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狭路相逢
文瑄的话一点没错,其他地方上的红巾军姑且不论,可颍州出身的红巾军哪一个不是对明王的名号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今明王虽死,他们无从报恩,可明王的亲妹妹明教圣女就在不远的徐州城内啊!
她如今有难,自己怎能袖手旁观?不过是一颗脑袋罢了,只要能对得起明教,没有辜负明王的恩情,那就算死了不也是去莲花之境逍遥快活吗?否则知恩不报,就算侥幸逃生留了条性命,来世也定是做牛做马再受贫贱的窝囊气。
这一万人虽然没有战斗经验,可都是明教最忠实的信徒,经文瑄这么一喊,瞬间都振臂高呼:“明王不死!杀进元廷走狗!”
“驰援徐州!保护圣女平安!”
何为士气?那就是一支军队的战斗意志和斗争精神!
这伙人往好听了说是一万红巾军,从客观来说不过就是一万精壮百姓,但他们此刻想打败敌人的战斗意志和忍受几十年屈辱生活而爆发出的斗争精神是任何人都比拟不了的。
当年韩山童突然惨死,明教的人为什么能够在刘福通的带领下迅速起义?不是因为刘福通的领导能力优秀,而是因为韩山童本人在百姓之中的威信和名望实在太高了。
何为明王?即明教中至高无上的神灵。
百姓们视韩山童为出世的明王,这就意味着韩山童在很多人的心里成为了精神支柱。
他们没有饭吃,韩山童想办法给他们吃的;他们没有衣服穿,韩山童就去想办法给他们弄来穿的;他们没有银子花,韩山童就想办法去抢元廷的钱给她们花。
可就是在百姓之中,跟活菩萨一样的这个人物,就那么被元兵害死了!他的尸身都被悬挂在颍州城头暴晒!
这公平吗?
这不公平!
所以当出现了刘福通那样的人振臂呼应时,整个颍州鲜有不支持红巾军的百姓。
此时的这一万人就是当时配合刘福通等人拿下颍州的百姓中的一部分,他们身无制式盔甲,手中只有不锋利的农具,让他们打一场人数占优的遭遇战他们都会狼狈不堪,但是一旦他们找到了赖以为生的信念,就立刻会爆发出极为坚定的战斗意志。
明王死了,那就保护圣女!
“跟他们拼了!”
“冲!”
“这群人充当元廷的走狗,那不是与畜生毫无两样?该杀!”
文瑄愣住了,他自在覆船山醒来时起,就都对明教不甚认可,从骨子里认为他们是为了造反才四处拉拢百姓。
知道今天他才明白,原来不是明教拉拢百姓,而是民心如此。
百姓要的是什么?朝廷减免赋税?祈祷没有灾祸发生?
其实都不是,大家要得到的不过是最起码的尊重和稍微公平一些的对待。
他们想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而不是一个被扣上耻辱称谓的“南人”。
他们实在被元廷压榨得太惨了……
文瑄舔了舔嘴唇,因为他也不由得兴奋了起来,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宝匕:“看来今日你免不得要沾些血了。”
红巾军阵中爆发出的阵阵呼声早就引起了李察罕的注意,他在收到了李思齐的传信之后第一时间率兵赶到了此处,战局了从颍州到徐州的最后一个必经之路,
李察罕冷笑了一声,知道这是红巾军即将开始进攻的立刻命令手下做好迎敌的准备,自己也亲自提枪上阵。
李察罕深谙领兵之道,知道这场战役的关键就在于自己能否亲自带人顶住红巾军士气最为高昂的首轮进攻。
红巾军没有骑兵,除了文瑄调拨出去负责掩护沐冲的一千人手之外,剩余的近万步卒直接发起了全军冲锋。
文瑄也看明白了,既然我不晓得领兵之道,那就以乱打乱,让手下士兵各自为战。
文瑄的无奈之举的确给李察罕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他本打算第一波作战以骑兵冲溃敌军阵型,却没想到对方根本连个像样的战阵都没有,直接一窝蜂冲了过来。
在这样的场面下骑兵就显得有些鸡肋,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空间进行拉扯,很有可能发起一轮冲击之后就被淹没在了人潮之中。
李察罕想清楚之后立刻让骑兵调转马头撤了回去,让步卒上前抵挡,同时令后方弓箭手开始第一轮抛射。
红巾军连武器都配备不全,哪有可以用来抵挡的盾牌?
漫天箭雨洒下,瞬间便可带走上百条性命,有的红巾军干脆把心一横扛起身旁战友的尸体挡在头上充当肉盾。
李察罕飞速地下达一道又一道命令:“快射!将你们箭袋里的箭矢都给我射光!”
“步卒撑盾把人潮给我顶住!”
“你们还愣着干嘛?准备绕到他们侧翼骚扰!不能让他们冲锋得这样舒服!”
“你带着骑兵绕过去!给我冲他们的屁股!”
李察罕的命令及时且有效,他身边一个又一个的千户百户被分派出去行动。
而红巾军一方的主将文瑄则完全不同,他下令了冲锋的指令之后便命令各军官各自为战,只求最大限度地杀伤敌军,他自己则随同普通士兵冲了上去!
对面士兵的战斗力虽强,但最强的还是那个领兵之人,李察罕!
文瑄知道自己指挥作战的本事拍马也望不见李察罕的后尘,但只要自己能够取下他的首级或者将他暂时拖住,对方的战力就会减弱许多,不至于让己方如此被动。
文瑄脚步飞快,跻身在冲锋的前列,目光扫视之下很快就发现了在阵前指挥的李察罕的身影,于是喊了几名好手跟在自己身边,一齐向李察罕冲去。
李察罕尚不知道与自己交手的是老对头文瑄,他自恃本领高强,亲自站在最前线指挥,所以才给了文瑄可乘之机。
眨眼间,红巾军已经冲到了面前,李察罕临危不惧,将长枪放弃不用,抽出随身的宝剑就带着手下迎了上去。
可交手不久,李察罕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面前的几名红巾军出手都带着招式,完全不像是普通的士兵!
第三百八十五章 亲自出手
李察罕凝神戒备,将手中宝剑挥舞得密不透风,以一己之力对阵三名文瑄派出的影卫而不落下风。
李察罕与影卫交手以后,文瑄自然也没有闲着,他为了不引起李察罕的注意,专门从地上捡了一柄农用的镰刀当作武器,游弋在他们附近。
几个回合之后李察罕有些动了火气,在摸清了几人的身手套路以后转守为攻,突然变招刺伤了一名影卫。
一人败退以后,平衡的局面瞬间就被打破,李察罕连连变招,接连将剩下的二人也都伤了。
“撤,我们不是他的对手!”二人对视一眼之后立刻向后撤步。
“想走?没那么容易!”李察罕冷哼一声,一个箭步就追了过去,手中青锋也毫不留情地砍向影卫。
影卫招架不及,眼见就要被分尸当场,至此危难之时,李察罕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李察罕心有戒备,所以做出的应对非常及时,他几乎没有去看黑影是何人,使出的是什么动静,整个人便瞬间向一侧滚翻出去,避开了黑影手中的镰刀。
黑影一刀不成不肯罢休,身形一晃又使了一把匕首向李察罕的心口袭来。
这一整套的杀招令李察罕避无可避,无奈之下只能略微侧身避开要害,用肩盔迎下了这一击。
李察罕穿着的甲胄是由董抟霄相送,无疑是一件宝铠,且肩铠厚实,寻常的箭矢都不能刺入,所以他才敢兵行险着,如此应对。
趁着这个躲闪的间隙,李察罕终于看清了黑影的面目:“文瑄!是你!”
李察罕话音刚落,文瑄手中的徐夫人匕首就狠狠地刺了进去,只见这厚重的肩铠在徐夫人匕首之下如同是纸糊的一般,轻而易举地就将其刺穿,直接插到了他的肩上。
李察罕饶是一条好汉,可也毕竟是血肉之躯,匕首尖又穿过肩铠将他的血肉骨头捣碎,气血翻腾之下他只觉喉咙一甜,竟喷出了半口鲜血。
文瑄见没能要了他的性命略一皱眉,毫不犹豫地又将匕首拔了出来,这二次的疼痛险些令李察罕昏了过去,连手中的宝剑都没有力气握住,掉在了地上。
可尽管如此,李察罕还是咬着牙挥起左拳向文瑄的脸上打了过去。
“找死!”文瑄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整个人都充满了杀意,他对这一拳连躲都没躲,再次将匕首挥向李察罕。
李察罕的拳头更为快些,但文瑄的匕首更是不慢!
李察罕这一拳足有百斤之力,将文瑄打的眼睛一黑,文瑄的匕首也是下的死手,匕首在李察罕的脸上割开了一道极为骇人的伤口,疼得李察罕哇哇乱叫,流出的鲜血瞬间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李察罕求生的**极强,虽然身体摇摇欲坠,脚步却一刻未停,挨了这迎面一击之后再不顾任何事情,直往自己的阵中逃去。
却说文瑄此时才明白了天生神力的概念,李察罕这一拳下去何止百斤?简直重于千钧!
光凭这一拳的后劲就能让文瑄头晕目眩半天,要不是文瑄的杀招更快一步,只怕现在危险的就是他了。
文瑄脚步摇晃,努力甩了甩脑袋才勉强缓了过来,但还是感觉一阵耳鸣,周围的厮杀声音都已听不见。
落败的三名影卫这时才踅身回来,顾不得追杀李察罕先将文瑄给护在了身后。
李察罕捂着脸逃回阵中以后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众将士都没想到威猛如战神的李察罕竟然也会被人伤成这样。
王保保也随李察罕在阵前效力,他虽然年少,但在李察罕的全心教导下武艺已经远超常人,正担任这伙元廷义兵中的千户。
王保保一声大喝,将骚动的将士们镇住,然后一边指挥他们继续作战,一边跑过去搀住李察罕,看望父亲的伤势。
“父亲,是哪个贼人将您伤成这样?儿子去给您报仇!”王保保说罢就要提剑冲出。
“慢着!”李察罕强忍着疼痛喊住了义子:“偷袭为父的是那贼人文瑄,也不知他从哪里得了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刃,你绝不是他的对手,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是接替为父指挥将士们打赢这场仗!”
“又是他!”王保保对文瑄恨的咬牙切齿,紧握着的拳头连指甲都嵌进了肉里而不自知,可他也见识过文瑄的本事,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无奈之下只好按照李察罕的吩咐行事,留在阵中接过了指挥之权。
王保保得了李察罕的真传,领兵极有章法,但风格又与李察罕大相径庭。
如果说李察罕用兵是滴水不漏、算无遗策的话,那王保保领兵则是大开大阖、气势磅礴。
因此被李察罕下令迂回作战的骑兵立刻被他调了回来,亲自挑了两名最骁勇的战将率领骑兵展开冲锋。
与此同时,进行防守的步卒在他的命令下也不再一味地依靠阵型作战,王保保将步卒分成多支人马交叉着随同骑兵进行冲锋。
文瑄本以为重伤了李察罕以后对方就没有了优秀的领兵将领,引起骚乱之后己方便可以顺势在对方的阵型中打出一个豁口,进而掌握战场上的主动权。
可文瑄刚被影卫护着退回一些,便见对方不但没有露怯,反而是转守为攻,将骑兵都派了出来,心中吃惊的同时暗道不好,自己只顾着袭杀老的,倒将那个小的给忘了,不用问现如今接替李察罕指挥作战的也一定是那个未来名动天下的奇男子王保保了。
文瑄自知领兵作战绝不是他们父子二人的对手,如今李察罕和王保保戒心十足,自己也再无可能前去袭杀他们,于是只能维持全军冲锋的将令。
文瑄心中清楚,此战如今不求取胜,但求拖延到沐冲叫来援兵便可。
双方鏖战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红巾军一方损失惨重自不必说,便是李察罕带领的私兵也损失近半,于是双方不约而同地下令后撤,等待己方援军的到来。
第三百八十六章 黑云压城
文瑄有心带兵撤向徐州,可又担心王保保趁机发难,自己容易因统帅不力酿成悲剧,所以就姑且按兵不动,他相信沐冲和韩凌玥进城以后,一定会领人马来援助自己。
文瑄陷入两难的同时,王保保实则也是骑虎难下。
他有心为父报仇,在阵前击垮红巾军将文瑄千刀万剐,可无奈父亲李察罕的伤势太过严重若不及时救治恐会伤及性命。
王保保一面派人催促李思齐立刻来援,一面又派大量精锐护送李察罕撤退,所以才暂停了进攻,双方士兵也得以休息一会。
派人清点人数之后,文瑄内心极为自责,光是这一场战斗下来,红巾军一方的伤亡就在三千人左右。
这还不到一个时辰啊!三千条活生生的性命啊!
文瑄连连叹气,他此刻才真正懂得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道理。
双方隔着一片尸山血海进行休整,但入耳听见的仍是持续不断的惨叫声。
这是真正的战场,有无数士兵虽然得以侥幸活命,但他们的残肢断臂却都永远地被丢弃在血水之中。
他们既因疼痛而哀嚎,更因对未来的担忧而感到更深的痛苦和恐惧。
正所谓慈不掌兵,为将者倘若不能优先克服这些惨绝人寰的景象,那么对己方士兵来说反而意味着绝望。
文瑄本是对生死厮杀司空见惯了的人,他自认为冷血刻薄,但当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己方平白无故多添了这么多伤亡的时候,他的心中自责无比。
他知道再交手下去,后果只会越发严重,于是叫来一名较为机敏的影卫,吩咐他代自己前去与王保保交涉,约定今日双方停战。
王保保心中不愿退兵,可实际情况却令他有些不安,他比谁都知道父亲集结这么多人马有多么的困难。
自己眼下虽然有把握将面前的这伙红巾军尽数吃下,可对己方部队的伤亡情况却难以接受。
自己人可是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对面的那些红巾贼却随处都可以弄出来上万人!
更何况自己和父亲如今还不是朝廷的人,胜了没有半分功劳,败了却难以弥补!
王保保不愿做这笔赔本的买卖,所以当文瑄提出休战之后,他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双方整军撤退之际,沐冲和李思齐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分别带援军赶到,掩护己方人马退出战场。
红巾军一方退进徐州城,元廷义兵一方则退出二十里扎营。
这一场大战无疑为文瑄敲响了警钟,进城之后他不顾休息,立刻将事情的严重程度分析出来,并在征得韩凌玥和芝麻李同意的前提下大开城门,声明元兵即将来攻,担心被殃及的百姓可以立刻逃离。
如此义举引得城中老幼妇孺的满口称赞,有一小半的百姓都阖家出逃,好在负责围困徐州的王保保等人没有为难这些百姓,也没有乘此机会进攻徐州。
城门大开半日以后便开始紧闭,驻守附近州县的红巾军也逐渐都被命令撤回了城中。
文瑄带人连夜加急制作箭矢,沐冲带人将石块搬到城头,芝麻李清点兵马布置防务,韩凌玥亲自安抚城中守军情绪……整个徐州城都是一片风雨欲来的模样。
十天后,至正十二年八月上旬。
亲自挂帅的元廷丞相脱脱终于赶到了河南地界,由于脱脱对这场关乎自己声誉的战争极度重视,他严令沿途各地官员都不得大肆迎接,所以大军才得以开拔得如此之快。
脱脱到的那日,太不花自是亲自带着地方大大小的官员前去迎接。
接风盛宴之后,雷厉风行的脱脱便差一众下官各自回衙门供职,留下太不花等重要人员问话。
太不花知道脱脱的爽朗性格,再加上场中都是脱脱一党的心腹,所以说起话来也不兜兜转转,将自己从上任以后了解到的所有情况都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脱脱听后是既欣慰又生气,欣慰的是好在太不花稳住了局面,生气的是以也先和老章为首的所有人居然如此大胆,事到如今都没将战局的危急程度如实地汇报给自己。
随军而来的汝中柏见太不花说得够多了,轻咳一声后递了个眼色过去,示意他多讲些好听的事情。
太不花得到提示便将话题由各地战局转回了徐州,再度陈述了一番红巾贼的可恶以及徐州城的重要之处。
脱脱点点头,直截了当地问道:“依你之见,这一次平复徐州的把握有几成?”
太不花一笑:“若是卑职去攻,只敢说有七八成的把握,但若是丞相领军亲往,此战攻克徐州足有十成十的把握!”
众人闻言大笑,脱脱的心情也转好了一些:“看来这一次你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才传信邀我来取走这份天大的功劳了!”
太不花含笑不语,汝中柏则见缝插针道:“虽然太尉已将这些乱贼收拾得服服帖帖,但这些贼人毕竟祸乱已久,由您来画下这点睛之笔才有助于重新竖立朝廷的威信。”
脱脱点点头,立即发号施令,称三日后亲自率领精锐进攻徐州,其他各部人马则由太不花管制便宜行事,配合脱脱行事。
脱脱亲自出马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江南北,南北红巾军皆为之震动,都知道元廷这是已经动用了最强硬的镇压手段,无不关注着河南的局势。
盛文郁已经按照计划到了刘福通的麾下就任红巾军副元帅一职,名面上帮着杜遵道钳制刘福通,实则在背地里按照文瑄和韩凌玥的指令帮助刘福通分管几支主力。
徐州势危,罗文素和毛贵都立刻打算带兵回援,可盛文郁却在此时拿出了早准备好的第二封信函,信中有韩凌玥和文瑄的亲笔,提前说明了徐州已经无法据守,叮嘱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定要随着刘福通伺机而动,最大程度地保留住北方红巾军的主力。
身在这场乌云中心的文瑄则站在城头远眺,等待着这场狂风骤雨的到临。
第三百八十七章 兵犯台州
徐州有难,即代表着以明教为首的所有反对元廷的民间组织有难,也代表着以文家为首的所有反对元廷的世家大族有难,还代表着以红巾军为首的所有反对元廷的起义军有难。
因此,徐州一战被视为是元廷和其反对势力的公开正面对决也不为过。
元廷以脱脱和太不花等人为首对这场战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另一边以文瑄和韩凌玥为首对这场战役也早有预料。
从这一点上来看,双方的主要领导人表现都颇为不俗,但从其领导着的势力来看,元廷一方则占了天大的上风。
可以说经至正帝托付的脱脱一声令下,完全能够做到杀鸡用牛刀,以整个大元的国力来碾压徐州城这个弹丸之地。
反观文瑄一方,他和韩凌玥不但没有求援,还严令盛文郁、毛贵、罗文素等人隐藏实力,视徐州而不见,仅仅传信给方国珍等人让他们在浙东闹出一些动静而已。
文瑄的苦心或许平常人看不出,但刘福通、杜遵道、邹普胜、孟海马、方国珍等所有起义军的首领都心领神会。
他们没有本钱驰援徐州跟脱脱放开手脚正面对决,他们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眼前正面对着的元兵击倒。
刘福通和杜遵道难得的联起手向颍州外围的元兵发起了冲击,邹普胜和陈友谅则兜转回杭州猛攻千年古城,孟海马和张椿率领两琐义军的残余部队偷袭襄阳,方国珍和王伏之相互配合急攻台州沿岸……
在这些拼命反抗元廷的军队里,方国珍所部展开的进攻最为凶猛,台州一战也最为惨烈。
在无忧岛的众人在接到文瑄的传信后便立刻动身集结部队,文家的势力、周家的势力、苏生所部、方国珍兄弟所部、王伏之所部倾巢出动,在徐州一战开始前对台州沿岸发起了史无前例的猛攻。
方国珍等人的动作这么大,立即引来了对其戒备心十足的台州路达鲁花赤泰不华的注意。
即使之前苏生面禀达识帖睦迩,带着方国珍所部假意接受了元廷的招安,泰不华也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自请为台州路达鲁花赤常年为元廷驻守浙东沿岸的门户,防止方国珍等人复叛。
苏生买通了沿海的绝大部分官员,并在他们身边安插了大量的影卫,泰不华则以牙还牙,同样派出了不少人手伪装成逃难百姓加入到方国珍的水军之中,所以双方都对彼此的动态十分清楚。
方国珍这一边刚集结完船只,泰不华一方就接到了消息,他立即召来身边的下属临海尉李辅德、千户赤盏、幕僚张君璧等人,议论如何应对方国珍的进攻。
临海尉李辅德和千户赤盏久是方国珍都是老对手了,当场建议泰不华立刻发兵,扼守住黄岩的澄江海口,以防方国珍等人起了贼心侵犯台州内陆。
泰不华点头称善,但又担心此举会加重海寇的仇视心理,到时候就算他们不想再次叛乱也会因己方的动作而起了疑心。
幕僚张君璧这时献上计策,举荐泰不华任用其好友王大珍为使先去与方国珍进行交涉,尽量安抚住这伙海寇,若是他们当真起了贼心,到时候再与其交战也不迟。
泰不华也知道脱脱正出征徐州,自己不宜在此时大动干戈,所以对此计颇为赞同,遂起用王大珍为信使,前去无忧岛与方国珍接洽此事。
义士王大珍领命之后拿着泰不华的亲笔信带人出海,还不等快舸到达无忧岛就被方国珍的人给抓了起来,听他自报了家门以后才知道是泰不华派来的信使。
王大珍倒是临危不惧,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可方国珍却始终没有露面,只将他软禁起来。
将王大珍拘留在岛上是苏生的主意,文瑄不在,文显忠身体不佳,所以他就暂时成了无忧岛上的军师。
苏生知道岛上有泰不华的奸细,所以只要按住王大珍不杀也不放,岛上的奸细就无法将他们真正的意图及时回馈给泰不华,如此便可能影响泰不华的判断。
当天夜里,在苏生的策划下,方家兄弟带了两百搜轻便的快船直突海门,趁着元兵防守不够严密的空档一举杀入了台州港口,占据了港口附近的马鞍诸山作为临时据点。
泰不华又惊又怒,当即集合官兵开始反攻,年仅五十的泰不华亲自持刀上阵,站上海边的点将台鼓舞士气。
“我泰不华出身贫寒,得先帝赏识、前丞相知遇才忝为官身,得以总领一方政务,如今朝廷任命我卫戍东海一偶,更是朝廷对我泰不华的信任!如今海上贼寇反复无常,竟然胆敢无视朝廷威严,再次侵犯海港重地,我等怎可如此纵容他们?各位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请务必助某击退海寇!若能将这些贼寇击败,那么我定会上报朝廷,让各位享受到应有的功劳和荣誉,若是这一次还是不能击败海寇,那我泰不华必定第一个死在海上,以死报国尽忠!”
泰不华上任已久,同僚和下属皆深知他的为人,他们无不敬佩这位铁血儒帅,此刻听他声泪俱下,站在点将台上扯着喉咙嘶喊,众人也都跟着纷纷落下眼泪。
临海尉李辅德和千户赤盏也都是对于海寇之事的主战派,身为泰不华的左膀右臂他们最先带头领命,拔出身上佩剑举过头顶大喊:“我等当效仿都元帅为国尽忠!不克敌制胜怎有脸苟活于世!”
“为国尽忠!”
“为国尽忠!”
有怎样的将领,自然能够带出怎样的士兵,元兵虽然大部分惫懒成性,可这些跟随泰不华已久的精锐却从蔡乱头时期开始就经历了每一场海战,众志成城之下都振臂高呼起来,主动请愿担任先锋冲到海上。
于是泰不华等将领亲自登船入海,直奔方国珍侵犯之处而去。
深夜之中,泰不华独自站在船头暗下决心:“方国珍,这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三百八十八章 十面埋伏
泰不华正准备带着士气高涨的部下进攻方国珍,却听有人来报,说是方国珍派来请降的使者突然到了。
泰不华闻言一愣,心中对此事有些怀疑,但又实在不敢确定此事是假,毕竟方国珍这伙人已经反复被招安多次,这次说不定也是他们想索要什么官职也说不准。
“将他带上来!”泰不华无奈之下只好命人将他带过来,准备自己亲自盘问。
不多时,一名渔夫打扮的精壮男子就被人押送了过来,这人认得泰不华的长相,远远地瞧见他后就扯起喉咙开始喊:“那边可是都元帅泰不华?俺是来投降的!”
泰不华摆摆手,示意属下将他带到面前。
这人到了近前便伏地跪好,自报了家门姓名,称自己是方国珍的心腹,因船只触礁沉没这才耽误了时间,晚到了半日,耽误了大事。
方国珍等人之所以进攻海港十有**就是没有等到自己的回音,以为自己出了意外,这才造成了双方的这场误会,说罢就从怀中拿出方国珍给泰不华的亲笔信。
泰不华展信观瞧,发现这人说得并没有假,心中交待了王大用被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只要泰不华答应按照其几兄弟的官职和品阶向无忧岛供应军姿,方国珍就可以保证不会侵犯。
泰不华暗自点头,他与方国珍是老对头了,这封信不似有假,自己的确派人暂时扣下了朝廷本应按照方国珍官职发放的军资粮秣,如此说来此事的确有转圜的余地。
泰不华面色稍缓:“起来说话。”
自称叫陈仲达的男子这才起身:“都元帅,您这边的信我送到了,但在下还得赶紧回去告诉我们头儿一声,否则误会岂不是更深了。”
泰不华轻笑了一声:“急着走干什么?王大用在你们那里备受款待,那我也不能委屈了你,你就姑且跟在本帅身边吧。”
陈仲达闻言一惊:“可我还得回去报信呀!”
泰不华嗤笑道:“你放心,自有人会代替你联系方国珍,倘若他是真的来降,你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若是你来诓骗本帅,本帅就将你斩首示众!”
陈仲达无奈,只好留在泰不华的船上。
泰不华立刻派人传口信给方国珍,称自己可以答应他的要求,并向朝廷请奏封他一个更大的官职。
泰不华派出的信使乘船在海上往来极快,天刚蒙蒙见亮就带着喜色赶了回来,称方国珍答应受降。
泰不华及僚属闻言大喜,他们深知方国珍所部在海上作战经验丰富,若不是迫不得已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开启战端。
按照信使带回来的方国珍的意思,这一次也不需要泰不华请奏朝廷加封他的官职,招安的形势也不必太过繁琐,只需泰不华亲自带足了粮草银钱前去招降便可,只要钱粮一到,他保证即刻退兵。
临海尉李辅德担心方国珍再耍什么把戏,想要请命代替泰不华前去招降。
泰不华摇头:“本帅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朝廷,若事我不敢直面此贼,岂不是代表着朝廷惧怕了此贼?我一人性命事小,丢了朝廷的威严事大,为国为民,就算这方国珍摆出的是鸿门宴,本帅也要亲自前去招降!”
李辅德和赤盏见泰不华说得如此坚定,便只能请命带队在后方压阵护送。
方国珍被朝廷招安已有数次,以至于泰不华等人对招安受降的过程已经了然如胸,当场就令人取出受降旗挂在船头,又带好泰不华的官印,吩咐人即刻将方国珍要求的钱粮装船。
由于这一次方国珍所部已经攻进了海港,占据了几处据点,所以泰不华也显得有些着急,各种繁杂的程序不到半日就已经准备妥当,旋即派人与方国珍约定当晚在海上会晤。
泰不华等人停下进兵的步伐准备招安的事情时方国珍等人一刻都没有闲着,渔夫陈仲达本就是苏生派去的影卫,他的一番说辞也都是苏生所教,为的就是使缓兵计和诈降计。
元兵准备物资的这半天时间,无忧岛后续出动的中型船只也都开赴到台州海港的外围,时刻准备进行增援。
方国珍等人也已经在约定受降的地点布下了天罗地网,这一次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要将泰不华捕杀!
当天夜里,泰不华率部众挂受降旗前往约定的地点,方国珍等人也都做好了准备。
约定的地点是由这个陈仲达说起的,泰不华见这里离己方部队驻扎的地方不远也就一口答应下来。
泰不华站在船头扶剑远眺,陈仲达就在旁边为水手们指点方向。
行不多时,只听一阵剧烈的摩擦声,随后船只就晃动起来,待船只稍稳下来过来,有水手过来禀报,说是船只触碰到了暗沙,短时间内很难脱出。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陈仲达之所以被委以重任,就是因为他了解附近的每一片海域,这里有暗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引路至此就是为了将泰不华困住。
这方起了躁动,迎面突然亮起了火光,泰不华只见眼前竟足有近百艘小船隐藏着夜色之中,待自己触沙之后他们才点起火光。
陈仲达放声大笑:“泰不华老匹夫,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陈仲达话音刚落,迎面最前方的船只上有一人高声大喝:“元贼泰不华还不束手就擒,你方爷爷来了!”
泰不华立刻知道自己中了他们的计策,惊怒之下抽剑出鞘,一剑刺在了陈仲达的身上。
陈仲达是苏生培养出来的死士,且对台州官兵有极深的怨念,故而中剑落水之时都带着满面的笑意。
泰不华虽是文官出身,但毕竟也领兵多年,见中了埋伏,立刻派人求援,然后吩咐船上的所有人拿起武器戒备。
说时迟,那时快!
方家兄弟的水性哪是这帮元兵可比?立于船头的水中好手们纷纷拔出匕首咬在口中,然后一个鱼跃就扑入了海中,直奔泰不华而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一网打尽
动作最快的当属方国瑛和方国珉,兄弟二人各自领了十名好手扑入海里,一直潜游到泰不华所在船只的侧翼。
泰不华手刃陈仲达以后也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天罗地网之中,但儒帅此时并未害怕,虎目圆瞪着命令手下拿起兵器作战。
泰不华这里起了变数,在他后方不远处的赤盏和李辅德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好,立刻准备靠近支援,殊不知另有无数船只也向他们包围了过来,将其与泰不华的受降队伍彻底阻断!
火光点亮了夜空,将海水映得通红发亮,紧接着天上又窜出密密麻麻的黑点,一场黑色的箭雨无情地洒向了元兵。
苏生依旧是一身书生气的打扮,但却没有半分柔弱的样子,站在船头统领着手下屠戮赤盏和李辅德麾下的元兵。
如此天罗地网,莫说是元兵,就是鬼神来了也难以脱身,赤盏和李辅德防备不及,接连被乱箭穿身,钉在船板上成了两只刺猬。
出海保护泰不华的元兵无不是士气高涨的精锐,可面对这漫天的箭矢实在是无力抵挡,除了在后方的少部分人得以匆忙撤出以外,其余人尽皆丧命,尸体上流出的鲜红血液融入海水里,散发出腥臭的气味。
方国瑛和方国珉这时也开始带人向泰不华的船只上攀爬,他们这几十人不光嘴里叼着一柄短小的匕首,手上也都拿着凿子钩爪都物,再加上水性极好,眨眼之间就都跃上了泰不华的受降船。
这时方国珍的船也逼到了近前,他本人站在船头向方国瑛和方国珉大喊:“四弟,五弟,抓活的!”
方国瑛和方国珉齐声应好,泰不华自然也能听见方国珍的喊话,这样的轻鄙之语让老帅暴跳如雷:“某乃朝廷命官,怎可受此大辱?来呀,我今天就与你们决一死战!”
方家兄弟登上船后便与元兵厮打成团,直向泰不华所在的位置杀来,他们带来的几十名好手也都纷纷向泰不华冲去。
泰不华知道自己绝无逃生的希望,当即拨开护卫,身先士卒迎了过去。
别看泰不华是文官出身,但他年轻时也曾喜好练武,再加上常年领兵,一身本事绝对远超常人。
两名影卫有些轻视泰不华,将他视为了寻常的元朝官员,为了捉拿活口便想直接探手去抓泰不华。
泰不华嗤笑一声,脚步飞快地向后一撤,两名影卫的攻势便都落空,漏了天大的破绽在泰不华眼前。
泰不华哪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高举手中宝剑便砍了下去,一名影卫惊慌之下没有闪躲,竟然直接被泰不华砍断了半个肩膀,一条胳膊咕噜噜掉到了地上。
泰不华不肯就此作罢,趁着这名影卫躺在地下哭嚎的空档又一剑刺出,直接扎入他的心口,结果了此人的性命。
另一名影卫见同伴命丧当场,心中又气又怒,立刻握住匕首去刺泰不华。
泰不华心知今日是自己的死期,干脆把心一横,对这一刺不躲不避,反而再次挥剑向此人砍去。
匕首刺入泰不华的箭头,疼得他浑身一颤,但是他挥出的宝剑也顺势砍掉了这名影卫的头颅。
眼见两名同伴被泰不华接连斩杀,其他登上船的影卫和水手便群起而上,其中有一人干脆捡起元兵的长槊来捅泰不华。
泰不华的左半身已经因疼痛不敢再动,就以右手握着的宝剑迎了上去,不到两个回合,木杆长槊竟被泰不华斩断了一截,向他进攻的士兵也被泰不华反杀。
泰不华杀了这人以后,怒骂方国珍等贼人无能,引得方国瑛和方国珉大感不悦,立刻命所有人冲上去,不再给他单打独斗的机会。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不必说泰不华如今只剩下一拳一剑来面对这么多精锐老手。
有人趁机摸进身前一把将他的宝剑给夺走,然后从背后抱住了他。
见有人得手,其他人也一拥而上,将泰不华团团围住不说,更是将他双臂双腿都给抱住。
方国珉走到近前道:“你这官倒是好硬的骨头,难怪三哥说要拉你入伙。”
方国瑛也接话道:“泰不华,我劝你弃暗投明,不要再做元廷的狗官!跟我们一同到海上逍遥快活岂不是美事一桩?”
泰不华手脚虽被舒服,但一张嘴却半刻都没听着,好听的难听的话从头到尾骂遍了,骂得兴起还一口唾沫吐到了方国瑛的脸上。
方国瑛大怒,抢过身边人的短刀就要去砍死泰不华。
方国珉赶紧抬手挡下:“别急,三哥说留着他还有些用处。”
两兄弟正议论着,变数再起,泰不华被抱住以后也借机恢复了一些体力,趁船上人都在听方家兄弟议论如何处置他的时候,他突然发力扭开了众人的束缚,从地上捡了一把武器就砍向身边的人,有两人防备不及,竟又被泰不华当场给结果了性命。
“他娘的,我看你是找死!”方国瑛再顾不得抓活口,弯腰捡了一跟长槊便刺。
这一刺没有半点留情,是冲着泰不华的咽喉而去,大力之下将泰不华的脖子都给捅穿。
泰不华只感觉喉咙一紧,旋即再穿不上半点气息,嘴里鲜血不受控制地大口涌出,他想抬起胳膊大骂群贼,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了半分力气,只是两条腿晃了晃仍不肯跪伏到地上,笔直地站着断气。
待方国珍和苏生赶过来已经为时已晚,泰不华已经被人给丢尸海中,这世上已经再无那个和他们对决的铁血儒帅。
苏生虽然早就猜到了泰不华会宁死不降,但也没想到此人意志竟然会如此顽强,可惜其尸身已经沉入海底,便只能向海里弯腰行了一礼,当作对这个对手最后的敬意。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台州路达鲁花赤泰不华、临海尉李辅德、海道千户赤盏已经尽数战死,方国珍和苏生的计策也算成功,于是立刻趁着夜色转攻元兵海军大营,想要一鼓作气扩大战果。
第三百九十章 将星陨落
令苏生和想不到的是,当泰不华的死讯传出之后,所以沿海官兵迸发出的愤恨情绪如此凝重。
不等方国珍麾下的战船行驶到元兵海军大营附近,便看见元兵的官船战船倾巢而出,前方最大的战船之上赫然立着两门火炮,未等方国珍下令放箭,那两门火炮便已上膛发射,将己方船队的阵型瞬间打乱。
苏生这才意识到哀兵必胜的道理,眼下他们面对的哪还是那些贪生怕死的元兵?
“不好,快撤!”方国珍和苏生及时下令撤退,却发现后方竟有一小支元兵的船队已经不知在何时绕到后方阻断了他们的退路。
为首指挥的正是泰不华的心腹幕僚张君璧,他在得到泰不华战死的消息后目眦欲裂,只觉肝肠寸断,当即说服了所有的千户以上的海军将领出兵反攻,自己更是带着所有麾下船只一路急行,想要断了方国珍等人的后路,与他们鱼死网破。
方国珍见状大怒:“还真有找死!”
海上蛟龙怒吼一声,亲自跳上了战船,引着两兄弟乘小船攻了过去。
苏生知道方国珍的本领,知道张君璧等人根本拦不下他,便主动带着麾下人手去抵挡元兵战船,为方国珍殿后。
话说这张君璧虽然才智双全,但却是实打实的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说,还不懂水性。
方国珍等人乘着快船小舸眨眼便到,直撞得张君璧的战船摇摇欲坠,然后一个一个拿着砍刀和鱼叉就凶猛地窜上了船。
战船摇晃之下,张君璧一个趔趄就摔倒在船板上,头晕眼花之下连起身都做不到,哪还能做出反抗?
方国珍一个箭步窜到他身前,大手一伸就像老鹰捉小鸡一般将他给拎了起来。
张君璧大惊之下却不肯投降,破口大骂方国珍等人是祸国殃民的蠹虫。
“误国的蠢书生,投入地狱去做个明白鬼吧!”方国珍狞笑着用力掐住了他的喉咙,任张君璧如何反抗也挣脱不出,刹那之间便翻眼断气一命呜呼了。
方国珍解决了这群纸上谈兵之辈后,立即下令全体撤退,向弟弟吩咐道:“快去告诉苏先生我已经解决了这些恼人的家伙,让他也快撤出战场吧,那些火炮可不是我们的箭矢能够比拟的。”
怎道方国珍话音刚落,方国瑛还没等开口领命,便又听到几声振聋发聩的巨响。
方国珍大惊失色,暗道不好,赶忙回头观瞧,这一看心蓦地沉了下去。
只见元兵火炮发威,竟然接连轰翻了己方的数条船只,尤以一条较大的战船状况最惨,火炮的炮弹竟直接将那艘船轰了个窟窿,上面的人不用看也知道无一生还。
方国瑛已经看呆了,瞠目结舌地道:“三哥,那……那是苏先生的船啊!”
方国珍咬紧了牙关,他自然清楚苏生就是因为帮自己殿后才被炮击沉船,长年累月相处下来,彼此间情同手足,眼见苏生受难,他心中怎能不痛?
可如今毕竟是两军交战的危急关头,方国珍也看出了眼前声势浩大的元兵绝非己方能够一口吃下,当即下令全军火速撤退,退后无忧岛。
却说苏生的船只被火炮击沉之后,他本人其实并未当场丧命,只是被到处翻飞的船板等杂物给拍飞到了海中。
苏生只觉两眼昏花,刚回过神发觉自己已经掉到海里,好在苏生随方国珍等人久居无忧岛,练出了一身水性,紧急关头连忙闭气潜游,攀爬到一艘无人的小舸上保住了性命。
待苏生与方国珍汇合之时,众人才发现他竟然幸免于难,都道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苏生闻言只是摇头苦笑,声称自己才明白那些火炮的威力,回去后定要传信给沈富使他命人制作一些来,否则还得在元兵手里吃亏。
方国珍等人点头:“可惜我们不能一举攻上岸去,这一次虽然诱杀了泰不华,可对河南的战局来说却起不到什么作用,真恨不得背生双翼飞到河南去帮文公子作战。”
苏生摸了摸下巴:“这次与元兵正面作战倒是启发了我,我们往日虽然屡战屡胜,可却终究难以跟元廷正面作战,要想从根源上击垮元兵,还得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方氏兄弟面面相觑:“苏先生,你将话说得明白些,我们都是粗人,听得真是云里雾里,也不知道您这是明白了什么……”
苏生闻言苦笑,耐心解释道:“咱们与其费劲心计击败元兵,倒不如想法子从内部上瓦解元廷,只要那些蠢到极致的官员没将心思放在战场上,我们攻上岸去的机会才会更大。”
方国珍点头称是:“无论是我们还是南北两方的红巾军都是靠凝聚地方上的民心起义,如果元廷应对及时有效,我们又怎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说到底还是元廷掌权的官员们贪腐惫懒成性,这才让我们有机可乘。”
方国瑛和方国珉这时也听懂了苏生的意思:“苏先生,那您可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吗?”
苏生一笑:“你们也看到了,领兵作战非我长处,我准备孤身去一趟大都,尝试着与那些元廷当朝大员打打交道,看看能不能从他们的内部引起一些祸乱,这样可比进攻台州对文公子的帮助更大。”
方国珍点头称善:“有沈兄弟的财力支持,想必买通些官员绝非难事,再加上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我想此计绝对可行!”
苏生点点头:“事不宜迟,我就不跟你们撤回无忧岛了,直接赶赴元廷大都。”
苏生得了方国珍的支持直奔台州路暂且不提,且说泰不华英勇就义的事情很快传出。
浙东沿岸的百姓闻听以后纷纷主动披孝哀悼,人们在他生前时常眺望远海的崖下为他立了一座孑然孤立的将军冢以作纪念,且附上其生前诗一首:“海气昏昏接蜃楼,飓风吹浪蹴天浮。旌旗昼卷蕉花落,弓剑朝悬瘴雨收。曾把乌号悲绝域,却乘赤拨上神州。男儿坠地四方志,须及生封万户侯。”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不斩来使
方国珍和苏生未能一举攻下台州,其战果自然影响不到千里以外的河南战局,脱脱在八月中旬终于做好准备向徐州发起了进攻。
进攻第一日,脱脱便毫不留情地派出了各种各样的攻城器械,投石机、床弩、云梯、青铜火炮等一应俱全,远不是当初巩卜班进攻汝宁时可以比拟。
徐州守军虽然临战厮杀经验不多,但好在万众一心,留下的都是誓死抵挡元兵之人,饶是元兵火炮威力十足,也未能将他们震慑住。
文瑄和沐冲不擅于在城头指挥作战,便将正面的防务交给韩凌玥和芝麻李统帅,他们二人则不时带着城中仅有的骑兵伺机发起几波突袭。
元兵没想到城中的红巾军如此顽强,没被震慑住不说,竟然还敢发起反击,脱脱大怒之下又调兵封锁住其他三面城门,彻底将徐州围了个水泄不通。
按照常理,进攻城池时一般只围三面,独留一面不围,因为这样在这样的持久战中可以使守城的士兵生出退意,借以降低守军一方的士气。
可脱脱却不按常理进攻,竟是想将徐州城中的红巾军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元兵的第一轮进攻足足持续了三个时辰,小半天的时间使徐州的北城门一带变得烟尘滚滚,城头城下满是尸体鲜血,大半面城墙都已经被鲜血漆成了红色。
红巾军由于占了守城的优势,伤亡人数倒不算太多,只有一千多人战死,元兵一方则足足在这面城墙上付出了几千条性命!
脱脱下令收兵以后立刻召开了一场军师会议,将营中千户以上的军官全都叫到了面前训斥一番,告诉他们若再打得这样丢脸自己就先将他们挨个斩首示众。
这些将官满腹委屈,却没有半个敢站出来反驳,有脱脱亲自督战,他们哪个敢不铆足了劲进攻?
可丞相也不想想,这是攻城战啊!城中就算是几万头牲畜,那这城墙也不是那么好越过去的。
汝中柏看出了这些将官的满肚子委屈,凑到脱脱身边压低声音道:“丞相,这样盲目进攻也不是办法,就算到时候攻下徐州只怕伤亡也会极为惨重,不如派个人进去劝降这群贼人,就算他们不能答应也可以扰乱他们的军心。”
脱脱点头应允,吩咐汝中柏派人借着停战的空档去说降守军。
汝中柏不敢大意,特派了身边一名能言善辩的同窗好友担当重任,又代脱脱写了一封劝降信交给他,叮嘱他务必完成重任。
劝降的使者欣然领命,带了两名护卫就骑着骏马到了徐州城下,可还没等他张嘴喊话,城头上的守军便乱箭齐发将使者连带两名护卫都给当场射杀。
这消息传回元兵大营后脱脱大怒,可汝中柏却劝他或许是这群红巾贼出身太低,不懂两军交战的礼节,可以再换个使者前去试试。
脱脱虽然不满,但最终也准许了他的意见,汝中柏这又挑选了一名年轻的将官担当使者。
这一次劝降的使者有了经验,在守军的射程以外便开始喊话,让城头上的人喊他们的头目出来说话。
韩凌玥、文瑄、沐冲、芝麻李都在城头上,怎会不知这些劝降使者的来意,第一次射杀劝降使者就是沐冲亲自动的手。
眼见元兵不死心,居然又派了人来,沐冲冷笑不已,立刻就要冲出城去将其擒杀。
文瑄拦住了他:“沐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要再伤他的性命。”
沐冲剑眉一吊:“留着这贼人干嘛?难不成我们还会低头乞降?”
文瑄苦笑道:“这是规矩,罢了,你若想要解气那就去取了他的双耳好了,留他一条狗命回去报信。”
沐冲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拎起宝枪就策马出城。
劝降的使者见有人开了城门出来,还以为是迎接自己的,正打算拱手见礼,便见沐冲分枪便刺,只两个回合就将使者身边的两个护卫给挑落马下,引得城上观望的红巾军纷纷叫好。
劝降使者惊怒无比,斥责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怎么如此不守规矩!”
长相俊美的沐冲这时却适时地骂了一句粗话:“去你娘的规矩!”
说罢枪头一转,横过枪杆抡向使者,使者哪有招架之力,被沐冲一下就给拍落下马,身穿的华服立刻沾满了地上的血液和泥土,整个人狼狈不已。
沐冲冷笑了一声后跳下战马,用怀中取出一把匕首,走过去薅住他的头发将其脑袋给扥了起来,寒光一闪就取了他一只耳朵。
来劝降的使者立刻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蜷缩在地上疼得浑身发抖。
沐冲蹲下身子将匕首的鲜血在他的华服上蹭了蹭,寒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算盘,元兵向来有屠城的规矩,我爹就是如此死在了你们手里,想让我们打开城门任你们宰割?做梦去吧!沐小爷就算是死也绝不向你们这些元贼低头!你的命好,我今天只要你一只耳朵,回去告诉你们那个什么狗屁丞相,我们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没必要耍这些愚蠢到家的把戏,带你的耳朵给我滚!”
沐冲说罢提枪上马,翻身回城,使者不敢久留,爬起身来慌不择路地逃了回去。
沐冲的举动虽显冲动,但却得到了城中守军的一片喝彩声,红巾军士气大振,而元兵一方见到劝降的使者被这样对待以后也都愤怒无比。
汝中柏羞愧退下不敢再发一眼,脱脱则当场下达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攻下徐州!城破之后,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攻城之前先劝降,不投降者会被屠城,投降者一样有几率被屠城,这是成吉思汗时期以来蒙古军队就保留的做法,为的就是让他们所有的敌人都都对陷入深深的恐惧。
一众蒙古、色目将官当场齐声应喝,纷纷立下军令状,然后起身回去整顿人马,准备发起第二轮的进攻。
第三百九十二章 李二心愿
这一次进攻已是到了傍晚时分,元兵趁着八月份的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发起了更猛烈的进攻。
元兵所有的将官都对手下人下了死命令,元兵一度已经顺着云梯爬上了城头,却都被百折不挠的红巾军给打退下去,整个徐州城北已经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沐冲跟文瑄始终坚持在一线作战,芝麻李更是一刻不敢歇息,韩凌玥则在城内带着老弱妇孺继续搬运石块,赶制箭矢。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元兵连续两次发起的猛攻都以失败收场,直到天彻底黑下去才黯然退兵,只一日时间伤亡竟然已有七千多人。
有将领劝说脱脱修整两日再战,却被大发雷霆的脱脱以扰乱军心为名下令处斩。
“你们是人,城里的红巾贼也是人,你们累,他们就不累吗?我们大元朝廷有的是兵马,传我帅令,今夜分派三支精兵继续攻城,就是熬也要将这个徐州城给我熬下来!”
有被处斩的例子在前,无人敢再出言相劝,只能照令继续在夜偷袭徐州。
不得不说,脱脱的命令虽然为元兵带来了极大的伤亡,但仅仅这一天时间就已经让城中的红巾军分外疲惫,就连沐冲都一边擦汗一边抱怨:“跟元贼打了这么多次交道,这真是最难对付的一次。”
文瑄瘫坐在城头的墙垛旁微笑着问:“沐兄,你可想过我们会输吗?”
沐冲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不是早就说过徐州守不住么?你的话我从来都是信的,所以早就做好了打败仗的准备。”
文瑄向两旁扫视了一圈,指了指满地的血痕:“可这一次败了的话很有可能会死啊……”
沐冲突然大笑了起来:“没想到我们的瑄公子怕死。”
他乐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了几滴。
文瑄就微笑着看着他,待他笑完了擦眼泪时缓缓地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并不怕,我只是怕我会永远失去你们。”
沐冲闻言停住了笑声,叹气道:“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以你的本事就算到时候徐州失守了也足以逃出去吧?”
文瑄转过身看着城外旌旗滚滚的景象道:“可我没有把握将你和韩姑娘也救出去。”
沐冲瞪着他道:“从来都是我们沐家的人保护你们文家的人,到你这里怎么就又变了?”
二人正说着话,芝麻李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二位堂主,能否随李某走一趟?”
文瑄和沐冲对视一眼,不知芝麻李要带他们去哪,但还是点头答应跟在了他的后面。
芝麻李带二人从城头走下,然后轻车熟路地在巷道中找到了一处民宅。
这民宅内住着个年轻哑巴,见到芝麻李进来便乐呵呵地迎了上来,向三人行礼,引着他们进屋。
沐冲问道:“李千户,看您的样子似乎是对这里非常熟悉?”
芝麻李点头:“二位有所不知,这里曾是韩堂主在徐州的落脚处,我与他有不少个日夜都在此议事,后来为了躲避元兵的搜查,我才将手下的人都带到了萧县去,所以此地就被闲置下来,这人是我收留的义子,便助我看管此处。”
芝麻李解释完,哑巴义子就已经端上了一壶热水给众人沏茶。
文瑄谢过之后看向芝麻李:“您深夜放下军务引我们二人来此想必是有要紧事要说吧?怎么没将圣女也一同请来?”
芝麻李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我虽与圣女相处时日不多,但也看得出她是个巾帼英雄,且与韩堂主的为人秉性极为相像,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徐州被元贼攻下是迟早的事情,我李二生于此地自然便要死在此地,但我却不想让二位和圣女也遭此横祸。”
沐冲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人命关天,谁的性命都一样宝贵,要是真到了城破那一日,大家一同奋力突围便可。”
“突围?”芝麻李笑着摇了摇头:“若我们都逃了,那天下的英雄将怎么看我们明教?死在徐州的弟兄们又有谁去陪着上路呢?”
沐冲疑惑地道:“死也不是,逃也不是,你真要将我给弄糊涂了!”
芝麻李解释道:“我李二不过是个无名之辈,二位和圣女却不一样,只要明教还有你们的统领,那我们这些人才都不算白死。”
文瑄眯着眼道:“所以您的意思是……让我们带着圣女先撤出城去?现在想要撤离只怕为时已晚吧?”
芝麻李笑道:“这就是我带二位来此的目的了,二位请随我进来。”
芝麻李说罢站起身向内屋走,文瑄和沐冲也都跟上。
待芝麻李掀起义子的被褥,文瑄和沐冲才发现里面赫然是一处机关密道!
文瑄眯了眯眼,这里的布置与白鹿庄内韩山童的卧室布置如出一辙。
“看来这应该是韩堂主生前设计的逃生密道了。”
芝麻李点头:“不错,从这里下去便可以直通徐州城外,真到了城破的时候,还希望二位保护圣女从这里逃生。”
沐冲立刻追问:“那你呢?”
芝麻李洒脱一笑:“李某刚才说过了,我生长于此自当也该死于此,那些战死的兄弟还都在等着我一起上路呢!”
“就算如此,你又为何不直接带着圣女前来?”
芝麻李闻言望向文瑄:“想必文堂主更了解我们圣女的脾气秉性吧?她是绝对不会抛下城内弟兄们独自逃生的,所以我请二位到时候不管是绑还是捆,都要将圣女救出,否则若她出了什么闪失,李某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韩大哥。”
文瑄和沐冲这才明白芝麻李对韩家的忠心程度,点头应下之后又问他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托付。
芝麻李先摇头后开口:“李某生平心愿已了,但还请文堂主你答应李某一件事。”
文瑄点头:“李千户请讲。”
“韩堂主生前曾与我聊过圣女的事情,他声称自己为了明教亏欠圣女许多,只希望有朝一日她可以过上寻常女子的生活,所以在你们逃出徐州之后,请务必劝圣女从此隐去姓名避世。”
第三百九十二章 李二心愿
这一次进攻已是到了傍晚时分,元兵趁着八月份的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发起了更猛烈的进攻。
元兵所有的将官都对手下人下了死命令,元兵一度已经顺着云梯爬上了城头,却都被百折不挠的红巾军给打退下去,整个徐州城北已经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沐冲跟文瑄始终坚持在一线作战,芝麻李更是一刻不敢歇息,韩凌玥则在城内带着老弱妇孺继续搬运石块,赶制箭矢。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元兵连续两次发起的猛攻都以失败收场,直到天彻底黑下去才黯然退兵,只一日时间伤亡竟然已有七千多人。
有将领劝说脱脱修整两日再战,却被大发雷霆的脱脱以扰乱军心为名下令处斩。
“你们是人,城里的红巾贼也是人,你们累,他们就不累吗?我们大元朝廷有的是兵马,传我帅令,今夜分派三支精兵继续攻城,就是熬也要将这个徐州城给我熬下来!”
有被处斩的例子在前,无人敢再出言相劝,只能照令继续在夜偷袭徐州。
不得不说,脱脱的命令虽然为元兵带来了极大的伤亡,但仅仅这一天时间就已经让城中的红巾军分外疲惫,就连沐冲都一边擦汗一边抱怨:“跟元贼打了这么多次交道,这真是最难对付的一次。”
文瑄瘫坐在城头的墙垛旁微笑着问:“沐兄,你可想过我们会输吗?”
沐冲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不是早就说过徐州守不住么?你的话我从来都是信的,所以早就做好了打败仗的准备。”
文瑄向两旁扫视了一圈,指了指满地的血痕:“可这一次败了的话很有可能会死啊……”
沐冲突然大笑了起来:“没想到我们的瑄公子怕死。”
他乐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了几滴。
文瑄就微笑着看着他,待他笑完了擦眼泪时缓缓地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并不怕,我只是怕我会永远失去你们。”
沐冲闻言停住了笑声,叹气道:“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以你的本事就算到时候徐州失守了也足以逃出去吧?”
文瑄转过身看着城外旌旗滚滚的景象道:“可我没有把握将你和韩姑娘也救出去。”
沐冲瞪着他道:“从来都是我们沐家的人保护你们文家的人,到你这里怎么就又变了?”
二人正说着话,芝麻李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二位堂主,能否随李某走一趟?”
文瑄和沐冲对视一眼,不知芝麻李要带他们去哪,但还是点头答应跟在了他的后面。
芝麻李带二人从城头走下,然后轻车熟路地在巷道中找到了一处民宅。
这民宅内住着个年轻哑巴,见到芝麻李进来便乐呵呵地迎了上来,向三人行礼,引着他们进屋。
沐冲问道:“李千户,看您的样子似乎是对这里非常熟悉?”
芝麻李点头:“二位有所不知,这里曾是韩堂主在徐州的落脚处,我与他有不少个日夜都在此议事,后来为了躲避元兵的搜查,我才将手下的人都带到了萧县去,所以此地就被闲置下来,这人是我收留的义子,便助我看管此处。”
芝麻李解释完,哑巴义子就已经端上了一壶热水给众人沏茶。
文瑄谢过之后看向芝麻李:“您深夜放下军务引我们二人来此想必是有要紧事要说吧?怎么没将圣女也一同请来?”
芝麻李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我虽与圣女相处时日不多,但也看得出她是个巾帼英雄,且与韩堂主的为人秉性极为相像,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徐州被元贼攻下是迟早的事情,我李二生于此地自然便要死在此地,但我却不想让二位和圣女也遭此横祸。”
沐冲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人命关天,谁的性命都一样宝贵,要是真到了城破那一日,大家一同奋力突围便可。”
“突围?”芝麻李笑着摇了摇头:“若我们都逃了,那天下的英雄将怎么看我们明教?死在徐州的弟兄们又有谁去陪着上路呢?”
沐冲疑惑地道:“死也不是,逃也不是,你真要将我给弄糊涂了!”
芝麻李解释道:“我李二不过是个无名之辈,二位和圣女却不一样,只要明教还有你们的统领,那我们这些人才都不算白死。”
文瑄眯着眼道:“所以您的意思是……让我们带着圣女先撤出城去?现在想要撤离只怕为时已晚吧?”
芝麻李笑道:“这就是我带二位来此的目的了,二位请随我进来。”
芝麻李说罢站起身向内屋走,文瑄和沐冲也都跟上。
待芝麻李掀起义子的被褥,文瑄和沐冲才发现里面赫然是一处机关密道!
文瑄眯了眯眼,这里的布置与白鹿庄内韩山童的卧室布置如出一辙。
“看来这应该是韩堂主生前设计的逃生密道了。”
芝麻李点头:“不错,从这里下去便可以直通徐州城外,真到了城破的时候,还希望二位保护圣女从这里逃生。”
沐冲立刻追问:“那你呢?”
芝麻李洒脱一笑:“李某刚才说过了,我生长于此自当也该死于此,那些战死的兄弟还都在等着我一起上路呢!”
“就算如此,你又为何不直接带着圣女前来?”
芝麻李闻言望向文瑄:“想必文堂主更了解我们圣女的脾气秉性吧?她是绝对不会抛下城内弟兄们独自逃生的,所以我请二位到时候不管是绑还是捆,都要将圣女救出,否则若她出了什么闪失,李某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韩大哥。”
文瑄和沐冲这才明白芝麻李对韩家的忠心程度,点头应下之后又问他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托付。
芝麻李先摇头后开口:“李某生平心愿已了,但还请文堂主你答应李某一件事。”
文瑄点头:“李千户请讲。”
“韩堂主生前曾与我聊过圣女的事情,他声称自己为了明教亏欠圣女许多,只希望有朝一日她可以过上寻常女子的生活,所以在你们逃出徐州之后,请务必劝圣女从此隐去姓名避世。”
第三百九十三章 猛烈进攻
文瑄郑重地点头:“你放心,我也正有此意,此前也是出于无奈才只得想出这个计策,将韩姑娘扶到圣女的位置上去,此战过后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再让她的肩上承担这么重的担子。”
三人议定此事便匆忙离开,一路上芝麻李又详细将路线给二人讲了一遍。
三人刚回到城墙附近,便听到轰隆隆的声响,不用多问就知道这又是元兵在用火炮轰击城墙了。
文瑄建议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元贼毕竟人多,倘若他们如此进行车轮战,昼夜不停地发起进攻,我们不出两日便没有精力防守了。李千户,你已经劳累了一天,先去歇息几个时辰吧,夜里有我和沐兄看着。”
芝麻李也知道文瑄的话有道理,也不推辞,转身下去休息。
元兵说是三轮偷袭,倒不如说是三轮夜攻,这几次进攻的强度丝毫不逊于白天,危急时刻文瑄和沐冲都已经亲自冲上城头迎敌,不过最终还是成功守了下来。
一天一夜的进攻没有攻破徐州,脱脱也知道己方士兵没了士气,当机立断停止进攻,令全军休整两日,休整之后再次猛攻。
如此循环反复,元兵猛攻一日便休整两日,九天的时间内便猛攻了三次徐州,火炮轰击之下,北城门都被轰开了一个窟窿,城墙也塌陷了许多处。
元兵损失惨重姑且不提,且说城内的红巾军确实已经筋疲力竭,伤亡惨重之下已经无力守住徐州,情况危急之下连城中的老幼妇孺都加入了战斗。
第十日。
这一日烈日炎炎,脱脱从太不花手里又调来了一万步卒,他看出了徐州城已经摇摇欲坠,只要再压上这一万步卒,任凭城中的贼人再如何顽抗也都回力回天。
脱脱这一日也穿上了自己的虎纹金甲,亲自骑着骏马到前线督战,光是他身后跟随的官员和僚属就有近百名,声势极为浩大。
这一次元兵倾巢出动,密密麻麻的元兵包围住了徐州的四个城门出口,尤以主攻的北城前面兵力最多,士兵们在将官的吩咐下已经将所有的攻城器械准备就绪,只待脱脱一声令下,便要发动对徐州最致命的攻击!
城中的文瑄等人也已经聚集在了一处,每个人的脸上都分外凝重,他们知道以城中的兵力和物资已经很难守下元兵这一次的进攻。
城破之时,等待城中军民的将是元兵滔天的怒火和无止境的杀戮……
韩凌玥不愧为巾帼英雄,战前亲自登上城头拔剑鼓舞士气,做最后一次的战斗动员。
文瑄向沐冲使了个眼色,沐冲立刻会意,攥着乌金宝枪就跟在了韩凌玥的附近对其暗中保护。
韩凌玥做完了这一切,走下来到了文瑄面前,自责道:“抱歉,文公子,是我执意要你们随我返回徐州,结果却是要连累你们一起遭难了……若有来世,我……”
文瑄温和地笑着打断了她:“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有我在你身边,无人伤的了你半根毫毛,我还等着带你去无忧岛见我爹娘呢。”
韩凌玥鼻子一酸,实在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不过飞快地就扭过头擦拭干净,将全身心都放在了这一场防守战上。
芝麻李见状凑到了文瑄身边:“文堂主,通往那处密道的路线你可都记清楚了?”
文瑄郑重点头:“文某记住了,不过李千户……城破之时,你当真不随我们一起走吗?若文某没记错的话,您的爱女也在城中吧?”
芝麻李洒脱一笑:“韩家对我们有大恩,如今正是我们李家报恩的时候,小女虽然不是圣女这般的巾帼英雄,但也还算是知恩图报,我们父女二人死了也正好一同上路,事后只求文堂主为我们父女二人烧些纸钱便好了。”
为等文瑄追问,城外的元兵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只见密密麻麻的人影迅速地向北城墙冲来。
“放箭!将手边的箭矢都给我射出去!咱们杀一个赚一个!”芝麻李立刻下达了应对的指令,因为城下元兵实在太多,所以城头的弓箭手此时也不必操心准头,瞄都不用瞄,拉弓搭箭便射,所以一时间也造成了万箭齐发的壮观景象。
不多时,元兵的第一波人已经扛着云梯到了城墙边,他们喊着口号一同发力将云梯搭向城头。
云梯都是坚硬的粗木制成,刀刃难以砍断,又因太过沉重,很难推翻,所以大多数时候只能由守城士兵抬起大石块顺着梯子向下砸。
被砸中的元兵纵使带着头盔也无济于事,高处砸下的石头如同砸鸡蛋西瓜一样,将他们的脑袋开花,当场丧命。
侥幸拿着盾牌挡住石头的元兵便可以迅速地攀爬,但靠近了城垛又会有守军拿着长槊去捅,一不留神就被挑杀出去,落到城下摔成了肉饼。
既勇敢又幸运的元兵才能顺着云梯避过重重阻碍登上城头,这时等待他们的便是城头守军的围攻,第一批登上来的人通常都会被绞杀当场,但他们也为后续作战的同伴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让更多的人可以来到城头之上。
城头守军的日子其实也并不好过,他们除了要对付这些不断攀爬云梯的元兵以外,还要不断弯弓搭箭与元兵派出的井阑车上的弓手对射。
除此之外,元兵的投石车、床弩、火炮更是一个胜过一个的大杀器。
投石车抛出的无一不是裹上火油的巨石,这东西砸到城墙角楼上多可以引起重大的破坏,更不用说砸到人的身上,但凡守军被这火石所伤,无一不是当场丧命。
元兵对于床弩的使用也非常聪明,他们知道这一杀器很难在攻城战中很难射杀敌军,便使用此物射向城墙,巨大的粗矢足以嵌入石体城墙之内,且颇为牢固,如此一来只要射出上百根粗矢嵌到城墙上,就可以由士兵将此物也当做向上攀爬的手段,起到出其不备的作用。
第三百九十四章 徐州失守
城头上的红巾军纵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既守住了攀爬云梯的元兵,也躲过了井阑车上射出的箭矢,还避过了骇人的火石,但他们也万难凭人力闪避城外架起的十二门火炮。
铁火炮是中国宋元时期军队装备的铁壳爆炸性火器,俗称震天雷。
用于攻守城防的震天雷便是大号的铁制火炮,这种火炮一经点燃发射,其声大如霹雳,其势壮逾洪钟,打出的炮弹火药命中后会爆裂成无数铁皮碎片,产生的轰击力极为震撼,当真如同天雷滚滚一般。
这十二门火炮不停地发射,每一枚炮弹只要准确地打在了城头,那这一片的守军便都要产生不同程度的伤亡,距离爆炸点近的当场头脸血肉模糊,身子断为两截;远一些的则有可能被爆炸蹦出的铁片和碎石刮伤,浑身鲜血淋漓。
除了城头上舍生忘死的搏杀以外,城门处的攻防更是惨绝人寰,称红巾军用血肉生生地堆砌起了第二道城门都不为过。
元兵对于木制城门的攻击主要利用了冲车的威力,十几人推行的临冲产生的撞击力非比寻常,每一次与木制城门的碰撞都会轰隆作响,引得城门背后的守军一阵心悸。
芝麻李看出了木制城门经不住这样的撞击,干脆时不时地令手下主动打开城门,然后派骁勇善战的士兵出去肉搏杀敌。
此举虽能延缓住城门被攻破的时间,取胜后破坏地方的冲车,可带来的伤亡程度却是成倍增长,奈何元兵带来的攻城器械多不胜数,被红巾军火烧破坏了一辆冲车,没过多久就又推来一辆。
战况焦灼的关头,脱脱不肯罢休,他拔出宝剑号令麾下将官对其他三面城墙也同时发起进攻,充分地利用好己方攻城器械和兵力的优势乘胜追击。
不得不说脱脱的命令非常正确,若是单攻北城,有文瑄等人合力阻挡还可以勉强应对,但是若四面齐攻,那不说守城兵力不够,便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指挥将领也根本不够用。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后,北面虽然还在苦苦支撑着,但是西面告急,紧接着又是东面城门被破,元兵居然一股脑杀了进来!
芝麻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文瑄:“文堂主,徐州守不住了,你们快带着圣女先走,我带弟兄们拖住这些贼人。”
文瑄也知道情况危急,道了句李千户保重之后便冲向韩凌玥和沐冲的一头。
韩凌玥已经顾不得圣女仪容,亲自掌剑杀敌,时不时还丢出几枚暗器杀伤元兵。
元兵看出了这个面系薄纱的可能是明教的妖女,便都一齐杀向韩凌玥,好在有沐冲保护,沐家枪挥舞开来正是群战的杀器,沐冲真是杀神现世一般,不出片刻铁枪便已收下二十多条元兵的性命。
可是城门已破,杀起来的元兵越来越多,韩凌玥和沐冲也已经是苦苦支撑,沐冲正犹豫着要不要带韩凌玥退出战场,文瑄已经狂奔了过来。
“沐兄,玥儿,随我来!”
沐冲见到文瑄心里就有底了,当即猛烈地摆动几下长枪挡开身前的元兵为韩凌玥开路:“韩姑娘,快走!”
韩凌玥一点头,立刻快步跟在文瑄身后。
文瑄和沐冲一前一后保护着韩凌玥冲出包围,直奔那处明教隐秘的据点而去。
摆脱了元兵的追击之后韩凌玥蹙眉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来不及解释了,到了地方再说。”
文瑄话音刚落,韩凌玥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不能跟你们走,明教的圣女若是临战脱逃,传扬出去岂不是……”
“韩姑娘,得罪了!”沐冲突然扬起手一掌拍昏了韩凌玥,将她送到文瑄怀中。
文瑄一阵无语,自己分明嘱咐了沐冲在说服不了韩凌玥的时候再动手,他却不由分说便击昏了自己的心上人,但情况危急也顾不得许多,只得拦腰抱起韩凌玥向那处民宅跑去。
三人刚跑到了院门前,芝麻李的哑巴义子就将门打开,看样子是在专门等待他们的到来。
芝麻李的义子探出身看了看,见没有元兵跟在后面便立刻将门闩好,然后进屋开启机关。
机关开启,沐冲先行跳下去探路,文瑄正要将韩凌玥放下去的时候,却被芝麻里的义子给拉住,冲他比划了半天,文瑄才会意,原来他是要自己将韩凌玥面上系着的薄纱取下给他。
文瑄一时也没有领会他要做什么,碍于情况紧急便照做,将韩凌玥的面纱解下给他,然后才跳下密道。
待他们都下去了,芝麻里的义子又递上一个包裹,看样子是一些盘缠和食物,文瑄施礼谢过之后,机关便应声关上。
三人沿着密道一路前行暂且不提,且说哑巴义子关上机关之后,冲另一屋内哇呀呀喊了几声,里面很快就走出来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孩。
哑巴义子将手中的面纱递过,这女孩便飞快地系到了脸上,然后问道:“兄长,你瞧我像那个圣女姐姐吗?待会元兵来了会不会认出我是个假的?”
从话语中可以听出,这女孩便是芝麻李的亲生女儿,他此刻身上的打扮正是一袭黑袍,再加上这个面纱,从外表看上去与韩凌玥根本无二!
若是文瑄此刻在场,必定会恍然大悟,芝麻李口中的父女二人一齐报恩是何意。
芝麻李身为韩山童心腹,最看重的就是明教的尊严,他虽然力求文瑄带走韩凌玥,但又担心圣女不战而逃的消息为人诟病,于是便想到了这样的计策,让其爱女扮做圣女的样子示人,如此一来,明教的圣女便光明正大地战死在了徐州,韩山童的妹妹也得以逃出生天。
何谓忠义?此为忠义。
徐州东城门失守以后,其他几门也逐一告破,元兵兴奋地嚎叫着冲入城中,红巾军只得在芝麻李的指挥下到巷道中阻挡元兵,奈何元兵士气高涨,己方筋疲力竭,只能往城中央退去。
第三百九十五章 屠城之举
脱脱见到麾下士兵杀入城中,也终于送了口气,但旋即眼中又露出了一抹凶色:“吩咐下去,斩草要除根!城中反贼一个不留!”
元兵早就憋了满肚子的怒火,经脱脱一声令下,一窝蜂都冲入城去,不管男女老少,是不是红巾军的士兵,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活脱脱成了一帮强盗土匪,烧杀掳掠之事无恶不作。
治河的功臣贾鲁也在脱脱左右,见到手下士兵如此行事便忍不住建言:“丞相,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徐州城虽有贼人作乱,可其中百姓却都是我们大元的子民,他们可都是无辜的啊!”
脱脱冷哼了一声:“贾尚书,你可知道这些贼人十之有九就是城中百姓组成?这些日子我们攻城时你也看到了,城中无论男女老少居然都帮助贼人守城,这也叫做无辜么?我看他们分明是挑衅朝廷的威严!若我就此放过他们,难保他们不会继续犯上作乱。”
“可是这……”
贾鲁还要再劝,却被脱脱冷语打断:“来人啊,贾尚书年岁已高,上阵多时怕是已经疲惫了,带他下去休息吧。”
贾鲁无奈,只得被士兵引着退下。
其他文武官员见状即使有心劝脱脱不要屠城,也都不敢出言,齐齐点头照做。
城中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被元兵施虐不说,芝麻李带着仅剩的人手边打边退,其撤退的目的地便是文瑄等人逃离的民宅。
苦战多时,芝麻李已经浑身是伤,手下的人手也都已经被元兵蚕食,现在站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也只剩下了几十人,好在芝麻李如愿赶到了民宅的附近。
芝麻李扶住矮墙将气息喘匀,然后突然扯着嗓子大喊:“保护圣女,万不能被元兵伤了圣女!保护圣女!保护圣女!”
芝麻李喊完就带人护住了民宅,精明的元兵听到芝麻李的喊声后立刻围了过来,将民宅围得水泄不通。
一名元兵将领站到了前面质问芝麻李:“识相的就将妖女交出来,本将可以给你留个全尸,否贼乱刀砍下,让你化作一团肉泥!”
正当这时,院门主动打开,芝麻李的义子拎着一柄朴刀走了出来,在他身后护着的正是扮做韩凌玥的芝麻李的女儿。
芝麻李的女儿此刻也已经鼓足了勇气,大声驳斥道:“无耻元贼,有本事就放马过来,本圣女可不怕你们!”
芝麻李闻言大笑,回头看了女儿一眼,大声赞道:“圣女好胆色!弟兄们今天就算战死也要拉上几个贼人上路!”
芝麻李说罢抽刀便向元兵将领劈了过去,吓得他汗毛倒竖,险些遭重。
元兵将领大怒:“给我上!将这些红巾贼都给我杀了!只将妖女留下性命!”
双方人手一拥而上,立刻开始了捉对厮杀,芝麻李手起刀落接连砍翻了两名元兵,可无奈元兵实在人数众多,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就被元兵拿长矛刺到了腿上。
这一矛将芝麻李的大腿捅了一个血窟窿,芝麻李疼得直骂娘,当即摔倒在地。
他的哑巴义子一见义父受伤,立刻冲了上来,可无奈身手不行,也被元兵用刀砍倒在地。
芝麻李的女儿见父兄都已难逃一死,自己急得眼泪直流,元兵却狞笑着向她扑了过来。
李氏自知落到元兵手里自己只会生不如死,于是从袖中拿出早就备好的匕首,把心一横就抹了脖子,当场自尽。
芝麻李见女儿自戕,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忍着腿上的伤痛爬到了一名元兵的脚前,一张嘴就咬了上去。
元兵疼得乱叫,忙用手中环刀去砍芝麻李,这一砍就是十几刀,将芝麻李的后背砍得血肉横飞。
芝麻李惨死当场,其义子也不甘苟活,爬起来又用手指戳瞎一名元兵的双眼后才被人用箭射杀。
随着芝麻李及其子女被杀,整个徐州城也宣布告破,残余在城中各处的红巾军和百姓无一逃脱元兵的毒手。
憋足了火气的元兵就这样屠杀了徐州城内的所有人命,整场屠杀持续了两个多时辰,肉眼可见之处尽是尸首,地上流淌着的血液几乎混成了一条水流。
脱脱本想带官员进城视察一番战果,可刚走到城门处看到满地横飞的残肢断臂和脑浆肚肠之后险些吐了出来,立刻拨马离开,只留下几名将领负责善后。
脱脱回营之后一众官员都凑上前来道喜,声称丞相完成了不世之功,此举必定千古留名,唯有贾鲁脸色难看,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脱脱眼角扫到了贾鲁,这才意识到他是汉人的身份,难怪自己下令屠城会引得他的不满。
脱脱想到此处,对本来颇为欣赏的贾鲁起了反感之心,心思一转便想到了对策,派人将贾鲁喊到了近前。
“朝中政务繁多,本相破了徐州之后就要班师回朝了,可听说濠州一带最近也是反贼横行,还得留下一名老将领兵我才放心,我看贾尚书你便是很好的人选,不知你可愿意为国效力?”
贾鲁身在官场多年,大风大浪见过无数次,脱脱一张嘴便知道自己已经被丞相所厌恶,自己如今年岁已高,如何能够适合领兵作战?可脱脱以为国效力作为请辞,自己又怎么敢拒绝呢?
贾鲁心中苦楚,但是只能无奈答应:“丞相之令,臣下怎敢违背?老臣带兵继续进攻濠州就是。”
脱脱遂叫来汝中柏当着贾鲁的面道:“那个董抟霄在江南表现得不错,就提拔他做江浙行省的参知政事继续讨贼吧,濠州的贼人就都交给贾尚书来对付。”
贾鲁一阵心寒,没想到这位年轻有为的贤相竟然对汉臣如此排斥,饶是自己一生为国尽忠,居然到头来还要被他排挤。
脱脱又将贾鲁提拔为中书左丞,叫来手下将领与他交接了兵权,然后才满意地露出笑容。
面色难看的贾鲁心中难过,以身体欠佳为由提前离场,不愿再多看群臣恭维奉承脱脱的样子。
第三百九十六章 加封太师
徐州被破,天下震惊。
南北红巾军这才从轻视元兵的态度上转变回来,严肃地思考自己面对的对手。
天完政权下的南方红巾军自从彭莹玉师徒三人战死杭州以后,其扩张的意图就被立刻抑制下来,江浙行省新上任的大员以及升为参知政事的董抟霄一路反攻,收复了许多失地。
两琐红军一面,王权被俘杀以后,孟海马和张椿便采用了游击的策略来对付答失八都鲁和咬住。
他们二人率大军攻打哪里,孟海马就将哪里拱手相送,调转枪头去偷袭其他地方。
答失八都鲁不肯放弃,一面让各地官员积极布防,一面亲率大军追击孟海马,双方鏖战起来一时也没有个结果。
日子最难过的当属北方红巾军了,脱脱攻下徐州之后,将抓到的圣女尸首倒挂在城头示众,此举令北方红巾军哀痛难忍的同时也极大程度地打击了他们的士气。
好在刘福通如今多了盛文郁这个帮手,有他帮忙应付杜遵道这个后顾之忧,刘福通也终于领兵打了几场小胜仗,令太不花不敢贸然来犯。
除此之外,徐州被破,所有关心文瑄的人都替他捏了把汗,如今大家都知道徐州城破之日元兵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说城中是鸡犬不留也不为过。
刘福通和杜遵道都分别派人去徐州查看了一番,的确见到了圣女打扮的一个女子被吊在城头示众,但他们毕竟没见过韩凌玥的真实面目,所以对韩凌玥之死也是将信将疑,对文瑄和沐冲的下落更是毫不知情。
没了文瑄和韩凌玥帮助他们各地红巾军进行联络,三方人马都开始各自为战,只能由攻转守等待新的机会。
脱脱回京之前亲自召见了李察罕和李思齐二人,对于出身色目贵族的李察罕,脱脱很是喜欢,声称他这样的人才务必要为国效力。
李察罕一心渴望建功立业,被负有盛名的当朝丞相如此夸赞自是满心怀喜,只等脱脱还朝为他请下一道圣旨便可重新成为元廷的官员。
对于李思齐,脱脱得知他是汉人之后便未过多评论,仅仅是在表面上嘉奖了几句而已,也没说要为他请功封官。
有二人这种招募私兵联合朝廷官兵作战的成功例子之后,脱脱当即下令红巾贼作乱之处的官员都可使用此等办法,联合当地田主、富商进行作战,有功劳者便可获得朝廷的封赏。
此令一出,在未来的半年时间内,南北两地的红巾军都苦不堪言,遭到了地主阶级的疯狂武力镇压,但脱脱也没想到这道命令一出为日后的元廷产生了多少的麻烦。
脱脱返京之日,大都也迎来了空前的盛况。
至正帝亲自带着百官迎接,这样的殊荣饶是脱脱也万分惶恐。
君臣大礼行过以后,哈麻走上前朗读一份御旨,称脱脱平定徐州贼寇有功,加封其为当朝太师,并在徐州为脱脱建立一座生词,祠旁立一座《徐州平寇碑》以颂扬他的功绩。
脱脱感激得涕泪横流,对至正帝一拜再拜,最后直到皇帝亲手相搀,脱脱才敢起身。
对脱脱进行封赏之后,至正帝就摆驾回宫,放脱脱回府中休息几日。
脱脱得了封赏之后整座丞相府都如同过节一般,脱脱也得以将自己的心腹僚属叫到面前封赏。
这其中功劳最大的莫过于举荐太不花的汝中柏,当即将其由左司郎中提拔为参议中书省事的官职,总理丞相府的一切事务。
众人得了封赏正乐的合不拢嘴,有管事进来通禀,说是中书右丞哈麻大人来访。
脱脱心中也十分感谢这位老朋友,自己能够顺利出师取胜,自然少不了他在宫中策应。
脱脱为了表示对哈麻的重视,特意派汝中柏代自己前去迎接。
脱脱本是好意,但殊不知哈麻和汝中柏在私下里有些不睦,汝中柏自不会明言此事,所以躬身领命而去。
哈麻与脱脱可谓是患难之交,哈麻自身也因此始终将自己视为脱脱一党最重要的心腹,可无奈几次向脱脱献策都没被采纳,反倒是一个打杂的幕僚汝中柏成了脱脱面前的红人,哈麻因此对汝中柏颇为不喜。
汝中柏自然感受得到哈麻的轻视之心,无奈自己身份卑微,纵使受了他一些刁难也都只能咽到肚子里去,只好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期待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
今日汝中柏刚受了封赏,正是浑身飘然之时,于是就起了报复之心,领了脱脱的命令下去迎接后,不但没有快步迎接,反而是三步变作两步,两步改为一步,慢吞吞地向府外散步。
引路的管事看出来了汝中柏的心思也就不敢催促,只好也放慢步子跟在他的后面。
汝中柏走了一半的路程,忽见到有侍女在园中浇花,心思一转便将那撒水的舀子给要了过来,自己舀了些水递给管事:“向我身上泼来!”
管事吓了一跳,哪敢照做,却被汝中柏给扇了一个耳光:“让你泼你就泼,否则我将你赶出府去!没听到丞相已经命我总理府中的一切事宜了么?”
管事这才接过水舀泼向了汝中柏的下衫,怎知却又挨了汝中柏一个耳光:“我让你泼我!往头上泼!”
管事满肚子委屈,捂着脸照做,这一次是泼得汝中柏如同落汤鸡一般。
汝中柏这才满意地笑了:“记住,待会见了哈麻就说我这是被浇花的侍女不小心泼的,听见了么?”
管事小鸡啄米式地点头:“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照做。”
二人这才继续缓慢前行,本来半盏茶的功夫竟然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哈麻身为皇帝和脱脱二人的心腹,平日走到哪里都是趾高气扬,只有官员亲自迎接的份,每次到了丞相府不说都有脱脱亲自相迎,也都是有府内总管或者幕僚亲自迎接。
莫非是府内事情太多?丞相忙分了神?哈麻正如此想着,就听见汝中柏提起声音喊道:“右丞大人恕罪,卑职来慢了些!”
第三百九十七章 挑拨离间
哈麻本就心中有些不满,此刻听到汝中柏的声音之后便起了一些火气,待见到他那副落汤鸡的样子心中的怒火就立刻窜了起来。
哈麻绷着脸道:“丞相就算公务繁忙,也不至于派你这个打杂的家伙前来迎接,莫不是获封太师后已经瞧不起我哈麻了?”
汝中柏使得正是激将法,见哈麻生气他反而笑了出来:“大人何出此言?如今我是丞相亲自提拔的参议中书,怎么到了大人口中就成了打杂的小人了?丞相在里面的确脱不开身,这才吩咐卑职前来迎接,没想到大人您却是来丞相府门前发火的,真是好生可笑!”
哈麻上下打量了汝中柏两眼,见他这副模样气得嘴角发抖,指着他道:“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就你这个样子也配当朝廷命官?我看丞相他真是瞎了眼了,才会听信你这种小人的谗言!”
汝中柏面色一变:“大人,这可是丞相府,容不得你撒野!倘若再对我们丞相出言不逊,休怪卑职不客气了!”
哈麻气急反笑,冷笑几声道:“好!我看这丞相府以后不来也罢,省得眼里只看到些臭虫!”
哈麻说罢挥袖而去,连带来的贺礼也都没有留下。
汝中柏见状却露出了笑意,扬眉看着身边的管事道:“方才哈麻口出诳语,辱骂我们丞相的话你们可都听见了?”
这管事不久前刚挨了他两个巴掌,哪还敢装糊涂,立刻点头称是,眼睛一转便道:“哈麻他态度傲慢,因丞相没有亲自迎接便来折怪大人您,还在我们府前出言不逊!”
汝中柏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伸出手一指自己:“那我的这副模样是怎么弄的?”
管事毫不犹豫地道:“是院中浇花的侍女不小心泼的!”
“啪!”
汝中柏扬起手掌又是一个嘴巴。
“这……不是大人您教我这么回答的么?”管事都要哭了,自己自问一向机灵,今日却接连挨了三个耳光。
汝中柏冷哼一声:“蠢东西,我刚才说的是如果哈麻问起你这么回答,我现在问得是待会丞相问起你该怎么回答!”
管事捂着脸眼泪都要流了出来:“小人愚笨,大人您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以后这丞相府里我只听您一个人的,您让我往东小的就绝不会往西!”
“算你识相!”
汝中柏这才稍显满意,提示他道:“这哈麻在我们府前出言不逊,我为丞相辩解,这才与他发生口角,哪知他竟然抢过下人拎着的水桶来泼我,将丞相府门前弄的一片大乱!听懂了吗?”
管事忙不迭地点头:“您放心,小的都听懂了,总之就是这个哈麻不是东西!”
管事的卑微态度让汝中柏露出了笑容:“府中的总管年岁高了,这些日子正准备回老乡安度晚年,你小子只要放机灵些,到时候这位置或许就是你的!”
管事闻言立刻跪倒:“大人放心,您就是我的再世父母,从今往后小的就跟着您做事!”
汝中柏气走哈麻只是计策的第一步,然后就带着管事重新赶回府内回复脱脱。
脱脱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正派人沏了壶好茶准备与哈麻叙旧,等了半天也不见汝中柏和哈麻进来便有些急了,刚想叫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就见一只蓬头垢面的落汤鸡低头走了进来。
脱脱打眼观瞧,这不是自己派出去迎接哈麻的汝中柏么?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便立刻询问是怎么回事。
汝中柏又装可怜,又装无辜,满嘴只说哈麻如何猖狂,仗着自己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就不将丞相府放在眼里,更是添油加醋将哈麻的气话反复说了几遍。
汝中柏对脱脱极为了解,所以这些编造的话里就专挑脱脱的逆鳞去说,不出三五句话就把脱脱气得不轻,一甩手将桌案上的茶盏茶壶都给扫落在地。
“那你这副样子又是怎么弄的!”
汝中柏故意装出吞吞吐吐的样子,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了下山拎着的水桶。
“胡说!你这从头到脚湿成一片,怎会是撞到水桶所致?”
脱脱说罢就看向了那名管事,伸手指着他道:“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倘若有半句谎话,本相割了你的舌头!”
管事心中害怕脱脱,但更怕打了自己三个耳光的汝中柏,再一想到自己可能胜任大总管之位,便鼓足了勇气扯谎:“回丞相大人,这……这是哈麻大人泼的……”
“什么?他居然敢如此放肆!来人啊!给本相备轿,我要当面去问问哈麻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脱脱勃然大怒,打狗还要看主人,谁不知道汝中柏是他的心腹。
汝中柏闻言跪倒:“丞相息怒,哈麻大人今日或许是心情不好,才如此刁难卑职,卑职受些委屈算不得什么,不能因此让您断了宫中的这条臂膀啊!哈麻大人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倘若您跟他撕破了脸面,您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脱脱脸色一变再变,最后还是铁青着脸坐回到了椅子上:“难为你如此为我考虑,圣上确实对他颇为倚重,我也不好将其治罪,但今日的事情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待明日上朝我再找他算账!”
汝中柏心中暗笑,心想这次看哈麻你得罪了丞相以后日子还会不会那样好过!
第二日早朝,皇帝重新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脱脱嘉奖了一番,又按照脱脱的建议提拔了一批有功之臣。
哈麻站在文官之列,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昨日在丞相府前大骂汝中柏的行为有些过火,正想着待会如何向脱脱赔罪。
哈麻正分神想着,突然听到上奏政务的脱脱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当即就是一惊,再一细听脱脱奏禀之事,哈麻的心立刻就凉了半截。
原来脱脱竟是带着百官和至正帝之面提拔汝中柏这个左司郎中成了参议中书省事这样的重要官员,而将自己调任成了宣政院使,且位列仅在第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