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缜密布局
虽然没有说话,但众人心中都清楚,这就是要针锋相对的意思。
“左卫率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强闯当朝一品的府邸,不由分说便将人强行压到了刑部,宋大人,我倒是要问问你,是谁给你的胆子?”
袁文昭从门口走了进来,对着宋大仁冷哼一声,质问道。
这话明显是意有所指,暗示太子。
毕竟天下人皆知太子六率是直属于太子李弦一的军队,便是唐皇想吩咐太子六率做事都不方便绕过太子。
眼下左卫率办事自然一定是李弦一派遣的。
何必多此一问?
宋大仁冷眼看着他,淡淡道:“袁大人说话最好动动脑子,要知道有些话可不是随便说说之后就算了的,身为大理寺卿说任何话都要讲求证据。”
“证据?”
袁文昭冷笑连连,道:“大理寺做事要证据,刑部难道就不需要了吗?我倒要看看过一会儿江满泉来到刑部之后你打算如何处置,若是小题大做借题发挥,呵呵。”
他冷笑两声没有说出口,但其意已经是不言而喻。
宋大仁看了他一眼,皱眉说道:“既然左卫率已经将人带了过来,证据自然不缺,这点就不劳袁大人担心了。”
这时尚凌在一旁突然插话道:“我听说此次抓人的乃是左卫率副将杨学平,他不仅抓了江大人而且连左卫率将军应子安也一同扣押,这是为何?”
四周许多官员闻言都是竖起耳朵听了起来,这件事从头到尾就透露着诡异,而且过于仓促。
左卫率的人抓了江满泉也就罢了,为何连应子安也一起抓了?
而且应子安又为何会在江满泉的府上?
这就像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大谜团,让人看不清楚。
他们自然很是好奇。
宋大仁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波动,让人看不出深浅,只是道:“我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具体内情如何并不知晓。”
尚凌点了点头没有在继续询问,不仅是他便是其余诸多官员都是眼皮一跳,暗自撇嘴。
心想你这话糊弄谁啊?
旁人不知你这负责主审的刑部尚书还能不知?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场众人都是不在说话,安静等候。
宋大仁背负双手不发一言,心中却在不停思量,就在昨夜国师大人竟然出现在了他的府中,并且将事情的经过与打算全都说了一遍,不得不说的确是一个完美无瑕的计划。
只能感叹一声不愧是世子殿下,只是这个计划唯一不足的地方就在于御史中丞丁仪。
因为没人知晓这个声望高绝于士林的老家伙到底是站在哪一头的,即便他身为刑部尚书负责主审判决,但毕竟不是独断。
国师和太子没有来,太尉与吴王自然也不会来。
“擅自扣押当朝一品,宋大人,本官还真想看看你们打算如何收场?”
长久的沉默过后,袁文昭瞥了一眼宋大仁,讥讽道。
原本以他的稳重本不至于如此,但他和宋大仁之间的恩怨已经由来已久,几乎是不折不扣的死对头,但凡有一点打压对方的机会都不会轻易放过。
“刑部只是负责审核罢了,具体缘由如何尚不知晓,袁大人何出此言?”
宋大仁就像是一颗扎根深沉的大树,任由风吹雨打都是不为所动,哪怕是面对再而三的讥讽也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不漏丝毫破绽。
能执掌刑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才是六部尚书当中最让人放心的那一个。
“抓捕审判当朝一品,别说没有证据,即便是证据确凿也需要三司会审,宋大仁,你认为丁老先生会站在你这一头吗?”
这话说得已经很明显了,已经算得上是过界。
宋大仁还未曾开口回答,便听到周围的官员们发出一声惊呼,然后许多人排成一列齐齐对着门口躬了躬身子,喊道:“世子殿下。”
袁文昭的面色微微一变,旋即转身朝后看去,就只是一眼,那张脸却彻底变了颜色,便连目光都是略微阴沉了下来。
尚凌站在他的身侧,眼中带着极淡的钦佩和尊敬,略低着头并不说话。
刑部大院当中站着数十名朝廷命官,两个阵营的都有,在看到李休之后各自脸上都浮现了各自不同的神情。
但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情绪,那就是震撼。
因为此刻站在门口的并不单单只有李休一人,他的手上推着一辆轮椅,在轮椅上坐着一个老者。
正是御史中丞丁仪。
许多人心中觉得惊骇不已,想不通这短短的一夜时间里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向来最忠心陛下的丁仪大人竟然和世子走到了一起?
如此说来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三司使已经摆明了是太子一方占了上风,此刻审判江满泉是如此,那日后审判其他人是不是也是如此?
如此想着,许多官员都是目光微微发生变化,在心中重新计较了起来。
还有想的更深的人,大理寺卿有上请圣裁之权,如此说来结果如何还不能提早定论,可旋即抱着这样想法的朝廷命官无不是瞳孔猛然缩成一点,面色惨白一片。
这些人突然意识到,如今的圣裁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代陛下监国,当今太子李弦一。
百官们想到此处无不是心惊胆战,冷汗直冒,忌惮无比的看着正从门口走入的那道年轻身影,从世子归京到现在不过是一夜时光罢了,短短时间竟然布局缜密至此,何以用恐怖二字来形容?
大事不妙,此刻唯有静静等候,不发一言,明哲保身的好,免得将自己牵扯进去,现在要看的就是太子一方所掌握的证据如何了。
小,不足以平定局势,大,不足以劳师动众亮出许多底牌,更是一举掀开了丁仪这张底牌。
只有比天大的证据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
李休推着丁仪走进了人群当中,百官向着两侧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世子殿下。”
尚凌对着李休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
李休躬身回了一礼,然后与宋大仁一同并肩站着。
刑部之外响起了嘈杂的呐喊声,以及明黄甲整齐划一的摩擦声。
第二百零六章 三司使会审
在长安大街上走了一个多时辰的太子左卫率终于是在这时候赶到了刑部。
杨学平在最前头走进了院子,左卫率一众将士在刑部门前散开,刀出半鞘,目若寒冰一般冷眼看着街道上的行人百姓。
任何人都要距离刑部到十米之外,不得接近半步。
杨学平走进院子第一眼便看到了李休,然后对着他行了一礼起身后摆了摆手,左卫率的人便将应子安与江满泉带了进来。
应子安低垂着视线,一言不发。
江满泉的目光在场内环视了一周,在看到尚凌与袁文昭之后微微松了一口气,但那张脸上的面色还是有些难看。
百官鸦雀无声。
杨学平站在最前头,掌心之中出现了一枚玉简,灵气自体内流转注入其中,玉简之上散发着翠绿色的光亮,接着在天空之上浮现盛开,将天地间的落雪都是阻隔了起来。
一行文字出现在天空当中。
百官们知晓这是太子殿下的圣喻,于是纷纷抬头看去,那些字不算多,大概只有二三百个,很快便读完了上面的内容。
不真实。
这是所有人在脑海中产生的第一个想法,紧接着就是震惊,太子的位子做的不算稳,自然不会凭空捏造这样的消息出来,更何况出事的还是太子最喜欢的心腹,左卫率将军应子安。
最后便是不敢相信,即便心中知晓太子与李休不会做无用的事情,但当这件事摆在面前的时候还是无法相信。
这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堂堂的左卫率将军应子安竟然会是长林的人?
高居一品,执掌举国钱粮的户部尚书竟然会是和长林勾结欲要谋害太子的妖人?
这短短数百个字所包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了让这些混迹多年的老泥鳅都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不敢相信。
丁仪收回了目光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那颗平静多年的心竟然是再次翻涌了起来,难怪李休会说他只要看上一眼便知道该如何处置。
的确,这样的情况只需要看上一眼便已经足够。
他睁开眸子回
头看了一眼身后满脸平静的李休,眸子深处带着极淡的欣赏,到底是年轻人,如此胆魄实在是让人佩服。
江满泉的面色仍旧是十分难看,苍白无比。
尚凌豁然转头看向了李休,双眼微微眯起,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同时在心中终于是感受到了这件事的棘手。
这位世子殿下似乎做事似乎永远都是那般果决而又不留余地。
袁文昭阴沉的目光凝为一点,一抹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起,倘若太子所言皆是真的,那么今日这件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即便是太尉齐秦亲自前来也是无法翻盘。
暗通长林一定是死罪,任何人都无法为其开脱。
那就一定不能让这件事敲定下来。
于是他往前迈出一步,冷哼一声开口道:“太子所言可有真凭实据?倘若只是因为片面之词便将此大罪强加于当朝一品重臣的身上,不太好吧?”
“而且,即便应子安真的是长林妖人,可别忘了,他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跟在太子身边的,今日只不过是和江大人喝了一顿酒罢了,正所谓不知者不怪,谈何勾结?”
不愧是大理寺卿,在朝堂上混迹多年,只是简单地两句话便将风头从江满泉的身上转移到了太子那里。
饶是此刻气氛紧张,百官们也是忍不住暗暗叫了一声好,抛却立场如何暂且不谈,袁文昭此般应对不可谓不出色。
杨学平低着头,不曾开口。
于是袁文昭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咄咄逼人。
李休也没有开口,甚至就连目光都不曾放在他的身上。
倒是丁仪突然说了一句:“据老夫所知,自从应子安加入太子六率的第一天起,太子殿下就知晓了他的身份,这些年来之所以没有动手就是想利用他引出潜藏在朝堂之上的其他长林妖人,这张网撒了很久,直到今日才算是真正收网。”
“前些日子世子李休在姑苏城与慕容英杰合力定下惊天之谋斩了许骄人一臂,借此覆灭长林,应子安心生怨恨所以于趁着李休才回京都便前往户部尚书江大人的家中联络,商量密谋定下计策,企图将李休刺杀,所幸这些年来国师
的人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的行踪,总算是及时发现并且阻止。”
丁仪开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前因后果都说了一变。
百官们宛如雷击一般呆立原地,心中震撼异常,他们并不知晓这件事是真是假,但看今日这个情形来说不是真的也会是真的。
只怕此日过后太子的位子将会更加牢固。
宋大仁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轮椅上的丁仪,嘴角扯了扯。
李休面色平静,心中却是十分敬佩。
这些事情当然是假的,丁仪也不可能会提前知道,但他却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而且话语连贯,没有半点纰漏。
这才是真正混迹于官场,站在官场最顶点的人。
袁文昭看向了他,终于是确定了这位最忠心与陛下的御史中丞丁仪丁大人现在已经是站到了太子的阵营当中。
沉默了片刻后,方才说道:“开始三司会审,有罪无罪要等审过之后才知道。”
话音落下他轻甩衣袖向着刑部堂内走了进去。
宋大仁与李休对视一眼跟着走了进去。
李休则是推着丁仪进入了其中然后自己退到了堂内一侧安静站立。
三司使便是由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以及御史中丞三人会审,在这期间即便是李休也要退到一侧,未经传唤不得开口。
宋大仁坐在主位上,丁仪与袁文昭分别坐在左右两侧辅位,堂内空明,头顶悬着几个大字。
杨学平压着应子安与江满泉走了上来,对着三位大人行了一礼后躬身退去。
数十名官员站在堂外。
气氛有些压抑。
三司使正式开启。
ps:其实按照我当初的设计这件事的走向有两种,第一自然是现在的剧情,另外一种则是刑部尚书宋大仁其实是李文宣的人,其实我更喜欢第二种,因为会有反转,也会带来主角的低潮,继而影响太子的位子让李文宣上位,然后营造压抑的剧情处理,但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写现在这种,主角当然要有光环,此刻奋进心思算计筹划,应当收到效果,而且宋大仁是吴王的人有些扯
第二百零七章 请人证
刑部大堂之内安静的吓人,没有半点声音传出,即便是在门口观望的那些朝廷命官也是不曾发出半点怨言,哪怕是站在初雪当中亦是不觉疲累。
今日之会审几乎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太子与吴王之间的势力格局。
即便是刑部外侧大街上的那些驻足百姓和江湖人都是能够意识到这个问题。
“江满泉,我且问你,你是否知晓应子安乃是长林妖人?”
万籁俱寂之下,袁文昭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问道。
江满泉环视众人,摇了摇头:“不知。”
“我再问你,应子安为何会出现在你江府当中?你与他可有勾结?”
“应子安乃是左卫率将军,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今日一早便来登门拜访,本官身为户部尚书,哪有不见之礼?”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袁文昭点了点头,将目光看向了丁仪和宋大仁,示意自己的问题问完了。
门外的百官们心中暗暗咋舌,不愧是能够成为当朝一品的人,被李休直接扣押,二人一句话都没说此刻仓促之间三言两语便将江满泉给摘了出去,而且摘的干干净净。
宋大仁作为主审,按理来说应该他开口询问,但此刻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丁仪。
这位老大人坐在轮椅上,并没有去看江满泉,而是把目光放到了应子安的身上,开口问道:“将军可是长林的人?”
这问题很直接,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大唐对于长林的态度一直是有杀错,没放过,除非拿出证据,否则狡辩也没意义。
应子安沉默了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是承认了,没有半点反抗的想法。
袁文昭面色一沉,即便是外界的许多官员脸上都是露出了狐疑之色,应子安乃是太子最信任的下属,倘若是为了陷害江满泉完全可以用其他人,没必要搭上这个左卫率将军。
除非他真的是长林的人,但这怎么可能?
丁仪继续问道: “你留在太子六率当中是为了什么?”
“接近太子,借太子于宣政殿批阅奏章之时
窥探唐国情报,找机会传回长林内部,伺机而动。”
丁仪点了点头接着道:“你为何要去户部尚书江大人的府邸当中?可是因为许骄人被战一臂,心生怨恨打算伺机报仇?”
百官们都在盯着堂内发生的一切,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更是竖起耳朵凝神以待。
这个答案很重要。
应子安沉默了更长时间,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淡淡道:“大人误会了,末将昨夜例行公事,刚巧今早下雪,腹中饥饿,正好路过江大人的府邸,便进去蹭了顿饭,仅此而已。”
这个答案有些出人意料,百官们纷纷愕然,便是江满泉都愣了一瞬。
他们都以为这事是太子给江满泉设的陷阱,此刻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这应子安竟然是在掩护江满泉?
丁仪面无表情,心中却升起了一抹欣赏。
尚凌面色微微一变,扭头看向了李休,李休目光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袁文昭那双眼却更加的阴沉起来。
应子安若是承认了倒还好说,怕的就是此刻这般死不承认,只说自己是长林之人,却将江满泉摘了出去,但凡心思深沉之人都会认为他是在为江满泉遮掩。
“腹中饥饿不去饭馆酒楼,去当朝一品家中蹭饭?”
丁仪脸上露出讥讽之色,道:“老夫可没听说你与江大人之间有何私交?”
应子安抬头看向了他,淡淡道:“怎么?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听说了?”
丁仪冷哼一声说道: “应将军,我劝你最好还是说实话,免得一会儿拿出了证据,反而是罪加一等。”
应子安露出一模笑容:“既然身份已经暴露,我就没打算活着,罪加一等又能如何?”
听到这话百官们心中的疑惑更重,这应子安难道真的是长林妖人?这些年来太子殿下竟是在下一盘大棋。
丁仪没有在说话,同样是看了一眼宋大仁,默然不语。
眼下情形十分清晰,对江满泉很有利,倘若拿不出证据的话不仅要无罪释放,执行此次行动的左卫率都要问罪,便是太子也没有好果子吃。
袁文昭深吸一口气,突然说道:“二人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此事的确与江大人并无关系,依我看不如将应子安打入冰牢,释放江大人,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丁仪瞥了一眼他,冷冷道:“此刻定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吧?若是他们二人乃是同伙,应子安为了包庇所以才出言撇清关系又当如何?依老夫看这件事既然查了就要查到底,容不得半点马虎。”
宋大仁依旧坐在上方不曾开口,站在一侧的李休突然往前迈了一步。
很突兀,瞬间便吸引了三位大人的视线。
宋大仁看着他,问道:“世子殿下可有要事?”
三司会审,李休自然是没资格插手,但既然宋大仁都主动询问了,其余人也不好说什么。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了门外。
杨学平就站在那里,感受到李休的目光后他走进了堂内对着三位大人行了一礼,朗声道:“末将在抓捕江满泉以及应子安之时还抓了另一个人,可为认证。”
另一个认证?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眉头一皱,此事若要定案难就难在两个地方。
第一自然是证明应子安乃是长林之人的证据。
第二便是应子安与江满泉之间的关系。
江满泉闻言有些诧异,面带疑惑,不解这所谓人证来自哪里。
宋大仁看着李休,李休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于是点了点头:“带人证。”
杨学平躬身行礼,说了一声是,然后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走了回来,在他的身侧跟着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
刚走进大堂就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人证抬头。”
那人颤抖着身体抬起了脑袋,露出了满是伤痕的脸。
江满泉的瞳孔猛然缩成一点。
这人竟然是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江府管家。
……
……
ps:电脑死机了,按照百度修了半天,最后成功报废了,新电脑刚买,估计要过几天才能到,现在是用手机码字,有点闹心
第二百零八章 呈证据
他可是看的分明,管家明明已经倒在了血泊当中,此刻竟然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还要充当人证?
即便是心思深沉如江满泉在这一刻也是忍不住有些恍惚。
“你是何人?”
宋大仁坐在上方俯视着他,朗声问道。
“小人名叫成虎,乃是户部尚书江满泉江大人府中的管家,总理府内诸多事宜。”
成虎跪在地上,将头埋得深深地,不敢再抬头。
宋大仁点了点头然后道:“成虎,本官问你,你身为江府管家,为何却要指控自家老爷?此举却是于礼不和。”
这话一出,那管家将头埋得更低了,说话都是带上了哭腔:“大人容禀,小人虽是江府管家,但也是大唐之人,国家大义在前,小人又怎敢因为一己私利而避而不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神情一凛。
宋大仁摆了摆手,道:“你无需紧张,只需将你知晓的一切说出来即可,若是所言非虚,本官也不会难为你。”
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这位江府管家,山岳般的压力压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虽是在冬日脸上却有如雨般的冷汗不停往下流淌。
他深埋着脑袋不敢抬头,结结巴巴地说道:“今日清晨天降初雪,府内下人人手不足,我便让护卫们也跟着一起动手,想着早些清理了,这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于是小人便去开门,就见到应将军冒着风雪走了进来。”
“进门之后老爷便让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然后命我送上吃食,接着小人就退了出去,只是并未走远就在门口站着。”
“因此老爷与应将军之间的谈话就听了个大概,好像是在商量如何对付世子李休,说过段时间开启锁天塔是一个机会,可以借此下手。”
说到这里成虎对着堂上不停扣头,颤抖着声音说道:“声音实在太小,而且当时小人太过紧张并未记得全部,只听到这些,望几位大人见谅。”
听到这些话,百官们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江满泉脸上却是漆黑一片。
能够成为当朝一品府内管家的人自然是最值得信任的人,可就是此刻这个本该最值得
相信的人竟然反咬一口。
宋大仁点了点头,看向了江满泉与应子安二人,厉声喝道:“事已至此,你二人可还要狡辩?”
江满泉尚未开口便听到应子安直接说道:“大人不觉得这些话漏洞百出吗?他一个小小的承意修士,若是站在门口偷听,大人认为我这个左卫率将军会发现不了吗?”
他的嘴角带着讥讽,不屑一顾道。
百官们再次愕然,心想这话的确很有道理,一个承意修士想要瞒过游野修士的窥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这应子安为何要替江满泉辩解,反正自己要死,拉上一个一品大员垫背岂不美哉?
除非他是想让江满泉撇清关系。
如此想着,百官们的心中再次起了嘀咕。
休说他们,就是江满泉自己都是看的一愣一愣的。
这时一直在旁倾听的袁文昭再次开口了。
“这成虎本是江府管家,此刻却反咬一口,足见其是一个卖主求荣背信弃义的小人,既然是卑鄙小人说的话又怎能相信?何况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算不得证据。”
这老家伙还真是难对付。
李休看着座位上的袁文昭,双眼微微眯起,第一次正视起了这个大理寺卿。
他自然是不能开口,丁仪的声音却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袁大人此言差矣,成虎虽是江府管家,但更是大唐子民,此事关系重大他虽是小民却也拎得清轻重,所谓迷途知返不过如此,此乃大义,何谈小人?”
袁文昭抬眼看着丁仪,阴沉的面色变得有些冰冷。
堂外百官暗暗佩服,心想不愧是身居高位的两位大人,针锋相对起来着实可怕。
“好了。”
宋大仁扫了二人一眼,制止了接下去的争吵,然后对着仍旧跪倒在地的成虎说道:“你暂且先退下,这几天可能还会传你作证。”
成虎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颤抖着声音说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几位大人明查。”
“知道了,你先退下。”
成虎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在见到江满
泉那双布满杀意的眼神之后身子猛地一颤,面色苍白无比。
可当他余光扫过李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之后,眼中的恐惧却更胜数倍,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堂内。
宋大仁冰冷的目光不停地在二人身上扫过,寒声问道:“我最后再问一遍,你去江满泉府上究竟是所为何事?”
应子安静静地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好,很好。”
宋大仁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巨响,然后看着杨学平问道:“太子既然如此说,那么可有证据?”
他此刻身为三司主审,哪怕是站在太子那头也要表面上秉公办事,何况之前还说自己并不知情,这时候当然要把握尺度。
“来人,呈证据。”
杨学平对着门外喊了一句,不一会儿就看到一名左卫率将士手里捧着一块托盘,盘中摆放着一枚玉简,走了进来。
“打开吧。”
宋大仁对着他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
那名将士伸手拿起那枚玉简然后微微用力将其捏碎而去。
一堆纵横罗列的文字出现在了天空之上,毫无遮掩的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百官们盯着天空上的文字,那一张张面容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心中也是升起了一团怒火。
即便是袁文昭和尚凌都是铁青着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些文字上清晰无比的记载了应子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长林,何时加入了太子六率,何时与长林之人暗中见面,上面的时间地点都记录的极为详细,只要根据信息派人去查就能查到,根本不可能造假。
甚至那上面还隐隐提到了应子安和江满泉从前虽然没有私下相处过但是却前后脚去了一个地方,基本这人刚走下一个就来到这里。
而且是好几次,如此事情可不是巧合能够形容得了的。
上面甚至还记载了应子安这些年见过的长林妖人都是什么身份,谋划了什么事情。
应子安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微微一松。
江满泉面色惨白,身体抖如筛糠。
第二百零九章 群情激奋
“铁证如山,你二人还要如何狡辩?”
宋大仁手持惊堂木往桌上用力一拍,发出一声巨响,让所有人都是神情一凛,面色不自禁的严肃了起来。
竟然是真的。
百官们瞳孔缩成一点,心中满是骇然,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应子安竟然真的是长林妖人。
那些证据记录就摆在那里,已经是再清楚不过,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如果说先前他们还认为这是太子一派人演的一场戏,那么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并不是一场戏。
而是真正的事实。
如此说来,江满泉江大人也的的确确是长林妖人?
百官们的反应很真实表露在各自的脸上,李休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这件事最关键的地方就是这一点,应子安真的是长林的人,用事实来做一场局,那就不会产生纰漏。
此刻即便是袁文昭也是铁青着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是已经无话可说。
暗通长林,那一定是死罪,上到天子下到百姓无一人可以幸免。
宋大仁俯视着二人,冷哼一声说道:“怎么?无话可说了?”
江满泉攥紧拳头,脸色惨白且难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证据只能证明他应子安是长林妖人,与我何干?”
应子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江大人何必如此,既然事已至此再搪塞下去也没有意义,这些唐贼摆明了是要治你我二人于死地,还是不要遮拦了,我长林之人就算死也是站着死,如此窝囊像什么话?”
他抬着头,昂首挺胸站在原地:“我长林之人从没有贪生怕死之徒。”
他再次承认了这个事实,顺带着捎上了江满泉。
前后的转变恰到好处,很是完美,百官们目光冰寒的盯着他们二人,里面发生的事被左卫率一字不差的传到了刑部之外,唐国百姓早已经是群情激奋破口大骂江满泉,堂堂户部尚书竟然暗通长林,让人唾弃,恨不得生啖其肉。
应子安轻飘飘寻死的一句话
让江满泉宛若雷击,此刻就算是他城府再深,身家再厚,积累再多也是没有一点办法。
当李休决定动用应子安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成了一个死局。
宋大仁面色阴沉,眼带怒火,对着江满泉喝道:“即便你不是长林妖人,但你暗通长林却是事实,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你难道还想狡辩?堂堂一品大员竟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让人耻笑。”
话音刚落却听得应子安再度开口,语带讥讽:“唐贼,要杀便杀,要斩便斩,当我害怕不成?”
此言一出更是群情激奋,围在门外的百官们更是气的面色通红,竟是忘记了三司会审的规矩,一个个在外面叫骂起来。
竖子好胆,匹夫找死之类的话语不绝于耳。
站在堂内一侧的尚凌已经是苍白着脸面色隐隐有些难看。
现在这个情形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此刻即便是想要插手都是不可能做到,甚至一不小心还会被扣上一个通敌别有用心的帽子。
他想着天上那些文字沉默了很久,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应子安竟然真的是长林之人。
外界的动静更大,要不是刀出半鞘的左卫率威慑力实在太大,保不准那些长安百姓会直接冲进来。
生长在京城脚下,这些百姓可不会太过敬畏这些朝廷命官。
听着四周传来的那些喝骂之声,江满泉本就难看的面色开始不停变换。
管家,应子安前后态度的转变,玉简,一环接一环的设计让他深陷这漩涡当中已经是无法挣脱。
哪怕说再多也是徒劳无功的狡辩之词。
他觉得憋屈极了。
最终他将视线转移到了李休的身上,张了张嘴,声音在这时候竟是变得有些虚弱:“世子殿下,能否放我一马?”
这话说的很突然,门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李休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看他。
江满泉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李休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从今以后江满泉必定以世子殿下马首是瞻,还望殿下高抬贵手,饶我一命,下官必定竭尽全力,全心全意报答世子,报答大唐。”
那三个头很用力,在他的额头处能够轻易无比的看见淡红色的痕迹,那双眼睛之中布满焦急,他是真的慌了。
李休终于是偏头看向了他,眼中满是疏离与淡漠:“暗通长林乃是死罪,即便你身为户部尚书也是难逃一死,没人能够救得了你,大唐也不需要你这样得罪人。”
看着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江满泉的心下沉到了谷底,他知道李休是真的想要杀他,而且不打算留半点情面。
没人想死,尤其是死到临头。
于是他又将目光转到了袁文昭和尚凌二人的身上,声音急迫,有些颤抖:“袁大人,尚凌大人,我与应子安没有半点瓜葛,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李休的设计,是他的谋划,目的就是借机杀了我从而拿下户部大权,进而削弱吴王殿下的势力。”
这些话一连串的说出口,使得袁文昭和尚凌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发阴沉了起来。
这些话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
此刻他二人看向江满泉原本就带着些许厌恶的眼神变得更加憎恶起来。
这江满泉顺势城府极深,手段颇多,绝境则是口不择言慌不择路,为求活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全都是不耻之事。
尚凌冷哼一声偏过了头没有理会。
袁文昭则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使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虽然厌恶,但江满泉毕竟是吴王的人,而且执掌户部对于他们一方的帮助的确很大。
于是他闭上了双眼,开口道:“此事表面上看已成事实,但细细推敲却有诸多疑点,毕竟户部尚书关系重大,容不得马虎,依本官看,应当将他二人暂且押入刑狱,日后祥查,再做判决也是不迟。”
两个嘴唇一碰,打算将日期往后拖延,只要用了拖字诀,日后总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ps:手机码字有点慢,下一章可能会十二点之后,不过也不一定,万一我小宇宙爆发
第二百一十章 拒旨意于门外
李休看了一眼丁仪。
丁仪心领神会,出口反驳道:“袁大人此言差矣,人证物证俱在,便是应子安都已经承认他与江满泉暗中勾结,而且别忘了他之前可是一直在尽力撇清关系,自然可以排除是故意陷害。”
“既然证据确凿,此刻自当有所定论,又何须拖到日后?难道袁大人不知迟则生变之说吗?”
丁仪身子前倾,冷眼凝视着袁文昭,意味深长道:“还是说袁大人和罪犯江满泉之间有什么不足与外人道的特殊关系吗?”
这话一出,百官心中皆是一惊,暗道太子一方果然是不甘心就此罢手,听这话的意思竟然还想把这顶大帽子继续扣下去。
果不其然,袁文昭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冷声问道:“丁老大人此言何意?本官只是就事论事,倒是你言语间一直逼迫,是何用意?”
丁仪声望甚高,无论是风骨还是言辞都颇为犀利,但他袁文昭也不是好相与之人。
“够了,大堂之上相互争吵颜面何存?”
宋大仁拍了拍桌子,眉头一皱,说道。
看到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他低头俯视着堂上二人,再次问道:“本官最后问你们一遍,可认罪?”
江满泉大喊道:“本官无罪,李休,你强加此罪于本官身上,难道就不怕事后暴露被天下人唾骂吗?”
应子安瞥了他一眼,轻声道:“敢做就敢认,江大人何必做此姿态?大不了一死而已,何惧之有?”
此话一出,百官心中更气,面容更怒。
江满泉则是铁青着脸对着应子安破口大骂:“你给我闭嘴,本官与你这长林妖人有何瓜葛?”
应子安眉头紧皱,不屑道:“江大人如此作态,让人不齿,一死而已,看你这副样子算什么当朝一品?”
江满泉伸手指着他,嘴唇都是不停哆嗦。
“够了!”
丁仪眯着眼睛低喝一声制止了二人间的争吵,然后将目光看向了宋大仁:“案情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了,依本官看不如定案如何?”
宋大仁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然后又看向了袁文昭,象征性问道:“袁大人以为如何?”
袁文昭阴沉着脸,还是道:“本官坚持认为此事应当从长计议,仔细推敲。”
宋大仁再次点了点头接着看向了丁仪,面带探询。
丁仪想了想说道:“证据确凿,依老夫看应当将应子安关入冰牢,将江满泉押入刑狱。”
他说到这里突然看了一眼李休,正巧这时李休也在看着他目光冰寒,眼中杀意毫不掩饰。
丁仪心中一动,话锋一转:“江满泉身为朝廷命官却暗通长林,欲谋害太子与世子,知法犯法,背国求荣罪大恶极,老夫建议就地正法,否则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证律法。”
门外的雪下的越来越大,但百官们听到这句话却仍是面色巨变,即便是尚凌和袁文昭都是豁然一变,神情大震。
他们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丁仪,接着又看向了李休,谁能想到他们做事竟是这般果断这般决绝。
上一刻定罪,下一刻便要将其斩杀当场。
堂堂一品大员,以为乃是猪狗不成?
江满泉自己更是难以置信,猛然间呆立原地,半晌后放才反应过来,对着李休骂道:“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只会耍下流手段,欲加之罪,竟然要诛杀堂堂当朝一品,难道你将这大唐江山当做你李休的一言堂了吗?”
江满泉指着他,声色俱厉。
宋大仁听了再拍惊堂木,出声喝道:“罪犯放肆,你暗通长林本是死罪,此刻更是言语恶毒,妄图牵扯陈留王世子,其心可诛,罪加一等,本官同意御史中丞丁大人所言,将应子安收入冰牢,借他之身顺藤摸瓜引出其余长林余孽。”
“而你,罪人江满泉,于刑部大堂之上就地正法。”
宋大仁三言两语之间便已经宣判。
袁文昭猛地从座位上起身,出声反对:“本官不同意,江满泉乃是当朝一品,怎可说杀就杀?”
宋大仁此刻却是一改之前模样,厉声道:“暗通长林谋害太子和世子,别说是当朝一品,便是太尉,国师也难逃一死,袁大人若是不服事后自可去请圣裁,若是太子殿下怪罪下来本官担着就是。”
许多人额头上冒着冷汗,即便是袁文昭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此事唯一的翻盘点便是请圣裁。
如今的圣裁之人乃是太子,那要如何请?
刑部护卫将应子安押到刑狱冰牢当中,应子安并未反抗,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堂内就只剩下了江满泉一人。
他目光阴冷,体内灵气开始逐渐泛起了波动,他毕竟也是四境修士,若是拼死反抗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皇后懿旨到。”
就在气氛开始凝重陷入僵持之时,刑部之外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当中。
皇后竟然是降下了懿旨?难不成是来救人的?
尚凌与袁文昭对视一眼。
江满泉脸上露出喜色,暗暗凝聚的灵气也开始消散。
刑部之外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杨学平通报说那是巡城卫也就是李安之的部下,此刻已经包围了刑部。
为首一名巡城卫将军手里拿着皇后的懿旨,正等在门外。
皇后地位尊崇,若是她降下懿旨强行留人那倒是不好说了。
宋大仁看着李休,李休眼中杀意更浓。
宋大仁面色一狠,喝道:“来人,关大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此言一出,百官神情骤然一变,面色惊骇。
这宋大仁,难不成是打算强行斩杀江满泉不成。
大门紧闭,任何人不得入内,巡城卫刀剑之声不绝于耳,紧接着就是刀剑交击之声,然后便看到一名身穿巡城卫铠甲的人腾空而起从刑部大门之上跳了进来,手里还捧着懿旨。
李休看了一眼徐盈秀,徐盈秀身形闪动之间同样跃到了半空当中,在那名将军还未落地之时便将其一脚踢飞出去,手中懿旨也是跟着飞出了刑部门外。
“罪犯江满泉,知法犯法,暗通长林,罪无可恕,按律当斩,罪大恶极,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宋大仁手中惊堂木再次落下,一声巨响震动着整个大堂都是晃动了起来。
李休一只手负在身后,肩上浣熊跳了出去,血光一闪而逝。
户部尚书江满泉的胸口出现了一个血洞,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已经是失去了生息。
百官震撼,满座皆惊。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想回书院
刑部大堂之内,江满泉的尸体就躺在所有人的面前,在他的胸口处还在不停地往外流淌着鲜血。
暗通长林乃是死罪,但他毕竟乃是当朝一品,户部尚书,无论是势力还是人脉在朝堂之上都足以称得上是根深蒂固。
而且说实话,直到现在百官们也是分辨不出这江满泉到底是真的暗通长林还是被太子等人栽赃陷害。
只是事到如今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休竟然真的敢在刑部大堂之上硬生生的将其斩杀当场。
而且皇后的懿旨就在门外。
刑部大门已经被打开,巡城卫和左卫率不可能生死相搏,不能分生死就很难拦得住。
那被徐盈秀一脚踢飞的巡城卫将军已经高举懿旨走了进来,但为时已晚。
在五境的熊胖面前,江满泉别说反抗,即便是反应的时间都是没有。
那将军面色冰冷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百名巡城军士,手握刀剑,凛冽的寒意席卷着整个刑部大院,紧接着左卫率的人也冲了进来,在最外围包围着这些巡城卫,虎视眈眈。
“接皇后懿旨。”
那名将军将懿旨高高举起,大声喝道。
百官们躬身行礼然后向着两侧避让,让出了中间的道路。
巡城卫将军走进刑部大堂,刚要打开懿旨而后便看到了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江满泉,面色骤然一变,目光也在陡然之间变得冷厉起来。
当朝一品竟然被斩杀在了此地?
他不由得抬头看去,然后见到了闭目养神的丁仪,以及其余人。
神情一窒,此刻身处刑部大堂之内的几乎全都是一品大员,他一个小小的巡城卫统领自然是没资格去质问旁人。
尚凌和袁文昭强忍怒气对着懿旨微微躬身。
丁仪老神在在并不理会,宋大仁身为主审此刻还未下堂当然要也不会搭理。
所以巡城卫将军把目光放在了李休的身上。
李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人仍旧在看着他。
于是李休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淡淡道:“如果你不打算念懿旨的内容,那就滚出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这话算
不上客气,而且李休的身份也的确够资格说这样的话。
杨学平往前迈了一步,左卫率之人目光微凝,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杀意。
巡城卫将军沉默了片刻,然后低下了头:“江满泉乃是户部尚书,若要问斩也当问过陛下的意思,殿下此举法理难容。”
李休说道:“按唐律,三司使会审便是唐国最高审判,会审结果便是最终结果,江满泉暗通长林,罪大恶极,理应就地正法,将军若是不满意自可去请圣裁。”
又是请圣裁。
听到这句话站在他身侧的尚凌已经不远处的袁文昭都是面色一沉,额头青筋一跳。
“如果将军无事,就把路让开。”
李休轻声道。
江满泉已死,他要做的事已经做完。
巡城卫统领仍旧没有站在那里没有动弹,懿旨依旧被他握在手里,高高举在胸前。
握着懿旨的手掌在轻轻颤抖,他知道这份懿旨的内容,皇后要保江满泉。
但眼下已经死了,倘若将内容念出来又能如何?追究李休的责任吗?
且不说她皇后有没有这个资格,便说这件事本就是三司使会审的结果,占据了大义。
虽说当场斩杀有待商榷,但绝没人会去怪罪李休。
但若是就此回去,恐怕他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份迟疑很短暂,但放到李休眼里便很不耐烦。
于是皱起了眉头,冷声道:“让路。”
浣熊趴在的他肩上睁开了眸子,一股若有若无的煞气在大堂之上四散而开。
那名巡城卫统领咬了咬牙,旋即退到了一侧。
门外百名巡城卫也各自向两侧散开,看向李休的目光中固然带着警惕,但一双双眸子深处仍旧充斥着尊敬。
无论怎么说,无论什么事似乎都无法阻止,李休在军中的威望太高。
“既然此案已经有了结果,我便不在打扰了。”
李休转身对着宋大仁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
“殿下请便。”
宋大仁微微颔首,抬手示意。
“老夫年纪大了,善后的事情就劳烦二位大人了。”
丁仪坐在轮椅上,脸上带着疲态,对着宋大仁以及袁文昭说道。
宋大仁微微一笑,说道: “丁大人哪里的话,些许小事交由本官处理即可。”
李休迈步走到了丁仪的身后双手推着轮椅向着门外走去。
“世子殿下当真是好算计,能够在短短时间便做出此局,尚凌敬佩。”
行走间,却突然听到尚凌开口小声说道。
李休的脚步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却听得尚凌继续道:“江满泉于你我双方来说只不过是鸡肋罢了,可有可无,算不得什么,不过殿下既然动手了,那可要好生提防。”
这话听起来是在劝诫,实际却是在警告。
先前李休曾说过,博弈就像是下棋,你来我往才有意思。
现在尚凌同样是这个意思。
“如果不是因为两开河的事情,此刻死的就是你。”
李休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而后收回目光朝前越过了巡城卫和左卫率,走出了刑部。
尚凌站在原地,沉默着不在说话。
就像他刚刚所说,江满泉是生是死只是可有可无罢了。
但李休想表达的意思是不要轻易过界,否则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杀了江满泉,也能够名正言顺的杀了其他人。
脚踏着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李休觉得心中安定了许多。
“老大人才思机敏,让人佩服。”
李休推着丁仪朝着回到了御史中丞府上,由衷佩服道。
丁仪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接着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有什么打算?”
这是在问他以后的打算,此事看似已经结束,但实则却已经撕开了面皮。
天无二日,大唐也不需要两个继承者。
太子与吴王之间迟早会做过一场,以前还不好说,但今日过后这一场一定会被大大提前。
李休知道丁仪的意思,但他却没有回答,只是停在了丁府门前,目光透过风雪看向了城外,轻声道:“我想回书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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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木屋,门前,白雪,无月光
他在秋天离开书院。
在冬天回到书院。
十余里陆地遍布覆盖着皑皑白雪,城外没有一个脚印,李休应该是今日第一个出城的人,天上还在飘着雪花,自苍穹而落,一眼望去难说豪迈或是萧瑟。
他只觉得还不错。
徐盈秀并没有跟来,这条路上就只有他自己,还有熊胖。
十余里的路程很短,但李休走的很慢,当他站在数百里梅岭之前的时候已经两刻钟之后的事情了。
就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其实仔细想想不过短短数月当然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梅岭还是梅岭,即便是在冬日里也是开遍梅花,很美。
梅岭之内可以零星看到几名书院弟子又或是经常偷懒的教习以打扫勘察之名在梅岭里寻一处僻静的地方睡觉。
甚至还有几人在短短时间里就堆出了一只巨大的雪兽,然后他们抬头看到了李休。
先是一愣,接着张大了嘴巴呆立原地,那只雪兽口中的牙齿被风雪吹断从高处掉落下来,砸在了那几名书院弟子的头上。
这一幕很滑稽,李休看了他们一眼,觉得可能是有病。
然后走到了书院正门,抬起右手敲了敲。
三声巨响传遍了整座梅岭,吸引了此刻站在外面的十余人的视线。
十余人再次愣住。
李休昨天回到长安之后消息就已经传到了书院,只是总会有不知道的人。
书院大门打开,一个很熟悉的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李休从那人的身旁穿过,淡淡道:“想不到还会是你。”
钟良耸了耸肩,笑道:“我就是个看门的,您应该知道。”
李休没有说话,只是偏头看了一眼那棵很是突兀的大树,继续往前走。
钟良跟在身后,一言不发,却觉得踏实多了。
从前只是巧合,这次是故意为之,自从昨日知晓了李休归京,他便一直守在门口。
这段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比如陈知墨去了荒州,按照路程来算此刻应该已经走到了绿海身处。
苏声晚仍旧在周游天下,只是有传言说三七崖似乎有人下山,
毕竟司乐言死在了苏声晚的手里。
这是大事。
剩下的就没什么了,子非与陈老将军还是在小南桥驻守,只是听说北地这段日子怨气很大,而且梁文每天晚上都会站在北地城墙往京都方向看。
北地是在警告某些人不要做的太出格。
只是这些消息钟良一个都没有说,他相信在李休离开莫回谷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书院怎么看待锁天塔的事情?”
行走间并没有遇到太多人,今日大雪,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兴致出来看雪,而且往来庄很热闹。
钟良想了想,说道:“唐国开启锁天塔是好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
既然是好事那就没必要阻止,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李休点了点头,算是赞同。
钟良的意思自然就是书院的意思,书院的意思就是陈惊龙的意思。
“梁小刀最近怎么样?”
沉默了很长时间,李休再次问道。
当初因为担心梁小刀跟着一起去,所以用阵法强行把他关在了木屋里,现在想想的确有欠妥当。
“他一直在后山,没有离开过。”
李休的脚步微微一顿,接着继续朝后山走去。
钟良犹豫了一瞬,问道: “你不打算去见见副院长?”
无论是姑苏城还是莫回谷又或者是现在的锁天塔都是大事,既然是大事那就有商量的必要。
“不必了。”
李休没有回头,淡淡说道。
他知道陈惊龙会说什么,倘若已经知道结果,自然就没有再去见面的必要。
他还在往前走,钟良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后山就在后山,他不在前院,也不在外面。
眼前的竹林很熟悉,屋顶烟囱往上升着淡淡的青烟,向着越来越好的地方飘着。
李休推门走了进去,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饭桌一侧,坐在了梁小刀的对面,伸手给自己拿了一副碗筷,又从面前桌上的盆里盛了一碗饭,接着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扒了一大口饭。
将整个嘴巴塞的满满的。
“回
来了?”
梁小刀的身子僵了一瞬,而后恢复如常,问了一声。
李休满嘴的饭,闻言也只是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梁小刀露出一个笑容,接着挑了挑眉,看起来像是有些得意: “怎么样,这段日子过去我的手艺进步的不错吧?”
李休将饭菜咽下去,为自己盛了一碗玉米汤喝了一口,砸了咂嘴,夸赞道:“的确不错,和当初比起来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梁小刀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撇了撇嘴:“天壤之别这话有些夸大,我之前虽然手艺一般,但厨艺也是一等一的。”
李休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的话:“你之前甚至都不会做饭。”
像是被猜到了尾巴,梁小刀的面色一下就变了,将李休面前的那盘肉拿起放在了自己的面前,冷声道:“你会做怎么不自己做?反而来吃我的。”
“我懒。”
轻飘飘的两个字,但的确是事实,梁小刀鼻子差点气歪了:“那你就别吃。”
“莫闹。”
……
……
这一天过得很快,窗外的雪在傍晚的时候就已经逐渐停歇,李休和梁小刀面对面坐在窗前,看着窗外。
沉默的不发一言。
这很惬意,也是数月以来李休过得最舒服的一天。
很轻松,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
那些所有的一切的算计都被暂时抛到脑后,明日再想也无妨,就像他常说的一句话,天大的事也要先放一放,总要先顾好眼前。
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陈瑶抱着他问东问西。
莫清欢似乎回到了楼内。
聪小小或许还在万香城,不知道有没有回到圣宗。
他喜欢每个人,就像一样喜欢醉春风,喜欢梁小刀。
但如果是关乎到男女之情,他似乎还是喜欢聪小小,也只喜欢聪小小。
窗外的白色雪地映着夜光,身后竹林竹叶在沙沙作响。
“想不想和我下盘棋?”
梁小刀突然敲了敲桌子,问了一句。
“怎么,你困了吗?”
第二百一十三章 平淡却很舒服的一个月
下棋最大的乐趣就在于对胜负的不可知,对胜负的尝试,还有对胜负的探询。
但胜负往往和棋子无关,只和棋手有关。
比如李休陪梁小刀下了一夜的棋却一盘没输过。
二人下的兴致勃勃,熊胖却觉得很没意思,而且最让它感到生气的是刚刚吃饭的时候李休竟然没有叫它一起吃。
理由是饭菜不够。
这是人说的话吗?
熊胖或许不小气,但也不大度,气冲冲的想了一晚上,越想越气。
于是从李休的头上高高的跳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棋盘上。
棋盘碎成了好几片,棋子散落一地。
梁小刀露出一个笑容,满脸得意的说了句平局。
他当然值得得意,能够和李休对弈成为平局,单单这个噱头就足以让他去到任何大茶楼棋馆之内得到一份年收入千两以上的工作。
李休没有管他,而是看向了熊胖,认真道:“那是江流儿的棋盘,如果拿到外面去卖起码可以卖到十万两。”
熊胖缩了缩脖子,接着心想不能弱了气势,于是抬起脑袋,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要么给我吃饭,要么把你家熊爷卖了,熊爷我肯定比这破棋盘值钱。
李休叹了口气,心想你当然比棋盘值钱,但你不能因为自己值钱就去破坏不如你的东西,这就很没道理。
熊胖低头想了想,然后心道都是你不给我饭吃,不能怪我。
李休咧了咧嘴:“想吃什么?”
熊胖闻言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似乎不太相信他这么容易就给他做饭吃,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啥?”
“你吃不吃?”
“吃,当然吃,我要吃鱼。”
李休闻言点了点头,接着偏头看向了梁小刀,问道:“要不要去钓鱼?”
梁小刀有些惊愕的坐在椅子上,目光来回在他们的身上流转,似乎有些惊讶熊胖怎么突然之间会说话了呢?
李休没有解释,今天的天色很好,阳光很暖,门外的白雪变得更加凝视了起来。
熊胖瞥了一眼梁小刀,心想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钓鱼自然要去后山上的那个小池塘,这段日子梁小刀几乎每日都去,鱼其实并不难吃,只是很多人讨厌麻烦,因为吃鱼就要挑刺。
那就很麻烦。
起码李休是这样想的。
但烤鱼不同。
昨天的雪很大,下了很长时间,但水面并没有结冰,也不曾被白雪覆盖,伸手放在水里甚至能够感受到水内的温和温度。
李休看了一眼浮在水面上的那些绿色草叶,一眼就能够看到那条小白蛇肚皮朝天的躺在那里,圆滚滚的肚皮上下起伏着,看起来睡得很香。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不知为何心中觉得安定了许多。
熊胖看了一眼那件小白蛇,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吭哧吭哧的靠在李休背后,圆圆的小眼睛盯着树杈上的冬鸟。
“钓鱼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运动,可以在消磨时间的同时带来食物,也能够让人静心,变得安宁。”
李休看着水面,自顾自说道。
在很多时候安宁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你太累了。”
梁小刀伸手拿起他面前的鱼饵挂在了自己的鱼钩上扔进了水底,轻声说道。
他没有说你大可不必这么累一类的话,因为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他会一直这么累下去。
修行不算累,进入书海等秘境也不算累,杀人不累,算计也不累。
就算去锁天塔与荒州都不算累,对付长林与荒人,谋划雪国甚至警惕妖族这些都不算累。
但放到一起就很累,尤其是放到一位修为只是三境,修行不过一年的人身上。
他永远在赌命,他永远都在紧绷着那根弦。
所以自然很累。
梁小刀知道,所以才如此说。
“你修行太慢了。”
李休伸了个懒腰,带动着鱼漂在水面上晃动着。
梁小刀已经站在了承意巅峰,这速度绝对称不上慢。
但还是慢。
“锁天塔下个月开启,这一个月你什么事都不用做,安心陪我。”
梁小刀看着水面,嘱咐道。
李休没有说话。
梁小刀继续说道:“我会放出话去,北地对于你独自去往姑苏城的决定很不爽,当初陛下闭关的时候说过几句话,如果我没记错有一句是北地可勤王。”
李休默默道: “我不是王。”
梁小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北地表明的只是态度,这一年里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李休的身后永远都坚定不移的站着北地。
李休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有人说钓鱼是个需要耐心的游戏,但在李休看来需要的仅仅只是运气。
当有人告诉你说没有鱼儿上钩不要急,要慢慢等的时候,不妨将目光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因为旁人的鱼篓里应该已经有了不少的鱼。
同样的装备,同样的鱼饵,同样的地方。
鱼就是不上你的钩。
在李休看来这就是运气的问题。
但有时候实力是可以改变运气的。
于是他的眸子陡然间变得有些灰白起来,一条接着一条的大鱼上钩,梁小刀那里则是一条鱼都看不见了。
这很奇怪,没理由前一刻还一条鱼没有的人下一刻就钓上了六七条。
于是梁小刀忍不住问道:“你没耍赖吧?”
李休看着水面,摇了摇头。
梁小刀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可当一个时辰过去之后他还是一条鱼都没钓上来,而李休那里已经有了整整两鱼篓之后,他知道自己太天真。
于是又问了一句:“你真的没耍赖?”
李休再次摇了摇头:“没有。”
梁小刀看了一眼自己眼前,又看了一眼他的身前,深吸一口气,认真道:“你放屁。”
……
……
一月的时间绝对算不上长,但恰到好处。
李休在小木屋与池塘之间来回走了一个月,就连修行都暂且放到了一边。
这期间看了几场雪,书院的弟子们偶尔会来聊聊天,陈思宁和钟良经常来。
就连齐元彬也来过一次。
很平静也很难得的一个月。
李休躺在木屋门外的竹椅上,浣熊趴在他的胸口。
梁小刀摇头晃脑的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
这很舒服。
……
……
ps:这很舒服,有人说我的节奏太紧凑,一个接一个的事情不停出现,所以我想多写一点平淡章节,让李休也过几天安静日子。
只是平淡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就像我们日复一日的生活一样。
第二百一十四章 长安城外的四扇门
梅岭的梅花仍旧开着,即便是在冬日里依旧能够闻到淡淡的花香,只是这天越来越冷,寒冬逐渐深邃。
这段日子来往书院的江湖人也越来越多,因为两日后就是锁天塔开启的日子,很隆重,自然也就值得很多人重视。
书院作为执唐国牛耳者,可以说是江湖人眼中的圣地也不为过。
其热闹程度就如同上次开书海之时一般,只是这次的区别在于没有了荒州的天骄参与,完全是唐国内部的人。
只是五境以下的修士终究太多,无法尽数进入锁天塔,于是早年唐皇便定下了规矩,只有上三关和游野修士才有资格进入其中。
初境与承意不能进入。
也就是说这一次不会有二境以下修士,但还会有四境修士的参与,如果运气好或许能够见到许多位草黄纸上的强者。
李休躺在竹椅上来回晃着,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担心吗?”
木屋门前用竹子做出的简易院门被人推开,一身灰白素衣的陈惊龙走了进来。
李休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虽有四境修士,但是锁天塔不同于三古之地,也不同于书海,在那里不需要争斗,从头到尾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参悟石碑,仅此而已。
没有争斗就没有危险。
没有危险就不需要担心,但陈先生指的自然不是这个。
锁天塔可以看做是一次博弈,比的不是生死,是快。
谁能够看最多的石碑,登上最高的楼,那才是胜负与扬名的关键。
塔内有十九碑,十三层楼,六层及以下每层摆放着两座石碑,七层到十三层每层摆放着一座石碑,共十九面。
陈先生是在问他是否担心皇后的人看最多的碑,登最高的楼。
李休没有说话,那就是不担心。
“谷内的人如何?”
陈惊龙走到他的身旁坐下,问道。
李休说道:“很好。”
“那就好。”陈惊龙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陈彦彦和满江红站在了皇后那头。”
李休毕竟只是三境,虽
说观碑与境界并没有太大关系,但总归会有一些,因此若是不如四境修士没人会说什么,但他一定不能不如三境修士。
放眼整个大唐年轻一辈能够在同境当中有机会胜过李休的就只有陈彦彦和满江红。
而现在这两个人都站在了皇后那头,这就很棘手。
不远处的梁小刀走进屋子拿出了一壶好茶倒了三杯递给了他们,接着靠在一侧也不插话,安静听着。
李休睁开了眼睛,他没有见过满江红,但见过陈彦彦。
当初书海开启,陈彦彦担心书院,所以不远万里从荒州回来守在门口,直到看见李休之后方才离开。
他是书院弃徒,但他一心为书院。
“所以为何会站在书院对面?”
李休觉得有些奇怪,也很难理解。
陈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或许他想告诉我,书院驱逐他的决定是错的。”
李休又问道:“那是错的吗?”
陈惊龙点了点头:“是错的。”
每个人都会做错事,很显然在这件事上书院并没有给他太多的宽容,陈彦彦不该被赶出书院。
李休说道:“错了就要认,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书院从来不怕做错。
陈惊龙笑着道:“认了,但他想要自己证明。”
李休想了想,说道:“那很可惜。”
“可惜?”
“他赢不了我,自然也证明不了自己,当然可惜。”
梁小刀手中的茶洒在了地上,浣熊呆呆的看着他。
陈惊龙突然笑的更加开心,然后起身离开了小院子。
目视陈先生离开之后梁小刀轻轻地甩了甩手上的茶水,赞道:“不愧是同境无敌。”
李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半年后如果你没有入三境,我就把你送去青角司。”
话落,一言不发的继续晒着太阳。
梁小刀撇了撇嘴,心想你还真把青角司当成自己家的地盘了,谁都往里面塞。
同境无敌是一个听起来很唬人的称号。
很多人都有
可能拥有这个称谓。
比如日后的陈知墨,还有现在的陈落。
甚至就连洛以翁,王辰以及王羡余都有达到同境无敌的机会。
一月的时间过得很快,两日自然也不会太慢。
李休去书录院看望了一次梁秋,书录院已经被修缮完毕,只是院子中央已经没有了那块巨大的苍石。
书海对外的说法是已经失去了再次进入其中的途径,但书院内部每年还会选出二十人进入其中收获几色机缘,猜测应该是陈先生和那条池塘上的懒龙达成了什么交易。
今天是锁天塔正式开启的日子,除九子外书院数百名弟子没有一个人留在梅岭,即便是大部分教习都是不想错过这样的盛事。
即便是无法进入,能够在锁天塔脚下看一看那也是极好的。
一大早,天还没亮书院的大门就被钟良打开,算上这段日子来往讨教的江湖人足有近千人浩浩荡荡的朝着长安城走了过去。
像这样的集体有很多,整座大唐的修行人无数,游野只有数百,上三关却有数十万之多,甚至近百万,倘若全部集中到一起锁天塔当然无法容纳如此数量的人。
所以近一个月长安四周很热闹,或者说长安城的四个城门很热闹。
皇后使用玉如意在四座城门之外又立了一扇门,那是完全由规则之力所化作的门户,其本身带有莫大的压力,想要进入锁天塔内观碑的三境修士都需要从其中走过去。
游野修士则不需要。
走过去掌心之中就会被烙印一个与锁天塔气息相近的印记,从而可以自由出入。
走不过,那就意味着淘汰,没有资格进入锁天塔内,但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在塔外脚下观摩。
当李休与梁小刀并肩来到此处之时,城门口已经排上了一条长龙,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尾。
这是最后一批三境修士,其余人都已经进入了长安城里。
书院弟子很自觉地加入了长龙当中。
李休站在那里,徐盈秀从城门口走出迈步迎了上来。
......
ps:电脑到了,还是比较开心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锁天塔内
李休看了一眼她的身后,并没有看到醉春风的身影,知晓他已经先去了锁天塔。
“那扇门怎么样?”
梁小刀有些好奇的问道。
徐盈秀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她是游野修士,可以直接进入锁天塔,不需要去跨过那扇看起来并不好看的门。
李休自然用不着去走那扇门,但他想试一试,于是就走到了门户之前静静站着。
在他的面前有一个人正在尝试着跨过去,虽然很慢,看起来很艰难,那个人的脸上也带着略显狰狞的模样,但他还是走了过去,跨过之后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衣衫被汗水浸湿,但那张脸上却满是笑容。
因为在他的掌心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印记,这代表他拥有了可以进入锁天塔内观碑的资格。
看起来很难走。
不少人垂头丧气的站在一旁似乎还有些不太甘心。
下一个人并没有走进那扇门,而是停住了身体。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看了过去,然后看到了那个人也在看着他。
脸上带着敬意,还有崇拜。
“殿下也要闯门?”
惊喜过后就变成了疑惑,似乎是有些不太理解。
身后许多人都在看着李休,越来越多的人窃窃私语起来,无论是小南桥还是姑苏城都将李休的声望推到了巅峰,他在唐人心中的地位很高。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李来之的儿子,还因为他自己。
“不用。”
李休收回目光,淡淡道。
凭他的声望和实力当然不用走这扇门。
“那您?”
那人挠了挠头,有些踌躇。
“看看。”
李休解释道。
那人点了点头,双手用力的晃了晃,想要往前走却还有些迟疑。
然后又看了他一眼。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那人脖子一缩急忙往前走进了那扇门里,身子在瞬间顿住,面色变得通红一片,这扇门很难走。
近百万的三境修士最终能够安然无恙走过去的大概只有十分之一。
还差点,双腿逐渐蹲下,整个身子也在渐渐弯曲,十分吃力,看起来要比刚才的一位还要困难。
但他却咬牙坚持了下来,体内骨骼还在咯吱作响,门上光华一闪而逝,他的身体却穿过了那扇门,整个人径直砸在了地面,发出砰的一声。
十分狼狈,但还是过去了。
李休看着他,说道:“不错。”
那人趴在地上咧嘴笑了起来,牵动着伤势发出轻微颤抖,却觉得满足极了。
然后一位接着一位的人走进那扇门,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淘汰。
李休站在这里看了许久,直到太阳升起阳光划破云层从空中落了下来。
照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李休抬起了手,下一位即将进入那扇门的人停住了身子。
“我想试试。”
他对着那人说道。
那人一愣,然后急忙躬身行了一礼,道:“殿下请。”
这算是特权,但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即便是那些排在后面的人都不会感到生气,这只是一件小事,并没有人会特别在意。
这扇门是皇后用玉如意所建造而成,并没有实质性的材料,完全是由灵气以及规则之力凝聚而出,只要皇后愿意,随时都可以使用玉如意撤了这道门。
其中所填充的规则之力是完全针对三境修士所注入。
李休点了点头走到了门前,摇晃的灵气翻滚涌荡汇聚成了不规则的边框。
李休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身后长龙以及城门前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他。
没人怀疑他能不能走得过去,只是很多人想知道他会如何走过去。
窃窃私语之声越来越少,越来越小。
李休往前迈了一步。
那扇门很薄。
所以这一步直接走了出去,没有丝毫阻隔,没有半点滞涩。
就像是一扇很普通的门。
他走过很多扇门。
“很有意思。”
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走进了长安城内。
身后长龙的无数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片刻后发出了小声的哀嚎声,即便是早有预料还是有些无法
接受,他走的未免也太轻松了一些。
锁天塔并不在长安城,但他在长安城内,之所以称其为不可知之地就是因为其所在之地过于特殊和神秘。
它藏在皇宫宣政殿屋顶的一片瓦里。
就像是无量寺所言,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这片小瓦之内便藏着锁天塔。
他像是秘境,但不是秘境,如果非要拿来比喻只能说那片瓦更像是莫回谷。
皇宫内当然不会让所有江湖人进入。
所以那片瓦在今日一大早就被拿到了皇宫之外,摆在了吴王殿下的府邸门口。
在那片瓦之前有一条既宽且长的青石小路,那是连接内外的通道。
很多人在往里走。
踩在上面有些舒服,和朱雀大街的青石小路相比较的话这一条要更软一些。
石头筑成的道路本该很硬,但脚下这条很软,并且很暖和,即便是隔着鞋子也能够感受得到。
“可惜。”
梁小刀踩在上面用力的跺了跺脚,有些遗憾的砸了咂嘴。
“日后总有机会。”
李休当然知道他在可惜什么,因为他只是承意修士,并不能观碑。
谁知梁小刀却是摇了摇头,满不在意的说道:“你误会了。”
“我只是很遗憾眼前有这样一条才起来很舒服并且又很好看的路却不能带走,否则将它放到院子里一定是个不错的主意。”
李休低头看了一眼这条青石小路,赞同的点了点头,无论是长短还是宽窄,这条小路放到后山小院里都是几位契合并且漂亮的。
梁小刀摆了摆手,那双眼睛变得很亮:“走吧,我倒是很好奇这锁天塔内的十九座石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小路尽头摆放着那片瓦,三人朝着走了过去,在距离瓦片还有数步之遥的时候四周变得天旋地转起来,眼前的场景也再度变了模样。
浩瀚不知多少万里的广阔土地,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在几人的面前屹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直通云霄的巨大黑塔,四周地面镶嵌着落石和锁链相互牵连。
这就是锁天塔内。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十九座碑
脚下没有青砖也没有黄沙,厚实的大地裂开着一道道缝隙,龟裂宛如晒开的龟背。
巨大的锁天塔屹立在大地中央,四面插着数十根高达百米的巨大石柱,每个石柱之上都绑着一条锁链,在巨大锁链的另一头连接着锁天塔塔身,淡薄的云雾一层层的环绕在锁天塔上方,抬眼望去就像是天空坍塌下来一般。
没有阳光,灰暗的苍穹像是碎布一般朝下坠落。
锁天塔外此刻已经聚集了数十万人,数十万人站在塔前脚下,抬起头震撼无比的看着眼前景象,这是天地之造化,万物之自然所打造的鬼斧神工。
数十万人站在塔前就像是数十万只蚂蚁一般。
仿佛只要一滴雨水,一片浪花拍打过来就会死于无形。
渺小,孱弱。
在任何未知与巨大面前,人类能够切身实际的感受到自己的不足。
数十万人安静的有些吓人,只有在真正面临天地和远古的时候才会产生这种发自灵魂的震颤。
“了不起。”
李休的目光始终放在锁天塔上方的那层云雾之上,眼中带着惊叹。
他通读天下,自然知晓锁天塔的来历,据说这座塔内镇守着一尊古灵。
乃是上古人王所用之塔,自人王陨落之后此塔几经周转最后机缘巧合之下落在了唐皇的手里,于是用大能力将锁天塔放入一片瓦当中,取沙叶菩提之法。
让此塔得以静居一隅,善其自身。
震撼的心情散去的并不快,直到数个时辰之后方才有人交头接耳彼此议论。
“还有多久?”
梁小刀心中激动,等的有些不太耐烦,于是忍不住出口问道。
李休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回答道:“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不长,梁小刀点了点头,渐渐将心中的激动压了下去。
醉春风不知道去了哪里,并没有与他们汇合,想来是因为害怕离徐盈秀太近所以不敢来。
数十万人很多,并且还有人在不停的进入其中,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通常会有争斗,尤其是此刻如此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可以说人与人之间的小冲突数不胜数。
梁小刀像个话痨一般不停唠叨着,从东南说到西北,足足自言自语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这很烦。
四周的声音消失了,若隐若现的争斗声也跟着消失,就连梁小刀的唠叨声音也是消失不见。
这很奇怪,李休收回了注视云端的目光有些好奇的看了过去。
然后看到了满脸严肃的梁小刀,甚至称得上是肃穆。
还有周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即便是徐盈秀瞳孔猛然缩成一点,目光中充斥着惊骇。
就连那些站在他四周的书院弟子甚至都半躬着身子对着前方轻轻行了一礼,脸上带着尊敬。
这些转变很突兀,也很奇怪。
于是李休抬头看了过去,然后沉默了下来。
在前方的锁天塔内走出了数千人,身穿红甲,腰佩红刀,血红色的披风搭在肩上。
他们分作两列并排行走,迈步之间一丝不苟没有半点多余,面无表情,一双双眼带着漠然和冷淡。
锁天塔前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就像是一扇巨大的门,那就是入口。
数千人站在入口两侧停止身躯,傲然而立。
明明什么都没做,一股透骨般的冷然煞气席卷全场,给人一种哪怕是他们只有区区几千人同时面对眼前数十万修士也是丝毫不惧,不退半步。
这是红衣卫。
薛红衣的红衣卫。
大唐第一军。
镇守凌烟阁的红衣卫,今日锁天塔开启,皇后特意请了薛红衣派人帮忙,有他们在就不会有乱子发生。
数十万人逐渐安静了下来,就连小范围的争斗都是平息了下去。
红衣卫的威望很高,或者说薛红衣的威望很高。
身前尘烟逐渐散去,一个身穿流黄凤衣的女人站在锁天塔前。
她将双手放在身前袖中,昂首挺胸,明明只是一个人却仿佛是一面巨石,仿佛是一片天高高在上。
这就是皇后娘娘。
她的身前漂浮着玉如意,城门外的四扇门已经消失不见,她请旨为天下人开了锁天塔,如今站在这里就是在宣告这一点。
数十万人微微低着头,不敢与其对视
“锁天塔乃是唐国重中之重,每次开启都要耗费大量资源,而这些资源可以支持北地边军数年运转,所以我希望诸位当中有资格进入其中的人不要浪费这次的机会。”
皇后站在最前方,一团云雾始终遮挡着面容,让人无法看清。
但声音却再清晰不过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李休面无表情,梁小刀冷笑一声,朝中百官站在最前方微微俯首表示敬意。
百官当中修为在三境以上的人有很多,李休一眼能够看到很多熟悉的身影,那日在雨中城门站着的七十余位大部分都在此处。
“只是感悟大道的机会虽然难得,但切记不可贪心冒进,否则一旦反噬,不仅你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作泡影,后果也是不堪设想,记住了吗?”
无数人躬身行礼,齐声道:“我等谨记。”
浩瀚庞大的声浪逐渐隐没下去,皇后转身走进了锁天塔,她虽然不能感悟,但只是进入其中观看的话却是没有问题的。
数十万人分散走到了锁天塔的四周坐下,他们没资格进入其中,在外观摩还是可以的,锁天塔是盛事,即便只是远远看着也足以称得上是不虚此行。
掌心中带着印记的万余人前后行走很有秩序的进入到了锁天塔前方的那个缺口中,走进了锁天塔内。
锁天塔看起来很大,实际也很大,走入其中之后就会发现塔内空间容纳这准备感悟的万余人很轻松,从第一层往上去看,几乎每一层的空间都十分巨大,而且十九座碑悬浮在各自楼层的半空当中,一眼便能够很清晰的看到。
左右两侧各有楼梯供人往上行走,塔内烙印着玄妙且深邃的暗红色纹络。
一层淡白色的薄膜紧贴着塔壁,与十九座碑交相呼应,玄而又玄的波动从最高处落下,如雨幕般洒在第一层。
在楼梯口同样隔绝着一层淡白色的薄膜,李休知晓那应该是结界的一种,只有成功在本层的石碑上有所感悟才有资格进入下一层。
人群在短暂的安静后开始了移动,三境之人朝右侧走去,游野修士则在左侧。
泾渭分明。
第二百一十七章 那不一样
上三关修士共有万余人,在楼梯口左右分坐成两个方阵,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任何急躁或者焦迫。
感悟石碑当中的大道规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很可能需要漫长时间来观摩,感受,从而一点点的做出调整。
这个时间不会短,根据从前的几次数据来计算均值的话大概是平均每人七天才会行走一层。
徐盈秀对着李休点了点头而后走到了游野修士的阵营当中坐下。
两座石碑摆放在一层正中央,在两方阵营的中间。
石碑就只是石碑,哪怕它保存着大道感悟,却依旧是石碑,没有太多的花哨,只有最普通的青石颜色,以及那一道道饱经风霜的沟壑纹络。
石碑很巨大,高达数十米悬浮在半空当中,自身也在缓慢的旋转着,保证所有人都能够观摩到每一处角落,深邃纹络上闪烁着淡白色的光亮,照亮着沟壑角落以及边缘。
抬眼望去没有一处死角。
所谓感悟大概可以分为两个部分。
用双眼去看,用神识去感受。
任何修士在境界有所进展的同时识海都会有所扩展,虽远不如神修那般强大,但也不是弱不禁风。
锁天塔会开启一段日子,这一次所启用的资源最起码足够维持三个月的时间。
梁小刀等众多书院弟子站在塔外,皇后娘娘手中的玉如意动了动,整座锁天塔变得虚幻了起来,竟然开始变得透明,塔壁就像是完全变成了玻璃一般,从外界看去一眼就能够看清楚里面的一切状况,甚至就连每个人的动作都能够看的清楚。
这也是让那些人留在外面的原因,即便没有资格进入,能够在塔外观看也会有一些收益。
游野修士就只有不到百人,李休将视线放过去能够看清楚每个人的脸,他起码认识其中的半数之人,有朝廷命官,还有听雪楼的人,姑苏城并没有来此,想来是因为前些日子的动荡还没有彻底缓过神来。
醉春风和徐盈秀倒是一眼就能看到,还有许子冀和颜回,甚至就连杨学平能坐在其中。
唐国四境修士远不止这些,很显然有许多人因为各种原因都没有到场。
草黄纸上的人来了一些,但前十却没来几个。
王知唯自然不会下山,苏声晚懒得到此,陈知墨去了荒州。
在众多四境修士当中看了一遍,并没有看到陈落,李休收回了目光觉得有些失望。
子非是一个传奇,但在四境之时头上还有一个陈落。
那自然也是传奇,只是许多年来陈落都在陈留城守着青角司,轻易不会离开,他本以为锁天塔会是一个见面的机会。
接着李休迈步走到了那块巨石之下站立,他走到了所有人的最前头,抬头看着那两面石碑,默然不语。
并没有打量,三境之内没有人值得他认真打量,也没有人值得他如刚才一般失望。
许多人都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位世子殿下站的那么靠前打算做什么。
书院弟子则是早都习惯了他这幅模样,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看着石碑,目光一点点的琢磨着那些纹络。
“多谢。”
在李休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这声音很特殊,平静中带着平淡,这两词相近,但不一样。
而且这声音很坚毅,充斥着自信与淡淡的倔强。
就只说了两个字,但他却听出了这些含义,所以才说这声音很特殊,只要听了一次就不会忘记。
李休皱了皱眉,回头看了过去。
不少书院弟子将视线移了过来,面色复杂。
一个一身白衣的青年正坐在他的身后,容貌上等,皮肤白皙,但那双手却微微泛黄,他抬头看着李休,二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着。
这是陈彦彦,李休早在书院前曾见过一面。
于是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没有说话。
陈彦彦收回目光,也不在继续说话,他对李休道谢自然是因为七甲和书海的事情,二人心知肚明。
既然彼此知晓,那么自然没有浪费口舌的意义。
人群越来越安静,所有人都在专心感悟,并没有谁会在这时候挑起事端,那对彼此都没有益处。
“站在皇后那头是很蠢的举动。”
良久的沉默之后李休突然开口说道。
这声音不算小,坐在不远处的一众修士纷纷一愣,然后站起身子默默地走远了些。
塔外的梁小刀神情一愣,回头看了一眼其他的书院弟子,心想难不成是李休和那书院弃徒打起来了?
一大块空地很突兀,很容易就会引人注目。
于是钟良从后方走了上来盘腿坐下,接着不少书院弟子都走了过来。
一地白衣。
很是鲜明,但白衣当中还有一身红衣。
那也是一个青年模样,对于四周发生的一切并不在意,目光始终放在头顶的石碑上,书院弟子看了一眼心中知晓这是满江红。
沧澜榜第三紧跟在李休和陈彦彦身后的满江红。
“从没有什么决定是错的,就像当年书院的选择一样。”
陈彦彦轻声说道。
李休看着他,说道:“书院错了。”
陈彦彦摇了摇头:“书院没错,因为在当时来说那就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没错,你为何这么做?”
“我想证明,有时候最好的选择未必就是最合适的选择。”
这话很有道理,所以李休沉默了下来。
他没有问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但就这场谈话而言,陈彦彦是对的。
“最好的选择未必是最合适的,最合适的同样未必是最好的,这本就是一个说不通的事情。”短暂的沉默过后,李休接着问道:“那你又如何知晓你此刻的选择是最好的,还是最合适的?”
这的确是一个悖论。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放到实际上却无法糅合。
上古曾有纸上谈兵的故事,与这句话会有一些想通之处。
陈彦彦想了想,然后认真道:“我的选择既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合适的,相反这个选择很烂,更没有道理,我只是想这么选,然后光明正大的回书院。”
李休看着他,说道:“无论何时回书院,都是光明正大的。”
陈彦彦沉默了片刻,说道:“那不一样。”
第二百一十八章 总会有些原因
那的确不一样,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即便是亲近如李休和梁小刀也会在许多事上有所分歧。
“你可以选择很多事然后光明正大的回书院,但这件事不行。”
“为何不行?”
李休抬头看着天空上的缓慢旋转的两座石碑,淡淡道:“因为无论怎么想你都不可能赢过我,如果赢不了我,那你要如何回书院呢?”
很多人心里都清楚,陈彦彦想要在锁天塔里登上十三层楼,看尽十九座碑,压过李休,如此才能用最强的姿态回到书院。
他在沧澜榜排第一,李休排第二。
放眼整个大唐如果说谁在三境中有机会胜过李休,那一定是陈彦彦与满江红。
但李休四境以下无敌。
那要如何赢?
于是陈彦彦没有说话,收回了目光静静地看着前方。
“殿下觉得沧澜榜上的排名有道理吗?”
就在二人安静下来之后,坐在一旁的满江红突然开口插了一句话,对着他问道。
满江红的实力很强,这一点毋庸置疑,甚至有人认为他与陈彦彦其实在伯仲之间。
“倾天策的眼光很准,但有时候过于保守。”
李休没有回头,淡淡道。
满江红又问道:“如此说来就是没道理了?”
李休没有说话。
满江红继续道:“既然沧澜榜上的排名没有道理,那么世子殿下凭什么认为我赢不了你?”
李休的眉头微微一皱,认真道:“陈彦彦排在我前头这很没有道理,但我在你前头却很有道理,所以你凭什么赢我?”
满江红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感悟大道石碑是一件很耗费功夫的漫长事情,但这只是对大多数人来说。
当今晚夜色降临的时候,已经有数十人走上了第二层楼。
其中就包含了陈彦彦以及满江红,还有醉春风与徐盈秀等人。
甚至还能见到书院教习比如梁秋以及胡须教习的身影。
李休仍旧站在第一层,就着夜色从怀中拿出了一袋干粮,两片白面饼中间放着许多肉丝。
味道还不错。
锁天塔的世界其实并没有黑天白夜之分,只是为了能够让在场万余人更直观的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与变化,所以皇后使用玉如意在塔内凝聚了黑白交替变换。
许多人看着他,似乎有些不大理解,想不明白以世子殿下的天赋为何一日时间结束了却依旧停留在第一层中。
即便是一些书院弟子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心想难道是这段日子太过奔波,所以导致世子殿下无法集中精神专注感悟?
即便是塔外的那些视线都是带着诧异。
当一个人一直优秀了很长时间,突然变得平庸,那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对于这些注视的目光李休并不在意,他慢条斯理的吃光了手中的大饼,然后取出了一把竹椅放到地上躺了上去。
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当然不是打算睡觉,他休息了一个月,每天都要睡很长时间,已经足够了。
他抬头看了一天的石碑,到了夜晚自然要用另外一种方式。
识海开始点点翻腾起来,一道神识自深处出现朝着天空中探寻过去,就像是一双手掌一般轻抚着石碑上的每一处地方,就连那些被淡白色光芒包裹之处亦是如此。
神识不同于双眼,可以更加清楚的感受到每一处细节之地。
但它并不会高于双眼,二者各有千秋之处。
当天色泛白亮起之时,已经又有数十人走上了第二层楼,李休却依旧躺在竹椅上,身体随之上下摇晃,并没有睁开双眼的意思,更没有要走上第二层楼的意思。
这一次更多人发现了他的不正常。
一日夜时间短的不能再短,此刻走上第二层的加起来只有百余人,相较于万余人来说如同沧海一粟。
但李休终究是与众不同的。
不少书院弟子频频侧目,有些担忧。
若不是躺在竹椅上的那身青衣之上若隐若现着极淡的道韵在告诉着众人他的确正在感悟石碑大道的话,他们甚至还以为这位懒散的世子殿下已经睡着了。
天色再次暗淡下来,已经走上了第三层的徐盈秀这一次却没有在继续往前,而是低头看着李休,目
光中带着些许的担忧。
不正常就代表了异常,异常通常来说并不是好事。
她觉得有些担心,直到天色再次亮起之时李休还是这副模样,于是她站起身子朝着楼梯口走了下去,想要去问一问究竟。
许多人微微愣神,便是塔外的梁小刀以及陈思宁等人都是如此。
以前从没有人会往下走,自然也就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规定,那么走下来之后还能不能走回去?
徐盈秀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有些担心。
“李休做事自然会有他的道理,你下去只会让他分神。”
醉春风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了三日以来的第一句话。
徐盈秀的脚步停了下来,而后回到原地重新坐下,深吸一口气后将目光放到了那两座石碑上。
醉春风瞥了一眼李休,心想你还真是不走寻常路,每次不弄出点大动静来仿佛不甘心一样。
他收回目光闭上了眼睛,我倒是好奇你这一次能弄出多大的动静。
日夜的交替带来不停变换的黑与白,时间一晃而过已经过去了十日。
陈彦彦已经走上了五层楼,满江红紧跟其后,其余三境修士最高者也只是在第四层。
梁秋也已经上了第五层,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听雪楼的人以及许子冀,和几名朝廷官员。
醉春风还在第四层。
很多人不能理解在草黄纸上排名第四的顶尖强者为何还不如书院教习以及朝廷命官。
但这些人转而看到了十日以来一直躺在竹椅上的李休心中的不解便无风自散,这世上很多事情难以解释。
又有谁能想得到堂堂的唐国世子李休,十日以来竟然一直都停留在第一层无法寸进?
塔外很多人席地而坐,梁小刀看了一眼仍旧停留在第四层的徐盈秀,心中知晓醉春风其实是想陪着徐盈秀所以才迟迟不肯上楼。
这就是原因。
于是他又将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面带忧色。
醉春风是因为徐盈秀,那么你又是因为什么呢?
第二百一十九章 烤一只小鸡
“你觉得他在做什么?”
第四层之上,尚凌与袁文昭坐在一起,打量了一会儿头顶上的石碑,收回目光轻声问道。
“我们不如他,所以永远不要去猜测他在想什么。”
袁文昭淡淡道。
江满泉的死已经说明了很清楚的一点,那就是他们不如李休,论算力即便是这些在朝堂上混迹上百年的老东西也无法在瞬息之间的交锋中有所胜算。
“做任何事都需要理由,也会有目的,无论他打算做什么,观碑就要一层一层的来,没有捷径可言,他已经来不及了。”
袁文昭抬头看了一眼第五层,只见原本坐在那里的陈彦彦已经站了起来迈步走向了第六层楼。
尚凌沉默了起来,不再说话。
的确,无论李休打算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陈彦彦已经走到了第六层,这座塔已经走过了一半。
他与李休之间已经拉开了十日的时间,这很长,基本不可能追赶的上。
除非醉春风此刻起身往上走。
但尚凌看了一眼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自然是能够看得出来,醉春风只会跟在徐盈秀身后。
而以徐盈秀的天赋注定不可能追的上陈彦彦。
天色再次昏沉漆黑下来,越来越多的人在往楼上走去,此刻依旧停在一楼的只有不超过一百人。
这一百人几乎都是垂垂老矣或是内有暗疾的人,注定了此生无法破境,无法更上一步。
突然见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似乎是在喊动了,动了。
无论是楼上还是塔外几乎大部分人都将目光同一时间放到了李休的身上。
他睁开了双眼,从竹椅上坐了起来。
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那两座石碑,那双眼却很亮,亮的吓人,就像是当初在莫回谷内陈瑶第一次见到星星一样的明亮。
他抿了抿嘴唇,喃喃道:“原来如此。”
许多人似乎都是松了一口气,以世子殿下的天赋,倘若此时开始发力往上走的话说不定还来得及。
锁天塔开启一事皇后已经占据了上风,倘若最先登上十三楼的是陈彦彦,那就等于是在说太子一脉无人。
这很重要。
所以他
们见到李休站起身子的时候才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便硬生生的被所有人吞回了肚子里。
只见李休竟然是迈步走到了不远处然后盘膝坐在了地上,从戒指中取出了一对木柴架起了火堆,然后烧红成碳,接着拿出了一只鸡架在木架上,炭火烧烤着小鸡。
不过片刻功夫便有肉香传遍了四周。
许多人愣在了原地,皆是眼皮一跳觉得岂有此理。
“他在做什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竟然是锁天塔内烤鸡吃?十余日都上不去一层楼竟然还有如此雅兴,真不愧是世子殿下。”
有看不顺眼之人冷笑连连,发出了讥讽之声。
许多书院弟子脸色一沉,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的确,十余日来躺着不动,此刻起身竟然只是为了烤一只鸡?
哪怕他们再如何信任李休,在这时候也觉得很没道理。
“哗众取宠。”
袁文昭轻轻地瞥了一眼下方,淡淡道。
尚凌的表情却是愈发严肃起来,他很了解李休,对于这位世子殿下的欣赏并不在吴王之下,所以他很清楚李休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只是就像之前大理寺卿所说,已经十余日的时间过去了,即便你想要追赶是不是也太晚了些呢?
李休吃了一只鸡,严格来说的话是一只鸡再额外加上一只鸡腿。
做完这一切后他擦了擦嘴,伸手扑灭了面前的火焰然后重新回到了竹椅上躺了下去。
就一如之前一般。
起码在其他人眼中是如此。
那两座石碑缓慢旋转着,每一个都是单独的个体,但在他看来二者之间却有相连之处,这些日子的探寻就是为了寻找到这一个相连之处,倘若是真的如同他猜想的一般那么观碑就会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在这些日子里他找到了一缕联系,很微弱,很容易忽略,甚至会让人产生错觉,所以他想检验一下自己的猜想,只是这个过程毫无疑问会比之前还要麻烦,还要拖沓,在更要全神贯注的同时也要更加的浪费时间。
所以李休起身吃了一顿烧鸡,一只烧鸡什么都不能做,哪怕是多加一个鸡腿也是如此。
对于修士来说可有可无,所以才会被许多人
看在是哗众取宠。
但他需要一个缓冲时间,于是就烤了一只鸡。
起身,吃鸡,躺下。
李休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与状态,让无数人面露不解。
渐渐地,许多窃窃私语之声响起。
“世子竟然还不上楼,难不成是上不去?”
“少胡说八道,凭借世子殿下的天赋会无法观碑上楼?以后这些话还是少说得好,免得让人笑掉大牙。”
“这可未必,也许世子只是修行天赋上佳,对于大道感悟却差得远,所以十余日下来才无法观碑,无法登上二层楼。”
“无法感悟大道基本上就无缘五境,难不成世子殿下此生只能修行到四境无法再往上?”
有人目光闪烁,突然说道。
许多人面色变换,心中起了思量。
“少在那里放屁,修行天赋上佳却无法感悟大道?你说的是什么狗屁道理?”
有人出声反驳。
先前开口之人面色通红,梗着脖子道:“那你倒是说说如此长的时间过去了,他为何还停在第一层?”
反驳之人闻言神情一滞,硬着头皮说道:“殿下做事自有道理,你我岂能知晓?”
辩论之声越来越大,逐渐影响了四周之人,许多书院弟子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却听得钟良率先开口喝道:“安静,管好自己的事情即可,殿下如何做还轮不到你们议论。”
那些议论之人面面相觑,彼此冷哼一声,碍于书院的颜面于是不再说话。
钟良有些担忧的看着李休,心中疑惑。
如此这般再次过去了十余日。
陈彦彦已经登上了十层楼。
满江红上了九层楼。
徐盈秀以及醉春风还在第七层。
几乎所有人都有着各自的提升,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渐渐地所有关于李休的议论也开始越来越少。
大部分人认为他可能是识海内有着隐患,所以导致观碑发生误差,难以登楼。
但还有一小部分人坚持认为殿下如此做定然有他的道理。
而此时,当天色再次亮起的时候,李休仍旧躺在第一层的竹椅上。
面无表情,就如同睡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