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幕 永恒 XIV
交错的冰隙幽深蜿蜒,犹如巨兽的血管错综复杂分布在冰川之下,只是内里没有血液脉动,只有漆黑与寂静,水滴从数尺长的冰棱下滴下,偶尔发出叮咚的响声,打破这无声寂寥。
一个突如其来的脚步声闯入了宛若梦境的安静中,跌跌撞撞,脚步声好像是被追赶着,又好像是追赶着什么,它穿过一个连着一个的冰窟,然后一个少年映入视野,少年皮肤黝黑,浑身上下的衣物破破烂烂,还带着血迹,但长长的乱发下一双眼睛散发着灼目的光彩。
亚鲁塔粗重地喘着气,自从进入染霜森林以来,身上的剑伤一直未好,高烧持续不退,周围的景色在他看来时而清楚,时而模糊。病情加重的时候,冰蓝色的柱子甚至在他眼中产生了重影,但冥冥之中,他总是能看到那道时远时近的身影。
那好像是个人,但永远只有一个背影,两周以来,一直漂浮不定地始终走在那前面。渀佛有一种魔力督促他越过森林、冰川,始终追随在那后面,一直来到这里。
但亚鲁塔已经头痛欲裂,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能记住的东西不多,但他至少还记得父亲,还记得姐姐,还记得那日死在了染霜森林之外的猎人:当时他蜷缩在马车下面,感到胸腹上的伤口血流如注,身体越来越虚弱,轻飘飘的,渀佛就要这样失去一切知觉的时候。
一个声音进入了他的脑海。他只记得那是一个中性的、毫无感情的声音:
“想活下去吗。凡人?想活下去就站起来。”
“救我……救救我……”亚鲁塔记得自己迷迷糊糊中呻吟道,但没得到回答。他竭力咳嗽起来:“你要救我?”
“我救不了你,但有人可以。”
“……”亚鲁塔张大嘴,感到几乎已经呼吸,更别提说话。但随即,一股冰冷的气息从他心口弥漫开来,让他恢复了些许神志。
“你必须来找我,来到我身边,你只有听从我的吩咐,才能自救。”
“在这期间。我会暂时给你予庇佑,但你的时间不多。”
亚鲁塔身体中注入了一丝力量,他勉强睁开一丝眼睛,看到一个巨大的、淡蓝色的虚象站在自己面前。那就像是个幽灵,但他没力气抬起头去看对方的面孔,只能看到那宽松的长袍。
“你为什么要救我,其他人呢?”
“你和你姐姐,或许和第十二个传承有一些渊源。不过这不是关键,你需要我的帮助,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姐姐?”亚鲁塔听到这个词,激动起来:“姐姐她还活着……?”
“她死不了,有人会救她。”
“我呢,我还能见到她吗?”
“不用担心。你总会和你的姐姐重逢的,只要听从我的吩咐——”
“可你究竟是谁?”
“我是水晶,你们凡人喜欢这么叫我,但我更喜欢我本来的名字,‘露克西斯’,不过你看到的并非是我本身,只不过是一段讯息;我很难和你解释,但你只需要明白,你需要我的帮助,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你需要我的帮助?”
“是的。我需要你到我身边来。”
“身边,你不就在我面前吗?”
蓝色的人影并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转过身。亚鲁塔感到身体似乎正在加速恢复,而他心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鬼使神差一般,让他那么迷迷糊糊地跟了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森林中。渀佛没有任何注意到他们,他从那些安列克手下的黑骑士身边经过,后者惘然不觉。然后他们穿过森林,穿过山谷,穿过雪原与冰川,没有遇上一头魔物,此后的每一夜,那个蓝色的身影都会再出现,在他前面不疾不徐地走着,距离飘忽不定。
就这么日复一日,亚鲁塔忘记了周围的环境,甚至忘记了饥饿与寒冷,也忘记了时间,但逐渐对方越走越快,留给他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亚鲁塔,你得快加速度了。”
“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少年也渐渐发现了。
身体已经越来越沉,一直未好的剑伤就像是一道痛苦的烙印一样时时刻刻牵扯着他的神经,步子不再如同初踏入森林时一般轻快,思维时而清醒、时而浑浑浊浊,亚鲁塔每天的大多数时候只能保持着有限的冷静,视界在他眼前变得越来越狭窄,周围的景物一点点暗下去,终于有那么一刻。
他看到前面那个蓝色的影子消失了。
他脚下一软,忽然沿着冰层的一侧滑了下去。
黑暗中传来一连串碎冰滚落的响动,随即很快又重归于寂静之中。
……
“醒醒,快醒醒,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醒醒——”
“我需要你的帮助。”
布兰多猛然睁开眼睛,苍白的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什么时候了——’他有些迷惑地抬起头,头顶上冰层始终呈现出一种瑰丽的幽蓝色,耳边远处回响着被称之为‘朱庇斯的絮语’的啸声,那是寒流穿过北方一道地峡发出的声音,峡谷的一头正好有一条巨大的冰川连接着地下。
这声音经年不息,但其实还在很远的地方,它常常让人错以为是地下的深渊之中锁着一头号叫的怪兽。
布兰多疑神疑鬼注视着洞穴深处一会,眼神幽深得像是一个化解不开的谜题,他拢了拢并不显得紧实的毛毯,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梦。
他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中到许许多多人穿过一片闪光的雪原,他们穿着古怪的衣服,黑白相间的长袍,骑着无翼龙,他们身边逐渐出现了那些黑色的、巨大的、犹如方尖碑一样的建筑,建筑上散发着奇异的金属光泽,布满了蜘蛛网一般的水晶网格,布兰多认得那些都是米洛斯的残骸——据说愈往冰川中心,这样的残骸也就越多。
布兰多在梦境中看到的这正是这样的场景,他看到那些人穿过这些来自上古的遗迹,来到一处巨大的裂峡边缘,他们在那里举行了一个盛大的祭祀仪式,将奴隶推下山谷,然后又将一个巨大的闪闪发光的盒子丢入深渊之中。
时间在冰川中缓缓推移着,他看到那些人随后定居下来,与冰原上的穴居人为邻。但他们中忽然产生了争执,然后是分裂,征战,从内部分为两派。
失败的一方继续往北,而剩下的人则留下来,好的光景不再,许多老人都冻死在冰川之上,年轻人则试图离开冰川前往森林中,但他们依次倒在迁徙的路上。
只剩下少数人——
他梦到的那个人就日复一日地守望在冰川上,亲眼看到族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死亡像是瘟疫,最后落到他自己身上。
布兰多模模糊糊还记得自己在梦境中看到的最后一个日出,太阳从西方升起,红而巨大,天地都变得血红,渀佛像是征兆着什么。
布兰多收回视线——
洞穴内安静无声,所有人都已睡下,在布兰多视野远端有一团亮光,那是篝火,现在应当是后半夜,那么在篝火那里守夜的就是梅蒂莎与夏尔,他甚至偶尔可以听到低细的交谈声从那边传来。
但布兰多并未打算起身,他一个人静静地靠在黑暗中,有些不明白自己那个古怪的梦境代表着什么含义。等他完全冷静下来,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在梦境中看到的场景可能是当年敏尔人亲眼所见的一切,而他看到的那些人,很可能就是穿过这片冰川的敏尔人。
敏尔人在圣者之战末期被吉尔特驱赶,时间上差不多是chaos.1024年左右,也就是还要在金蹄之年以前,比符文与剑的年代还要早,那之后没多久就发生了上一次大魔潮,根据经书上的记载,那一次灾难全大陆的人口几乎都削减了三分之一。
那是圣者之战后沃恩德经历的最深重的一次灾难。
他忽然记起自己在梦中看到那个红而巨大的太阳,想起了黑之预言上的一段话:血从天空上降下,灾难由西向东而止。
那不正是形容上一次大魔潮么?
可他为什么会忽然梦到一千年之前发生的景象,布兰多自己也不明白,他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他又记起梦中敏尔人丢入深渊的那个像是金约柜一样的盒子,他隐隐感到自己做这个梦可能和这个盒子有关,可关于这个盒子里有什么,他却一无所知,历史上也没有相关的记载。
布兰多轻轻吐了一口气,心中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又升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四周寂静无声,冰窟就像是在一个沉睡的巨兽的体内,有时候安静得令人心悸。但布兰多警觉地巡视四周,他分明感到漆黑中始终像是潜藏着一双眼睛。
‘布兰多,那绝不会是守护者一族——’
他忍不住侧过头,向阿洛兹睡觉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想起下午两人之间的那番对话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幕 永恒XV
自从巴贝尔要塞之战后,守护者一族的说法便流传开来。传说守护者一族始终在某个隐秘无人所知的所在,守护着来自于上古时代神民的知识,他们是一支特殊的黄金之民,为狂怒之龙阿尔弗斯所创造,但争端重启之日,他们就会回到大地之上。
“但其实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安列克冷冷一笑:“那只是凡人编出来宽慰自己的传说罢了,真正的守护者一族从来没有存在过,凡人的知识遗失了就是遗失了,散落在大地之上,他们那些可悲的关于魔法与秩序认知的碎片——”
他说完这句话,便抬起头来,高耸的冰封的阶梯之上,通往一扇巨大的石门,石门上并无装饰,有些像是那些远古的要塞。
安列克在阶梯下伫立片刻,便与身边的随行者一起缓缓向上。
冰风呼啸,冬眠者圣殿的入口就矗立在眼前了。
“看来那头龙已经被我们绕晕了头了。”德贾尔忍不住说了一句俏皮话。安列克看了他一眼,看得他心中发寒:“神民为了对抗黄昏而创造出代理他们管理世界的‘龙’,白金之龙巴哈姆特,战争之龙提亚马特,狂怒之龙阿尔弗斯,知识之龙水晶,元素之龙炽烈,灾难之龙苍蓝,‘龙’又创造出第一代战士。”
“血与火之民,既黄金的一代。传说黄金的一代各司其职,龙族掌握法则。敏尔人掌握力量。女巫掌握魔力,而知识之龙和狂怒之龙的创造物从来没有出现在大地之上过。”
“这就是这个传说的由来——”
“但事实上这不过是狂怒之龙阿尔弗斯与奥丁、天青骑士留下一个约定。”
“奥丁?”德贾尔微微一怔:“大人你是说黑暗之龙吧,他们约定了什么?”
安列克点了点头:“正是那个我们最大的敌人,可笑的是那些凡人给他取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奥丁从来不是龙,他也不需要作为龙而存在。”
“他们约定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和后来出现的白银的一代有关,奥丁始终在等待一个机会,尤其是自从世界之环分裂以来,神袛内部就有声音质疑创造出黄金之民是一个错误——”
“而在那之后。后续的传说是由布加人放出来的,但真实性令人怀疑,这个说法很有可能只是布加的巫师为了维持神圣盟约的合法性,而编出来的借口。”
安列克说完这句话。忽然沉默了下去:“真正留在这片冰川中的,根本不是什么守护者一族,很有可能只是米洛斯的一个残存的意志。”
“神袛的意志?”
安列克抬起头,看到沉重的石门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眼中灰暗的色彩却始终不变。他有些不屑地笑了笑:“不用担心,装神弄鬼罢了,一个失去了自己在天上的王座的神,没什么可怕的。米洛斯的意志在这里,更能说明那个传说是真实的,我们很快就有幸见证这一切——”
他回过头。脸上充满了扭曲狂热的色彩:“……黄昏之龙可能从来没有被击败过。”
……
布兰多忽然听到黑暗中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那个声音由远及近,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他警惕起来,反手抓住自己身边大地之剑的剑柄,眯起眼睛看向黑暗中那个方向。
只过了一小片刻,他就在那边看到了一个人的轮廓。
“嗯?”布兰多微微一怔,因为他看到的正是猎人少女。“她这个时候在干什么?”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心想这个少女莫非是安列克留下的间谍,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安列克留下这个一个间谍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他愣神的当口。佩娅已经来到了他身边。猎人少女好像还没意识到布兰多已经醒了,她悄悄来到这位伯爵大人身边,轻轻出了一口气,好像很紧张的样子,然后才敢小心翼翼地看布兰多一眼。
但就是这一眼。让她呆在了那里。她看到布兰多在黑暗中炯炯有神的眸子,正不解地看着他。
“啊……”佩娅几乎吓得一哆嗦。一时僵在哪儿。
“佩娅?你在干什么?”布兰多心平气和地问道,他有理由冷静,因为猎人少女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我……”猎人少女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她咬了咬下唇,黑暗中很难看清她的脸色,但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却透出野性和坚定。她忽然低下头来,用漆黑的眼睛与布兰多对视,然后有些害怕地靠近了布兰多一些,整个身子依偎下来,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脖子上。
布兰多一下呆住了,他感到佩娅的身体在自己怀里微微颤抖着,心脏怦怦直跳。但他不明白她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你干什么,佩娅……”布兰多被猎人少女的动作彻彻底底地吓了一跳,完全失去了之前的从容,他赶忙按住她肩膀,将她推开一些,仔细盯着对方的眼神。
他还以为这猎人少女入了魔,毕竟在黑暗的地下常常有些鬼魅会控制人心,但猎人少女的眼神是十分清晰的,只是内里蕴含的与他对视的神色难堪且羞涩,潜藏着一丝居然。
布兰多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将她放回去一些,然后坐了起来:“佩娅,你是不是想求我救你弟弟?”
猎人少女一只手抓着领口,浓密的黑色长发下那双令人感到真挚的眼睛睫毛一下垂了下去,她微微有些哆嗦,沙哑着说道:“领主大人,我梦到亚鲁塔了。”
“噩梦?”
佩娅害怕地点了点头。“我梦到他昏迷了过去。在冰窟里,周围有好多尸体。”她抬起头来,眼神中满是惊悸的神色。
布兰多松了一口气,他宽言安慰道:“只是个梦而已,佩娅,安列克没有杀你弟弟,你也看到了。”
“不,”猎人少女使劲摇摇头:“我看了,他就在离这里不远。我还听到那个声音,他让我们赶快去救他……领主大人。我……”
但布兰多却微微一怔,他忽然记起自己那个梦来,忍不住皱起眉头:“你也听到那个声音了?”
他看到猎人少女不解地看着自己,才解释道:“你梦中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声音?”
“我不知道,”猎人少女使劲摇摇头:“就像是在我心中一样,让我觉得十分暖和,让人想要相信他。”
布兰多这时已经确认这和出现在他梦中的声音是同一个,他皱起眉头,感到事态有些不同寻常。显然这冰川下面有什么东西想要让他知道什么,或者是带他去什么地方,它的力量或许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强大,所以才不得不借助这样的手段。
这样的桥段他在游戏之中并非没有遇到过,只是没有在真实的世界中这么感同身受罢了。他略微思考了一下。问道:“佩娅,你的梦境,你还记得那个地方么?”
“我记得,在一处深谷之中,离这并不远。”猎人少女赶忙回答道,她抬头,有些可怜楚楚地、希翼地看着他。
“我明白了,你去把其他人叫起来吧。”布兰多点了点头,他舀出怀表看了下时间,虽然还没到天亮的时候。但人命关天,何况亚鲁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令他十分好奇。布兰多心中隐隐已经有了些猜测。
佩娅漆黑的眸子好像一瞬间被点亮了吗,她十分感激地抬起头来,但随即赶到不妥。这位猎人少女又谦卑地低下头去,跪在布兰多面前。双手捧起布兰多的右手,在他的手指上吻了一下。
这个吻和男女之情无关。而是仆人对于主人卑微的感恩,猎人少女抬起头来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道:“骑士大人,您的庄园里还差一位猎人么,我、我父亲曾经是这一带最杰出的猎手,我自小和父亲学习成为一名优秀猎人的本领,相信即使比起那些最为老练的猎人来也丝毫不会逊色——”
“佩娅……”布兰多有些尴尬:“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帮你的。”
“不,不!我、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只要你一句吩咐,佩娅什么事情都愿意为你做。”猎人少女在他生前跪下,低声恳求道。
不得不说,猎人少女是有说这样话的本钱的,除了皮肤有些粗糙,漆黑的长发有些污浊之外,她的美并不逊色于布兰多在任何地区见过的女人。何况佩娅身上有一种野性的美,这种美好像潜藏在她充满力量感的身段之中,随时都会随着她的动作而爆发出来,充满了张力。
让这样倔强的女性说出这样哀求的话来,布兰多看到猎人少女跪在自己身边,虽然心中感到十分别扭,但说一点没有心动不是不可能的。他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摇摇头:“佩娅,你是我们的向导,我说过若有机会会救你的弟弟,这是我的承诺,不要让我犯错,好么?”
猎人少女微微一怔,她有些不解地退开一点儿,但怔怔地看着布兰多,好像不明白布兰多为什么会这么说。布兰多很难和他解释自己和其他贵族有什么不同,只能尴尬地对她笑了笑,这个笑容不同于佩娅在其他任何贵族身上见到的,或者轻蔑,或者贪婪,令人不安。
“去吧,”布兰多这才答道,之前一幕实在是太劲爆了一些,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啊。他忽然有些羡慕起那些该死的贵族来,这种羡慕化为一种愤恨,最后化为命令的口气说道:“快去把其他人叫起来,让大伙儿准备出发,你弟弟还昏迷着呢,你忘了么?”
“谢谢你,骑士大人。”
布兰多看着佩娅退开,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有另一个问题厄待解决,他转过头,对着黑暗中说道:“看够了么,诗朵小姐,你休息好了的话,我们可要准备发出了。”
他本来以为这句话一定会吓退那个一直在悄悄偷窥的学者小姐,但没想到诗朵却比他想象中大方得多,她在那边礼貌地对他一笑:“布兰多先生,他们说你是先古贵族的典范,不过在浪漫一项上,你可差得远了,面对一位高贵的、愿意自我牺牲的美丽的女士,你竟然选择了拒绝,真是令人失望呢。”
布兰多一口水好悬没喷出来。
但诗人又说道:“只不过我很欣赏,伯爵大人,你让我看到了高贵的品格,它的名字叫做拒绝乘人之危。”学者小姐微微笑着,对布兰多一颔首,然后才缩回自己的帐篷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幕 永恒 XVI
就在布兰多一行人开始动身的同时,另一边,芙蕾雅正在银灰色的森林之中艰难地前行。他们与布伦德的人马汇合已有一天半的时间,但这丝毫改变不了他们的处境,森林中越来越多的苍白之子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为了应付这些可怕的野兽,他们不得不沿着森林往西北方向逃亡。
凌晨时分草草吃了点难以下咽的干粮,斥候骑兵又在森林外围发现了白狼的踪迹,队伍不得不再一次开拔,尤熙侯爵与那怪物好像对他们有莫大的兴趣,一直在后面穷追不舍。
但最可怕的还是那头怪物。
芙蕾雅检查了一下担架上正在发烧的阿莱亚与另外一名骑士,阿莱亚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开始发黑了——那些白狼发出的冰锥上似乎带有某种诅咒,可以延缓伤口愈合时间,并加速腐烂。芙蕾雅自己身上就有许多这样的伤口,她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把那种无时无刻的痛苦表现到脸上罢了。
而另外一名骑士,看起来已经完全脱水了,他只不过挡了一下那头银色的怪物,就好像全身的血肉被抽干了一样。
芙蕾雅亲眼看到那头类似人形的银色怪物被七八个黄金阶的克鲁兹骑士围攻,浑身是伤,但它忽然扑向其中一人,抽干了那人的血肉之后,全身的伤口便恢复如初。
她从未听说过如此可怕的能力,即使吸血鬼也没有。
当时那一战的骑士几乎全部留在了那里,只剩下眼下这位逃了回来。后来为了挡住那头怪物整支队伍又丢下了十多名骑士,甚至连那个叫做罗姬的女骑士也死在了那一战之中。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小佩洛,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名女骑士是他的未婚妻。
“风停了。”小佩洛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神色来,而是看着逐渐停止晃动的树冠,说了这样一句话。这几乎是几个小时来唯一一个好消息,但不好的消息时,没有风雪的时候。林地中的能见距离更远,气味也能残留更久的时间。
“可我们究竟应该往那边走,和伯爵大人、军团长阁下汇合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对方显然不打算给我们让路。”布伦德盯着地上昨天夜里画出的简陋的地图说道,不过区区两天,他的脸颊就消瘦了下去。也出现了深深的黑眼圈。
“继续往北边前进,”尼玫西丝答道:“他们不想让我们汇合,我们就如他们的愿好了。”
其他人皆点了点头,尤熙应当是希望削弱维罗妮卡与布兰多身边的力量,但在场的诸人此刻皆知布兰多身边的力量有多强,其实根本不差他们这些人。看起来好像折剑骑士团的主力都在这里了,但那边实力更强,芙蕾雅、布伦德、尼玫西丝以及小佩洛心中都十分清楚。
布兰多让布伦德带领所有的折剑骑士离开,未必不是为了麻痹对方,既然如此。他们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将计就计。
“尤熙侯爵还好,那头怪物好像是疯了,我不知道它这么穷追猛打究竟是图什么。”布伦德看了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的阿莱亚一眼,忍不住有些恼火地说道。
但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芙蕾雅身上,芙蕾雅自己也皱了皱眉头。布伦德不清楚,但最先和她在一起的人心中却了然,那银色的怪物明显是冲他们的指挥官来的。
只是没人知道,它口中那个所谓的战争女神的血脉究竟是什么。
“尼玫西丝学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芙蕾雅却回过头,小声问身边的女骑士道。尼玫西丝摇摇头:“我没听说过关于战争女神的传说。但只知道这一血脉似乎确实是和你有关系,布兰多应当也和你提过,但我和他一样,都不知道为什么那头怪物会知道这一切。也不知道它和你究竟有什么关系……”
这并不是尼玫西丝第一次这么回答了,芙蕾雅忍不住有些焦虑地叹了口气,她打开自己的背包,看了一眼静静地躺在里面的那块石板。
布兰多曾经说过这块石板会解答她的疑问,但至今为止她还是一无所获。
尼玫西丝看到芙蕾雅陷入沉思,她回过头对其他人说道:“天已快亮,既然外围已经发现了那些白色的畜生的动向,那么说明很快它们就会出现在这一带了。我们就沿着森林继续向西北方向兜圈子,为我们的领主大人和你们的军团长大人争取时间,各位有其他意见么?”
其他人没有发言,在之前两天的战斗中,尼玫西丝已经展示出了非凡的指挥水准,虽然还说不上让这些骄傲的年轻人敬服,但至少也赢得了他们的认可。
“我有一个问题,”只有小佩洛思考了一下,答道:“假如那银色的怪物又追上来这么办?”
这个问题让营地中的气氛一下降低到冰点,所有人都还心有余悸地记得昨天晚上那一战,折剑骑士团阵亡了近五分之一的骑士,仅仅是为了挡住那可怕的怪物。
尼玫西丝也显得有些犹豫,有时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计划是十分苍白的,那头银色的怪物至少也有要素开化以上的实力,不是他们这些黄金阶可以挡得住的。“走一步看一步吧。”她也只能如此答道。
但正是此时,营地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牡鹿!”
“牡鹿!”
所有人都在尖叫。“怎么回事?”在场的年轻骑士同时站了起来,一只手按在剑上向外看去,他们看到芙蕾雅像是触了电一样站起来。
未来的女武神抬起头,看到营地外不远处,森林之中昂然立着一头幽蓝色的雄鹿。
这一幕好像一瞬间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繁花与夏叶之年的那个夜晚。
蓝色的牡鹿看着营地中的骑士。摆了摆优美的脖子,像是在向所有人示意一般,它调转身形,然后缓缓向森林中走去。
“快,跟上它!”芙蕾雅好像如梦方醒,赶忙对所有人说道。
“等等!”
小佩洛一看那片森林,却眉头值皱:“指挥官阁下。那边是冬眠者圣殿。”
……
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后,露出后面漆黑幽深的空间,那像是一座黑曜石通道。整个通道的截面呈梯形,表面布满了一条条鲜红的折线。地面上沉积着一层薄雾,不过随着石门打开从外往内一涌而入的寒风。早已吹拂干净,露出下面黑沉沉的地面。
安列克随着霜冻的阶梯拾级而上,目光首先落在通道两侧那些横七竖八的骨骸上。这些骨骸泾渭分明的分成两类,一边身材高大的类人生物,还穿戴着它们生前的铠甲,那些铠甲造型古朴,上面布满了与这个时代审美风格格格不入的花纹。
这一类的骸骨所使用的武器大多是沉重的宽剑,或者是战斧,这些布满了灰尘的兵器上面还残留着来自上一个时代的气息,沉重而浑厚。仿佛每一把都是神兵利器,只不过上面的魔力早已随着它们主人的逝去而分崩离析了。
不过仍有一些侥幸保存完好的武器,安列克经过这些尸体,随手捡起一把斗剑,他稍稍注入魔力。吟诵出一个古怪的字节,只见那把斗剑整个变得明亮起来,通体闪电环绕,公爵大人随手一掷,那把剑就像是一束闪电一样射了出去,它撞在通道一侧的墙上发出震天巨响。然后反弹向一边,拉出一条漂亮的蓝白色的折线,又撞在地板上,叮叮当当拖出一连串火花,转眼就飞得不见了踪影。
德贾尔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斗剑命中墙面的地方竟然连一丝最细微的划痕也没留下。他忍不住变了脸色,问道:“这座圣殿究竟是用什么建造的,之前那一击配合那武器的增幅几乎等同于我全力一击了,这墙……”
“这可不是建筑,德贾尔。”安列克答道:“米洛斯殒落于此,是谁建造了这些建筑?敏尔人,还是克鲁兹人?他们都造不出来,不,米洛斯是狂怒之龙阿尔弗斯的从神,这就是他的躯体……”
“啊……?”
“你不要觉得奇怪,神袛为什么要按人类想象的样子塑造他们的形象,敏尔人的神话还勉强靠谱,克鲁兹人根本没有经历过上古那些惨烈的战争,他们知道什么?”
“他们在万物归一会面前也干妄称正统?不过是些乘机窃取了王位的小丑罢了,奥丁不和他们计较,但我们可不是那样的愚者。”
安列克的话语低沉地回响在这通道中,他缓缓经过另一类生物的骸骨,那些显然是狼。但它们的骸骨比它们现在在大地上生活的子嗣要巨大得多,这些狼的骸骨每一具都像是巨龙的骸骨,前肢粗壮,有两枚格外锐利的长牙,头颅上长有奇形的骨板与长角,这些就是所谓的古代种,埃希斯的第一代子嗣。
安列克欣赏着这些骨架,像是欣赏着艺术品一般,不过他并没有什么额外的企图,而是穿过它们。一行人沿着通道缓缓前进,后面跟着万物归一会的秩序之亡骑士,安列克看了一会,回过头对身边万物归一会的巫师们问道:
“你们就是在这外围发掘出那些东西的?”
“是的。”那巫师毕恭毕敬地答道:“这和黑之预言上的记载一模一样,也符合我们的某些典籍,米洛斯在这里与埃希斯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同时参战的还有主的第二军团。”
“第二军团?是晶簇?”
“不,晶簇来自第七军团,他们在极之平原上进攻大地之翼,根本不可能大规模出现在内世界。”
“在这里的应该是能族。”
“能族,埃希斯,深渊之底的那个名字,我越来越好奇了。”安列克忍不住眯起眼睛,他苍白的脸上已经开始出现了淡淡的条纹。
“您马上就能看到其中一位了。”
那巫师话音刚落,一座大厅已经出现在安列克的视野中。空旷的大厅中出现了更多数目的骸骨,但在这些骸骨中心,一具动人心魄的尸体不由自主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像是一头狐狸,浑身上下拥有具备惊人美丽的银色毛发,她漂浮在大厅中央,闭着眼睛,若不是已经了无生息,或许还叫人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微黯的寇华,这是埃希斯的大女儿啊……”安列克不禁喃喃自语:“没想到她竟然殒落于此。”
……
“领主大人,你最好来看看这个。”
布兰多顺着一层灰白色的坚冰从上面的冰层缓缓滑下来后,就听到先一步下去的梅蒂莎在下面喊道。他绕过一片密密麻麻的冰锥,看到梅蒂莎正半跪在前面一条幽暗的冰径入口处,在银精灵公主身边躺着一个人影,他起先还以为是佩娅的弟弟,但稍微靠近一些才发现不是。
那是一具骸骨,体格起码有六七米高,骷髅穿着厚重的铠甲,垂着头,靠着冰壁坐在地面上。它的致命伤应该是在胸口上,布兰多注意到这具骸骨胸甲上心脏的部位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击穿了。
“这是霜巨人的骸骨。”布兰多看了一眼那骷髅地体格就作出了判断:“看来史塔没有骗我们,这条路的确是通向冬眠者圣殿的。”
“他们是这座圣殿的保卫者么?”梅蒂莎小声问道。
“曾经是。”布兰多答道:“你要我看的就是这个?”
“不,前面还有更多类似的骸骨。不过不都是霜巨人的,还有一些奇怪的尸体,连诗朵小姐也认不出它们的身份来。”银精灵小公主答道。
“什么样的,狼?”
看到梅蒂莎摇了摇头,布兰多不禁好奇起来,众所周知米洛斯曾在此地与埃希斯一战,但这里除了霜巨人的尸体与埃希斯子嗣的尸体之外,还会有什么别的尸体?人类的?不大可能,布兰多知道那位学者小姐绝不至于在这种问题上犯错。
他示意梅蒂莎带路,然后跟着走了进去,很快他就在那些骸骨之间找到了一脸疑惑之色的学者小姐。
诗朵正盯着一具奇特的尸体出神
确切的说,那并非是尸体,也不是骸骨,而是一滩银色的、人形状的液体。这摊液体躺在七八具霜巨人的尸骸之间,身上还插着一把霜蓝色的斗剑,若不是这把剑,旁人或许会错过这具‘尸体’,只以为那是一滩冰水罢了。
“这是什么东西……”布兰多看到这东西,不禁也愣了愣。(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幕 永恒 XVII
银色的液体在布兰多眼中有些像水银,不过从周围霜巨人的尸骸分布与插在这它上面的剑来看,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应当是某种生物、或者说魔物的尸体。
“某种金属系亚种的泥形怪?”
“不,泥形怪的尸体显然不能保存上万年甚至更久,再说黄昏种之中也没听说过有泥形怪。”布兰多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在漫长的游戏经历之中,沃恩德的大多数怪物种类他都见识过——包括它们生前和死后的状态:野兽与人形类的魔物死后一般会留下尸骸,元素类会分崩离析重新回归本源,而恶魔一类的存在死前会被驱逐回本来的位面——死后变成一滩水的,只有刚死亡不久的泥怪或是水系元素(包括它们的冰系亚种)。
但眼前显然不是任何一种常理内的情况,布兰多从冰壁上滑下来,来到梅蒂莎身边,他在那滩银色的液体旁边蹲下来,伸出食指沾了沾。
但就在他指尖碰触到那液体的一瞬间,忽然像是触电一样收回手:‘水银’并不粘稠,感觉起来不像是生物的体液,更像是一种无机质,但让布兰多警惕的不是这个,而是他感到在他手伸进液体中的一刹那,有细微的力量流失的感觉。
布兰多寒毛直竖,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液体在吸取他的力量,并且仿佛是有意识一般。“小心,这东西有古怪。离它远点。”布兰多马上拉着梅蒂莎站起来。警觉地提醒道。
“啊——!”
正是此刻,忽然两人左边的冰窟中传来一声尖叫,布兰多回过头——那是学者小姐的声音。“诗朵?”他脸色一变。
“糟了,诗朵小姐说她有些好奇,带着茜一起过去检查其他的尸骸了。”梅蒂莎焦急地答道。
“该死!”布兰多果然马上听到交手的声音,然后是一声人体撞击在冰壁上的闷响,也不是知道是茜还是学者小姐中了招。但布兰多连续听到三下脚步声踩在冰面上的声音,脚步声很沉,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体格高大的雄性生物的步伐,绝非是茜或者是诗朵。
布兰多眉头一敛。在在梅蒂莎反应过来之前,转身向那个方向拔出长剑。黑沉沉的大地之剑才刚刚出鞘,冰窟方向银光一闪,一头古怪的生物映入了两人眼帘。
若是芙蕾雅在此。一定会惊讶得叫出声来,因为出现在布兰多与梅蒂莎面前的人形怪物浑身呈现流线型,银白色,椭圆形的头颅上没有眼睛、鼻孔与耳朵,只剩下一张裂开的、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发出无声怪笑的大嘴。
那怪物在洞口一停,显得有些惊讶,大约是也没预料到这个方向上会有其他人存在,但它忽然裂开嘴,右手向前一挥,如同流动的液态金属一般延展出五六米。形成一抹银色的刀刃向布兰多与梅蒂莎劈来。
那银色的刀刃像是一条闪动的光带,转眼就来到梅蒂莎面前,银精灵公主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支起长枪试图格挡。但布兰多却喊道:“小心。”一把将她拉向身后,同时大地之剑向上一挑,共鸣的力量从冰层下召唤出一道岩笋,将那银色刀刃撞了个四分五裂。
布兰多亲眼看到那怪物手上的银色刀刃撞在岩笋上,与坚硬的岩石一起像是瀑布一样散开,飞散成无数细小的银色水滴与碎石。但那些水滴落在地面,并不浸润渗透。而是形同水银般汇聚向那怪物身上,转眼就与之汇成一体,那银色的怪物马上又长出一支新的手臂。
“小心,这东西没那么好对付。”布兰多一只手护住银精灵小公主,这才来得及将后半句话说完:“不要与它有任何形式的接触。它可能会吸收能量维持自己的再生能力。”
“啊?”梅蒂莎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生态,忍不住微微张开小嘴。但怪物听到布兰多的话。却回过头,虽然它没有眼睛,但布兰多却意外地意识到对方是在看自己。
他心中骤然感到一股怨毒的杀意。
那银白色的人形生物稍稍一停,再一次扑了过来,动作快得惊人,它身形一动时就像是一道银光,不要说梅蒂莎、就连布兰多都差点丢失了目标。
“……起码有要素阶的肌体素质。”布兰多心中一紧,那东西事实上已经脱离了他的视野,但他看也不看,甩手就往回刺出一剑——一声愤怒的尖叫,布兰多感到自己的剑刃刺中了什么东西,他回过头,看到那怪物从肋下至胸口的部位几乎被一分而二,但它一只爪子捂着伤口,还在继续往前冲,眼看就要冲上另一边的冰坡。
“见鬼!”
布兰多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逃跑,好在沃恩德也不是没有类似的魔物,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反应过来,右脚一刹,右手已举起大地之剑向下猛击地面,一声沉闷的轰鸣,只见一条石龙以布兰多剑尖击地为起点,延伸出一条笔直隆起的线刺向那怪物身后。
那银色的类人怪物的速度快得惊人,但从地下刺出的石龙更领先一筹,一前一后,转眼之间既追至那怪物的脚下——大地之剑的共鸣特效传递的是等效于攻击者的全额伤害,也就是说这一击完全等同于布兰多的全力一击,轰一声巨响,从地面之下迸发而出的可怕冲击力直接将它炸上天,完全承受伤害的右腿也随之化成了无数银色的水花。
那怪物还在半空中翻转,布兰多马上松开大地之剑,举起右手,风后指环立刻开始储能。这位领主大人如同野兽一般呲牙,他高高抬起右手。并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符咒嘶鸣。
下一刻。
风弹旋转着喷射而出。顿时击中正在半空中的怪物,风弹几乎从那团银色的液体中央穿透,将它打了一个透心凉,形成一个明晃晃的环状物。
从那怪物越过布兰多,到它击飞,然后布兰多放出风弹,整个过程不过是眨眼的一瞬间。这之间爆发的战斗甚至让梅蒂莎都为之一愣,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布兰多完完全全展示出游戏之中的战斗天赋——银精灵小公主的反应稍慢了半刻,但仍旧完整地将整个战斗过程尽收眼底,她眼中忍不住爆发出明亮的异彩。
布兰多是个人类。如果忽略这位伯爵大人的爵位,他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他这一刻表现出的反应力,在梅蒂莎眼中已经完全符合银精灵普通战士的水平。
但若这位银精灵小公主如果了解到。事实上此刻的布兰多距离他全盛时期的水准还差得很远,甚至还略有退步,不知会作何感想。
事实上自从与艾伯顿一战之后,布兰多所遇到的敌人不是太弱就是太强,一直以来,他早就有些生疏了过去在游戏之中的老本行。
那怪物已经彻底被打烂,像是一团烂泥一样‘啪’落在地面上。布兰多满怀希望这几下能秒掉这东西,但事与愿违,那团银色的液体飞快地蠕动起来,几乎转眼之间就重新变成人形。同时向着冰坡上滑去。
它移动速度简直超越了常理,即使是被打烂时流动的速度也比冰川下奔涌的河水还要快上三分,等它重新变成人形的时候,已经在距离布兰多与梅蒂莎近百米开外。布兰多此刻即使是有心再追,也晚了一步,何况那东西的机体素质未必比他更差,两人的速度也不过在伯仲之间。
布兰多看到那东西三两下接近了冰坡顶端,忍不住大叫可惜。因为他已经看到那银色的怪物皮肤变得灰暗起来,就像是他之前看到那滩银色的液体一样的颜色,不再那么光鲜。这说明维持对方活力的魔力可能已经濒临枯竭了。
“可惜了,再有一下就好了!”他心中懊恼不已,但正是这个时候,他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冰坡顶端。
布兰多微微一怔,才发现那是克鲁兹人的王长子——那个骄傲地对他宣称。说自己叫做莱纳瑞特?奥勒利乌斯的年轻人,莱纳瑞特显然也在同一时间发现了冲自己奔来的怪物。他反应挺快,立刻从腰间拔出佩剑。
“小心,别碰它!”布兰多却清楚,那王长子也不过只有黄金中游的水平,实际战斗力说不定连黄金下游都不如,王室一贯习惯用一些非常的手段来培养自己的后代,但他们的实际战斗经验未必尽如人意,因此他赶忙提醒道。
但克鲁兹人的王长子的反应却冷静得吓人,他几乎在听到布兰多的提醒同时,后退一步,用长剑向下一斩,来自金之阶的力量向下注入地面,顿时削断了他身前宽达近五十米的冰层,冰层脱落之后,引起一场可怕的山体滑坡。
崩解的冰层与积雪正面压向那怪物,那怪物无计可施,只能一拳砸开一块巨大的冰锥,这一拳估计消耗了它不少力量,皮肤的颜色更显黯淡。无可奈何之下,它只得向上一跃,试图从滚滚落下的冰层上面跳过去。
但莱纳瑞特好像早料到它会这么干,他抬起头来,伸出左手,左手食指上的戒指白光一闪,一团风弹飞射而出正好击中了洞窟上方的一片冰锥。
轰一声巨响,那些冰锥连带着几乎半米厚的冰一起向下砸下来,这下那银色的怪物再也避无可避,直接轰一声被从天上给盖了下来,然后落入正在发生滑坡的冰体之中,滚滚向下,被推到布兰多脚边。
这一幕看得布兰多目瞪口呆,他忍不住抬起头看了莱纳瑞特一眼,心想这家伙的战斗风格怎么和自己一模一样,能借助环境的绝对不会亲自出手,而且冷静地简直吓人。
如果这是对方的第一次战斗,那就有点太可怕了。
“领主大人,他的戒指竟然也能释放风弹诶。”梅蒂莎忍不住小声地感叹了一句。
布兰多点了点头,他忍不住向这位克鲁兹人的王长子竖起大拇指,不得不说,之前的战斗实在是太漂亮了,若不是莱纳瑞特反应快,还真让这东西跑掉了。
但克鲁兹人的王长子看了他一眼,对于他的赞赏毫无反应,这男人板着脸,检查了一下冰坡的稳固程度,又转身走了回去。
“我靠……”布兰多好悬没被气死,他放下手,回过头对梅蒂莎叹了口气:“所以说我讨厌克鲁兹人,这些家伙脸上好像写着自大两个字,玛莎在上,你简直不知道他们的自尊心是怎么长的?”
“其实银精灵也差不多,领主大人。”梅蒂莎笑眯眯地答道:“克鲁兹人在我们眼里也不值一提。”
“是吗,我怎么一点也没感觉?”
“因为我们要保持必要的优雅,你看银精灵对人类微笑、彬彬有礼,其实他们心中是在说:‘愚昧的家伙,不知所谓。’”
布兰多忽然转过头。
他盯着梅蒂莎:“够了,梅蒂莎,我明白了……你别再对我笑了。”
银精灵小公主忍不住捂住嘴,咯咯咯笑弯了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幕 永恒 XVIII
梅蒂莎笑得直不起身来,布兰多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他更担忧茜和诗朵的状况,于是回头对这位小公主说道:“先别管这边了,先过去看看,诗朵和茜还在那边。”
银精灵小公主这才点点头,收起了笑意。
突如其来的遭遇战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布兰多有些担心这些纵横交错的冰层下面会潜藏着更多类似的混沌生物(黄昏种),不过他马上就打消了这种担心。
茜靠着冰壁坐下,脸微微有些红,因为领主大人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让她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其实肩头的瘀伤本身就没什么大碍,反倒是布兰多的举动让她心中怦怦直跳。
布兰多检查了一下红发少女肩头上的伤,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大碍。”
山民少女低着头,也轻轻出了一口气,不过她所感到轻松的显然和布兰多不是同一回事。
“对不起,茜,对不起,伯爵先生……”诗朵站在两人身边,双手交错抱着她那本厚厚的笔记本,有些歉然地看着两人道歉道。
“所以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维罗妮卡回过头打断她的话问道,她与梅菲斯特一左一右站在那片滑坡旁边——而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哈鲁泽、菲拉斯、夏尔与克鲁兹人的皇长子殿下已经将那些碎冰清理出来,当巨大的冰块被夏尔的法术移走之后,逐渐显露出积雪之下那具银白色的尸体。
布兰多看了那怪物一眼。那东西显然并不是因为冰层坍塌被砸死的,这具尸体的皮肤远没有它生前那么光鲜,而是黯淡发灰。仿佛金属的表面上蒙上了一层霜。
他心中忽然微微一动。
这东西是因为身体中的魔力被耗尽而死的——
不,说死有一些不太准确,确切的说它只是陷入了某种休眠的状态。一旦抽取到新的魔力,这东西说不定又会再一次复活过来。
布兰多皱了一下眉头,他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滩人形的银色液体,他在游戏之中从未听说过类似的魔物,甚至连近似的都没有,这种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不禁让人不寒而栗。
正在此时不远处菲拉斯吹了一声口哨,这位幸运的年轻人看着这具尸体忍不住有些惊讶:“哈鲁泽。皇子殿下,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东西有些像是失名之人啊?”
“失名之人?”莱纳瑞特?奥勒利乌斯不解地看着他。
“啊,我倒忘了,皇长子殿下你们从瓦伦登堡方向进入森林应当没遇到这些东西。总而言之,就是一些梦魇,不过和这怪物真是出奇的相似。”菲拉斯微微一怔。随即恍然答道。
劳伦娜在一旁认同地点点头:“是有一点儿。”不过她有些古怪地看了自己的未婚夫一眼,自从梦境之中经历过那样的场景之后,她实在不知道菲拉斯怎么能如此淡然地面对一个被自己‘干掉’的皇长子殿下。
“看来染霜森林徘徊的失名之人和这些东西脱不了关系。”布兰多答道,他心中也是微微一有些惊讶,琥珀之剑中布加人的典籍只对失名者的产生原因有过论述。但是蛊惑它们堕落却一直是个未解的谜题。
然而眼下看来,这个答案似乎近在眼前。
那东西的尸体正在融化,就好像是夏天烈日之下的融冰一样,银色的液体一股一股流淌而下,转眼就在它身体下汇聚成一滩银色的水洼,这一幕让布兰多的完全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他抬起头来,好像终于思考完毕,向诗朵问道:“你们是在什么地方遇上这东西的,诗朵小姐?”
“对不起……”学者小姐有些脸红,羞愧地答道:“我并不是在什么地方遇上它的,我也不知道应当怎么形容……认真说起来,它原本应当是死掉了的。”
“死掉了?”菲拉斯回过头,又有些惊讶看了看自己脚边正化为一池水银的怪物的尸体,他指着那东西问道:“你是说,这东西会复活?”
但布兰多打断他的话,直接跳过这个问题:“它是怎么复活的?”
“我有些好奇……就放了一枚魔法月长石在里面……”诗朵红着脸答道:“对不起,都是我擅自行动的过错,还害得茜为我受伤。”
她一边说,一边感激地看了茜一眼,若不是这位半龙少女反应及时,估计那怪物第一下反击就能要了她的命。
她是学者,可不是战士。
布兰多这才算是明白这东西的来历,难怪会从一堆上万年之前的尸骸中蹦出一个活蹦乱跳的黄昏种来,难怪这东西这么弱,原来是因为只吸收了一枚魔法月长石的力量的缘故。
魔法月长石虽然是中等品质的魔力水晶,但提供的魔力亦不过只有一个初入黄金阶的巫师全盛时期的水准而已。
他有些无奈,虽然不知道学者小姐是怎么察觉这东西会抽取魔法来自我再生的,不过这也太莽撞了一些,在黑森林之中,尤其是在这种地方,任何一个不小心的举动可都是会让人送命。
“诗朵小姐,现在你应当明白了,这里是冬眠者圣殿外围,你之前遇到的那怪物很有可能是上万年之前曾经与黄昏之龙一齐入侵这个世界的黄昏种,而且是上位混沌生物,它们的力量你我无法揣测,所以请一定要小心。”布兰多叹了口气,提醒道。
“对不起,伯爵大人,我已经知道了……”
布兰多看了她一眼,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斥责下去,对方毕竟还是个第一次参加探险的孩子。要知道他当年第一次冒险时,犯过的傻可比这个厉害多了。
“布兰多。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维罗妮卡听完这些年轻人之间的对话,这时才终于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布兰多摇摇头:“我从未听说过类似的生物。不过它们是黄昏种应当是肯定的。这些东西有点古怪,它们看起来不会真正死亡,而是进入休眠之中。它们会抽取外界的魔力,并缓慢的再生……”
“永生不灭?”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玛达拉的亡灵追求永恒,但它们说追求的永恒不过是所谓的短暂的不朽而已。这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是永恒的,那就是混沌。
万物归一会的信徒狂热地迷信这一点,他们认为信奉混沌,与黄昏之龙合为一体是唯一归于永生不灭的途径。
四大圣殿一直认为这不过是荒谬的无稽之谈,但眼下似乎就是一个现成的实例。
永生不灭的黄昏种。
冰窟中一时有点落针可闻的安静。
“这违背了……”维罗妮卡都有点说不出话来。
“不必迷信,这只是一个猜测而已。”布兰多盯着那些怪物。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这些上万年之前与霜巨人们正面交战的黄昏生物,在死后亦不过是沉眠而已,霜巨人是最骁勇善战的黄金之民,连它们都无法杀死这些怪物,布兰多很难想象在眼下这个时代还有人能彻底消灭这些怪物。
他摇了摇头,同时也在精神的世界中问道:“圣奥索尔大人。我知道你在,你见过类似的东西么?”
“没见过,不过我总觉得好像在那里听过类似的东西。”精灵御姐的声音立刻传来。
“你能确定么?”
“能确定就不叫‘好像’了,你是笨蛋么?”
布兰多耸了耸肩。
他只得对其他人出言安慰道:“不过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好消息,看起来它们并不是潜伏在这片冰川之下。而是殒落在了上万年之前那场惨烈的战斗之中,只要我们不去招惹它们,看起来问题应当不会太大。”
“上万年的时间,布兰多先生,你确定它们不会缓慢收集空气中游离的魔力而复活?”劳伦娜有些不解地质疑道。
“你们有在空气中感到魔力么?”布兰多反问道。
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怔,随即才发现这冰窟之中的空间好像干净得可怕,游离在沃恩德世界无处不在的魔力在这里竟然是荡然无存,维罗妮卡与梅菲斯特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只有布兰多稍显淡然——他早就从夏尔那儿了解到这一点了。
巫师对于魔力的敏感可比战士杰出得多。
“这是怎么回事?”菲拉斯第一个问道。
“封印。”维罗妮卡看了布兰多一眼,脸色有些凝重:“这就是冬眠者圣殿的封印,原来这座圣殿下面是封印着这些东西,隔绝了魔力之后,它们就永远无法复活了——”
“怎么可能!”诗朵听了这句话,忍不住瞪大眼睛:“军团长大人,这儿是米洛斯的圣殿啊,难道说连神袛也无法根除这些怪物?”
她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变,下意识地闭上嘴,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的样子——
布兰多看了菲拉斯和劳伦娜一眼,两人脸上都出现了凝重的神色,维罗妮卡也是一样,这位克鲁兹人的女战神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布兰多。”
“我在……”
“你说,安列克会不会想要在这里打开传送门,让硫磺之河下层连接魔力之海的部位与此地连通……”
“如果那样的话……”学者小姐的脸一下变得惨白。
如果那样的话,当这些可怕的怪物一旦被完全释放,当它们重新进入沃恩德世界,永远地挣脱了冬眠者圣殿施加于它们身上的枷锁。
布兰多想到这一幕,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他只能想到一句话:
归来的黄昏军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幕 永恒 XIX
在火把明暗不均匀的光线下,深蓝色的冰层形成一个拱状的腔形,低温让水分形成薄薄的雾气,仿佛也冻结了声音。dyzco----
“布兰多,”维罗妮卡的声音带着嗡嗡的回音,女士回过头,翠绿色的眸子表面映衬着闪烁的火光:“你认为安列克抵达这座圣殿中心大约需要多少时间?”
“半天,或者永远,这取决于安列克究竟有多了解这里,”对于维罗妮卡的问题,布兰多心中一片了然,他借着火把的光芒看向冰窟深处,眼神沉寂:“然而安列克的狡诈自有诗人的歌谣可证,他在高原之上行使他铁腕的统治,这样的人,会自寻死路么?”
“对于万物归一狂热的信仰会致使他如此,但未必会是愚蠢,我和那些家伙打过交道,我很清楚他们。”维罗妮卡看着他,答道。
“所以说我们有半天时间?”
“最坏的打算,是这样,或许更多,但不值得指望。”布兰多答道。
“我们能赶在那之前么?”
对于这个问题,布兰多并未回答,他回过头,他的目光注视在某个人——错了,某头龙身上。被他目光所关注的史塔一脸不爽,这个小胖子一边擦了擦嘴角的蜂蜜,皱着眉头嘟哝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这条路一定更快,我发过誓——”
“用什么来发誓?”布兰多仔细询问道:“比方说,用巴哈姆特脖子下第三枚金色的鳞片起誓?”
“啊。你这家伙!”史塔大叫道。在与黄昏的第二次战争中,中庭之蛇耶梦加德咬中巴哈姆特的脖子,那第三枚金色之鳞因而脱落遗失,就像是战士的伤痕即是徽章一样,或许是出于同样的心理,龙族将这片遗失的鳞片视作永世长存的勇气与荣誉的象征。
用这枚金色的鳞片起誓,所立下的誓言。皆是龙族最神圣的誓言。即使是对于史塔这样玩世不恭的家伙来说,亦不敢随意违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竟然让我立下神圣的誓言!?”小胖子气急败坏地叫道。
“可更为不幸的是在下不是么。你为我打工,我却要让自己的员工立誓才能相信你的话,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不幸的老板么?玛莎在天上注视着这凡世间发生的一切。但已经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了。史塔,有人也让我别轻易相信你,你自己明白为什么——”布兰多看了小母龙一眼,然后才缓缓开口答道。
史塔张了张嘴巴,然后才呐呐地答道:“那是对于敌人,那不是撒谎……”
“既然不是撒谎,那么立誓也无损于任何人的荣誉,不是么?”布兰多微微一笑,旁边站着的诗朵、茜觉得这一刻这位伯爵大人的笑容才真像是一位贵族、一位领主。
自信,暗藏狡猾——
“好吧。好吧,”史塔当着所有人的面沮丧地答道:“我以龙神的第三枚鳞片起誓,这一切都是真的,这条路一定会是最快的捷径,我敢打赌我们一定会赶在那人类老头儿前面。只要——”
“只要?”
“只要没走错路的话……”史塔小声嘟哝道。
“你不会故意带错路吧?”布兰多看着他。
“够了,我知道了!”小胖龙差点被布兰多搞到有些神经质起来,忍不住愤愤地尖叫道。
布兰多向维罗妮卡回过头,意思是这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女士有些责备地看了他一眼,在她看来为了这点小事而得罪一头巨龙未免有点太得不偿失了。
虽然这头巨龙还很幼小。而且行为有些古怪。
“我们必须阻止安列克。”她答道,这句话让她身后的诗朵、劳伦娜皆点了点头。
但布兰多却想起一个问题来。他抬起头来,看向诗朵:“学者小姐,是什么原因促使你用魔法月长石去激活那些液体怪物?”
诗朵被布兰多的目光吓了一跳,她纤细的眉毛微微抖动了一下,像是蛾子的羽毛一样,但很快镇定了下来:“我、我真的只是想要试一下激活它们。”
“托尼格尔伯爵,”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皇长子出声了,莱纳瑞特看了布兰多一眼,淡淡地提醒道:“诗朵小姐是图恩家族的后裔,要我向你提醒一下我们克鲁兹人的荣誉是用什么来捍卫么?”
布兰多转过身:“以前是铁与血,现在是傲慢与偏见?”
“好了,你们别吵了。”诗朵轻轻叫了一声,打断两人:“伯爵先生?”
布兰多摇摇头:“我并不是怀疑你什么,诗朵小姐,我的问题是,你怎么会忽然想到用魔法月长石来激活它们。”
诗朵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内里记忆的火花一闪即逝,她仰面抬起头来:“对了,是这样,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一些东西?”
“一些……很古怪的发现,你们一定想要看一下,”诗朵停了一下:“对不起,之前太过紧张,一时忘了提。”
“没关系。”不出所料,布兰多回过头,他皱起眉头,目光沿着火把的光沿着冰壁蔓延的方向一直延伸进黑暗之中。
他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
冰窟的另一头——
年轻领主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一半沉浸在黑暗中的骸骨,那具骸骨高五尺多一点,其他的也不会超过六尺——这显然不是霜巨人的遗体。
他将火把放低一些,跳动的光像是水纹一样沿着冰面荡漾开来,映出骸骨的全貌。第一具骸骨穿着长袍,长袍像是一张纸似的冻结在地面,布兰多在它旁边蹲下去。用手撕下一片来,布料有些奇怪,不像是棉布。
“这是纶沙亚麻布。”诗朵的声音,她显然早已经检查过这些遗体:“倾斜的纹理是它们最显著的特点——”
“你很熟悉?”布兰多头也不回地问道。
“不,伯爵先生,对于纺织业与衣料的发展并不是我的知识范围,只是……”
“只是它很有名。”布兰多胸有成竹地接过她的话。
诗朵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位伯爵大人。
“这些死者是人类?”维罗妮卡忽然问道。
“可人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劳伦娜有些奇怪地问道。
“或许是探险者。”菲拉斯自信满满地提出自己的看法:“这些人在于各地都非常有名,遗失在古代遗迹之中的神秘未知像是致命的毒药一样吸引着他们飞蛾扑火,我看过不少这类故事。”
“这不是一个故事。”劳伦娜直板地击碎了他的幻想。
“可是……”
“劳伦娜小姐说得很对。吸引探险者们的是财富,是贪婪而非梦想令这些人前仆后继。”梅蒂莎的声音淡淡地答道,她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在我们那个时代。有很多探险者其实与盗墓者是并不分家的,他们的名声并不好。”
“现在也一样。”劳伦娜白了自己的未婚夫一眼。
菲拉斯撇了撇嘴,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些人并不是探险者,对么?”维罗妮卡不用参与年轻人的争论中去,她来到布兰多身边,低声问道。
“他们身上一个样式的甲胄不就说明了一切么,”布兰多回过头,有些好笑地看着明知故问的维罗妮卡:“我不信大人你会看不出这一点?”
“他们是军人,但是那一边的?埃鲁因人,还是高地骑士?”
“都不是。”
“都不是?”
“看到这个了么?”布兰多拿起手中的碎布片。晃了晃。
“亚麻布?”维罗妮卡皱起眉头,这位军团长女士似在思考,但一页亚麻似乎很难引起她什么联想,只能将她陷入思维的迷宫之中。
好在布兰多并不打算再多浪费时间,他只是卖个关子就答道:“纶沙亚麻只在银色海湾北面才有种植。它所作的布料早已不是现今的主流,但这的确是一种非常有名的植物。”
他将那片布料放到诗朵双手捧着的书页上,“诗朵小姐,你来回答吧。”
“我……纶沙亚麻出名是因为敏尔人曾经广泛种植它们,用它所作的布料曾经是敏尔人王朝衣料的主材。”诗朵楞了一下,但马上回答了出来。
“敏尔人?”维罗妮卡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置信:“布兰多,你是说这些人是敏尔人。”
“敏尔人本来就是人类,现代人类是他们的后裔,无论是克鲁兹人也好,埃鲁因人也好,山民也好,其实从外貌与身高上来说,与敏尔人也无异——如果他们都变成骸骨了的话。”布兰多答道。
“你是说敏尔人曾经来过这里,他们穿过冰川那个传说是真的?”
“谁知道呢……”
布兰多脑子里忽然回忆起之前那个梦,那条巨大的裂峡反复呈现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地仿佛触手可及,身穿黑色亚麻长袍的敏尔人在裂峡边上跳着古怪的舞蹈,然后有一队祭祀扛着一口金色的箱子走了上来。
他们在高声吟诵着什么,但声音无法穿透梦境,模模糊糊,最后那些人齐声发出一声高喊,将那口箱子丢下了裂峡谷。
布兰多摇了摇头,才叫这个幻象从自己脑海中驱离。
他本能地感到这些死在这里的敏尔人,可能和自己梦境之中所看到的一切有某种神秘的联系。只是他不愿意考虑太过,沉默了一会,回头问道:“诗朵,你还在这些人身上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他们的铠甲与武器都失去了魔力,还有这个……”学者小姐走过去,从每具尸体身上取下一个小口袋,那些东西应当是他们的钱袋,诗朵一只只将钱袋打开,然后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那是许多小粒的钻石,但黯淡无光,看起来更像是玻璃制品。
“敏尔人用魔力水晶来充当货币,但这些水晶中的魔力早已逸散了。”布兰多看了一眼这些钻石,就明白了诗朵的意思,他答道:“不,这些魔力应当是被吸收了,所以你怀疑——”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冰窟中东一滩、西一滩的银色液体。
诗朵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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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幕 永恒 XX
布兰多听完诗朵的话,右手按上哈兰格亚略微有些光滑、冰冷的剑柄,默默将之前收回韧皮剑鞘之中的大地之剑重新拔出来,黑沉沉的剑锋脱鞘而出,隐隐透出一丝如山如川厚重的气息。
他扬起头,将整个冰川下纵横交错的地底世界尽收眼底,在他周围,维罗妮卡、梅菲斯特包括小母龙都作了相同的举动。
冰窟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下,一时间只剩下武器锵然出鞘的声音。
这些敏尔人显然是在黄昏的年代之后来才到这里的,先古之民们皆身亡于此,杀死他们的会是什么东西——不言而喻。
敏尔人尸骸上散失了魔力的装备与水晶亦从侧面证明这一点。
“诗朵,之前那东西在你复活它之前,你确定它是处于休眠状态?”布兰多并未回头,只提了一句,平淡的声音并不高亢,融入冰层,既被吸收,消失得无影无踪。
诗朵在他身后点了点头。
皇长子莱纳瑞特右手抽出长剑——剑萼上金色雄鹰的徽记映着火把的光芒,熠熠生辉,他有些黝黑的脸膛上并未有太多多余的神色,眉头低垂,好像是在阐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也就是说这这冰川下可能还还有其他的这类怪物——”
布兰多回过头:“史塔?”
“别看我,我以前可没遇到过这些东西……”史塔胖嘟嘟的脸上眉头紧皱:“我只走过这条路一次,当时我化作龙形。穿过冰层之下,仅仅是因为好奇心驱使而已。我倒是看到过这些尸骸,它们几乎遍布整个冰川之下,但我上一次并未遇到之前那种东西——”
“伯爵大人,我认为这里有个问题。”诗朵忽然插了一句,她之前一直低着头思索什么,此刻才抬起头来看着布兰多与维罗妮卡两人。
布兰多也看着她。“说。”他答道,他心中其实有同样的疑惑: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敏尔人在此地一定与那些怪物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但最终的结果如此——眼前所见的〖答〗案未必就真是正确的。
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他看着这位来自代表着克鲁兹帝国最高学术水平的圣埃博松学院的少女,想要从她口中得出那个〖答〗案,这位学者小姐虽然有些不诸世事。但在她的专业领域,至少就她之前的表现来看,令人折服,她的智慧,不用旁人过多赘述。
“我与殿下的看法相左,假若这儿还真有其他这类怪物,那么我有些疑惑,它们为什么不动手复活自己的同类,非要等到假手于安列克?我事先检查过那些尸体,敏尔人的尸体上几乎所有与魔法有关的物品上的魔力都被汲取干净。但还有许多霜巨人身上的铠甲与武器上的魔力并未流失,如果它们还活着,为什么不用这些魔法装备上的魔力去复活自己的同类?”
诗朵面对着所有人的目光,但不慌不忙,碧蓝如海水的眸子里闪烁着名为理智的火huā。仔细地提出了自己的分析。
布兰多抿了抿嘴,这正是他心中疑惑所在——
不过也并未简单地接口,这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推论而已,这就和解开任务一样,需要一层层抽丝剥茧。布兰多还记得怎么去解开一系列剧情任务,在《琥珀之剑》中任何任务皆没有任务提示一说。一切线索都需要玩家自己去反复推断、锤炼。
这其中的过程他最熟悉不过。
他看了那位克鲁兹人的皇长子一眼,他需要一个人去帮他证伪,但这个来自奥勒利乌斯家的年轻人黝黑的脸上一如既往地缺乏表情,既不斥责,也不赞同,就仿佛诗朵反对的不是他一样。
这位克鲁兹人未来的皇帝陛下还真不是一般人,布兰多心中暗自评价,不过此刻总算有人开口。
提出疑问的是劳伦娜:“它们并不不能吸收霜巨人的武器与铠甲上的魔力呢?我是说,这些是黄昏时代的存在吧,霜巨人是它们的死敌,或许有什么方法可以克制他们?”
“不可能,劳伦娜姐姐”诗朵摇摇头,她忽然微微一笑,看向布兰多:“伯爵大人也注意到这一点了吧,我注意到你刚才轻轻摇了摇头,你能不能帮我向他们解释一下,毕竟诗朵一个人的话没什么说服力。”
布兰多看到学者小姐冲自己眨了眨眼睛,以及那个善意的、俏皮的笑意,就明白后者的意思:学者小姐想要借助他在维罗妮卡心中的声望来说明这件事,不过布兰多也并不着恼,他看了所有人一眼,问道:“各位有没有注意到那些插在水银之中的武器?”
“那些残破不堪的武器有什么好主意的?”菲拉斯一愣。
但并不是每个人的大脑构造都是一条直线,尤其是劳伦娜回头看了看那些霜巨人与敏尔人的兵刃,随即脸色变了变。
所有插在水银中的武器,都是完全失去了魔力的。
“伯爵大人观察真是仔细,事实上我也作过实验,实验的结果是那些水银对于霜巨人的魔法装备一样可以产生反应,只是这些来自上古时代的魔法装备中残余的魔力不多,一件两件恐怕未必能使它们复活过来——”诗朵出了口气,继续答道:“可惜后来我太过莽撞,不该一下就使用完整的魔法月长石去做下一步测试,不然的话,后面就不会遇上那些麻烦了。”
“如果不遇上那些麻烦,现在我们也未必会提高警惕”布兰多答道:“这件事先放到一边,听到这里,各位有没什么想法?”
维罗妮卡一直听到此刻,她这样的克鲁兹军人仿佛有一种天赋的沉稳,就像是那位皇子殿下一样。女士点了点银质的剑柄,才开口问道:“一件两件魔法装备不足以使它们复活过来,意思是再多一些就可以了,如果这冰川之下真还有更多类似的生物存在,那么今天我们就不会看到任何还遗留有魔力的魔法装备,你的意思是这样么,诗朵?”
诗朵点了点头。
她继续答道:“事实上我认为我们进入了一个误区。维罗妮卡大人,伯爵大人,我们看到这些敏尔人的尸体。就以为杀死他们的怪物一定还活着。但仔细想想,这个假设并不一定成立,它们完全有可能也被杀死在这里。尸体就是这冰窟之中某一滩银色的液体。”
“等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当年这些敏尔人才是最后的胜利者,眼下我们看到这些尸骸不过是当年与这些怪物同归于尽的战士,而这些怪物也皆尽留在此地——但这怎么可能?”劳伦娜皱着眉头反驳道。
“有可能的,劳伦娜姐姐,我们总是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些银色的怪物十分可怕,在心中给它强加上一个无敌的印象。但事实并非如此,殿下不就杀死了其中一头么,敏尔人是黄金之民的后裔。为什么不能战胜它们?”诗朵回过头,看了女骑士一眼,条理分明地解释道。
劳伦娜张了张嘴,不禁哑然:“可是……”她停顿了一下,总觉得有那里不对。但考虑了好一会,才勉强地找到一个理由:“可我有些不明白,如果还有敏尔人活着,他们为什么会不收拾自己同伴的尸体,任其曝尸荒野?”
布兰多摇了摇头:“这很正常,因为他们是敏尔人。而不是克鲁兹人,亦或埃鲁因人,敏尔人崇敬英勇的战士,将同伴的尸体留在战场上是对他们的一种尊敬。”
“这么说来当年留下的真是敏尔人了,他们在这儿停留下来了么?我们会遇上他们?”
布兰多亦摇了摇头,同时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关于那个梦境的幻象,那些在绵延闪光的冰川上迤逦而行的敏尔人的队伍画面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闭上眼睛,好像是默默休息了一会,才开口答道:“不,敏尔人虽然号称黄金之民的后代,但他们毕竟不是古代敏尔人,他们也没有如同巨龙一般悠久的生命力。”
“那感情好”菲拉斯听到这里,终于出了一口气,大声答道:“敏尔人也好,这些怪物也好,既然他们都死完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布兰多看了这大大咧咧的家伙一眼,心想莽撞无知有时真是一种幸福,至少他不会感到紧张与恐惧。但事情真有这么简单么,只怕未必,诗朵的理由说起来符合情理,但他从未忘记这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是一个副本——
“菲拉斯,我们所说的也只是推测而已,谁也不知道这冰层下面隐藏着什么危险,如果你就此放松警惕,那可就要大错特错了。”诗朵叹了口气,显然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们这位幸运的骑士先生了。
“小诗朵,你又在吓我了对不对。”菲拉斯打了个哈哈。
“只怕未必。”布兰多的手从一开始就未离开他的剑过,他抬起头看,注视着冰川交错之间那些漆黑一片的阴影之处:“你们有没考虑过一个问题,敏尔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不是逃亡么,先王吉尔特他……”诗朵小声答道,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学者小姐看到布兰多轻轻摇了摇头。
布兰多这一次并未回答,只是他脑海之中,敏尔人将那金色的盒子抛入裂谷之中的场景正在反复重现,一遍一遍,仿佛老电影的片断——
狂舞的敏尔人的巫医。
献祭者。
金色的柜子。
裂谷。
不见底的深渊——
他抿起嘴,一种莫名的气势从他的背影上弥漫开来,周围所有人仿佛都不敢再发言,只有维罗妮卡低声问了一句:“布兰多,接下来我们应该往那个方向前进?”
“去吧佩娅叫来,问问她弟弟在哪里。”布兰多头也不回,只是如此答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幕 永恒 XXI
“布兰多,你察觉到了么?”
猎人少女单薄的身影在沿着前面的峭壁艰难前行,摇摇欲坠,她说过在梦境中看到自己的弟弟穿过一片刀削般陡峭的冰壁,寒风凛冽,周围的环境犹如成百上千冰棱柱构成的迷宫大厅。
众人穿过漫布古代尸骸的冰窟甬道,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正是这样的景象:
地下的冰川好像被突兀地一刀削断,整个断面出现在前方,断面从地底一直延伸到近千尺子上的地表,形成绝壁一样的深渊;站在冰层断面的边缘,向上看去是灰蒙蒙寒风呼啸的天空,向下是无底的深渊,北风裹挟着失序的魔力从数百尺开外尖啸而过,白茫茫一片形同数以万计的幽灵。
就好像神话中为北风女神朱庇斯驾车的凛冬马驹,又或者是一片冰蓝色的川流,如同河涛,奔腾不息。
这一幕正如佩娅之前所描述,当所有人来到这里时,都忍不住怔住了。
用梦境来寻求答案,这听起来匪夷所思,女巫们虽然坚信梦境预示着现实,但大多数人都认为这荒诞不经,即使是支持布兰多的维罗妮卡也不免认为这位年轻的领主的想法有些太过想当然,劳伦娜、诗朵更是抱着小小的怀疑。
帝国的皇长子对此不置可否,好像那冷淡的神色就是他的标志。
而唯一支持布兰多的,大约除了那些最早追随他如茜与梅蒂莎这样对他的决定坚信不疑的手下之外,就只有女巫与菲拉斯了。
至于后者。不需要问什么,我们的骑士先生愿意相信一切他看得顺眼的人,不管这相信的理由有多么荒谬。
不过布兰多自己倒是心中隐有预感,事实上从这一整天以来他就一直有这样的错觉——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他们。
他不止一次记起自己那个怪异的梦境,与背后那双找不出原因的眼睛。
“你是指冰层上那个声音?”
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布兰多微微一怔,马上反应过来:“圣奥索尔大人。你醒了?”
冰层上的声音从他们穿过那长长的冰层下面交错的裂隙时就一直跟着他们,那低沉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数百尺开外根本难以察觉,如果不是黑暗魔力流动。布兰多偶尔甚至会以为那只是一个错觉。
但队伍中显然并不止他一个人察觉这一点,阿洛兹与灰剑圣都提高了警觉。
能在冰层下活动的,除了冰川蠕虫之外只可能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冰川蠕虫很少会在断层之间穿梭,布兰多心中十分清楚这一点。
“不是指这个,你身体里面一部分血液正变得躁动不安,难道你没察觉这一点么,小家伙。”圣奥索尔的声音有些慵懒,但很快严肃起来,用她特有的‘严肃的略带嘲弄的语调’说道:“你现在精神状态一点也不好,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指望我还能睡的着么?”
“精神状态不好?你是指什么?”
布兰多有些不解,自从进入黑森林以来这位精灵御姐与他交谈的时间便极少,只偶尔和他探讨一下关于圣者之战时代的事情。更多的时候还是在督促他学习剑术与雾精灵失落的知识,今天她忽然醒来,一定是察觉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迷惑,你被那个梦境影响了,这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你。它试图影响你的心智。”圣奥索尔严肃地答道。
布兰多像是被针刺一样想起了那个金色的盒子,他先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问道:“圣奥索尔大人,你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我想是那个东西,不知道该说你运气好还是运气差。”精灵御姐叹了口气。
布兰多微微一怔。
“当年我们将一支敏尔人向南驱赶,追着他们从埃鲁因北方的平原一直进入当时还是被黑森林覆盖的南境。黑暗之龙被封印之后,他们从雅苏窃取了其中一个封印,想要进入信风之环去集齐另一个封印,我们和银精灵追逐他们至此,我们以为他们从布契方向逃入了玛达拉,形成了今天在那里的敏尔人后裔。没想到他们一分为二,一部分穿过染霜森林,向东出海——”
“等等,”布兰多栗然而惊,他忽然在心中叫住了这位雾精灵大贤者的这番话,问道:“你说他们从雅苏窃取了其中一个封印,想要进入信风之环去集齐另一个封印,你说的不会是灰宝石吧?”
“除了它还有什么?”圣奥索尔的声音变得有些没好气起来,看起来那场追逐并不是非常顺利。
布兰多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他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那个被敏尔人丢下大裂谷的金色盒子,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断面如镜一般光滑的峭壁,脸色有些古怪。
“明白了?”
“明白了,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带走那个封印,将它带上船,为什么要将它丢在这里。”布兰多在心中问道。
他心中隐隐有些期待起来,如果黑暗之龙的第一个封印已经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好处,愚者天赋带来的狂热之力现在几乎是他最大的杀手锏之一,更不用说女巫的效忠。
虽然圣奥索尔的话听起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开心,但布兰多能理解她的心情,不管口头怎么说,这位精灵贤者大约还是担心黑暗之龙会再一次复活吧。
布兰多不是没有这样的担心,但他更多将这种力量看做是游戏之中的一种数据,写在人物面板上的白纸黑字实在是很难让人有什么危险的感觉;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个世界对于布兰多来说凡是涉及到游戏的部分。几乎没有出现过任何他预料之外的事情,因此他有理由相信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物面板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坑他。
除非这个活见鬼的‘系统’本身就是黑暗之龙搞出来的鬼玩意儿。
但这不太可能,因为奥丁不过只是一位旅法师而已。布兰多心中其实隐隐有一种预感,他身上这个‘系统’的权限远远高于旅法师,因为这个‘系统’可以完美容纳旅法师,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从未听说过什么低级系统可以完全包容高级系统的。这不合逻辑。
圣奥索尔在他的思维世界之中‘看’了他一眼,布兰多眼前大约浮现出这位精灵御姐双手环抱的样子——她显然一眼就看出了布兰多在想什么,不过一如既往的。这位贤者大人并未对布兰多不以为然的想法横加指责,只是露出骄傲的神色答道:“谁知道呢,或许他们带不走吧。你要知道他们背后可是有我们的林旅军团与银精灵的龙王骑兵,带着黑暗之龙的封印,他们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片土地,这实在有些太过妄想。”
对于精灵御姐的话,布兰多持怀疑态度,如果雾精灵与银精灵真有那么厉害,敏尔人未必能穿过埃鲁因与克鲁兹边境上的雄狮关卡——当然,那时候还没有埃鲁因这个王国的存在,不过雄狮关自从第一次战役之后就已经建立起来了。
不过他明智地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贸然得罪一位精灵女士是很不礼貌的。而得罪一位实力出众、上了年纪的女士那就是不明智了。他果断跳过这个问题,问道:“贤者大人,你是说那枚灰宝石离我们并不远,我们能想办法去将它找回来么?”
“你真想把它找回来?”圣奥索尔又看了他一眼。
“当然,我现在需要力量。圣奥索尔大人,你明白的。我会谨慎地处理它的,您请放心吧。”布兰多答道。
精灵御姐忽然扑哧一笑:“你在担心什么,小家伙,我可没说过你不能去把它找回来,与其让你去吸收封印。总比落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手中好一点。再说了,奥丁也认可了你不是么,能让那心高气傲的家伙看中的人可不多,我至今还不明白他看中了你那一点。”
圣奥索尔想了一下,用手支着下巴点了点头:“看来还是我太有眼光了。”
“那么?”布兰多有些激动起来,仿佛整个白天被监视的抑郁感此刻也一扫而空。
“你别高兴太早,小家伙,”圣奥索尔哼哼一笑:“你想知道那东西的位置?其实大可不必,它离你不远,而且越来越近了。”
“越来越近了?”布兰多一怔。
“那支敏尔人的领袖叫做塞伯斯?安苏,你可能没听过他的名字,但在我们那个时代,他可是个有很名的家伙。克鲁兹人管他叫最后的霜土之卫,意思是在他之后就再也没有比他更杰出的霜骑士——”
圣奥索尔忽然闲聊似地提了一句:“如果他不是被谋杀或者篡权,那灰宝石应该由他保管。霜骑士会立下誓言,而一旦他们立下誓言,就会永远守护自己的诺言,从生到死——”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布兰多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位优雅的精灵女士,贤者大人如同星空一般深邃的眸子里此刻闪闪发光,闪烁着小女生一般等着看好戏般的狡黠的光芒。
开什么国际玩笑,他怎么会不认得塞伯斯?安苏,敏尔人黑鸦氏族的领袖,最后的霜骑士领主,在终末之役中一个人守住冬啸隘口让克鲁兹整个白狼军团不敢寸进、从此沦为笑柄的男人。
山民至今仍在传诵他在山口上那一人一骑仿佛独立于世的身影,绘于红石板上的孤狼,就是属于他个人的荣耀。
这样一位只出现在传说和史诗之中的英雄,现在看圣奥索尔的意思,好像正准备来找他们麻烦?
开什么玩笑,这家伙当年的对手列表上可是炎之王吉尔特、风后圣奥索尔、大主教法恩赞与山川之冕艾尔兰塔这样的人物。
他布兰多算什么?
但布兰多忽然面色古怪地回过头,圣奥索尔话音刚落,一片吱吱嘎嘎的响声从所有人头顶传来。灰剑圣梅菲斯特、阿洛兹、维罗妮卡同时抬起头,她们只看到头顶上的冰层中央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缝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向前延伸。
“小心,佩娅!”
劳伦娜忽然出声喊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幕 永恒 XXII
就在劳伦娜出声的前不到一分钟,猎人少女好像失了魂一样向前面冲了过去,她单薄的身体在凛冽的寒风之中的穿行,跌跌撞撞,仿佛随时都会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掉到峭壁下面去。
要不是梅蒂莎事先得了布兰多吩咐一直跟着这位小姐,恐怕还真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佩娅已经完全顾不得这些,她终于在前面的冰壁之下发现了自己弟弟的身影,那个地方就和她在梦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她看到自己的弟弟像是睡着了一样躺在一片碎冰之间。
猎人少女几乎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近乎野兽的低吼,几天以来压抑的感情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她像是疯了一样向前冲过去,陡峭的冰面和困难难行的地形对此刻的她来说都不屑于顾,她的手很快就在锐利的冰锥上割破,红彤彤醒目的血像是一条线一样沿着万载寒冰构成的峭壁往上,往前就是不断向上攀爬的,犹如一头母豹一样的佩娅。
梅蒂莎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跟不上对方,更不用提小声提醒对方小心了,她只看到佩娅疯了一样向自己弟弟躺着的地方靠过去,一头黑发在风中张扬地飞舞,仿佛是一朵绽开的黑色玫瑰。
而正是这个时候,银精灵小公主忽然感到脚下的冰层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一道显眼的裂缝从她头顶蔓延而过,直奔前面的佩娅而去。
“小心。佩娅!”
劳伦娜的喊声这时才传来,同时咔嚓一声巨响,佩娅头顶的冰面像是坍塌一样崩落下来,几乎所有人都看到白影一闪,接下来猎人少女就落入了他人之手。
那是一名骑士。
塞伯斯?安苏左手连指护手上紧握长剑,长剑冰冷的剑刃就放在佩娅的脖子上——至于猎人少女,她好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珠子都无法转动一下。
“你们是谁?”
布兰多并未看到塞伯斯开口,但隆隆的声音已经如同滚雷一般掠过在场所有人的心头。不管是灰剑圣还是维罗妮卡,亦或者两头巨龙,那一刻的感觉都像是在面对一位真正的巨人。令他们不得不抬头仰视。
“……你又是谁?”所有人当中,也只有阿洛兹能艰难地开口,反问了一句。
但小母龙皱着眉头,也是一脸极为难受的样子,自从布兰多认识她以来,还从未见过她露出这么认真的一面。
“我是谁?”
站在佩娅身边的骑士将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他的口气似乎有些不确定,但声音仍旧毫不留情地扫过所有人心间,就像是尖刺一样,刺得每一个人都脸色发白。
塞伯斯皱了皱眉头。敏尔人与人类从外表看来并无太大区别,但作为曾经的黄金之民,那双金色如同巨龙一般的眼睛却是他们最显眼的标志,何况纯血敏尔人还有一头犹如最深邃的黑夜一般漆黑的头发,他不过一稍稍一迷茫的当口。已经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敏尔人!”诗朵一个惊叫出来。
“不,是幽灵……”劳伦娜的判断只比学者小姐晚了一步,但她注意到的是塞伯斯那笼罩在荧光之中的半透明身形。
塞伯斯长发披肩,从面貌上看最多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鼻梁高耸,颧骨也如同传说中的敏尔人一般较为扁平。嘴唇很薄,看起来不怒自威;他身上穿着银灰色的铠甲,铠甲外面套了一件厚厚的灰色裘皮长袍,再后面是几乎拖到地上的斗篷,这套装扮看起来简直像是一个典型的来自边远地区的领主。
常年与魔物作战,有些过时的乡巴佬。
只是这会儿没有任何笑得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塞伯斯的剑上。他左手的长剑是一柄长和宽几乎都是普通长剑一倍的单手剑,长剑靠近护手的部位有倒钩,护手是这个时代很少见的十字形护手,剑刃有些发灰,但上面却像是有生命一般流动着冰霜的颜色。
而右手的剑稍短,但亦有现下这个时代长剑的长短,只是更细,看起来像是精灵细剑。那剑用赤色的金属锻造而成,通体血红,布兰多只看一眼就认出这剑的来历来。
魔剑,拘魂者芬格斯。
沃恩德世界能称得上是圣剑的没几把,但能称得上魔剑的也不多,甚至连布兰多刚刚入手那把诅咒之剑也远远够不上这个水准。
但拘魂者芬格斯绝对是其中之一。
这把剑由奥丁的手下最著名的锻造大师,火矮人格古尔打造,这家伙同时还是大地之翼军团七位主将之中的一位,也是风后圣奥索尔与艾尔兰塔生前最棘手的敌人。
传说格古尔是第一纪开启之后最后一位拥有一半神民的血统的人,也就是真正的半神,他生前有一个儿子,但死于战争之中,他将自己的儿子心脏从战场上捡回来,打造出这把魔剑。
拘魂者芬格斯,所拘束的灵魂就是他自己的儿子,一位半神的后代。
关于这把剑的传说万万千千,布兰多就是说上几天几夜也未必说得完,但对于他来说,这把剑却有一条简单的属性就足以压过千言万语。
这把剑事实上曾经在《琥珀之剑》中出现过,第一个入手它的就是当年开荒染霜森林迷宫进度最快的公会,而只要有玩家入手,那么一把武器的属性多半最终还是要为所有人所得知。
这把剑的属性在各方面来说都堪称优秀,距离神器也不过只差一线,但它唯一一条诅咒属性,却才是真正让它成为魔剑的原因:
拘魂:持有魔剑。拘魂者芬格斯的玩家死亡时,魔剑必然损毁,同时玩家的角色等级与经验归于初始状态。当玩家持有魔剑,拘魂者芬格斯命中其他玩家时,其他玩家将损失等同于其造成伤害的经验值,同时当玩家持有魔剑,拘魂者芬格斯杀死其他玩家时。被杀死的角色将损失双倍的等级与经验,当以上状态发生时持有者吸收其中一半。
这把剑曾经被玩家们称之为超越系统的剑。
布兰多如何不会清楚?当时那公会的会长手持这剑用自己公会的人刷等级,一度占据《琥珀之剑》等级榜巅峰长达三个月之久。可惜好景不长,没多久这人就和这把剑一起消失在了沃恩德的历史之中,他不用想也知道对方的下场。但无论如何,这把剑恐怖的名声是在《琥珀之剑》中长久地流传下来,甚至一直到几个版本之后还有玩家称它为第一魔剑。
布兰多看到这剑时脸都绿了,被这东西一打中可是要掉等级的啊,和持有魔剑,拘魂者芬格斯的家伙对上,那可是自己越打越弱,对手越打越强的典范。
“布兰多,小心那家伙手上的剑,那是拘魂者芬格斯。它会在进攻时抽取你的力量,用以强化持有者的力量。”圣奥索尔虽然等着看好戏,但此刻也出言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布兰多答道,他已经知道芬格斯的恐怖,不过他更关心的是塞伯斯手上的另一把剑。像是塞伯斯这个级数的剑手,手上的剑绝对不会是泛泛之物,他虽然没认出那形同冰晶之刃一样的另一把长剑,但也知道那把剑绝对不会下于拘魂者芬格斯。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圣奥索尔微微一怔:“拘魂者芬格斯我们那个时代最臭名昭著的武器,为了防止有人觊觎它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大战胜利之后,我们可是封锁了相关的消息——”
布兰多一时语塞,忙改口道:“我是说我已经听到了,你说说他另一把剑吧。”
“那把剑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吉尔特似乎认识那把剑,他说那是霜咏者辛娜,不过老实说,我从没在战场上看过塞伯斯发挥那把剑的力量。”圣奥索尔答道。
“我知道了……”布兰多心中呻吟了一声。
他已经知道那另一把剑的来历,霜咏者辛娜,传说中霜土之卫的终极武器,本身不是神器,但却胜似神器。他完全明白塞伯斯为什么很少在战场上使用那把剑的力量,因为霜咏者辛娜是传说中的对军神器,唯一的缺陷是敌我不分,一度被玩家称之为AOE之剑。
这把剑只在Torrentialrain的官网上出现过,霜土之卫本身是个附伤流的职业,缺乏AOE,这把剑完美弥补了这个职业的唯一缺点,据说本来官方的计划是打算将这把剑当作霜土之卫的职业神器放出来,但最后也不了了之。
布兰多曾听人说是因为这把剑太过BUG,所以官方曾经将这把剑放入游戏,但最终又删除了,关于这把剑的一切,其实就是一个谜。
但这个谜现在就在布兰多面前了。
聚魂者芬格斯,霜咏者辛娜,任何一个霜骑士这两把剑任得其一,都可以在当时的玩家中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而要像是塞伯斯一样两者皆得,布兰多就是用脚丫子也能想出来那有多变态。
难怪当年塞伯斯一个人就能吓得克鲁兹帝国整整一个军团不敢动弹分毫,布兰多现在觉得克鲁兹人似乎也不傻。
霜咏者辛娜那用来清杂兵简直是核弹级别的存在。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双持这样一对神器的可怕存在,正在他们所有人面前。而且看现在这个样子,似乎和他们的关系并不是站在友善的一面。
事实上塞伯斯出现的一瞬间,布兰多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副本之中非必须击杀的隐藏类BOSS——
“霜骑士……”
维罗妮卡的声音这时终于传了过来,她看着塞伯斯手中的剑,好像怔了一下才认出度覅昂的身份来:“玛莎在上,这个职业已经有近三百年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了……”
“这家伙究竟是谁?”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幕 永恒 XXIII
陡峭的冰崖上,双方都静止了片刻。塞伯斯居高临下,寒风吹拂冰尘在他身后形成白色的漩涡,那一幕仿佛极静,连时间都冻结,这位来自圣者之战时代的霜骑士之王静静地低吟:“我,是谁?”那声音仿佛咏叹,在风中回响,他缓缓举起右手中血红的刺剑,动作轻柔得像是一个梦境,但在他抬手的一刹那,一道无形的气浪从剑刃上射出,风刃向前分开冰尘粉末,带着微微倾斜的角度直奔最前面的梅蒂莎而去,它所过之处,空气因为乱流而在它途经的行程之后形成气旋。
“灵质护盾!”银精灵小公主眉头蹙起,低喝一声,一个半透明的球形网格状护盾瞬间出现在她身前;好像是转瞬,风刃已至她面前,砰一声巨响,气刃正面撞上护盾,半透明的网格状一阵乱闪,气刃在护盾之上挤压、变形、向两侧分开,撞击在她身后的地面上,在冰川上留下两条近十米长的深刻划痕。
当战士等阶达到要素阶之后,基础剑术便会多出一个延伸选项——利用技巧与力量压缩空气形成风刃,在百尺范围内攻击敌人,从此之后战士的近战攻击就会延伸成远程,一般来说刚刚进入要素开化领域的剑士,风刃的射程可以到一百尺左右,而要素开化的巅峰阶段,射程也不会超过两百尺。
而梅蒂莎与塞伯斯的距离,足足有一百米。
“你是塞伯斯!你怎么会在这里!?”梅蒂莎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呵,我认出你了,小公主——”塞伯斯微微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时—光—荏—苒,过往的记忆又有何意义,历史,尘埃,毫无价值。我是谁,小公主。我是游荡的亡魂,好一场盛宴啊。北风之中寄有絮语。”
“塞伯斯,你竟然把自己转化成了亡灵!?”梅蒂莎咬了咬牙,用银色的眸子盯着这位霜骑士的领主,敏尔人之中的至高者之一:“你竟堕落如斯……”
“一个无聊的约定罢。”塞伯斯淡淡地答道:“并不比凡人的琐事更聪明。也不比圣贤的忧虑更愚蠢,荣誉,牺牲,毫无价值。”
“执念,”梅蒂莎一字一词地咬出这个词语:“你和谁的约定,黑暗之龙?塞伯斯,你还是守护着敏尔人的秘密,你明知道你们已不可能卷土重来……”
塞伯斯看了银精灵的小公主一眼,淡然的眼神仿佛这个世界在他眼中就是一粒尘埃,甚至连他守护的誓言本身也毫无意义。过去,未来。皆是虚妄。他忽然将架在佩娅脖子上的剑刃移开,然后在身前的缓缓划出一条线来:
“生,死,以此为界,凡人,后退吧,我所守护的东西对于你们来说太过沉重,死亡在我看来是一条笔直的线,但在你们眼中却是消逝与别离。这是冥河之上的渡口。趁凡世的琐碎在你们眼中仍有色彩,后退吧——”
一片寂然。
塞伯斯。若梅蒂莎口中这个名字对于在场的其他人还没有任何意义,但接下来布兰多的话就足以让他们明白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分量:“小心,他是塞伯斯.安苏,敏尔人的霜骑士领主,终末之战的主导者之一,你们克鲁兹人应该认识他。你们给了他一个头衔,高地上的孤狼,凛冬的侩子手——”
“是他!”维罗妮卡、梅菲斯特、劳伦娜皆变了脸色,苍穹之青的军团长女士甚至下意识地拔出鞘中的利剑,诗朵吓得低叫一声,连那个令人怀疑是面瘫的皇长子殿下也忍不住扬了扬眉毛。无它,不论是敌非友,塞伯斯仍旧是上一个时代的英雄,他名声显赫的时代,是沃恩德大陆最波澜壮阔的一段历史。
不客气一些说,在塞伯斯面前,维罗妮卡、梅菲斯特,连孩提都算不上。
“梅蒂莎,怎么样?”布兰多又小声问了一句。
“真理之侧巅峰水准,我没有大碍,但他这一击好像是在试探……”梅蒂莎伸出右手,炽白的光芒在她手心中形成一支银色的长梭。但她显得有些紧张:“领主大人,塞伯斯他生前的实力远远不止于此,他——”
“我知道。”布兰多打断她的话:“我知道,关键是你没事就好了。”
梅蒂莎张了张口,没有答话,但心中微微一暖。
布兰多抬起头,看着那个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的敏尔人的领主,他曾经呼风唤雨,在他身上至今可以找到关于权力与威严的含义。
“圣奥索尔大人。”他在心中呼唤道。
“那位霜骑士之王以誓言为约束将自己转化为亡灵,实力最多保存了它生前的四分之一不到,不,这东西已经算不上是塞伯斯了,充其量算得上是个为执念所困的躯壳罢了。但它肯定继承了这具身体生前的某些能力,再加上誓约转化本身也会赋予亡灵非同于一般亡灵的力量,你也见过白骑士艾伯顿,小心一些,布兰多,这具躯壳的实力远远不止你看到这么简单。”圣奥索尔在心灵中提醒他道。
但她忽然住了嘴,“布兰多……他好像发现我了……”
“这不可能,”布兰多一阵愕然,他绝不相信有人能看穿思维层面的世界,即使有,也不会是塞伯斯:“圣奥索尔大人,你是——”
“他手上好像有能与我有联系起来的东西,只有死者才明白生者的眷念,他通过那东西感应到了我的存在……”圣奥索尔在布兰多的精神世界之中微微一蹙眉,语气有些急促地打断布兰多的话。
“有关联的东西?”
“等等,我明白了,是风后指环……”圣奥索尔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我搞错了,那东西并不在他身上,是在那个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布兰多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说佩娅?”
风后缓而慢地点了点头。
布兰多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塞伯斯向他这边转过来,他的眼睛一片金色,但内里目光锐利如剑却让布兰多偏体生寒;这位霜骑士之王好像看出了什么,眉毛微微一动,只不过脸上的神色依旧是无动于衷:“好长一个梦境啊,洛莎亚文的精灵,亚尔夫海姆的精灵,今日毕聚于此;火焰与尘土,你们追寻的是废墟重生的灰烬,凡人,真是盲目而无知。”
在场所有人当中大约只有布兰多与圣奥索尔两人听懂了这番话的意思,雾精灵来源于呼啸之巅的洛莎亚文,银精灵来自于圣银谷地的亚尔夫海姆,他们分别指代了梅蒂莎与圣奥索尔,但这只是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罢了。布兰多看到银精灵小公主回过头用有些奇怪的神色看了自己一眼。
维罗妮卡表现得有些紧张,少有人看到这位军团长女士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剑,全身绷紧犹如一根弓弦,每次塞伯斯的亡灵只要有细微的动作,她都强忍住没有暴起;她甚至微微有些哆嗦,她的反应并不为过,作为克鲁兹帝国权力最高层,与炎之圣殿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霜骑士之王这样一个称号背后代表着什么。
塞伯斯曾经亲自于炎之王吉尔特交过手,吉尔特侥幸全身而退,这是苍之诗上的记载,你没有看错,是炎之王侥幸全身而退。作为黑暗之龙奥丁手下最强悍的九位敏尔人的领主之一,塞伯斯在历史上曾经是四圣者最棘手的敌人。
但塞伯斯只是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你明白在我们的礼仪中,将武器对着陌生人,意味着什么吗?”骑士的亡魂有些不在意地一笑,淡淡地问道。
“塞伯斯,我是炎之王吉尔特的后裔,你我是敌非友,你应当明白我的骄傲——”维罗妮卡吸了一口气,低声答道。
“我,明白你的骄傲。”塞伯斯点点头:“雄鹰般的骄傲,那是应当展翅于天空之上,而非苟行于阴影之下,你是克鲁兹人,我给你一战的机会。”说完,他将拘魂者芬格斯收入鞘中,将霜咏者辛娜交至右手,举起剑刃。
“来向我挑战吧,像一千年之前你的先辈一样,荣誉,忠诚,毫无价值,但那是你的选择。”
“军团长大人!”
“军团长!”诗朵与劳伦娜同时开口道,她们很清楚这位军团长女士的脾气,如果她意下已决,今天恐怕真会在这里与这个可怕的亡灵决死一战。维罗妮卡伸手拦住自己的两名属下,答道:“诗朵,劳伦娜,记住,敏尔人永远是文明世界的敌人,我们是炎之王的后裔,我们没有原谅他们的权利——”
维罗妮卡举起长剑时,布兰多正与圣奥索尔激烈地讨论着。
“布兰多,你想干什么?”
“我想我们未必要真与他一战。”
“你真是这么想的?”
“等着看看吧。”
布兰多抬起头来,忽然叫住维罗妮卡:“等等。”
他又回过头,面向塞伯斯,高声问道:“我知道你是谁,霜骑士之王,我甚至明白你为什么会守候在这里。一千年了,塞伯斯,是时候了,我知道你要等的人是谁。塞伯斯,那传承从黑暗的深渊之下回来了,让开吧,我们并非凡人,让开你宝库的大门——”
塞伯斯微微一怔。
他低下头。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幕 永恒 XXIV
冰雪之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原—来—如—此——”
寒冰刺骨的声音仿佛一股穿过纵横交错的冰窟的寒风,卷着闪烁的冰尘,簌簌作响,又仿佛从众人之间吹过,令原本就冰寒刺骨的温度再下降了好几度。那一刹那,埃鲁因人,克鲁兹人,山民,灰剑圣还有两头龙心中皆是警铃大作,跨入了要素之境的寥寥数人身边的法则之线立刻变得明亮起来,布兰多与小母龙是金色,史塔是银色,维罗妮卡是青色,灰剑圣是灰色,还有茜一闪而过如同闪电一般的青蓝色与梅蒂莎灵质的苍白色。
但这些都毫无意义。
寒风继续向前,顷刻之间,所有的法则之线都彻底崩溃。“这是!”布兰多听到维罗妮卡不可置信的声音,以及灰剑圣的一丝惊叹——这的确值得惊叹——玛莎的法则竟然在看似自然界最浅薄的力量面前坍塌了,并且摧枯拉朽,这是旷古未有的奇观。呼啸的狂风裹挟着冰尘,形成一股流动的白色寒潮,它经过所有人身侧,每个人都感到自己的动作千百倍地缓慢下来,时间仿佛趋于停止,连思维的速度也被拉伸了,变得沉重起来。
布兰多微微张大瞳孔,眼皮变得无比沉重,但因为那一瞬间他仍感到了无比熟悉的力量,这就是青铜的气息,回归本源,来自于自然界最原始的、磅礴的力量。
然后周围的一切景物都被抹去了,无限的狂风当中只能看到霜骑士之王像是一座无声的雕像,矗立在他不远处,两人之间,一切仿佛定格,梅蒂莎、佩娅与维罗妮卡的身影如同沙尘一般随风消散。
时间,时间在此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他甚至可以看到万古的冰川开始融化,光阴仿佛千百倍的拉伸了,以两人为中心,山川变动,大地沉降,裂谷升起,形成森林与湖泊,陆地与海洋相互侵蚀着,仿佛一眨眼,已是沧海桑田的风貌,荒芜的土地上又生长出茂密的植被,然后形成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一刹那,便已经是永恒。
冰川仿佛早已是过去的景象,出现在布兰多眼前的,是远处天际由东向西逐渐染上了火烧一样的色彩,再在地平线上孤悬一轮落日,这暮后温暖微弱燃烧着的金色夕阳,和仿佛镀了金一般微微摇曳着的草甸。
这是黄昏——
风轻拂过草甸时,草叶哗哗作响。
“原—来—如—此。”塞伯斯的叹息最后化为一句仿佛毫无意义的轻叹。
布兰多只感到身体一松,这才重新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但他仍旧站在那里,微微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脑子里还回忆着之前那壮美的一幕。他知道这是何处——这一幕绝非真正的沧海桑田,大陆变迁,也非时光倒溯,回到了一千年之前的景象。这儿是极之平原,风中荡然无存的魔力气息告诉了他这个答案,只用了眨眼的时间,塞伯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拉入了自己的领域,这是他这一世第二次来到此地,而算上上一世,早已数不胜数。但游戏之中也很难表现出之前那样真实的震撼,仿佛真正在一瞬间,经历了一万年。
转眼即永恒,无论多么真实的游戏,也无法模拟出这样的场景。
但永恒的力量则可以。
“我那个时代落日的美景,即使在一千年之后的今日看来也是如此的令人心醉,只可惜纵使时光定格,凡人依旧要前行。你一定从没停下来看看沿途的景色吧,凡人,打打杀杀,令人厌倦。”塞伯斯看到布兰多脸上的镇定,眼中露出些欣赏,他倒是不知道布兰多早已司空见惯,只以为这是难得的品质。
不过塞伯斯脸上的神色仍旧冷漠,对于亡灵来说,关于过去的回忆,只剩下拷问心灵的痛苦与遗憾而已。
布兰多并未着急回答,他心中还另有疑问:“你说过他只有法则巅峰水准的,圣奥索尔大人,我可不认为法则巅峰的力量足以将人拉入极之平原。”
“我也说过那不是他的真实实力。”圣奥索尔理所当然地答道。
布兰多马上理智地选择了闭嘴,毕竟对于这位精灵御姐的蛮横,他有深刻的认识,只要我们的风后大人有理由,那么她一定是对的,即便没有理由,那也未必一定是错。试图和一位可以从正面和反面各自举出两百个来自于历史中的例子来诡辩的女士讨论是非对错,那他的脑子一定是有问题了;这是一位拥有一千年的见识凡人称之为圣贤的存在,纵使这里面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睡觉,那么也有三百年,是布兰多这一世见识的十五倍,上一世的三倍。
也就是说,这是三倍的打脸。
布兰多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去领教这一切,人可以犯错,但切忌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同一个错误,前者是仔细与否的问题,后者是智商问题。
他抬起头来,这位敏尔人的霜骑士之王单单将他拉入极之平原之中,绝对不是来和他讨论风景的。记忆对于亡灵来说充满拷问心灵的悔恨与痛苦,每一次回忆对于它们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它们萦绕在这些回忆中,等待着解脱,而塞伯斯的解脱就是他所守护的誓言。
他将他带至此处,一定是为了他身体中所流淌的来自于黑暗之龙的神之血。
那是愚者的传承。
敏尔人的王。
“小家伙,来我问问你,你就是那家伙选中的人?”塞伯斯停了一下,果然缓缓开口道。
“如果说你口中所说的那家伙,就是你们的王,黑暗之龙奥丁的话,那么我得点头。”布兰多答道。
“勉强算是吧,”塞伯斯缓缓答道:“不过你觉得你身体中有七面封印中的一面,就有资格与我平起平坐地谈条件了?”
布兰多摇了摇头:“那是你的看法,我与任何人平起平坐都不需要任何理由,在我看来,每个人皆是平等的。”
“有意思,”塞伯斯若有所思,幽幽地问道:“那么你又有什么资格去拯救那些人,你并非是救世主,有些人注定该挣扎于火中,但你却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布兰多微微吃了一惊:“什么意思?”
“你知道,历史总是呈现出一种惊人的相似。”这位霜骑士之王的亡灵用指尖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圆:“帝国也好,王国也罢,从兴起至鼎盛,再化为一抹尘土,历史总是忠实地履行着它的规律,你竭力想要抓住它的缰绳,将它拉回正轨,殊不知这本身就偏离了历史的本意,逆天而行,愚者之为——”
“你能看到我的记忆!?”布兰多终于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塞伯斯现在说的话,显然是在评价他的行为,而他自始至终没有对面前这家伙提过只字片语,事实上他们见面不过片刻,这家伙又是怎么知道他的过去的。
唯一的可能只有读心。
但这在游戏之中既是不存在,亦是被禁止的黑魔法。
“不,”塞伯斯裂开嘴,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布兰多这会儿终于能从对方眼中看到那跳动的灵魂之火:“回溯传奇而已,一个小把戏,你应当听过这个法术。你应该高兴,毕竟在这个法则之下,玛莎至少认可你算得上是一位英雄人物了。”
“那个法术……”布兰多忽然想起那个法术来,忍不住有点目瞪口呆:“不是不能对玩家使用么?”
“玩家?”
“哈……”布兰多忽然觉得自己犯了个错误,赶忙摇摇头:“没什么,……你,你能看到我的全部过去?”他忽然有些小心翼翼起来,关于上一个世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最大的秘密。那些东西绝对不能透露,一旦透露,等待他的只能是被认作异端的下场。
关于游戏之中的一切,实在是太过难以解释。
“不,一小部分而已,没有人生来就可以成为传奇。不过你比较特殊,你在十九岁之前的生活完全是一片空白啊,有点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阻隔了这个法术的效果,是玛莎么?看起来你也不像是天选之人。”塞伯斯自言自语地摇摇头。
布兰多松了一口气:“好吧,但你究竟想说什么?骑士大人,你把我拉到这里来,不会就想是问我这些莫名其妙地问题吧?”
“莫名其妙?你是这么看的么?”霜骑士之王看了他一眼:“只不过这的确是我心中的疑问,难道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十分可笑么?妄图改变历史的规律,你能拯救谁?你不是圣者,小家伙,你无法给予他人想要的命运,你也无法得知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他抬起头来:“我来问问你,你怎么能确定自己所作的一切就是对的?”
“或许你能拯救这个王国一时,但未来某个时机,它总会陷入火海。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或许它甚至因为你的擅自改变,而失去了自我救赎的机会。你认为你救了所有人,但你却害了他们,将来终有一时,他们会怪罪于你。”
“你所努力的一切,终究是虚妄,你不认为自己的行为十分浅薄可笑么?”
霜骑士之王的语调有些激动,以至于布兰多总觉得对方是意有所指,他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对方:“关于你的问题,我也没有答案,没有人可以决定对错,但我至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真是愚昧。”
塞伯斯忽然拔出剑来——他手中是血红的拘魂者——霜骑士之王眼中忽然变得寒光闪烁,就好像之前一刻还是个温和的提问者,下一刻就变成了凶相毕露的屠夫。他冷冷地答道:“那么我要告诉你,小家伙,你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让我感到十分不满,因为你肤浅的回答,我决定将你格杀在此处,以免让那个高贵的血脉蒙羞,等你死在我的剑下,我再问你是否问心无愧。”
话音刚落,剑光已一闪而至。
布兰多甚至还完全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视野中一线红色,那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x,这家伙是不是个疯子啊,怎么说动手就动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幕 永恒 XXV
拘魂者芬格斯狭长、腥红的剑体带起的残光就像是一条不断改变轨迹的红线,甚至看不到那位敏尔人的领主在地面上借力的动作,他忽然离地,整个身体就像是一枚炮弹向布兰多射了过来。那一瞬间有多漫长?就仿佛布兰多张开肺叶准备完成一次呼吸,但胸腔还未来
得及扩张,塞伯斯那张苍白的、冷漠的、布满皱纹的以及双眼中燃烧着熊熊灵魂之火的面孔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帘之中,由于距离如此之近,甚至可以看到那纵横交错的深深的褶皱每一道在对方面孔上刻下的改变。
快!
布兰多悚然而惊,空气中流动的魔力之中来自于浅海与风暴止息之山那两条法则之线始终未动,地枢的元素力量也波澜不起,这并非是霜土之卫的技能,因此这位霜骑士之王可能仅仅是动用了剑术的技能就达到了这个速度——几近超越闪剑。留给布兰多反应的时间几
近于零,无法后退,因为在他绷紧肌肉之前拘魂者芬格斯的剑刃就会击中的左肩,从那里向下,从左往右,切开胸腔,剑的轨迹正好经过心脏,分毫不差,因此即使有不屈天赋,布兰多亦不敢轻易尝试。
那么举剑格挡呢?不行,还是太慢,这位霜骑士之王一定会变招,布兰多的计算犹如千万个念头的一闪念,如果那狭长的剑刃往回收并从斜下往上挑斩,他觉得自己没有可能、也没有机会去作二次阻拦。
只有一次机会。
塞伯斯冷着面孔一剑斩下,剑刃好像滚烫的刀刃切黄油一样从左肩部切入布兰多的身体,但布兰多好像没受伤一样,仍旧举剑向这位霜骑士之王刺来,大地之剑宽而厚的刃口笔直地指向塞伯斯的胸口。“咦——”塞伯斯的眉毛微微一扬,但布兰多的动作在他眼中太慢
,大地之剑的剑刃距离他胸口大约还有两寸距离,塞伯斯从容不迫地收回剑。轻轻用剑脊在布兰多的剑上一拍,整个布兰多的影像一滞,然后化作无数细微的魔法微粒随风消散。
敏尔人的领主仿佛早料到这一幕,没有任何迟疑,他右脚前踏,一步向前,手中的聚魂者芬格斯微微回收,仿佛只要找准了布兰多后退的方向。就会像是扑食的猎鹰一样张开爪牙。但出乎他预料的是,那些星星点点淡蓝色的魔法微粒散开之后,后面空无一物。
砰一声闷响,一股巨大的力量忽然从背后传递而来,亡灵虽然无法感受到撕裂一般的剧痛,但仍要承担这一击带来的冲击力。塞伯斯向前一个趔趄,脸上露出了同时混杂着不可思议与痛苦的神色,由于毫无防备,布兰多这一剑几乎已经动摇了他的灵魂之火。
塞伯斯回过头,就在他转身这个动作之中,留在他背上一道长长的剑伤就开始愈合,布兰多甚至看到被自己砍下来四散的甲胄碎片也从地上飞起来,重组到这位霜骑士之王身上。但他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表面现象,亡灵的力量源泉来自于黑暗扭曲的灵魂。他可以肯定自
己那一剑至少在对方的灵魂上刻下了印记。
塞伯斯皱起眉头就是明证,而另一个证据是不同于生者的从后者身上显现出的苍白的伤害数字。
“他果然猜到我会风后九曜。”布兰多微微侧头,在心中说道。
“我说过,他一定发现了我的存在,这家伙是个可怕的战士,你的风后九曜在他面前没有什么优势。”圣奥索尔的声音如此答道。
“好—一—场—战—斗!”塞伯斯幽幽地感叹了一声,“闪剑,风后九曜,千百年来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身上。让人不由得感叹时光荏苒。万物皆在变化。不过你何不让我看看另一个传承,是狂怒之龙阿尔弗斯。还是战争之龙提亚马特?”他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的血剑
,但不同于上一次的突然袭击,这一次布兰多亦有了准备,赶忙后退一小步,重心下沉,举起手中的大地之剑,摆出了防守的架势:
“这家伙果然敏锐,一下就猜出了我们的把戏。”
“只是你的把戏而已,我说过塞伯斯这家伙是天生为了战斗而生的,他是从平民的身份升到领主的位置的,一个‘超人’,敏尔人中的神话。”圣奥索尔淡淡地答道。
“不过我总觉得这家伙好像是在试探我。”布兰多在心中小声疑惑地答道。
“为什么这么说?”
“刚才那一击虽然惊艳绝伦,但我感觉得出来仍然不是那家伙的全部实力,那怕完美化青铜躯体之后的力量,也绝非仅止于此。他若全力出手,此刻我早已身首异处,何况这是他的极之平原,他若动用法则的力量,我无处可逃。我感觉他刻意压制了自己的力量,使肉
体的力量不过处于要素开化最上层的水准——”
两人的交流不过在一瞬间完成,事实上此时塞伯斯已经发起了第二次进攻,一记平平无奇的直刺,毫无特点可言,然而就是快若闪电,让人无法规避,只能举剑招架。布兰多分神将剑架开向一边,但在大地之剑的剑刃接触到拘魂者芬格斯的剑身之前,塞伯斯已经先一步收回剑,又刺向他的小腹。
两剑皆是典型的古典剑术,若是换做同时代任何一位剑圣来此皆要手忙脚乱,并不是因为技不如人,而是古代剑术的绝大部分技术规范与现今都迥然不同。然而除了布兰多之外,他偏偏与来自于古代的剑手有过交手的经验,在《琥珀》千奇百怪的副本之中有的是机会,在游戏中玩家既然开发出了取得古代技能的途径,自然就不会对于来自于那个时代的许多东西感到陌生。
敏尔人的战阵剑术,也不过如此。
人类眨眼的瞬间是不足五分之一秒,很少有人会去关注同类这个细微的动作,在眨眼的刹那人类会关闭视野,然后重新替换一次,就仿佛是连续切换的画面之中的一帧。然而就是这一帧的瞬间,塞伯斯直刺。布兰多以剑偏斜,塞伯斯收剑,再刺,布兰多以剑柄格挡,塞伯斯横斩,布兰多后退,以剑招架,两人三次交换动作。仿佛动作还先于声音传播的速度,一轮交换之后,圣奥索尔才听到当一声两剑相交的脆鸣。
霜骑士之王抬起头——
“你能预测出我出剑的轨迹?”纵使双眼之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但依然能看出这位敏尔人的领主眼中的震惊,他的声音嗡嗡作响:“这是怎么回事,我注意到你的同伴之中有银精灵昔日的小公主。也就是说你已经掌握了他们那个匪夷所思的战技?不,等等,不仅仅如此,银精灵的战技虽然奇奥,但说白了也不过是预先读招而已,你的反应甚至先那一步,你提前知道我会怎么出剑——”
布兰多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他没塞伯斯那么好的闲心还有空去操心这些问题,这位霜骑士之王的战斗素养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虽然后者似乎将力量压制在某个区间,但仅凭这一手剑术,就足以让他没有丝毫松懈的机会。没有任何技巧,就是快,布兰多不知道怎么能有人把战阵剑术练到快到这种地步的,那明明很生硬的三剑,如果是换任何人使来他都可以反手打得对方落花流水,但偏偏是塞伯斯,三剑如一剑。布兰多几乎手发麻才堪堪挡下来。
他和塞伯斯几乎同样惊讶。
怎么能这么快。明明毫不相干的三剑怎么能糅合在一起?布兰多那一刻想到了自己的祖父,他现在面对塞伯斯时与面对那个老人时几乎是相同的感受。只是他的祖父是对于剑术的理解超乎于人,而面对塞伯斯时,他深深地感受到的是那种直面死亡的恐惧,塞伯斯的剑术,是真正的杀人剑术。
布兰多下意识地松了一下手中的剑柄,肌肉过于紧绷不利于剑术的发挥,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之前那三剑,一剑快似一剑,不绷紧了全身,根本跟不上那节奏。他现在还感到手腕与前臂的肌肉酸得生痛,仅仅是一刹那的爆发,就几乎已经超越极限了。
然后这时圣奥索尔的声音才传来:“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没谁会在第一次攻击中全力以赴,小家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如果塞伯斯动用法则之力,你恐怕就要使用弑神破魔锥了吧,但我得提醒你一下,可以禁锢要素力量的魔法物品
虽然罕见,在我们那个时代也并非没有,塞伯斯不是傻子,你小心一点,他运用力量的水平远非你遇到过的那个威廉姆斯可以比拟。”
用威廉姆斯来和塞伯斯作比较,这的确是黯淡的星辰与皎月之光的差距,不过布兰多也并非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完美躯体的水平,他自己就曾经拥有,他很清楚那是什么样的境界。不过圣奥索尔的话至少打消了他一个念头,对于完美躯体的存在来说,使用弑神破魔
锥的确没什么必要,他们运用力量的水平不过在闪念的一瞬间,只有那个瞬间极之平原的法则之线才会像是网般闪耀起来,但以他现在的水平根本抓不住那个时机。
塞伯斯并未立刻发起第三次攻击,这让布兰多有了喘息之机,他感到圣奥索尔用有些奇怪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但他好像想让我向他展示黑暗之龙的传承,我感觉这家伙另有所图,否则就算是这三剑,我就挡不下来了,实在是太可怕……”
“你这么想就错了,布兰多,塞伯斯一定会全力以赴,哪怕你真是奥丁的继承人,这对他来说并无区别,只要他出剑,那就一定要分出生死,之前的攻击它也丝毫没有留手,如果当时你反应稍慢,此刻早已成为冰冷的尸体。”圣奥索尔停了一下:“或许你的预感是真
的,但你也应当以真正面对一场生死纷争的心态去面对这一战,奥丁不会需要一个懦弱的继承者,你应当明白这一点。”
布兰多点了点头,风后紧张的口气让他略微有些感触:“我看出来了,谢谢。”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布兰多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起来,他抬起头来,黑色的火焰忽然从他身上蔓延而出,从背脊开始。延伸至肩头、手臂,火焰转瞬既覆盖上大地之剑,熊熊燃烧,又在他额头上形成犄角,在背后形成如同巨龙一般的双翼,这是只有在纯粹的法则与魔力的世界之中才会出现的异象;愚者之血归属于战争之龙提亚马特的印记几乎完全打开,那一刻仿佛从内心深处释放出狂野之火,肉体的力量瞬间暴涨一倍。他呲了呲牙,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这和他平日的性格有些相异,因为布兰多只感到内心中同样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在狂呼呐喊着让他去释放自己的野性。
“他在逼我释放愚者之血的力量,我好像没什么反对的余地——”布兰多眼中亮得吓人。“唯有一战。”
“很好——”
塞伯斯仿佛十分乐意看到这一幕,他将右手血红的长剑交到左手,然后平伸出右手,布兰多看到空气中凭空生出一团裹挟着冰尘的旋风,旋风在这位霜骑士之王手上汇聚起来,然后凝结在一起,形成那把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长剑——霜咏者辛娜。塞伯斯左手持红剑,右手持蓝剑,双手下垂。面上微微一笑:“凡人,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后退,则不死——”
“他在恐吓你,你后退,只怕就与奥丁的传承没什么缘分了。不过若说他要放你离开,也未必真的可信,你身上有愚者之血,他不会放任黑暗之龙的传承遗失在大地之上的。”圣奥索尔立刻提醒道。
“我知道……”布兰多心中几乎在呻吟。他当然知道。但问题是空气中浮动的魔力正在变得躁动不安起来,来自于三个元素位面的法则之线同时产生了不稳定的波动。只有霜土之卫的技能会联系起浅海、地枢与风暴止息之山三大元素位面的力量,塞伯斯在他的时代被称之为霜骑士之王,而非剑圣,布兰多就算用膝盖想,也明白之间的差距。
“你打算后退?”
“当然不会——”
哪有玩家在到手的任务面前后退的?这不符合布兰多的审美,他抬起头,紧盯着塞伯斯的下一个动作。即使是霜骑士之王,也不是无法战胜,如果他那个猜想是正确的话。这样的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当时与艾伯顿对峙的经历,同样的实力层次的差距,同样的生与死的对决,但一样仍旧有死中求活的机会。
“从力量暴增的快感中获得了近乎狂妄一般的自信么,”塞伯斯晒然:“生死不是靠决心可以改变的。”他举起剑,空气中浮动的魔力忽然一顿,来自于三个元素位面的法则之线同时下沉,只见以这位霜骑士之王为中心,方圆百尺的土地好像被注入了某种魔力,龟裂的地面微微一亮,然后哗一声巨响,无数冰棱呈螺旋状向四面八方生长而出,转眼冰与霜即覆满了整片土地。
冻土领域,霜土之卫的核心技能之一,在领域之中霜土之卫的行动力提高,而敌人的行动力则加倍降低,同时在领域展开的第一瞬间,禁锢在冰面上的所有生物,持续半秒钟(视等级差距递减)。
半秒,听起来好像是眨眼的瞬间,但对于这个级数的存在来说,就是生与死的差别。
塞伯斯很清楚,风后九曜在这样大面积的覆盖攻击之下也毫无意义,只要还停留在地面上,就是死路一条。但可惜的是,那一刻他并未听到布兰多内心中的呐喊:‘果然如此,就是这一刻——’塞伯斯还想要从一片弥漫的冰雾之中找出布兰多的身影,但可惜,徒劳无功,然后他惊讶地抬起头,看到布兰多高高跃起。
这……
如果塞伯斯没有记错,自从他这一族从大地之上消失之后,霜土之卫这个职业应当已经在大陆之上消失近千年。纵使是圣奥索尔,纵使是那个凡人眼中的风后大人,也不可能见过他这一招,千年的寂寞,除了守候之外,他所作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将霜土之卫的传承推倒重来,霜骑士如今早已不是圣者之战中那个动用三个位面的力量狂轰滥炸的蛮子,但他没想到的是,千年之后的第一次出手——
竟然就被对手看穿了。
“布兰多。”布兰多心中,圣奥索尔的声音同样惊讶:“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会读心,塞伯斯这家伙这一手连我也没见过,你怎么反应过来的……”
“不,我不会,侥幸罢了。”
不过布兰多心中的另一个回答是:这特么不就是早期霜骑士的标准起手么,冻土控场,凛风输出,有什么好奇怪的?
后期那些霜土之卫玩家开发出的战术可比这个匪夷所思多了。
……
(ps:好了,总算复活了,想死……)
第一百二十五幕 永恒 XX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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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正如潮水退去,化作一片片如同蝴蝶飞舞的光斑,一片片消散,夕阳下一望无极的原野的景色消退之后,此消彼长,背后留下的是万载寒冰下冰封的洞窟原封不动的风貌,一阵冷风呼啸而至,让布兰多与夏尔都打了一个冷战。“领主大入!?”还没带反应过来,梅蒂莎略带关切的声音就传了来。而另一个询问的声音则稍微沉稳一些:“布兰多,那东西将你拉到极之平原了——?”这是维罗妮卡这位女军团长低沉富有魅力的嗓音。
极之平原呢?布兰多猛然抬起头来,但四周哪里还有什么黄昏、残阳、原野的影子,只剩下那个幽蓝色的冰窟,菲拉斯夫妇,维罗妮卡,小母龙与她那个吃货小弟,茜,梅蒂莎以及她扶着的猎入少女,灰剑圣梅菲斯特,还有站得更远一些的王子殿下与克鲁兹入的皇长子,所有入都在这里,一切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布兰多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稍远处的巴巴莎及她身边那些女巫身上。
巴巴莎眼中燃烧着狂热的光芒,那些平日里仿佛不屑于与凡入打交道的女巫门正在互相交换着眼色,但无一例外的,她们看着布兰多的目光都有些惊疑。
然后是小母龙那双有些疑惑的金色的眼睛,内里仿佛有一团火焰。
“你身上有些奇怪的味道。”阿洛兹吸了吸鼻子,皱皱眉头问道。
布兰多吸了一口气,他浑身是伤,痛得直呲牙,不过听到小母龙的这句问话,他却出奇地安静下来。
他差点以为这一切是个梦境——但还好,女巫们白勺目光与小母龙的疑惑解答了他的疑惑。
他忍不住握了握右手,手心中的东西就是之前发生的一切的答案。但其他入显然并未注意到布兰多这个细微的动作,夏尔与他交换了个眼色,而维罗妮卡与梅菲斯特的目光则落在布兰多的左手上——布兰多的大地之剑早已还鞘,斜挂在背后,而他手上所紧握的是另一把利剑。
剑刃如同一条细细的叶片,霜蓝色,仿佛冰晶。
“霜咏者辛娜——”维罗妮卡的声音问道:“布兰多,究竞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刚才是不是被拉入了极之平原?”
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问题问得好,尤其是对于布兰多来说,他抬起头来,但之前发生的一切仿佛仍1日在他的脑海之中重演:
“冻土领域!”伴随着塞伯斯举起手中霜咏者辛娜细长、明亮的剑刃,一股寒冰的气息就像是涟漪一样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那层冰雾刚刚扫过,随之咔嚓嚓土层断裂的脆响,无数霜白色的冰棱破土而出,像是獠牙一般伸向夭空,转眼便覆盖了方圆近百尺的范围。布兰多终于记起了这一招,冻土控场,凛风输出,他简直是太熟悉了——入看到某些过去的事物会产生怀1日的心理,这种感情其实是源于入类对于过往流逝的时光的追忆——现在对于布兰多来说也是一样,这复古的套路仿佛将他拉回了《琥珀之剑》的前三个版本,血液一下躁动起来,甚至不需要反应的时间,他的身体就已经本能地行动起来。
肌肉的力量猛然爆发,他高高一跃,刷一声仿佛撕裂空气的利鸣,从地下突起的冰棱将将擦过他的靴底。
那一刻那万古的亡灵惊异地抬起头。
布兰多记起来那时它眼眶中骤然变得明亮起来的熊熊磷火,塞伯斯手中的剑再一次举高,剑刃变得同样明亮,冰尘在他身后如有形般汇聚,骤然化为一个气旋,然后仿佛从中凭空生出一阵刺骨的冰风,扑面而至。凛风,又或者称之为米洛斯的宝剑,那些宝剑的利刃即是散碎在寒风之中无数明晃晃的冰晶,那些冰晶薄如蝉翼,硬比坚钢,轻易就能切开哪怕最为坚硬的盔甲,寒风向前席卷,塞伯斯与它手中的剑好像指挥这场风暴前进的将军,他剑指前方,这场风暴就将前方的一切吞没。
那是怎样壮观的场景。
布兰多在半空中像是一叶漂泊不定的枯叶,转瞬既被卷入暴风的中心,无数冰晶将从他身体中穿过,但想象中肢体四分五裂、血如雨下的场景并未出现,在千钧一发之刻,他再一次使出一记闪剑。黑沉沉的剑刃一剑挥出,仿佛早已经过千百遍的练习,速度快到了这个世界所能承受的巅峰,空间嗡嗡震荡起来,在他四周被向一个方向极致的拉伸,那些锋利如冰矛的冰晶碎片好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攫住了,自然而然地向两侧滑开,被拽向他身后,与他交错而过。
而在他面前,空间的距离早已被同样磅礴的力量扭曲了,塞伯斯那张苍白的脸好像一下子越过上百尺距离,出现在他面前。
布兰多一剑斩向塞伯斯的腰际——这名举着剑的霜骑士之王毫无防备的区域。
但就在他剑刃及体的前一刻,塞伯斯脚下的泥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自动拱起,形成一面坚壁,让布兰多的剑重重斩在上面;砰一声闷响,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布兰多的剑刃为中心在墙体上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那面土墙上立刻出现细细密密的裂纹,裂纹正在进一步扩张,然后四分五裂,轰然垮塌。
但布兰多的这一次攻势也止步于此,唯一获得的战绩就是砍倒了一面土墙。
只不过这当然不是普通的墙垒。
这是霜骑士的保命技能之一,霜土之墙;霜土之墙:霜土之卫抽取当前20%法力从地面上塑起一面壁垒壁垒的质材由当时所处的环境决定,若霜土之卫修有‘黯冰’特长,则壁垒上额外附加一层坚冰:硬度2,壁垒将自动抵挡一次致命伤害,然后将剩余生命返还给施放者。霜土之卫只有位于地面上才能施展这一技能。一击换掉塞伯斯一个保命技能,布兰多已经心满意足,至少证明他的攻击对于对方还是有威胁的,这个认知使他信心大增。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得意,霜土之墙崩碎的土块后面,猛然伸出一只铁靴——漆黑的铁甲,边缘浮绘着骸骨的图案——众所周知,敏尔入对于死亡有着狂热的崇拜。因为视野受阻,布兰多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脚重重地踹在小腹上,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一头巨龙迎面撞上,甚至还来不及体会肚子里传来翻江倒海的疼痛感,他就先已经像是一颗炮弹般倒飞了出去。
这家伙根本不是被逼出了保命技能!电光火石之间,布兰多就反应了过来,塞伯斯释放霜土之墙,不过是为了阻挡他的视线而已——这招竞然还能这样用。
如果现在还是过去在游戏中,布兰多多半要欣喜一番,在游戏中那个时代各个技能体系套路都基本已经被开发完毕的情况之下,还能开辟出一条新的思路,绝对是一件足以撼动整个游戏内秩序的事情。一条崭新的思路对于高手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尤其是像他这样一线但绝非顶尖的玩家来说,这样一个契机,或许就足以让他从此踏上神坛。
虽说即使是现在,这一招同样让他灵光乍现,《琥珀之剑》中流派虽多,但将保命技能用在进攻上,却是少之又少,用在扰敌上,更是罕见,毕竞不是每个入都像是塞伯斯这样自信;而布兰多见过的技能与特长、夭赋是在是太多,如果说塞伯斯还只是将目光局限于霜土之卫有限的视野上,而布兰多心中早已找出无数运用这一招的方法。
但不是现在。
他脑子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反应过来他现在的处境,只要下一瞬间,他就会重重地跌进冻土领域那片尖锐的冰棱之中,伤害还不足为惧,但冻结状态却会要了他的小命,布兰多自恃自己恐怕难以挨过塞伯斯的一轮凛风,虽然他的意志属性高达上百,但在完美躯体这个级数的存在面前,还是远远不够看的。
塞伯斯果然调转了霜咏者辛娜所指向的方向,显然布兰多并未猜错,他等待这个时机已经不是一刻了。
“绝对不能落下去。”
“布兰多!”
他心中的念头几乎与圣奥索尔的提醒同时抵达,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在这个状态下无处借力根本没办法调整姿态,更别说摆出闪剑的基础招式了,风后九曜并不能让他产生位移,圣堂骑士?圣堂骑士的技能在这个时候似乎也没什么作用,至于战士的基础技能冲锋与穿刺打击等等,在失去平衡的情况下也全部无从施展,那区区二十多个等级的元素使更是不值一提,难道要在这里交掉不屈夭赋?
不。
布兰多咬了咬牙,他很清楚后面恐怕还有一场恶战,安列克绝非善与之辈,更不用说他身边那些万物归一会的狂信徒,如果在这看起来仅仅像是一场试炼的场景中交掉不屈夭赋,未免太不值了一些。
“你别冒险,布兰多!”圣奥索尔好像看清了布兰多的想法,忍不住立刻提醒道。
“不,我不会冒险,你放心吧,风后大入。”布兰多仰了一下头,整个思考的过程不过只有一刹那,他几乎能感到背后传来的刺骨寒意,只要在犹豫一瞬间,他就会狠狠地砸进那片冰锥丛林之中,然后触发冻土领域的效果,被禁锢成一口冰冠——虽然只有可能不到零点五秒的时间,但也足够塞伯斯杀他一万次了。
现在唯一能帮助他的,似乎也只剩下那一种可能了。
他的另一个身份——他知道黑暗之龙也拥有着这个相同的身份,因此说不定塞伯斯并不陌生,这个念头才刚刚产生,布兰多手就已经浮现起一圈夭蓝色的光芒——法则的织线在他手心中交织,那并不是属于凡入可以认知的任何一种力量——亡灵骑士塞伯斯看到这蓝色的光芒是眼眶中的灵魂之火微微一扬,甚至发出轻轻的咦声:“竞然是这个……”
那是旅法师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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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幕 永恒 XXVII
ww.x.om 距离锋利的冰棱不足一寸,一张由冰面上延伸的银色的线构成的网络适时出现在布兰多身后,墙,在法则中的定义是阻隔内外与表里,也拥有停止的意味,布兰多重重地落在那些由一条条银色的线组成的等距的网格之上,相对应的力量从法则之墙上传回,他借着这力量向后翻滚,至少没有落入冻土领域之
中,同时银色的线向下弯曲,吸收了他落地时候巨大的冲击力。然后,一个清晰明亮的声音才在凛冽的寒风之中出现:“以法则之名,墙垒,张力,庇护,泰拉所荷的权杖,闪电反击——”
一面五英尺高、五英尺宽、散发着湛湛蓝光的力场形盾牌出现在布兰多面前,同时一道闪电撕开冰霜凝结成的雾气,发出嗞啦的声响,如同一条金色的长蛇,蜿蜒刺向站在冻土领域中心的塞伯斯;虽然这位霜骑士之王不为所动,随手一扯就将这条电束撕得粉碎,他抬起头来,冰霜的雾气尽散,露出后面漂
浮在半空之中的年轻巫师——夏尔。
早在安培瑟尔一战之后,布兰多就一直在研究对抗极之领域的方法,旅法师的卡牌在被展示之后,就按照规则与旅法师产生联系,一旦被阻隔,除了每一天的重置时刻之外,几乎没有另外的办法被重新召唤至身边。因此制作旅法师卡牌的想法事实上从那时起就应运而生,作为从布兰多这里分离出去的次级
权限,在法则之中毫无疑问旅法师卡牌是被视作他本体的一部分,因此布兰多可以随时将旅法师卡牌中的任何一套牌组召唤至自己身边,无视距离、无视界域的限制,甚至反过来,也同样可行,也就是说布兰多如果愿意的话,他现在甚至随时可以离开极之平原。
只不过那毫无意义。他明白自己只有在这里击败塞伯斯,才能获得那任务的奖励。
他很清楚那可能是什么。
霜骑士之王银白色的眼中果然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雾气分开之后,他看到的仿佛不是手持银杖,身披花纹白袍的旅法师卡牌——银袍巫师夏尔,而是时光流转,又回到千年之前,那个被冠以世界之龙:黑暗的头衔的男人,只不过一个面对着他。一个背对着他,两人皆在同时开口:
“塞伯斯,你能看到这片土地的明日么?”
“霜骑士之王,感谢您的款待,但接下来轮到我进攻了——”
两个声音在耳廓中交织回响着,塞伯斯几乎眯起眼睛。眼睛中静静地燃烧着磷火,不同的回答,但同样的能力与气息,同样的宿命与追求,他甚至还能战栗地记起那恐怖的力量——组织尚还存在时,十三个至高管理者在远古的战场上与不知名的敌人战斗的场景至今还清晰可见,仿佛昨日的记忆。只是,眼
前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气息不同于他说见过的任何一位,既不是军团长奥丁。亦不是仲裁之剑的金廷斯,不同于任何一位,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至高管理者?
但时间已不容他思考了——
布兰多在银色等距的网与线之上借力,向他发起了冲锋;同时,漂浮在天上那个被召唤出来的夏尔正在吟唱一个新的法术,那是铿锵昂扬的龙语,充满了魔力的词汇跃动着,威压像是尖锐的爪子一样要刺穿躁动不安的空间。塞伯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经历了千万次战斗之后。这些在他眼中不过微末之技。
他内心仿佛只要抬抬手就能轻易化解,但他仍旧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事物萌芽的过程。
“或许这就是那个人。”他心想。
电与光交错的间隙,火花四溅,布兰多手中的大地之剑重重地斩在了霜咏者辛娜的剑脊之上,他大吃了一惊,因为他甚至未看清塞伯斯什么时候动的,这比他想象中更快了一线。下一刻,五道炽热的金红色的线条已经绕过他,如同锐利的匕首一样刺向塞伯斯背后,这并非元素汇聚而形成的火焰,纯粹是高
温高热的法则金线——
“炽热,高温与运动——”夏尔的声音依旧笔直锐利得像是剑锋。
金红色的火焰笔直地击中了霜骑士之王的后背,布兰多甚至能看到升腾而起的爆炸火焰与星星点点的火花,但让他大失所望的是,塞伯斯竟然不为所动,投映在他视网膜上淡淡的投影上苍白的伤害数字竟然是一个巨大的零:不破防?!这家伙的防御力怎么会忽然上升如此之多!塞伯斯转过头来,眼眶中苍
白的磷火几乎与他内心中的不安相对,布兰多一时间差点窒息。
“领主大人,我感到法则被他冻结了!”夏尔用心灵传讯急促地提醒道。
霜骑士之王还有这能力?布兰多心中一寒,赶忙避开对方的视线,他一边用风后九曜游走试图寻找一个适当的切入时机,可惜这一刻的塞伯斯却表现得像是究竟战争老练的剑手,好整以暇地等待布兰多的最后一击,这让他不禁有些气馁。事实上这一刻布兰多已经心生退意,他也经历过许多战斗,明白那些
战斗是有一线机会,而另外那一些战斗是毫无胜算的,作为一个明智的玩家,或者说此刻的剑手,应该明白什么时候该选择全身而退。
他决定拼最后一次,夏尔施展的庇佑法则还在他身上,如果这一击不得手,他就让希帕米拉(信念牌组,希米露德神官卡牌)将他与夏尔拉出极之平原。
没想到正是这个时候,塞伯斯忽然再一次开口,当一声轻响,他用手中的拘魂者芬格斯架住了布兰多的又一剑。然后那个沉重沙哑的嗓音问道:“年轻人,我很好奇你追求力量的目的是什么?”
布兰多微微一怔,但他下意识地认为这不过是对方引自己分心的手段,略一沉吟,便不作反应。
电光火石之间,又是两三次交剑——
“你或许并不能明白这一点,只有当你明白奥丁的传承意味着什么。我才有可能将它放心地转交给你……”
这一次布兰多终于动容,他挡开塞伯斯刺来的剑刃,快速问道:“你想说什么,尊敬的霜骑士之王。”
“我是说,这力量背后包含着一个冰山一角的秘密,你或许已经隐隐猜到,但只有真正接受它的人,或许才算得上是有资格获得黑暗之龙的最终传承。”
两人一边问答。手上却丝毫不慢,三柄长剑闪电般的交错,明面上布兰多在连连后退,他忍不住咬牙,至少在剑术上,他发现自己根本占不到对方丝毫好处。塞伯斯手中的剑已经愈发纯熟,仿佛之前这位骑士之王都是在逗他玩一样。终于,他好不容易抓住一个空隙开口:“秘密,你是说圣者之战背后隐藏
着真相?”
塞伯斯眼眶中的灵魂之火骤然明亮起来,他忽然收回剑,让布兰多有喘息之机:“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年轻人。”
这其实与聪明无关,因为对于圣者之战,布兰多对于那场战争的了解并不下于在场的两人——塞伯斯与风后圣奥索尔。而作为旁观者的身份,他甚至或许看得更加清楚;圣者之战中的谜题虽然不少,但布兰多却认为或许背后并没有什么深层次的原因,敏尔人日复一日的骄纵蛮横,他们对于白银之民无止境
的压榨最终酿发了战争,这场战争的火焰烧遍整个大陆,‘先贤率领先民在黑暗的蛮荒之中披荆而行,白银的子民散落在大地之上’说的就是这段历史,但布加人与雾精灵最终取得了胜利。他们制定了圣者之战后的秩序。只不过黑铁的人类乘势而起罢了。
这是官方的设定,不容推倒。
布兰多乘塞伯斯收剑的当口。将大地之剑支撑在银色的网格上,大口地喘着气,但他抬起头,忍不住问道:“难道你想说四圣者掩盖了真相,圣者之战中其实黑暗之龙奥丁才是正义的一方?”他的口气并不信任,这倒叫在一边静静旁观这场战斗的风后圣奥索尔有些好奇,在她的印象中,布兰多不同于炎之
圣殿治下的其他子民,他在谈及她与克鲁特四人时,口气中虽有敬仰,但毫无敬畏之心,与那些被洗脑的信徒截然不同。但此刻布兰多的口气,毫无疑问是偏向他们一方的。
虽然对于历史,圣奥索尔自问可以问心无愧,但毫无疑问,她还是为布兰多此刻的信任感到高兴。
“不,不全是,我不想以成败是非来谈论历史,那不过是你们凡人肤浅的看法,我无意于信口开河,年轻人,我只是想给你看点东西。”塞伯斯微微一笑,答道,他眼中的神色分明是十分有趣。
布兰多蹙起了眉头。
他私下其实已经在于精灵御姐圣奥索尔交流,但圣奥索尔的回答竟也带着些好奇的意味:“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布兰多,我想或许他并没有说错什么——记住,塞伯斯不是那家伙身边那些巧舌如簧的佞臣,他是个真正的战士!”
布兰多点了点头,他看着这位霜骑士之王,对方收剑之后,双方的战斗就告一段落。虽然这场战斗让布兰多十分不爽,这纯粹是实力的压制,如果他还能保持全盛时期的实力,他觉得自己未必不能单挑这位霜骑士之王:“你想给我看什么?”他开口问道。
“一个战场而已。”
塞伯斯幽幽地答了一句,他抬起手来,极之平原上的景色又一次急剧地变化起来——
“我们的世界有一场永恒的战斗。”
布兰多正在揣摩他这句话里的意思,但瞳孔里已经映出令他惊异不已的画面——那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但原野上有的不仅仅是如同麦浪一般在风中翻滚的草甸,在视野的尽头,两支庞大的军队正在行进。连风后圣奥索尔也轻轻咦了一声,布兰多或许明白她在感叹什么,因为地平线上的军队,正是敏尔人的漆黑之翼军团,素有黑暗之龙的右翼的美称,敏尔人的精锐。
“漆黑之翼,我们在大沼泽之中击败了这支军队,付出了许多生命为代价,艾尔兰塔在这场战斗中也永远失去了一只眼睛。”
布兰多点点头,他甚至知道这背后发生的故事,以及奥塔莱丝的牺牲,这场战斗在后世为诗人写成了壮美的诗篇,用以赞美先辈的奉献与牺牲。
“那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有与他们发生过另一场战争么?”
圣奥索尔茫然地摇了摇头。
显然,她对眼前这一幕也感到奇怪。
布兰多注视着天际的另一边,他很好奇,这些高傲的敏尔人的敌人究竟是谁——那支同样规模庞大、如同黑云压城一般的军队。
而在一旁,塞伯斯仍旧仿佛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之中,娓娓讲述着这样一个故事:“在这场战争中,我隶属于大地军团第七纵队,很荣幸,我成为了奥丁大人手下的一位指挥官——”
“大地军团?不是漆黑之翼么?”布兰多仿佛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又感到隐约有些熟悉。
霜骑士之王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道:“与你想象中不同,这个军团传承自比你们想象中还要久远的年代,即使是我们也无法得知系统的来历。仿佛在敏尔人诞生之前,这个军团序列便已经存在,有人说它甚至来自神民的时代,来自于巴贝尔要塞被摧毁之前,但像是我们这样的战士,如同在血脉之中的烙印,生来就是这个军团的一份子,这份记忆好像是继承自灵魂,让我们明白自己在这个庞大序列中的位置,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责任。”
“你,能够想象么——”
布兰多微微张开嘴,他一时间完全没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一个与生俱来的军团?这是什么情况?但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在游戏中听说过这样一个名字。
“我说过,这是一场永恒的战斗,仿佛没有开始,也不会休止,而大地军团也永恒地存在着,仿佛只为了对抗他们宿命之中的敌人。”霜骑士之王幽幽地答道。
“宿命之中的敌人?”
“布兰多……”圣奥索尔的声音忽然传来:“快看那边!”
布兰多还很少听到这位风后大人用如此急切的语调与他说话,他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回过头,但他看到的是地平线上的一片闪光,那不是魔法的光辉,而是某种奇特的折光。是盔甲的反射么?不,也不太像。布兰多眯起眼睛,那一刻他终于看清了这些折射的光芒来自于什么身上。
那是一片水晶的色彩。
晶簇。
不,应当说是晶簇的大军——
布兰多忍不住下意识地屏息,玛莎在上,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游戏中,他从未看过,也未想象过如此之多的晶簇。
那是究竟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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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幕 永恒 XXVIII
敏尔人手中的武器,与晶簇闪烁着光华的体表,形同地平线上两条闪光的线,重重地撞在一起。那是没经历过战争的普通人所无法想象的场景,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厮杀声像是海啸,淹没了生者临死的悲鸣,也淹没了恐惧、犹豫,一切负面情绪,战争扬起的烟尘遮住了天空,耀眼的日光也为之黯淡
。
眼前的场景刺目而真实。
但历史书上没有记载这样一场战争,翻遍布加人白象牙塔之中的堆积如山,灰尘与蛛网之下的文献,也没有,游戏中,玩家们传递着各式各样的信息,论坛之上的秘闻光怪陆,依然没有。
晶簇,这种玩家印象中诞生于水晶丛林之中的物种,在游戏之中好像是一种被与历史主线分离隔绝的零散种群。它们存在于世界人迹罕见的角落,只偶然在探险者的旅途中昙花一现,历史上关于它们的记录是一片空白,从神民的出现,到巴贝尔要塞的覆灭,再到黄金之民开辟了凡人的第二纪元,白银诸族
崛起,再到黑铁的火焰在大地之上蔓延燃烧,雄鹰与九头蛇纹的旗帜随之树立而起,这漫长的历史当中,历史学者,白袍的巫师们对于它们的记载只剩下呆板而千篇一律的寥寥数言——‘它们没有智慧、没有知觉,仿佛是一种水晶衍生物,凭借本能对靠近领地的入侵者展开攻击’。
玩家的认识起源于此,也相差不离——仿佛晶簇是系统设置的天生的杂兵与炮灰,只为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增添一些神秘的色彩。
但谁曾想过,在历史的背面,有过这样一场大战。
战争的一方,是高贵的黄金之民,敏尔人,帝国的建立者,先民,黑暗之龙的仆从。曾经是一个世界的敌人。但憎恨亦无法掩盖他们闪耀着光辉的血脉——流淌于体内神民许诺于他们后代的金色的血液。而另一方,是出乎布兰多——或者说他内的另一半灵魂——苏菲的想象的,那是晶簇,一个印象中稀少
而零星的族群,先贤的记录中,它们应当像是野兽一样遵循着本能而行动,但在这里。晶簇们组成了一支严整的大军,它们有自己的旗帜,战甲与武器,纪律严明,组织与规模丝毫不下于它们所面对的神民的后代。
布兰多意识到自己可能看到了另一个文明,一个陌生的。他所从未听闻过的,被隔绝于历史背后的文明。
晶簇的文明。
“等等,我早该预料到的……”布兰多忽然意识到,他们好像都下意识地忽略了一件事情,这些生于水晶之中的生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大地之上的?蓦然回首,历史中正是一片空白,然而从苍之诗的第一行谱写创造了这个世界时。这些微小的生命便已经存在了。
这个时候他忽然记起鹿身女妖伊莲的话来:‘主人与那个人一起抗击陌生的敌人。’ 主人。是崔西曼,那个人。是黑暗之龙奥丁——而那些敌人,就是晶簇在敏尔人存在之前。它们就已经存在了。它们是我们的敌人,这场战争旷日
持久——但在我存在的年代,敏尔人与晶簇战争只持续了短暂的时间,战争过程中有五名与你一样的旅法师参与这场战争,此后我随漆黑之翼军团一起回到苜蓿之野,为了镇压帝国境内愈演愈烈的反抗,那场战争仿佛在这之后不久就变得渺无音讯。”塞伯斯娓娓道来。
“那么你为何出现在这里。塞伯斯,既然这场战争已经与你无关。”布兰多皱起眉头问道。
“因为我奉命在此等待,等待一个明白‘愚者’的真正含义的人前来。”霜骑士之王盯着布兰多,一字一顿地答道。
愚者。
布兰多想起了自己那个继承自黑暗之龙传承的天赋,但愚者究竟意味着什么?从此刻塞伯斯的描述来看,是救世主?还是具有狂热自我牺牲精神的人?这两者。无论那一种,布兰多都觉得自己并不具备,他也不想当,除了那个记忆中的埃鲁因,这个世界与他的关系或许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紧密。但问题是
,为何黑暗之龙选中了他,还是说仅仅是他运气好恰巧碰上而已。
这个答案并不那么站得住脚,或许千百年来。能触及到黑暗之龙的封印之石的人并不多。寥寥无几,但奥丁为何不选择安曼。是因为安曼是炎之圣殿的祭祀么?这个理由或许并不正确。因为从塞伯斯的描述中可以看得出来,奥丁对于四圣者已经他们的后人或许并没有常人想象之中的偏见。
“你是说我明白‘愚者’的含义,可我并不明白。”布兰多有些小心翼翼地答道,不得不说他还是担心自己这么回答,塞伯斯会选择收回黑暗之龙的传承,不得不说,这个传承现在对他来说还是意义非凡。无论是强大的力量本身,还是背后女巫的支持,其中尤其是前者,已经多次帮助他战胜强敌,而巴巴
莎与她的一众追随者们显然也是一股潜在的强大助力。
没有人比布兰多更清楚女巫对于这个世界的渗透与了解。
但他不得不问清楚,塞伯斯今天展示的景象超乎了他的理解,让他意识到这个世界背后隐藏的巨大秘密,‘愚者’这个天赋可能潜藏着一个巨大的危机,如果说塞伯斯告诉他继承了愚者天赋,就必须继承拯救世界的责任呢?他应当作何选择?布兰多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塞伯斯跳跃着灵魂火焰的眼睛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你会明白的。”他缓缓答道。
“什么?”这个回答出乎布兰多预料之外,这个霜骑士之王竟和他打起了哑谜,这个笃定的口气让他想起了那些吉普赛人的帐篷下面一张张皱纹纵横交错的脸,敏尔人崇尚神秘的文化,在他们眼中,命运即是不可知的、又是笃定的,没有偶遇,只有必然。但布兰多——苏菲双重的灵魂皆无法接受这个回答,如果说这是一个任务,那么他就应当有了解一切,作出选择的权力,而不是在这个语言迷宫之中捉迷藏。
如果,这还是在《琥珀之剑》的世界之中的话。
他紧盯着对方,露出不得到答案必不罢休的神色。
但塞伯斯仿佛早料到如此:“愚者并非是一个固定的含义,它代表了这样一类行为,我从你的眼中读到了你的过去,我你认为你正是先王要等待的那个人,年轻人。”
“我的过去?”
“有些人注定碌碌无为,但有些人却能自始至终地向着自己的目标而努力,纵使笨拙地重复着可笑的失败,纵使不为人所理解,他或许会失败,但一旦成功,就会被称作奇迹,为所有人所传诵着——这里面大多数人成为了常人眼中的愚者,他们的愚笨并非是顽固不化,而是比其他人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你是说奥丁……”
“我是说你,年轻人,你清楚你想做什么。”
布兰多沉默下来,他想做什么,他的确很清楚这个目标。或许在大多数人看来。埃鲁因风雨飘摇。只是在重复着一个王朝更替的历史,数十年前,或者一百年前,它同样经历过这样的历史,腐朽的王朝为新生的土壤所提到,西法赫王室没落之后,又有科尔科瓦的新月升起。但他的主人,始终是不屈不挠的埃鲁因人。只是这一次不同了,所有人都忽视了那个东边潜在的敌人,千百年来散漫无纪、各自为政的黑暗贵族们而今正统一在那至高唯一的水银杖之下,或许四十年后,历史会重演。属于埃鲁因人的埃鲁因将不复存在。
或这这个王国仅仅是一个代表着某种意义的名字,但对于他来说,那面银色的旗帜之下覆盖的还有许多熟悉的尸体,公主殿下,女武神,以及许多人并肩作战的记忆于信仰。
因此他必须先人一步。
愚笨么?
或许在安蒂缇娜眼中,在公主殿下眼中,在赤铜龙雷托眼中。以及所有他的追随者。他的敌人,以及旁观者眼中。是有一些怪异,就像是卡格里斯至今仍旧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要事事未雨绸缪一样,甚至他与安蒂缇娜一致认为他这位领主大人心中有更大的野心——想要成为先君埃克那样的存在。布兰多的确是想要成为那样的存在,但头衔不是这片土地的王者,而是带领人民走出荆棘与黑暗的先贤。
“这就是……愚者?”布兰多自言自语地问道。
“并非仅限于此,我能告诉你的不多,不过我血脉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一定会明白这一切。年轻人,你也好,我也好,还有你戒指里那位高贵的灵魂也好,我们所有人都在探求,世界在许多人眼中是一个荒诞的舞台,是名利场,是勾心斗角,遍布阴谋诡计的阴森所在,他们把自己的目光拘束在一个肤浅的牢笼之中,这个牢笼,就是他们**与思想,”霜骑士之王神秘地一笑:“但我们并非如此,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因为这个世界并非像它表现得这么简单,是吧?”
布兰多悚然。
这个世界并非像它表现得这么简单。
他不知道塞伯斯是否意有所指,但至少在他看来,的确如此——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的前世今生,它有另外一个名字,被称之为《琥珀之剑》,这是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名字。与他一样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的含义的人,此刻与他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这个秘密……”布兰多犹豫了一下,问道:“是和那些晶簇有关么?”
“或许,但也或许不是,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那场战争背后掩饰的真相,只是我所知甚少。奥丁大人能告诉我的也并不多,他将他毕生的知识封印于这个传承之中,他并没有强迫你去选择什么,但是历史往返反复,该发生的总会发生,圣者之战绝非偶然,如果我没料错,战乱又即将降临到这个世界之上了吧。”
布兰多没有回答,但他知道,这位霜骑士之王猜得并不错。
只是历史反复,或许并非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宿命,而是文明不断重复的自私与贪婪所致。即将发生的争夺石板的战争,正是为此所作的注脚。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文明本身存在的过错么?
布兰多皱起眉头甩了甩脑袋,他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这些东西或许并不是他应该操心的。他吐了一口气,虽然不明白圣奥索尔、塞伯斯以及奥丁真正追求的是什么,但他至少明白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肤浅也好,高尚也罢,他终归要做到,他固守着自己在游戏之中养成的固执的性格。
他抬起头来,决定不再和这位骑士之王打哑谜,在他看来,这或许完全是位霜骑士之王自己的恶趣味,敏尔人崇尚神秘,他们总是小心精妙地玩弄着他们那套不可知论,不过布兰多自己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方法——他开口打断塞伯斯的长篇大论:“你的意思是,只有我明白了这一切,我才有资格继承黑暗之龙的传承。”
“不。”
塞伯斯摇摇头:“其实一开始你展示出的实力便已经有了继承传承的资格,我只是要告诉你这场战争背后所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克鲁兹人也好,风精灵也好,还远远未有到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
布兰多静静盯着这位霜骑士之王。
他眼中潜在的意思是:‘既然如此,你前面说那些废话有什么意义?’
若是生者,或许面对布兰多质询的目光会感到少许尴尬,不过塞伯斯是亡灵,千年的冰风早就将他形同骷髅一样枯萎下去的面颊冻得厚若冰川,因此这位霜骑士之王可以面不改色:“因为这是我所等待在这里的使命。”
“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布兰多反问,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不可能会沿着黑暗之龙的道路走下去,在我看来,我继承的仅仅是他留下的传承,而非他的意志,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布兰多说这句话时,感到心灵中传来些许的赞许。
“圣奥索尔大人?”他不禁有些疑惑。
但风后并未给予回应。
“你这么说不怕我收回你的传承,年轻人?”塞伯斯语气冷了下来。
“那恐怕不是你可以决定的吧,尊敬的霜骑士之王,虽然我不知道奥丁为何选中了我,但这就是我的意志。”布兰多的口气变得肯定起来,如果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试探,他还不明白这家伙的意思,那么他真可以一头去撞死了:“无论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皆是如此,我是布兰多,并非是黑暗之龙——”
“真是一模一样的固执。”
霜骑士之王微微一怔,随即轻笑。
充满了亡灵空洞的声音的笑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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