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神选之人
女孩坠入了深渊,惨叫声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被自己亲手推了下去,蔡宝权并不觉得心痛,反而由衷感觉到了心灵层面的平静,并在平静中,获得了力量。
“她去陪奶奶了。”蔡宝权喃喃着。
回头看了一眼蜿蜒爬行而来的诡物,蔡宝权又向陷坑俯视而去,他神经质的呢喃着:“你们不用冲我发脾气,我明白你的想法,你想让我带莹莹逃走,可我又能逃到哪去,没用的,从我进来这里开始我就该明白的,我们谁都逃不掉。”
“但是……”
蔡宝权转身迎着追来的诡物走去,他目光空洞,眼神涣散,仿佛意志已被击垮,然而他的行动却没有任何犹豫和拖泥带水,当他即将走到诡物的缠绕范围之前时,他就如心有所感那般,提前一个闪身躲开了诡物的戳刺,贴脸戏弄了这诡物之后,蔡宝权猛然一个转身,直朝陷坑发起冲刺。
杀机近在咫尺。
他与诡物平行冲刺。
仅仅十米的助跑距离,这是蔡宝权仅能争取到的机会,他决然冲向四米多宽的陷坑,只见他于边缘处纵身一跃,整个人就如飞起来了一样从陷坑上方滑翔而过。
随着蔡宝权落地后一个翻滚。
他完美跨越了陷坑。
四米宽度,如果是运动会上沙坑跳远,四米的距离对运动员来说并不算难事,可当一个普通人面对楼顶天台之间的四米宽度,只要往下看一眼,怕是还没起跳就会腿软,蔡宝权不仅成功跳了过去,还显得游刃有余。
抛弃了某些东西之后。
普通人的心理障碍已经没法阻挡他继续前进。
头发与断肢组成的诡物并没有追上来,当那些头发蠕动着爬到陷坑边缘后,便不再追捕蔡宝权,而是顺势滑进了陷坑内,加入了修补小屋地板的工作中去,比起追杀蔡宝权,修复小屋的优先级明显高于前者。
蔡宝权不知道这个陷坑是如何出现的。
但他开始意识到,其实他完全可以利用这种陷坑,来摆脱诡物的追杀。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妹妹被推入的陷坑,蔡宝权转身离去。
“沙……沙……”
有某种诡异的摩擦声在蔡宝权耳边回荡。
他站住脚步,仔细倾听了片刻。
一个个痛苦的灵魂似乎就被囚禁在脚下的地板之内,囚禁于小屋中,他聆听到的摩擦与呜咽,像极了死者的咒怨,这座小屋逐渐开始向他展露出真实的一面。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蔡宝权下意识的循着声音找去。
声音越来越近,他通过十字路口的转角左拐,直走之后又是一个十字路口,他再一次左拐,随着蔡宝权的前进,他可以听到声音已经很近了,那缓慢低沉的脚步声,就像是人的心跳,吸引着他接近过来。
左拐,左拐,再一次左拐。
每一次左拐之后都像是进入了更深层漩涡,走廊的直线距离越来越短,仿佛预示着恐怖逐渐逼近,终于,在他经过第十三次转弯之后,左拐来到了一条没有转角的小路上。
一扇门在路的终点。
声音就是从这扇门后传来的。
要不要去看看?蔡宝权只是略微考虑了片刻,便抬脚朝着小门走了过去。
狭窄的通道仿佛整个向他挤压而来,压迫,窒息,墙壁与地板内的头发蠕动着钻出了缝隙,它们没有伤害蔡宝权,而是跟水草一样在空气中左右摇摆着,就像一个个手拉手的孩童在欢迎蔡宝权的到来。
来到木门跟前。
蔡宝权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咚……咚……”
沉闷的脚步声有节奏性的从门后传来,蔡宝权不知道这扇门后有什么东西在等他,但他能感觉到,门后的东西正在呼唤他。
身体难以抑制住吸引的冲动。
他的右手伸向了木门。
“哗——”
随着一阵阴冷的风从门缝吹出来,这阵风吹散了门缝周边的灰尘,逐渐显露出了这扇门本来的模样,蔡宝权分明看到,这扇门有着深红色涂漆的光泽,并且他亲眼看见,这扇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变成一种他十分眼熟的风格。
这种深红色涂漆的风格在乡下很常见。
蔡宝权推开了门。
微弱的光线迎面而来,对比小屋幽暗的环境,这不算多么明亮的光芒竟然有些刺眼,蔡宝权抬手挡在脸前,眨了眨眼睛,片刻的适应后他凝目向门内望去。
一间简陋但很温馨的砖瓦房。
乡下,在农村里,这种房子多的是,蔡宝权缓缓走入这间房内,踩着脚下生了青苔的砖石地面,环顾四周,当他看到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时,神色略显愕然。
回头望向来时的通道,门外的走廊依然是狭窄而黑暗,这扇门就像是两个世界的分割线,将恐怖与温馨一分为二,不止是阳光,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家的味道……是米饭的香味。
这里是……
蔡宝权茫然了片刻。
刚开始他还以为这是记忆中奶奶的祖屋,但从这间砖瓦房的格局和家具摆设来看,并不像是奶奶当年住的乡下房子,这里不是奶奶的老屋,而是别人的家。
这间屋子应该是主人家的卧室,面积不算小了,烧火的土炕就靠着窗口所在的墙壁,屋子里的地面全是用红砖铺砌出来的,墙边摆放的木头家具也不知用了多少年,掉色后都出现了包浆,正当蔡宝权观察屋内环境时,隔壁房门忽然进来一道身影。
一个四十多岁的乡野村妇。
她戴着墨蓝色的头巾,怀里抱着盛满了黄花菜干的簸箕,当她满头大汗的干完活准备回屋可口水歇息时,却猛然见到屋子里有个陌生的男人,不由愣在了原地。
“……你是?”村妇好奇的看着男人。
远离城市喧嚣的乡野农村,没有那么多寒暄客套,但乡野农村的人们并不迟钝单纯,正所谓村里道路滑,人心也复杂,乡下人有时候比城里人的想象力更为丰富,心思更复杂,村妇上下打量着蔡宝权,见他年轻又长得好看,衣着干净整洁,村妇当即就判断出蔡宝权不仅不是本地人,而且还是从大城市里过来的。
村妇沉思了片刻。
不知道她丰富的想象力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就开始变得热情了起来,放下簸箕就连忙迎了上去:“哎呀,小伙子,来,坐坐坐。”
“?”蔡宝权愣住了。
“你是第一次到我们乡下来吧?”村妇略显窘迫的不停在裙摆上擦着手,像是怕弄脏了蔡宝权的衣服,她一边招呼蔡宝权落座,一边笑着介绍起了家里长短:“你瞧,我不知道你们一起回来,什么都没准备。”
“……”蔡宝权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村妇转头看向门外,看向了那漆黑而又阴森恐怖的走廊:“团儿呢?她没一起回来吗?”
团儿?
村妇的口音比较重,蔡宝权勉强能听得懂这是巴蜀的方言,当他听到村妇口中的团儿,蔡宝权鬼使神差的,开口道:“你是说……王韵?”
“哎对,韵韵,你不晓得吧,团儿是她小名。”村妇眉开眼笑道。
这栋砖瓦房是王韵的老家。
这里是蔡宝权本来要前来的目的地,准备放手大干的地方,甚至于被他弄丢的背包里,还有一张张写好的大字报,以及王韵的果照和床照复印件。
眼前这个村妇就是王韵的母亲。
因缘际会,因果纠缠,罪孽与业力凝聚成了冥冥中不可抗的丝线,将蔡宝权与此地链接在了一起,他向村妇一口道出王韵的名字,不是猜测的结果,而是他早已心有预感,这里就是他的罪与罚之地。
按照既定的因果,推动时间前进,衍变出即将发生的未来。
蔡宝权见证了神迹。
如果不是因为突然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鬼地方,玩起了什么真人求生游戏,那么蔡宝权肯定已经坐着长途车赶到了王韵的老家,并把王韵全家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此时蔡宝权看着眼前的村妇,一时间有口难言,他被这衍变出来的未来震撼到了话都说不出来。
“团儿呢?她没跟你一起吗?”村妇冲着门外的走廊张望。
她似乎只能看到本时间线内所存在的事物,门外的阴森走廊,她看不到,蔡宝权顺着她的视线一起向门外看去,蔡宝权艰难的开口道:“她……还没回来吧?”
“哦。”村妇没做他想。
她顺势拉着蔡宝权来到土炕边坐下:“小伙子,你是哪儿的人呀。”
“我……青阳。”
“青阳?那可是个大城市嘞!”村妇兴致勃勃的打听道:“你跟我们团儿是咋认识的?”
蔡宝权张了张嘴:“我跟她认识是因为……”
因为表哥炫耀自己奴役的债奴,所以就把蔡宝权叫了过去,他与王韵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不堪入目的小旅馆内,但是话到了嘴边,蔡宝权看着村妇清澈而又期望的目光,他顺势说道:“是我表哥介绍的。”
“王韵想干点兼职,赚一些外快,正好我表哥的人脉比较多,就给她介绍了几个活,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我跟她就是在学校外面一起干活的地方认识的。”
爱好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村妇也不例外,即使是自己闺女的八卦她也很喜欢听,看着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说话好听,又有礼貌,村妇越看越是满意:“哎呀,差点忘了,你们大老远回来一趟,肯定还饿着肚子吧,你在屋里歇会儿,我去田里打点菜去。”
“不用客气了,阿姨。”蔡宝权连忙起身。
村妇开心的小跑了出去,从砖瓦房另一边的门跑进院子,提上菜篮急匆匆出了门,蔡宝权站在屋内的窗户前,看着村妇远去的背影,他开始沉思,他开始怀疑,他开始……后悔。
明明家里的钱已经足够生活了。
为什么表哥还要贪得无厌,给弱势群体放贷,变本加厉的欺压穷人?
如果没有表哥,如果没有蔡家这个本性恶劣的家族,没有他们仗势欺人和穷凶极恶,那么其他的家庭是否会因此而获得幸福?蔡宝权望着,望着,望着村妇离开的方向。
忽然,一声重物坠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蔡宝权转身望去。
一个神色憔悴的女人呆呆站在门口,正是从青阳市逃回来的王韵,当她走进熟悉的院子,当她走进熟悉的老屋,当她进屋后看到蔡宝权的瞬间,还没来得及获得安全感的内心,顿时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恐惧中。
她噗通一声瘫坐到了地上。
这个恶魔竟然真的从青阳市找到了这地方,王韵以为自己逃脱了蔡家的魔爪,侥幸逃出了青阳,万万没想到,恶魔竟然抢先一步来到了她的家中,就在这里等她。
王韵绝望了。
一个自尊心强并且脸面薄的女性,最害怕的就是他人异样的眼光,还有风言风语,所以王韵再难都没有跟家里诉过任何苦,一直都在瞒着家里,如果真让蔡家的人闹到老家这边,闹得全村尽人皆知,闹到母亲知道她的丑事,这对王韵完全是摧毁性的打击,简直会令她生不如死。
家,是王韵最后的底线。
趁着事情还没闹起来,趁着蔡宝权还没有行动,王韵挪动着瘫软的身体,转而面向蔡宝权跪了下来,她仰起头,满脸泪痕的乞求:“求你,求你……不要……”
“嘿嘿~”
一道爽朗的笑声从外面传来,去而复返的村妇提着满满一篮子新鲜的蔬菜,手里还挂着两条鱼,满载而归,屋子内的王韵和蔡宝权听到了动静,王韵的母亲回来了。
“求你……”王韵咬紧了嘴唇。
蔡宝权并没有说什么,他蹲下身把王韵从地上拉了起来。
看着黑眼圈浓重满脸泪痕的女人,蔡宝权掀起衣角,为王韵擦了擦脸,而这一幕刚好被进屋的村妇看到,村妇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嗯哼!”
王韵吓得赶紧从蔡宝权身边跳开。
“刚回家,大白天的就在屋里瞎整,真是……不知羞。”村妇难为情的调侃了王韵一句,放下菜篮子后,却见王韵发红的眼睛和憔悴的黑眼圈,她赶紧上前:“哟,团儿,你这是咋了。”
王韵的身体宛如石化一样僵硬不动。
一边是毫不知情的母亲,一边是蔡家追过来的恶魔,王韵来回看着两个人,不知该怎么办,就在这时,蔡宝权抢先一步开口道:“昨天,嗯,昨天坐长途车,路上太颠簸了,我们都是一晚上没睡成。”
王韵猛然扭头看向蔡宝权。
预想中恶魔的打击报复并没有出现,这个蔡家的魔鬼竟然帮她把话圆了过去,王韵难以置信,她不知道这个魔鬼想要什么,向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没等王韵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见蔡宝权一个转身,来到村妇面前:“阿姨,我来帮你吧。”
“啊?哦,不用不用,你坐着就行了,陪团儿说说话。”
“我来吧。”
蔡宝权缓慢却很坚定的从村妇谦让中拿过菜篮,在村妇的陪伴下,去了厨房,手脚麻利的准备起了午饭的食材,村妇本以为这个大城市的孩子没见过火房,没见过柴火灶台,令村妇意外的是,蔡宝权处理鱼和蔬菜不仅手到擒来,就连生火都没让村妇操过心,一看就是个上得厅堂下得火房的好胚子。
村妇满意极了。
趁着蔡宝权忙于生火做饭,村妇偷偷溜出来,回屋里跟王韵夸起了蔡宝权,在夸奖的同时还不忘埋怨闺女为啥这么久才带人回来。
“以前光听你说你交了个对象,这次你带回来我一看,嗯,小伙子人挺不错的。”村妇拉着王韵的手,心满意足道:“你今年大学毕业也都二十三四了,等你毕业,咱们商量个日子,给你俩把婚事一办,早早把家成了。”
王韵惊呆了:“啥??”
“别不把年龄当回事,你瞧村里其他家的闺女,十四五岁就把婚事定了下来,不到二十岁,娃都俩了,你再看你,都二十好几了婚还没结,再不结,就成老姑娘啦!”
“不,不是,妈你误会了……”
王韵还想争辩,却被母亲打断:“我明白的,咱这儿的彩礼一直都是这个价,十万零一,寓意万里挑一,我也知道这不是小钱,要是比别人家的少,会被乡里乡亲说闲话,我也是没有办法。”
“没关系。”
就在这时蔡宝权突然开口,当场就把母女两个吓了一跳,村妇本想着拉上女儿说的悄悄话被准女婿给听到了,臊了个大红脸,谁想蔡宝权一点都没有在意村妇背着他说了什么,只见他端着一盘烧好的菜来到卧室,放到桌上,他神色认真的看向村妇:“不管彩礼多少,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凑出来。”
“啊?”王韵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怎么好意思……”村妇难为情的搓着手指头。
蔡宝权来到村妇面前:“十万是吧?给我一个月时间。”
“不,我们家不要你的钱!”王韵挤开蔡宝权拦在了两人之间,她就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急忙对母亲劝道:“妈,他的钱一分不能要!他的钱,绝对,绝对不能碰!”
闺女的表现不像是为了帮男方省钱,而是由于其他原因,村妇一时为难起来:“这……”
“彩礼钱,我会尽快凑齐。”蔡宝权转身走出屋子,回到厨房继续开始忙活。
没多久,一桌子菜就被端上了桌子,就在蔡宝权忙活的期间,他并不知晓王韵和母亲说了些什么,只不过当他端着最后一盘菜回来时,看到两人正以一种可怕的眼神望着自己。
三人落座。
村妇先行开口。
“我原本是打算等团儿九月份拿到毕业证以后,给你俩安排年底办婚事,彩礼方面,都是自家人,好商量,我们家老头死的早,团儿又是个独苗,不管彩礼多少钱,最后还是会留给你们。”村妇直勾勾的目光看向蔡宝权:“你会好好对她吗?”
蔡宝权沉声道:“我会的。”
这句话仿佛带来了连锁反应,窗外的天色迅速阴沉了下去,屋内不再温馨暖和,空气中弥漫上了一层诡异的肃杀之气。
咯吱,咯吱。
摆放着菜肴的小木桌发出了扭曲声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生根发芽,连带着屋子里的其他木质家具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骗子。”王韵阴冷的声音传来:“你们骗了我还不够,还想骗我妈下水?”
蔡宝权看向王韵:“我没骗她。”
“你难道还真要娶我不成?哈哈哈哈,你说的这话,鬼都不信!”
“真娶。”
“……”
空气中诡异的阴冷气息凝滞了片刻,本来正在异化的房屋突然停止了,一条条黑色的丝线在王韵皮肤下层游走着,她阴冷的目光望着蔡宝权:“你以为,到了这时候,再说一些没有用的废话,就能化解开你我的仇怨?”
“话不是废话,如果说了没用,你不会特意向我强调出来。”蔡宝权坐在王韵对面平静的回应道:“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对你只有恨。”
没有同意,也没有直接拒绝,蔡宝权看着王韵阴森的眼神,忽然露出了笑容,与此同时,三人所在的屋内场景开始发生改变,光线与景象就像产生光折射一般,在闪烁不定之间,突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阴暗。
深红。
简陋的砖瓦房内贴上了一张张大字报,上面充斥着各种不堪的照片和内容,地板的石砖,墙面,土炕,屋顶包括方亮,大字报填满了整个房间,而刚刚还坐在旁边的村妇,随着光影一闪,她脖子套着麻绳吊在了房梁上。
她上吊了。
吊死在了这个贴满了大字报的房间内。
如果没有影魔插手,把蔡家的人带入这片荒地,那么按照原计划,蔡宝权会跑去王韵的老家把全村闹个鸡飞狗跳,让王韵的母亲在承受不住压力之后选择上吊自杀,这一幕疯狂的景象,正是原先要上演的未来。
王韵和蔡宝权二人面对面坐在木桌前。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为我的家庭带来的未来。”王韵森然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蔡宝权。
蔡宝权目不斜视的看着她:“但这不是我选择的未来,未来有很多条分支线。”说话间,蔡宝权从盘子里夹出一块鱼肉来,递到了王韵面前的碗里:“这也是一种未来,吃吧,尝尝我的手艺。”
三番四次脱离掌控,蔡宝权连续出乎了异化王韵的预料,完全打乱了她的节奏。
异化进度都被整的不连贯了。
忍无可忍,王韵猛然张嘴发出一声尖啸,密密麻麻的头发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滚——”
刺耳的尖啸声震得蔡宝权头晕眼花,随着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砖瓦房场景随之崩溃,当他再次恢复清醒,看到的是一段楼梯,此时他就坐在楼梯的台阶上,面前则是通往小屋下层的门扉。
“刚刚的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的未来?”
蔡宝权并没有立刻起身。
他双手十指交叉撑着下巴,凝目沉思了片刻。
通向下层的楼体,连接着上下两层的门扉,小屋地下又会隐藏着什么东西,蔡宝权能感觉到,的真相。
第三百四十章 直面圣地,凡人龙化
原来小屋地下还有一层。
一楼的地板破开后,暴露出的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空间,其中隐隐存在着不可名状的巨大核心,但当蔡宝权来到地下一层的入口时,他印象中对这座小屋的记忆,已然出现了错乱。
这玩意儿已经不能算作是房子了。
与其说它是房屋,不如说在某种诡秘力量的侵蚀下,小屋已被赋予了生命力,异化成了活着的怪物,地板与墙壁缝隙内流窜的头发与断肢,就是小屋意志的延伸,而在这条通往地下的楼梯道内,楼梯的尽头便是地窖。
至于这扇门后的地窖究竟是什么模样……
蔡宝权觉得,接下来不管他看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东西,都会变得理所当然。
左手搭在楼梯的扶手上,充满历史气息的腐朽木料带给了他冰凉的寒意,他扶着楼梯,一步一步走到楼梯最下层,来到了一扇钉着金属封条的木门前。
“我有预感,答案就在门的背后,可是……”
推开这扇门之前,蔡宝权做着最后的思想挣扎:“……可是我能承受住这份答案的重量吗?”
诡秘,超凡。
凌驾于物理规则和自然秩序的奥秘,似乎就在眼前,只需要推开门往里面看一眼,就能从奥秘中看到真理,如果是普通人遭遇非凡的恐怖,怕是要么吓到腿软,要么立刻逃离,然而蔡宝权却从软弱的人性中寻找到了狂热的求知欲。
他一把按住木门。
双手扒着金属封条,缓慢用力,蔡宝权坚定的向前推了出去。
随着地窖的封门开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逐渐呈现在蔡宝权的眼中,当他看到门后的光景,门后的世界向他吹来了一阵风,他的身体迅速染上了一层白霜,就连肢体皮肤也染上了一层惨白色。
就在蔡宝权注视门后世界的过程中。
他的肉身悄然发生了变化。
血液中,无以计数的蛋白开始与氧元素发生排异反应,鲜血,因血红蛋白与氧的结合而被染上红色,但当血红蛋白抛弃了氧元素,鲜红的血液就会彻底失去色彩,沉沦为深邃的漆黑。
蔡宝权的皮肤不再红润。
他也不再呼吸。
在他苍白的肤色下,一根根深黑色的血管纹路开始在皮肤表层显现,宛如一朵正在绽放的罪业之花,不知道蔡宝权看见了什么,他只是凝视着门后的世界,肉身就已被诡秘扭曲了生命结构,将他异化成了弃氧而生的怪物。
“啊……”
蔡宝权陶醉的长叹一声。
灵魂层面的深层满足令他无比沉醉于眼前的景色,光是目睹这一切,他就感受到了作为动物最深刻的幸福,这种幸福超越了生命,超越了进食需求,超越了繁衍**,超越了他的精神所需,达到了他所能渴望的一切,步入了渴求的终极。
令他此生再也不愿意开目光。
“叮!”
“系统提示:玩家003(蔡宝权)请注意,你正在直视【业女】的晋升之地,请立刻……@#……@ap;@%”
弹出的系统信息受到了未知干扰,文字乱码,影像闪烁,在这强烈的干扰中,管理者的权限彻底被覆盖了下去,此时已无人能阻止蔡宝权的异化。
一簇由头发编织而成的绳索套在了蔡宝权的脖颈上。
头发缠住蔡宝权的脖子,将他拽入门后的世界,吊着他升到了天上,与其他尸体并列悬吊在了漆黑的穹顶之下,化作了点缀黑夜的繁星。
身体随着吊颈的头发微微摇摆。
穹顶垂下的一束束头发,吊着一具具扭曲的尸身,蔡宝权看着身边多如繁星的尸体,如今他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成为了星群的其中一颗星辰。
头发本是死物。
但它却是灵魂的末梢。
所有的烦恼与情愁都可以埋藏在头发中,三千青丝,既是凡人与俗世纠缠的业,也是人心难以割舍的欲,从以前到现在,无数的人被埋葬在了这里,死去之人的头发,排列成了这由三千万亿青丝的天空,编织出了无边的业与怨。
业障鬼不是由人变成的鬼。
它就诞生在这里,生来便是业力之鬼。
从尸骨中孕育出身躯,从青丝中凝聚出灵魂,在蔡宝权一介凡人的视角中,他看到,千万亿青丝编织的天空下,有一颗类似于树木的巨大物体拔地而起,直通了天际,凡人肉眼光是看到这漆黑的巨大奇迹,视网膜就会刺痛出血,再看下去,只会永远失去双眼。
蔡宝权无法看清楚那巨大物体的真容。
他的眼角已渗下了黑色的血液。
聆听圣音的传颂,见证伟大,并且化身成为伟大的一部分,作为凡人,这是蔡宝权能享受到的终极满足,然而此地的圣音却告诉他:“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时候。
是了。
蔡宝权还有属于他的使命没有完成,现在还不是随伟大而去的时候。
神只【业女】虽然伟大,可他早已开始侍奉另一位神明,因为他已信仰了另一位神明的理念,并得到了神明赐予的力量——心之壁。
无物可破的心灵壁垒。
“咔——”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蔡宝权体内传出,在这诡秘寂静的世界中,他身体里的破碎声就如同新生儿的啼哭,片刻后,越来越多的裂纹布满了蔡宝权惨白的身体。
随着躯壳破碎。
一具血淋淋的肉块从蔡宝权的躯壳中掉落。
被诡秘夺走生机的躯壳,化为了随风而逝的碎屑,重新获得生命的鲜红色血肉从天空掉落,轰然一声砸在了地上。
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生物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他坚定不移的背对着亿万青丝,一步一步往地窖的小门走去,没有再回头多看那伟大一眼。
当他走出门后世界,当他重新踏入小屋的地下楼梯,本已被屏蔽的系统提示重新恢复了链接,刷屏式的字幕开始在这个血淋淋的人面前刷屏。
“叮!”
“系统提示:玩家003(蔡宝权)请注意,你正在直视【业女】的晋升之地,请立刻逃离!”
“系统提示:玩家003(蔡宝权)受到神只【业女】的注视,理性归零,玩家已宣告死亡!”
“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玩家003(蔡宝权)幸运判定大成功!”
“系统提示:玩家003(蔡宝权)信仰了【黑星之子】,【黑星之子】向玩家003授权开放龙脉信标,玩家003开始接受龙之传承灌输,黑曜石血脉觉醒进度检测中……体质判定失败!感知判定失败!力量判定失败!魅力判定失败!智慧判定失败!”
“系统提示:玩家003龙化失败!生命形态转化为幼龙孽胎!”
是了。
以蔡宝权的资质,他只配当一个龙化失败之后的残次品,从此不再是人类,也不属于龙类,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怪胎,一个人类与龙类都不会认同的畸形儿。
此刻,蔡宝权感受着全身不同于往常的变化,在剧烈的疼痛与不适中,他低头看向自己怪异而又畸形的身体。
这具身体活像一块被剥了皮的鲜牛肉。
以前蔡宝权在菜市场见过这种肉,屠夫会把处理好的牛肉摆上桌子,那鲜红如血的色泽,和清晰可见的纹路,这就是蔡宝权对牛肉最深刻的印象,而当他看到自己的身体也变成了这幅模样后,他却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毕竟,我只是个残次品啊……”蔡宝权轻叹一声。
某些魔法文明世界,流传着沐浴龙血就能获得巨龙的力量,事实上又有哪个凡人能承受住龙血的侵蚀?蔡宝权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血肉躯壳,这就是沐浴龙血的代价。
不仅没有成为巨龙,也没有得到龙的知识与力量。
他所拥有的的仅仅是这具残破并且畸形的身体,不过他内心却并不觉得遗憾,因为龙脉的信标已经根植在了他的灵魂中。
无法从灵魂通道中获取力量,这是他不够格,但他却能从灵魂通道中,感受到彼岸的指引,获得心灵层面的力量,没错,他之所以能摆脱伟大,他之所以能从【业女】直视自己理智归零的状态中还能活下来,是因为他信奉了另一位神明,信奉了一个拥有龙血并且具备神性的存在。
他不仅得到了强大的心灵力量,也因此变得喜欢玩弄人心。
就如王韵把蔡宝权拐入她精心构建的场景之后,原本打算在恐怖异化中杀掉蔡宝权,让她的仇人死在深刻的绝望与悔恨中,结果没想到反被蔡宝权给耍了,王韵明明随手可以捏死蔡宝权,却被蔡宝权戏弄的不敢面对他。
“两位神,一个是龙,一个是鬼,他们二者存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身为他们的信奉者,我和王韵也会情不自禁的被对方吸引。”蔡宝权咧开血淋淋的口腔,自嘲道:“曾经不共戴天的仇人,竟然会对彼此产生好感,一场荡气回肠的复仇竟然能衍变成酸涩的苦情剧,明明恨不得把对方碎尸万段,却舍不得下死手,哈哈哈哈……论起玩弄人心,还得是你啊!”
“楚云天!!!”
第三百四十一章 龙之孽胎,鬼之侍者
“奶奶教会了我成为恶人,她教导我,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只有依赖更强者才能生存下去,而你,你强大的力量,你狡诈的心机,你高贵的血脉,你超凡的智慧,这些就是你身为强者的证明,而这样的你,就是我所崇拜的神!”
“哪怕你把我打入地狱,让我生不如死,但我终将信奉你的强大并坚定贯彻到底!”
“吼!!!”
一声高过一声的咆哮在小屋中回荡,悠长的咆哮声中,其中最为高亢的音节,似乎就和真正的龙吟一般。
小屋外的蔡家众人也听到了这样的吼声。
愤怒,不甘。
不情愿却又身不由己。
“什么东西?”蔡熊惊愕望向小屋的大门。
蔡家一大帮子人茫然望着小屋,他们都听到了小屋内的吼声,大家从来没听到过如此狂暴的吼啸,压根分辨不出来是哪种猛兽,听着这样的吼声,他们只觉得浑身发毛。
正在众人凌乱时,小屋门口突然探出一个熟悉的面孔。
“大伙儿!”
蔡家老三从小屋门口探出半个身子,一脸兴奋的冲外面的家人们招手:“我逮到王韵了,快过来搭把手!这小妞儿好大的劲,我快拖不动了,你们快过来帮我把她拖到院子里去!”
蔡熊当时就激动了起来:“老三!”
蔡家第二代人里,蔡熊排行老三,他儿子在年轻一代中更是直接被同辈兄弟亲切的称呼为蔡老三,虽然平时老干出不靠谱的事,但在关键时刻,蔡老三还是不会掉链子的。
“你真逮住那小妞了?”蔡熊惊喜交加。
这是自打一家人被困在这里之后,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蔡家一帮子人可能没胆子去找楚云天的麻烦,但对比自己更弱的弱女子,蔡家的人就全都变得勇敢了起来,当即就有一伙人跟随蔡熊朝着小屋走去。
“老三,你家臭小子终于干了一件靠谱的事。”
“这回逮住这条小狐狸精,看我不扒了她的皮拿来当尿布!”
亲戚们边走边骂骂咧咧,仿佛已经预见到了王韵在他们折磨下凄惨求饶,而在小屋门口,探出半个身子的蔡老三却开始变得暴躁起来,时不时就回头往屋里的人抽去一巴掌:“玛德!玛德!还敢挣扎,你再乱动我直接打断你的腿……爸!大婶!二婶!你们快过来帮我一把,这小妞要挣脱了!!”
“快跑两步!”蔡熊立刻加快速度小跑。
其他随行的亲戚有样学样跑起来跟他冲上了小屋台阶。
后方还剩一部分人,并未跟随蔡熊一起过去,只是旁观着他们冲进小屋,不知是出于生物面对危机的本能预警,还是这些人打从心底不相信蔡老三是个靠谱的人,总之,他们眼睁睁看着蔡熊带人冲进了小屋。
然后里面就没有了动静。
“啊!!!”
一个有点陌生的惨叫划破了长空。
蔡家的老末,蔡莹莹从正门旁边的窗口探出半张脸,蔡莹莹冲小屋外的一个妇女喊道:“妈!这个贱人把我脸给抓花了,呜呜呜,妈,你过来帮我打她……啊!”
蔡莹莹探出的半张脸忽然被拽下了窗台,好像是屋子里的人们扭打了起来,其中有人把蔡莹莹按倒了下去,随后窗户后面似乎闪过了蔡熊的身影,屋子里传出了叮叮咣咣的骚乱生,惨叫的人变成了蔡莹莹,不知她在里面遭遇了什么,还在宅院里待着的人群中,一个看上去打扮十分漂亮的妇女跑出人群:“莹莹!!”
少妇爱女心切,急忙朝着小屋跑去,从后面追上来的蔡豹一把拉住老婆:“等等,我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儿……”
“对你个马!”少妇甩开丈夫的胳膊:“这可是你亲闺女,没看到你亲闺女被人欺负了吗!!”
少妇甩开丈夫之后继续朝着小屋跑了过去,蔡豹追了一段距离,最终停到了小屋正门的台阶下,没敢跟进去,作为一个老赖家族中的资深恶棍,心眼和算计几乎是蔡豹的本能。
跟蔡熊这种只会恃强凌弱的莽夫不同,蔡豹本能的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不仅是在门口呼喊的蔡老三,还是从窗口探出半张脸的蔡莹莹,为啥他们不直接从小屋里跑出来求助大家,而是非要藏着大半个身子喊叫?
喜欢凡事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蔡豹没有傻乎乎冲进去。
他家婆娘没脑子,他可不是没脑子的人,而且他也不会为了婆娘和闺女把自己也置于危险之地,蔡豹站在小屋正门前的台阶
自打他婆娘跑进去以后里面就没有了动静,蔡豹越是观望,心里越是拔凉,心里已经隐隐猜到老婆孩子可能已经出事了,他心情复杂的站在台阶下,脑子里回忆起了与家人曾经的一幕幕。
老婆喜欢漂亮的东西。
当初他和老婆还都很年轻的时候,老婆的娘家是看不上自己的,毕竟娘家里都是厂子里正式工家庭,算不上特别有钱,但也属于那个年代的小康之家了,有身份,有稳定收入,自然看不上蔡豹这个地痞流氓出身的混混。
两人究竟是为什么才会走到一起的?
从小蔡豹脑子就特别灵活,不能说一肚子坏水,至少也是满脑子阴谋诡计,还记得当年跟兄弟们晚上一起去工厂堵人打劫,他总是吊在兄弟们最后面,这样就算出事了他也能第一个跑。
如果兄弟们堵上的是男的就劫财,堵上的是女的就财色兼收,可当那一天,蔡豹和兄弟们堵上了那个女人,堵上了那个让他看到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目光的女人之时,蔡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这个女人他绝对不会让别人染指,他在后面鬼使神差的大吼一声——放开那个女孩。
兄弟们都懵了,不知道蔡豹整的是哪出。
然后蔡豹就在兄弟们震惊的目光中,像个英雄一样从天而降,拉住了被吓傻的女孩,从兄弟们一阵错愕的注视下夺路而逃。
从此,蔡豹就成为了这个女孩的英雄。
纸里是包不住火的,随着时间流逝,女孩也逐渐知道了蔡豹的为人,以及当初和他一起拦路打劫的兄弟们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个本来还很单纯的女孩已经陷了进去,就算知道了当初的真相,女孩也在蔡豹的连哄带骗中沉沦了进去。
因为蔡豹待她是真的好。
这个鬼精奸诈的流氓总是能给她不同于其他人的新奇与惊喜,女孩就像是活在他的摆布之中,但却甘之若饴,只要哭一哭,就算是天上的星星蔡豹也愿意为他摘下,只要闹一闹,不管想要什么蔡豹都会给她。
女孩逐渐活成了蔡豹的形状,再也离不开他。
从义无反顾的和娘家决裂,嫁给蔡豹,再到女儿出生,这一晃已经快二十年过去了,回忆中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蔡豹仰头看着台阶上方的小屋正门,他回忆了与老婆的相识与相知,其实他也明白,他是在告别。
因为人们都喜欢用回忆来告别失去的东西。
他已经意识到老婆可能回不来了。
似乎是察觉到仅凭这种方式骗不来蔡豹,小屋窗口前,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探出了头,是蔡豹的老婆,她就像丢了魂似的,呆呆的站在窗口前,目光茫然,瞳孔没有焦距。
一只苍白的手从身后摸到了她脖子上。
蔡豹一瞬间瞳孔紧缩。
他死死盯着那只手。
要进去吗?老婆就在三四米外的窗口前,被某个不知名的东西抓住了脖颈,蔡豹从一开始就预感到了这是一场诱杀,只不过轮到自己时,亲眼看着老婆被人抓住,那种揪心的感觉仍然令他疼到难以呼吸。
惨白的手抓住少妇的脖子,缓缓加大了力量。
少妇白嫩的皮肤在那只手抓握下逐渐收紧,脸色渐而青紫起来,对方没有立刻杀掉蔡豹的老婆,而是用这种方式,引诱他冲进小屋,如果他不上钩,那就眼睁睁看着老婆被掐死。
然而对方低估了蔡豹的求生欲。
蔡豹心急如焚。
可他却始终没有抬腿踏上台阶一步。
就在那只可怕的手即将捏碎少妇的脖颈时,蔡豹再也按奈不住,他放声大吼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告诉我啊!!”
“豹子,冷静点。”这时蔡虎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按住了蔡豹:“它在骗你进去。”
“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啊!”
“说啊!!”
捏住少妇脖颈的手没有再用力,少妇得以喘息了片刻,随后,一个苍白的面孔就从少妇身后探出了脸来,正是王韵那张娇俏的脸。
王韵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而是一种十分绝望的无助感,她就以这张绝望的表情面对着蔡豹,那悲伤的眼神仿佛就是在说,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创造出的怪物——我。
丑陋吗?恐怖吗?不管有多么恶毒与可怕,这些都是你们带给我的绝望啊!王韵探出了脸,悲哀的眼神贴上了少妇,她换成双手掐住少妇的脖颈,当着蔡豹的面,将少妇的头颅从脖子上拔了下来。
“噗嗤——”
一颗连接着脊椎的人头掉落在了窗外,少妇的无头尸体汩汩喷着血水,染红了窗台。
“啊!!!”蔡豹着魔了一般跑到窗台下,一把抱起地上的人头,放声痛哭。
至于他的二哥,也就是蔡虎,蔡虎望着这血腥的一幕,嘴里骂骂咧咧的退后出去,吓得浑身冷汗直冒,当他再次抬头看向窗口时,窗前已经没有了王韵的身影。
这个女人应该是变成了某种怪物。
但是她有个限制,不能走出小屋的大门,蔡虎从头至尾看完了王韵如何诱骗家族成员,正当蔡虎以为自己只要躲在小屋外就能暂时安全下来,突然,一阵冰冷的寒意从身后窜上了后脑勺。
一簇头发从后面缠住了他的脖颈。
浑身冰冷,手脚几乎失去知觉,蔡虎眼睁睁看着浓密的头发从后向前缠住了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他看到,身后有一双惨白的手从他左右两侧探出,伸展到了他的面前,这双手缓缓朝着他的眼睛抓了下来。
原来王韵从来没有不能离开小屋的限制,之前的诱骗只不过是她回报蔡家的其中一种惩罚,眼看这双手即将扣下自己的眼睛,突然一声疯狂的咆哮从前方传来。
“吼!”
一个血淋淋的怪物从小屋深处跑来。
在奔跑的过程中,怪物人形的躯体迅速改变,上肢变得更为修长,双脚脚掌拉伸扭曲,躯干增殖生长,转眼间,这头血肉模糊的怪物就从双脚奔跑状态转变成了四肢狂奔。
血肉怪物咆哮着冲出小屋,凌空朝着蔡虎扑了过来。
后有恶鬼,前有怪形,蔡虎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天条,竟然会吸引两只怪物同时袭击自己,就在蔡虎放弃了思考之后,他蓦然发现,身后那阴寒的恶鬼放开了自己。
蔡虎看到了有生以来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满身蠕动着头发的恶鬼正是王韵,她不是好心放过了蔡虎,而是因为她有了一个更为重要的目标,当王韵看到那血肉怪物的瞬间,她戴在脸上的绝望面具都扭曲了,表情变得狰狞起来,直接迎着那怪物贴地飞掠而去。
血肉怪物张开獠牙大嘴扑向了恶鬼。
“王……韵!”
“蔡!宝!权!”
第三百四十二章 信者之战
作为一名凡人。
作为一个没什么远见但自私到骨子里的市侩小民,蔡虎这一辈子,算是过得丰富多彩了,就在前一秒钟,他还以为这将是他人生中最后看到的画面。
已经变成恶鬼的王韵没有立刻杀死他,而是放开他,并越过他,迎向了小屋深处冲出来的怪物,蔡虎绝对不会天真到以为王韵会为保护自己而挺身迎敌,看着王韵飞身而去的背影,蔡虎一时间脑子里思绪错综复杂。
这身染血的白衬衫,本来应该是很单纯的纯白。
却被蔡家染上了鲜血。
衣服上的血迹便是施暴者伤害过王韵的证明,她歪斜骨折的手指,她肢体破烂的裂口和伤痕,这些都是蔡虎的家人为王韵带来的不可磨灭的印痕,就在王韵放弃人类的身份之后,成为了永固在她身体上的伤疤。
不是王韵拥抱了恶鬼。
是蔡家创造出了王韵这个恶鬼。
但是……
“不关我的事,我又啥都不知道,全都是老二老三他们跟许家的亲家瞎搞,整惨了这个女娃娃,又不是我动的手,再说了,要不是这女娃娃贪心,跟老表家的娃借钱,也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所以啊……还是你自己咎由自取。”蔡虎望着王韵的背影,他在心中呢喃道:“就算变成鬼,也是你自己的错。”
失去了人类的身份之后,获得新生的王韵,行动方式也发生了改变,不再依靠肌肉和神经来操纵身体,如今支配着她这具躯壳的是体内流窜涌动的头发,头发代替了她的神经中枢,操控着这具尸身做出了十分反人类的行动方式。
只见王韵四肢着地趴在地上,就像一只没有骨头的人体蜘蛛,贴着地面蠕动爬行,速度快的就像在飞一样,而对面的血肉怪物也不甘示弱,从人形状态堕落到四肢爬行的兽态之后,血肉怪物也彻底放弃了人的身份,肢体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异化。
龙之孽胎。
不属于人类,也没有成功龙化的畸形儿,本该胎死于进化失败的身体崩溃之中,却凭着强大的心灵力量,幸运的从死境中寻回一线生机,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最终来到了王韵面前。
蔡宝权怒吼一声。
他作为人类的头颅直接从中间裂开,血淋淋的头颅咧成一张血盆大口,咆哮着扑向王韵,当头就照着王韵的脑袋咬了下去。
恶风来袭,血盆大口还未近身,就有一股滚烫的腥臭味扑面而来,面对这能把人脑袋都咬掉的恐怖大嘴,王韵不仅不后退,反而一个扭身就从蔡宝权身下空挡钻了过去。
蔡宝权一口没咬住,正想跳起来往地上拍一爪子,却被王韵体内钻出的头发刺入了腹腔,随着王韵扭动肢体狠狠一甩,他肚子里的血肉和肠子全都被王韵给扯了出来,哗啦啦洒了一地。
王韵一击得手,张嘴叼住一根肠子就窜到了别处,当着蔡宝权的面,肆无忌惮的咀嚼起了她嘴里叼着的战利品,她脸上那狰狞的笑容,就像是胜利者对败者的讥讽。
如果是普通人被扯出肠子,就算没有当场暴毙,估计也活不了多久,然而这种伤势对如今的蔡宝权来说,却不再属于致命伤,剧烈的疼痛只会令他更加愤怒,异化程度更为严重。
一根根锋利的骨刺从他脊背上钻出。
异化使蔡宝权看上去更像一只爬行类的猛兽。
“王韵,我要,杀了你。”蔡宝权粗暴的揪断肠子,绷紧腹部肌肉,使腹部被扯开的皮肉强行挤在一起,在血肉疯狂的蠕动与增殖中,伤口以十分夸张的方式愈合了。
地上趴着的人体蜘蛛一边咀嚼着肠子,一边发出讥讽的冷笑,然而她接下来的行动却是变得有些迟疑起来,虽然表面上王韵不曾暴露出任何想法,可是当她回想刚刚一瞬间的交手,她竟然开始动摇了……是不是下手,有点重?
就连咀嚼对手的肠子也变得如同嚼蜡。
眼看堕落成野兽的蔡宝权再一次扑了过来,那一刻,王韵险些没有反应过来,匆忙间她一口就把嘴里的肠子吐向了蔡宝权的脸,并抽身急退。
王韵换上了一张带着诡笑的表情面具。
是的,她是因为不想立刻杀掉蔡宝权才会动摇,她想慢慢折磨这个可憎的家伙,才会犹豫下手是否太重,在王韵的想法中,这样的逻辑才是最合理的,于是在抽身急退的过程中,王韵仗着身法诡异,不停在闪退之间挪移变向,就好像一个斗牛士在戏耍红了眼的公牛。
虽然王韵并不知晓蔡宝权为何会变成这幅鬼样子,看上去比她还惨,但这样的惨状并不会引来王韵同情这个男人……绝对不会同情他。
王韵开始烦躁起来。
在戏弄蔡宝权的某次转向之后,王韵以手肘为轴心,伸出头发勾住地面来了个离心大回环,身体贴地进行圆周旋转之后,一个蓄满架势的鞭腿照着冲过来的蔡宝权就抽了上去,就好像蔡宝权是专门冲上来送一样。
脚与嘴接触的瞬间。
咔嚓一声。
蔡宝权的下颚骨当即被一脚抽飞了出去。
骨骼破碎,筋肉断裂,飞出的下巴骨被王韵追上一把薅在了手中,她把这块下颚骨安装在了自己脸上,冲蔡宝权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如此嘲讽,如此狂妄,简直刺激到了蔡宝权内心深处的兽性,他怒吼着人立而起,两只前爪开始撕扯自己胸口的血肉,气的疯狂自残起来。
随着蔡宝权不停的自残,新生的血肉也在快速生长。
隐约之间,竟有黑色的鳞片从他血肉中迸溅出来,而他的纯度也在层层拔高,与之相对的就是他这具肉身继续开始了异化。
一层层白色的骨骼在他体表生长了出来,覆盖在了腹部与四肢内侧,成为了保护他肢体脆弱部位的天然护甲,蔡宝权怒吼一声,他迈开四肢再次冲向王韵,这一回王韵明显能感觉到这头野兽的速度变得快了不少,想要再像斗牛一样戏弄他怕是不可能了。
然而预想中的厮杀并未到来。
野兽在冲向王韵的途中,突然变向,扭头扑向了蔡家一个柔弱的女人,野兽的头颅从中间裂开,那张开的血盆大口当场就把女人的脑袋给咬了下来,咀嚼几下就咽进了肚子。
“……”王韵一时间呆在了原地。
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行动不仅看呆了王韵,就连蔡家的人也没反应过来,前不久还在疯狂厮杀的两头怪物,突然就对蔡家的人下了手,其余幸存者吓得吱哇大叫,但凡能跑的全都跑得干干净净,现场只剩下王韵,还有正在吞吃女人尸体的野兽。
王韵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如果她没有记错,地上这具正在被啃食的尸体,应该是蔡宝权的姑姑,有关于蔡宝权和他姑姑两人的家庭关系如何,外人并不知晓,但是现实就是蔡宝权吃掉了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姑姑。
为什么?
如果是兽性大发,那么打痛了他的人才应该是他最大的目标,蔡宝权没理由突然转换目标去攻击,何况,他攻击的还是他的至亲。
这不合理。
就在王韵判断蔡宝权的行动逻辑时,蔡宝权那具肉身又是膨胀了一圈,吞吃掉了姑姑鲜活的生命之后,姑姑的生命就如同化作了他的力量,他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变得更加强壮,四肢的脚掌尖端也开始生长出锋利的骨质利爪。
他竟然靠吞吃亲人的尸体进化?
“败者……”
“不会永远失败。”
小屋房顶。
楚云天盘腿坐在房顶的横梁上,他微微闭着眼睛,右手食指在虚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弧度,炼成阵的青色光芒在他面前勾勒成型。
投入一些材料。
炼成薯片和可乐。
随着炼成阵耀耀发光,麻辣味的天使土豆片和国内本土特产的非常可乐从天而降,落在了楚云天的手中,他拆开包装,一边吃着薯片,一边看起了鬼之侍者大战龙之孽胎。
正如楚云天刚刚所言,败者不会永远失败。
如果他想让游戏变得更有乐趣一些,他不介意向某个崇拜着他的蝼蚁建立灵魂通道,赐予对方龙的传承,至于对方能不能承受的住龙化的霸道侵蚀,这就不关楚云天的事了,好比神只从来不在乎凡人的死活,哪怕是造福人类,也许只是神只无意间的兴趣使然,随手覆灭凡人的文明,可能也只是神只的一时兴起。
谁会在乎一泡尿会不会冲垮蚂蚁窝呢。
好玩就对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只有蔡家受伤的世界
黑曜石巨龙存在着弑亲的劣迹。
每一头黑曜石龙几乎都是天生的战士,打从生下来就各种不服,人挡杀人,神挡杀神,即使是亲生父母拦在前路,一样是六亲不认,杀杀杀,阻道者杀,直到杀死所有敌人,或被敌人杀死。
楚云天坐在屋顶上,看着蔡宝权努力吞吃亲人血肉的模样,略有些遗憾:“一个堕落成孽胎的残次品,妄想通过弑亲来模仿黑曜石巨龙,即使获得了力量,也只不过是虚伪的强大。”
蔡宝权崇拜强者。
哪怕这个强者曾伤害过自己也无所谓,只要能依赖强者,只要能从强者手中获得生存下去的力量,蔡宝权不介意变成另一种模样,这就是他祖辈传下来的生存理念,而他的祖辈,也是靠着这个理念,在一个人吃人的灾难年代中将血脉延续了下来。
然而强大的代价又是什么?
没有皮肤覆盖的肢体血肉在蠕动中,分泌出全新的骨质装甲,躯干与头颅在破碎中重组,肢体狭长,腰肢纤细,完美贴合了最具爆发力的狩猎者形态,而头颅则是在重组后构建成了完全为撕咬和猎杀而存在的长吻兽颅。
这头野兽已经失去了人形,就连人性也在随之流逝。
两个鼻孔喷吐着热气。
一道十字形吻痕分割了兽颅的前吻。
没有眼睛的畸形野兽深吸一口气,随后,野兽张开了十字形裂开的血盆大口,冲着天空放声咆哮。
“吼——”
放弃了人形,抛弃了人性,从弑亲之后得到了扭曲的异化,彻底堕落成了一个畸形的产物,这就是蔡宝权此时的模样,蔡宝权收声之后,他那两个没有眼珠子的血骷髅朝着蔡豹看了过去。
仅仅是一位至亲的血肉似乎难以满足这头野兽。
野兽盯上了他的叔叔。
刚刚失去老婆的可怜男人,还来不及沉浸于悲愤之中,蔡豹怀里抱着老婆那颗连着脊椎的人头,跪在地上,呆呆的看着野兽完成了第一次蜕变,眼睁睁看着野兽又向自己这边瞄了过来。
“嘶!!”蔡豹浑身一个哆嗦。
由于野兽乃是龙化失败后的残次品,因此并不具备神性,不属于神话生物,也没有觉醒龙威,蔡豹还不至于光是看一眼就吓得动弹不得,强烈的求生欲使他危难中提起一股力气,抱起老婆的头,连滚带爬的就要往小屋里面逃去。
虽然知道小屋里有鬼。
但也好过马上就被这头野兽生吞活剥。
“吼!”
眼见猎物要跑,野兽低吼着追向蔡豹,不过野兽还没追出几步,两条后腿就被地下窜出的头发缠了个结结实实,野兽一个踉跄栽倒下去,他回头看向身后的王韵,口中低吼声不断。
真就当我不存在了?王韵冷笑着趴在地上,左手中攥着一缕钻入地下的头发,只见王韵单手用力一甩,地下的头发顿时被她从荒土中拽了出来。
王韵手脚并用,就跟蜘蛛一般,沿着她与猎物之间的头发爬行了过去。
“他是……我的!”王韵狰狞的目光从野兽移到了蔡豹身上。
野兽哪会容忍这个鬼东西碍事,只见野兽挥起右肢,抓住后腿的头发,原地一抡就把王韵拽了过来,面对迎面飞来的王韵,野兽并没有用自己可怕的口器去咬她,而是一巴掌将王韵糊到了地上,随后整个身体都压了上去,两条粗壮的前肢死死卡住了王韵的脖子。
左爪拧着王韵的后背,右爪掐住王韵的喉咙。
没想到蔡宝权失去理智之后还能用出裸绞技术,这令王韵十分意外,她被野兽死死牵制住了脖颈,虽然不会窒息,但这股蛮力却令她体内寄生的头发都被挤出了身体,头发从她眼耳口鼻各处溢了出来。
被挤出身体的头发,好比是人流出的血液。
王韵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随着头发被挤出而逐渐减弱,她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头野兽居然已经找到了对付她的办法,真的……很聪明呢。
野兽瞄准那些被挤出王韵身体的头发,张开十字形的口器大口撕咬,把那一簇簇头发从王韵体内扯了出来,吐到了地上。
那脱离了宿主的头发扭动挣扎着,触角末梢朝着王韵蔓延而去。
野兽一爪将其踩进了地底。
抓起王韵的脑袋,野兽一口热气喷到了王韵的脸上:“吼!!”
十字形口器喷出的热风吹得王韵满头长发根根倒竖起来,正当王韵以为野兽会一口咬掉自己脑袋时,谁知野兽却将她一把扔了出去,转而追向其他猎物。
仅靠扯掉头发是没法杀死王韵的。
她本来就已经失去了生命,她的生命,早已献给了这里的神,只有她的神才能剥夺她的生命,刚刚王韵被扯出头发,只会暂时削弱她的力量,原本王韵是打算趁野兽大意时给这家伙来一下狠的,把他脑袋给撅下来。
野兽没有下杀手。
王韵也因片刻的迟疑而没来得及动手。
从地上爬起来,望着野兽追向其他蔡家的幸存者,王韵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她究竟是怎么了,居然会对这个令人憎恨的家伙迟疑?王韵开始怀疑,难道自己真就因为在那个梦魇场景里的玩笑话,对这个恶棍产生了动摇?
“不是只有你会异化……”
王韵不再去看蔡宝权的兽影,她转而看向小屋,冥冥中的业力将她与她的仇人链接在了一起,不管她的仇人跑到何处,她都能实时观测到仇人的动向,王韵找准一个逃进小屋的蔡家成员追了上去:“我的咒怨可比你的异化还要沉重的多!”
逃亡在小屋内的某个蔡家成员,严格来说他并不姓蔡,他的母亲才是蔡家的人,他跟他姐姐只不过是蔡家的表亲,平日里跟蔡家没少干过狼狈为奸的勾当,如今报应来了,报应也不会因为姐弟俩只有一半的蔡家血脉就放过他们。
姐姐已经死了。
现在只剩下他还在逃。
宅院就这么大点,跑出宅院范围就会被莫名其妙的抹杀,所以男子只能往小屋里跑,可他又能跑得到哪去?小屋内的空间充满了诡异的味道,空间错乱以至于他跑着跑着就吐了出来,上一条走廊还是横平竖直的通道,转角后的下一条走廊,猛然就变成垂直向下,大地引力似乎都被扭曲了引力角度。
这可是比晕3d还要强烈的动态眩晕,男子一边吐,一边在垂直向下的走廊中逃亡。
“呵呵呵……”
一道清脆的笑声在男子耳边响起,与此同时,还有人往男子的耳朵上吹了一口气。
耳背上冰凉的气息令男子猛地打了个哆嗦。
男子吓得猛然回头向身后看去,然而身后除了折叠成螺旋积木的走廊,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他望着眼前这难以理解的空间构造,原来他刚刚穿梭的走廊竟是这样一条通道。
天地众生,万物平等。
世间凡俗尘埃,无论天高还是地远,山峦或是海洋,组成物质与空间的原初,便是这密密麻麻且又无以计数的,并且还在不断变换着的颗粒矩阵,它们组成了物质,组成了空间,组成了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
此刻。
世界构成的真相便是呈现在这名男子的眼中。
他不懂,但他被眼前所见的矩阵深深震撼,也就是在他惊愕于眼前的奇观之际,一具冰冷的身体从他身后贴近了过来。
“壮观吗?”
男子吓得哇哇大叫,转身时没站稳一个踉跄栽倒了下去,他匆忙挪动屁股后退,看着突然出现的女人,男子被吓得说话都变利索了许多:“这事跟我无关,他们咋害的你,和我一点关系没有,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他们别找我啊!”
“你确实没有打过我,骂过我。”王韵扭动着四肢爬到了男子面前,探出长长的脖子,凑到了男子的身边:“但我被压榨出来的钱财,你花销的很是心安理得呢,那些钱沾着的,是我的血,和我的泪。”
小屋木板与墙壁在奇异的空间扭曲中,呈现出一颗一颗方块似的螺旋矩阵,背后是如花瓣般绽放的空间矩阵,王韵一把扣住了男子的脑门。
她手臂中钻出的头发朝着男子蔓延而去,不管男子如何挣扎,如何求饶,王韵也不会动摇,早在男子享受带血的钱财时,就该预见到未来将要付出的代价。
男子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在走廊中回荡。
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王韵还没真正下手,他就已经喊哑了嗓子,吸着王韵的血,画着王韵的钱,这一身养尊处优下来的肥膘,就是男子罪孽的证明,王韵用头发刺入了男子腹部的脂肪层中,随后,整个人便要从男子的肚子里钻进去。
“饶了我!饶了我!不!不要——”
头发掀开了男子腹部的皮肉。
王韵一脸开心的朝男子肚子里钻去,她想进去看看,她的血泪和财富养育出来的怪物,肚子里面究竟是什么模样。
突然间。
“吼!!”
远处传来的一声怒吼打破了王韵的快乐,前一秒吼声还在远处,仅仅是眨眼间,沉重的脚步声便已逼近,来者速度极快,几乎是在小屋内横冲直撞。
王韵的脖子猛然扭转一百八十度看向身后。
一头比之前还要大了一圈的野兽正在疯狂向她奔来。
野兽没给王韵开口的机会,还未临近,野兽张嘴便是喷出了一口滚烫的腐蚀酸液,硬生生逼退了王韵,那血红色的酸液淋到了地上,迅速腐蚀出了一片焦臭的青烟,酸液当然也淋到了男子身上。
当时男子被淋到的双腿就腐蚀掉了血肉,露出了花白的骨头。
“啊!!!”男子疼到面目扭曲。
腿部难以想象的疼痛瞬间袭来,他两眼一翻,疼到休克昏迷了过去。
眼看野兽突然横插一脚,王韵可谓是气的脸色铁青,虽然她现在的脸本来就是青的,只见野兽狂奔而来,只要王韵稍有异动,野兽就会用他肮脏的液体喷向王韵,阻止她靠近男子,直到野兽赶到现场。
野兽一个急刹摆尾,粗壮的尾巴狠狠朝着王韵抽了过去。
才仅仅是一会儿没见,这头野兽竟然长出了尾巴?而且还能喷出一种类似于亚龙的酸液吐息,王韵暗中估摸着,对方绝对是在她戏弄猎物的过程中,以最快速度找到其他蔡家成员完成了弑亲仪式,从而加深了异化,抢在王韵戏弄完毕之前又折返了过来,前来破坏她的猎杀。
野兽扑上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先咬掉了男子的头。
三两下吃掉了男子以后,野兽吭都不吭一声,招呼都不跟王韵打一个,直接扭头就跑,开始寻找下一个猎物。
原本是趴在地上的王韵,气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瞪着野兽离去的方向,楞在原地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有毛病吗!”
第三百四十五章 心灵的光芒
杀死仇人会增强王韵的咒怨,杀死至亲会加深蔡宝权的异化,两人都会因为多杀一个蔡家的人而变得更强,其余还没被杀死的蔡家成员,就是他们两个争抢的筹码。
如果继续让野兽吃下去,等他再吃几个,恐怕王韵就打不过他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王韵收敛了戏弄猎物的念头,打算速战速决,她立刻瞄上了下一个猎物。
憎恨的业力为王韵指引了目标。
女性,左脸有一处咬伤。
这人应该是蔡宝权的表姐,从血脉浓度来说,隔着一个旁支家庭的血脉算不上是至亲,应该不属于蔡宝权的优先选择,但这个女人却是王韵的生死仇人,因为对方的弟弟就是向王韵放贷,并且将王韵拖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这个女人在伤害王韵的时候也没少出过力。
更为憎恨的人,能给王韵带来更为浓郁的咒怨,本来是打算把最重要的猎物留到最后再享用的,但如果继续拖下去,很有可能会被野兽抢先,这是王韵绝对不愿意接受的情况。
王韵立刻钻入小屋地板内的头发脉络中。
沿着亿万青丝组成的涌流,王韵用最快速度赶到目标附近,与此同时她也不忘感知野兽的方位,毕竟蔡宝权也算她的仇人,业障之间的纽带也能让她感应到蔡宝权的位置。
令王韵抓狂的情况又出现了。
几乎就在王韵追向目标的同时,野兽仿佛有所感应,直接放弃当前目标改变方向朝她狂奔了过来,就好像铁了心要跟王韵杠到底一样,王韵气急的同时,再也不敢延误,她以最快的速度从黑色涌流中游到了目标的脚下,伸出手,右手一把钻出小屋的地板,抓住了蔡宝权的表姐。
“啊!!”年轻女人发出一声刺耳尖叫。
王韵抓住女人的脚腕,正要将她拖入地板下,而就在这时,姗姗来迟的野兽终于从通道尽头的转角出现,野兽一边咆哮一边向年轻女人赶来。
地下有只鬼抓住了自己的脚,表姐又看到远处那头恐怖的野兽正在向自己跑来,她崩溃了,连尖叫都忘了再叫下去,吓傻了一样看着野兽向自己跑来。
脚下一阵巨力袭来。
表姐被鬼一把拽下了地板。
“吼!”野兽扑过来一口咬了个空。
这一轮他终究是没赶上,被王韵成功夺走了猎物,然而野兽并没有就此放弃,他挥动两只前爪,不停抓挠着表姐被拽下去的位置,想要把表姐从地板下挖出来。
可惜不管野兽如何破坏地板,小屋总是能迅速修补好被他破坏的部分,以他的力量,还不足以对小屋的地板造成瞬间大规模破坏。
野兽不肯放弃。
即使是作用甚微他也坚持着要把表姐从地下挖出来。
狂乱的怒吼连绵不断,地板下,游动在头发涌流中的王韵单手提着她的战利品,仰头看着上方的地板。
地板上野兽破坏出来的坑洞,被头发以更快的速度修补,这种抓挠根本无法破坏地板的整体结构,最多是白费力气。
看他徒劳的努力,听他愤怒的嚎叫,这对王韵来说就好比世界上最美的画卷,她十分享受野兽的挫败,然而没多久,野兽突然停止了抓挠,似乎是放弃了他的表姐。
怎么回事?王韵凑近地板,从缝隙向外面的野兽看去。
“轰!”
一声巨响袭来,粗壮的利爪轰然刺穿地板,一把抓住了凑近的王韵,这庞大的力道几乎能一把捏爆王韵的脖子,然而野兽刚要把她从地板下拽出来,却在王韵一声阴冷的小声中,硬生生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野兽奸诈狡猾。
王韵也不天真愚蠢。
此时此刻,在地板破洞的两边,野兽趴在洞口保持着抓住王韵脖颈的动作,王韵则是任由野兽抓着,右手垂下的头发则是缠绕着年轻女人,那脆弱的三两根头发,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只要野兽敢轻举妄动,吊在王韵手指上的头发就会断开,那么他的表姐就会掉入头发涌流中,灵魂与肉身都会被黑色涌流送入咒怨的核心,成为小屋的养料。
蔡宝权的表姐仅仅靠着三两条头发丝吊在王韵手指上。
王韵自信的笑着。
“给我。”野兽发出了一声沙哑的低吼,却再也没有轻举妄动。
看来他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性,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正在从他内心深处的涌现,他捏着王韵的脖颈缓缓提到自己面前,口吐人言:“把她,给我!”
王韵挑了挑眉:“为什么?”
杀死蔡家全体上下,这是属于王韵的复仇,她为什么要把到手的仇人拱手相让?于是王韵就在野兽的逼视下,当着野兽的面,冷笑着绷断了手指的头发。
年轻女人当即掉入黑色头发组成的涌流之中。
“吼!!”野兽瞬间暴怒。
肌肉膨胀之际,他一把捏碎了王韵的头颅,随后不顾一切的打碎地板,钻入了小屋的地下空间之中,他跳入了涌流,四面八方的头发全都向他缠绕而来,而他对那些刺入体内的头发却是不管不顾,哪怕头发在吮吸他的血液,在撕裂他的肌肉,在噬咬他的内脏,他的目标只有那个随流而去的女人。
王韵手脚四肢倒吊在木板上。
野兽痛苦的嚎叫着,在千刀万剐一般的噬咬中拼命接近女人,他伸出利爪,抓住女人,将其抱在了怀里,以自己的肉身去喂养那些贪婪的头发,以自己的生命,去保护怀中的女人。
哪怕能让这个女人多活一秒。
看到蔡宝权这不要命的行为,她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凡人,竟然能爆发出如此耀眼的人性之光?这还是被她所恨着的蔡家吗?这还是她认知中的蔡宝权吗?
就在王韵尝试去解读蔡宝权的行为时,有个声音回答了她的疑问。
“他不是想让姐姐活下去,他只是不想让姐姐死在咒怨中。”
王韵下意识扭头望去,不知何时起,楚云天竟是也来到了这个充满怨力的黑暗世界,此刻他就双脚站在背光的穹顶上,完全无视了引力与重力,头下脚上,跟王韵并排而站,如履平地。
“他明白,祖辈流传下来的生存理念已经不适用于这个时代了,过度自我保护是一种极度疯狂的自私,这种自私终将害人害己,所以他想在一切还不算太晚之前,给整个家族画上一个句点。”
“其实不明白的人是你,但凡是被你杀死的人,灵魂将会沉沦在咒怨的漩涡中,永世不得超生,彼此互相憎恨,你把这当做力量,而他则把这当做诅咒,他只要抢在你杀死目标之前,提前杀死你的目标,诅咒自然也就不会生效了。”
“他很爱他的家人。”
“为了家人不被永生永世的诅咒,他只能选择崇拜我,从我这里获取能够弑亲的力量,把家人从你和你的咒怨中解脱出来,永恒的安息,毕竟要比永世不得超生的诅咒更幸福一点。”
“还是那句话。”
“他不是想让姐姐活下去,只是不想让姐姐死在咒怨之中。”
平淡的目光缓缓扫了王韵一眼,那野兽般的琥珀色竖瞳之中,似有一种神性的光辉在流转,仅仅是被这双眼睛看过一眼,王韵就仿佛灵魂的污垢都被净化了一般,这才和楚云天分开一段时间,没想到再次见面,楚云天就变得令她更加难以捉摸。
王韵喃喃着:“你……到底是什么人?”
始祖龙裔,黑星转世,神之子,楚云天有很多个称号,每一个称号都能解答王韵的疑惑,然而他想了想之后,却是莞尔一笑:“你还是叫我楚云天吧。”
跟王韵不同。
生前活在痛苦与恐惧中,将生命奉献出去之后,即使获得了超凡的能力,她能够看到的也只有憎恨和业障罢了,而楚云天则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他能看到,一道耀眼的光芒在黑暗中点亮。
在那黑色涌流内,即使是三千万亿青丝编织出的咒怨海洋,都无法淹没那光亮,属于蔡宝权人性部分的光芒,正在亮起。
在那心灵之光绽放的菱晶内。
光芒中缓缓浮现出了一个赤身轻男的身影。
他轻柔的拥抱住了他的姐姐,唯恐用力稍大就会将这个脆弱的躯体碾碎,在光芒之中,姐姐从惊醒到茫然,当她看到青年那熟悉的面容,不禁鼻子一酸,涌出了泪水。
光芒之外就是恐怖与咒怨,在这光芒的保护之中,青年拥抱着姐姐,轻声说道:“对不起,我保护不了你。”
“够了,已经够了……”姐姐左脸上的咬痕已经停止了流血,却有一道血痕从她心间涌出。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她明白,其实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自己,因为这本来就该是她要偿还的代价,没有人可以替她去还债。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这不就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吗。
“从小我就不喜欢你,你老捉弄我,要不是奶奶护着我,你会抢我手里的好吃的,抢我碗里的肉,我也懂,夺掠本来就是一种生存手段,小时候你夺掠我,长大了以后,你去夺掠外人,为这个家带来资源,可是代价呢?”青年疲惫的回忆起了曾经,然而回忆毕竟是短暂的,他终将面对现实:“永生永世的诅咒,这样的代价,还是太沉重了。”
青年松开了拥抱。
他转而单手掐住了姐姐的脖子,将姐姐带到了自己面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是还债的人不一定非得是你,你们的诅咒,就由我来替你们背负下去吧。”
姐姐闭上眼睛。
她浑身都在发抖。
“小宝,我怕。”
姐姐依偎在青年的胸膛前,她的头发、她的皮肤、她的鲜血、她的骨肉,纷纷融入了青年的身躯之中,青年放开了怀抱,转而张开双臂,他点亮内心的光芒,将姐姐送去了永恒的安宁。
姐姐的生命化作了青年的力量,而青年也将背负起姐姐的诅咒,替她继续走下去。
上方。
王韵又看到了令她难以理解的一幕。
由于不具备楚云天那超凡的通灵视觉,因此她看不到心灵之光的涌现,在她的视角中,她看到的却是野兽突然发狂,野兽扔起了姐姐,张开可怕的血盆大嘴,从头到脚把姐姐生吞了下去。
獠牙咀嚼的过程中血浆飞溅。
“消失了……”王韵难以置信的望着野兽。
就在野兽生吃了姐姐之后,号称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能锁定仇人的咒怨,竟然再也感应不到姐姐的存在,就连灵魂也不曾逃逸出来,血肉与灵魂全都消失在了野兽的肚子里。
王韵和那个女人之间的仇恨锁链,竟被野兽以这种方式斩断,失去了憎恨的对象,王韵就连内心的恨意也被削弱了些许,她看到野兽生吞了女人,看到野兽又开始异化。
至亲的血肉与灵魂为野兽带来了新的变化。
两根白森森的骨架从野兽后背钻出,分别向两边展开,只听噗嗤一声,血肉与神经脉络沿着骨架爬了上去,在骨架上勾勒出了龙翼的轮廓。
龙化失败后的野兽将错就错。
他从幼龙孽胎的形态堕落成了龙类亚种,脊背生出了一对亚龙的龙翼,即使这样是一种错误的进化,野兽也宁愿一错到底。
获得亚龙的翅膀之后。
野兽猛然扭头锁定了穹顶上空的两道身影。
“wu——”野兽深深吸了一口气。
腹部的酸液与灵魂深处的力量,结合在一起,一口融合了腐蚀与高温的吐息即将成型。
看到此等光景,楚云天眼神变得兴奋起来,他勾起左腿从身后一脚踹飞了王韵,随后就被一道炽热的吐息淹没了身体。
野兽一口滚烫的吐息连带着烧断了纠缠自己的头发。
他震动双翼从黑色涌流中挣扎了出来,随后乘风而起,笔直的朝着楚云天飞了过去:“吼!!!”
第三百四十六章 游戏结束
黑曜石巨龙的血液中存在着叛逆者因子。
没跟父母干过架的根本不算正常黑曜石龙,蔡宝权也不例外,他是崇拜楚云天没错,也从楚云天这里获得了龙的灵魂通道,获得了楚云天灌输给他的龙类血脉,楚云天就相当于他的再生父母,在绝境中给予了他新生,但这和他想杀掉楚云天并不冲突。
楚云天也跟同族的龙类父母那样。
逆子造反,他变得兴奋起来,抬手就是一巴掌往蔡宝权的龙首糊了过去,在怦然巨响声中,四米多高的庞大野兽竟被楚云天一巴掌打歪了脑袋,身躯从他身边滑了出去。
楚云天一把揪住野兽的尾巴。
随着火焰般的鳞片脉络在楚云天全身流转而过,他体内骨骼咯嚓作响,转眼间,身体就拔高成了一个直逼两米的巨人,片片黑色的龙鳞覆盖住了他的身体,沸腾后的强大力量充盈着楚云天的全身,他抓起野兽的尾巴,抡起野兽就将其砸了出去,扔出了小屋的地下空间。
连续数次异化。
从幼龙孽胎进阶到双翼亚种龙。
这还是野兽第一次遭遇如此懵逼的重击,乃是纯粹的力量压制,他被扔出地下空间之后,轰然砸出小屋的墙壁,滚到了宅院的荒地上。
野兽头晕目眩的从地上爬起来,两条前肢都不够支撑身体,连带用上了新生的翅膀撑在地上,才勉强站稳,他调整好状态之后,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嚎叫:“嗷————”
这声嚎叫的余音还没结束,巨人便是从天而降。
楚云天一跃而起,笔直坠向亚龙野兽,他一脚就踩到了野兽的脑门上,不给野兽任何喘息实际,连续十几个沉闷的重塌,直接把野兽的脑袋踩下了陷地一米多深。
野兽的头连抬都抬不起来,尝试着想靠翅膀击退楚云天,却被楚云天双手各自抓住翅膀根部,右脚踩着脑袋,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随着楚云天的手与脚同时发力,野兽新生的翅膀发出了吱呀吱呀的肌肉断裂声,眼看着他新生的翅膀就要被楚云天活生生撕扯下来。
“呲——”
一缕黑色的头发从地下钻出,缠住了楚云天的右腿与右臂。
楚云天野兽般的竖瞳朝着王韵看了过去。
“!!”王韵顿时浑身紧绷起来。
眼前这个巨人跟蔡宝权那种半吊子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生物,光是被那竖瞳看一眼,王韵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被碾死,眼见楚云天盯着自己,她活像个做错事了的小女孩,小心翼翼的请求道:“可以把他让给我吗?”
楚云天的竖瞳恢复成了圆润的模样:“哦?可以啊。”
王韵顿时松了口气。
“难怪那么多家长喜欢打孩子,这手感,打着打着就上瘾了,根本停不下来。”楚云天摇着头松开了野兽的翅膀,转身从王韵身旁走过,就在他走向小屋门口的台阶时,他身后的龙兽猛然暴起。
亚龙野兽没敢再去找楚云天的麻烦。
他起身后第一时间就甩开了王韵,飞向小屋,从屋顶破窗钻了进去,去寻找起了其他幸存的至亲,速度迅猛,行动果断,王韵连阻拦都来不及,原地就已经没有了亚龙野兽的踪影。
一个,又一个。
接二连三的亲人死在了亚龙野兽的口中。
在王韵的感应中,与她捆绑在一起的仇恨锁链正在一根根断裂,她所憎恨的目标,正在一个个消失,她的恨意越来越弱,仅仅是稍慢了一步,她就发现,她不止是落后了蔡宝权的脚步,也输给了蔡宝权的决心。
超凡的力量逐渐从王韵体内流失。
流窜在王韵身体内部的头发,没有了恨意的支撑,它们渐渐失去了生命力,王韵没法再像蜘蛛一样攀爬在各处飞速前进,也没法再钻入地面,遁入咒怨组成的黑色涌流中,小屋内的意志开始排斥她。
到了后来,王韵只能笨拙的奔跑在小屋走廊中,别说阻拦,她就连蔡宝权的影子都摸不到。
“住手!”
“你给我住手啊!!”
憎恨锁链中的仇人在一个个消失,王韵盲目的在小屋中奔跑,盲目的在小屋中追寻:“他们是我的,你抢走了他们,就连亲手复仇的机会都不留给我吗?”
王韵气喘吁吁的停在了窗户边,她实在跑不动了,靠在窗户上大口喘起了粗气。
喘气?
“我……”王韵抬起手臂。
她看到手臂上苍白的皮肤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虽然没有完全恢复血色,但是她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好像重新开始脉动了起来,就连呼吸功能也重新回归了她的身体。
蔡家把王韵从人逼成了鬼。
蔡宝权把她从鬼变回了人。
就在蔡宝权吃掉了最后一个亲人之后,连接着王韵的所有憎恨锁链终于全部断开,她失去了所有的仇人,自然也就没有了恨意,咒怨没法再成为她的力量,但是她终究已经猎杀过一些仇人,残存的咒怨使她恢复成了这具半人半鬼的模样。
虽然有心跳和呼吸。
但她已经不再算是单纯的活人了。
“你这个疯子,你到底想干什么啊……”王韵哭着瘫软在窗台前,再也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没有了复仇的目标,我还剩下什么?我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不,你有。”
一个沙哑的嗓音从王韵心底响起,王韵睁着通红的眼睛,茫然的抬头望去。
吞噬了不知何几的至亲之后,蔡宝权已然变成了一团没有固定形状的肉块,亲人的生命化作了他的力量,弑亲的诅咒也令他的血肉变得更为疯狂,不光是人形,就连野兽的形状也无法再保持下去,彻底堕落成了一滩液态稀泥。
这个男人失去了所有。
他带着他的疯狂化作了一滩血肉,回到王韵身边,并且将一颗黑色的果实托上了半空,呈现在了王韵面前,这就是他的心脏。
只要王韵从血肉藤蔓摘下这颗黑色果实,她就能实现她的愿望——杀死蔡宝权。
这是蔡宝权带给王韵的礼物,也是他为自己准备的落幕。
尽管当时王韵构建出来的场景是为了弄死蔡宝权,毕竟是第一次去女方家里,忘了买东西,就拿这颗心脏当做见面礼好了,蔡宝权安静的等待着结束。
黑色的果实。
既是蔡宝权的心脏,也是叛逆者的力量源泉。
所有至亲的生命力都被集中在了这颗果实之中,由于蔡宝权的肉身承受不住这样的生机能量,所以只能崩溃,此时此刻,王韵伸手抚摸在了果实上,她感受着果实的温暖与澎湃生机。
复仇的机会近在眼前。
她却动摇了。
是的,她下不了手。
她不忍心夺走这个比她还要努力的人的生命。
“我承认,我没有你疯狂,没有你坚决,跟你相比,我有什么资格总是把复仇挂在嘴上。”王韵脸上呈现出麻木的神色:“我决定永远留在这里,不管等待我的会是怎样的未来……你走吧。”
当王韵放下仇恨的瞬间。
她体内发出了一声类似于玻璃破碎的声音。
小屋内的空间结构猛然发生错乱,一颗又一颗整齐排列的颗粒矩阵纷纷产生错位,乍看之下,空间仿佛被切割成了无数块,化作不断变幻色彩与形状的矩阵方块。
三维世界开始向四维空间升华而去。
重力与质量不再约束这里的空间,周边景象逐渐衍变成了原初的混沌,王韵看到,她所在的小屋扭曲成了一个在矩阵方块中不断变形的蓝图线条,而她则化身为画中的精灵,飞出了画本,进入了更高维的空间。
与她一起并肩的则是一个赤身青年。
两人步入了完全陌生的领域,他们望着眼前这超出自身认知的景象,一时间,只觉得脑子开始短路,理智疯狂燃烧。
二人肩并肩站在虚无宇宙之中。
一颗冉冉新星从二人的面前升起。
那不是太阳,而是一颗连太阳都无法比拟的黑色星辰,拥有着正无穷庞大的质量,就连光芒都无法逃脱黑色星辰的引力捕捉,万物众生尸骸形成了它的引力带,伴随着被囚禁的光芒,尽数泯灭于黑星之中,即使什么都不做,光是它的无动于衷就足以毁灭宇宙。
这便是神迹。
神迹·失色星。
“叮!”
“系统提示:玩家002(王韵)成为业女的眷族,觉醒【业鬼】血统,获得鬼之侍者称号,生命等级与六维属性全面提升。”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003(蔡宝权)成为黑星的眷族,觉醒【亚龙】血统,获得龙之孽胎称号,生命等级与六位属性全面提升。”
“系统提示:恭喜两位玩家成功通关本次游戏场景《无人生还》。”
“综合评价:你们两人不仅取悦了她,也成功取悦了我,这是你们应得的奖励。”
本来管理者没想留活口的。
实在是因为两人的表演太精彩了,一场爱恨情仇令业女沉浸于剧情中难以自拔,血腥屠杀令影魔品尝到强烈的刺激与趣味,至于楚云天,楚云天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满足了这三位的需求之后,业女为蔡宝权重塑了肉身,影魔为王韵重塑了灵魂。
而在另一边。
楚云天手里捧着黑色的果实。
充沛的生命能量宛如一道道星光,点缀在晶莹剔透的果实之中,这玩意儿不能说跟失色星十分相似,但也算得上是一模一样了,而这件拥有神性的奇异物品,就是楚云天给他好兄弟准备的材料。
再好的剑,若不开锋,那也只是摆设,楚云天早就想好了如何为他锻造的神物开锋露芒,这颗融合了叛逆者与弑亲者神性的果实,就是为神物开锋的最佳素材。
楚云天身边亮起了炼成阵的青色法术灵光。
黑色果实在他手中融化。
蕴含着神性的纯粹能量介质,通过炼成阵,被逆向传送到了阵式的彼岸,传送到了楚云天亲手锻造出的球体之中。
与此同时。
凌晨三点十分。
随着一声嗡鸣响起,李良从假寐中睁开了双眼。
“嗯?”
第三百四十七章 追影
李良是不会做梦的。
过于强大的意志力令他很难像正常人一样,拥有一份无知无觉的睡眠,最多也只能是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在睡觉,如果是在假寐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影像,那绝对不是他在做梦。
一声嗡鸣响起。
李良从假寐中睁开了眼睛。
“嗯?”他看了看眼前由无数个方块排列组合出的奇异空间。
天外是虚无的宇宙深空,在一片由方块矩阵搭建的平台上,这片平台就像是漂流在宇宙中的一处孤岛,孤岛中间摆放着李良的小床,李良从床上起身,赤着脚下了地。
身体没有实感,气血没有随心而动,看来是肉身还在现实世界,思维则是遁入了另一个维度之中,李良不知道这是谁搞出来的阵仗,下床后,他往前走了两步。
前方的空间扭曲了片刻,随后,一个几乎与李良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了那里。
白色头发,黑色皮肤,黑色眼白,白色瞳孔,这个仿制品有着和李良完全一致的体型与五官,但浑身色泽却是跟李良完全对立的镜面倒影。
一颗黑色球体从镜像衣服口袋里飞了出来。
镜像双手抱拳,随后它伸手探入黑球投映出的阴影中,缓缓抽出了一把纯黑色的奇异兵器,原地舞了个剑花之后,镜像并未立刻攻上来,而是提起刀锋斜指李良,似乎是在等他。
“原来如此……”李良眯起了双眼。
他照着镜像的动作,伸手探入了裤兜口袋,当他要握住兜里的黑色球体时,那圆润的珠体抓住之后,入手却是握柄的手感,他一把将兜里的握柄抽了出来。
握柄为黑色,长度约有一尺两寸,有着白色的十字缠绳,抓起来手感十分舒适,当李良将握柄从口袋里抽出之后,他身下的影子顿时受到未知力量牵引,漆黑的阴影纷纷向他手中的握柄涌去。
一把纯黑色的剑体从握柄处生长了出来。
这是一柄完全由阴影凝聚出来的刀兵,单刃,通体笔直狭长,外形酷似苗刀,却比苗刀更利于劈砍或是戳刺,李良几乎感觉不到这把兵器的重量,只觉得这件兵器就像是他手脚的延伸,随着李良一剑劈下,刀锋无声无息划过了空气,连破风声都不曾出现。
“没有风阻……”李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当李良拔出了武器,远处的镜像终于等到了它的对手,镜像提起手中那把跟李良一模一样的刀剑,以剑尖指了指李良,随后镜像压低身体重心,当即就是一个垫步俯冲,朝着李良极速逼近而来。
风压转瞬即至。
镜像一刀劈向了李良的面门。
李良不慌不忙,他向后小跳的同时,右手提起兵器,以剑体末端接住了砍过来的兵刃,然而他并未打算用这个角距跟镜像硬碰硬,只见李良手腕轻抖,他将刀锋滑至自己握柄处,没用多少力气就把景象震了出去。
怎么说呢。
这在剑技里乃是再基础不过的杠杆原理了。
握柄乃是剑基,挥舞中,从握柄再到剑尖这一段距离,则会产生向心加速度从而倍增击打力度,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然而若是直接用剑尖去硬接对方的劈砍,一旦没有第一时间将对方压制,那么杠杆原理就会反而导致自己被对方压制住。
而且拼刀时也不能直接用握柄处的剑基去硬接劈砍,没有长度加持的向心加速度,在拼刀碰撞的瞬间,十分容易被对手直接砍断兵器,镜像势大力沉的劈砍看似是被李良轻易震飞,实际上李良根本没用多大的力气,镜像是被自己的力量震飞出去的。
第一回合没讨到便宜,镜像爆退几步之后,扭身绕过李良正面,再次欺身而上,它贴着地面以弧形走位的诡异身法逼近至李良侧面,旋转刀锋,一连三剑切向李良的小腿、大腿、腰杆。
既然是拼剑术李良也不会用别的招数欺负对方。
他反握兵器插向地面,借力弹跳而起,随后在半空中旋转身体一个周天之后,借着旋转的力度,抓起兵器一剑劈了下去。
人们只知道回旋踢很猛,回旋剑可是要比手脚更为凶猛的多,李良不仅躲开了镜像的下三路袭击,他凶猛无比的回旋一剑从上而下斩向了镜像,镜像再想收招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匆忙变招迎接这恐怖的一剑。
“铿!”
镜像根本无心与李良这一招硬碰硬,它靠着碰撞间产生的反震力,借力滑向了侧方位,趁着李良还没落地之前,它抢在这空袭间一脚就往李良下腹踹了过去。
李良抓住了镜像的脚。
然而这并不算完,镜像被抓住左脚之后并不慌乱,它撒手扔掉了兵器,并在手脚过程中将李良扯到了面前来,只见镜像瞬间拉开架势,一连十数道贴身寸劲打在了李良身上,在狂风暴雨的拳脚轰击之下,李良渐渐找到了感觉。
好久没这么痛快的跟人打过架了。
不是力量层面的碾压与被碾压,而是技艺上的比拼与碰撞,他痛快极了,硬是挨了几下狠的之后,李良如游鱼般钻入镜像的拳脚范围内,连续两拳突破镜像的拳影,精准击中镜像的膻中与气海穴,打的它呆在了原地。
李良收手退后。
“呕——”
镜像吐出了一口白色的血液。
片刻的调息过后,镜像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再次冲向了李良,它屏住了气息,以更加狂暴的无呼吸连打迎上了李良,可谓是招招致命,这一轮李良也没惯着它。
无呼吸连打算什么。
武者把一身功夫练到先天之境以后,血液中的供氧便不再依靠肺部呼吸来提供,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可以成为血液的供氧呼吸器官,也许镜像还需要屏住呼吸来爆发真气,但是李良并不需要屏息,就算镜像闭气能闭五分钟,李良陪他这么打,他能打三天三夜不停手。
两个绝顶高手在晶体平台上展开了一场对决。
辗转腾挪之间,双方的拳脚膝肘在一次次碰撞中,轰鸣不止,越打下去镜像越是变得迟缓,毕竟没有能够依靠皮肤呼吸的先天境界,镜像只能在跟李良对拼的刹那空隙之中,完成呼吸换气,有时候换气之后来不及真气爆发,力量没跟上,便会被李良一击震退。
“呼……”
镜像没有再跟李良硬拼下去,再拼下去它必变无疑,于是镜像抢在下一次呼吸换气之后,眼看李良一指朝着自己左肩戳了过来,镜像没有闪躲,而是迎着李良一掌朝着他的面门刺了过去。
这是镜像凝聚仅剩的力气使出的最后一击。
电光火石之际。
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从李良脑门传来。
心中第六感预警,受击部位为头部面门四白穴,虽然李良没有发现镜像存在任何可以伤害到自己的可能,不过他还是遵从了第六感的预警,一个紧急规避动作,扭头闪开了镜像的右手。
幸好李良进行了规避。
一把漆黑的刀锋凭空出现在了镜像手中。
如果之前没有躲开镜像的右手指向的方位,那么它右手中突然出现的刀锋,必然会切开李良的脑袋,李良让开了刀锋戳刺的路线,近距离盯着近在咫尺的黑色兵器,顿时心中了然。
他松开了镜像。
镜像右手提着黑色兵器,摇摇晃晃退后几步,它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翻涌的气血,双眼开始流血,鼻孔开始涌血,嘴角也开始溢血,它的身体就像一颗千疮百孔的西红柿,体内的汁液纷纷从它眼耳口鼻流了出来。
它松开了武器,倒在地上没有了声息。
大量招式与技艺还没来得及全部施展出来,镜像就死在了气血逆流之下,活生生被李良的拳劲震死,它黑白颠倒的身体融化成了一滩墨水,尸身转换成了一个个带有知识与力量的文字,它们浮上了半空,飞向了李良,围绕着他做周天旋转。
每一个由墨水组成的文字都在呐喊,有张狂的挑衅,有恶毒的谩骂,有扼腕的叹息,也有狂妄的大笑,无数个声音组成了无数细密的低语。
李良的目光来回在无数的文字之间闪烁不定。
“不愧是你。”
“真正的奥义还没展示出来,镜像就被你打死了,剩下的你自己悟去吧!”
在猖狂的大笑声中,墨水勾勒的文字向李良吹拂而来,庞大的信息流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扑向了他,墨水字符在他体表蜿蜒爬行,疯狂往他体内钻去。
高维知识乃是精神层面的污染。
寻常人遭遇污染,人类会从灵魂层面被扭曲成非人的存在,三观改写,从而引发性格剧变,肉身是灵魂的栖息之所,当污染加剧,灵魂上的扭曲将会延伸到肉身层面的异化。
镜像崩溃之后融化出来的墨水,每一滴都带有强烈的污染。
它们化作字符贴在李良身上,犹如毒虫般的想要钻入他身体内部,入侵他的血肉,入侵他的精神,扭曲他的灵魂与思维,然而大罗金仙的灵台岂是如此轻易就能被一介外神入侵。
任那墨水蝌蚪如何扭动,李良的皮肤表层都是寸进不得。
许久僵持不下,最终,爬满了李良全身的墨水开始快速收缩,汇聚到了李良右腕内侧,形成了一颗黑色的日食纹身。
既然没法侵入李良的体内,只好暂时寄生于李良体表的皮肤层外。
这是【失色星】对李良做出的让步。
神性的污染无法侵蚀到李良,那么也就代表着他不能获得相应的知识与力量,因此有关于手腕内侧的日食纹身,以及黑色神兵的情报,他也就无从知晓,这些信息得靠他自己去挖掘,去领悟。
李良抬起右手,看向纹身。
他以左手点了点日食纹身的印记,随后开始回忆镜像掏出武器时的动作,他将留有纹身的右手探向左臂下的虚影,随后念由心起,右手缓缓虚握。
在阴影中。
一把绑有白色十字缠绳的黑木握柄于他手中悄然浮现。
李良的右手缓缓从左臂下抽出,无刃的握柄,将无形的暗影凝聚成了握柄上有形的刀兵,他从左臂下方的阴影中再次抽出了这把兵器。
“追影?”李良望着这把黑色神兵。
他记得这把武器的名字。
只要是有光亮的地方,黑暗如影随形,身为【追影】的持有者,李良随时可以从黑暗与阴影中抽出这把兵器,他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神兵的刀身,就如捧着稀世的珍宝。
说实话。
有点爱不释手。
为了尝试追影的特性,李良脱手扔出了这把黑色神兵,当神兵脱离他手掌的一刻,实质的兵器悠然化作黑烟消散在了虚无中,李良回忆着镜像临死前的殊死一击,他模仿着镜像那一招,一掌戳向了前方。
什么都没有发生。
当他翻转手掌将腕部纹身置于阴影中,握柄瞬间于他手中浮现,紧接着黑色的刀锋就从握柄那段生长了出来,就连生长的速度都能由意志来操纵。
完全可以出其不意的阴死对手。
试想一下,两个正在徒手肉搏的人,打的正欢时,其中一人嘴里突然喷出一口黑剑,谁能想到?这不叫打架,这叫光明正大的当面暗杀。
“……好东西。”李良抓回追影放在面前观摩。
没想到楚云天能造出这么牛逼的玩意儿,他已经对这货刮目相看了,讲真,就凭这手艺,放到其他修真文明世界里,这货搞不好会成为全天下人打破头争抢的铸剑师,至于谁能有命享受楚云天的手艺活,就得看后天的造化了。
他的才能不是人类能消受得起的。
镜像死亡。
墨水符文侵蚀失败。
这个构建出来的宇宙空间结束了它的使命。
星空迅速收缩,晶体搭建出来的平台也随之崩溃,而李良则是被驱赶出了这个空间,在阵阵失重感下,他看到自己距离宇宙中心的晶体平台越来越远,宇宙万物都在向前塌缩。
黑暗退却。
直到身边恢复光明。
窗外的阳光映照在了李良的身上。
口袋里的黑色球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李良的手腕上多了一块黑色的纹身,这下携带起来倒是方便了不少,李良不知道这颗叫做【失色星】的玩意儿还有多少神奇之处,就连神兵·追影的其他特性也知之不多,谁叫他下手太快,连新手教程还没结束就活活打死了镜像。
算了。
与其去猜【追影】的隐藏特性,还不如直接去问问楚云天本人,好歹也是铸造者,有什么功能他不是该一清二楚的么。
这天早上。
李良罕见的没去叫两个徒弟起床练功,而是兴致勃勃去了黄河厂家属院,他打算当面找楚云天研究一下【追影】的各种应用技巧。
当他走进单元楼。
隔着几层楼李良就闻到了一股意味,上楼以后,楚家门口的一地狼藉令他险些认不出来,这才两天没过来,楚云天家门口咋变成了这幅鬼样子?又是红油漆,又是泼上去的屎尿,还没上去李良就闻到了刺鼻的臭味。
他赶紧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
“云天?秦阿姨?”
还是没有回应。
突然间李良心有所感,他回头望去,只见尼奥和小岚躲在楼上的楼道转角处,各自探出一颗脑袋,可怜巴巴的望着李良。
“你们咋在外面待着?”
看到来者是李良,小岚别提多委屈了,咕咕咕的叫着,一个猛子就从楼上朝着李良怀里扎了下去,钻进李良怀中振翅扑腾,它叽呱怪叫着倾诉受到的委屈,李良默默的听着,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有人上门报复你们家?”李良惊疑道。
卧槽?尼奥都特么看呆了!这人特么连鸡叫都能听懂?惊愕之中,尼奥狗狗祟祟的从楼上顺着台阶下来,凑到李良脚边,冲着李良轻轻叫了一声:“汪?”
李良看了尼奥一眼:“听不懂,说人话。”
“呜……”尼奥委屈极了:“……你不是听得懂鸡叫吗?”
这一回轮到小岚惊呆了,没想到这条黑色狗儿居然会说人话,小岚猛地转过头,斜着脑袋,一只眼睛死死盯着尼奥:“叽?”
“我能理解小岚想要表达的想法,是因为它的鸣叫声是它发自内心呐喊,再搭配他的肢体动作,很难看不出来他想表达什么,大意就是入侵者,破坏,反击的意思。”李良淡淡的目光望着尼奥:“而你不一样,当我听到你模仿出来的第一声狗叫,我就知道,你是装的。”
尼奥难为情的垂下了头:“其实我前两天还不会说当地语言来着,我也是才刚学会,说的不熟练怕你们笑话我,我就……”他稚嫩的声音活像个小奶狗,就连是公是母都分辨不出来。
“我先不问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李良甩手指向身后的满地油漆和屎尿,他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咕咚。
被李良这双幽深的目光盯着,尼奥不禁打了个寒颤,从小沐浴在母爱中侥幸存活至今的尼奥,对于危险几近有着本能般的感应,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眼前这个少年有多么可怕,那是完全不输于母亲的恐怖压迫力。
平时可能不显山不见水,但当李良认真起来时,显露出的压迫感令尼奥这个见过大风大浪的龙崽子都害怕,尼奥的小脑瓜几乎都快过载了,怎么地球上竟然还有如此恐怖的人类?他来不及多想,被母爱捶打出来的本能令他嘴巴如机关炮一般吐出了实情:“楚云天和他妈妈都不在家,昨天有一伙人来找楚云天报复,他们说家里有人被楚云天打死了,上门闹事,又泼油漆又拉屎撒尿,被我和小岚一起赶跑了!!”
一口气说完之后尼奥吐着舌头喘起了粗气。
什么叫一起赶跑?小岚看着尼奥这恬不知耻的模样,简直都想啄爆他的狗头,当时尼奥怂成什么模样小岚可是记着呢,这么大的体格,只会躲在小岚这个布丁大点的小家伙身后瑟瑟发抖,说他是狗,简直都丢狗的脸。
“他不是狗。”李良摸了摸小岚的脑袋。
小岚疑惑的看向他:“叽?”
“你别好奇了,好奇心太重不是啥好事。”李良瞥了尼奥一眼,吓得尼奥哆嗦了一下。
他似乎看出了尼奥是什么物种,但是看破却没有说破,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处理,李良一左一右拎起了两个小家伙,他快步下了楼:“你们先到我家住两天,等我处理完这件事再接你们回来。”
“叽!!”
小岚拼命从他手里挣脱。
鸡仔蹦跶到地上,蹦蹦跳跳的啄击空气,同时还面朝某个方位不停的扑腾,尼奥眨巴着眼睛盯着小岚,不知道它想干啥,这时李良却是看着小岚的动作,沉吟道:“你趁那伙人撤退时跟踪了他们,你知道地方?你想带我找过去?”
“叽!!”小岚昂首挺胸。
尼奥已经没法用语言来形容这只小鸡的勇气了,他只能用楚云天最常挂在嘴边的两个字表达他此时的心情:“卧槽……”
这只鸡有点逆天啊!
不过比这只鸡还要逆天的就是李良居然能听得懂?他可以跟这只鸡无障碍交流?眼前所见的一切令尼奥再也不相信物种隔阂了!
“叽!!”
“好,我们走!”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东柏村
凶猛的风阻挤得尼奥脸蛋儿都变了形。
“嗷嗷嗷!”
小家伙开口便被灌满的狂风扯歪了嘴。
李良把小岚塞进领口,尼奥背到身后让他抱住自己脖子,而李良则是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穿梭于楼顶与街道之间,笔直的赶向小岚所指之地。
不消三五分钟。
李良来到几公里之外的一家招待所楼顶,他单臂悬挂在房顶屋檐外,身体垂在三层楼的半空中,低声问道:“是这间窗户吗?”
人看人都存在脸盲,人看动物更是觉得都一个长相,然而一只普通的家养鸡,就能辨认出三十多张不同的人脸,鸡的记忆里是很强的,小岚从李良衣服领子探出头来,几经辨认之后,点了点头:“叽!”
挂在李良背上的尼奥本来还在头晕呢,它正要吐,就被李良拽着跟他一起撞进了三楼的玻璃窗内,随着玻璃应声碎裂,屋子里顿时鸡飞狗跳,几个光着身子的混混猛然从床上惊醒,哇哇大叫着开始边找衣服边躲藏。
他们还以为是条子来了,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做出了逃跑反应。
直到看见闯进来的只是个普通少年,他们才从震惊中逐渐恢复清醒,看了看李良的身高与年龄,几个混混从错乱的状态中迅速调整过来,当先就有一人骂骂咧咧上前来:“你特么大清早砸我们窗户啊?”
李良一把抓住他指向自己的手。
啪嗒。
折断了混混的手指。
“啊!!!”混混骂骂咧咧的话语顿时变成了惨叫,还没走到李良跟前,就扑通一声跪到他面前惨叫了出来。
李良凑到惨叫的混混身边问道:“清醒了没?”
“醒……醒……”混混强忍着泪水拼命点头。
是啊,一个从三楼窗户外面飞进来的人,就算外表是个普通少年,但如果仔细思考一下对方是怎么进来的,那么就十分细思极恐了,剩余的三个混混见势不妙,当即打算脚底抹油,好在他们还算讲义气,准备跑路前还不忘去叫趴在床上没有起来的同伴:“老蔡,老蔡,来了个狠茬儿,赶紧麻溜起来……”
见同伴死沉沉的趴着没动,于是一名混混推了他一把:“老蔡?”
不推不要紧。
他这一推,直接把床上那个姓蔡的混混从给推下了床,只见地上这个混混脸部肌肉都扭曲在了一起,仿佛是在梦中看到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东西,整张脸都凝聚在了死亡前的一瞬间。
由于老蔡是趴着睡觉的,红紫色的尸斑全都沉淀在了他胸腹区域,这是只有死亡超过三小时以上才会沉淀出来的印记。
死了……
“草!”其余混混吓得屁滚尿流,连衣服都不要了,光着身子就要逃出房间。
小岚刚想去追,李良随手抄起一根筷子掷出,带着螺旋透劲的筷子嗤的一声将一名混混小腿钉到了墙上,混混整个人都栽倒了下来,贴着墙抱住腿哇哇大叫。
“我让你们走了?”李良的视线扫过另外两人。
随后他又重新看向跪在地上的混混:“楚云天,你认识不?”
“不、不不认识!”混混偷偷瞥了一眼老蔡的尸体,他惊恐的摇着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李良握住了他第二根手指:“你确定?”
“我……不确定。”混混十分爽快的认了怂,他一边摇头一边装作无知:“我承认去闹过事,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老蔡叫过来帮忙撑场子的,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段话里真假参半。
狐朋狗友聚集起来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却是是有可能的,但如果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有点侮辱李良的智商了,刚刚听到那几个混混无意中提及了“老蔡”这个外号,他扭头看向地上的尸体:“这是老蔡?”
“对,就是他!”混混抱着手哭喊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大哥,我家也不容易,就靠着平时收点保护费混口饭吃,从来没做过啥伤天害理的事……”
“闭嘴!”
“……”
论起没有节操,在这个年代整日不干正事混吃等死的混混,可谓是能把没节操刷出一个新的下限,面对弱者时无法无天,一旦遇到惹不起的,马上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又是哥又是爷的叫着,这变脸之快直追铁路新干线。
“谁知道蔡家的人住址?”李良的视线从屋子里几名混混中一个个扫过。
众人面面相觑。
不知是没有认清眼前的现状,还是担心出卖蔡家以后可能会被报复,几人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搭腔,于是李良换了个问题:“那你们是选择现在死,还是未来某个时候死?”
几个混混还是支支吾吾的没有吭声。
昨晚这几个家伙应该是抱了箱啤酒,又买了几个小菜,在屋子里大吃大喝,此时房间的小茶几上还有好多剩菜,李良把桌上的筷子一根一根收集起来,拿在手里,随后再次看向几个混混。
这种人李良见得多了。
不弄死两个,他们是不会认清现实的。
力由心生,劲从脉走。
李良抬腿便是一脚踹在了面前这个混混胸口上。
气浪破风成环,螺旋形透劲轰然击飞了混混,混混的身体顿时凌空倒飞,脊背砰一声咂在了墙上,整个人都贴了上去,挂了好几秒钟都没滑落下来。
透劲不息,余力不止。
尸体就如画纸那般被一脚裱到了墙上。
“噗!”
正当尸体即将从墙上滑落之际,破风而来的筷子钉入了尸体的颅骨,刺穿头盖骨将其钉在了墙上,随之又是噗噗几声响起,一连七八根筷子钉入了尸体的肢体各处,将尸体固定。
新鲜的血液顺着墙面滴淌了下来。
李良再次看向另外两个混混。
“我们带你去!!”
二人不敢再耍任何歪心思,哪怕会得罪蔡家也没有任何迟疑,那个小腿被钉住的倒霉蛋只能自求多福了,起码还有命在,不像老蔡,死都不知道咋死的,还有另一个不识时务的家伙,死了也是活该,身体还算完整的两个混混当先带路,玩命似的带着李良下楼拦出租车,唯恐晚了一秒就被李良弄死。
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碰到狠茬子总觉得对方不会下死手,心里抱着一丝侥幸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既然想试试那就逝世好了。
不论是哪,都会有这种人存在。
“师傅,三环边上的东柏村!”混混瞪着惊恐的双眼对对司机请求道:“麻烦,开快一点!”
李良抱着尼奥坐在后排中间。
两个混混一左一右各自坐在他两边。
这样的组合令出租车司机感觉很奇怪,再加上车里怪异的气氛,司机明智的选择闭上了嘴,没有跟这些乘客搭话,本来司机不想惹什么麻烦,但当他忽然想到最近的儿童拐卖案件时,他忽然抬头,通过后视镜看向两个混混中间坐着的李良。
一个十岁的孩子被两个成年人并排挤在座位中间,怎么看怎么反常。
如果是拐卖,性质就不一样了,这样浑水不想摊也得摊,司机见对方有两人,不敢直接与对方发生冲突,于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默默改变方向把车往警局开了过去。
“师傅,你这方向不对吧?”李良突然出声道。
他望向窗外的景色:“我记得东柏村是在东郊外面,你这条路,走的是市区。”
???
司机都惊呆了。
怎么还有人质主动自爆自己的?司机这一刻心里骂娘的冲动都有了,他只能尴尬的笑着应付李良:“那边态度,我得从环城路绕一下……”
“你特么可别耍我们啊!”混混从后面一把揪住了司机的衣服领子:“我们要去的是东柏村!你要是敢绕路,老子扒了你的皮!!”
两个混混之前是脑子里都在想屋子里死掉的同伴,一时没察觉司机绕了路,此时回味过来,顿时吓得脸都白了,要是绕路绕的李良不高兴了,搞不好他顺手再弄死一个。
毕竟带路的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
两个混混谁都不想成为李良的靶子。
“东柏村!”混混敲打着车窗。
“给老子开快一点!!”另一人不停踹着司机的座椅催促他。
李良斜了二人一眼:“给我闭嘴。”
“……”混混们瞬间噤声。
两个流氓的反应顿时令司机开始怀疑人生,难道被拐卖的不是这个孩子,而是这个孩子拐卖了那两个流氓?那两人表现出来的恐惧,不像装出来的。
司机不敢再绕路。
他老老实实把车开到了东柏村。
这半个小时路程不仅令司机心神疲惫,两名混混也是如坐针毡,终于到达蔡家大院所在的村子。
“多少钱?”李良问道。
司机看了一眼公里计程表:“十五公里,十六块三,收你十六算了。”
李良正准备掏钱。
“我来!”混混甲一把掏出了口袋里所有东西开始找钱。
混混乙一脚踹到了同伴肚子上:“去你马的,我来付!”
“你特么还敢跟我抢?”
“老子废了你!!”
没想到仅仅是因为付钱这种小事,两人就在东柏村的村口扭打在了一起,这番操纵看得司机目瞪口呆,从业五年,今天他算是长见识了,地上这俩根本不是演戏,那是真打,直接在路边自相残杀了起来,司机可不想再惹任何麻烦,车门关上后他一脚油门就离开了这里。
李良没有再搭理两个混混。
他放下小岚和尼奥之后变向村子里走去。
尼奥驼上小岚,从后面追上了李良:“不用管他们吗?”
“不用。”李良淡淡道:“他们已经失去理智了,急需发泄一场,不然会疯掉的。”他看向眼前这个偏远的村落:“我们自己找吧,还能节省一点时间。”
东柏村的贫富差距极大。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但凡家里有点钱的,都会把家里的老房子拆掉,盖成三进三出的大房子,盖给村里其他人看,来给自己长脸面。
人心善妒。
穷苦家庭是绝不会盼着邻居好过的,尤其是在同一个村子里的,也许人们会去向生活凄惨的邻居伸出援手,但却绝不愿意看到对方过的比自家好,这是最基本的人性,尤其是蔡家这种在暴发户基础上更加变本加厉的,不光祸害社会,连村子里的人也没放过。
李良比预料之中更容易的打听到了蔡家的住址,毕竟,没有谁比蔡家在村里更招摇了。
村子西头那栋最高大的房子就是蔡家的洋楼别苑,李良穿过村里的小路,来到了蔡家洋楼的大门外,他正准备敲门时,敏锐察觉到了一股浓郁的死气从门缝中逸散了出来。
来晚了。
眼前这座大院里面半点活人的生机都没有,据李良估摸,蔡家应该是昨晚被人连夜给灭了门,无声无息,所有人全部死于非命,由于事发突然,村民们还不知道这件事,李良沉吟着:“该不会是云天干的好事吧?”
就是不知道蔡家的邻居昨晚有没有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
来都来了,李良转而来到隔壁这边。
比起蔡家高大的洋楼,他们邻居这边破旧的门头就显得寒颤了许多,还是十几年前那种老式土屋,破门板,三角形瓦砾屋顶,砖石混土房,对比蔡家的高大洋楼,阳光照射下来时,这座小房子就会笼罩在洋楼的阴影里。
李良敲了敲门。
院子里许久没有人回应,然而这一户又不像是没人住的情况,李良凝神倾听了片刻,屋舍深处隐约传来了窃窃私语。
一男一女。
两人的对话内容相当炸裂。
男:“蔡老三咋就没气了?”
女:“昨晚他不是还生龙活虎的么……”
男:“最近他老来咱家找你,有可能是搞的太猛,马上风死了,狗日的,这欺男霸女的小畜生,死得好,这就叫现世报!”
女:“咋办,要是让蔡熊知道他儿子是死在咱家床上的,你看他不活剐了咱两俩才怪!”
男:“不管那么多了,先埋起来再说!”
没一会儿院子里就响起了悉悉索索的挖土声。
这种时候不太方便打扰对方,李良决定等他们完事再去询问,他坐到这户人家门口的台阶上,揉着尼奥的脑袋兀自等待起来。
大概到了日上三竿之时。
院子里挖土的动静依然没有结束,不知道那夫妻俩打算把坑挖到多深,坑没等到挖好,李良却是等到了一个意外的来客。
一个挎着背包的年轻人出现在村口。
但凡是看到这个年轻人的村民,无不是小心翼翼避开了视线,唯恐被他盯上,有的村民因为推着小车在路上实在躲不过,也只是露个讨好的笑脸之后便急匆匆离去,他们看待年轻人的目光就像见了瘟神一样,既不想接触,也不敢怠慢,不如退避三舍。
蔡宝权对村里人的反应并不意外。
他一路默不作声的回到了家门口。
往日的霸道与跋扈已然死在了昨夜,这个家已经没有进去的必要了,蔡宝权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主要是因为他想把背包里的东西带回来,交还给他的家人,了却这段因果。
登上台阶,蔡宝权将背包放到家门口的地上,从背包里取出了一张张大字报和照片。
随着打火机点燃了第一张纸。
他将一张张大字报丢入了火焰中。
火星飞溅,蔡家的血脉与罪业在火焰中灰飞烟灭,这是蔡宝权对亲人的祭奠,也是他对过去的告别,尽管如此,心中仍然有一个舍不得放下的人,但是他也明白,即使再不舍也该放下了,以往的生存法则并不适用于这个正在不断进步的时代。
从今以后。
东柏村再也没有姓蔡的村霸。
第三百四十九章 追光逐影
祭奠已毕,过往已去。
而当灰烬散尽,蔡宝权缓缓抬了头。
“找我有事吗?”他转过身望向台阶下的少年。
自从开始烧纸以后这个少年就盯上自己了,蔡宝权能嗅到他的气味,对方没有隐藏行迹的打算,少年光明正大的来到台阶下,默默等待,蔡宝权不知对方来意,但却能从野性嗅觉中察觉到少年体内雄浑的气血。
这深沉如同海渊一般厚重的气血。
深不见底,无懈可击。
人类体表散发出的汗液附带着气味与温度,体表毛孔吞吐出的热流能够解析出人体血氧含量,经历了昨夜的噩梦之后,蔡宝权拥有了一种特殊的嗅觉能力,他能够从气味中分辨出目标的生命力强度,以及从气味中捕捉到目标的情绪与敌意。
蔡宝权站在台阶上,望着台阶下的少年。
他嗅到了少年的汗液、热量、血氧、激素,这些钻入鼻腔的气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个少年强的离谱。
“你知道楚云天在哪么?”李良开门见山问道。
蔡宝权沉思了片刻:“不清楚。”
觉醒了某些特殊能力之后,心灵层面的力量已悄然打开,蔡宝权开始学会洞察人心,然而他却发现,眼前这个少年并不是他轻易就能看穿的对象,面对未知,他选择实话实说,没有任何隐瞒。
至于真话是否会产生什么误导,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去他家闹事的混混是你安排的?”
“是我小叔。”
蔡宝权可谓是有问必答,说话十分干脆,反倒令李良有些意外,他很久没遇到过这么爽快的人了,于是就跟这个爽快人打探起了整件事的起因经过。
昨晚大家还在夜市吃烧烤呢,怎么才两个晚上过去,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蔡宝权也没有隐瞒,他坐到家门口旁边的石头墩子上,把他所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李良。
包括夜市当晚的冲突。
以及警局内的博弈。
在讲到家族安排自己前往王韵的老家时,蔡宝权不着痕迹的跳过了昨夜的噩梦,把他在噩梦中的经历瞒了过去,转而把叙事线跳跃到了今天早上。
“你是说,你发现同行的兄弟死在了大巴上,你感觉不对劲就调头回来了,回来才发现家里人都死了个干净,全家只剩下你一个还活着……”李良品味着蔡宝权提供的信息,他品出了一丝不对劲——这家伙不老实。
玩心眼的,心都脏,蔡宝权就是在赌李良没法确定他与这件事有关联,既然他这么喜欢赌,对此,李良冲他露出一个笑容:“要不咱俩来赌一把,如何。”
“赌什么?”蔡宝权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咱们就不浪费时间了。”李良向蔡宝权竖起一根手指:“一分钟,只要你在我手里坚持一分钟没有失去意识,我就放过你,反之,等你醒来以后要把我想知道的东西告诉我。”
“如果我说不……”
“不就死。”
笑容收敛之际,李良体内的气血一瞬间奔涌而起,空气中散发的无形杀机顿时令蔡宝权退后了一步,李良那浓度爆表的肾上腺素透过汗液散播到空气中,钻入了蔡宝权的鼻腔中,他毫不怀疑,在如此浓度下,李良将会拥有何等恐怖的爆发力。
只要他再敢说不。
他下一秒就会死。
氧气是燃料,药食是薪柴,肉身是鼎炉,性命就是鼎炉中生生不息的道火,道家采药炼鼎之术可不是开玩笑的,平日里只道是养生而求长生,真要打起架来,那是抡起人往死里锤的。
“一分钟计时……”李良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抛到了半空。
根本不给蔡宝权任何缓冲的机会,代表着信号枪的石子从空中落下,当石子落地的刹那,蔡宝权一瞬间瞳孔紧缩,下一刻,面前陡然冲来一阵劲风。
“……开始!”
真气爆发,身影瞬息而至。
李良的指尖点中了蔡宝权的眉心。
蔡宝权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接就被李良一指头戳在了脑门上,脑壳的震荡令他大脑神经元当场停止工作,在蔡宝权的感官中,他只觉得自己一瞬间就被切断了头颅与身体的链接,意识遁入了混沌之中。
当他醒来。
“卧槽……”蔡宝权猛地起身。
蔡宝权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忍着头颅的强烈眩晕,他茫然四顾,却见李良此时就坐在台阶上,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狗儿,正在跟狗儿和小鸡嬉戏。
“醒了?”
“……”蔡宝权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太恐怖了。
别说还手了,就连看都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就被放倒在了地上,在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如果李良想要他的命,他已经死了几十次。
“楚云天在哪。”
同样的问题,这一次蔡宝权没有再说自己不知道,他沉吟良久之后,缓缓道:“我需要一部电话。”
李良随手将口袋里的小灵通抛给了他。
接过这部移动式电话,蔡宝权回忆片刻,他尝试着给某个号码拨了出去,说实话,蔡宝权不确定对方会不会配合,但他基本能确定对方肯定知道楚云天的位置。
电话接通之后。
对面没有发出声音,直到蔡宝权主动开口:“喂?”
啪的一下,对面果断挂掉了电话,很快,蔡宝权为难的看向李良,在李良无声的注视中,他再次拨打了过去,等到电话接通后,蔡宝权赶在电话挂断之前急忙说道:“我有话跟你说。”
王韵:“哦。”
蔡宝权:“今早醒来以后,我发现我家里人死光了,就剩下了我一个。”
王韵:“是么。”
蔡宝权:“有个人堵在我家门口,找我问楚云天的下落,他应该跟你在一块儿吧?”
王韵:“我没必要告诉你。”
蔡宝权:“你再不告诉我,我就没命了。”
王韵:“你这种无赖,死了正好……谁堵你?”
蔡宝权:“不认识。”
王韵:“跑不掉?”
蔡宝权:“嗯……”
王韵:“你等我一会儿,我过去找你,我应该还记得你家的路。”
蔡宝权:“不用。”
王韵:“我马上过来。”
蔡宝权:“不用。”
王韵:“挂了。”
特制小灵通被蔡宝权捏得咯吱作响。
这通电话把蔡宝权气的不清,他没有信心能从这个少年的眼皮底下跑掉,本来就已经陷进来一个了,这下可好,要是再过来一个,两人都别想跑,蔡宝权脸色阴郁的把电话还给了李良,兀自坐到一旁铁青着脸沉思起来。
这时尼奥注意到了这个脸色铁青的家伙。
有外人在场,尼奥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他好奇的张望着蔡宝权,蔡宝权也注意到了他,两双眼睛就这么互相对视了片刻,突然间,李良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两个眼神交流:“来了。”
谁来了?
小岚和尼奥同时扭头向李良看去,就在这个时候,蔡家宅院的大门内忽然吹出一阵阴冷的风来,红漆大门吱呀一声开启了一条缝隙。
一张惨白的脸贴到了门后。
那双浑浊的眼珠先是看了蔡宝权一眼,随后便是死死瞪着李良,那眼神就跟李良欠了她不少钱一样,李良斜了蔡宝权一眼:“这是谁?眼睛瞪那么大。”
“我姐。”蔡宝权无动于衷道:“不过她应该已经死透了才对。”
既然已经死透了,那么如今重新站起来的这具尸体,显然就是其他人的杰作了。两人沉默了片刻。
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为啥不出来。”李良问道。
蔡宝权沉吟着:“我也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要不你给她回个电话问问?”
没等李良拿出小灵通,电话铃声就响了,他拿起电话一接,电话对面顿时传来了一阵阵嘈杂的电子杂音,听筒里逐渐响起一个若隐若现的女人呜咽声,阴森而又诡异,李良没听清楚对面在呜咽什么东西,于是就把电话递给了蔡宝权:“听不懂,你跟她说。”
蔡宝权拿过小灵通。
听着对面那阴森恶毒的呜咽,蔡宝权面无表情的道:“说人话。”
呜咽声戛然而止。
电话果断挂掉。
“你这位朋友挺有表演欲啊。”李良看向大门门缝后面的惨白面孔:“她这样亵渎你家人的尸体,你不介意吗?”
蔡宝权摇摇头:“没关系,她高兴就好。”
轻易显露情绪是软弱的表现,但是必要的软弱,也属于一种用来欺敌的伪装,手段好不好用,要看用手段的人是谁,面对的是谁,蔡宝权承认,他所有的伪装和手段都不起作用,这个叫做李良的少年是个高手,不论是心术还是武术,都达到了人类的极致,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这样的极道高手可不多见。
“你跟楚云天认识?”蔡宝权聊家常似的问道。
李良想了想:“他算是我为数不多的一个朋友吧。”
“朋友?”
“嗯。”
“相识易,相交难,百年光阴,千年岁月,万年蹉跎,在茫茫人海中,想要遇到一个能陪你一路走下去的朋友,更是难上加难。”李良靠着墙根眯上眼睛开始假寐。
不仅是间接透露出了自己的底蕴,还暗中指点自己珍惜眼前人,一语双关,蔡宝权回味着李良这句话,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渐渐泛起惊涛骇浪。
“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良。”
第三百五十章 恐怖气氛把控者
这姓蔡的青年气血饱满,体内气血流动颇为粗犷,不似常人那般涓涓细流,李良心里知晓,这青年怕是得了某种机缘,只是这机缘应该才获得不久,肉身还未脱胎换骨,外在亦不显异相,顶多是觉醒出了些许异于常人之能,不足道矣。
至于暗处操纵尸体的女人……
“她还没到?”李良望向村口。
蔡宝权思索片刻:“她再快估计也得一个多小时了,从城北火车站到城东三环郊外,路程可不短。”
随着日上三竿。
村子里的村民渐渐注意到了蔡家这边的异常。
昨夜在邻居家过夜的蔡老三死于非命,死因不命,隔壁邻居的两夫妻自然是不敢声张,但是昨天村子里好多人可是听说了的,蔡家上下好像跟一个姓王的女学生杠上了,都在叫嚣着准备干一票大的,没想到今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村里一些有心人开始注意到了蔡家宅院的异常。
太安静了。
根本不像是平日里蔡家野蛮张扬的作风。
要不是蔡家那个二少爷在门口蹲着,好奇点的村民非得凑到门口探究一下不可,到底是被欺负怕了,只要蔡宝权还在这儿待着,村里就没人会凑过来自找麻烦。
“铃——”
小灵通再次响起,李良掏出电话一看来电号码,索性就把小灵通直接抛给了蔡宝权。
王韵:“喂?”
蔡宝权:“咋了?”
王韵:“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蔡宝权:“说。”
王韵:“其实在我醒来之前楚云天就已经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很抱歉刚才我没有告诉你这件事,你会不会生我的气啊?”
蔡宝权:“草泥马。”
王韵:“你这种心平气和的骂人态度,就像是在对我说早上好一样,一点都不好玩,不如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其实……”
经历过昨天晚上的梦境之后,不论是蔡宝权还是王韵,两个人都变得不正常了,怯懦女生和地痞恶少都已死在了昨夜,从今天开始,从他们躯壳上苏醒过来的,则是两个全新的灵魂。
就在蔡宝权与王韵通话的过程中,蔡家宅院内传来了诡异的声响。
“咯咯咯——”
听上去像是骨骼与关节碰撞的动静,伴随着阵阵奇怪的声音,一个又一个阴森的脸孔出现在了宅院门后,已然死去的尸体,全都爬了起来,它们来到了门后堆积在了一起,从各个角度的视线穿过门扉缝隙,死死盯着门外的陌生人。
这些尸体中有男有女,老少皆在,一连十几号人,它们表情各异,有慌张的盼顾,有愤怒的瞪视,有惊恐的凝望,也有怨毒的窥探,仿佛每个人生前都经受过各不相同的痛苦与折磨,才会导致它们露出这些奇奇怪怪的表情。
一个女人笑眯眯的站在尸体最后方。
王韵笑弯成月牙状的双眼中,渗透着深不见底的黑光,她咧开嘴角,樱桃红唇内露出的是两排森然苍白的牙齿,她那调侃似的柔和嗓音转而变得阴森可怖:“其实……我已经到了。”
说罢。
电话被王韵挂断。
咯吱,咯吱,骨有肉分离的声音在尸体群中响起,这些尸体再次动了起来,它们在恨意的支配下前进着,即使已死去多时,眼神中仍然留有着灵动鲜活的恶意。
随着第一具尸体的手臂伸出大门。
门后鬼影蠢蠢欲动。
驱使这群尸体对王韵来说并不算难事,双方本就有着宿命中的不共戴天之仇,王韵只需要用一种最简单的恨意,就能操纵这些尸体为她而动——
【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蔡家的人太自私了,属于一种极度疯狂的自私,见不得别人好是他们最大的特点之一,昨夜死于非命之后,这群自私自利的恶棍怎能容许其他人比自己过得舒服。
太蠢了。
太好操控了。
甚至于王韵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少精力,就能让这些尸体重新站起来,去替她收拾门外的李良,王韵扭曲的笑容上尽是癫狂与畅快之色,她凝望着李良的脸,看着李良那张意外的表情,心中狂笑不止:“这就是超越生命的诅咒,这就是超越人类的咒怨!我感受到了——”
同样是经历过恐怖夜的幸存者。
为什么蔡宝权会如此窝囊,竟然连门外那个小男孩都对付不了?王韵在对蔡宝权嗤之以鼻的同时,不断感受到恨意的火焰在她胸腔内燃烧,令她精神更加强大。
这时。
王韵瞥了蔡宝权一眼。
“?”王韵本是打算讥讽那个草包两句,谁知她一瞥之下,竟看到对方正以怜悯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什么意思?没等王韵深思,只见第一具走出的女尸,带领着身后十几具尸体钻出了大门。
女尸浑身抽搐着向李良挪行而去。
它挪到了李良面前,双手缓缓抓住李良的脖子,开始用力。
随后而来的尸体围住了李良,这些尸体堵死了他的所有生路,死死抓住了李良身体各处,随着掐住李良脖颈的女尸越发用力,李良看了看身边的行尸,随后他迷惑的看向了王韵。
从王韵出现的一开始李良就很迷惑。
跟蔡宝权通话时气氛陡变的恐怖风格,再到尸体“复活”的异变,以及王韵突然现身的地点与她脸上味道十足的表情,可以说,这个女人把剧情和节奏把控的相当不错,如果转行去拍电影,未来必然是国产恐怖电影的后起之秀。
气氛铺垫的非常到位,问题是……
李良不解的看着宅院内一步步走出的女人:“你这是在干啥?”
是的,李良似乎弄懂了王韵的仪式感,但是他不理解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对他能起什么作用,难道是指望这群傀儡掐死他吗?于是李良在十几具尸体的簇拥下,以无可阻挡的力道,挣脱了右手,然后五指虚握。
一把黑色握柄出现在他手中。
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是李良决定尊重这种行为艺术,他右手一转,当握柄接触到他手腕下的阴影时,漆黑的刀刃则在握柄上生长了出来。
李良有一招专门应对群拥式人海战术的秘技。
单枪匹马在万千敌军中杀戮,再强者,总有被贴身包围住的一刻,一旦失去腾挪闪躲的空间,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实在是王韵操纵的尸体站位太紧凑了,以至于李良迫不及待的用新兵器试了试手。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
空气中进入肺腑之后,氧气融于血液,氧元素通过瞬间的真气爆发之后直接流遍了李良全身,感受着体内氧元素所点燃的充沛气血,他剑锋一转,身形猛然下沉:“——游尘!”
话音一落。
剑光交错。
风雨沾衣不留迹,刀兵加身不留痕。
只见血光闪烁之际,无数的断手和断腿顿时飞出了尸堆,五六条弧形的血花溅到了地上,洒成了一朵如同花瓣的血痕,王韵还没眨眼呢,现场已经没有了还能站着的行尸,它们全都被削断了手脚,变成肢体零件散落在了李良周围。
这一切几近发生在刹那间。
李良提着黑刀来到台阶下:“刚刚听你打电话说,你不知道楚云天在哪,你的意思是你刚才在骗我们?”
“我不是,我没有!”王韵那阴森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澈。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毕恭毕敬双手递向李良:“楚云天给我留下了一张纸条,如果是他的亲朋好友,应该可以从纸条上的内容猜到他在哪!不信你看!”
早这样不就完了?李良接过纸条看了看上面的内容。
【我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你】
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这张纸条不太可能是楚云天写给父母的,李良看完,他总觉得纸条上的字迹像是一条条蜿蜒爬行的蠕虫,看久了,甚至会感觉到有蠕虫在往他眼睛里钻,纸条上的字迹分明是带有某种未知的精神侵蚀。
楚云天还不至于给他爹妈搞这种刺激的玩意儿。
只可能是这家伙专门留给李良的恶作剧。
“叫我去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李良抬头看了王韵一眼。
自从见识过李良一秒十三刀的绝技之后,王韵在他面前就突然变得正常了起来,人也不阴郁了,笑容也不变态了,整个人都开朗了很多,李良狐疑的望着她:“我现在准备去找楚云天,你俩跟我一起走,路上好好把昨晚的事给我讲一讲,我倒要看看,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啊?”
“在把事情讲清楚之前,你们谁也别想跑。”
第三百五十一章 再临
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大学生,因为一时糊涂,轻信了学校里张贴的贷款小广告,从此引发了一连串的血案,听完了事件的起因,李良倒不觉得蔡家的人被杀光有什么问题,既然那伙人用这些肮脏手段获取暴利,那就要做好全家因此被灭门的心理准备。
蔡宝权和王韵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讲完了起因。
出租车上。
司机连续数次忍不住偷看后座的两个人,不敢说话,也不敢问,只能老老实实的开车。
“真亏你俩还能坐到同一辆车上,没把狗脑子都打出来。”李良坐在两人中间,他顿了顿,问道:“然后呢?”
起因讲完了,接下来就是经过。
王韵似乎是在闷头沉思,没有开口,接下来从家族计划去王韵老家闹事开始,蔡宝权把他坐大巴车入睡后的梦境讲了出来,在讲到全家人都被拖入到梦境时,他明显感觉到李良的神色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没事,你继续讲,我在听。”李良摆摆手示意蔡宝权继续。
随后蔡宝权把他在梦境中进入游戏场景的过程大致讲了讲,总之就是先死了几个人,后来又死了几个人,楚云天赐予了他龙的血,结果他承受不住龙化堕落成了怪物,开始大开杀戒,至于王韵是怎么变成鬼的他不知道具体过程,而看王韵的表情,她也不太想说。
“我认为……”
蔡宝权推测道:“他把我们带入梦境,并不是为了帮王韵报仇,他想让我们死实在太简单了,只需要把我们绑起来让王韵一刀一个捅死我们就行,何必搞的那么复杂?”
“首先是花费精力让我们全都进入梦境,梦境地址偏偏选在了【业女】的领地上,先让我们恐慌,让我们和王韵互相仇视自相残杀,然后王韵变成了鬼,而我则是变成了怪物……”
“得到了龙的血液以后,我从骨子里产生了亲手杀死至亲者的冲动,我杀了我全家,吃下了他们的血肉和灵魂,又让王韵从鬼重新变回了人,如果他只是想让我们死,我觉得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种仪式。”
“我,弑亲者,吞吃至亲血肉灵魂,凝结出黑色的果实。”
“王韵,仪式上的羔羊,被献祭到仪式中后又获得新生。”
“我觉得楚云天可能是想要那颗黑色的果实。”
“至于我们家里和王韵之间的恩怨,我们的自相残杀,我和王韵两人闹出来的别扭,只不过是他进行仪式过程中用来消磨时间的乐子而已。”
“对,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
事实上蔡宝权还有些线索不太清楚,因此只能推测出一部分框架,另一部分的线索则是在王韵这里,根据王韵的了解,她信奉的神只并不在当前这条时间线上,而是存在于并不算太遥远的未来之中,她的神,在未来应该是和楚云天存在着某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因此才会对楚云天格外在意。
业女是因为楚云天才会关注那场游戏,这一切就像是楚云天设计好的那样,利用自己吸引了业女的注意,并导致业女直接观测到了小屋内的人们,从而令业女被王韵触动,给予了王韵复仇的力量,原本蔡宝权和王韵两个人会永远留在小屋内,成为咒怨的一部分,结果业女又在故事的末尾出手干预了结局,为蔡宝权重塑了肉身,可以说业女完全是被这个少年时期的楚云天给摆了一道,被楚云天安排的明明白白,业女绝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位神祗并不在意自己被利用,反而似乎很享受自己干预后的完美落幕,不然也不会高高兴兴的放走他们两个。
王韵宁愿相信这一切只是巧合。
一次又一次浑然天成的巧合,仿佛是顺其自然的巧合,排列组合成了这个故事,如果这些所有的巧合都是楚云天的安排,那么他真的是……太可怕了。
每当王韵想起楚云天,就会有一种被命运玩弄于鼓掌的惊悚感。
李良突然出声。
“到了。”
到了?到哪了?王韵往车窗外面看了看,窗外是一片比东柏村要荒凉很多的村子,车走到这里就走不进去了,因为村里的泥路特别窄,视线穿过这条弯弯曲曲的泥路,更远处则是一片偏向原始森林的山峦,翠绿的顶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王韵摇开车窗。
小岚“叽”的一嗓子从窗户蹦了出去。
村子里有好多农户家散养的鸡,不像东柏村那么压抑,这里的鸡和狗随处可见,小岚跳出去以后,飞到一户人家的房顶上,用它敏锐的视力观察起了四周。
这里就是翠华山的山脚下。
今天李良没走之前那条镇子所在的路,而是抄近道从另一条小路来到了山边,李良把尼奥连拉带拽的从车里给提了出来,送走出租车之后,他招招手叫回了小岚。
“在我印象中,第一次跟楚云天见,是在几年前的武术集会上。”
“我大概还记得会场的位置。”
李良当先往村中走去。
不说尼奥和小岚,就连王韵和蔡宝权也理所当然的跟随在了李良身后,准备和他一起去见楚云天,三个人走在村中,两只小动物尾随在他们身后,在进入村落时,蔡宝权逐渐发现这座村子不太对劲。
没人。
除了鸡狗牛羊之类的家畜之外,村里一个人都没有,蔡宝权嗅着空气中残留的味道,这片土地上确实有活人的气味。
酸臭中带一点甜味。
村里的人气还没完全消散,估计村民们是不久前才离开的这里,正当蔡宝权思索着村民消失的原因时,李良突然站住脚步:“你们留在这里等我。”
王韵:“?”
蔡宝权:“?”
“我已经捋清楚了前因后果,你们不必再跟着我了。”李良回头看了两人一眼。
原本蔡宝权就是想跟来的,他十分渴望在现实中见到楚云天的真容,这种渴望甚至超越了他对财富之类的物质需求,而今李良却说让他在山脚下等着,蔡宝权当即道:“我跟着一起吧,我嗅觉很灵敏,找人这方面我擅长。”
“臭显摆。”王韵戏谑一笑。
她心里也是打算跟李良上山去,只是她并不像蔡宝权这样,去见楚云天就跟信徒去朝拜一样执着,对此,李良没有多说什么,他把小岚从肩膀上取下来,放到尼奥的头顶:“你们四个,都留在这里待着。”
“可是……”蔡宝权还要说什么。
王韵在他背后狠狠掐了一下他的大腿:“你清醒点。”
作为精神层面异化的生命体,王韵显然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她可是清楚感觉到李良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要是蔡宝权再逼逼,李良可就不再是嘴上劝劝而已。
“叽?”小岚蹦跶到李良脚边疑惑的看着他。
“放心。”李良蹲下来用手指戳了戳鸡仔的脑袋:“我会把他带回来的,之所以不让你跟我一起去,还是因为你太小了,这么小一点,跑山里一转眼就不见了,要是等他回来以后发现你走丢了,他会跟我拼命的。”
小岚失望的垂下了头。
李良把它捧起来重新放到了尼奥的头顶上。
这条惫懒家伙,好好的龙不当,非要做一条狗,李良早看出了尼奥的根底,也推测出了这家伙的出身,李良并未挑破尼奥的身份,而是蹲到尼奥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小岚就交给你了。”
尼奥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假装没有听懂李良在说什么。
“……不然就把你绑起来交给你妈。”
“汪!”
尼奥立马蹲起来挺胸应诺,目光犀利,中气十足,就跟投军令状似的,李良笑着往他狗头上弹了一指头,随后起身便往翠华山的方向走去。
当他走在这条通往山上的道路。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穿过村落之后便有一条斜坡通入山沟内,入眼所见,四五米高的小树爬满了山脚,道路两边郁郁葱葱,山中就连空气都跟外界不一样,富有高氧离子的空气中还带有一丝水润的潮湿,李良走在路上,他抬头仰望向远处山峦之上的天空。
第三百五十二章 蔑视的爱
碧翠林木盘于山,以太神光拢于天。
山外阳光明媚,山内阴云幽凉,凡人只能看到翠华山周边的天空弥漫着一层阴云,却看不到,阴云中的气旋放射出了璀璨的光芒。
以太神光。
又名宇宙辐射乱流。
在云层与水雾的棱镜折射环境下,五彩斑斓的光芒被折射出了不同的色彩,这里面每一道光芒,都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其中所蕴含的辐射值,瞬间就能摧毁炭基生命体的组织结构,然而这些毁天灭地的光芒却在某种未知的约束下,十分乖巧的遵循着既定的轨道在天空中盘旋,作为背景,点缀天空。
如果再以凡人之躯继续向前……
怕是肉身不保。
在这条上山的坡路上,李良站住脚步,缓缓闭上了眼睛,随着一枚血红色的印记从他眉心复现而出,山内磅礴的生机能量开始挣脱阵式约束,向李良游动而来。
“啊哈~”
一个懒洋洋声音传出。
踞神伸着懒腰从李良身后现身,打着哈欠,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眶,抬头看向山顶之上的天空:“好大的阵仗,地外大气层都给捅穿了?”
另一个黑衣青年默默从李良身后走出,青年闭目不语,抱着膀子安安静静站在李良身旁,守护自己的肉身,踞神回到李良面前,盯着自己的肉身观摩了片刻,随后哈哈一笑,纵身飞向了山中。
脚下乘风。
御气而行。
翠华山和逐鹿不同。
逐鹿县是因为黄河中的水晶棺破碎,导致能量节点的封印失效,被动性释放出了被压制的游离能量,至于翠华山,这里存在着人为提纯生机能量的痕迹,经过数千上万年的沉淀,此地生机浓郁,是唯一能供李良释放出阳神的场所。
传说古人可能够一苇渡江,踞神在山中负手而行,脚下凌空渡虚,身形扶摇而上,身处于茫茫大山中,他只需睁开天眼一扫,当年武术大会的旧址便已反馈到了他的灵台之中。
“真是……”
踞神无语的看向集会旧址:“……真是一群不讲卫生的俗人。”
当初台岛杨氏太极传人来到大陆,跟大陆太极宗家清算前仇旧恨,两个身负盛名的武术门派引来了许多武林人士,包括一些武术爱好者,再加上这是台岛武术界和大陆武术界的碰撞,当时这里极为热闹,踞神还记得,他两个宝贝徒弟也在这场集会中与人比试切磋过。
大会是办的挺热闹。
只不过等大会办完了以后,吃瓜游客随手扔的零食包装袋,还有举办方搬过来的桌椅板凳,全都堆成垃圾留在了这里,除去那些已经被分解了的有机物之外,地上满是一些塑料包装和塑料横幅,象征着武林人士曾经来过的痕迹。
踞神缓缓降落到了垃圾场中。
乳白色荧光在绿叶与草丛间交相辉映,那些难以降解的塑料袋,映射着瑰丽的彩色光芒,每一颗水珠都是大自然最纯真的画手,水珠将这乳白色荧光折射出色泽不同的光谱,踞神走在这片山中仙境内,漫步于满地的垃圾之间,他轻轻捏起一根腐蚀到只剩下半截架子的太师椅瞧了瞧,随后将其丢到一旁,在身上擦了擦手。
几年间风吹日晒下来,满地垃圾该腐烂的腐烂,腐烂不了的,就变成了黏着在土地皮层上的毒斑,在乳白色荧光的映照下,折射出了更为致命的辐射,踞神走在这仙境一般的垃圾场上,他注意到地上某处反射的一抹光线略有不同,于是走过去捡起了个踩扁了的一次性饭盒。
饭盒里的虫子已经死了。
踞神捡起饭盒,逆着阳光,看向光线反射在饭盒上的微光脚印。
脚印的光色泛白,即使不依靠反光也会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在荧光的映射下,饭盒上的脚印就像棱镜那样能折射出不同的光谱色。
海洋是天空的倒影。
山中的白光,便是天外辐射的投映。
这如梦似幻的光辐射对凡人来说是致命的,在这种光芒的照射下,除去花草树木以外,山里已经没有了其他活物,就连深埋于地下的蛇虫都难逃一死。
“唉……”踞神长叹了一声。
他顺着脚印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穿过武术大会旧址,踞神来到山峦西侧的断崖边,向那个浑身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少年走了过去,坐在断崖处的少年,他就像是所有光辐射污染的源头。
少年正在聚精会神摆弄着手里的模型。
一个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球形物体。
当踞神来到他身边坐下,他抬头看了踞神一眼,笑道:“来啦?”
“嗯。”踞神低头看向楚云天怀里的玩具。
似乎是注意到踞神的视线,楚云天拿起模型在踞神面前晃了晃,得意的炫耀着:“知道这是啥不?”
“e……”踞神抚着下巴沉吟了片刻:“外部质量向内无限塌缩,内部能量向外无限膨胀,再使用电磁约束构造出相对稳定的对冲线,当内外冲压平衡之后,就会形成一个完美球体。”
踞神的视线移到了楚云天脸上:“你果然是对球形物体情有独钟。”
“不是我对球情有独钟。”楚云天甩手指了指身后:“那边的垃圾场看到了没?我只是捡了点塑料和木头之类的垃圾,把这些被人类遗弃的东西捏成了一个全新的物体,它很自然的变成了这个形状,我可没有故意搓成圆形。”
踞神挑了挑眉:“然后你就搓出来了个太阳。”
“错。”楚云天摆动了两下手指:“这可不是什么野生的太阳,我管这个叫泛用型可控氢核聚变反应堆。”
“和野生的有什么区别?”踞神反问道。
自然形成的恒星级氢核聚变反应堆,以及人造的氢核聚变反应堆,两者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只要它们的能量爆发出来,两者都会在一瞬间带走全人类。
非要说的话,两者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恒星聚变的爆发会将人类文明埋葬在宇宙尘埃中,而可控的氢核聚变,则会把人类文明带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就算你不说我也明白,我不属于这里,继续待下去只会引来数不清的麻烦。”楚云天收回了球形模具,继续摆弄起里面的零件:“我只是想赶在临走前,趁着头脑还算清醒,为我降生的这片土地留下点什么。”
“我预见到了人类未来因为资源匮乏而掀起的战争。”
“也聆听到了大海承受人类过度滥用而低吟的哀嚎。”
“在那个资源越来越少的未来,没有什么比能源更重要,我手里的太阳,这就是我留给人类最后的礼物。”楚云天一边认真的调试着模具,一边说道:“当然,太超前的技术也不行,虽然我很想直接捏出来个携便式万用冷聚变电池,但以当前人类文明的科技水平来看,估计连解析都解析不了,这种入门级的半成品是最适合他们的技术了。”
踞神按住了楚云天的手腕。
“?”
“技术层面的突破,生命层面的进化,应该由他们自己来完成。”踞神看向楚云天怀里的发光体模型:“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这玩意儿流落到外界,会引发什么后果?”
一项逼近于无限能源的超前技术。
正常人能想到的,只会是一场毁灭性灾难,地球并不是思想与文化完全统一的文明,全世界各个国家都会为这项技术而发疯发狂,因为只要得到这项技术,就等于掌握了人类的未来,反过来也可以说是扼住了全世界人类的咽喉,因为它完全成为可以威胁到整个星球的终极武器。
谁会坐视他人掌握这颗太阳?谁会允许他人操纵自己生死?
就算是偷偷交给某个国家,这种事也是瞒不住的,各个国家都在各个地区安插有情报组织和眼线,何况世上根本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网络已遍及世界,在未来的大数据时代下,世界上根本不会存在任何秘密。
把这玩意儿交给人类,无异于让人类的文明提前进入倒计时,在这个二十一世纪初,人类的精神文化建设已经追不上时代的进步了,思想难以驾驭过快的发展,要是再抛出一项超前技术,只会让人类在明争暗斗中走向自我毁灭。
楚云天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算他想为人类文明留下福祉,也不该用这种粗暴的方式直接把答案照抄给人类,踞神望向楚云天的双眼,却见楚云天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种十分诡异的笑容。
怜爱。
讥讽。
正常人都能想到的可能性楚云天又怎么可能想不到,他那饱含眷恋的眼神中,还存在着对凡人的戏谑,那眼神就像是蔑视人性的同时,又对人性充斥着不可捉摸的期待。
“你说的没错。”
“不管是技术层面的突破,还是生命层面的进化,应该由人类自己起来决定。”
“所以我决定将这把钥匙放到人类的手中,让他们自己去选择是迎接未来,或者走向毁灭。”楚云天微笑着看向了踞神。
他眼中神性的光辉,正在逐渐占据那一双心灵的窗户。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三观之争,道统之证
一颗还未完全燃烧起来的太阳。
普通人很难相信楚云天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材料,随随便便徒手一搓,就搓出了这超越人类想象的氢核聚变,但对踞神来说,其实这并不难理解。
拥有能够交换任何造物材料的炼成阵,理论上,楚云天可以炼制出任何造物,即使是别人不要的废纸壳子,他也能拿来当做素材,通过炼金术等价交换公式换取到他需要的材料,从而炼制出成品。
事实上,炼金术并不是万能的。
并不是谁学了炼金术都能像楚云天这样随手搓一个反应堆出来。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踞神观察着楚云天的状态。
楚云天也不在意,他双腿垂在崖外悬空,双臂撑着身子,望向了远方的地平线:“怎么会不记得呢,好歹也在这里生活了几年时间,我还不至于那么健忘。”
“那就好。”
比起神祗亘古永存的位格,凡人不到百年的记忆就像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它如此渺小,哪怕燃烧所有回忆点亮了心中的人性,也会在一瞬间被浩瀚伟岸所淹没,即使不想失去人性,即使这段身为人类的记忆再如何宝贵,人类的自我,又怎能敌得过亿万万年与真理同存的神性?
“从我出生到现在这几年时间就像一场梦一样,实在太短暂了,短暂到当我快要梦醒的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不属于这里。”楚云天的视线穿过地平线,望向了更遥远的远方,仿佛那里才是他的归宿。
“这也不是你临走前扔给人类一道送命题的理由啊。”踞神不加以掩饰的瞅着暗红色球体。
楚云天淡淡道:“不用看了,我是不会把反应堆给你的。”
“借我玩两下又能如何。”踞神伸手去抓楚云天放在腿上的球体。
楚云天抱住反应堆躲开了踞神的手:“别想。”
“不给我可就抢了啊。”
地球上的人类怎么去作死,那是人类自己的事,踞神不会多管闲事,至少目前不会,但如果是外力干涉人类文明的走向,从而影响到了踞神自身的生存环境,他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楚云天则是另一种极端。
或许在楚云天的眼中,凡人既愚昧又迟钝,无论是新生还是毁灭,必须推一把他们才知道往前走。
这一颗泛用型可控氢核聚变反应堆,便是楚云天留给人类开启未来的钥匙。
山崖边,楚云天抱着暗红色球体,把脸转到了一旁去,根本不看踞神,踞神站起来,他以调侃的神色最后一次问道:“给不给?”
风声突止,万籁俱静。
两个理念不同的思想在彼此碰撞中,争斗一触即发。
一道剑光忽闪。
踞神化身剑气罡风,虚化了身形之后,集剑气朝着楚云天怀里的球体激射而去,打算先抢下反应堆再说,就在踞神即将触摸到球体的瞬间,他蓦然间见到,楚云天扭到一旁的脸上,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
轰!
随着楚云天浑身一震,他座下的岩块应声崩裂,在千钧一发之际,楚云天压碎岩石结构,直接从崖边坠落了下去,他抱着球体,脚踩着峭壁,身体几乎是与悬崖垂直角度在峭壁面狂奔而下,行动轨迹画着线走位直奔崖底,身形奇诡。
踞神一步跨出。
跳出三界外,遁入太虚中。
踞神脚踩四维空间所构成的轴,越过了物理层面的距离,步伐直接落到了彼岸的点上,当踞神这一步落下,他瞬间跨越了两点之间的四维轴线,凭空出现在了正在狂奔的楚云天身旁。
而就在踞神现身的刹那。
他赫然看到楚云天早已腾出一只手来,只见楚云天单手做出开枪的手势,食指指尖正朝着踞神的面门方位,当踞神现身之时,楚云天右手豁然发力——寸劲·指抢!
贴身寸劲,流转于指尖的寸劲枪出如龙,直奔踞神面门而去。
呦呵!
这熟悉的配方,这熟悉的味道,踞神目光一闪,好家伙,楚云天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招?电光火石之间,踞神没有躲避,他甩动身体一拳迎向了楚云天的指抢——寸劲·炮拳!
指抢是很强没错,确实擅长攻坚破防,穿透性极强,最擅长对付高防御高韧性目标,以点破面,然而踞神却很清楚指抢的弱点在哪,他浑身整劲,蓄力瞬发,手面接住指抢之后拳头猛然运劲,只听一道骨骼断裂声响起,楚云天无坚不摧的指抢就被踞神连指头带手掌轰得变了形,右手当场粉碎性骨折。
巨大惯性下。
楚云天难以保持垂直飞奔的状态,他被踞神一拳打破了平衡,贴着山崖坠落了下去,踞神则是身形一扭,脚踩着几乎垂直的峭壁向下直追。
这家伙的感知力很强,能够感知到踞神缩地成寸后现身的方位,虽然踞神不惧他提前做好准备伏击自己,但毕竟是被看破的技艺,三番四次使用倒也无趣,踞神索性不再使用缩地成寸,而是仗着身法与速度跟楚云天纠缠起来。
“喂,要我帮你接骨吗?”踞神幸灾乐祸的冲着正在下坠的楚云天喊了一声。
在楚云天即将坠地时,他回以踞神一个挑衅的手势,用自己仅存的左手向踞神比了个中指,随后身体便坠入了地面茂密的绿植树叶之中,消失不见。
踞神瞬息而至。
从峭壁落到地面之后,踞神看了看四周,才仅仅过去了眨眼的工夫,楚云天就不见了,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降落的,此时踞神站在湿润的黑土上,四下巡视。
虽然开启天眼之后就能瞬间锁定楚云天的方位,但那样也就失去了游戏的乐趣,踞神对比着楚云天下坠的角度,找到了对方刚刚落地的位置,他望着地面松软的泥土:“是这里没错,但此处地质松软,不见有什么物体下坠的痕迹,楚云天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抹除现场痕迹,既然如此,只有两个可能了,要么是他先忍不住开了挂,要么……”
头顶恶风来袭。
“……要么就是挂在树上等着伏击我。”踞神抬头看向从天而降的鞭腿。
很多人思维都有一个误区。
人体最坚硬的部位并不是脑门,其实是牙齿,虽然脑门也确实挺结实,但是若要论起硬度,牙齿就是最具威胁性的武器了,当楚云天从空中落下一脚踢向踞神的时候,踞神也是同时抬起了头。
踞神双手翻开下巴。
他将下颚骨从口腔中活取了出来,然后用连带着牙床与牙齿的下颚骨当做兵器,照着楚云天砸了过去,画风突变的诡谲招式令楚云天防不胜防,当楚云天看到那牙床真被当成兵器掷出来时,再想收招闪躲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他把怀里的泛用型可控氢核聚变反应堆举了起来。
一个用下颚骨当暗器,一个用反应堆当盾牌,双方各自祭出了自己的绝学,然而踞神这一轮终究是落了下风,因为他不能确定牙齿磕到反应堆上会不会当场引爆这玩意儿,没法去赌反应堆的爆点,只能被迫避开锋芒。
踞神单手一召。
旋转的下颚骨拐着歪飞回了他的手中。
楚云天安全落地。
“呼……”楚云天抱起球体好奇张望着踞神手里的下颚骨:“你那是什么招式?”
踞神拿起下颚骨安装了回去,他张合了两下口腔,开口道:“御剑术。”
“我只见过使唤飞剑的,还从来没见过……使唤下巴的。”楚云天头一次见识这样的路子,不由大开眼界。
“你是不是只在电视上见过别人使唤飞剑,现实里从来没见过剑修如何御剑?”
楚云天愣了楞,随后他认真思考了片刻。
“嗯。”
“所以说,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第三百五十四章 神兵百变·缩溃剑
第一轮以楚云天右手粉碎性骨折结束,第二轮以双方各自祭出法宝之后踞神暂避锋芒收尾,双方一来一回各有胜负。
“刚刚在山崖上的那一轮对轰,你我明明使出了相同的力道,但是我的手却骨折了,看来果然不能用李玄鹤的功夫对付你。”
楚云天举起骨折的右手:“就用一些你没见过的招数吧。”
一条黑色蠕虫从他手指伤口处钻了出来。
越来越多的蠕虫钻出了皮肉,它们贪婪的吞噬着楚云天的右手,连骨带肉蚕食殆尽之后,这些嗜血生物纠缠在一起,代替楚云天的右手成为了他的肢体。
肢干,质地坚硬形态扭曲,酷似烧焦的黑木。
肉须,身有斑纹而无磷,形似蠕虫,头似大蛇,数量密集生长于黑木末梢。
枯萎而张牙舞爪的枝干上生长着无数条血肉触须,每一条触须都在蠢蠢欲动的蠕行,寻常人光是看到它的形状,就会引起生理方面与心理方面的双重冲击,心智稍有薄弱者便会失去理性,丧失自我。
“还记得我送你的礼物吗?这就是它另外一种形态。”楚云天提起右臂一把朝着踞神抓去。
触须朝着踞神的脸甩了过去。
保险起见,踞神没有硬碰这把诡谲的血肉兵器,他侧身闪开了触须挥洒的方向:“原来那玩意儿还有这么变态的一面,我记得你打造的另外两种形态不是都挺正经的么。”
“呵。”
楚云天话不多说,挥舞畸变的右臂连续强攻。
由于没有这东西的情报,踞神不清楚被这玩意儿击中会产生什么后果,还是不要与其产生接触为妙,而楚云天就在踞神来回的走位与闪躲中,他不紧不慢重复着强攻的动作,即使打不中也一点不着急。
直到楚云天一连十多下未命中之后。
他停手了。
“欧西里斯,一个走运的凡人,由于恰巧观测到了黑洞的存在,他成为了黑星的信奉者,真理赐予了他有关于死亡的禁忌学识,他从这些知识中获得了力量,从此称霸一方,跻身为后世流传的冥王。”楚云天抚摸着右臂干枯的肢体纹路。
形似枯木的肢干属于主体部分,而生长在枝干末端,这些形似树叶或者说蠕虫的东西,它们就是生前被冥王审判过的死者,每一条肉须,都是一个极端疯狂的灵魂。
它们被冥王献祭给了未知的神。
它们承担了冥王本该承受的疯狂。
它们成为了欧西里斯称霸世界的力量。
本该作为神话受到凡人崇拜的它们,在死后,无尽诅咒着支配它们的冥王,一个,两个,无数个灵魂在共同呐喊,终于,它们的诅咒应验了,欧西里斯的力量膨胀到了超出他能力掌控的范围,死在了它们的审判中,失去了人性,也失去了人形,身躯化作了一节被憎恨黑火燃烧殆尽的枯枝,永生永世与它们彼此同命相连。
“冥器·欧西里斯之遗。”楚云天缓缓抬起右臂。
踞神的胸口染上了一个黑色的手印。
“你真以为我刚没打中你就没事?”楚云天笑着甩动了一下右臂。
一连十数个黑色手印凭空出现在了踞神全身各处,手印的数量,刚好对应上了之前楚云天强攻踞神未命中的次数,踞神明显感觉到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抓住了他的身体,这不是寻常意义的禁锢或者擒拿导致的无法行动,而是一种灵魂即将被分离出去的失魂感。
黑色手印在撕扯着踞神的灵魂。
随着眼中的光芒迅速消失,踞神的视觉彻底被黑色手印从他五感中剥夺了出去。
“原来如此。”踞神若有所思的道:“我就说灵台怎么变得黑漆漆的,不光是限制行动,还能剥夺视觉是么?然后呢?等到听觉和触觉之类的感官全都被剥夺以后,我的灵魂是不是就被献祭给神了?”
楚云天点点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既然是献祭,那献祭成功了对你有啥好处吗。”
“自己献给自己祭品能有什么好处,不就跟脱了裤子放屁一样么。”楚云天提着右臂来到了踞神面前,他左手揣着反应堆,右臂畸变的触须按住了踞神的肩膀:“这本来是送给你的兵器,被你杀死的灵魂,会成为献祭给我的祭品,咱们自己人,我也不会跟你索要什么代价。”
踞神哈哈一笑:“你算盘珠子打得挺响。”
“等我离开以后,这把兵器仍然可以留给你用,我为你杀人,你为我献祭,咱俩各取所需,不是挺好的么。”楚云天若有所思的看向右臂:“正巧也我需要准备充足的资源,去应付我那些兄弟姐妹们。”
踞神:“……”
在不知不觉中,踞神的听觉也相继被冥器剥夺了过去,他已经听不到楚云天在说什么,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楚云天也不想真把踞神搞死,于是便准备释放冥器的死者遗诏。
结果就在他右臂触须松开踞神的瞬间。
“乾坤无极,五雷正法。”踞神轻吐一声,身体自行活动起来。
轰然爆响的闷雷声中,荡漾着气血汹涌的雷音,踞神反手抓住楚云天的右臂,将其举到半空,他一把将楚云天掼入了地面,砸出了个两米多的深坑来,这一下反击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超出了楚云天的预料,他没想到踞神居然能挣脱冥器对灵魂的约束,还能做出如此犀利的反击。
突然遭遇重创,楚云天当即喷出了一口血,眼看踞神就要抓住自己的脖子被其锁喉,楚云天顾不得反应堆,他左手扔掉暗红色球体,单手扭住踞神手腕,双腿盘上踞神的肘关节一个十字翻摔将踞神甩了出去。
踞神轻飘飘落地。
他暗淡的瞳孔中没有焦距,听觉也对外界声音没有什么反应。
“冥器效果还在?”楚云天低头看了一眼冥器。
此时,欧西里斯依然保持着对踞神的约束,冥器剥夺了他的视觉,剥夺了他的听觉,他双眼不能视物,双耳不能听声,就连大脑也不能掌控身体,按理说踞神应该无法进行任何活动才对。
然而事实上踞神的行动才刚刚开始。
“移形换影。”
踞神身形横移闪烁的刹那,他凭空现身在了楚云天所在的土坑中,这是一种楚云天从没见过的身法,不止如此,随着踞神左手结印掐指,右手捏剑成决,他又使出了一式楚云天闻所未闻的绝学。
“缩溃剑。”
左手掐指结印,引导体内生物电流唤醒细胞活性,踞神捏成剑诀的右手,在一阵血肉疯狂蠕动之中,右臂细胞结构产生了天翻地覆的重组。
血肉经过充气一般膨胀之后,急剧收缩,只见踞神的小臂血肉融入了肘关节中,看上去就和断了半条胳膊一样,然而那经过重组之后的肘关节却是转化成了发射口,一枚骨质的长针,缓缓从肘关节弹射口中探了出来。
一把纤细的针剑,长度约有一尺三寸,通体圆润,色泽苍白。
就在楚云天正尝试理解这诡异的剑法时,那长针重新缩回了踞神的肘关节中,探出,收缩,针剑来回反复调整了几次,就像是一只胡峰在检查自己的尾针是否完好,楚云天看了看自己被欧西里斯附着的右臂,又看了看踞神难以描述的右臂:“你这是什么剑法?”
可惜踞神听不到。
噌。
风压袭来。
在楚云天眼中,踞神的身体只不过微微倾斜了一点,结果他的身影就当即消失在了原地,楚云天没法再托大,他立刻张开了神圣领域的防御力场。
几乎就在下一刻。
“叮——”
耳边清脆的撞击声从楚云天身旁传来,他扭头望去,只见踞神举起右臂捅向了他的防御力场,右臂肘关节中弹射出的针剑,狠狠钉在了晶壁上,针尖在空气中摩擦出了高温与火星。
只凭一次发射就想打穿楚云天的神圣领域,这不现实,一击无果之后,踞神手肘处的针剑缩回了肘关节弹射口,他以肘关节顶在晶壁上,在用力推动晶壁的同时,肘关节弹射口的针剑再次爆射而出。
“叮!”
一下,两下,三下。
弹射,收缩,弹射。
针剑收缩弹射的频率越来越快,踞神的肘关节完全脱离了血肉肢体的结构,俨然转化成了一个可以不断弹射与收缩的炮口,在踞神越发狂暴的发射中,一时间,神圣领域的晶壁上掀起了一阵密集如雨的打桩式冲击。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重复收缩与发射的针剑,冲击频率快到了肉眼难以捕捉的程度,就在楚云天以为神圣领域能挡住这种攻击时,他突然看到,踞神猛然欺身冲撞过来。
楚云天瞬间瞪圆双眼。
虽然晶壁外的踞神只是提肩带肘那样撞了过来,看似与之前没什么不同,然而楚云天却有种下一秒就会死的惊悚感。
是了。
这真实而不虚的恐惧感……
死亡阴影如万千蚂蚁爬上了楚云天的全身,噬咬着他的心头,浑身发麻,头皮过电,踞神给楚云天带来的这股惊悚如此清晰,它在向楚云天证明着,他还是人类,依然是一个会对死亡产生恐惧的生物。
“缩溃剑·织雨。”
踞神撞向晶壁的肘关节,荡漾出了波纹般的寒光。
随着弹射口光华一闪。
没有声音。
没有劲风。
无声。
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