,日子过的也十分优游。
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吃完早饭各自散去,小平太还要登城奉公,如今的事物不太庞杂,小平太主要是作为山内主计的参谋。
入得城来,阿吉要站班,锅之助和于龟两个小跟班则抱着小平太的村正和短筒在城下的矢仓橹里面等小平太下值。
先次遭到重创的铁炮众也要徐徐恢复,原长政和七规正在设法补充招募人手,但是铁炮一时难以凑齐。所以至今一多半人还是持缱训练, 没有铁炮拿来训练。
“小平太,春宫和宫内离开总有十几日了吧。”山内主计翻着簿册,和小平太说着。
“嗯,差不多有半月了。”小平太看着一份伊那郡某乡的文书,某村地头天命已尽,家中只有一个女儿,是否允许把他女儿嫁给他弟弟,保证这个提供乘马一人,持缱三人,弓二人,阵夫三人的地产平稳过渡。
在现代看来这简直是令人发指的行径,但在这个时代却被众人所接受。山内主计已经在上面花押书判,确认了此事的。并要求郡代小西原左卫门关注这个奉公人家庭的平稳,保证他家的军役不断绝。
小平太也认可此事的执行,换下一份文书继续查看起来。
两人之间只剩下翻动书页的声响,办事一点也不拖沓。
“咚咚咚咚咚……”重重的脚步声透过木地板突然传了进来。
“都内的细川兵部传信来。”一名侍从交上一封包裹完好的书信。
山内主计接了过来,划开信封,一目十行,才不会几十秒,脸色从平缓急变为惊恐。
“相国寺等持院院主周和尚遇袭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