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厌了人间
陈知墨伸手捂着额头,小声惨叫着,力度之大那根柱子上赫然出现了几条裂痕,竹叶扑簌簌的落下。
“多谢。”
李休站起身子,掌心中的青色莲花旋转消散,他看着陈知墨,道了一声谢。
他学过天下所有东西,了解过所有有关于修行的书籍记载,但从未参透过修行方法,不能修行,自然也没人教他。
“不用谢,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陈知墨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条毛巾盖在头上,一只手拖着腰,仰头看着天上。
“我这算是踏入初境?”
李休问道。
“算,自然算。”
陈知墨道。
能修行终究是一件好事,无论你修炼起来的速度快慢如何,只要有进展就是好事。
何况他的确学的很快,并且修的很快。
朝夕便踏足初境,而且灵气凝视,犹如臂使,陈知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天下间只有一个李休。
想来也应该只有一个李休。
“修行功法境界固然重要,但修行一途分化万千,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导你的了,但首先你要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换句话说,你想修什么?”
陈知墨将毛巾放下去,露出带着红印的额头,认真的问道。
“我对修行本不算了解,但我看过很多书,大道万千,可供选择的有很多,喜欢的东西也很多。”
“那你喜欢什么?”
陈知墨问道。
“下棋,看书,听戏,赏梅,踏雪,观雨,我喜欢人间的一切美好与不美好。”
李休道。
“那你想修的东西一定很多。”
陈知墨笑道。
“以前很多。”
李休想了想,说了一句,然后沉默半晌,继续道:“但我现在只想学剑。”
“为何?”
陈知墨挑眉问道。
“因为萧泊如是剑仙。”
李休看着他,道。
陈知墨皱着眉,并没有听懂。
李休也并不想仔细解释,只是道:“我想证明他的剑比萧泊如强,而且强得多。”
......
李休的加入对于书院来说就像是湖面砸进了一块大石头,千里梅岭刮起了一阵风直接吹进了长安城。
而此时的长安城却很是热闹。
今日杨妃大寿,这个女人陪伴了先帝一生,亲眼见过朝局动荡,亲身经历过十四年前那场大唐最昏暗的时间段,她活了很久,一千年,或者九百年。
杨妃很老,老态龙钟,身上的皮肤暗黄,老人斑遍布上下,但牙口很整齐,洁白,只是眼中昏黄,气息萎靡,想来活不了太长时日。
但只要能活下去没人愿意死。
所以杨妃穿着很整齐,很庄重。
这场寿宴举办的地点在皇宫内,幕林园。
这一天来了许多人,朝中百官几乎全都到齐,但陛下没有来,自十四年前开始,陛下就再也没有来过。
皇后自然也不会来。
这是大唐,陛下的态度自然最重要,按理说大臣们也不该来。
但是太子来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杨妃是五境强者。
所以百官们也就来了。
再强的人也逃不过岁月的侵蚀,杨妃虽是五境强者,但如今已入暮年,活不了几年,一身气血精神衰弱至极,算是最弱的五境也不为过。
但五境就是五境,这本身便值得尊敬。
“陈留王世子李休到。”
寿诞的气氛自然热闹至极,宫女们手捧着百色食物,千味美酒穿梭于宴席,偶尔路过侍卫身侧会偷偷塞上几枚果子,军士们也悄悄藏下。
席间百官大臣相互打着招呼,商讨着唐国内政以及边疆战事,其中还会出现几声关于花楼姑娘的言辞,然后引起一阵哄笑声。
正在这时,门口处的侍卫突然开口冲着里面大喊了一句。
按道理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值得如此待遇。
李休是世子,本无官职,但身份特殊,况且世子身份本就不同。
因此也被喊了出来。
场间氛围一静,觥筹交错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了门口那道青衫少年的身上。
万众瞩目那少年不闪不避,面不改色,径直走到了正中央。
也不说话,就这么抬头静静地看着首座高位上的杨妃。
自从他回到长安之后,关于他的传闻就不曾平息过,尤其是最近老乔剑劈天门更是响彻了京都,不知震撼了多少人,真可谓是虽死犹荣。
而前不久有声音李休加入了书院,而且似乎能够重新开始修行。
书院没有否认,李休没有否认。
如此,那便是默认了。
书院与现在的陈留王李安之不和,李休身为子侄却加入了书院,再想起十四年前的那个传闻,这其中的一切似乎都在清晰不过,只差着拿出一根针轻轻挑明。
而且朝中百官都知道当年李来之之所以会战死,和杨妃有不小的关系,也正因此陛下才会爱答不理的状态。
与李安之觊觎王位的传闻不同,杨妃参与李来之的死可是有确切证据的。
这一点人尽皆知。
杨妃俯首看着李休,浑浊的眼中有着一瞬的恍惚,拿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那双眼睛,当年的李来之就是那样的一双眼睛,一样淡泊的眼神。
二人对视,半晌无话,场间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庆生的戏曲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殿下。”
有大臣开口提醒道。
太尉齐秦闭着眼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似乎感受不到眼前的一幕。
“李休,来我这边坐。”
太子李弦一冲着他招了招手,道。
无论怎么说,今日是杨妃的寿宴,朝中百官齐聚一堂,再大的事,再大的恩怨也要过了今天再说,否则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李休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仍旧静静地看着杨妃,场中气氛更加沉重。
片刻,他冲着杨妃行了一礼,然后起身凝视着那双略浑浊的眸子,眼中带着平静,身子挺直,轻声道:“今日太妃寿辰,本世子走的匆忙,只准备了一件礼物。”
百官松了一口气,太子脸上的神情也淡了些。
杨妃耷拉着眼皮,有些好笑。
“世子用心准备,定是厚礼。”
李休点了点头,语气逐渐淡漠:“是厚礼,只不过在送礼之前还要请您做一件事。”
“哦?何事?”
杨妃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兴趣。
“李休,请您赴死。”
他拱了拱手,又行了一礼,神色郑重。
太子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有杯子碎裂声音响起,朝中百官大惊失色,尽数起身。
太尉紧闭的双眼终于是睁开了一条缝隙。
“我活了十九年便厌了人间,您活了一千年,自然早该倦了,不如就此归去,生于此天此时此刻,死于此天此时此刻,如何?”
李休又道。
第十七章 渐有风雪暖寒骨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幕林园中却如同惊雷一般。
大多数人极为震撼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不敢相信李休竟然会在这样的日子说出这样的话。
“大胆李休,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放肆,还真以为自己是陈留王世子不成?况且便是陈留王在此也没资格放此狂言。”
百官中有人立刻出声喝道,怒视着李休,带着侍卫向前几步便要将这狂徒拿下。
只是还没走几步,便有人迎了上去将其拦下,不动声色间握住了腰间的弯刀,凝视着那几位开口训斥李休的大臣。
渐渐地,百官分成了三个阵营,站在杨妃一方的三人。
中立退到一侧的,还有一些人纷纷向中间靠拢,隐隐将杨妃的那些人给围了起来。
这些人便是李来之的人,如今李休亲自前来报仇,他们自当跟随。
那三位大臣面色难看,隐隐有些不敢相信。
“李休,我奉劝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现在罢手,老夫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李休看了他一眼,认出了这位是当朝的户部尚书,江满泉,早年便跟随杨妃,在上一任唐皇之时便坐稳了现在的位子,在朝中树敌不少,杨妃的存在便是他最大的依仗,因此他也是最不希望杨妃出事的一个。
“呦呵,我道是谁,原来是恶贯满盈江大人,什么时候你也配奉劝世子殿下了?嗯?”
人群内走出一个少年,身穿黑衣,肩膀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北字。
正是梁小刀。
他歪着脖子打量着江满泉,脸上满是讥讽与不屑。
江满泉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被一个少年当众说成是恶贯满盈,这可不太好听。
梁小刀摊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扫了一眼朝中百官,眉毛轻挑。
“况且我倒是觉得世子说的很有道理,生日与死日放在同一天,将来也方便祭奠,不是吗?”
嚣张,狂妄,梁小刀的眸子轻狂且淡漠,嘴角上扬,冲着杨妃轻轻行了一礼,将一个少年人的不羁展现的淋漓尽致。
“北地,梁小刀请太妃赴九泉,一暖二十一万北地边军尸骨。”
园内有刀剑出鞘声音响起。
从门外走进来八个身披黑甲的人,各自手持刀剑,护在李休四周,看着江满泉以及杨妃一众人,目光平
静犹如一汪深潭,毫无波动。
杨妃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手里拄着一根凤头拐杖,苍老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她看着李休以及那些持刀剑的北地军士和朝廷重臣。
幕林园内飘起了雪花,宫女们早已经退出了屋内,桌上的菜肴丰盛至极,下面的盘子却裂成了碎片。
五境宗师的气息压迫着全场,大部分人都低着头,沉默了下去。
江满泉脸上带着冷笑,太尉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扫了一眼李休。
心道年轻人终究还是沉不住性子,那位青衫老仆死后,你身边还有谁能够杀得掉这老太婆?
难不成就凭这八个修为上三关和两个游野境的北地亲卫?
还是靠你身后的那个道袍女子?
李休应该不是傻子,太尉能在大唐做到如今的地位与国师和书院分庭抗礼自然也不是傻子。
所以他只是坐在那里,期待着李休或许能带来什么惊喜。
杨妃抬了抬手,身侧有一人走上前将手帕放在她的手里。
这是杨不定,也姓杨,但并不是杨妃的后人。
这几十年来,杨不定是杨妃手下最忠心的一条狗,一把刀。
他帮着杨妃处理一切阴暗,见不得光的事情,为这老太婆铲除了不知多少敌人。
一身修为已经是游野巅峰,再过几十年或许可入五境。
杨不定很强,梁小刀脸上的轻狂收敛了一些,此时此刻,幕林园内,站在他们一方的大臣很多,这些人或许身份地位很高,或许手下有强者追随,但就现在来说,他们能提供的帮助并不多。
毕竟只是来参加寿宴,没人会武装到牙齿,带上几十个修士前来赴宴。
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们甚至无法突破杨不定等人,更别提杀了杨妃。
“世子殿下,你要如何杀我呢?”
杨妃接过手帕咳嗽了两声,她的腰有些弯,皮肤略松弛,哪怕是街上乱跑的幼子也能一眼看出,她活不久了。
杨妃的身前站着十余人,算上杨不定共有两名游野强者,其余人也都是达到了上三关的人物。
从园林各处不停涌现出一名名修士,围在杨妃身前,目光不善的盯着李休等人。
这样的阵容很强,堪称豪华,算是她自己,便是李安之也难以杀她。
游野修士太少了,每一个都是足以行走
一方的大人物。
按理说寻常修士一辈子也未必能碰见几个。
但这里是长安,李休的身份太高,他要对付的人身份更高。
于是游野修士也就显得比较常见了。
李休看着杨不定,看着江满泉,看着幕林园内出现的近百位修士。
这些都是杨妃的人,此处毕竟是她的地盘。
“退开。”
他转过身子,对着梁小刀以及那几位北地将士轻声道。
李休的眼中略有波澜,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李来之在或不在,北地边军都是他最忠实的后盾。
“殿下。”
梁小刀急迫道。
“退下。”
李休打断了他,又说了一句。
梁小刀沉默下来,北地边军安稳了许多年,想要出头随时可以。
但不能以这样的方式,士兵是陛下的士兵,将军是陛下的将军。
不是李休,如果梁小刀帮他杀了杨妃,估计明天一早弹劾梁文的奏章就能堆满整个宣政殿。
所以边军不能插手。
其余十名将士也是长刀归鞘,但却没有动弹,仍旧站在李休四周。
他们不能帮忙杀人,却能够帮忙救人。
看到这一幕杨妃那张老脸上的笑容更浓,甚至隐隐可见嘲讽。
“现在,你要如何杀我呢?”
她又问了一遍,不紧不慢,谁都知道今日单单凭借世子殿下身后的那个女人是绝对杀不掉杨妃的。
但他们更知道李休既然说出这种话就绝对不会无的放矢,这是一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徒呈口舌之利。
所以朝中百官都是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今天只有两个结果,我杀你,或者你杀我。”
李休向前走着,一步一步的接近着她,面无表情,死一般的平静与淡漠。
“我赌你不敢杀我,你敢赌吗?”
他拔出腰间的剑,放在了一个人的脖子上,抬头看着杨妃的双眼,然后一剑划下,杨妃的那名下属便倒在了地上,鲜血流淌。
“你敢赌吗?”
他的眸子像是刀斧雕刻,不曾有一丝颤动,他眨了眨眼,仔细的看着杨妃脸上那渐渐消失的笑容,很认真的道:“我认为你不敢,因为你怕死。”
“而我不怕。”
第十八章 一捧红豆
百官们安静极了,看向李休的视线中隐隐带着一丝忌惮,这是一个疯子,而且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疯子。
那么这样的人一定不太好惹。
李休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死,这一点是朝中大臣以及京城望族默认达成的共识,因为陛下还没有见他,如果在这之前李休死了,那么无论背后下手的是谁,都活不下去。
因为这是陛下的大唐。
所以他不能死,所以杨妃不敢杀他。
正如李休自己所说,杀了他就要偿命,老太婆怕死,自然不敢。
地上那人的鲜血仍在不停地流着,在地上显得很是刺眼,但却没人有所动作,他们怕的自然不是李休手里的那把剑。
他们在等杨妃的选择。
这并不是嚣张的杀人放狠话,当那人死后,李休与杨妃的博弈便正式开始了。
“你在作死。”
杨妃佝偻着身子向前走了两步,她不能退,退了就会失去人心,便没人会在护着她。
所以她只能进,她只是想不懂,一旦自己进了,那么李休还会活着吗?
哪怕事后陛下会让她偿命,但那终究是事后的事情了。
害死李来之的人还有一些,她不相信李休会和她换命。
但眼前这少年又要怎么翻盘呢?
或者说他打算如何杀了自己?
李休曾说过她的脑子坏了,但如果真的坏了又哪能活这么多年?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在思考着眼前这一幕。
李休有些不耐烦,随后就继续向前走了两步,盯着面前的一个幕林园修士,慢慢地提起了手中长剑。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天上的飘雪落在墙上不敢发出丁点声响,这一剑如果抬起,就等于是在逼杨妃选择。
那么这里一定会有一场大战,陛下应该早就知晓,却没有站出来,国师更是没有现身,宫中的军士不知去了哪里。
聪明的大臣都是眼带惊骇,种种迹象表明陛下希望杨妃死。
自己不好动手,所以他在借李休的手。
想通了这一点百官们退的更远,江满泉额头上渐渐有汗水浮现,不过却硬生生的咬着牙不肯后退一步。
李休的剑扬了起来,一个人拦在了他的面前。
“到此为止吧!”
二人对视着,百官们也松了一口气,既然太子出面,今日这事儿想来可以拖一拖。
李休看着他,没有说话,那把剑也没有放下的意
思。
“你很难赢,起码眼前赢不了,若只是为了出口气,便到此为止。”
李弦一看着李休,严肃道。
“小时候你与我在家中抢一捧红豆,那时你曾说等你父皇登基后,你就是太子,是下一任皇帝,所以让我将红豆交给你。”
李休道。
李弦一没有搭话。
“那时我说你还不是皇帝,还管不到小爷。”
李休将剑扬的高高的,手臂笔直,对着他认真道:“现在你还要拦我吗?”
“本王忘记了。”
李弦一沉默了一瞬,而后说道。
“既然忘记了,那我就再说一遍,你如今是太子,尚且管不到我。”
李休没有再看他,梁小刀扬了扬下巴,走出两位边军将士拦在了太子前面。
“你在找死。”
太子侧过脸看着梁小刀,冷声道。
“等你登基之后再杀我也不迟。”
梁小刀耸了耸肩,眯着眼笑道。
百官们看着他眼皮直跳,心道梁文那般知礼守礼的人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儿子出来?
胆大包天到了极点。
“如果你非要杀她,我就杀了你。”
在李休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李弦一再度开口,声音冰寒,彻骨。
同时,外面走进来数百名披甲军士,手持长枪 包围了幕林园。
这些是太子六率的人。
“我想请各位帮个忙。”
李休没有去管太子,而是冲着百官们朗声说道。
他没有说什么忙,但每个人都明白。
“徐州范无咎见过世子殿下。”
人群中走出一位中年男子,标准的国字脸,面庞刚毅,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他先是对着李休行了一礼,然后便迈步走到了门前,挡住了门口。
当年徐州城死战,郡丞范无垢为了提升士气,站于城头不肯下去,最后力竭而死。
范无咎正是他的弟弟。
“当年有幸曾随王爷深入雪原,如今想来血仍未冷。”
又有一人面带感慨,然后走到了范无咎的身侧站立。
“王爷率北军扫**,镇八荒,威震天下,何等威风?”
又有一人走出,与之并肩。
杨妃的面子很大,今日来的官员很齐全,长安是京都,是整片大陆最繁华的城池。
你站在城楼上往下扔一块板砖,砸到三个人,
其中就有一位是朝廷官员,还有一位是名门望族。
今日到场的有七十几位重臣,皆是五品以上的官员,执掌长安各处。
陆陆续续走出三十几位站在了门口。
门口不大,三十几人堵得死死的,太子六率想要进来就要把他们弄走,但很显然这些人不会走。
不能杀人,所以太子六率便进不来。
李弦一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这是大唐,他是太子。
而朝中大臣竟然选择站在李休那头。
“一出好戏,太子殿下,看来您在长安这些年很不得人心啊!”
看着这称得上滑稽的一幕,杨妃竟然笑出了声,自始至终她都不在乎面前发生的这一切,只要太子六率不插手,只凭借园内这些人凭什么杀她?
太尉不可能插手,辅臣大相也是一直默不作声,充当着空气。
既如此,还有谁能杀她?
李休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小孩子的东西,着实可笑。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大势,压迫,博弈都上不得台面。
她的确不敢杀李休,但这世上方法很多,杀人只是一种。
“你最好闭嘴。”
李弦一猛地转身看向了杨妃,身上长袍飞扬,目光冷冽。
杨妃也不生气,只是玩味的看着他。
“你应该和我一样想要报仇。”
李休看着太子,说道。
“我当然想要报仇。”
李弦一摇了摇头,喃喃两声,陛下勤于朝政,先皇在世的最后几年都是陛下跟在身侧处理朝政。
那几年太子都是在陈留王府生活,可以说五岁之前的太子就是李来之的儿子。
“但今天不行。”
李弦一郑重道。
“她一定得死。”
李休反驳道。
今天的天气很正常,正常不意味着好,冬日里长安总是飘雪,落雪便是正常。
幕林园其实很美,杨妃在如何蠢,她的品味也是有的。
徐盈秀向前迈了两步来到了李休的身侧,手中拂尘甩着,看着面前的百余名修士,面无表情。
杨妃拄着拐杖,许是有些累了,又或者觉得眼前这小孩子的闹剧很是无趣,所以她又伸出了一只手。
杨不定朝她走了过去。
然后一把剑刺穿了她的心脏,透过了前胸,划破了衣衫。
落下了两滴血。
第十九章 初次
幕林园修士左右对视,竟是僵在了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太子表现得极为震惊,他看着李休,终于明白了他为何一定要坚持在今天杀人,的确,这样看来今天似乎就是最佳的时机。
李休面无表情,他当然不会感到意外,从杨妃派刺客杀他的那一刻起,他甚至连这老太婆死后的棺材都买好了。
杨不定整张脸微微低着,发丝散在额前一缕,颇为阴沉。
百官们发出一声惊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杨妃活了近千年,杨不定做了她二百年的狗。
高至庙堂,下至江湖,所有人都知道杨不定是杨妃手里最锋利的刀。
不知多少人被这把刀划伤过,不知多少江湖人想要将这把刀折断。
而这条忠实无比的狗竟然对自己的主人张开了嘴。
世上不会有比这更让人难以置信的。
太子摇了摇头,看着李休良久,然后抬起了胳膊。
幕林园外太子六率齐齐散去,露出了大片空地,许是因为门窗尚不及关上,便有白雪顺着寒风进了屋子。
“了不起。”
梁小刀将肩上的雪花弹掉,然后露出笑容对着李休竖了一个大拇指,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满是快意。
有人看着他这幅样子露出一抹厌恶,但更多的则是无奈。
杨妃的气息骤然下降到了冰点,她本就活不长,气血衰弱至极,堪称最弱的五境强者,而杨不定很强。
巅峰游野的修为让所有仇恨他的人选择默不作声。
这一剑很突然,直接刺穿了心脏并且搅碎了她所有的经脉。
将剑拔出,杨妃陡然瘫坐在地上,浑浊而苍老的眸子憎恨的看着杨不定,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只是却没有了威慑力。
杨不定抱着剑,缓步走到了李休的身侧,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休。”
杨妃挣扎着将视线移到了李休身上,哪怕是即将走向死亡,她的心中仍然涌上了一股对于眼前少年的恐惧。
接着她又看向了杨不定。
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那根凤头拐杖倒在了一侧,杨妃的双眼缓缓闭了起来。
“她应该死了。”
李休道。
“她的确死了。”
杨不定抱着剑,语气听上去毫无波动。
正如他们二人所说,杨妃真的死了。
不少人脸上都是涌上了一抹恍惚,难以置信五境强者,活了近千年的上一任帝妃就这样死了。
不过却没有人的脸上带着悲痛,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幕林园内那些鸟兽散去的杨妃下属。
“活了这这么久,如今死了,也算是喜丧了,当浮一白。”
梁小刀弯腰从桌上拿起一个酒壶,自己喝了半壶,向地上洒了半壶。
敬二十一万边军将士。
李休也喝了半壶,洒了半壶。
这是北地的仪式,用来祭奠战友先辈。
“人死为大,还是尊敬一些的好。”
李休看了一眼梁小刀,然后将手中的酒壶砸在了杨妃的头上,转身向着园外走去。
看到他的举动,在场所有人都是眼皮一跳,他们觉得这个消失多年的世子殿下似乎也并不是什么仁慈的好人。
看着地上碎裂的酒壶,梁小刀忍不住朝着他的背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觉得世子殿下才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万事万物说起来都是那样平静,做的事却一点没有君子的样子。
李休走出了门口,杨不定跟在后面,一只脚踏出了门槛。
“杀了人就想走吗?”
杨不定的身体僵在了原地,说这话的声音很老,听上去像是空洞破碎的枯树,很虚弱,没有半点底气。
但他的另一只脚却不敢移动丝毫。
那张脸依旧面无表情,冷的吓人。
但额头上却出现了一滴冷汗,渐渐滑下。
李休停在了幕林园外,对着太子六率的人点了点头,众将士身子微弯,不敢受礼。
“太尉有何指教?”
李休偏过头,问了一句。
“这里是皇宫。”
太尉齐秦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他很老,看上去甚至比杨妃还要老,但他很能活,起码还能活许多年。
“皇宫有很多规矩,比如不能扬声,还有不能杀人。”
齐秦的视线透过百官打在了李休的背上。
百官避让,范无咎咬着牙向前迈了一步。
齐秦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范无咎仰着脖子半步不退,梁小刀满不在乎的打了个饱嗝,砸了咂嘴,听上去很是刺耳。
自从十四年前李来之死后,唐皇便开始养精蓄锐,如今庙堂之上有三大势力分庭抗礼。
其一是太尉和皇后以及李安之为首。
其二则是以国师和
辅臣大相为首。
最后便是北地边军一系。
除了陛下之外没有人敢在宫里杀人,因为没有人有这样的胆子。
但今日有了,偏偏这个人身份极为特殊。
大唐亏欠李来之的人太多,包括陛下。
所以才有了这一场闹剧而无人搭理。
可是太尉出口挑明,这便不一样了。
范无咎冷着脸便打算开口,太子李弦一的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将他拉到了一侧,不再开口。
“不知齐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我?”
李休问道。
“杨不定杀了人,与殿下何干?”
齐秦咳嗽了一声,悠悠说道。
杨不定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条腿跨过门槛的姿势没有动弹,现在听到这话不由得更是汗如雨下,一张脸苍白无比。
这是在诛心。
无论是抱着看戏还是担忧的情绪,在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李休的身上,他们想知道这位世子殿下会做何选择。
如今的李休羽翼未丰,贸然对上齐秦一定会输的很惨,被教训的很惨。
但如果今日避让,将杨不定拱手让出,对于他的威信会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这里是皇宫。”
李休道。
这是之前齐秦说的话。
李休又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
“无论是扬声还是杀人,最终决定如何的都是陛下,太尉何时能管宫里的事情了?”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笑容,那双眼睛却锋锐无比。
两个人隔着遥远却像是在面对面。
气氛渐渐冷了起来,太子在一旁默不作声,余光瞥向了齐秦,眼中隐有冷意。
辅臣大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瞥了一眼死的透透的杨妃,然后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早就看着死老太婆不顺眼了,今日死了着实快哉,梁小子,走陪老夫喝一杯。”
他走到中央拍了拍梁小刀的肩膀,背着两只手大笑着走出了幕林园。
一身黑衣在风雪中畅快无比。
场中气氛一破,李休迈步离开此处。
“走吧!”
杨不定与徐盈秀跟在身后。
太尉齐秦弯着腰咳嗽了两声,眸中的犀利逐渐淡化,跟着离去。
然后幕林园内空无一人。
第二十章 太白楼里上人间
皇宫里面的规矩很多,李休出了幕林园便直奔着宫外走去,他来过宫内不止一次,但那终究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距今很多年。
皇宫内的很多地方都记不清楚。
即便是长安城对他来说也是熟悉且陌生着,只是知道长安城内分两县,以朱雀大街为界,东方是万年县,西面则是长安县。
除此之外李休记得的地方并不多。
记忆最深刻的却不是王府,而是太白楼。
太白楼有三绝。
鱼腩烧一绝,红烧刀一绝,上人间一绝。
上人间是青楼场所,或者说是极为顶尖的青楼,这里出入的尽皆都是高官,望族,混迹在此地的人无非有两点。
钱,或者权。
上人间距离太白楼不算远,只隔着一条街,但如果从天上俯瞰长安城的话就会发现,其实太白楼与上人间是背对背挨着的。
看似在两条不相干的街道,实则却可以很轻易地相互奔走。
长安城很大,从皇宫到太白楼李休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徐盈秀自然不必多说,让人惊奇的是杨不定自始至终也没有说半个不字。
“三位客官,不知要吃些什么?”
进入楼内走上三楼随意的寻了一处位子坐下,片刻功夫便有一位小二哥披着白巾拿着一页纸走了过来。
“三份鱼腩烧,两壶红烧刀,一杯清酒,一盘蓝龙虾。”
李休伸手在那一页纸上随意的划了几下,白纸泛着白光,将他的话记了下来。
“得嘞,公子且稍等片刻。”
小二哥接过白纸,诧异的看了一眼李休,然后应了一声走下楼去。
太白楼的服务人群都很名贵,因此这些年来来往何人小二哥记得清清楚楚,眼前这公子虽然生的好看,却眼生的很。
要知道他拿的那一页纸可是很有考究的。
如果不是老客人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可是这青衫少年用起来竟然毫无阻塞,从这点就可以判断出这是常客。
“很高兴,你做了明智的抉择。”
酒菜未到,李休倒了一杯茶推给了杨不定,笑道。
“明智与否,眼下还看不清楚。”
杨不定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模样淡然,额前一缕黑发无风自动,此刻的他完全没有之前被齐秦逼迫流汗的狼狈模样。
“那便日后再看,也不迟。”
李休道。
“你欠我一个人情。”
杨不定看着李休的脸,开口说道。
“我从不欠任何人人情。”
“我帮你杀了杨妃。”
杨不定强调道。
“你是在救你自己。”
李休也看着他,认真道。
徐盈秀不耐烦的拍了一下桌子,杨不定沉默了下来。
......
陈留王府从前很热闹,每一日都有不同的人前来拜访,自从李休归京之后,那些摇摆的墙头草摸不清风向,所以王府门口冷清了许多天。
直到今日再次变得热闹起来,因为太尉齐秦来了。
二夫人齐柳是他的女儿,父亲看望女儿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自然没有人会提出疑问。
李杏儿在书院修行,估计年底之前不会回来,李安之掌管长安城防,执掌周边百里安危。
每一日都在外任职,很少回来。
如今的王府的当家人就只剩下了二夫人齐柳。
“父亲。”
王府书房之内,齐秦坐在椅子上低头翻着面前的书籍,听到齐柳的呼唤方才缓缓合上书本,抬头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
“柳儿。”
“父亲在看什么?”
齐柳端着一杯茶放在了太尉的身前,轻声问道。
“没什么,对于李休你怎么看?”
齐秦将手中书籍放到一角,笑着问了一句。
齐柳用眼睛瞥了一眼,发现是最近流传很广的棋局,据传说陈知墨与李休在书院门前的对弈。
她知道自己的并没有看上去的平静,一个能在棋道上胜过陈知墨,敢在幕林园杀杨妃的人。
容不得他们轻视。
而最关键的还是陛下的态度。
虽说陛下这些年处于不管事的态度,但没人敢真正忽视,杨妃的身份很高,死的却太过平静。
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这很没道理。
但所有人心中都懂,没有道理便是陛下的道理。
“李休是个聪明人,他的城府很深,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齐柳想了想,给了一个比较中肯的评价。
“但他也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齐秦伸手拍了拍棋谱,道。
的确,无论是与陈知墨对弈,还是用诸天册引天门破三劫,还是皇宫内杀杨妃
看似稳重的背后其实充斥着惊险。
因为没人敢说稳胜陈知墨,没人敢说可破天门。
没人敢说陛下不会插手幕林园内。
李休一直在赌,只是他赢了。
“很多人喜欢冒险,就像杀手总喜欢躲在暗中。”
齐秦忍不住再次将那本书打开,看着那场棋局,目光中满是惊叹。
“但既然是冒险,总会有失败的时候,就像杀手总有一日会站在阳光下一样。”
“而代价,便是死亡。”
齐秦的声音苍老中带着虚弱,像是卧病在床命不久矣,但是听上去却给人一种渲染的信心。
“父亲要做什么?”
齐柳在他身边坐了下去,疑惑问道。
太尉没有看他,而是透过窗户看向了皇宫里。
“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现在最重要的是陛下要做什么。”
齐秦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自从李来之死后,陛下就变了。
不再光明磊落,不在雄心依旧,没有人猜得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也许无论什么人坐在那张椅子上都会改变吧!
“父亲为何要看着杨妃去死?”
齐柳犹豫了许久,终于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人希望李来之死,当初很多人都是抱着阻拦李来之的打算,就因为杨妃与那人的愚蠢,造成了大唐边军的衰弱。”
谈到这个问题,齐秦沉默了很久,方才开口解释。
齐柳的面色一白,她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摸不清她的父亲在想什么。
齐秦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柳儿,你做事为何就不能多动动脑子?李休携大势归京,势不可挡,这几日便是为父也要暂避锋芒,你竟还与他正面交锋。”
这说的自然是那场家宴里发生的事情。
齐柳开口想要解释什么。
却见到齐秦摆了摆手,继续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但你要记住一件事要么不做,一旦做了就要做绝,做狠。”
“而且要不着痕迹,像之前那样的蠢事一次便够了,以后不要有了。”
这件蠢事指的自然是放刺客刺杀李休一事。
老太尉的声音有些虚弱,他站了起来,用手锤了锤后腰,拿着那张棋谱走了出去。
齐柳送至门口,然后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十一章 晒了一地乌龟
今日的长安城注定很热闹,远比李休入城那日更加热闹。
只是长安终究与众不同,它总是热闹的很平静。
像是慵懒的巨人,再多的风霜也捶打不出些许的波浪,太尉离开了王府,李休仍然在太白楼吃着鱼腩烧,今日的红烧刀很烈,远比洒在地面的那半壶酒烈的多。
如果说太尉齐秦是百姓眼中的奸臣的话,那么辅臣大相杨飞鸿便是忠肝义胆的好人。
相府,杨飞鸿很没风度的盘腿坐在石桌前,一身黑衫将魁梧的身材彰显的淋漓尽致,梁小刀坐在他的对面,满脸无语的品着眼前的茶水,不停地砸着嘴。
“我说杨叔,偌大的相府里难道就找不到一杯酒吗?我这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梁小刀蹲在石墩上,颇为的不耐。
杨飞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教训道:“为将者最忌讳贪杯无事,况且喝茶可以陶冶情操,喝酒除了辣的爽快之外,还有何用?”
“年纪不小了,半点事也不懂得,真不知道你爹是怎么教你的。”
梁小刀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无语,自己这才说了一句话不到,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看来父亲说的果然没错,这老东西屁本事没有,骂起人来倒是一绝。
“得,您别说了,我喝茶,喝茶总行了吧?”
梁小刀端起茶杯捏着鼻子抿了一口,一张脸皱成了一个团团。
这里很安静,地处相府内深处的清湖边上。
湖内没有鱼,杨飞鸿养了一湖的乌龟,这时候正是下午晚一点,密密麻麻的小乌龟趴在石头和岸边晒着太阳。
“北地近来如何?”
杨飞鸿问道。
“尚且不错,近年来无人敢犯秋毫,所以我才有时间来长安走一遭。”
梁小刀看着一只乌龟不停地用头撑着地面,努力的想要翻过身子,淡淡道。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杨飞鸿的脸突然变得很是严肃,认真问道。
二人之间沉默了半晌,梁小刀才道:“仍是如此,李来之不该死,二十一万边军将士更不该死,这些年军中的怨气全都撒在了雪原以及异族的身上,但这份怨气却越来越重,直到”
“直到李休出现并且回到了长安?
杨飞鸿粗浓的眉毛挑了挑,接下了话茬。
“是的。”
梁小刀并不否认。
“所以北地很支持李休复仇?”
杨飞鸿问道。
“您认为我为何会来这里?真的只是因为唐书院吗?”
答案显而易见,他是为了李休才来的。
“他只是李休,不是李来之。”
杨飞鸿沉着脸,警告道。
“他的确不是李来之,但那又如何?”
梁小刀将茶杯放下,一双眸子渐渐眯了起来,并不退让。
“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人很多,李休会引起很大的乱子,唐国经不起这么大的乱子。”
杨飞鸿强调道。
“那又如何?”
梁小刀又问了一句。
难道因为人多便不报仇?难道因为人多李来之便该死?
那他倒是想问问是他们人多还是死去的二十一万边军将士人多。
“有些事,有些错,既然做了犯了那么就要承担责任,北地不会在意世子殿下要做什么,但北地会确保没人能对世子做什么,杨叔,失去了蛀虫的大唐也许比现在更好也说不定。”
杨飞鸿闻言也沉默了片刻,然后又问道:“你觉得李休如何?”
梁小刀低着头认真的想了想,道:“我只能说不愧是李休。”
“杨不定做了杨妃二百年的刀,是她最忠实的狗,你可曾想过李休用了什么手段会让他倒戈?”
相爷问道。
“事发之前除了殿下之外没人想得到,但当事情结束后有些事想想便也清楚了。”
梁小刀一只手把玩着茶杯,笑道:“记得殿下曾说过他不怕死,杨妃怕死,所以注定会死在他的手上,同样的道理,这世上怕死的人很多,杨不定做了那老太婆二百年的狗就是为了活着且活的更好。”
“杨妃老了,哪怕不杀她也活不过几年,这二百年杨不定得罪了很多人,杨妃死了他就没了靠山,他怕死,所以就为自己找了一个新的靠山。”
“很显然,殿下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殿下在书院破了三劫,他还能活很久,这个靠山找的很好。”
杨飞鸿看着他,说道:“你倒是看得透彻,不算辱没了梁文的名头。”
“庙堂肮脏,尔虞我诈,边军将士不会思考太多,那么我们做将军的就要多想一些,如此才能让他们活的干净。”
梁小刀站起身子端起茶杯仰头喝了个干净,然后冲着杨飞鸿行了一礼,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可是这天下又有哪个人是干净的呢?”
杨飞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弯腰将地上的那只乌龟翻了过来,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
太白楼的气氛很好,来此的人自恃风度很少有人会大声喧哗。
所以这顿饭李休吃的很安静。
“听说上人间的曲子乃是长安一绝,天下最好的音律便在那处。”
李休喝了一口红烧刀,火辣辣的感觉从嘴巴烧到喉咙坠入腹中,痛快无比。
“公子,上人间最让人留恋的可不仅仅是曲子,还有女人。”
正巧,他说这话的时候小二哥刚好路过,听见了便凑上来搭腔,还露出了一个眉飞色舞的表情。
“滚。”
徐盈秀气的踹了小二哥一脚,然后偏头瞪着李休。
“少爷若要听曲,叫我便是,何必找那些女子?”
见到徐盈秀生气,李休急忙苦笑一声:“我只是说说罢了。”
“殿下要我做什么?”
杨不定问道,自从那一日徐盈秀找上门说明了来意,他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如今看来这选择没错,他保住了自己的命,但有一个可以轻易背叛主子的下人是注定得不到重用的。
李休不会让他跟在身边。
“子非入五境,小南桥最近有些不太平。”
李休轻声道。
杨不定看着他,面无表情,良久后起身走出了太白楼。
“少爷,子非即将入五境,杨不定会乖乖地去小南桥吗?”
徐盈秀皱眉问道。
“他一定会去,并且会用心守在那里,一个人一辈子只能背叛一次,因为如果他想背叛第二次就会在背叛之前死于非命,杨不定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蠢事,未来十年内不需要担心他。”
第二十二章 清雪湖前两少年
李休说的很笃定,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背叛这种事情一次便够了。
“少爷接下来要杀谁?”
徐盈秀一双长腿交织着,饶有兴趣的问道。
她最喜欢热闹,而李休每一次动手都很热闹。
李休看了她一眼,然后将银子放在桌上,起身走出了太白楼。
“长安城的水很 深,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我要做的只是将这湖水搅浑,如今湖水已然波涛汹涌,又何必再做多余?”
“可您不是要报仇?”
徐盈秀不懂,于是干脆问道。
“我若不能破三劫,便动用所有手段同归于尽,但如今既然破了三劫,自然要用更聪明的手段。”
对于徐盈秀,李休总是很耐心。
“况且剩下的那两人很难杀,又或者说陛下不希望那两个人死,弃了杨妃就是在给我一个交代,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您之前不是说陛下也是站在您这边的吗?”
陛下未登基前,李来之便是他最可靠的下属,是陛下最信任的人。
“大唐不是君子国,忠臣奸臣各司其职,各尽其用,如今在看来那两人还有用,所以我就不能杀,就如同陛下偏袒我,所以他们也不敢杀我。”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在幕林园时的小雪此刻已经变成鹅毛大雪,太白楼的门前两侧停着许多马车,有名的达官贵人在此来往着。
李休踩在雪面上,他已入初境,踩在雪中并不算特别寒冷。
“这是很粗显的道理,所以如今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等什么时候陛下不再需要他们。”
他沉默了一瞬,而后接着道:“又或者我有足够的能力”
徐盈秀看着他,眼中带着心疼。
这足够的能力指的什么再清晰不过。
这些年李休过得很苦,如今好不容易脱身却要过得更苦。
“这不公平。”
徐盈秀小声道。
“回书院吧!”
李休答非所问。
他没有说什么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之类的废话,因为那真的是废话,而且是每个人都懂的废话。、
唐书院从来都很清净,长安城内的硝烟再怎么也吹不到这里。
唐书院其实很大,占据了大概三分之一的梅岭。
占地三百里。
这里的确很安静,也很美。
且不提漫山的梅树四季不落,便是书院里面连着山泉的那一汪大湖就已经胜却人间无数。、
李休站在湖前,雪花落在水中很快消失,并不会将湖面冻住。
书院内有阵法守护,按理说应是风雪不入,但既然生在人世间又怎能不体验四季流转,所以无论是雨水还是风雪都会落进来。
区别在于这些雨雪仅仅是落下来而已。
落在地面并不会积的很深厚,不过三寸,超过了便会消融。
就像眼前这湖水,伸手摸去不过只是淡淡冰凉。
李休将手伸进了水面,一条小鱼游了过来在他的手指前转着圈,最后用头碰了碰他的指尖。
李休楞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微笑。
站在他身侧的徐盈秀也愣了一下,然后跟着笑了起来。
仇恨与死亡压迫了少爷十四年,如今死亡破解,仇恨消散一些,少爷的那颗心也活了下来。
“不错,看样子你已经想通了。”
不知何时陈知墨突兀的从湖水里面钻了出来,衣服湿漉漉的,一头长发上还挂着几根水草。
他看着李休,突然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休皱眉问道。
任谁在欣赏美丽湖景的时候在湖水里突然看到一个脑袋窜出来都不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面对他的质问,陈知墨显得有些瑟,他迈开步子走到了岸上,将屁股上的两条鱼扔进了湖里,挑了挑眉:“当然是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在书院,没有我陈知墨不知道的事情。”
看着他那副略有些得意的模样,徐盈秀有些瞧不起的撇了撇嘴:“躲在水里偷窥也算本事?”
陈知墨看了她一眼,笑道:“躲在水里偷窥自然不算本事,但躲在水里不被你发现,这就是本事。”
“这话倒是没错。”
李休接了一句。
气的徐盈秀跺了跺脚。
陈知墨是上三关的修士,徐盈秀则是游野巅峰。
能够在她的眼皮底下躲藏不被发现,的确是很有本事。
“暂时卸下了仇恨与压力,此刻的你是什么感受?”
陈知墨很没形象的坐在地上,两只手撑在身后,看着白雪落在水面然后融化。
“很复杂,说不清。”
李休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
“这就对嘛,每天总是拉着个脸,性子再淡也要有所松弛,少年人就要有少年人的样子。”
陈知墨道。
“少年应该什么样子?”
李休挑眉问道。
“我也不知道少年究竟该是什么样子,看着春风不喜,听着夏蝉不烦,迎着秋雨不悲,望着冬雪不叹,少年就是少年,什么家仇国恨都先放一放,先扛起杨柳依依,草长莺飞。”
陈知墨想了想,抬起一只手放在头顶遮住了三片雪花,样子有些肆意。
李休看着他,然后转过头看着湖面,一言不发,心下却感慨不愧是和子非齐名的书院弟子,果然是别样的洒脱肆意。
“你就是根木头。”
看到李休仍旧是那样面无表情,陈知墨有些生气的踹了他的一脚,徐盈秀抱着胳膊看着湖下的小鱼,打着哈欠。
“这里是书院。”
李休道。
“当然是书院。”
陈知墨道。
“那我应该去上一堂课。”
李休又道。
陈知墨楞了一下,然后露出了笑容,站起身子,周身灵气鼓荡,湿漉漉的衣服瞬间干净,他伸手将李休也拉了起来,然后道:“你运气很好,今天刚巧有梁秋的课。”
书院的课堂离此处不远,顺着小路走上个七八分钟也就到了。
陈知墨走在最前面,嘴里不停的说着书院近来的一些情况,有哪位教习因为贪睡误了事,有哪个新生修为精进的最快。
李休静静的跟在后面,脸上挂着极淡的笑容,徐盈秀身上的道袍随风动着,看着李休也露出了微笑。
第二十三章 便将侧目看去
“书院教习无所不知无所不会,风格迥异每一位都教的很好,但弟子们却最喜欢上梁秋的课,你可知为何?”
二人来到堂院内,这里的地势有些低,像是一出低洼的小谷地,数十名学生着白衣坐在长桌后,俯首写着什么。
“为何?”
李休问道。
陈知墨没有回答,而是冲着前方扬了扬下巴,李休顺着看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位身穿红衣的女子。
看上去大概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红衣,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有学生开口提问,梁秋耐心解答。
声音犹如春风拂过,温婉不可言。
“原来如此。”
这是一个很美的女子,也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女子,站在前方举手投足间都是赏心悦目,难怪陈知墨会说书院弟子最喜欢的便是梁秋的课。
“梁秋。”
陈知墨将手放在嘴边,冲着下面高喊了一声。
众弟子回首,梁秋抬头看了过来。
“世子殿下。”
梁秋冲着李休点了点头,无视了一旁眉飞色舞的陈知墨。
“先生。”
李休回了一礼,然后将视线放到了弟子间的座位上,在边缘一处角落看到了一处空位,迈步走了过去然后坐下。
众弟子看着他,面色各异,因为李休的身份很高,而且足够神秘,并且弟子间隐隐有传言,李休加入书院并未接受考核。
所以大多数人对他都比较好奇,有些人还有些抵触。
“下面继续来讲灵阵图,所谓灵阵图便是阵法师为了方便使用将已经刻画完毕的灵阵用灵印印在灵纸上,从而形成灵阵图。”
看到李休坐下,梁秋继续说道。
她的手里捧着一本书,讲解着关于灵阵图的形成以及由来。
陈知墨在一旁颇为尴尬的挠了挠头,然后随意的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椅子上安静看着。
“下面开始布置最简单的浑圆阵,一个时辰为限,合格者可以去书录院观苍石以入书海。”
“失败者去后山打扫老弄堂,三日不可出。”
梁秋看着众人,露出了一个笑容。
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众人打了一个寒颤。
“梁秋先
生,您可不要糊弄我们,弟子可是听说即便是进了书录院得以观苍石也未必可以入书海。”
“是啊教习,我们虽然刚刚入院,但也不是一无所知,书录院好进,书海可不好进。”
下面有人跟着起哄。
“而且失败的惩罚是不是太重了?那可是老弄堂,别说是三天,就是三炷香弟子都不想待。”
有弟子脸色一白,边说话还边摇头,眼眸之中很是惶恐。
“既然不想去,那就将浑圆阵布置出来。”
梁秋也不生气,平静道。
人群中响起了几声哀嚎,这浑圆阵不同于其他,虽说也是入门级别的新手阵法,但却比同为新手阵法的聚灵阵和清尘阵要困难的多,也复杂的多。
梁秋虽然详细的讲解了一遍,但毕竟是第一次布置,难免紧张不自信。
“各位怕什么,无论如何还有世子殿下垫底不是吗?”
弟子间有一道声音响起,让不少人微微愕然。
李休抬头看了过去,说话的是一个少年,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这人的衣服上绣着一只飞鸟,看上去十分华贵。
那人也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殿下刚刚到来,没有听到教习关于浑圆阵的讲解,若是布置不出来也是应该的,自然不需要去什么老弄堂受罪,更何况殿下千金之躯呢?”
这人对视着李休的眼睛,不闪不避,继续说道。
“齐元彬,你在放什么屁?李休来得晚布置不出来难道还要受罚不成?”
梁小刀坐在李休前面的桌子上,一只手撑着胳膊正有些无聊,听到那人的话用手猛地拍了一下桌面,大声骂道。
“我有这么说过吗?”
齐元彬也不生气,对着他也露出了一个笑容,道。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梁小刀看着他,认真道。
“齐秦是你父亲?”
李休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正是家父。”
齐元彬点了点头,承认道。
“便是他也不会如此对我说话。”
李休淡淡道。
梁小刀没忍住笑了一声。
齐元彬脸上的笑容却收敛了起
来,他盯着李休那张脸,片刻后方才道:“殿下还是祈祷一会不合格的人多一点,否则晚上的老弄堂可是很难熬的。”
话音落下,他低下了头快速的整理着身旁布置阵法所需要的材料,双手飞快的摆放着阵石。
众多书院弟子也收回了目光,专心的布置着自己的浑圆阵。
“殿下。”
梁小刀回头看着李休,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其实我只比你早来了一炷香,也没有听到关于浑圆阵的布置方法。”
“无妨。”
李休却是摇了摇头,看上去并不在意。
“老弄堂是个让人不好受的地方,殿下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
梁小刀叮嘱道。
李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梁小刀觉得甚是无趣,索性趴在桌子上,梦起了周公。
“梁小刀说的没错,老弄堂是一个让人不好受的地方,殿下若是不想去还是不要去的好。”
这时一个声音在他的左侧响了起来。
李休侧目看去,说话的是一个少女,青丝散在肩上,身姿婀娜,皮肤白皙嫩的像是可以掐出水来。
这少女正满脸专注地摆弄着眼前的浑圆阵,并没有看着他,若不是确定声音的确是从这里传来的,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多谢提醒。”
李休淡淡道。
那女子没有说话,两个人像是不曾搭过话一般,陷入了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李休就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齐元彬朝这里看过几次,冷笑一声也就不再搭理。
“浑圆阵讲究浑源一体无丝毫缺漏,所以所用阵石必须是金水两属性方能包囊天地成至无缺,而最关键的是链接天地的那条锁链。 ”
李休看着桌面上的阵石材料,用手指轻轻将桑原木捏起,像是在自言自语。
坐在他左边的那个女子身子一僵,眸子里绽放出一抹异彩,伸手将自己面前的桑原木拿起横在了金水之间,只见有光芒绽放,一个圆形护盾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将她包裹在了里面。
浑圆阵就此功成。
她捂着胸口有些兴奋,侧头看着李休,面带惊奇。
第二十四章 那一片梅花飘落
“你懂浑圆阵?”
那女子启唇问道。
“我读过很多书。”
李休解释道。
“那你为何不动手?”
那女子大眼睛眨了眨,好奇问道。
动手自然不是打人,而是布阵。
“为何要动手?”
李休反问道。
那女子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忍不住又问了一声:“难不成你以为梁秋不会罚你?”
“她当然会罚,既然我坐在了这里,输了便该罚。”
“那你明明精通浑圆阵,却为何不做?”
她又问道。
“你认为老弄堂是个什么地方?”
李休终于将视线放在了她的脸上,坦然问道。
“听人说那里夜晚有婴孩啼哭,纵使是白日也有灵物出没,并且昼夜温差极大,白日炙烤如同火炉,夜晚寒冷似坠冰窖,并且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现象,甚至传说里面有一朵花。”
李休挑了挑眉。
那女子以为他不相信急忙说道:“这朵花可不是普通的花,据以前打扫过老弄堂的师兄们说过,但凡看到那朵花的弟子没有一个全身而退的,其中最差的也是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缓过神来。
“所以你们认为打扫老弄堂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李休问道。
“难道不是?”
那女子皱了皱眉。
“我认为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她的样子有些单纯,李休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你应该不是疯子。”
少女看着李休脸上的笑容,沉默了片刻很认真的说道。
“我是李休。”
他同样很认真的说道。
他是李休,初到京都便搅动风云,更是在棋道上胜过了陈知墨,这样的人自然不是疯子,不是疯子这么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只是这个原因会是什么?
她很好奇。
“如果我问你为什么,你会不会告诉我?”
她轻声问道。
李休将视线移开,继续看着桌面,没有搭理。
素昧平生,自然不会告诉,她长得很美,但徐盈秀同样很美,所以他对于美女还是很有抵抗力的。
李休没有说话,但已经说明了一切。
少女看着他良久,突然笑了起来,然后伸手面前桑原木取下,扔在了桌子下面。
没有了链接天地的桥梁,浑圆阵顷刻消散,巧的是与此同时,梁秋抬起了手。
一个时辰到了。
在座的有三十一人。
亮起了二十七个浑圆阵。
“李一南,梁小刀,李休,聪小小四人不合格,晚上之前到老弄堂打扫,三日后方可离去。”
梁秋扫了他们四个一眼,轻声道。
其余人闻言都是有些惊讶,李休与梁小刀不会也就罢了,李一南作为倾天策最出色的传人竟然也不会?难道是他对法阵无趣?
故而不学?
众人的视线聚集,李一南却是一言不发,自顾垂首,脑海中却想着刚刚那一幕,他就坐在李休身后,聪小小的举动他尽收眼底。
“我若是你便提前离去,不会厚着脸皮长坐在此。”
齐元彬看了一眼李休,淡淡道。
“怎么我刚睡醒就听见有人在乱吠?齐元彬,你说这人可不可恶?”
梁小刀从桌子上坐了起来,直视着他,眼中闪烁着冰冷。
“北地出莽夫,若是靠嘴能够打赢一场仗,你一定战无不胜。”
齐元彬冷眼看着梁小刀,嘴角挂着极淡的讥讽,浑圆阵在他周身盛放,璀璨无比。
李休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他站起身子朝着齐元彬走了过去。
“何为修行?”
李休俯视着齐元彬,出声问了一句。
“那天地灵气为己用,沟通大道万千改变自身从而获得力量,这就是修行。”
“修行境界如何划分?”
李休又问道。
齐元彬眼中疑惑一闪而逝,他固然一直言语挑衅,但心底却知晓李休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现而突然出声发问,他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修行分为初境,承意,上三关,游野,五境。”
如实答道。
“你身处何境?”
李休看着他
胸口的那条飞鱼,问道。
陈知墨坐在远处,眼中透出玩味。
齐元彬沉默了一瞬:“尚未入境,但我修行不过十日,而且此次书院新生都未入境。”
李休点了点头,看着浑圆阵形成的圆圈。
“你到底想说什么?想要借此挽回一些颜面?”
齐元彬看着他冷笑一声,觉得此举着实有些幼稚。
“浑圆阵之所以叫浑圆阵便是因为桑原木连接金水天地从而万物浑圆无缺,此阵扎实夯沉,最忌讳徒有其形。”
李休话音落下,人群之中响起一个声音:“世子殿下这是打算教我们如何布阵吗?”
这声音阴阳怪气,听起来很是古怪,似乎在极力的忍耐着笑意。
“师兄莫要讥讽,人家可是不需要考核就能进入书院的世子殿下,指点我等还不是抬抬手的事吗?”
话音落下,顿时响起了一片笑声。
听着这些笑声,李一南将视线放在了一个皮肤黝黑,自始至终都默不作声保持沉默的少年身上,那是陈思宁。
无论是李休落座还是站起,陈思宁的眼皮都没有动过,他是真正的寒门子弟,不知在寒夜里受了多少苦才能够入得了书院。
书院里讲究绝对的公平,这里很少有人会在意对方的身份,尤其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少年,一腔热血最愿意做的就是和权贵对抗,何况李休还是未考核入院。
梁小刀有些生气,但又觉得有些替李休脸红。
聪小小看了一眼人群,发现没有发笑的只有寥寥数人,没来由的也有些生气。
众人的笑声与讥讽似乎和他无关,李休就只是打量着浑圆阵,然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放在了阵法上。
若是没有阵法阻拦,这根手指应是放在齐元彬的额头上。
他抬着头,看着眼前的这根手指,嘴角的讥讽越来越重。
“殿下,事已至此,您打算做什么呢?难不成要破了我的浑圆阵?”
齐元彬话音落下,院内的梅树飞出一片花瓣,落在了地上。
花瓣碎成了粉末。
李休的手指露出一点白光,然后浑圆阵跟着碎成了粉末。
发出啪的一声。
第二十五章 老弄堂,破旧模样
吵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那些渐强的笑声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一张脸憋得通红。
李一南的眸子微微亮起,陈思宁终于抬头看了过来。
梁秋往这处扫了一眼。
梁小刀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喊了一声卧槽。
阵法消散化作光点朝着天空升去,李休低头看了他一眼,收回了那根手指,回到了座位上。
他什么也没有说,他其实是一个很懒的人。
梅岭的梅树四季不落,雪落在梅树上融化后梅花更显鲜艳。
红的发亮。
齐元彬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再多的言语都不如那一根手指更有说服力。
书院弟子们沉默下来,先前开口嘲讽的那两人更是低着头不再说话。
“殿下何时入了初境?”
陈思宁突然开口问道。
“四日前。”
聪小小在一旁小声为他介绍着开口之人的身份。
于是李休难得的解释了一句,寒门难出头,自古便如此,尤其是修行一道,他们自小无法接触这些,先天便失去了很多优势。
所以陈思宁很用心,无论是学什么课程都是如此,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他的天赋也很好,完全不逊色齐元彬以及梁小刀。
但饶是如此距离踏足初境尚有一段距离,这份距离并不远,大概只有几日,又或者几个时辰。
可李休走在了前面。
自那日老乔剑破天门之后,李休三劫之体便不再是秘密。
也就是说他是在那日之后方才开始修行。
“用了多长时间?”
陈思宁又问了一句。
其余弟子或将视线投了过来,或是低着头竖起耳朵,能加入书院的都是天之骄子。
李休看着他,回答道:“须臾。”
二人对视,李休的目光是那样的平静毫无波澜。
于是陈思宁沉默了起来,收起了浑圆阵起身离开了此处。
“陈知墨,你带他们四人去老弄堂,其余人可入书录院观苍石,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入书海。”
弟子间的矛盾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只要不到无法收拾的地方教习通常不会干涉,所以自始至终梁秋都在静静看着,直到此时结束。
“好哒。”
陈知墨跑了过来,冲着梁秋露出了
一个大大的笑容,应了一声。
没有理他,梁秋抱着书转身离去。
“走吧。”
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陈知墨带着李休几人朝后山走去。
齐元彬看着李休的背影,脸色有些阴沉,片刻后恢复平静,他的眸子渐渐眯了起来。
“李休,果然难缠,只是不知道他故意去老弄堂到底要做什么。”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了两声,然后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
“在下李一南,见过世子殿下。”
李一南的造型很独特,无论是打扮还是举止都像是一个真正的书生。
“倾天策号称三世才遇的传人,何以来书院?”
李休问道。
“听雪楼的少爷不是也来了吗?”
李一南笑道。
陈知墨的脚步一顿,随后继续前行。
梁小刀看着李一南的后脑勺,双眼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倾天策号称可洞悉诸天,阵发一道是基本功,你是故意输的。”
李休道。
“殿下不也是吗?我只是好奇老弄堂里究竟有什么,值得殿下亲自去待上三日。”
李一南左手负在腰后,虽说是在好奇,语气却十分平静。
“好奇是会害死猫的。”
“可我不是猫。”
后山其实和陈知墨住的地方并不算远,路过之时看到那一片竹林几人都是啧啧称奇。
“猫有九条命,你只有一条。”
李休进屋子拿了两壶酒,扔给了梁小刀一壶,无视了陈知墨求酒若渴的眼神。
“小时候算过命,先生说我命硬,可以活很久。”
李一南轻笑一声,回道。
没有人再说话,聪小小走在最后,不知何时她折断了半枝梅插在了头发上,这是很傻的举动。
也是很土气的打扮,但她戴上很好看。
所以李休回头多看了两眼。
“好看吗?”
聪小小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问道。
许是太过直接,李休楞了一下后方才点点头:“好看。”
徐盈秀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的确很好看。
“殿下,您想来此地大可随意,为何不告诉我浑圆阵的布
置方法,需知晓可不是每个人都想来的。”
梁小刀喝了一口酒,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你的天赋很好,在你父亲之上,但性子过于惫懒,在我身旁便不能如此。”
梁小刀闻言哀嚎一声,有些憋闷,又不敢对李休如何,只能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暂解此愁。
后山的路不算特别长,几人跟在陈知墨身后走了约么半个时辰便来到了终点。
之所以叫后山是因为这里的树木很多,不仅仅是梅树,槐树,杨树柳树尽皆有之,是梅岭中唯一一处天然生长着其他植物的地方。
只是眼前并不只有树,由青砖绿瓦堆砌而成的古房屋以及一个连着一个蜿蜒的小巷子,这里很破败,房上挂满了灰尘,小巷的青砖破碎,残缺了许多边角,看上去极为老旧。
放在这里仿佛与世隔绝,似乎几百年不曾有过人烟。
而这也是老弄堂这个名字的由来。
“此刻你们面前的这些建筑便是老弄堂,低头。”
陈知墨说道。
于是众人齐齐低头看去,只见地上有一道白线,上面有着奇异的印记。
“跨过这道白线就是老弄堂,那里与外面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相当于一处秘境,我会在这里等你们,三日我会开启一扇门放你们出来,在这期间有一件事你们一定要牢记。”
陈知墨难得的认真起来,同时将视线放在了李休的身上,与其说是叮嘱众人,倒不如说是在警告李休。
“不要去碰那朵花,因为那真的会死人的。”
“知道了。”
李休应了一声,然后转身走进了那道白线。
梁小刀毫不犹豫的跟在身后,李一南也迈了过去。
聪小小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走了进去。
徐盈秀自然没有进去,她双腿用力跳到了树上,大长腿荡阿荡。
“少爷一定会去碰那朵花。”
她突然说道。
“我知道。”
陈知墨道。
“那你何必多说?”
“因为那真的会死人。”
沉默了片刻陈知墨再度开口:“你为何不阻止他?”
徐盈秀歪了歪头:“少爷从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所以我认为他不会死。”
陈知墨低头看着那道白线:“我也认为。”
第二十六章 人世间响起了一声叹息
有时候分割天地的并不是不可能,而是一道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白线。
当李休跨过那道线的时候身后的一切都已然消失。
他的面前就只剩下了破落的绿瓦建筑,坍塌些许的深远小巷。
“这股子味道像是几百年没人来过。”
梁小刀吸了吸鼻子,尘封的霉味飘进了鼻子,他偏过头,有些嫌弃。
一滴水落在了额头上,李休抬头向天上看去,又一滴水落在了脸上。
天上下起了小雨,不算大,渐渐的飘成了雨雾,笼罩老弄堂像是日未出时朦胧的老江南。
李一南伸手将梁小刀手里的酒壶夺了过去喝了一大口,然后还给了他。
“我知道眼前美景当浮一白,但你如果想要喝酒我这里有个杯子。”
梁小刀从腰间掏出一个拇指粗细的瓷杯,不算大,却雕画的很是精致。
他皱眉看着壶口,不知道该不该接着喝。
聪小小向前走了两步,到巷口停下,然后将发中的半枝梅拔了下来插在了地面。
李休看了过去。
“老弄堂里若是有一棵梅树,想来会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聪小小期望道。
李休认真的想了想那副画面,烟雨朦胧,有梅枝自巷口探出,花瓣飘落。
“那应是一件很美的事。”
他赞同道。
说是打扫老弄堂,但是否打扫又有什么关系呢?
灰尘总会再次落下,天上的细雨落在地上混着泥土总会泥泞。
李休迈步走进了巷子里。
梁小刀不想进去,于是跳上屋顶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安静躺着,手里拿着从地上捡起的扫把装着样子。
聪小小和李一南自然跟在身后,他们两个进来就是因为好奇李休到底想干什么。
老弄堂的地形很复杂,蜿蜒曲折的深巷似乎没有尽头,李休也不着急,就这样不急不缓的走着。
时不时地打量着两侧的建筑,眼中满是欣赏。
白天的老弄堂真的很热,纵然有雨水落下也只能略微减轻,三人的身上早已经汗流浃背。
“你还要走多久?”
聪小小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声。
“我只是在等天黑。”
李休道。
老弄堂看似不大,但实则内有洞天,想要走到尽头无疑是痴人说梦。
三人站在原地,不在移动,聪小小靠在墙上,身上的白衣被汗水浸湿,李休想了想然后迈步走到了她的身前,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灵气运转,骤然间凉快了许多。
聪小小楞了一下,将手抽了出去。
......
片刻后又塞了回来。
李一南咳嗽了一声将身子靠了过来,李休将另一只手负在身后,闭目养神。
每一天的时光总是在不经意的流逝,你靠在窗前,捧着两本书,抬头,低头,天便已经黑了。
白日里的老弄堂还有江南名画的意境,夜晚便只剩下了阴森凉凉。
这里不同外面,天上自然没有月亮。
巷间却突然传出一声轻响,然后第二声,第三声。
紧接着又冷风吹过巷子,拂在身上寒冷异常,那便成了阴风。
聪小小握着李休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许多。
老弄堂里安静极了,那数声轻响便特别入耳,随后又有摩擦声从墙壁一侧的拐角处响起,那是脚步声。
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老弄堂里还有其他人?”
聪小小有些害怕的开口问道。
“不是梁小刀。”
李一南哆嗦着嘴唇,面色苍白难看。
如果是梁小刀的话,以他的性子恐怕离得很远就开始大呼小叫起来,哪会安安静静的走到跟前尚不开口?
“倾天策讲究的就是浩然正气,你不应该害怕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李休见到他的样子,皱了皱眉。
“第一,那些东西并不是莫须有,第二,我这是冷,不是害怕。”
李一南看着他的脸,极为认真的强调道,说话间口中还有白气喷出。
脚步声消失了,三人都是紧绷着一根弦迅速侧目看向了巷口拐角。
那里出现了一双布鞋,然后一个穿着黑色纸衣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走了出来,她的头发高高束起,脸上的褶皱像是白面皮一样耷拉了下来。
她停了下来,面对着三人,抬起了头。
那双眸子没有瞳孔,一片的漆黑不见他色。
空中没有惊雷响起,巷子里却有光亮一闪而逝,老太
婆的眼睛亮出了一道光,老弄堂的样子消失了。
四面寂静,无尽黑暗笼罩着三人,没有半点声息。
有笛声传进了耳中,打破了这份死寂,三人的双腿仿佛不受控制无法移动丝毫。
只能转头看向远处,在那里有一座山峰伫立,一个白衣人站在峰顶山巅,一根笛子横在嘴角。
大地震动,数不清的人与妖出现在了地面,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尽头,这些画面很小,只能依稀看到无论是人还是妖所有存在都轻轻仰着头看着天上。
突然人与妖中间分开一条线,一个身穿金袍的男子从后方走出,站在了最前头,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肩上趴着一条真龙,二者同样抬头看着天上。
李休三人眼瞳缩成一点,万般言语似乎都无法形容眼前这一极尽震撼的一幕。
这时画面转到天上,那里有一扇门。
李休的脸骤然苍白了下来,因为那扇门他很熟悉,那是天门。
那座门户跟大,一扇门大开着,从门内走出许多人,站在天上俯视着下方,那张脸上没有表情,那叫做漠然。
这些人抬起了手,下方无数人惨叫着死去。
人世间似乎发出了一声哀嚎。
那金袍男子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托住了天门。
天地间有梅花飘落,空中数万里出现一座太极图,扩散成八卦囊括周天,一个道袍少年从地面向着天上走去,一步一莲花,八卦泛着青光,磨灭着门后的一道道身影,
这时从门外伸出了一只手,虚空坍塌八万里,生灵磨灭无数。
天上又出现了第二道门户,然后数百座。
金袍男子神情落寞,鲜血自口中洒落。
道袍少年步步生莲,游三千八卦,手掌阴阳鱼,道袍飞扬。
天地陷入了黑暗,人世间又响起一声叹息。
这时突然自黑暗中生出一朵花,跟着亮起一道剑光,一闪而逝。
然后数百天门化作碎片。
天亮了。
(因为看edg的比赛所以晚了些,不过放心,剩下的两更我仍然会写完,说一下更新时间,每天的晚上六点,十点,十二点更新,当然也可能提前或者延后,哈哈)
第二十七章 树上与指上的花朵
眼前的所有画面消失不见,李休三人回过神来,自己依旧在老弄堂里,那个黑衣老太婆已经不知去了哪里,消失不见。
又或者说她从未出现过也并无不可。
李一南的身子晃了晃,靠在墙上,发现腿有些软于是慢慢滑坐了下去。
聪小小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李休的手,指节苍白,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眸深处有点点恐惧蔓延。
李休站在那里,沉默着。
他们三个都是聪明人,虽然那些画面断断续续,但几人大概都能猜出那背后所蕴含的意义。
“修行真是一件没有尽头的事情。”
李一南叹道。
“那样的场景终会重现,也许十年后,也许百年后。”
聪小小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来,兀自有些后怕。
“但修行不就是如此,踏过了一道山还有一道山,与其在这里恐惧,不如挺起胸膛去扛起那片天。”
身后有声音响起,三人没有回头,片刻梁小刀走了过来,很显然,他也见到了那些画面。
“可天要怎么抗?”
李一南问了一句。
然后三人将视线放在了李休的脸上。
老弄堂里的雨似乎没有停过,而且越来越大,雨水落在地面弹了起来碎成数瓣,淅沥沥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休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抬起了头,透过雨水注视着阴沉的天空,轻声道:“用肩膀抗。”
这是一句废话,而且乍听上去很没用。
但三人听了却都是沉默了下来,片刻后齐齐露出一个微笑:“那便用肩膀扛。”
四人对视一眼,发出了一阵笑声。
李休只是抿了抿嘴唇,聪小小看着他的脸。
李一南咧了咧嘴,梁小刀站在雨中肆意无比。
长巷很长似乎走不到尽头,但若是往回走就只需片刻就来到了门口,也就是他们四个初来乍到的地方。
不知何时这里出现了一座简单的木头窝棚,上面盖着茅草,很简陋,却很有效。
窝棚里的地面很干净,并没有雨水渗透进来。
四人坐在地面,梁小刀看着李休和聪小小一直紧握的两只手,挑了挑眉,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将早就准备好的干柴聚拢在了一
起,点了起来。
火光在这夜晚摇曳着,李一南苍白的脸终于恢复正常,说话时嘴唇也不在颤抖。
聪小小将手抽了出来,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红红的,说不清是火红还是脸红。
李休看了梁小刀一眼,没有说话。
这一夜过得算不上舒服,因为四人都没有睡着。
肩膀其实很小,扛不起太多东西,这份责任很大,压得四人有些抬不起头。
但却没人说话,都在闭着眼睛假装沉睡,希冀通过自己从而让其他人平静下来。
这一夜很难熬,不知过了多久天终于亮了,面前的火堆却依旧燃着,梁小刀自小在军中长大,他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一团火烧很长时间。
李休咳嗽了一声,然后其余三人渐渐睁开了双眼,外面的雨很早便停了,哪怕是在老弄堂里雨后的空气也是格外的清新。
梁小刀走出窝棚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张嘴打了一个哈欠,声音很大。
“这梅花还真好看。”
他的眼前一亮,兴高采烈地夸赞了一声。
李休也走了出去,一双眼睛却是轻轻地眯了起来。
“这梅树是你昨日栽的。”
李休道。
聪小小点了点头,眉头紧皱。
梁小刀也反应了过来,悄悄地朝后退了两步站在了李休的身侧,小声问道:“这世上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植物快速生长,让小树苗一夜之间成长为一棵参天巨树?”
梅树不算巨大,但眼前这棵说是参天也不为过,因为这棵树的树枝几乎包裹了整个老弄堂,无数花瓣随着风簌簌落下。
“有。”
李休点了点头。
“那就好,解释的通就好。”
梁小刀拍了拍胸脯,面色轻松了许多。
这是老弄堂,诡异事出了名的多,没有人想经历那样的事情。
李一南站在了他的另一旁,沉声道:“这世上有,但这里没有。”
梁小刀的那一抹轻松僵在了脸上,嘴角抽搐有些滑稽。
他没有再问眼前这一幕究竟是什么原因。
因为原因四人都已经猜到了。
李休走到树下,将视线探了过去,这棵梅树很大,所以梅花自然茂盛
密集,在树干上有一朵小花藏在梅花下。
这一朵花不大,像是戒指大小,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掉。
聪小小的脸色变了:“李休,别碰它。”
她急忙喊道,梁小刀快步跑了过去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想要把他拽回来。
他们可没忘记进来之前陈知墨是怎么交代的。
那朵花不能碰,一定不能碰。
因为那是会死人的。
那只手碰到了李休的胳膊。
与此同时那朵花飘了起来,天地间为之一静。
四人的身体再度一动不能动,那该死的画面又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片火海,一朵花静静地开在火中,一位又一位的强者出现在火里,伸手抓向了小花,花瓣旋转着,一位接着一位的强者死去。
画面一转,冰天雪地之中,无尽冰渊下方绽放着这样一朵花,任由风雪吹拂而不弯己身。
天门再次出现,一只手从里面探了出来抓住了花朵。
须臾后手臂断裂脱离身体,门后发出一声惨叫,大门闭合。
那朵花仍然静静开着。
......
画面消失了,聪小小眼中充满了担忧,李一南朝着树下跑了过去,梁小刀的手不自觉的松开,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
那些画面中出现了许多的强者,每一位都在五境之上。
每个人都死在了这朵花下。
他抬头看去,那朵花仍旧挂在树干上,花上出现了一只手。
李休捏在了花上。
梁小刀面色剧变,身子猛地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李一南也跑了过来打算阻止。
李休抬起左手向后一推,梁小刀的身体倒飞出去撞倒了李一南,两个人同时摔在地上。
却顾不得疼痛,急忙抬头看去。
聪小小的身子颤抖了起来,她的眸子睁大,看着李休的手指捏在了那朵花上。
天地间的风似乎停了下来,三人屏着呼吸看着眼前这一幕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那朵小花动了动,然后花瓣转了转。
它跳上了李休的掌心,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就像一枚戒指。
安静极了。
第二十八章 一顿火锅和人间值得
几人的脸色也精彩极了。
那一幅幅强者崩碎的画面仍旧萦绕眼前,与眼前这一幕实在是违和的很。
就像是霜杀百草的年代出现了一点桃红。
梁小刀站起身子,揉了揉胸口走到了李休的身前,仔细的打量着那朵花。
“这是假的?”
李休感受着指上的清凉,摇了摇头。
“这是真的。”
“你他妈死了该怎么办?”
梁小刀深吸一口气,冲着他的脸骂了一声。
“我是个很惜命的人, 惜命的人通常不会死。”
李休没有生气,开口解释。道。
“这是那朵花?”
李一南走上前来,问了一声。
“想来不会错。”
李休点点头,继续道:“我原本只有五成把握,那些画面出现后便有了七成,如今它戴在了我的手上,便有十成把握。”
那些画面中看的很清楚,无数年来有数不清的人想要得到这朵花。
却无一人活着离开。
既然是那些强者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你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李一南看着李休,目光深邃,带着不解。
倾天策号称有算无漏,却也算不出这是为何。
聪小小从窝棚里跑了过来,呼吸急促,心跳的速度有些剧烈。
她看着李休,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又低下了头。
“为何这朵花不会杀你?”
梁小刀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当年花非花,人非人,如今花还是花,我还是人。”
李休道。
梁小刀的眼皮跳了一下,李一南紧皱的眉却渐渐舒展。
他听懂了李休的意思,然后面色复杂的瞧着他,叹了口气。
“也许如今花也非花。”
李休看着他,认真的道:“但人还是人。”
聪小小似乎听懂了什么,看向李休的眼中变了颜色。
梁小刀自然不蠢,他只是很多时候懒得思考。
这些话听上去云里雾里,但却不难理解。
“这是人世间的花,想要摘下它就需要扛起整个人世间。”
李休轻声道。
“你扛得动吗?”
许是想起了之前的那些画面,梁小
刀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脸上挂上了一抹讥讽:“天下的强人数不胜数,你不过初入初境,用什么扛?”
“你配吗?”
他看着李休,一字一顿的说道。
“以前有人说过人间不值得。”
李休侧目看着那棵梅树,花瓣随着清风摇曳着,老弄堂里的空气较之外界清新许多,许是因为这花戴在了他的手上,弄堂里的白日不在炎热。
雨后的微凉打在身上,李休的脸上跟着露出了笑容。
他看着梁小刀,语气认真且坚定:“我认为人间值得。”
李休的半生很苦,自小便失去了李来之,然后辗转来到了听雪楼,一个不能修炼的普通人硬生生的站在了听雪楼少主的位子上。
他这十几年吃尽了世上所有的苦楚。
但他并非一无所有,他有老乔,有徐盈秀,有听雪楼跟随他的许多人。
生活就是这样,你不能因为一件坏事而去忽略千百件好事。
所以他认为人间值得。
于是那朵花安静的戴在了他的手上。
“那便值得。”
梁小刀低着头,眼眶微红,许久后说道。
眼前李休只是戴了一朵花,但他们三个知道,这一刻他戴上了整个世界。
几人抬首看去,那副青衫肩膀似乎较之平常挺拔了许多。
“我这十九年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在这次考试中放弃了资格。”
李一南道。
“谁不是呢?”
聪小小露出了一个笑容,为李休整理着衣领。
这是四人间的小秘密。
“我饿了。”
梁小刀突然挠了挠头,觉得有些尴尬。
“我不会做饭。”
李一南默默道。
李休负着一只手,道:“别看我,我是修士,三天不吃饭也无妨。”
“军中之人竟然不会做饭?”
李一南横了他一眼,调侃了一句。
梁小刀却觉得受到了极大地侮辱,梗着脖子吼道:“谁说我不会?身为军人要在最艰苦的地方活下去,要不是这附近没有食材,我给你做一桌子八仙过海。”
李一南将右手伸出,他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戒指似乎闪了闪,然后出现了一块肉以及一捧的绿菜,还有几个瓶瓶罐罐,上面挂着油盐酱醋的标志。
李休的眼中露出了一抹笑意。
梁小刀一张脸憋得通红。
聪小小躬身将那些食物捡了起来捧在手里,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我来吧!”
梁小刀松了一口气,却兀自咳嗽了一声,袖子一甩:“既如此,那我就在一侧指点你的手艺。”
“那就多谢梁公子了。”
聪小小的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然后和李休对视了一眼,小跑着回到了窝棚里。
三人跟了上去,李一南又拿出了一个深锅递给了她。
聪小小熟练地将锅架在了火上,然后一口气的将洗干净的食材全部扔了进去。
“这是做什么?”
梁小刀楞了一下,在北地十余年,却是没见过这样的吃法。
“这叫火锅,兴起于听雪楼。”
聪小小看了李休一眼,解释了一句。
于是两个人将视线放到了李休的身上。
所谓火锅其实很简单,顾名思义煮一锅水,加热到沸腾,放些作料调味,酸甜鲜辣。
然后将新鲜的食材放到水中,加热到成熟。
这一过程叫做涮。
所以吃火锅也被称为涮火锅,毛肚七上八下很有艺术气息。
说到这里李休皱了皱眉,因为他认为很烂,爱吃毛肚的都是异类,就像他搞不懂为什么吃火锅一定要放芝麻酱,那很腻,而且很没滋味。
清汤味道很淡,麻辣难以下咽。
所以李休动手拿起了调料瓶弄出了一份微辣的汤底。
青菜和肉飘在上头,有些奇怪,明明什么都没做,闻起来却香的很。
只是梁小刀还是有些好奇李休口中的那个毛肚和芝麻酱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一南没有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讲究,学着李休和聪小小的样子为自己挑了一些蘸料,从锅里夹起了一大片肉蘸了蘸然后放进嘴里。
满意的发出了一声呻吟。
梁小刀的性子本就跳脱,见了他这幅样子哪里还忍得住,也跟着吃了一大口,蘸了一大把的酱汁,放在嘴里品尝了许久才咽下去。
跟着伸出一根大拇指对着李休。
“绝了。”
四人之间不停说着话,李休大多数时候都在静静听着。
一顿简单浅陋的火锅撑起了整个老弄堂。
第二十九章 竹林有酒尚可温
“师兄们总说老弄堂里光怪陆离,如今看来不过是以讹传讹。”
梁小刀夹了几根青菜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聪小小想起了之前小巷拐角出现的那个黑衣老太太,情不自禁的皱了皱鼻子。
“我倒是觉得师兄们没有说错。”
她反驳道。
李一南咧了咧嘴,这火锅哪里都好,就是太烫嘴了。
“小刀的意思是这里虽然奇怪但和他原本想象的并不一样。”
李一南从戒指之中又拿出了几根地瓜干放了进去,插在了青菜里,飘在了水面上。
梁小刀点了点头表示的确如此,以前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父亲和其他将军们总喜欢在吃饭时候讨论那些平雪原策。
但今日似乎了解不少,饭桌上论事的确很舒服。
尤其是看着滚水内的长青菜,便更有滋味。
“你以为会有什么?难不成还想要蒲先生的艳遇?”
李休看着他,难得的调侃了一句。
“得了吧,那样的艳福我可享受不起。”
梁小刀摆了摆手。
“不过老弄堂的确很有意思。”
他又道,有些感慨。
其他人看着窝棚外面的参天梅树,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是很有意思。”
而真正有意思的是他们口中的有意思却并不是同一个意思。
这很考究。
“还有两天,要不要打扫一下?”
梁小刀深吸了一口气,雨后的空气总是清新,但这份美好并不只有自在飞花轻似梦,同时还有无边丝雨细如愁。
初到之时老弄堂很脏,如今下完雨后泥泞混着水痕那便更脏。
他们是来打扫老弄堂的,不是来吃火锅的,若是被梁秋知道了那一定很有意思。
弄堂很大,眼前也不小,李休放下了碗筷,看了一眼四下的环境,然后道:“要打扫。”
李一南的眼皮跳了一下,梁小刀发出一声哀嚎。
“老弄堂很大。”
李休说道。
三人看着他。
“此处也是老弄堂,清洗碗筷自然也是打扫。”
他又说道。
“这是歪理。”
李一南看着他,然后又看了看外面的泥泞。
“不过很有道理。”
梁小刀满意的笑了起来,勤快的跑到外面用空盆装了一些清水,十分麻溜的刷着碗。
“别忘了把锅刷了。”
李休吩咐了一声。
梁小刀动作僵了一下,然后一把掀翻了铜盆。
李休看了他一眼。
铜盆又被捡了起来。
......
三天转瞬即逝,老弄堂里并没有在发生什么异常,梁小刀也没有遇到蒲先生UU小说的故事。
窝棚并没有拆掉,李一南将干净的餐具挖了个洞藏在了梅树下,梁小刀取出了两坛酒跟着埋了进去。
具有储备能力的空间物品很稀少,但几人的身份很高,梁小刀是梁文的独子,自然也有。
“这是咱们四个的第二个秘密,以后万一再被罚进来教习们一定会没收纳戒,到了那时咱们也好有点存粮。”
老弄堂的大门开启,梁小刀拍了拍手将灰尘掸落,开怀道。
聪小小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觉得这些事情有趣极了,想了想从手腕上解下一条红丝带,系在了梅树枝丫上,随着清风飘起长长一条,好看极了。
然后三人齐齐看着李休。
李休抿了抿嘴唇,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此刻却有些不知所措。
想了半晌没有动作,门外传来了陈知墨不耐烦的声音。
然后李休的手上出现了一张纸,快速的叠成了一枚纸鹤,用线穿上,挂在了梅树上,挂在了红丝带的另一头。
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淡不可察。
然后四人转身离开了老弄堂。
回到了后山。
看到四人平安出现,陈知墨似乎松了一口气,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那朵小花戴在李休的无名指上,就像是一枚戒指不会引起注意。
“这三天过得怎么样?”
陈知墨眯着眼,问了一句。
“很好,只是少了一壶红烧刀?”
李休淡淡道。
“那确实很好。”
陈知墨歪头想了想,摊手道了一声赞同。
“少爷。”
徐盈秀手里拿着两个果子,递给了李休一枚。
李休伸手接过咬了一口,然后看了她一眼。
徐盈秀又递过来一个束带。
李休点头接过然后将头发束的更紧了些。
聪小小在一旁看着,心想这应该就是默契了吧。
后山的人不多,或者说书院的人也不多,况且前面还有陈知墨拦着,来的人自然极少,或者说没有。
无论看几次,无论什么时候看,那片竹林都是万花丛中一点红,美不胜收。
陈知墨背对几人摆了摆手进了屋子。
四人回到书院相互道别离去。
修行其实是一件很操蛋的事情,这条路上总是充满着形色不一的奇怪事。
李休踏入初境已经有一段日子,这只是入门,上面还有说不清的境界在等着。
徐盈秀不可能永远跟着他,准确的说再过几日便该离去了。
听雪楼完全自由,需要做的事情不算多,但每个人生来都有不同的事情要去做,徐盈秀自然也有。
“心里放不下就该早些去,书院很安全,我这里没什么。”
回到了屋子,李休看着在窗前发呆的那道身影,笑着道。
“那个蠢人,做的尽是些蠢事。”
徐盈秀冷笑一声,像是在嘲讽。
而蠢也的确是在嘲讽。
“我倒觉得他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
李休道。
“若他能和少爷一般,也不至于被锁剑在巫山。”
徐盈秀咒骂了一声,语气中满是不痛快。
“他只是看不破那酸腐罢了,若有一日有人能让他拔剑出鞘,那这世界一定精彩极了。”
李休又道。
徐盈秀沉默了下来,眼中的担忧渐渐浓郁起来。
“武当不会让他死,我也让楼内的人赶了过去,区区巫山,碎了便是。”
李休安慰道。
徐盈秀从窗前走下到桌上将昨日准备好的碧螺春泡开,又从纳戒中拿出了十余坛的红烧刀,正宗的太白楼味道。
“这些日子还望少爷保重,楼主派了许多人在长安,您若是需要便吩咐一声。”
李休点了点头。
徐盈秀看了他一眼,离开了屋子,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这时有风吹过拂起了窗上的干草帘。
屋子里安静的有些冷清,泡开的碧螺春亮着热气,薰走了这冬日暖阳。
门外飘起了淡雪。
微凉。
第三十章 第三种绝色
巫山的事情很急,如果不是因为他恐怕徐盈秀很早便去了。
李休起身将门关上,然后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闭上了眼睛开始修行。
天地间的灵气很充足,书院建在梅岭并非是因为好看,而是因为此处是极佳的修行地。
修行并不只是修炼功法,提升境界,与之相伴的还要懂得技巧,修习武技,学会打架。
老乔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或许是故意为之,那枚纳戒也随风散了。
就只剩下这把剑,所以李休开始学剑。
听雪楼有很多剑技可供他修行,以前虽然不会,但每一本书他都逐字逐句的背了下来,如今只需从中挑选一部便可。
修行并不是单纯的打坐修炼吸纳灵气,每一次感悟都是一种进步。
当李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他走到门外,拔出了腰间的剑,深吸一口凉气,然后斩碎了眼前的雪花。
练剑其实很容易,他只需要找到对手,对准心脏,想办法刺进去。
这过程就是在练习。
他挑了一部剑诀。
里面只有三式剑法,太阳落下,天地不分一线,李休斩碎了身前三尺落雪。
天色黑的彻底,屋内的茶早已冰凉,院子里的那把剑仍然在不停地挥舞着,直到李休斩尽了身前三尺落雪。
斩碎与斩尽不同。
就像慢刀与快刀不同。
他抖了抖手腕,天上白雪落得纷杂,李休手中长剑若快闪点出,一片雪花断成了两半。
不伤其余分毫。
第一式伤春寒便练成了。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由于体内的灵气运转过快苍白之余还透着红晕。
片刻后恢复如常。
雪停了下来,夜空中挂着一轮月亮,很圆,而且很近。
抬眼望去可见上面沟壑,夜晚的唐书院特别安静,冬日里万物寂灭并没有蝉叫。
此时却有曲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似乎并不远,李休并没有住在陈知墨那里,而是被徐盈秀领到了书院为他分配的院子。
这是琴声,弹奏的技艺很精湛,堪称出类拔萃,李休闭目侧耳听了听,琴声袅袅,说不尽的柔亮月光。
他迈开步子,顺着声音寻了去,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他的眼前出现
了一个阁楼,楼下放着一张梯子,楼顶坐着一个女子。
一身的白衣,皮肤白皙,尤其是那双眸子道不清的温婉流连。
却是聪小小独坐楼上轻抚琴弦。
李休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坐在了她的身侧,两人对视一眼,曲声没有停下,他拿出了一根笛子放在嘴边,循着音律吹奏,响了起来。
这是一曲简单的花桥水,曲子不长,胜在淡雅。
“人皆言世子殿下棋艺无双,不曾想竟还通音律”
一曲终尽,聪小小眼中带着钦佩,夸了一句。
“懂得多一些总不会是坏事。”
李休道。
“你在想什么?”
聪小小静静地看着远处,像是在发呆,李休见了不由得问了一句。
“我在想你那句话,人间值得。”
她歪了歪头,将琴收了起来,胳膊抱着双腿,将下巴放在了膝盖上。
“这是很了不起的一句话。”
“殿下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这时天地间有夜风吹过,弹奏完毕的曲子似乎还在耳边萦绕。
聪小小的身上突然亮起了一道白光,一闪而逝,两个人都楞了一下。
“我这是入了初境?”
她伸出一只手放在眼前看了看,掌心中有灵气聚集变换着不同模样。
她在屋顶抓起了一捧雪揉成了一枚雪球,然后用力的扔了出去砸在了百米外的树杈上,砸落了几片梅花,雪球散落压弯了那根梅枝,她眯着眼睛笑的开心极了,笑声传遍了院子。
李休坐在一旁,看着那张笑脸有些出神。
这一夜的月亮圆且亮着,屋顶上的白雪两寸映着月光,映在聪小小那张脸上。
在月色与雪色之间,这便是第三种绝色。
......
翌日,尚未睡醒的李休便被一阵吵闹的声音叫了起来,这里是新生居住的地方,这些人刚刚加入书院不久,通常不会太过放肆,无论做什么事都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毛病。
如此吵闹不合礼仪,书院教习最是守礼,所以很少有人会做大清早扰人美梦的蠢事。
推开门走了出去,李休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因为他知道好奇是会害死人的。
但书院有许多地方,像书录院,老弄堂,棋弈阁,
书画廊,妙济堂,往来庄等等。
李休要去往来庄,索性路过去看一看。
这里聚集的人很多,分为两派相互对峙吵嚷着。
为首的两人李休比较眼熟,正是齐元彬以及陈思宁。
书院新一代有四杰。
李一南,梁小刀,齐元彬还有陈思宁。
这四人是最优秀的四人。
李一南是倾天策传人,孑身一人不管不顾。
梁小刀性子跳脱,而且基本都在研究怎么保护李休,更是懒得理书院的事。
陈思宁出身寒门,无钱无势,虽然天赋绝佳,但却没有自己的势力。
相较来说齐元彬身为太尉之子,又善交际,而且心思复杂,城府极深,他在新人弟子当中的威望还是不错的。
两相比较,陈思宁明显落入了下风。
而且最关键的是齐元彬踏入了初境。
李休修习的诸天册乃是万法总纲,对于气息的捕捉最是敏感,一眼便看出了齐元彬的变化。
他看了一眼双方,没有管闲事的心思,如今距离梅岭院会的开始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听上去很长,但也就那么回事。
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这十几年来李休懂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珍惜时间。
“李休?”
在满是白衣的书院当中,李休的那身青衫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忽视。
齐元彬侧脸看了过来,露出一个笑容。
话音落下,争吵的声音骤然停止,陈思宁也看了过来,他的脸色苍白,像是受了伤,那双眸子却满是倔强。
“有事?”
李休停下了脚步,看着齐元彬,轻轻皱了皱眉。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要麻烦殿下帮忙断一下是非,挑一挑功过。”
齐元彬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放在胸前打开发出啪的一声露出了扇面,上面画着一幅画,角落处盖着唐寅的印玺,是绝佳上好的四桥分水图。
陈思宁没有说话,眼中的倔强愈发浓厚。
李休只是盯着那把扇子,渐渐眯起了眼睛。
......
......
ps:有些困了,这一章写的不是特别好,抱拳加个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