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出发吧女神（四）
前几天学习编程的时候，凌夏树也曾经去专门了解了一下詹觉明的资料，在所有的矩阵编写者之中，他虽然不是金字塔顶尖那三五个，但已经可以算是‘仅次于’的精英行列，特别是在入侵矩阵硬件方面，掌握了好几个秘而不宣的漏洞，能做到不少别人无法完成的委托，让他在编写者之中名声很高。
前些天他受到阑安武的袭击，现世中虚拟躯体的颈椎直接被捏碎了，也是受了点罪才算修复过来，凌夏树本来以为他会一直老老实实躲在自己老窝，没想到居然在女神狩猎区的入口区见到了他，虽然打扮得像个变态。
转念一想，詹觉明出现在这里也非常正常，女神狩猎区对于编写者来说，可谓是隐世活动中、硬的不能再硬了的领域，完全都是和矩阵硬件相关的事项，一些实力强横的大组织，邀请一两个硬件领域的编写者前来助阵，也是件合理的事情。
只不过，他打扮成这个样子是为什么？
“喂，给我一个看看。”
凌夏树一时间想的有点多，看起来就像是没听见似的，于是詹觉明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遍，口气中已经带了点不满。
“哦，请便。”
凌夏树提着嗓子，放慢语速，尽量让自己那比较容易辨认的沙哑嗓音不要太明显，不过詹觉明显然丝毫没有把女神狩猎区入口处自由市场的一个摊主和一个刚进入矩阵的年轻人联想到一起，毫不在意地接过，就放在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作为一个在编写者中成名了快二十年的老牌强手，詹觉明一开始只是有点兴趣，随便看看打发时间的，但当那枚奇特的晶体落入手中之后，他只看了几秒钟，不知不觉就变得专心致志起来这上面采用了一种他看不懂的方法！
作为老牌强者、最近又刚刚被阑安武袭击，詹觉明身上的探查、防护道具不要太多，他的眼镜、口罩其实都是功能复杂的编程作品，看似平凡实则功能强劲，然而就在这些超级模块的探查之下，他依然没能看懂眼前这枚晶体的编程手法，或者说，他根本就没能探查出眼前这东西的结构。
“这是从哪来的？”
詹觉明有点惊喜地询问凌夏树。一个真正的编程者，想要提高自己，最高兴的就是遇到自己搞不懂的东西，一旦研究成功肯定会有收获，其他最有效果的是想办法搞到大神的源代码一行行学习，实在不行，能搞到没加壳的程序也可以。
“无可奉告。”
凌夏树放慢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尽量减少自己之前的特征。
“我有好东西可以交换。”
詹觉明也不生气，在这里摆摊的可都是亡命徒，还不到一定是什么来路呢，若是有别的回答才是怪事。
“看看。”
凌夏树心中泛起一点喜悦，詹觉明作为一个强大的编写者，拿来交换的很大可能也是他自己编写的东西，如果能想办法搞到源代码的话，对他现在学习编程很有帮助。
“这个绝对能够抵得过你的情报价值，”
詹觉明从怀里掏出一个同样方方正正的几何体，只是看起来像是钢铁一样，没有什么光泽，“医疗组合包，能够进行两次急救，不管你濒死的原因是什么，只要你真正的躯体没事，就都能强行延长生存时间半个小时……内置了常用药物的代码，能够处理一些轻伤，帮助你进行一次轻微程度的肢体修复，比如再生个手指什么的，绝对是进入女神狩猎区的好搭档。”
凌夏树从他手里接过这个钢铁似的几何体，仔细端详着。在矩阵视觉里，这个几何体的光芒大致可分为四块，应该是分别对应了几个功能，亮度只比周围的普通物体强一点，一看就不是什么很高级的东西。
不过他要兑换的b.b.d版‘止疼药’，凌夏树这个摊主的定价也不过一盒八百点数，用这个交换来源情报倒也合适，再贵的话，一般的摊主就要起疑心了。
“这可绝对是正品货，这里有出品人的数字签名，你要是带着查询模块，就能验证。”
詹觉明尽量表现的不那么热切，眼前的摊主显然是不识货的，只把这些当做普通的药品来卖，实际上如果把它作为一种新奇的算法实例卖给编写者的话，价格至少是现在的二十倍，而如果能知道具体来源，没准就是提高自己编程能力的一次宝贵机会。
“我不懂这些。”
凌夏树故意装得比较冷漠，把钢铁方块又递了回去，“要不，你买一盒回去自己研究？”
“真是对牛弹琴……”
詹觉明苦于不能自报身份，没想到自己的作品还有被拒收的一天，有点懊恼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v卡，扔在宿营布上，拿起那盒奇特的紫色晶体，起身掉头就走
“算了，这个还是给你，就当做是提前预支的报酬，你要是有类似的好货，就通过这个联系我。”
他迈了一步之后，又转身回到摊位前，把刚才那个钢铁方块又放到宿营布上，同时留下了一个匿名通信号，“要是准备出手这东西来源的情报，也可以联系我报酬绝对让你满意。”
他很有气势地说完这句话，这才带着那盒晶体离开。
“哟，看起来是个有钱的顾客哦。”
旁边摆摊的中年人又凑了过来，羡慕地看着宿营布上的钢铁方块。他怎么就遇不到这么豪迈的顾客呢，光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情报来源，就肯随手扔出一个价值不低的医疗包。
“嗯，还好。”
凌夏树拿起钢铁方块，仔细看了片刻后，嘴角的弧度一闪而逝。在他的矩阵视觉里，这个方块非常醒目地比刚才多了一种颜色，虽然极其巧妙地把结构都穿插在其他模块之间、看外形几乎毫无变化，但在凌夏树的感觉里，这突兀的多出来的颜色却是鲜明无比。
果然，编写者的习惯。
凌夏树把这块明显包含了后门的钢铁方块仔细地收起来，反正他是拿来当做范例学习，不会直接使用，自然也就不用担心里面詹觉明动的手脚。
随后他开始收起宿营布，准备收摊的样子。
“小兄弟，你那个止疼药还有吗，卖我一盒？”
中年摊主笑嘻嘻地靠过来，刚才的事情他从头看到尾，那个小队他之前也见到过，应该不是设局的圈套再说了，八百点数而已，被骗了最多也就心疼一小会儿，就当买个新奇。
“没问题。”
凌夏树又拿出一整盒八只，从摊主手里接过v卡，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朝着詹觉明离开的方向。
要知道，詹觉明可是刚刚被阑安武差点搞死，现在却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凌夏树和他接触时间不长，但共同经历过一场生死难关后，对他的性格还是有一点了解，反正其中绝对不包括胆大这一点。
所以凌夏树肯定，他必然是有着非常重要的事由必须要出席，才不得不乔装打扮出现。
而凌夏树对他的目的非常好奇，因为詹觉明是一个编写者，让他觉得重要的事情，是不是也会和编写者的圈子有关？
慢悠悠地在路上闲逛着，凌夏树看似毫无目的，却牢牢地锁定詹觉明怀里那些b.b.d的踪迹讽刺的是，詹觉明还想通过加了后门的医疗模块来摸凌夏树的底，却不知道他拿走的这些‘止疼药’，都是由非常特殊的、曾经和凌夏树的神经系统嵌合过的‘基材’编制而成，虽然已经被移出、固化成晶体，但就像疯狂希望一样，只要在一定范围内，都能被凌夏树感应到。
至于原理，凌夏树自己分析，应该是b.b.d拥有部分神经元特性后，彼此之间总是会自发组成一个新的网络，然后按照本能，继续试图朝中央神经系统发送信号至于已经离开之后的b.b.d子体究竟通过什么途径还能把信号发回来，凌夏树表示，自己还需要大量的学习。
所以，尽管詹觉明警惕性非常高，却对凌夏树的跟踪毫无所觉，因为后者根本不需要用眼睛看，也没有任何能被探测的信号发出。
很快，凌夏树就跟随詹觉明，来到了一座外表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的帐篷面前，然而在矩阵视觉里，这座帐篷却是完全的纯黑色，不但没有明亮得光辉，甚至连普通物品的光芒都没有。
过犹不及。
凌夏树回忆起了姐姐给自己讲的成语故事，如果不是这个自由市场十分庞大杂乱，这样一座帐篷，他来时第一眼就能看出有问题。
詹觉明在帐篷门口一个摆摊人面前停下，低头在摊子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里挑挑拣拣，片刻后挑出一个递给摆摊人，后者默默地点点头，递给他一个光溜溜的戒指，詹觉明把戒指往手上一套，整理了一下衣领，迈步走进了帐篷里。
这一次，连b.b.d的感应都消失了。
凌夏树一直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不朝那个帐篷望去，不时在一些摊位前停留，仿佛一心寻找好货的普通人，直到溜达到帐篷门口，他才模仿着詹觉明的动作，二话不说就低下头摆弄摊上的东西
如果真的是普通买家，那么这个摊子最多看一眼就没兴趣了，因为上面摆着的都是些非常普通的货色，看上去就像是个回收废品的家伙一时兴起，把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一堆垃圾摆出来，准备忽悠一个是一个。
而只有凌夏树，才震撼地感觉到这其中的魅力即使是在他的矩阵视觉里，这些东西依然不起眼，唯有当他的手碰触到它们的时候，这些看似零碎垃圾的东西才会撕去面纱一般，从他手指碰触的地方展露出真实的内蕴，那璀璨的光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挨个试验了一下，其中超过七cd是这样的伪装货，剩下三成大概就是真正的垃圾了……选择，应该就在这七成里面。
凌夏树心里思绪翻涌，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按照刚才詹觉明的频率，拿起一个来仔细研究几秒钟，然后再放下、换另一个。
摊主仿佛雕塑一样，任凭他随意挑拣。
很快，凌夏树就捕捉到了其中的规律，这些有内蕴的伪装物，也有很多都是样子货，堆叠了很多结构，光芒很璀璨，但是根本不能自洽，凌夏树虽然不知道这个程序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但是凭借自己的通感，这个程序究竟好不好，他还是能判断出来的。
眼高手低，就是他现在编程能力的真实写照。
那么，到底是交给摆摊人哪个？是最正确的，还是最错误的？
凌夏树看着眼前两个挑选到最后的伪装物，陷入了思考。
61 出发吧女神（五）
如果是一堆错误里面有一个正确的，那么选正确的那个就对了；如果是一堆正确里面有一个错误的，反之亦然……然而现在的问题是，这些有内涵的伪装物，其错误和正确的程度，居然是都呈现着非常均匀的梯度变化，别的人可能感觉不到，但是凌夏树有着对代码的特殊通感，这些伪装物在他眼里，向着正确和错误的两边都在均匀地发生‘颜色’改变。
所以，到底要给摆摊人哪一个？
凌夏树一手一个，沉吟着拿不定主意。如果刚才靠近一些、能看到詹觉明递出去的是哪个就好了……
算了，反正只是一时兴起。
凌夏树只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就拿定了主意，直接把手里的两个伪装物一起递给摆摊人，不过很技巧地把拿着最正确的那个伪装物的手放在前，拿着最错误伪装物的那只手则微微下垂、落后一段距离并且手腕向下，看起来是个模棱两可的动作，既像是要一起递过去，又像是忘了放下、被递东西动作带动的无意识摆动。
摆摊人接过了凌夏树递过去的正确那只，然后目光微微转动，瞄向错误的那个伪装物，同时另一只手也开始外翻，作出接东西的样子。
凌夏树眉头一挑，顺势就把错误的伪装物也塞到他手里。
摆摊人似乎一点也不吃惊，轮流把两个伪装物放在近处观察片刻之后，沉默地收了起来，从怀里拿出一枚新的戒指递给凌夏树和詹觉明光溜溜的戒指不同，这枚戒指上面刻画着一个特殊的符号，看起来像是无穷大的符号∞，但是被修饰成沙漏的样子。
凌夏树保持表情平静，接过戒指戴在手上，然后学着詹觉明，装模作样地在帐篷门口整理了一下衣物后，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帐篷
戒指微微闪亮了一下，凌夏树眼前一阵恍然，出现了一条古香古色的奢华通道，两边用柔和的照明点亮了一排排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衣架，上面悬挂着各种尺寸、各种文化风格的华贵礼服，旁边从领结手绢到袜子皮鞋都应有尽有，就连袖扣都摆了整整十个架子，各色金属和宝石烨烨生辉。
换衣服也非常简单，只要伸手一点，就能自动穿到身上，而原来的衣服则被收纳压缩成一张卡片，随时可以互相交换。
凌夏树对这种技术非常感兴趣，不过他想的却是如何用在烘焙屋里，这样就能方便地随意换围裙了。
可惜这里的代码彼此咬合，体量庞大，他短时间内根本看不出来其中原理，只能等以后再找机会……相信这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术。
简单地挑选了全套礼服之后，通道的出口前面是整整两面墙的面具，各种样式颜色都有，甚至有夸张的足有一米五高的、充满原始雨林风格的巫毒面具。
凌夏树随意地选了一个复古的威尼斯面具，走到通道尽头之后，古香古色的景象里却突然闪起了一块屏幕，提醒他绘制代表自己的徽标logo并设置密码。
以后这个logo就是专属自己的身份证明了，部位可以是面具的额头、袖扣的图案，或者直接是绣在衣服上的暗纹。
自己的logo啊……
凌夏树以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其实费尔南在这几天的交流里曾经不经意地提到过一次，那就是一名编写者无论水平如何，只要入了行，按照惯例都应该有一个自己的logo，费尔南自己的徽标是一个留着尖翘胡子的男人头像，下面是1897四个数字这个图案有时候也会隐秘地出现在他的‘作品’里。
看来这里还真是专门的编写者聚会。
反正只是临时用一下，所以凌夏树也没花多少精力去想，回忆了一下拾音的固实压缩外壳，随便搞了个正十二面体的透视图做成袖扣宝石，作为自己的logo。
一切齐备，他再次迈向通道的尽头，这次没有什么新的屏幕冒出来，眼前柔和的光辉一闪，就出现了一片比奶酪堡大厅还要奢华的广阔空间。
晴朗的天空没有太阳，却明亮而深邃，几百根洁白的立柱支撑起大厅的主体，外面是一望无垠的雪峰盛景，不时有流动的风从峰顶吹入大厅，温度却十分宜人，而厅里的空间则被各种华贵摆设和大量堪称极致的奢侈品所充满，几十个穿着礼服、戴着面具，除了logo几乎没有任何可供辨认特征的客人，正悠闲地享用着大厅里的各色美食美酒。
可怕……
凌夏树只看了一圈，被那到处闪耀的各色强光照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和酪堡那种由节点主机开辟的空间不同，这里整个大厅完全是通过编程的方式实现了种种奢华的景象。
凌夏树可以通过矩阵视觉确定自己现在还是在那个帐篷里，然而内部的空间却被某个强大编写者的能力所彻底改写，把周围的这些天空、光照、雪景、微风等从矩阵的各个地方‘借’了过来，同时也包括帐篷内这格外宽阔的空间扩容，都是通过一个超强的程序实现的！
“你好，我没见过你的logo，新来的？”
一名同样选择了威尼斯面具的陌生人走了过来，友好地和凌夏树打招呼，目光投注在他的袖扣上。
“是的。”
凌夏树尽量简短地回应，然后发现声音已经被面具自动伪装。
“你这次来得正是时候，有一位神秘客人会来进行演讲，据说他已经确定会在本次获得双倍投票权，要是能够和他熟悉……”
那名陌生人倒是挺能说，在凌夏树的沉默中一口气说了小两分钟，于是凌夏树很轻易地知道了他是一个熬了多年资历、终于获得发布ai资格的编写者，这次是要在大会上申请贩售额度，但是这种从别人嘴里抢饭吃的行为肯定‘不得人心’，所以他忧心忡忡，备受压力折磨，到处拉关系，哪怕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嗯，祝你好运。”
凌夏树伸手从旁边取了一杯酒，表现出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但是这位陌生人大概是心理压力太大了，看见一个新来者就尽力拉拢……或者仅仅只是想找个人倾诉？
即使凌夏树已经表达出明显的冷淡和拒绝。
轻抿了一口酒，凌夏树正思考着是否冒点险主动靠近大厅中心、摆脱这个陌生人的时候，对方却顺着他的动作看到了手上那枚戒指的图案，声音就像卡住了一样，骤然停下。
“对不起，打扰您了。”
即使有面具的遮掩，凌夏树也能感觉到他的紧张，不由得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将注意力转到自身，同样看到了自己的戒指。
这个符号代表什么阶层？
凌夏树在编程方面还是个新手，完全是靠自己的天赋通感作弊才进来的，之前对这个聚会一无所知，所以只能就这么看着对方仓惶退走，不知道什么反应是对的，故作平静地待在原地。
好在那人回去之后，也只是简短地和旁人耳语了几句，然后他和交谈的人投射过来的目光都带着小心翼翼和羡慕，凌夏树松了口气，感觉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门口突然闪烁起柔和的光辉，在大厅内的众人注视下，七名同样遮掩得只有logo能辨认的编写者一起出现在门口，不同的是其中五位的面具明显是特制的一个系列，看上去纯金的材质，经过特别的视觉设计，金光闪闪线条威严，感觉仿佛神祗。
“欢迎诸位”
五个黄金面具当头那位，在环视了大厅一圈之后开口出声，而随着他的声音传来，凌夏树眼前一花，就已经在大厅内不知何时出现的会议椅上坐好，微微一惊的同时环视四周，发现其他人也都已经在同一瞬间被拉入座，整个奢华大厅已经悄无声息地变成肃穆的环形会场。
而这时，黄金面具的后半句话才说了出来，“出席本次论坛。”
凌夏树心里略有些紧张，因为他此时骤然发现自己的位置竟然是在第一排，五名黄金面具坐在大厅中央的主席台，和他们一起进来的两名普通面具，则和凌夏树一样坐在第一排。
从座位的分布还有样式来看，他和这俩人应该都属于“礼宾”的身份，没有占据中央位置，而第一排一共也不过十个座位，所以他和其他两人几乎算是紧挨着了。
台上的黄金面具不疾不徐地说完了简单的欢迎词，开始念大会项目，而听了一段时间之后，凌夏树终于对这个聚会有了基本的了解。
这里是所谓‘东部编写者论坛’的隐秘集会，每27个月，当女神狩猎区开启、各方队伍汇聚的混乱时机，一些实力位于行业顶端的编写者，趁机匿踪在这里秘密聚会。
和表面上那个每年挑一个节点基地举行、和和气气地进行技术探讨给隐世大众看戏的‘矩阵算法的逻辑、结构与实现’大会不同，这个暗中集会的议题就是**裸的利益，参与者全程隐匿身份，只靠logo区别彼此，所以不光明面上的强者，很多代表编写者黑暗面的id也在其中出没。
名义上是论坛，其实主要职能是协调各个编写者作品的‘市场份额’合法的和非法的都包括在内制裁那些‘不守规矩’的冒失鬼，约定各种功能模块的最低价格，控制ai的性能天花板和销售份额，联手操纵点数价值，以及各种违禁品的交易等等……
詹觉明高傲但是不乏热心，费尔南亦正亦邪却也幽默睿智，他们让凌夏树形成了编写者比较正面的第一印象，但是现在论坛里这短短的几十分钟，就彻底粉碎了凌夏树之前对编写者的认知，内心的震撼无法描述。
这是一群冷酷的、疯狂的天才。
就在刚才，身上带着b.b.d信息的詹觉明提出了对某个“多次在他的市场区域内进行非法贩售”的编写者的制裁提案，然后备注里写明了要尸体不要照片；身后两名编写者低声交谈，达成一笔五十个实验素体的交易，要求性别男女各半……
凌夏树坐在座位上，无意识地摇头，只觉得思绪都被混乱笼罩，完全无法思考。
“我的双眼所见，皆是豺狼的阴影，我的双耳所闻，皆是魔鬼的颤音……”
身旁两名礼宾中身材瘦削的那个，突然用如同咏叹一样的腔调轻声低语，每句话都是前急后缓，重音偏在一头，有种特殊的韵律美感，
“……我的心被这堕落的欢愉包围，动弹不得，如同被冰冻在黑暗的哀嚎之中……”
虽然不知道出处，但凌夏树立刻深深地记住了这两句话，转头望去，出声的人身穿一套宗教风格的礼服，脸上带着真理之口的面具，logo在面具额头，是个手持牧羊鞭的老者头部侧影。
“你好。”
感受到凌夏树的注视，瘦削的‘牧羊老者’微微点头致意，经过伪装的声音毫无特色。
凌夏树没有说话，同样微微点头。
“今天，论坛有幸请到了一位非常有名的人物来到了这里。”
台上，各种利益的划分争吵终于告一段落，另一名黄金面具站起身来，开始进行下一项，特邀演讲。
“……他的踪迹无人知晓，他的大名无人不知，”
这名黄金面具的风格有点像专业主持，很是激情澎湃地做了一长串铺垫，当下面的人都有点不耐烦的时候，他才解开了被邀请贵宾的面目：
“让我们一起欢迎，矩阵编程的前行者，大能者，思想者，掌控者，b.b.d的创造者“导师”！”
瘦削的“牧羊老者”低笑一声，起身准备走向主席台。
然后，下一瞬间，惊人的杀气冲天而起。
62 出发吧女神（六）
‘导师’。
这个词一进入凌夏树的耳中、周围的一切就像是突然被清洗的一干二净，什么也没剩下，脑海中一片茫茫的空白。
他的人生，因为旁边这个人，变成了痛苦而绝望的血红色，他的家庭，和其他几十万无辜的牺牲者一样，因为这个人而破碎，他曾经无数次在绝望的痛苦中询问，为什么世界上会有b.b.d这样的恶魔，为什么自己要受到这样的折磨。
六年之后，他已经不再发出这样的疑问，然而这种愤怒和痛恨并不是消失，而是在漫长的痛苦中沉淀、结晶，变成了内心深处再也无法消除的执念，就仿佛安静的爆炸物，平时看似安全稳定，一遇到火花，就会轰然咆哮着强烈爆发。
现在，他现在完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遇到了‘导师’，当他的大脑理解了主持会议的黄金面具所说话语的下一瞬间，全部的思绪都彻底炸碎，只留存了唯一的一个意念：
让他去死！
……两千多个日夜，凄惶无助地在黑暗中等待噩梦降临的绝望，还给他，
……数万次皮肉被割开、四肢被折断、内脏被刺穿的痛苦，还给他。
……失去姐姐的哀伤与愤怒，还给他。
……人生变得破碎的诅咒，全都还给他！
面具的遮掩下，凌夏树的脸已经被愤怒扭曲得彻底变形，大量的b.b.d开始在他的体内增殖，表现在矩阵的人机界面中，就是他骤然膨胀成原来三倍大小的巨型身躯，无数橙色的光点有生命一样在皮肤之下起伏涌动，炽亮的集成电路图案满布全身，甚至冒出了丝丝有形的桔色电芒，行动间在旁观者的视野里留下一片片残影。
什么也没有想，凌夏树就这样朝着‘导师’一拳击出，表象之下，数据的交互是如此凶猛，使得整个帐篷内的空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崩裂声，五个黄金面具中、logo是外方内圆的一位发出一声惊怒的呼喝，迅速站起身，身周凭空浮现三块屏幕，上面无数代码瀑布一样奔流而下，而他的手也开始随着代码的变化飞舞，随着他的操作，帐篷里的空间像是突然变‘沉’了似的，让人在行动中感到约束的同时，稳定性也成倍提高。
额头上铭刻着“牧羊老者”logo的‘导师’，看着眨眼就已经到眼前的刺眼橙光，似乎是发出了一声轻笑，不慌不忙地抬起一只手，口中轻声低喃了一句，“坚不可摧。”
他的声音很小，但是却清晰地传播到了场中几乎每一个人的耳边，当所有人下意识地在思维中闪过这句话的含义同时，‘导师’伸开的手掌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和凌夏树的巨拳碰到了一起，然而结果却出乎众人意料，看似气势骇人的橙色巨拳在那只手面前骤然停止，仿佛一个人用尽全身力气挥拳打到水泥墙上似的，对方纹丝不动，自己却整个手臂都出现了明显的折断。
“去死”
凌夏树对手臂的折断仿佛毫无所觉，继续发出暴怒的含混吼声，橙色光点在断臂的皮肉下一阵涌动，就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恢复了正常，再次朝着‘导师’轰去，
而此时同样被催发到极致、全身上下都呈现一种类似‘激发态’的炽亮、显得极不稳定的疯狂希望，则悄然从‘导师’背后的地面之下升起，边缘不规则的巨爪和与身体同宽的狰狞巨口，暗无声息地朝着敌人发动了凶残袭击！
“无坚不摧。”
‘导师’平静的低语声音再次在所有人耳中响起，顺便勾起他们对这个词语的理解，下一瞬，他仿佛驱赶蚊虫一样五指一挥，凌夏树的左拳和身后的疯狂希望就像是被铁锤击打的西瓜似的，爆炸般破碎成一堆方块，向四面八方飞溅。
“是谁！”
一开始主持会议的黄金面具此刻回过神来，暴怒地发出了吼声，“锁定他的特征，找出他的地址，绝不能让他跑了！”
其他的编写者们此时都已经反应过来，但除了直属黄金面具的几个，并没有多少人出手，反而第一时间后撤了最远距离这里可不是什么团结有爱的联盟，而是**裸的利益场，没有人知道面具之下的真面目，倘若在战斗中暴露出自身的蛛丝马迹，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带来致命的袭击。
两次疯狂的攻击无果，让凌夏树心中怒火淹没了理智，真实身躯的神经系统在激素的催动下，按照本能打开了身躯的保护限制，血液被激烈地泵入大脑，所有神经细胞都开始毫无节制地进行最强程度的放电，而因为b.b.d的参与和调制，这无数神经信号并没有变成一团混乱的信号杂音，反而在按照某种特殊的算法重新梳理了链接环路后，整个系统变得更加高效迅速。
于是仅有的几名冲上前来的参会人员，就发现眼前这巨人的身躯突然变得无比灵活迅捷，肉眼根本看不清的攻击几乎同时击中了他们所有人，在空间都被迫震荡起来的撞击中，一个个狼狈地退了回去，好在身为编写者，身上保护性的道具是最多的，虽然一下子毁坏了大半损失不轻，倒是都没怎么受伤。
“这样的超频状态……真罕见。”
‘导师’似乎轻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面具，“放弃了思维中心，以理智消散为代价，把神经系统变成许多个同时思考的子体，倍增思维速度，同时可以把反应时间降低到极限，最终凭借超高的思考速度和本能的战斗直觉来作战……真是有趣的想法。”
在导师的自语中，凌夏树破损的左手臂像是倒放映像似的，眨眼间就回复完毕，而他的攻击也同时再次展开，不过两次攻击受阻后，这次他侧着肩膀，以整个身体为武器，朝着‘导师’高速冲去。
“坚不可摧”
‘导师’再次抬手，低语的声音传遍全场，就在他的身体再次如同凝固一样、停止了所有移动的下一瞬，已经扑到近前的凌夏树，那完全变形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地面上疯狂希望的碎块忽然蠕动起来，像是有自己生命一样全都朝着导师涌去，而凌夏树自己的巨大身躯也瞬间化作类似疯狂希望的样貌，和肩膀同宽的恐怖巨口露出仿佛黑洞一样深邃的内部，将‘坚不可摧’状态下一动不动的导师一口吞下！
“哦，熟悉而怀念的感觉……你想用我的东西来针对我吗？”
导师看着团团包围在身体周围、疯狂地想要渗透到他体内的bbd，语气里似乎有着一丝赞赏，随后轻哼了一声，所有入侵他体内的b.b.d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同时停止了运动。
“rua！”
外面还残存着大致人形的巨大疯狂希望突然发出了暴戾的吼叫，半秒钟后，所有的b.b.d突然再次蠕动起来，继续进行侵蚀动作。
“咦！”
‘导师’第一次发出了有点惊异的声音，目光看着逐渐浸染自己身躯的b.b.d，单手迅速在自己面前一抹，“视而不见！”
声音像是不需要传播时间一样，同时在会场内所有人耳中响起，下一刻，b.b.d聚拢而成的巨大不规则体轰然破碎，无数惊怒的喝骂声中，突然失去了目标的b.b.d单元体纷纷依从本能，朝着附近最近的生物体发动了入侵。
巨大奢华的会场内，‘导师’和凌夏树凭空消失，像是从未存在过，留下满地只有病毒本能的b.b.d单元，开始疯狂地朝着所有人无差别地袭击，甚至很快就重新凝聚起足够数量，自发地开始了自组织过程，拥有智慧的新个体很快就化成更有威胁的猎手，让会场内的这批编写者们险象环生。
……
帐篷门外，木偶一样的摆摊人突然抬起头来，朝帐篷的方向看了几秒钟，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随后他回过头，像是癫痫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而随着他的剧烈抖动，一个重影渐渐地从他身上被‘抖出’，两者的差距越来越大，直到某个瞬间，彻底分离成两个独立的个体。
原本的摆摊人身体毫无意识地下垂着，刚脱离出来的人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风衣，正了正高挺的礼帽，从摆摊人口袋里扯出一条手绢、擦了擦领口边缘的‘f.i.n.d.e.r’字母，随手一丢，迅速地离开了。
‘情况有变，所有人员撤出。’
无声的信息伴随着他的脚步，在这个营地里悄然扩散。
……
凌夏树现在处于一种很特殊的状态。
摧毁他人生的恶人的出现，让他极其愤怒，这愤怒甚至摧毁了他的理智，让他不顾一切地催发b.b.d，用出了自身根本不了解的能力，导致整个心智都分崩离析，战斗本能彻底被b.b.d接管。
如果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那么他的神经网络很快就会被b.b.d重新建立的链接覆盖，而他自身的记忆、意识、人格都会极其迅速地衰退，直到彻底消失，新生的‘凌夏树’将拥有强大的战斗本能、惊人的反射神经和无尽的吞噬**，近乎不死的超强生存权限，却彻底失去了‘社会性’，变成只是拥有人类大脑的一头野兽。
然而当‘导师’发现他无法控制和凌夏树嵌合之后的变种b.b.d的时候，他用出了某种特殊的能力，瞬间从在场所有人的意识里抹去了自己的存在，这里面也包括了凌夏树和b.b.d，于是在他摆脱了攻击的同时，凌夏树内心的愤怒也突然被删除了目标，他仍然无比愤怒，却暂时忘记了为什么要愤怒，这给了他岌岌可危的理智一个宝贵的缓冲。
毫不犹豫地，发现自己状态不对的凌夏树动用了一直预留的后手怀里的正十二面体，‘拾音’保留在压缩外壳上的ai被激活，内置的逻辑模块对凌夏树的状态做了简单评估之后，立即启动了上面预置的紧急程序，发动了一次短途跃迁。
“咳、咳！”
伴随着空间一阵细微的波动，凌夏树出现在距离帐篷百多米的一处角落，像是溺水的人一样，剧烈地咳嗽着，胸膛急促起伏。
他的外表已经恢复了原样，增殖的b.b.d全都留在了会场里，而和神经系统嵌合在一起的b.b.d由于同样被‘导师’删除了目标，处于暂时性的停顿状态，凌夏树的神经细胞趁机从病毒的调制中夺回了主导权，原本的神经网络链接迅速恢复，理智也随之归来。
“可恶……”
凌夏树狠狠地握起了拳头。他失去理智时候的记忆并没有丢失，所以对刚才的那一幕记忆深刻，只差一点，他就彻底失去了人格、变成被病毒本能控制的肉块，那样一来姐姐肯定会在昏迷中饥饿而死，这样的后果他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第二章正在赶~~】
63 出发吧女神（七）
“可恶！”
凌夏树终于忍不住，重重地一拳打在地上，心中的不甘和惊悸交缠混杂，让他胸中像是要憋炸了一样，然而这一拳的发泄过后，他的目光却随着时间越来越冷静，直到全身都收敛了情绪的痕迹，平静得仿佛过路人。
因为休良市的经历，我的心态有些膨胀了。
凌夏树忍耐着整个神经系统仿佛被烧红的刀刃切割的疼痛，一边反省，一边翻出一件新的外套把自己包裹起来。
在轻易干掉数字男（6174）和马甲男（走神）这两名让‘未来力量’和老狗惊惧的所谓大人物之后，凌夏树对自己的战斗力有了超强的信心，相应地对于外界的危险也看淡了许多，最近的行动，已经越来越不在乎所谓的安全问题，然而今天兴之所至的一次偶然跟踪，却让他猝不及防地遭遇了感染b.b.d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危机，也让他在经历了差点失去人格、非生理意义上死亡的遭遇之后，骤然醒悟，明白在这个并非真实的矩阵世界，存在着层出不穷的他并不了解的各种诡异能力，他的这点实力，根本没有达到他原来所想的那种高度。
所以，必须冷静。
压抑着胸膛中对‘导师’那强烈的愤怒，凌夏树强迫自己更加冷静地思考。‘导师’无论如何必须死，然而在这之前，他需要优先救回姐姐。至于‘导师’，既然他已经在这个东部论坛留下了踪迹，那么将来必定能再次追逐到他的情报，而且他今天也算是给自己上了一课，让自己了解到一个老牌的强大编写者，实力究竟有多么超出想象，现在凭自己的力量，就算遇到能报仇的机会，也无能为力。
如果一定要说这次遭遇有什么收获，那就是更加坚定了他成为编写者的决心，论坛里的面具人们言语之间轻描淡写地决定了隐世无数人的命运甚至生死，而‘导师’举手投足之间轻易地将整个世界随意玩弄的演示，更是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呼”
深吸一口气，压制了因为想起‘导师’而再次沸腾的怒意，凌夏树拉低兜帽，将因为神经疼痛而微微颤抖的手插进兜里，佝偻着身躯，步履匆匆地汇入了交易场的人流中去。
……
帐篷的会场中，几名黄金面具看着下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编写者和b.b.d增殖体战斗痕迹的大厅，即使有面具遮掩，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愤怒和杀气。
“这种未知病毒的权限很高，部分代码有b.b.d的痕迹，但是有重要的改进，采用了一种从未见过的仿生物神经网络设计，彼此之间有着混沌却确实存在的联系。”
试图稳定帐篷内空间的黄金面具微微喘息着说出自己分析得到的信息，双手因为长时间的剧烈敲击而颤抖着，“任何对于单体的攻击都会被附近的其他单体的信息自动校正，除非能把它们整体同时删除，否则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我们目前的措施都对这奇特的病毒无能为力，最多暂时遏制它的行动，却无法消灭它。”
“那么，只能放弃这个‘万能屋’了。”
最早主持大会的黄金面具双手握拳，竭力压制内心的愤怒，“会员已经离开了2/3，剩下的也根本只是想看看能不能趁机捞点好处……所以，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他转头对最末一名黄金面具点点头，后者缓缓伸开双手，五指大张，一点点无形的波动开始在这帐篷里传播，察觉了这股波动的面具人都迅速地采取手段脱离了战斗，然后从这帐篷内消失。
“所有记录下来的特征，都要仔细分析，一定要揪出那个刺客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突破我们的甄别系统。”
当所有人都撤出之后，主持大会的黄金面具留下这样一句狠话，和其他几名黄金面具开始逐一消失，发出波动的那个在离开之前双手猛地一合，波动顿时变得飓风一样强烈，所过之处，除了b.b.d单元体外所有的物品都失去了颜色、变成了灰白的静止物，然后这块空间就开始奇异地对折折叠，1/2，1/4，1/8，……
很快，这座神奇的帐篷就最终折叠成了半个手指甲大小的灰暗方块，跌落在原本位置的沙土中，看上去仿佛不起眼的石子。
偶然间，隐约可以看到橙色的光辉从方块内部流过，一闪而逝。
……
“夏树？你怎么跑这么远在这摆摊啊？”
老狗的声音传来，凌夏树抬起头，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回来了？有什么收获？”
他平静地笑着询问，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直就在这里摆摊。
“还行吧，买到了不少。”
老狗也没怀疑什么，眉飞色舞地扬了一下手中钱包大小的压缩储物卡片，“你这生意怎么样？”
“也是还行，八百一盒，卖出去两盒。”
凌夏树挪了挪摆出来做样子的一盒淡紫色‘止疼药’，随意地回答。
“有点便宜了吧？”
老狗皱眉。他也是听过费尔南评语的，虽然对费尔南的编程实力看的不高，但至少承认对方在内分泌这一块，绝对是个小权威。
毕竟工作需要嘛，‘用进废退’可是普世真理。
“练手的作品，没什么成本，能卖出去就不错。”
凌夏树平常地应对着，然后就动手开始收摊，“回去吧，已经过去不短时间了，要看着初洵美按照计划用餐。”
“还有四个小时就要进入，我猜她肯定紧张的吃不下，你也别勉强她了吧。”
老狗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了一点，何止是初洵美紧张，除了凌夏树，队伍里谁不紧张？老狗也算是隐世里历练了多少年的老油子了，这次被迫要进入女神狩猎区，表面上嬉笑怒骂，实际上紧张的整晚整晚失眠，这半个月体重都瘦了好几斤。
“基本能量还是要保证的，不然进去了没体力，一切都没有意义。”
凌夏树摇了摇头，“能够安静用餐的机会，估计也只剩这一次了。”
“……把卖药的点数给我吧，路上遇到还有卖偏移道具的，我再买几个。”
这句话让老狗满是皱纹的老脸一缩，一下子又紧张起来，突然觉得买到的道具数量太少，有点不保险。
“……”
凌夏树无语地将点数交给他，收拾好宿营布，一起朝市场外面行去。
路上老狗还真遇到机会，趁机多买了几个偏移道具，他也不管出品人是谁、是否有质量保障，只要能稳定运行就来者不拒，不知道到底要在狩猎区里怎么使用，凌夏树要忍耐至今仍然灼热剧痛的神经系统，也没心情去了解。
两人一路逛荡着，很快就找到了来时的入口，凌夏树在就要跨出交易市场范围的时候，下意识地站住了脚步，回头望向那个帐篷所在的方位，只觉得心情再次复杂起来。
死里逃生是幸运，然而知道了自己人生最大的仇人踪迹却只能放弃，则无疑是憋屈而愤怒的，凌夏树无从分辨自己现在到底是哪种情绪占优势，只觉得一片茫然。
“走啦，夏树。”
老狗的喊声传来，凌夏树眼神一凝，从复杂的思绪里清醒过来，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我会再次找到你的，‘导师’。
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目光再次坚定起来。
然后，让你去死。
……
……
正如老狗所料，初洵美虽然表现得冷漠淡然的样子，结果真得紧张得吃不下饭，最后还是世妙通过在她面前悠然进食的动作，刺激了少女的好胜心，这才勉强吞咽了一些食物，保证了基本的体力需求。
四个小时的时间说过就过，仿佛刚吃完饭没多久，外面就突然变得喧哗起来，整个营地一下子苏醒了似的，各种嘈杂的声响近乎同时从四面八方响起，仿佛某种奇特的魔咒，让听到的人也不自觉地变得同样激动不安起来。
“咳……夏树，该出发了啊。”
老狗当先出了门口，故作镇定地回头呼喊。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凌夏树、初洵美、柏良宽、颜俊还有施黎加以及世妙，都很快带着整理好的压缩包裹，来到了他的身旁集合，然后登上柏良宽的载具，一起前往穿越地点。
下午的阳光照耀着这片‘活力四射’的营地，给各色人等笼罩了一圈淡淡的光辉，像是一幅名画里的场景。
“整个传输过程，大约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准确地说是270分钟，大家都是去了之后排队，谁排在前面谁先来……因为目的地位址是随机跳变的，早进去不一定有好处，晚进去也不一定就吃亏，所以一般都约定俗成，小队伍先进，大型队伍后进……”
老狗又开始不停地说话，给众人介绍一些基本知识，也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当然你要是一定想别的时间进，其实也没人管你。”
“脱离就要比进入简单的多，只要能够成功建立起传送连接，就能轻松地回来，甚至用跃迁水晶也行……但问题就是，在女神狩猎区里，随时会有突然出现的‘天瀑’，瞬间出现在头顶的代码洪流携带着巨大的力量冲击淹没地面一切，轻易进行传送的结果，就是尸骨无存……”
“用跃迁水晶成功从女神狩猎区逃回来的人，这百多年来，仅有两例，其中之一还成了白痴。”
“这个交给我。”
柏良宽终于找到能证明自己存在的话题，马上拍着胸脯做出保证，“只要有十分钟以上的稳定时间，我就能找到隐世主机的坐标，确保安全到达！”
“但愿吧。”
颜俊喃喃地低语，脸上两个黑眼圈怎么也消不去。
“怎么找女神的种子，我都已经教给你们了，但是没经历过实习，所以开始一段时间，大家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夏树身边，保护好自己。”
老狗还在继续说话，不过重点已经放在了两名女神候补生身上，“记住，在找到女神种子之前，战斗和你们无关，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每一根头发、每一丝体力！”
吱！
仿佛是特意和他配合似的，当老狗最后一句忠告说完，载具就突然停了下来，推开车窗望去，前方地面坠出了一个像是天坑一样的洞，只是这洞里看不到底部，只有无数星光灿烂地在其中旋转，看起来像是装满了名为‘夜空’的液体似的。
伴随着载具的轰鸣，排在第一位的队长用紧张到几乎变调的声音，大声喊了一句‘冲锋’，张开护盾，带着自己的队员，冲进了地面上装满‘星空’的坑洞。
“开始了！”
老狗的呼吸不自觉地变得粗重，而凌夏树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亮。
伴随着第一支队伍像是沉没一样倏然消失不见，27个月一次的女神狩猎祭，缓缓拉开了序幕。
64 出发吧女神（八）
作为小型队伍，凌夏树一行很容易地获得了提前进入女神狩猎区的机会，柏良宽的载具带着众人，一路越过诸多大型组织或者准备抱团的散队，在沿途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很快就来到了那个星光缓缓旋转的大坑边上。
“三分钟准备！三分钟准备！”
柏良宽回头冲着车厢大声喊。前边的队伍排着队一个个地被大坑吞噬，看起来着实有些惊悚。
凌夏树转头望去，老狗正紧紧握着拳头，嘴里喃喃地不知道在念诵着什么；颜俊双眼瞪得老大，手死死地抓住一旁载具上的把手，紧张地等待着进入的那一刻，世妙和施黎加虽然没有这么紧张，但也失去了平时的从容，板着脸没有言语，初洵美脸上虽然带着一贯的漠然，然而刚刚不那么枯瘦的双手却暗中紧紧地捏着裙摆，偶尔眼神交错，轻易就能捕捉到她冷清表面下隐藏的惊慌。
毕竟是一只短时间内匆忙捏合起来的队伍，即使凌夏树毫无领导经验，也能看出目前团队最大的问题就是信心不足、紧张过度，如果不想办法改善一下的话，恐怕进入之后就会出问题。
“老狗，你买那么多偏移道具，究竟是做什么用的，现在可以说了吧？”
凌夏树想了十几秒钟后，决定把老狗有暗藏手段的事实透露出来，提振一下队员的信心。
“呃？在这儿？”
老狗回过神来，露出不情愿的神色。这种秘诀可是增加女神狩猎区存活率的珍贵技巧，可以说是他此行的最大依仗，他肯定不会瞒着凌夏树，但这队里除了他们俩还有其他人呢，特别是世妙和施黎加，更是那个讨厌的‘导演’费尔南的人，总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们。
“你下次还想进来吗？”
凌夏树只用一句话，就让老狗恍然大悟，立即意识到这个秘密对自己今后真的没什么用了如果这次能成功，那么以后他自然不需要再来，如果没有成功，等待下次开始的两年多时间，足够他抱着凌夏树的大腿成为上层人物，同样不需要进来赌命了。
既然想明白了已经是最后一次进入女神狩猎区，那自然就没必要保密了，老狗嘿嘿一笑，释然地拿出一个偏移道具，开始解说起来。
“这是我上次在女神狩猎区里发现的秘诀，可以说，能力最低的我之所以能成功活到现在，这个秘诀非常关键。”
他举起手中的偏移模块，口中的话语让这个看起来质量很一般的道具顿时吸引了所有人专注的目光，“偏移是我们常用的一种防护手段，特别是对子弹之类的‘实物攻击’，所以很多人身上都带着……一般来说为了防护子弹，通常都把偏转范围设定贴近自身表层，强度也都很大……但是我偶然一次设定错误，却发现它有另外的用法……”
老狗把手中的道具一阵摆弄，很快，众人就感到一丝细微的扰动拂过，这力量非常小，几乎就连一根头发也带不动，“我把这两个参数反过来设置，偏转范围开到最大，偏转的力度则调到最低，作用范围的理论值应该有三四百米，但实际上超出1米之后所造成的影响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所以从来都没人正经这么干过……但是这样设置，却在女神狩猎区里有个巨大的好处”
“天瀑！”
有编程基础的颜俊瞬间就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眼神一下子变得热烈。
女神狩猎区最可怕的灾难就是‘天瀑’，矩阵备份系统的随机读写在狩猎区里的人看来，就是毫无规律、突然从天而降的狂暴瀑布，数百米范围在几秒钟内就会被彻底淹没，任何还留在里面的人都会被海量的、不与任何其他系统兼容的代码瞬间‘清洗’成脑死亡的肉块。
然而偏移道具开到最大范围之后，虽然那点偏移的作用完全约等于无，但是却占据了那一处的代码空间，当天瀑出现之前、也就是矩阵往备份空间进行‘写’操作的时候，由于备份程序的特殊性，偏移道具会因此而立即破灭，这就给下方的持有人提供了宝贵的预警时间。
“真是了不起的发现！”
颜俊像是从濒死边缘活过来了似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虽然老狗不懂编程、无法解释其中的原理，但是这个偶然的发现却让这个小队的生存几率立即暴增！
“之前很多人也想尽各种办法去探测‘天瀑’的动向，但是天瀑本身权限极高，又几乎不与任何模块发生交互，那些探测方法都效率不佳，在确定天瀑发生方面的预警时间非常有限……没想到这里却有一个这么简单的方法！”
他忍不住赞叹，那些想要探测天瀑的预警程序都钻了牛角尖，什么提高权限、自我存活、概率预测之类的功能，都是和它的核心功能‘尽快预警天瀑的出现’自我矛盾的东西，加的越多越多越难以减少预警时间，而老狗的方法则别出蹊径，根本不进行什么探测，就是一个作用约等于无的偏移模块，一接触到天瀑的前置动作就爆掉，比什么预警都快！
“你说的……啥意思啊？”
施黎加之前虽然也跟着激动，但毫无这方面知识的他，其实根本不了解到底是什么情况，此时忍不住开口询问。
“怎么说呢……我做个比喻吧，”
颜俊组织了一下语言，觉得与其解释原理，还是用比较形象点的例子来对比，能让施黎加更好的明白，“就好比我们担心房子起火，于是增加了很多逃生装置和探测器，但是安装越多的装置，就越容易造成安全隐患……这时候有个人发明了另外一种办法，一个探测器都不用，而是给房子装上一种受热就碎的玻璃，这样一旦发生火灾，马上就能知道……老狗提供的，就是类似这样一种‘其他方法’。”
“那可真是了不起。”
施黎加有点明白了，不由得对老狗投去讶然的一瞥。
“三十秒准备！”
柏良宽的喊声阻止了其他人接下来想要询问的举动，全都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最后检查一遍固定装置后，等待着护盾开启和进入的那一瞬。
凌夏树是最后一个坐好的，通过老狗刚才的一番讲解，这支小队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原本的紧张消除了大半，世妙的脸上重新出现了明丽的笑容，初洵美悄悄放松了紧绷的腰背，颜俊满是青春痘的脸上甚至还出现了一点跃跃欲试的表情。
“十秒准备！护盾开启！”
柏良宽的声音也像之前那名小队的队长似的，出现了明显的变调，紧张里带着一丝兴奋。
嗡嗡
随着细微的耳鸣，一层浅蓝色的薄膜从插在载具中控接口上的护盾模块发出，迅速笼罩整个载具的空间，原本在内部的人和物品被构造成了一个整体的区块，和矩阵的交互数据也加上了一层验证，确保整个区块在矩阵‘内存’中搬运的时候整体完整。
“0秒！传输开始！”
柏良宽喊出在这营地的最后一句话，随后整个载具仿佛正在路上的行驶的车辆突然遭遇了汹涌的洪水似的，猛地向上一飘，又轰然落下
“啊！”
在初洵美终于没能控制住的一声短促惊呼中，整个载具周围都出现了无数扭曲的极光，在剧烈的颤抖中，被送入了那条通往女神狩猎区的链路。
凌夏树没有在意少女的表现，目光扫视了一下窗外的世界，感觉和上次穿梭去现世的景象差不太多，而颠簸的程度却剧烈数倍，也就收回了视线，闭目等待传输结束。
除了究竟锻炼的柏良宽和钢铁神经的凌夏树，其他人很快就感到剧烈的眩晕和恶心，不得不把自己紧贴在椅子靠背上，打开老狗提前准备好的水果香气发生模块，以此来压制胸腹间翻江倒海的呕意。
柏良宽全神贯注地操纵着自己的载具，随时准备应对变化。虽然这条链路是主动输送型、如果护盾够好完全可以不管载具让它自己传送，但这也是一条设置了无规律的自动跳变性质的链路，如果及时操作就能避免大量的护盾能量损失，给后续行动留下更多应变的余量。
而他也确实没有辜负自己号称‘塔库密’弟子的身份，娴熟的技巧帮助这支小队成功地只消耗了少量护盾能量就通过了两次跳变，成功抵达了女神狩猎区。
“抵达目的地！护盾解除！注意不要使用任何模块！”
短短的一分多钟路程，高度集中精神却让柏良宽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不过表情却是兴奋的，“我们已经抵达‘女神狩猎区’！”
随着再次的一阵耳鸣，护盾的蓝色光膜重新回到了模块里。座位上的众人纷纷睁开眼睛，活动身体尽快消除不适感觉，而凌夏树和施黎加则先后走出载具，准备去守门口
这里是女神狩猎区，大多数进来冒险的队伍，自己都没想过能活着出去，因而完全可以说是无所顾忌，可想而知这里已经不存在任何规矩、道德、律条等外界的束缚，只有最直白残酷的弱肉强食。
这就是……女神狩猎区。
凌夏树身上橙色图案闪烁，把疯狂希望放出在周围的地面之下游弋后，眯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由于是专用的备份区域，所以这里的环境就像地球上最干旱的沙漠那样，极目望去，除了砂子没有半点其他东西存在的迹象，而注意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所谓的砂子，其实是经过了高度压缩的代码块，每一粒都是同样大小。
这里就是一块毫无生气、毫无特征、危机四伏而又潜藏着珍宝的荒漠。
“真是……让人不舒服……的景色。”
身为女神候补生、其实就是普通人的世妙，苍白着俏脸走出载具，忍不住扶着凌夏树一阵干呕，这一幕落到车内的初洵美眼中，脸色同样苍白的少女不由得挺直了腰背，一边深呼吸，一边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拇指根部，拼命克制那种想要吐的感觉。
“别跟春游似的，动起来，动起来！”
老狗的脸色也不好，但是行动却像没事人一样，粗暴地吆喝着车里的人迅速活动起来。
当他把所有人都赶下车之后，柏良宽启动了中控台的收起模式，整个载具开始自我压缩，很快就变成了一个背包的样子，被柏良宽小心地固定在背上。
这可是他们脱离狩猎区的关键依仗，可惜载具的本质也是在‘内存’中读写，所以在狩猎区里不能乱用，否则一个不小心，就自动变成了碎片。
“我们携带的给养最多能够支持十天，大家一定要抓紧时间，寻找女神之种。”
老狗当仁不让地接手了指挥的工作，“尽量避免和其他队伍接触，根据我的经验，百分之百准没好事”
啪。
正说着，他腰间的一个偏移模块突然扭曲了几下，随着一次细小的爆裂声，化成光点消失。
“天瀑！”
颜俊第一时间凄厉地吼叫了起来。
65 奔跑吧女神（一）
天瀑，从天而降的无数代码，在幸存者心有余悸地描述中，如同一根覆盖百米的庞大沙柱从数百米高空笔直倾倒下来的恐怖景象。
它是女神狩猎区最可怕的致死因素，没有之一。排在第二名的‘砂怪’造成的死亡率还不到它的四分之一，所有有志于参与女神狩猎祭的队伍，都会以天瀑为目的进行针对性的训练，凌夏树他们也不例外，同样针对天瀑的特点，进行了相关的预演和排练。
然而当它真得出现在众人头顶上的时候，平时的训练像是从未发生过，大多数成员的脑中充满了恐惧，也只剩下了恐惧。
幸好，还有老狗这个‘熟练工’。
“跟我们跑！”
老狗的反应是最直接的，在颜俊那凄惨的叫声响起的同时，他已经一把抓住初洵美的胳膊，发力把她丢在了凌夏树的肩膀上，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少女本能地按照训练的流程，紧紧地从后方抱住凌夏树的腰部，身体放松，把全部重量交给对方来掌握。
凌夏树刚才一直在警戒，精神很集中，所以老狗怀里道具爆裂的同时，他已经进入了高度专注的模式，初洵美的身躯刚一上肩，就摆出了起跑的姿势。
“右边！”
老狗大声喊，给凌夏树指出方向。他腰带左右各挂一个偏移模块，通过破裂的先后时间，判断出应该朝哪边奔跑，这种方式虽然和那些精确探测的程序相比十分粗陋，却灵敏而简单，为逃脱天瀑范围争取了更多时间。
反正偏移模块编写难度极低，属于初学者开辟个几m空间就能编译出来的初级应用，价格便宜得很，老狗买了一堆，不怕浪费。
凌夏树弯腰屈腿，橙色的集成电路图案瞬间在全身的皮肤上亮起，人机界面的人体极限值被打破，狂暴的力量带起了可怕的加速度，被扛在肩上的虚弱少女初洵美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只不过现在没有任何时间去关心这个了，并不遥远的天空之上，无数朦胧的块状光影已经出现，短短一秒钟时间已经覆盖了数百米的范围，在众人头顶上呈现出一个庞大的六角形的发光区域，极其短暂的停留一瞬后，轰然坠落。
“全都跟上！”
老狗声嘶力竭地再次狂吼，因为借助模块的力量高速奔跑，整个上半身都朝后倾斜，仿佛是被双腿拖曳着向前一样滑稽；
施黎加全身肌肉膨胀，迈开大步以丝毫不逊色于凌夏树的速度紧跟在后一起狂奔，肩上同样扛着自己这方的女神候补生世妙，而颜俊则顾不上可能发生的意外，把转播台摩托车当成载具，拉着柏良宽疯狂地一路飞驰。
无数泛着微微朦光的代码晶砂带着狂暴的气势，从天空轰然砸下，虽然每一粒晶砂体积都非常小，但是这里没有那虚假的空气阻力，数量如此密集、范围和高度都达到数百米、体量庞大到如同一座山峰的物质从天空笔直地、仿佛永不间断一样不停落下，依然带给旁观者无比强烈的震撼，仿佛巍峨的造物主在展示他造物的权柄。
带着蒙蒙光亮的新的晶砂冲击地面之后，直接把原来地面上的晶砂砸得支离破碎，变成无数细小的光点迅速消失，就这样一直势如破竹地冲击到底层，这才安静下来，晶砂表面的蒙蒙光亮逐渐散去，变成和原来一样的晶砂，完成了一簇备份代码的更新。
只可惜，这样的景色，有幸看到的隐世人全都发出凄厉的呼叫，只能凭借本能四处奔跑，下意识地想要避开那未知的恐怖。
人类有记录的极限奔跑速度是一百米9秒46，矩阵设计时，人机界面里的奔跑速度极限被很随意地设置了一个9秒整，而天瀑中无数代码晶砂从天而降的时间大约是12秒钟左右，覆盖范围则是一个边长180米左右的六边形格子，看似稍微跑快点很容易就能脱离，但是天瀑，却成为了女神狩猎区内人员死亡的第一主因。
因为这些六边形格子不是单独出现的，很可能你刚要跑出第一个格子得范围，头顶就出现了第二个格子，就只能绝望地继续选一个方向狂奔，直到精疲力尽、被垂直倾泻而下的无数晶砂淹没；
而且格子的出现是毫无规律又极其频繁的，可能一开始精力充沛的时候还能比较容易地躲避，但很快所有人就会因为时时刻刻需要提高警惕而疲惫不堪，同时就算想脱离，定位隐世的行为也都会被不停地打断，这样的日子持续数天之后，甚至会有意志不坚定的人直接被逼疯，主动跳进天瀑里寻求解脱。
还好，凌夏树的小队这次的运气似乎还不错，新出现的格子朝着另一个方向延伸开去，他们头顶上再次出现了泛着莹莹蓝白光线的天空。
“哈……哈……”
老狗剧烈地喘息着，用一个随时能起跑的半跪姿势坐在地上休息，“没想到一进来就遇到了这么热烈的欢迎啊。”
他满是皱纹的老脸扭曲着，有些自嘲地笑。
“这坠落速度也不快啊，我觉得咱们出来的挺容易的……没你说的那么可怕吧？”
施黎加转头对老狗表达了疑问，随手满不在乎地拍拍世妙的大腿、示意她从自己肩膀上下来，后者软绵绵地沿着施黎加的胸膛滑到地面，脸色苍白、身躯微微摇晃，还带着一丝痛楚表情捂着自己的左臂刚才施黎加插件全开、动作有点粗暴，只是个普通凡人的世妙，差点被震出内伤。
“这个问题我先不回答你，三天之后再说。”
老狗斜着眼扫了一下施黎加，露出一副‘呵呵’的表情。
“我带她去看看有没有女神之种。”
凌夏树没有让肩上的初洵美下来，而是继续扛着她、掉头朝刚才天瀑坠落的地方走去。初洵美的体重依然非常轻，凌夏树几乎没什么感觉，就干脆继续扛着一起行动，能够更好地应付突发情。
可怜的少女同样被狂野的奔跑颠簸的头晕目眩，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茫然不知地任由凌夏树扛着到处走动。
“走吧，我们也回去。”
老狗站起身，招呼众人回到刚才晶砂铺天盖地冲下覆盖的区域，“至少十分钟之内，我们是不用担心头顶了。”
虽然危险，但是据说最新备份更容易诞生女神，所以来狩猎区的人在时刻警惕天瀑的同时，还必须到处追寻天瀑的踪迹，希求能够在某块还在闪光的土地上，发现那被称为‘女神之种’的奇异纹路。
当然，概率是极低的。
凌夏树扛着初洵美，像是没感觉一样快步沿着还残余着光芒的地面走了一趟，满地都是零乱的晶砂，偶尔有那么一两条看似规则的曲线让人心跳加快了两拍，再仔细看，却只是光线散发时造成的错觉。
很快，这片土地就只剩下了极其细微的荧光，明显不会有女神之种了。
“这边没东西！”
他转身冲着老狗他们呼喊，随后抬手指着刚才新出现的天瀑：“我到那边去看看！”
“喂……放我下来。”
被扛在肩上的初洵美，因为这呼喊而终于清醒了过来，第一时间要求凌夏树把她放下。
“你的身体还是太弱，遇到天瀑根本跑不掉。”
初洵美始终保持着那种不冷不热的表情，凌夏树也懒得给她笑脸，揽住她的手臂不但没有放松，反而还紧了一紧，“为了不让我之前的努力变成白费，在开始这段时间，你就和我一起行动。”
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初洵美感受到了他话里的不容置疑，身体一僵，认命般地停止了挣扎。
这段时间虽然一直用清冷和傲娇的壳保护自己，但朝夕相处，凌夏树的风格她总是了解了一些的，平时的话他还比较好相处，也会询问其他人的意见，特别是当他全神贯注地向费尔南请教编程知识的时候，那渴望的目光炽热而纯真，充满了活力；
然而当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大男孩收起了所有表情，开始用严肃平静的口气说什么的时候，那就是他做出了决定的时候，到了这个时候，就再也不容任何人质疑。
“很好。”
感受到肩上少女的动作安静了下来，凌夏树随意地应付了一句，全部精神都开始在新的发光土地上寻找。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直到两块土地上的光芒都变得极其微弱，也没有任何奇特的纹路显现出来。
“看来我们被传送到备份区的稀疏地带了，运气不错啊。”
老狗看着眼前只有两块的六边形发光地面，做出了判断，脸上神色轻松了一些。
所谓稀疏和致密，是相对于天瀑爆发的概率而言的，稀疏区天瀑的频率会比其他地区少一点，相应的安全性自然也提高了不少，作为代价，能够找到女神之种的机会当然会下降很多。
“不，我们朝着致密区出发。”
凌夏树摇摇头，作出了让老狗老脸一缩的决定。对他来说天瀑什么的威胁极小，反而是其他队伍的竞争，更容易让这只刚成立不久的队伍面临严重危机。
“可是，没人知道往哪里走才致密啊。”
颜俊赶了过来，跨坐在转播台摩托车上，还有点喘息。身后的柏良宽也是一脸心有余悸地表情。
作为爱好编程的‘未来力量’队原信息隔断员，研究每一个目的地的数据结构是颜俊的本职工作和爱好，女神狩猎区是非常特殊的地方，虽然进来的队伍九死一生，但总归还是有幸存者的，这里的一些特性也被传播了出去。
根据已有的资料，一切常规探测手段在这里都失去了作用，作为存储专用的特殊区域，没人知道这里的空间到底是怎么个形式，虽然地表是绝对的平面，但无论你怎么走，都找不到所谓的中央和边际，却经常会遇到其他的队伍，所以猜测这里是一个类似地球表面那种封闭曲面似的闭合结构，只不过采用的不是几何上的闭合，而是代码级别上的闭合。
“那就随便找个方向出发，路上根据天瀑发生的频率来判断吧！无论如何必须行动起来，不能停留太久。”
凌夏树毫不犹豫地回答，紧绷的脸上，目光锐利。他的坚持是有自己目的的，虽然没有进过女神狩猎区，但是这么多天来，训练和编程的闲暇时间他也有过一些思考每次狩猎祭那么多队伍、不管有没有经验都难以保证活着回来，这里的危险性显然不是靠着那些流传在外的信息能够概括的，想不到什么应对方法的话，就只能时刻警惕、不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好的，”
颜俊看了一眼摩托车的显示屏，和现世任务不同，除非运气差到遇上天象级的‘砂怪’、需要他开启信息隔断掩护之外，转播台的主要功能‘屏蔽’在这里并不需要，所以也就没展开，他的任务也主要是探查附近是否存在其他队伍，及时给队员发出预警，“附近没有其他队伍，我们可以任意选。”
“那边。”
凌夏树眯起眼睛环视了一圈之后，朝着左侧前方指了一下。在矩阵视觉里，那个方向的光辉比这里似乎稍强一些，“搜寻三个小时之后，我们进行第一次修整”
啪。
在他身旁，老狗腰上的偏移模块再次发出了破裂声。
“怎么这么快又来一次？！往前跑啊！”
伴随着老狗一声怪叫，这支队伍再次开始了百米狂奔。
66 奔跑吧女神（二）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凌夏树和他的队员彻底见识了天瀑有多么不可捉摸，它可以连续半小时看不见一个，也可以同时在头顶出现五六块，时间间隔从最短的十分钟到最长的半小时，毫无规律可寻。
这样找不到规律的致命危机，只能靠全程紧绷神经来应对，而这显然是件非常消耗精力的事情，因此当凌夏树终于发出休息的指令之后，即使最强壮的施黎加，也不由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其他几个人更是差点直接就躺下了，两名女神候补生虽然在奔跑时都是被人扛着，但一来心情同样紧张，二来普通人的身躯承受力更差，所以也都十分疲劳。
“都起来，都起来！”
老狗虽然也疲惫得厉害，但却没有停下行动，反而大声鼓动队员赶快站起身。狩猎区里即使休息也不能是现在这种状态，天瀑的出现极其没有规律，即使是还在发光的地面，谁也不敢保证下一秒头顶是否会再次出现无数晶砂。
“啊”
颜俊发出无力的哀嚎，勉强爬起身，靠在摩托车上，用半蹲的姿势休息。
“大佬，可以用载具吗，这样实在休息不好啊。”
他忍不住转头望着凌夏树诉苦，作为一个通常做内业的人员，他很少进行这样的跋涉，就算提前进行了一些适应性训练，但在这荒芜空阔、又充满生死一瞬紧迫感的狩猎区里，体力消耗的极快，还是感觉有点承受不住。
“载具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关键，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冒险。”
凌夏树还没说什么，爬起身来的施黎加就已经用蔑视的眼神否决了颜俊的提议，“弱鸡受不了的话，可以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
使用载具确实能够更好地躲避天瀑，但是存在两个巨大的风险，第一是载具虽然体积看起来不大，但在代码层面的体量却并不小，而且很多关键模块都涉及到空间变化（内存读写），在这里使用，很容易由于女神狩猎区的特殊性质而莫名受损，另外就是女神狩猎区还存在另外一种威胁，那就是通常被叫做‘砂怪’的‘聚合体’。
女神狩猎区本来是单纯的储存区域，储存在这里的代码并没有运行的条件，但当隐世人通过非法途径进入之后，他们的神经系统和人机界面就成为了可供运行的环境，当有人靠近那些比较完整、或者因为巧合而能够协同运行的代码区域时，就会有一定可能造成这部分代码被激活，成为各种稀奇古怪的‘砂怪’。
载具的‘内存读写’量比个人大多了，一旦开动起来，量大就意味着更容易组合出能够协同的模块，搞不好就激活出一个大家伙，那时候全员哭都来不及。
“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不用这样子吧？”
颜俊不满地看着施黎加，他是体力差点，但信息隔断员也是对团体有很大作用的好吧？不然队伍里也不会有他的位置，“要是我说‘看不懂回馈信号的白痴不知道敌人在哪的话，可以自己找根树枝扔一下’，你觉得如何？”
“你说什么？“
施黎加脸色沉了下来，站起身走向颜俊，手臂上发达的肌肉微微隆起。
“别做无谓的事，抓紧时间休息。”
凌夏树正把初洵美拉起来和自己背靠背，半蹲着互相依靠休息，听到两人的争执，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谁要是真有那么多精力，给我去找女神之种。”
“哼。”
施黎加抛出一个‘算你小子走运’的眼神给颜俊，借着世妙拉了他一把的机会，转身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颜俊无声地撇了撇嘴，随后轻叹一口气，闷闷不乐地低头恢复体力。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情况下连续跋涉了三个小时，他现在已经累的有点麻木了，反而不再感到那么恐惧。
“左前方那块刚落下的地面，看起来感觉不太好。”
老狗走了一圈、确保所有人都保持着戒备之后，来到凌夏树身旁蹲下，呼呼喘息着，精神倒还不错，“我自己没敢去看，你等会叫出a.i，和我一起过去检查一下吧。”
“有点远了……”
凌夏树看着老狗指出的地方，矩阵视觉看过去只有一片荧光，分辨不出什么特殊的东西。但老家伙的经验是现在这个团队的宝贵财富，他说感觉不好，凌夏树也是十分重视。
想了一下，他伸出右手熟练地直接朝后一揽、一抬，背靠着他的初洵美同样很娴熟地、在那条手臂揽住自己向上的时候放松手脚、挺直腰背，轻松地被送上了凌夏树的肩膀，然后她自然而然地抱住了对方的腰，把脸轻轻地贴在他的后背上。
“我在前边，你自己小心点。”
凌夏树转头吩咐老狗，目光望向身侧空处，疯狂希望的狰狞脸孔从地面之下缓缓升起。
经过了东部联盟会场内和‘导师’的狂暴一战，被崩碎的疯狂希望重新聚合之后，外观发生了一些改变，体型扩大了1/5左右，身上闪烁着起伏不定的橙紫色集成电路图案，隐隐还有光点在电路里疾闪，双爪也同样变成原来的一倍半大小，边缘布满了不规则锯齿，而最大的改变就是它作为眼睛的三枚晶体，从原来能清晰看出棱角的粗糙多面体样子，变成了几乎看不出棱面的圆润形态。
凌夏树不知道它增加了什么能力，但至少物理攻击力方面，它现在的极限数值是原来的两倍，速度也提高了一半。
作为b.b.d衍生出的ai，疯狂希望不惧狩猎区里任何东西，所以凌夏树当然地将它遥遥放在前边，快速地接近了老狗说‘不对劲’的那块区域，自己则谨慎地跟在后边。
矩阵视觉里还是一片混杂的光芒，但是借助疯狂希望的信息共享，凌夏树确实在那片区域里发现了一点异常有东西试图在疯狂希望占据的空间里展开。
难道真的遇到了聚合体？
凌夏树谨慎地在距离那块区域十几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仔细感受着从自己ai那边传过来的信息。由于疯狂希望的特性，这种占据只开始了一点点就被遏制了，所以完全看不出整体结构的样子，但是凌夏树多看了一会儿，忽然察觉这开头一点点的代码，结构有点熟悉。
又观察了片刻之后，凌夏树侧了下身子，轻轻拍了拍初洵美的腿，没想到这次警戒状态这么快就结束的少女一惊睁开双眼，脸颊马上离开了凌夏树的背部，表情依然冷静，脸色却微微发红。
没注意初洵美的神态，凌夏树直起腰背，迈步朝疯狂希望走去。
“夏树，别莽撞！”
老狗赶紧出声提醒，少年人血气昂扬易做冲动决定，但这里可不是能随意的地方。
“没事，那只是一个留言。”
凌夏树回头露出个微笑。他刚才回忆起来那是非常典型的隐世视频文件的‘信息头’结构，在开头就把编码等信息提供出来，所以才会只展开一点点就让他觉得熟悉。
“留言？”
老狗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重复了一遍。
凌夏树没有给他多解释，只是继续靠近了那片区域，当他的人机界面开始把包含异常的周围环境读入自己运行区的时候，众人眼前一闪，凭空出现了一个虚幻的影像。
“你好……后……者……”
这是个看起来很苍白的年轻男人，影像的完整度很好，但不够清晰，画面破损非常少，声音却经常有一点缺失，“我即……死在这里……”
“什么东西？”
老狗盯着影像看了一会儿后，确定没危险，这才皱着眉头靠了过来。
“一个死去灵魂的执念……临死才知道家庭的宝贵，晚了。”
凌夏树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影像的容量很小，大意就是一个名叫鲁源、本来混得不错的编写者被美色所迷，自不量力地进来女神狩猎区，结果悲剧了、即将死在这里。
感到后悔的他，用最后的资源留下了这段影像，想让后来者把他的道歉捎给他的妻子，作为报答，他给出了一串字符，只要再加上他妻子的生日，就可以作为密匙取走他留在‘丰城’节点的一些财富。
只可惜，凌夏树现在没有那个时间。每一天姐姐的生命保障都在减少，他的时间只能留给两件事情：学习编程，或者高额回报的委托。
“记下啊，没准哪天就遇到了。”
老狗倒是非常乐观，笑呵呵地把影像说的信息还有那串代码记下来了。
被勾起了思念的凌夏树，一边回忆着曾经的幸福时光，一边习惯成自然地抓住初洵美的手，拉着她朝原本的休息点走去。影像虽然拍得伤感深刻，但在凌夏树看来却没有什么感触，毕竟这家伙是自己离开了家人进来送死的，凌夏树却是没有选择地被动成为孤儿……
等一下。
凌夏树突然停住了脚步，霍然回头。
我忽视了一件事情……
他松开初洵美的手，丝毫没注意对方微红的脸颊和询问的眼神，快步朝储存影像的地方跑去，年轻的脸上是一片慎重和激动。
“夏树？怎么，想通啦？”
老狗看着快步跑回来的凌夏树，龇牙开了个玩笑，“不用着急，我可以让你抄一份嘛。”
“对我来说，这影像本身的价值，远远超过他留下来的那所谓的财产。”
凌夏树没有在意他的玩笑，紧紧地盯着这段影像储存的位置，眼睛微眯，矩阵视觉开到最高限度，试图把这段影像的全部结构搞清楚他刚才突然醒悟过来，这段影像如果是在现世或者隐世都不稀奇，但现在它是在女神狩猎区被发现的！
这里是矩阵的备份区域，每隔一定周期，所有的代码都要被重新更新一次，而这份影像的主人鲁源，究竟采用了什么样的方式，避开了一次次的代码冲洗、把影像保留到了现在？
67 奔跑吧女神（三）
现在的夏树，对于编程的爱好正处于一个勃发的时期，那些神奇的函数、巧妙的逻辑都让他为之着迷，特别是当你看懂了一个精品程序之后那种喜悦感、亲手编织出一个能运行的程序之后的成就感，都让人欲罢不能。
而发现自己拥有特殊的天赋、在分析程序方面有奇特的通感和直觉之后，凌夏树更是把阅读矩阵程序的代码当成了一种乐趣，分析那些包装在平常外表下的隐含结构，发现其中令人惊喜的技巧，成了他训练之余的爱好。
“夏树，你没事吧？”
老狗有点担心地靠了过来，刚才这小子的行为就像是那些崩溃的疯子一样，如果不是知道凌夏树心智坚定，说不准老狗就已经一腿把他绊倒在地捆上了。
“没事，我很好。”
凌夏树转头，露出自从进入狩猎区以来第一个真诚的微笑。
现在他感觉自己就站在一栋宝库的门口，只要打开门上复杂的锁，那么里面的财宝就任他予取予求，
首先，是把目标完整地抓出来。
遇到了感兴趣的事情，凌夏树只觉得精力一下子变得充沛，精神前所未有的好，过去三个小时的跋涉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然而事实却和他期望的相反，这个程序的激发部分不值一提，储存影像的编写手段他看了两眼就失去了兴趣，然而除此之外，竟然一无所获。
这不可能。
凌夏树看着自己分析出来的代码结构，陷入了纠结和沉思中。根据鲁源的遗言里留下的时间计算，这个映像已经在女神狩猎区里储存了超过六十年，而一个能在女神狩猎区储存六十年的程序，又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
这就好像一个人能在太阳表面行走，然后检查分析说他就是个普通人类一样无稽。
所以，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夏树，时间不多了，我们应该准备继续出发了！”
老狗观察着周围的天瀑痕迹，提醒他应该把注意力收回来了。那边的几个人也都结已经束了休息，站起身来朝这边观望。
“再给我三分钟。”
凌夏树头也不回地回答，目光依然紧紧地盯着储存影像的那块区域。他的矩阵视觉和通感天赋都已经催动到极限，然而目光所及，依然只有那两个普普通通的结构。
“夏树！”
时间流逝，老狗也有点着急了。这里是晶砂的海洋，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所有补给全靠自带，所以每一分钟时间都极其宝贵，凌夏树虽然是小队目前的领队，但其他人同样是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进来的，不可能这么任由他浪费时间下去。
凌夏树没有理会老狗，现在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鲁源留下的这个神奇程序上。他甚至半生不熟地学着那些编程达人，凭空拉出一个屏幕来，帮助记录代码和相关结构的分析。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眼看着刚才所说的三分钟，马上就要到时间，凌夏树自己也不由得有些急切起来。这个程序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地方，只是两个简单的结构，互相咬合组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整体的
等一下。
凌夏树突然动作一顿，锐利的目光从自己的记录屏幕上移开，若有所觉地重新投注到原来的地方，甚至绕着这块地面开始转圈。
整体性。
这是他刚刚突然想到的一点，在他的通感视觉里，大部分程序，只要能运行，都应该是自成一个整体的，顶级高手编写的程序甚至能像b.b.d那样“结晶“。
然而鲁源作为他目前唯一知道的一个能够在女神狩猎区保存信息的编写者，他的这个程序却在整体结构上表现非常一般，甚至只能说是互相支撑，咬合都谈不上。
凌夏树作为一个闲着没事的时候把看矩阵程序当做乐趣的人，一旦注意到了这其中的问题所在，马上就察觉出了两个结构的不正常之处。
看似紧密贴合的两面，换了一个观察角度之后，就能看到其中隐藏着一定宽度的缝隙，沿着这个缝隙向两边延伸，很快就能找到另一个被角度隐藏慢慢的空档。
等等，如果把所有的空隙都连续在一起
凌夏树突然灵光闪动，随手拉开一个新的光屏，用手指作笔，把程序结构里的空隙都画进去，虽然他的画技很差，但是随着持续的描画，很快，一个扭曲的、奇形怪状的物体出现在屏幕上。
果然，鲁源的程序这两个结构并没有组成一个真正的整体，他们巧妙地隐藏着第三个结构，这个结构是如此特殊，竟然在凌夏树的矩阵视觉和天赋通感中都毫无痕迹。
如果不是凌夏树能够阅读代码的整体结构，恐怕无论再努力多久都无法找出这个结构的存在，而复制也就无从谈起。
不过这无法阻挡凌夏树获得这个宝贵的例子，嵌入在晶砂里的影像无法复制，他就用自己的方法把整个区域都带走！
按照东部论坛会场里新领悟的应用模式，凌夏树开始催动和自身嵌合的那些bbd单元，凭借这款病毒的高权限和嵌合后自己对b.b.d的指挥能力，直接把包含了鲁源影像的部分晶砂包围起来，强行拉进他自己的储存区
“朝这里跑！”
老狗声嘶力竭的呼喊响起，已经把小半晶砂拉进自己存储区的凌夏树心中一惊，霍地转头望去，就看到天空中出现了大片的发光网格，笼罩的范围虽然不包括自己所处这块刚刚才爆发过天瀑的区域，但其他几个人却都位于致命的范围内。
好在，他们都带着老狗送出的偏移模块，在天瀑刚出现的瞬间就破裂发出了警告信号，让那边的几个人及时的展开了行动，朝着凌夏树这边飞奔。
然而不知道是忙中出错、还是载具类程序在女神狩猎区经常发作的不确定性，颜俊载着柏良宽的摩托车失去了稳定，在两人惶急的呼喊中一路歪歪扭扭地剧烈摇晃，勉强维持着没有翻车。
而更大的问题是，他们正好歪到了施黎加前进的路线上，在这争分夺秒的奔跑中，两方面的速度都已经催发到最快，倘若不小心撞在一起，后果将非常严重。
“夏树，我们必须去帮他们！”
老狗迅速地判断出双方撞击的危险无法避免，立即向凌夏树呼喊。
然而凌夏树此时正处于拷贝一半的状态，无法完成的话，和他嵌合的那些b.b.d就不能收回，等于给狩猎区的备份程序开了个直通自己神经系统的端口！
“再给我……十秒钟！”
凌夏树迅速做出了决定，目光转回去，沙哑声音说出的话语让老狗一愣，于是一时之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行动老狗自知实力低微，也不敢凑过去找死。
一直安静地用目光追随着凌夏树背影的初洵美，此时默默地快步跑到凌夏树背后蹲下，再次和他组成那种背靠背的形式，方便他带着自己跑动。
十秒钟时间，当然并不足以让整个拷贝过程完成，所以凌夏树不得不再次使用非常规的技能那种险些让他丧失人格的特殊分布超频模式被谨慎地启用，以不影响自己理智为前提，把神经系统分成了几个区块同时进行动作，晶砂区域的拉取速度顿时成倍数提高。
海量的代码被以极限生理速度几倍的超高速写入神经系统储存，感觉当然极不舒服，仿佛整个头颅都在膨胀着要爆炸似的，但只要能保持理智，这点疼痛对于凌夏树来说不值一提，反而对效果非常满意他只用了五秒钟的时间就完成了剩下所有工作，然后一点也没有耽搁，娴熟地手一翻就把初洵美托上肩头，朝着那边大步狂奔。
早在数秒钟之前，颜俊的摩托车就已经和施黎加撞在了一起，同样狂奔的两人都无法改变自己的线路，然而施黎加插件全开，实力远超颜俊，撞击只不过让他向侧方滑移出了一大段距离，在地面上犁出了一条深沟，几乎没怎么耽搁就跑出了危险区域；而颜俊和伯良宽两人则没有这么好运了，摩托车被撞击带来的能量搞得终于失去了平衡，一路翻滚着扬起了大片晶砂，摇摇晃晃地爬不起身。
唯一能算作好消息的是，他们被这一撞，凭空飞出了几十米，距离脱离天瀑已经不远了。
凌夏树的奔跑速度已经达到极限，每一步都像是被无数弹簧牵扯着，瞬息从这边弹到另一边，然而天瀑的晶砂是整个范围内同时开始坠落，即使颜俊他们位于整个区域的最边缘，时间依然紧迫到了极限。
“夏树，来不及了，快回来！”
远处旁观整个局面的老狗，算了一下时间之后整个脸色都变了，一边下意识的朝这边疯跑，一边大声呼喊着。
现在的他无比后悔刚才没能及时拉住凌夏树。他的整个下半段人生的光辉未来，可全都维系在凌夏树身上，万一为了救那两个蠢货而交代在这里，老狗死都不甘心啊！
凌夏树听到了老狗的呼唤，同样意识到了时间确实卡得非常极限，但他脚下并没有减速，而是算准了和施黎加错身而过的时间，提前给了肩膀上的初洵美一个减速的力量，让她离开自己的肩膀、处于短暂地滞空状态。
心领神会的施黎加也同时放慢了速度，完美地接下了初洵美单薄的身躯，然后一左一右扛着两个女神候补生，迈开大步朝着老狗的方向狂奔而去。
摆脱了初洵美这个负担，凌夏树的速度顿时又快了一分。几乎眨眼之间就来到两人翻车的地方，先是飞起一脚把摩托车朝外面尽量踹出去，然后一手一个，抓起两人就往回飞奔。
泛着荧光的晶砂已经来到两人头顶上方十多米的距离，被凌夏树拎在手里的颜俊和柏良宽能够清晰的看见从上方垂直压下的数百米直径的砂柱，那种可怕的、仿佛世界末日一样的威压甚至让他们俩全身僵硬，脑海中理智全无，只知道本能地发出惊叫。
凌夏树也能感受到那种恐怖的威压，心脏不由得一阵狂跳。虽然他对这致死人数最多的天瀑并无畏惧，但是当如此可怕规模的物质从天而降要把你淹没的时候，生物本能的畏惧是无法彻底压制的。
“夏树！”
老狗已经完全变调的凄厉嘶吼声中，庞大的晶砂柱轰然砸到了地面，无数物质咆哮着不断往下冲击，旧晶砂化作的光芒如乱流般四溢，完全看不清凌夏树和那两人的死活。
“夏树！”
一个年轻的女声响起，一贯冷清的初洵美，看着被无数晶砂淹没的凌夏树，本能地发出了高亢的惊呼。
【今天本来应该更新两章的，但是非常丢人滴，已经进出多次的我，居然在海拔只有2500米的地方出现了明显的高反，浑身无力头痛欲裂，休息十多个小时以后勉强更了一章……欠更一章，先记下来下周还，这次我是一定努力的~感谢在没更新之前依然投票的朋友，非常感谢！】
68 奔跑吧女神（四）
凌夏树没有听到那一声呼唤，在最后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拖着颜俊和柏良宽终于脱离了天瀑的范围，然而距离实在是太近，轰然坠落的晶砂制造出的巨大噪音充满了他的双耳，天地之间一时之间仿佛只剩下了无数泯灭彩光。
然而他不能趴在这里等待从天而降的晶砂倾泻完毕，谁也不知道这方天空是否会成为下一次天瀑的坠落之地。所以凌夏树只耽搁了几秒钟，就迅速爬起身来，准备带着两人尽快远离这个危险区域。
“啊！”
然而他刚一拖颜俊的衣领，后者就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叫，下意识的抱着自己的腿，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
“我的腿！”
他呲牙咧嘴地发出呻吟声，低头朝感到异常的地方望去，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绝望和难以置信
他的右腿从膝盖往下，整体呈现着一种晶化的状态，小腿的形状依然存在，然而皮肤肌肉还有骨骼，全部变成了晶砂那样的形态，没有了一点感觉，和正常血肉的交界处则有剧烈的疼痛正一**地向他神经系统涌来。
“我的腿！没有了！”
颜俊发出带着哭腔的惶恐喊叫，在节点基地，矩阵的规则被主机扭曲，这样的伤势也就是花点点数就能修复，但在女神狩猎区里，矩阵掌控一切，失去了一条腿意味着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
死亡的恐惧瞬间抓住了颜俊的心，让他一副受到严重打击的样子，只知道不断重复的喊着‘我的腿‘。
凌夏树果断抬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力量之大甚至直接让颜俊松开了抱住双腿的手臂。
“我带着詹觉明制作的医疗模块，里面有高等断肢再生功能。”
他拿出那个便宜得来的医疗模块，把其中詹觉明的数字签名展示给颜俊，著名编写者的签名顿时让颜俊忘记了疼痛，眼中闪过希冀的光。
“夏树！”
老狗此时终于跑到跟前，喘息激烈真得像是条老狗一样，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是笑着的。能够看到凌夏树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至于颜俊的古怪伤势，老狗表示自己和他不熟。
初洵美也在被施黎加放下后频频朝凌夏树这边张望，外表又恢复了那种冷漠，但是紧张的目光却隐藏不住。
“转播台也卡在边上，有1/4左右受到了冲击，还好是采用模块化设计的普通产品，主要的信息功能大致还完整，但动力系统和展开形态不能用了。”
施黎加此时扛着被踹飞的转播台绕了回来，简单地报告了一下检查的结果。从他的遣词用句就可以知道，这个体型巨大的家伙并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类型。
“这下有点棘手了啊。”
老狗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颜俊的腿上，皱起了眉毛，“一下子多了两个不能动的……下一次的天瀑要怎么办？”
“颜俊的腿我来处理。”
凌夏树把医疗模块又拿出来给两个后来的队员展示，然后瞄了一下地上的转播台，“转播台我们再想想办法，不行就放弃吧。”
在他眼里，柏良宽身上的载具重要性还比较高一点，一旦失去回程就会很麻烦，而转播台则属于非必需品。
“可不能没有转播台！”
老狗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苦兮兮，“狩猎区可不是好地方，这里死掉的人，很多都是被其他小队干掉的……没了转播台，我们在遇到其他小队的时候就会很被动啊！”
“那就在遇到之后，把他们的转播台抢过来。”
凌夏树无所谓地回答，身为信息隔断员的颜俊不知道是不是疼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而施黎加则露出一嘴白牙哈哈大笑，比平常人大一倍的手在凌夏树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一副正合我意的表情。
“把他拖到里面去吧，”
凌夏树指了指地上的颜俊，转身走进了刚刚被晶砂冲洗、还在冒着荧光的地面。刚才这里还是绝望的死亡之地，而现在，至少在十分钟之内，这里是安全带。
……哲学般奇特的转化。
而凌夏树现在就要利用这十分钟时间，通过詹觉明的医疗模块，帮助颜俊修复虚拟躯体的损失。
对此他还是比较有信心的，矩阵肯定不会浪费大量的资源去构筑每一个人的躯体，所以其实是靠人机界面根据人类内心所谓的“自我映射”自动衍生出虚拟躯体，而受伤之后的再生，说白了就是欺骗人机界面，让它重建这个映射。
凌夏树对医疗模块了解不多，现学现卖可能无法搞定，但是他对人机界面的研究就好得多，只要知道了到底是哪个函数起的作用，他完全可以抛开医疗模块，自行动手。
当然，还要小心詹觉明埋在里面的后门，好在离开女神狩猎区之前不用担心这个。
凌夏树拿出金属色泽的医疗模块，按照说明展开后，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詹觉明给这个医疗模块配置了一个简单界面，用来让使用者选择要用的功能，这极大地方便了凌夏树的破解过程，只要按动要使用部分的菜单，就能调动相应模块的端口，这对能够看到整个代码结构的凌夏树来说，基本就等于把整个程序的密码拱手奉上。
“可能有点疼，你忍一下。”
凌夏树把手放在颜俊的腿上，一边引导着医疗模块选择了小脚趾作为目标，一边调动自身b.b.d单元深入他的人机界面，观察医疗模块的作用过程。
即使只是随手写的作品，詹觉明的代码依然保持着很高的效率，启动之后，一个探查函数先被导入颜俊的身体，还是之前曾经见识过的手法，释放出一些微弱扰乱身体的代码。
然后根据人机界面的反馈，来反推对方的端口地址，一旦锚定，就迅速采取各种方式非法获得权限，然后给重建映射的模块发送伪造的错误报告，让它主动重建指定部位，完成治疗任务。
凌夏树看着颜俊逐渐恢复了血肉颜色的小脚趾，在对方撕心裂肺的惨呼声中，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
虽然要重建颜俊的整条小腿，远远大于这个医疗模块所能支持的份量，但是凌夏树已经在重建脚趾的过程中搞清楚了全部流程，詹觉明的模块不敢回复太多，无非是怕引起人机界面察觉，而对于凌夏树来说，整个人机界面都能强行压制，自然也就无所谓。
但是颜俊不干了。
“大佬大佬，缓缓，缓缓！”
颜俊涕泪满面地抱着自己的腿，朝凌夏树哀嚎。新生的脚趾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是矩阵严格按照它现在的切断状态发送神经信号，疼得像是一直在不停地用锯子切割那么厉害。
他真无法确定如果整条腿都发送痛觉信号的话，会不会干脆一头撞死自己。
“不过是一些无法避免的皮肉之痛，你忍耐一下就好了。”
凌夏树看了眼满脸扭曲的颜俊，摇了摇头，毫不在意地继续进行重生流程。
看着凌夏树的手再次泛起微微的光辉、靠近自己的腿，颜俊虽然知道对方是在帮助自己、不该不知好歹，但那种恐怖的疼痛真得让他畏惧，当熟悉的刺痛再次开始传来的时候，那条好腿下意识地开始蹬踩着地面，想要躲开。
嘀！
转播台发出的一个信号暂时让他清醒了一下，赶紧伸手指着摩托车上几个快速闪烁的红点，用最快的语速喊了出来“有别的小队靠近了！”
凌夏树眉头一皱，却没有停止重生的工作安全时间只有十分钟，不能浪费。
但是他也没有置之不理，转头朝老狗和施黎加看了一眼，两人就意会地一起转身朝转播台探测出的方向前进，而世妙此刻也拉着一脸冷漠的初洵美一路小跑地靠近凌夏树，躲进了这个十分钟安全区。
“啊！”
熟练了一分钟后，凌夏树加快了重生的速度，颜俊骤然发出更加凄惨的吼叫，像是条离水的鱼一般在地上剧烈挺动，双手胡乱拨动着，愣是在满地晶砂上掏出一条深坑。
凌夏树死死地按住颜俊的身躯，但他的另一只手要控制重生动作，姿势所限只能按住一半，眼看着颜俊挣扎得越来越偏，眉头一皱，疯狂希望的狰狞面容就从地面下升起，长长的爪子仿佛笼子一样，将颜俊的另外半身限制在原地。
疯狂希望的爪子布满了不规则的锯齿，尽管它已经尽量收敛着，但，依然不可避免的，把颜俊的皮肉割出了一道道血痕。
它只保持了这个动作几十秒钟，就感到了厌烦似的，开始左右张望，可惜狩猎区只有一片荒凉，最后它的目光落到了凌夏树身上，好奇地看着凌夏树的动作。
凌夏树全神贯注地维持着重生动作，安全时间已经过去1/3多，他现在无暇理会其他的事情。
疯狂希望看了一会儿，变得圆润的三枚晶体眼睛忽然微微地闪烁起紫色的光芒，搭在颜俊那条好腿上的爪子，突然也向人机界面发出了指令。
“呃！”
颜俊的身体猛然发出了最剧烈的一次颤抖，脸上的痛苦表情像是被吹散一样，瞬间变成空洞的平静，整个身体砰然砸在地上，一动不动。
人机界面的反应也同时消失，重生流程失去了目标、进程顿时停滞在那里，然而还没等凌夏树作出反应，已经停止了的重生流程却突然又缓缓的开始了，代替已经关机的人机界面充当主体的，竟然是疯狂希望。
在它的莫名助力下，重生的速度马上变成了原来的数倍，然而随着颜俊那条小腿的回复，他身躯的其他地方开始渐渐地出现了紫色的图案，和凌夏树身上浑然一体的印刷电路图案不同的是，颜俊身上出现的纹路，更像是简单单元的大量堆叠。
“呃……”
人机界面依然毫无动静，然而颜俊却忽然睁开眼睛，发出了一声呻吟。
70 奔跑吧女神（六）
人机界面，其实就是人类神经系统和矩阵的中介，负责把人类的神经信号转化成矩阵本身硬件所能识别的信息，以维持这个虚拟世界的运行。
现在颜俊的人机界面被搞得处于关机状态，等于说他和矩阵的联系断开了，然而他的意识却正在复苏，这诡异的景象让凌夏树不由得心生警惕，迅速中断相关操作离开了颜俊的身边，摆出戒备的姿势。
“呃，好痛啊……”
颜俊晕乎乎的睁开了眼睛，仿佛忘记了刚才正在发生的事情，一脸茫然的四处扫视，“发生什么事情了？”
疯狂希望眼中紫色的光芒一闪，满脸迷惑的颜俊就突然表情一僵，愣在原地十几秒之后，开始用非常古怪的动作缓缓站起低头看着左脚，然后左脚开始胡乱动弹，再转头看看右脚，于是右脚又开始出现了一系列没有目的的活动，甚至脸上的五官也开始进行各种极度扭曲的运动那古怪的程度，看上去就像是头一次使用这个身体。
这个念头闪过，凌夏树心跳骤然加快了几拍，转头望向疯狂希望，后者额头的三枚晶体幽幽的望着他，忽然展开那张恐怖巨口，露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而同一时间，颜俊的脸上五官经过了一阵混乱的运动，最终也露出一个同样的微笑。
矩阵视觉中，原先能够明显看出颜俊五官轮廓的光芒形状，已经变成了小一号的蓝紫色疯狂希望的形象，和外界这个橙色的疯狂希望原身动作完全同步，看起来就像是它的影子一样。
“……你做了些什么？”
凌夏树下意识的问出了声，虽然他知道疯狂希望一直“野性未驯”、并不算是完全受他控制的a.i.，但由于疯狂希望和他之间一直有信息共享，所以凌夏树以前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特性的真正意义。
直到刚才它所做的一切超出了凌夏树能够接受的范围，这才让他心中警醒，立即把这个a.i.放到了需要警惕的层次。
“夺取……复制……微系统……”
出乎意料，疯狂希望竟然真的开始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它刚刚才获得了颜俊的虚拟身躯，并不能够很好地操纵，所以说出来的话语短促而含混，让人难以理解。
“你到底”
远处传来了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打断了凌夏树的继续询问，他和疯狂希望一起向传来声音的地方望去，就看见一团暴起的沙尘中，身躯膨胀到原来一倍半大小的施黎加站在一个如同弹坑般的大坑底部，浑身冒着丝丝青烟，狞笑着单手把一名陌生人提在空中，另一只手的腋下夹着一个一动不动的，脚下距离十米左右的地面上，还仰天躺着个一动不动的，不知道是死是活。
老狗站在一边，手中巨枪直接抵在最后一个人的额头，老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
很显然，突然遭遇的这只小队就是纯粹进来赌命的咸鱼队伍，只靠施黎加一个人就把他们的队伍打得支离破碎。
“嘿，夏树！我们搞定啦！”
老狗感受到凌夏树的注视，大大咧咧地朝这边挥了挥手。
就在他看过来的同时，颜俊的身躯一阵闪烁，矩阵视觉里，小号疯狂希望的形象瞬间消失，露出了下面被覆盖的颜俊的脸。
“我的腿啊？”
颜俊先是爆发出一波惨呼，随后声音骤然一停，低头看看自己完好无损的小腿，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活动了几下之后，甚至还使劲跺了跺脚，这才发现自己的小腿已经完好无损。
“大佬，真是太感谢了！”
他激动的甚至没注意远处的冲突，不停在晶砂上蹦跳，感受着重新用自己双腿站立的幸福。
“……不客气。”
凌夏树看着毫无异状的颜俊，心情复杂地点头回应。刚才发生的事情过于离奇，他暂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手艺不错啊，夏树！”
老狗用巨枪押着那名俘虏小跑着过来，先去看颜俊的小腿，忠实还原的外表让他啧啧称赞，不由得对凌夏树又多了点期盼能够修复这种程度的肢体残缺，可不是一般技术能做到的，很多时候如果队伍里有一名超卓的治疗师，任务的生还率就会大大提升。
瑾歆把‘坦叔’程瑞坦和司家兄弟放在一起，就是借重他的治疗能力，确保共读会的未来之星不会因为意外而陨落。
“还好……你们是什么人？”
凌夏树简短地回答，随后主动朝那名俘虏文问话，不想让老狗的注意力停留在颜俊身上。
“这位先生，我们只是一支毫无威胁的杂牌队伍，一堆烂人组团想进来赌运气发财而已……“
俘虏脸色苍白，强作镇静，这里可不是节点基地，老狗的枪再低级，也足够把他送进死亡程序，“刚进来就因为天瀑死了两个，刚才不小心和您的队友起了冲突，被他一个人打的落花流水……”
他脸上堆起勉强的笑容，努力做出友好的样子，“所以您看，我们对您毫无威胁，也毫无价值，是吧？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开，感激不尽！”
“你们队的女神候补生呢？”
凌夏树远眺着他口中‘被打的落花流水’的那些队友，没看到其中有女孩子的身影，随口问了一句。
“呃”
俘虏竟然顿了一下，额头突然涌出一片细密的汗珠，随后马上警觉，挤出一个苦笑，“刚进来就死掉了……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天瀑突然出现的时候一片混乱，根本没人顾得了她，所以就”
“说一下你们女神候补生的情况叫什么名字、穿什么衣服，头发什么样子，身高多少……”
凌夏树打断了俘虏的话，锐利的目光盯着他，瞳孔里光点隐隐升腾，本来只是随便问问，但对方的应对如此拙劣，显然其中有什么内情。
“我建议你想清楚了再说……因为你说完之后我会用同样的问题去询问你那边的队友，如果你们的答案一样，我就让你们离开。”
他没有说答案如果不一样会怎么样，但这不影响俘虏感受到这里面隐含的威胁之意，察觉到事情有异常的老狗立刻把枪口靠近了几分，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脑上。
“我们的女神候补生，名字叫做，赵明娜，身高一米六，染的金色长发，穿黑色长裙……”
俘虏脸色苍白的像是尸体一样，勉强保持着镇静，开口‘描述’他们的女神候补生。
“行了。”
他还没有说完，凌夏树就挥手打断，疯狂希望如同沼泽中的鳄鱼一样，悄无声息地从地面之下滑行过来，在俘虏惊恐的目光里，伸开边缘满是不规则锯齿的双爪，像是拥抱一样把他笼罩在其中，看上去如同被狰狞的地狱荆棘缠住的瑟瑟发抖的小树。
“你们去那边，带一个还清醒的人过来。”
确定对方已经被彻底控制，凌夏树示意老狗以及还在饶有兴致地研究自己新腿的颜俊，去施黎加那边带个新的俘虏过来问话。
两人接了命令，一路小跑地朝着那边行去，只留下凌夏树和那名俘虏在原地。
“先生，我们只是拿着自己性命，进来赌一把运气的小人物，我们都是无名小卒，我们妨碍不了任何人，我们也伤害不了任何人……”
俘虏脸色苍白的如同尸体，脸上挂着勉强保持着的笑容，小心地诉说着，
“所以，您看，我们对您的队伍造不成任何影响，希望您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几个都会感激不尽……”
他的态度极尽卑微，看起来还算平静，然而他的虚拟躯体忠实地体现了真正的心理状态，额头细密的汗珠不停地涌出，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脸。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自然知道自己露出那么了明显的破绽、肯定要糟糕，但还在抱着最后一丝妄想。
凌夏树没有理他，这群偶遇的陌生人对他来说几乎毫无意义，内心深处，依然在思考着疯狂希望之前对颜俊做出的事情。
以病毒为源体的a.i.，自主对天然的人类进行了渗透，复制和控制，即使凌夏树在隐世的常识非常匮乏，也依然明白这是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对他今后的战斗和编程，都有极其巨大的影响。
举个例子，以b.b.d为基材的‘止疼药’，之前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疑虑，而现在，则是绝对不会用在自己在乎的人身上了。
时间在沉默中迅速流逝，很快老狗就和颜俊一起押着那个之前被施黎加拎在半空的可怜家伙跑了过来。
“你们队的女神候补生的名字，还有特征。”
虽然已经基本确定了，但凌夏树还是板着脸再询问了一遍，结果这个新的俘虏更加不堪，甚至连临时编点谎话都做不到，张口结舌地愣在哪里，不知如何回答。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凌夏树还没什么表示，老狗已经笑嘻嘻地靠近之前被疯狂希望困住的俘虏，当着他的面把一颗看起来就不普通的胶囊装进弹仓，娴熟地一甩巨枪，就从下方抵住了他的下巴，那个熟练的劲儿，仿佛已经排练了几千次。
“来吧小子，把你们那点见不得人的事情都说说吧。”
老狗说着他觉得很帅的台词。
“……”
被疯狂希望牢牢抱住的俘虏，看着正在靠近的老狗皱纹遮挡下双眼透出的凶光，猛地一咬牙，身体突然出现一阵奇异的扭曲，再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几十米之外。
“我去追”
老狗一边大喊一边拔腿就跑，然而疯狂希望更快，就在他刚刚冒出去不到十几秒，疯狂希望已经化作无数橙色星光，气势汹汹地从俘虏身上转过，一闪而过，随后张开狰狞巨口，朝着瘫软在地面的俘虏急扑而下！
71 奔跑吧女神（七）
“啊”
看着如同狰狞巨兽一样凌空扑下的疯狂希望，俘虏发出了凄惨的嚎叫，面对裂开的幽深巨口，只知道下意识的抱紧自己，缩成一团。
疯狂希望伸开硕大的爪子，像扑击小兽的猛虎一样，猛地一下，就将俘虏的半个身体砸进了晶砂里，不规则的边缘顿时把他的体表切割出数十道细细的血痕，缓缓地渗出丝丝血迹。
在对方的尖叫声中，疯狂希望额头的三枚晶体忽然闪起了幽幽的光辉，巨大的爪子抬起、伸出一个锋利的指尖，轻轻地触碰俘虏体表最大的一条伤口。
大量蓝色的光点在它的指尖凭空产生，仿佛活着的生物似的，集体躁动起来，纷纷涌动着向前进，想要渗入那条明显的伤口中
然而就在蓝色光点即将大量涌入俘虏身体的前一瞬间，疯狂希望的动作突然一顿，随后转头望向远处的凌夏树，原本狰狞的脸上，此时竟然隐约透出一丝人性化的疑惑。
凌夏树冷然的看着这一切，瞳孔中的橙色光点，像是沸腾一样激烈的跳跃着。
他和疯狂希望的链接信息共享依然存在，所以对方刚才想要进行什么，他非常清楚，也毫不犹豫的发出了阻止的指令。
而现在，就是证明疯狂希望还有多少程度受他控制的关键时刻。
‘rya’
疯狂希望发出一声嘶吼，而与此同时，凌夏树和它的链接里面也传来了一大堆极其混乱的信息，和之前两者之间传递的、数据信息不同，这一次涌入的信息非常的凌乱，然而从结构上，凌夏树却看到了熟悉的特征。
人脑的特征。
也就是说，疯狂希望这次传来的信息不光是数字化的数据，还有一些特殊的、专门被人机界面用来辅助大脑表达情感的结构，看起来就像是它正在学着像人类的大脑那样进行信息处理。
“夏树，收收手，可别不小心把他弄死了。”
老狗已经跑到了，奈何面对杀气四溢的疯狂希望，他根本不敢靠近，只好朝凌夏树那边大喊。
凌夏树没有回答，看似平静的目光紧盯着那边的疯狂希望，等待着它的回应。
疯狂希望像是捕到了猎物、却被主人制止了进餐的猛兽宠物那样，浑身躁动不安的在天性和服从之间挣扎了一会儿，突然朝着俘虏裂开与肩同宽的巨口，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啸叫之后，放开了按住他的爪子，身躯一沉，缓缓地消失在地面之下。
老狗松了口气，赶紧上前，用枪口指住俘虏。
“这孙子身上有秘密。”
老狗踹了他一脚，看着朝这边走过来的凌夏树，笃定的下了结论。
事实上，从他刚才的拙劣表现，还有脱离疯狂希望掌握的那个奇特的闪现，都说明了，这队人肯定隐藏了一些特殊的秘密。
唯一的问题就是，表现这么菜的一个小队，是如何掌握这种涉及到女神狩猎区的秘密的？
“你是自己主动告诉我，还是选择让他们其中一个帮帮你？”
凌夏树居高临下地看着涕泪横流的俘虏，朝旁边示意，老狗和颜俊自然做出各种配合的表情。
“我说，我说。”
俘虏非常乖巧地拿出一张黑色的卡片，看起来像和v卡差不多大小，厚度则差不多有四倍，凌夏树接在手中，沉甸甸地仿佛金属，而在矩阵视觉中，这张奇特的卡片却是一个完全的黑洞，没有任何光芒发出，黑得纯粹而诡秘。
“这就是我们进来的原因……”
俘虏不舍地望着被凌夏树捏在手中的黑色v卡，眼神复杂。
“这是什么？”
见凌夏树还在专心致志地研究黑卡，老狗就自觉地接过了问话的任务。
“这是地图。”
东西都已经落在别人手中了，俘虏的回答也变得干脆起来，“它能够帮助我们在女神狩猎区生存，找到目的地”
兹嗡兹嗡
他话音未落，凌夏树手中的黑卡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带动片状的卡身发出奇特的响声，随后浑然一体的卡面上出现了一个星型的准心，整个卡面则从漆黑一片变成由一个个六边形组成的底纹纹路，在准星附近还有几个六边形已经被白色填满。
“嘶”
另一边，凌夏树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无比的震撼。
在黑卡发出震动的那一刻，正在用矩阵视觉研究黑卡的凌夏树，见到了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景象。
原本一片纯黑、浑然一体的黑卡，在刚才莫名发生震动的时候，突然展露了真面目那根本不是一团漆黑，而是由无数极度细小的模块高度堆叠在一起、光芒互相遮掩、互相融合之后呈现出的色泽，每个模块都是他熟悉的基本函数，然而，由于这区区一张卡中所容纳的模块恐怖数量，这些光芒最终混合在一起，互相消泯，变成了彻底的黑。
而在黑卡震动的那个瞬间，这些细小的模块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全部展开，然后毫无停滞地开始执行自己的功能。
在有通感天赋的凌夏树眼中，就是在一刹那间，一块安静的黑色突然爆发成无数色彩斑斓的光点，几乎没有时间间隔地在原本的空间内组成无数自成体系的星系，然后立即就规律地各自运转起来。
“简直像是从大爆炸开始诞生出一个迷你宇宙一样……”
最近一直沉浸在编程乐趣中的凌夏树，在见识到这样的技术后，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彻底的迷醉和崇拜，下意识地低语出声。
这是完全如同创世一般的神级能力，其中每一项对他来说都充满了不解之谜，即使是在矩阵本身的模块中也从未见过，倘若能够学会这些超卓的技巧，相信他的矩阵编程能力将会获得极度提高。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看到这瑰丽奥秘的景象，在其他人眼里，只能看到凌夏树突然盯着黑卡发愣，老狗甚至以为这又是对方的陷阱，直接毫不犹豫地连续几枪托砸在了俘虏的脸上，顿时让他满脸开花，凄惨地捂着头部哀嚎起来。
“等等！等等！”
到底是同样有着编程基础的颜俊发现了点问题，脸色煞白地比划着腰间破碎的偏移模块，又朝凌夏树手中的黑卡指过去：“六边形……预测……天瀑！”
他又急又怕，表达能力死活不在线，只能语无伦次地蹦出单个词语。
好在不远处从天而降的庞大砂柱帮他做了解释，老狗缩着头打量着几乎可以说是近在咫尺的天瀑，又回头看着凌夏树手中的黑卡纹路，突然之间福至心灵，嘴巴裂开到了最大，满头稀疏的白发差点根根直竖起来
“这东西能预测天瀑！”
他的声音，大得像是要震死眼前的敌人。
……
……
“阿冲，快逃！他们根本什么都不需要，就是想杀人取乐！”
队长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雀斑妹妹凄厉的惨嚎也像是一直追在身后，而面色苍白的赵远冲唯一能做的，却只有拼命催动刚刚置换了不到四十八小时的机械义肢，朝着远处毫无目标地狂奔逃跑，试图保住自己的性命。
“呜呜……”
虽然身躯已经有67％是非人类的强大器官，但是阿冲依然只是一个少年，残酷象征着而血腥的战斗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不论是曾经饱受赞誉的天赋还是强行灌输的义肢使用，全都不翼而飞，只有最原始的本能趋势着他，在一望无垠的晶砂上拼命逃跑。
咔！
机械身躯突然传来一声杂音，然后阿冲的脸色骤然从苍白变得潮红，脚步虽然没有停下，脸上的痛苦神色却越来越多，又勉强坚持着奔跑了几百米之后，剧烈的疼痛已经摧毁了他的理智，颤抖的机械爪从身上拿出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古旧盒子，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一枚闪着微微光辉的晶体，一口吞了下去。
“唔！”
伴随着一声扭曲变调的呐喊，阿冲的脸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脚步似乎也变得更加轻快。
这种奇特的高级止疼药还真是好东西，阿冲之前队里也有人会一两手治疗，但是他们的产品和这份来自不知名商贩的产品相比完全不值得一提。
至少从起效上，是完全没法比的，这个一套八枚的特殊止痛药，几乎可以说是入口即停……
阿冲一边放纵思绪，一边感受着渐渐平复的剧痛，长长地松了口气，振奋精神，准备继续朝远处逃走
“我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啊。”
一个轻佻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阿冲脸色一僵，惊恐地回头望去，就看见一名身穿黑色大风衣的干瘦男子，正仿佛散步一样，以和他狂奔相同的速度跟在后边。
而那件在气流中猎猎作响的大衣后背上，一抹猩红的字体分外刺眼：
‘我们一起，遮天蔽日。’
72 奔跑吧女神（八）
［办理各种手续，可能跑多了，头疼又复发，勉强算是补了这一章，又欠下今天新的一章，明天回家之后，应该就可以正常更新了，再次感谢支持！］
“又是你们这些暗鸦巢穴的疯子！”
赵远冲一惊，迅速把盒子里剩下的最后一枚晶体握在手中藏好。
“当然是我们……难道你还期望来的会是你那些已经死干净了的队友么。”
干瘦男子切了一声，声音平淡，话语里的含义却分外森寒。
“你说什么！”
赵远冲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愤怒和恐惧一起扭曲了他的声音，“队伍里的人都被你们杀光了？……畜生、畜生！畜生！！……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有目的如何，没有目的又如何？”
干瘦男子很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反正你们进来就是准备死的，那么又何必计较自己的死法？”
“胡说八道！”
赵远冲厉声吼叫着，机械臂瞬间变形，像是毒舌一样朝着干瘦男子骤然吐出，高速前进的锐利尖端发出凌厉的破空声。
然而暗鸦巢穴的成员只是轻轻扭了一下头，这看似凌厉的进攻就变成了毫无用处的挥舞，随后他的双眼中血红的颜色一闪而逝，原本随风飘荡的大衣骤然发出一次可怕的振动，恐怖的狂风顿时如同钢铁般撞在阿冲身上，把他的身躯像是毫无抵抗力的稻草人一样翻卷吹飞，重重地落在十几米外的地面上。
“无聊的情感，无用的愤怒。”
干瘦男子眯着眼，脸上不屑一顾的表情非常明显，“你以为这世界是什么，让你尽情享受的安乐窝吗？不，所有觉醒的隐世人，都不过是从一场幸福的美梦中意外醒来、坠落到这真实而残酷的世界之中的倒霉蛋罢了。”
说了这些话，他似乎有些厌烦了，双眼中血红的光辉变得更加明显，信手一挥，背后大衣下摆像是鸟类的尾羽一样刷地挺起，变得刚硬板直，隐隐有同样的红色光辉在每一片衣襟的边缘闪烁流动，
“所以，在这里的人，有本事就活下去，没本事就去死，只不过是最平常的道理罢了。”
“别摆着那种居高临下的嘴脸、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屁话，你们只不过是些欺软怕硬的垃圾罢了！”
赵远冲在嘈杂的机械运作声中站直身体，恨恨地啐了一口，“遇到强大的队伍就夹起尾巴逃走、遇到弱小的队伍就毫无理由的袭击，用暴力和虐杀取乐……我一定会把这些事情告诉隐世的所有人，让你们‘暗鸦巢穴’变成人人喊打的垃圾组织！”
“这种事，做的越多，越无聊。”
干瘦男子叹了口气，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却伸开双臂，摆出了一个像是水鸟起飞之前的动作
噗！
仿佛只是眼前一花，干瘦男子就从原地消失，站立在了赵远冲的身旁，大衣边缘化成的利刃轻易把阿冲付出巨大代价才置换成功的机械身躯刺穿多处，各种颜色的液体混合着鲜红的血喷涌而出，瞬间在地面绘制出一幅放射状的图画。
“其实理由是有的，”
干瘦男子漫不经心地低声在赵远冲的耳边说了一句，用舞蹈般的动作轻轻一侧身，那些刺穿赵远冲身躯的衣襟就重新化作柔软的布料，同时从受害者的身上抽出，不沾一丝血迹地继续垂在了他的身后，“……只是懒得告诉你们而已。”
“呕”
赵远冲口中涌出大量的暗红色血水，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咬牙拼命维持着没有瘫倒在地，虽然体内大部分功能都被破坏，却依然朝着远处跌跌撞撞地逃去。
“何必呢，自讨苦吃。”
干瘦男子没有在意逃走的阿冲。他出手有数，对于那副廉价的改造躯体的特点也早就了解，看似随意的一刀，已经彻底割断了人工置换身躯的关键线路，即使还勉强能运行，也将会迅速恶化，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果然，只勉强跑出去十几米，阿冲的机械身躯部分就彻底失去了功能，沉重地摔倒在地，仅凭借残存的部分生理躯体，艰难地往前挪着。
“我，决不能，死在这里……”
体内循环已经被切断，赵远冲的意识已经一片模糊，然而内心深处的悲愤和不甘，驱使着他继续压榨着残躯里的最后一丝能量，本能地朝前爬动，“我，一定要揭发……不能让……白死……”
“呵呵，”
干瘦男子散步一样跟了过去，正好听到阿冲口中模糊的呢喃，笑着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抬起一只脚，“真是令人羡慕的年轻……”
他对准地上已经神志模糊的阿冲，顺势发力猛然踩下，本来就已经破败不堪的躯体骤然受到外力，顿时又迸射出几道浑浊的血水。
阿冲的意识中立即被强烈的疼痛信号充满，口中发出嘶哑的惨叫，还有活性的生物躯体在混乱的神经信号驱动下一阵抽搐，反而造成了更多撕裂，仅剩的一点血液缓缓洇出，眼看着马上就要彻底进入死亡程序了。
然而这疼痛也给阿冲的神志带来了最后一丝清明，剧烈的痛苦让他本能地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止疼药塞入口中，艰难咽了下去。
“啊，忘了这个有趣的小玩意儿了。”
看着他的动作，暗鸦的成员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刚才还说，要把这起效特快的兴奋剂拿给‘背翎’研究一下看看呢……这下可好……都怪你，乱跑、手还那么快！”
他恨恨地又是重重一脚跺在阿冲背上，挤压着残破胸膛中最后一点余血从后者口中喷出，阿冲虚拟身躯的心跳、呼吸都随着这一击消失，唯有人机界面中的真实神经信号，还在激烈地爆发着
rya!!
尖锐的啸叫从阿冲的口中发出，残破的身躯被一团淡蓝色的薄膜包裹着，以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顶着暗鸦成员的脚向上拱起，还没等完全起身，右边机械爪就锐啸着朝暗鸦成员袭去，隐约有不规则边缘的巨爪虚影随之闪烁。
“什么……”
干瘦男子吃了一惊，作为大组织派进女神狩猎区的精锐，他的身上自然有各种探测模块，明明刚才脚下的小家伙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现在却突然玩出这么凶猛的一击，让他猝不及防下差点也受伤。
然而更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在他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阿冲像是没受过伤一样，缓缓地站起身，原本损坏的以及周身那些残破的部位，此刻正在被无数涌动的蓝色光点填充，赤红的血肉、金属光泽的义肢，再加上幽幽的蓝色，让赵远冲的样子看起来有些骇人。
而且这些光点所做的远不止于此，当所有残破部位都被填补完整之后，这些正体不明的蓝色光点就开始朝体外涌动，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数量越来越多，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伫立在干瘦男面前的，就变成了一只体型庞大、面目狰狞，完全没有了人类特征的恐怖巨兽。
“开玩笑吧？……”
干瘦男子看着眼前狰狞的怪物，听着从各种模块里传来的报警信号，喃喃地低语。
“吼！！”
彻底变样的阿冲裂开与肩同宽的巨口，冲着残破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敌人，发出了暴怒的狂吼。
这一切当然是因为“止疼药”。
刚才他吃下的，是整盒‘止疼药’里的最后一枚，也就是说他之前已经吃掉了其他七枚晶体，体内已经有大量以b.b.d为基材编写的程序单元。
这些单元当初被吞下时，就相当于被主动纳入了阿冲的矩阵空间中，然后它们按照代码内预设的命令，调控神经系统、屏蔽了人机界面传来的痛觉……
完成这一切之后，为了防止被人机界面察觉异常，它们本该按照止疼药代码本身的逻辑模式自我删除，然而b.b.d模块之间天然的联系让它们自动组成了低级的信息网络，‘自组织’觉醒了类似昆虫那样的低级智能，本能地潜伏起来，没有删除自己。
于是一次次吞服，一次次隐藏，阿冲体内的b.b.d浓度越来越高，这个隐蔽的网络也越来越发达，虽然仅有八枚的量，但已经足够组织出类似野兽的初级智能，思考判断之后，本能地按照已经在凌夏书身上成功过的方法，主动和神经系统进行了嵌合。
b.b.d的天职有两个，第一，促进宿主觉醒，第二，保证宿主不死。
于是当‘自觉’后的b.b.d第一次检视自身状态的时候，马上就被阿冲的身体状况触发了第二个特性，开始执行相关预案，大量增值自身来替代宿主原本的那些器官或者功能模块，至于这样修补之后活下来的究竟还有多少比例算是赵远冲，那完全不在它计算的变量范围内。
阿冲的意识，被人机界面根据他的伤势释放的各种激素和各种调控搞得几近涣散，也不可能对此提出什么反对意见，求活的本能让他愿意抓住任何一根稻草。
73 奔跑吧女神（九）
人类的求生意志，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精神力量之一，在这强烈意念的趋势下，阿冲本能地放开身心，毫不抗拒地任凭那身体中的神秘存在占据自己主要的神经系统，全面接管人机界面的端口、替代身体的器官功能，最终两者合二为一，成为了眼前这已经彻底看不出人类外形的恐惧怪兽。
也让自己的敌人，感受到了瞬息万变的命运的捉弄。
“敢进女神狩猎区的，果然都不是纯粹的菜鸟啊。”
各种警报声中，干瘦男子看着化身成为怪兽的阿冲，发出了仿佛牙疼般的吸气声，然后表情一肃，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变得不一样起来，眼中红光骤然暴涨，汩汩脉动着，像是流出了真实的鲜血。
“流舞！”
伴随着气势的改变，他同时先发制人地发起了狂猛的攻击，还是仿佛水鸟起飞前的动作，但身上大衣却在双臂扬起的瞬间分解成十几片飘飞的衣襟，边缘闪烁着肉眼可见的红光，一刹那就朝阿冲身周的空间切割了一百多次，搅起的空气乱流混杂在一起，短暂的稳定后，像是爆炸一样，变成了从中央朝四周掠过的狂暴气流。
“yaaaaa”
怪兽形态的阿冲本能地蜷缩起身体、把双手挡在胸前，承受了这极短时间内的饱和攻击，锋利的刀刃像是没有时间间隔地瞬间在他身上切出了数十道伤痕，那诡异的红色光辉还在切割的同时非常恶毒地攻击血压相关的端口，导致每条伤口都会瞬间大量飙血，被切开的皮肉翻卷着，连同周围一大片肌肤一起变得灰白。
“不得不说，你成功地让我认真了。”
干瘦男子放下双臂，微微有些喘息，嘴角翘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但是这也是你不幸的根源……呃……”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愕然地看着对面的阿冲站直身躯，蓝色光点的疯狂活跃中，手臂、身体、面部的可怖伤口肉眼可见地迅速消失，很快恢复到毫无痕迹的程度。
……这要怎么打？
干瘦男子脸上从容的表情消失了，高高在上的气势也踪迹全无，第一次真心感到麻烦起来。刚才那一击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已经是他比较强大的攻击招数了，结果完全不起作用的样子。
要找支援吗？
一个之前他绝对想不到会出现在自己内心的想法油然浮现，然而尚未等他决定是否要为了稳妥抛弃面皮，对面的怪兽阿冲就带着疼痛导致的暴怒，轰然扑至。
砰！
只是一下撞击，干瘦男子就脸色大变，顾不得形象，身子一矮滚倒在地，狼狈地朝后滚出好几圈，堪堪躲过了后续的另一只爪子，然而即使这样，他和怪兽阿冲接触的左臂部位，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蓝色。
“混蛋，这是什么东西！”
他惊恐地拍打着左臂，然而这种本能的举动，对于矩阵空间层面的侵蚀来说毫无意义，他身上标配的各种模块还没能发挥作用，就都开始在这逐渐蔓延的蓝色瘟疫中迅速崩溃。
“不，不……”
干瘦男子彻底慌了，这种从未见过的攻击模式让他感到了生命威胁，又试了几次无法摆脱这蓝色的光点之后，他终于狠下心，挥起一片衣襟，整齐地将自己的左臂从手肘部位一刀切断。
“哈……哈……”
脸色苍白地看着地上的断臂，干瘦男子露出一个终于松口气的笑容，然后下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些什么
rya!
暴戾的啸叫从身后响起，干瘦男子尚带着笑容的脸扭过来，还没来得及切换成恐惧，就被铺天盖地的蓝色彻底淹没。
噗！
仿佛撕开一包液体饮料的声音，在空旷的狩猎区中响起。
……
“呼……呼……”
赵远冲大口呼吸着，逐渐恢复了自己的人格意识。睁眼望去，周围都是堆成不规则球状的蓝色凝固胶体，绝大部分都呈现着毫无活力的蓝黑色，而自己身体周围则散落着更加纯粹的蓝色晶体，只是看上去也像是死物，缺乏生气。
而在诸多蓝色胶体、晶体的包围中，阿冲看见了之前那个像大人戏弄小孩一样把他打败的暗鸦巢穴成员，只是此时这刚才还感觉很强大的敌人，已经只剩下半张脸孔和一套衣服残留在地面上，其他都已经消失不见。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冲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改变，直到十几秒钟之后，之前战斗的记忆逐渐回到他的大脑中，这才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境况，而记忆里那可怕的再生能力和吞噬能力，让他脸色不停变换，又喜又惧。
“虽然很强，但是，也并不是没有弱点。”
回忆着之前的战斗，阿冲伸手抓起地上的蓝色晶体，看着它们被随手一捻就化作飞尘，有些后怕地长舒一口气。
这些诡异的蓝色物质虽然看起来十分霸道，让他在和干瘦男子战斗的时候奇迹般地近乎不死，却也并不能无限增加和修复，毕竟融合之后他的极限就成为共同的极限，如果对方再强一些、继续保持饱和攻击一分钟的话，那么自己的神经系统就会耗尽化学递质，从而导致蓝色物质无法工作，功能失效。
好在对方并不是擅长火力压制的类型，又被蓝色物质沾身吓慌了神，只僵持了十几秒后就无以为继，身体被彻底击溃，灵魂永远留在了女神狩猎区。
“另外就是，这种好东西，貌似并不能自己产生。”
阿冲来到被侵蚀得只剩一点痕迹的干瘦男子身旁，抓起一把边缘的蓝黑色胶体，虽然看起来和他体内的有些像，但是这些增生或者侵蚀而来的蓝色物质却不能长期保持活性，在战斗期间短暂地活跃一段时间之后，就迅速变成这种残骸般的东西，还能继续发挥作用的，依然是在他身体里原本吞服进去的那八枚晶体的量。
很显然，自己和队长在那片交易市场上捡了个漏，这明显不是什么‘止疼药’，而是更加诡秘的神奇物质，只吞服了八枚的量就让他拥有这么强大的战斗力和近乎不死之身的特性，如果获得更多这种蓝色物质……是不是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这一刻，阿冲内心深处，难以自制地产生了获取更多这种晶体的渴望，同时强烈地懊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多买一盒才800点数啊！甚至很多时候队伍集体吃一顿大餐也不止这个数目，却能换来把暗鸦巢穴的精英都轻易干掉的神秘宝物!
“……一定要找到那个商人！”
阿冲逐渐清明的理智中，一遍遍回忆那个被兜帽笼罩的神秘商人的形象，直到把他能记住的那点特征、深刻地铭记在内心最深处。
嗯？
正在下意识划拨着那些由干瘦男子身躯化成的蓝黑色灰烬的阿冲，指尖突然感受到一种特殊的质感，有点讶异地伸手一抓
一张纯黑色的、厚度有普通v卡四倍左右的奇特卡片，随着他的手指，从蓝黑色的灰烬中徐徐地露出了真容
……
……
“这个东西，竟然能预测天瀑？！”
老狗像是出了故障的播放器，每隔一段时间，就忍不住把这句话重复一遍。
此时凌夏树小队的所有成员、包括几名倒霉的俘虏，都集中在几分钟前刚刚被铺天盖地的晶砂柱袭击过的一块区域内，俘虏们垂头丧气地黯然神伤，小队成员的目光则都聚焦在凌夏树手持的那张奇特黑卡上，脸上带着期待和担忧混合的表情。
“……来了！”
一直用矩阵视觉盯着黑卡的凌夏树，突然用沙哑的声音开口，而随着他的话语落下，那张黑卡表面骤然一闪，出现了大量六边形的底纹和中央的星型准心，随后准心右前方距离四五个格子的两块六边形被染上了颜色，变得与众不同。
“右前方！右前方！”
颜俊激动地小声嘀咕，目光投向黑卡预测的方向，满怀急切地期待着。所有人中他对女神狩猎区的畏惧程度是最高的，进来这里更多是一时冲动，天瀑的阴影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前边仅仅几个小时的不间断行动就差点让他崩溃，甚至还遭遇了断腿的生死危机，可以说要是能退出的话，现在他绝对已经放弃了。
而今竟然出现了似乎能准确预测天瀑的神奇黑卡，让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如果真得能够预测天瀑，那么女神狩猎区的危险性一下子就没了八成，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在这里冒险了，毕竟女神狩猎区里的利益是相当高的，九死一生都有人进来冒险，能大幅提高安全性的话当然不能放手了。
在所有队员期待的目光里，右前方的天空突然涌现出两块明亮的光辉，在颜俊忍不住发出的欢呼声中，整个小队的气氛陡然一变，一下子轻松愉快起来。
“竟然真的能……”
老狗像是河马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嘴巴张到了极限，满头稀疏的白发却随着远处传来的微风舞动，看起来像是一幅充满了意象的画。
“太好了！”
颜俊像是傻瓜一样，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初洵美原本挺直的腰背明显放松了一些，嘴角更是少见地翘起了一点弧度，世妙则和施黎加低头耳语、不知道说些什么，但脸上也都带着兴奋的神情。
“……呼！”
凌夏树长舒一口气，紧盯着黑卡的双眼里，迷醉的神色缓缓散去、重新恢复了清明，目光朝远处正疯狂坠落的晶砂之柱简单地瞄了一眼，视线就重新回到小队众人的脸上。
“有了这个意外收获，我想我们的行动计划需要进行大幅度的调整了。”
他的嘴角也带着笑，心情同样比之前好很多，只是和其他人不同，他的兴奋主要来源于对黑卡编制原理的学习，虽然那庞大的体系来不及看，但提前做好准备、只学习局部，就已经给他带来了丰硕的收获，现在编写‘止疼药’的话，他有把握把代码的数量在‘导演’费尔南批改过得那个版本基础上再压缩10%。
“肯定的啦，运气这么好能得到这种好东西，必须要增加搜寻的时间嘛……也许我们这次真的可以获得女神之种！”
施黎加笑出满口白牙。他和凌夏树两人负责女神候补生的安全，所以制定计划或者调整，他们俩就是核心。
“别太飘了，还得要小心砂兽呢。”
老狗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从女神狩猎区活着回去的前辈’的地位，被这莫名其妙的黑卡搞得严重下降了，忍不住提了一下狩猎区中的第二致死因素。
话音刚落，远处的空间突然一阵模糊，随后一个巨大得、直径大约一百米左右的蠕虫样奇特程序体就出现在众人面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在它前方正拼命奔逃的几十个黑点，则被下意识地忽略掉了。
“我这乌鸦嘴……”
老狗看着那明显非同一般的砂兽，很想脆生生地抽自己一嘴巴。
74 奔跑吧女神（十）
砂兽，是对女神狩猎区中，因为机缘巧合遇到一起而被成功激活的、程序残块聚合体的俗称，由于这些程序原本并不是一体的，即使能够互相弥补激活，最终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也是完全无法确认的。
这就造成了狩猎区中被激活的砂兽外表千奇百怪，完全无法用常理甚至逻辑来归类，而砂兽能够实现的能力也是匪夷所思，就比如现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这个巨大的蠕虫样的砂兽，看起来像是凭借巨大体量攻击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一个空心的外壳，走路的时候连晶砂都带不起几颗。
众人逃离它的原因也不是怕被碾压，而是越靠近这个蠕虫人的动作就越慢，仿佛它身上有一个时间凝滞光环、把靠近它的人的时间都吸走了似的，而当有不走运的家伙落进了迟滞范围、又没有能够及时挣脱的话，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最终变成静止的雕像，然后砰的一声，整个人被从内部撕裂，破碎成数十条更小的蠕虫，在地上翻滚一段时间后失去活力，慢慢地静止不动。
巨大蠕虫生冷不忌，所过之处，不管活的死的小蠕虫都是毫不犹豫地吞进口里，然后身体就会变得更大，迟滞光环的范围也会随之扩大一点。
“跑啊，你们还在等什么？”
老狗怪叫一声，当先朝砂兽来临方向的侧面跑去，他这一跑惊醒了队里的其他人，凌夏树和施黎加很娴熟地将各自的女神候补生扛到肩上，几名俘虏在颜俊的监视下愁眉苦脸地推起无法变形的转播台，一起朝着远离砂兽和那些奔逃者的方向快步跑去。
凌夏树一边跑，一边关注着远方砂兽和隐世队伍的情况，步履稳定轻盈，仿佛肩上的初洵美不存在一样经过了几个小时的磨合，此时两人已经渐渐生成一种默契，形成了几个稳定的比较有效的姿势动作，在奔跑中能够互相配合尽量节省凌夏树的力气，也能让初洵美的舒适程度稍微提高一点。
远处的砂兽发出一阵奇特的震颤吼声，迟滞的范围骤然扩大，马上就有靠得比较近的一圈倒霉蛋反应速度猛地慢了一拍，脆弱的平衡顿时被打破，逃走的速度降到了阈值之下，陷入了绝望的恶性循环之中。
这个迟滞作用的影响范围大得惊人，即使距离这么远，凌夏树小队的几个人也同时感到身子微微一顿，仿佛奔跑中被草叶轻轻拦截的感觉，极其微弱，却不容忽视。
“可恶，这是谁搞出来的可怕家伙！”
老狗一边奔跑，一边喘息着咒骂。从刚才这巨大蠕虫出场的情景来判断，显然是有人在激活了这个恐怖的蠕虫之后一路逃窜，害得不少人不得不被迫加入逃亡的序列，然后刚才估计是有人实在逃不过了，使用了高级的空间转移道具，于是把巨大蠕虫和一堆逃跑者一起转移到了这里。
也因此凌夏树的小队就成为了最新一批被迫加入逃亡队伍的倒霉蛋，好在他们隔得较远，现在还有了能够准确预测天瀑的秘密武器，逃跑起来要轻松很多。
远处的砂兽高高昂起上半身，发出了第二次鸣叫，被之前的鸣叫拖入凝滞的受害者们随着这次震颤，身躯齐齐爆开，迸裂出数十条小号的蠕虫，然而这次有一半的蠕虫在晶砂里挣扎了一段时间后，竟然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身躯的扭动变得强壮有力起来，甚至开始沿着晶砂表面追杀那些被陷入迟滞的受害者。
奔逃的人群发出了一阵慌乱的噪音，顿时速度变得更快，凌夏树小队的几个人也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从这群人前面的侧方快速撤退。
他们的举动似乎提醒了那些跑得头昏脑涨的队伍，一下子有数支小队变更方向、从直跑变成了横跑，远处一只闷头奔逃的五人小队更是突然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朝着凌夏树这边高速移动过来，速度之快如同离弦之箭，显然在之前的逃亡中藏拙了。
“夏树！凌夏树！”
醇和的声音远远传来，凌夏树心中一动放慢了步伐，远目望去，突然偏离方向的那只小队里，程瑞坦那一看就令人心生好感的络腮胡子大叔脸赫然出现在其中，正和司家兄弟还有两名少女一起，朝这边快速奔跑。
“我擦，他们过来干嘛？”
老狗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声咒骂了一句。女神狩猎区可不是个适合叙旧的地方，在这里遇到的任何人，都得随时睁着一只警惕的眼睛盯着他，所以除非一开始就做好准备一起行动的大型团队，其他队伍在狩猎区里都不会靠近彼此太多。
否则这里就只会叫做‘女神开发区’，而不会被叫做‘女神狩猎区’，因为只有当这里有猎人和猎物，才是‘狩猎区’。
“等他们过来就知道了。”
凌夏树稍微放慢了脚步，等待着程瑞坦和司家兄弟。跑得近了，才发现那两名少女体内没有任何模块的光辉，应该也是女神候补生，但是她们却能跟随坦叔一起高速奔跑，仔细看过去，才能发现她们体表附着了一层特殊编写的模块，真正出力的正是这层外附的模块。
这就是大组织的底蕴吗？
凌夏树下意识地抱紧了肩膀上的初洵美。虽然从普遍性上来说他和施黎加这种情形才是主流，但是和‘共读会’的手段一比较，顿时就显得像是乡下人那样粗俗不堪。
凌夏树虽然因为b.b.d的原因，在很多时候显得有点冷淡甚至迟钝，但毕竟还是年轻人，这种被人比得很没面子的事情，当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特别是当着司家兄弟。
“不要停下，继续加速。”
司威那极具特色的低沉声音传来，即使在空旷的狩猎区，听起来也像是自带回音效果。
由于领导者是熟人，很快两队人就汇合一处，一起朝着远离巨大蠕虫的侧面奔跑，其他队伍也是各自选了一个方向四散而逃，一时之间巨型砂兽面前仿佛大型团体操的开花表演似的，撒开了到处全都是人。
现在就看巨大蠕虫选择追向哪个方向了。
奔跑的人们都在时不时地回头望向巨大的蠕虫，等待着它决定选哪个方向的倒霉鬼作为食物，然后就在他们混合着期待、恐惧、侥幸等复杂情感的目光注视下，巨大蠕虫昂首向天，发出一声声仿佛钢铁摩擦的声音，整个身躯突然像是通了电似的摇摆抖动起来，这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直到整个巨大身躯都出现了模糊的残像，这才在万众期待中，轰然崩裂成数十只中等体型的蠕虫，爆炸一样朝着四面八方落去。
“我擦！”
“靠！“
“x&a%d&……”
一时之间，无数种咒骂的语言在各处响起，原本还指望能靠着某个倒霉蛋的牺牲歇一口气的众人，不得不脚下加紧，再次奋力奔跑了起来
凌夏树这边也不例外，一只中等蠕虫被爆开的力量弹射过来，正好落在众人前进方向的正前方，逼得所有人不得不立即变向，在地面上扬起大片的晶砂。
“救命啊”
推着转播台的三名俘虏可以说是实力最弱的，仗着能预测天瀑，就没怎么在速度上下功夫，结果谁想到会遇上这样奇葩的砂兽，只不过犹豫了一秒钟、考虑了一下是不是要及时扔下转播台逃命，结果就落进了迟滞光环的吸引区域，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挣扎着，速度却根本提不起来。
中等蠕虫的个头虽然小了，导致迟滞光环的范围也缩减，但是从天而降的机动性让它们得到了第一批牺牲者，其他队伍也陆续有运气不好的家伙，像这三个俘虏似的，陷入了迟滞的恶性循环，也没有人敢放慢自己的速度来救他们，只能在绝望中越来越慢，连思维也逐渐凝滞，最终化作静止的雕像、轰然爆成一堆细小的蠕虫。
吃掉了第一批补给，这些中等蠕虫的个头、速度还有迟滞范围都迅速扩张，众人面临的危机顿时变得更加严峻
“这是些什么东西！”
老狗绝望地哀嚎，舌头都跑得耷拉在外面，喘息的像是铁匠铺的风箱，“这么搞下去死的一定是我们啊！”
“坚持住！”
凌夏树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继续以稳定的速度迈动着双腿，呼吸的频率略有些加快。肩上的初洵美感受到了他体力的消耗，再也顾不得其他，伸展纤细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背、让两人紧密贴合在一起，减少不必要的摇晃来帮助他节省体力。
“为什么、从没有人、提到过、这样的砂兽啊！”
抱怨的又是颜俊，平时用转播台代步惯了的他，体力比老狗还不如，喘息的声音之大，简直像是要把肺部都吐出来。实际上，如果不是他身体被衣物掩盖的部位不时泛起一些蓝色集成电路图案、帮助他修正体力数值的话，就凭他自己那点体力，早就已经成为蠕虫的食物了。
“呵呵，谁说没有，只不过你们这些废物不知道而已。”
清亮的变声期前男音响起，这样的说话态度和遣词用句，自然是司易这个最爱装腔作势的少年，“在十期之前的报告里，就有人观察到了这种砂兽的存在”
“……”
司易的话语落入凌夏树的耳中，让他眉头皱了起来，若有所思抱着初洵美又奔跑了几十米之后，突然放慢了速度。
“夏树？！”
老狗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常，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夏树小子是怎么回事、竟然敢在这种砂兽的追击面前减速？不会是压力太大、发疯了吧？那可就完蛋了啊！
“这是一种很特殊的砂兽，”
凌夏树回头凝望那些大大小小的蠕虫，微微眯着眼睛，矩阵视觉催动到了极限，“它的机构简单，哪怕是没有觉醒的普通人的人机界面，也能激活一条小型的砂兽，然后它还能够自我扩展，遇到的人越多，它的体型就会越大”
“说点我们不知道的行吗？”
司易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又插了进来，“现在不是上课的时候！”
凌夏树转过头去，仿佛在发着光的眼睛瞬间让司易有种被从里到外都看穿的感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朝远离凌夏树的方向偏了几步。
“小孩子要多点耐心。”
凌夏树嘴角没什么笑意地翘了下，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继续观察着远处的砂兽，“……既然共读会以前的资料曾经发现过这种砂兽，说明它不是这次刚出现的，而我们又都看见了这种砂兽的可怕繁殖模式，按理说这里应该到处都是这种砂兽泛滥才对……但之前收集的外界资料却丝毫没有提及，甚至连类似特征的残骸都没有被提到过，这意味着……”
“有什么东西会抹去这种砂兽……甚至连被追杀的人一起？”
司威毕竟是共读会的年轻精英，经过了长期栽培，不但战斗力爆表，思维和知识面也是非常开阔，凌夏树一提个开头，他就马上想到了后面的推论。
“拜托，这里可是女神狩猎区啊，哪有什么东西能”
司易不服气地开口，然而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凌夏树、老狗、颜俊、施黎加等人的身上就接连响起了数声轻微的破裂声，让他们所有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天瀑？”
老狗难以置信地看着几个人腰间都破裂了的偏移模块要知道他们一起行动的时候可是有分工的，各自负责一片方位的天空，现在却几乎同一时间全都破裂，难道说
“天瀑！”
凌夏树拿出黑卡瞄了一眼，肯定地点点头，看着那上面几乎全部变色的底纹：“到处都是！”
75 奔跑吧女神（十一）
“这不可能！”
老狗发出了疯狂的嘶吼，白色乱发飞舞中，双眼瞪得通红。天瀑虽然可怕，但从来都是随机的，怎么可能会同时集中出现这么多？四面八方都是天瀑爆发的区域，意味着根本没地方可以逃了！
“很显然，这种砂兽和天瀑之间，存在我们并不了解的特殊反馈机制。”
凌夏树已经学通了矩阵编程基础、又通过自身天赋看了那么多天矩阵模块结构，此时是最冷静的一个，刚才就是他第一时间察觉了这其中的问题，“也很可能并不仅仅只针对这种砂兽，只要扰乱到一定程度都会引发这种情形，毕竟这里是备份区域，如果让我来写这个备份程序的话，肯定要有保险机制的，任何出错过高的区域，肯定都要重写一遍”
“原理回头再探究，”
司威也保持了冷静，虽然脸色严肃，“天瀑不可能同时发生，总有顺序，我们必须从中找出一条生路！”
“那里，有一块区域不会发生天瀑！”
这个时候了，凌夏树也顾不上隐藏黑卡的作用，直接按照上面的提示，指出了附近唯一一块没有天瀑发生的区块然而当小队里的人带着一丝喜悦望去的时候，却瞬间再次变得脸色苍白：
凌夏树所指方向的尽头、那唯一的一块不会发生天瀑的区域附近，此刻正有一条肥大的中等蠕虫，蠕动着高速追击那些四散逃亡的冒险者。
“这不可能……做不到的……”
司易失神地低喃，脸色像纸一样惨白，抓着哥哥的衣襟，眼眶中不自觉地有水光闪动面临死亡的关键时刻，所有后天增添的伪装都被撕掉，他不过是个喜欢装腔作势的胆小男孩。
怎么办？
这个疑问同时出现在众人的脑海里。黑卡发出预警到天瀑坠落地表，仅仅只有十几秒的时间，唯一不会发生天瀑的地方，此时却被致命的蠕虫占据，摆在众人面前的，似乎是一个注定的死局！
“新生的中等砂兽，影响范围没有天瀑广，只要我们小心地沿着边缘移动，应该不会落到它的迟滞范围内。”
凌夏树迅速地作出了决定，当先扛着初洵美反身朝蠕虫所在地奔跑起来，小队里茫然无措的其他人下意识地跟在他的身后，而共读会的队伍成员，则把目光全都投注在司威的身上，等待他的决定，包括络腮胡子的坦叔虽然他已经暗中激活了一枚紧急空间转移的模块，万一情况不对，就可以瞬间把司家兄弟一起转走。
大组织全力培养的下一代精英，数量之所以多不起来，就在于实在是太花钱了，而为了不让前期的投资打水漂，后期还不得不继续追加更多的投资。
“……跟上他们。”
情况紧急，司威只思考了几秒钟，就毅然做出了决定。凌夏树的情况他是知道的，为了挽救他姐姐的生命，那个家伙绝不会平白冒险，如果不是有一定把握，肯定不会选择这样一条看上去必死的路。
于是在所有远离蠕虫的队伍中，出现了一支奇特的逆向奔行的队伍，混乱中偶尔有人会朝他们大喊‘掉头！有砂兽！’，等发现这只队伍依旧固执地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后，也就不再理睬，继续自己的逃命之旅。
“马上到了！”
凌夏树不时看着手里的黑卡，根据准星和底纹的相对关系判断自己所站立的位置是否出了天瀑范围，“停就是这里！”
他猛地抬手握拳，在一片混乱中，给队伍里其他人发出一个明确的停步信号，小队里的人顿时以他为中心左右排开，形成了一条直线。
很快，共读会的小队也迅速到达，同样排成一行，组成了这支组合队伍的后排。
“注意观察天空，尽量选择最边缘的地方！不要担心过于接近天瀑！我带着詹觉明写的高级模块，只要不是大脑或者心脏这样的关键器官，就算被晶砂削掉，我也能马上就给你恢复好！”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不断安抚着队员，双膝微弯、牢牢地盯着天空。黑卡上的地图比例尺太细，只能达到十米左右的精度，他无法精确地判断所处位置是否还在天瀑作用区域里，因此只能大家一起紧张地靠肉眼观察。
“砂兽目前距离83米，方向九点钟！”
程瑞坦拿着一个探测模块，在后方沉着地报出检测数字，这个具体的距离数字明显让大家稍微放松了一点，“砂兽的致命影响区域大约20米，目前相对我们移动速度大约10公里/小时，相遇时间”
轰！
从天而降的砂柱冲击地面的噪音打断了他的说话，凌夏树挑选的地方非常到位，后排的共读会小队几乎是背部紧贴着晶砂之柱，海量晶砂源源不绝从天而降的威势振动着周围的空间，站得如此之近的位置，感觉地面都在随着晶砂的坠落蹦跳一样，站都站不稳，两名女神候补生更是吓得脸色苍白如纸、腿脚瘫软、身躯摇晃着像是要摔进晶砂柱里去。
“黑色折射！”
司威果断地出手，伸手在两名女神候补生肩膀上一搭，然后随意地一个转身，三个人已经集体出现在后方十几米的位置，远离了近在咫尺的晶砂柱。
“好可怕……简直像是世界末日一样。”
一名女神候补生颤抖着开口，虽然她们经历过拟真度极高的训练、之前几个小时也见到过天瀑，但从未在连两米都不到的位置感受如此海量的物质疯狂坠落，那种可怖的景象让她差点把呼吸都忘记了。
“不，”
司威转过身，看着四周几乎不分先后地从天空坠落的几十条庞大砂柱、几乎是瞬间就淹没了上百人的身影，低沉的嗓音在胸膛里轰鸣：“……这才是世界末日。”
……
“不！救命！”
“可恶！”
“天啊，谁来救救我们……”
各种各样的凄惨嚎叫，刚发出就被晶砂柱轰击地面的狂暴声响彻底淹没，举目望去，到处都是接天连地高达数百米、直径也足足有一百多米的巨大砂柱在疯狂朝地面倾泻，还残存的一些人类的身影偶尔出没在这些巨大的砂柱之间，就像是研磨器里的芝麻，渺小脆弱到了极致。
而没有踏入天瀑范围的人也不知道该算是运气好还是不好，虽然没有瞬间死去，但四周到处都是可怕的砂柱，根本无法离开，他们就像是被和砂兽蠕虫一起关在了盒子里无处可逃，只能在这狭小的区域里竭力奔逃，绝望地苟延残喘。
凌夏树的队员现在也是一样，背靠着轰然作响的天瀑砂柱、满脸冷汗地死盯着不远处的蠕虫砂兽，向一切自己知道的神灵祈祷，那个没脑子的蠕虫能够朝别的方向追击。
然而四周都是天瀑在轰然坠落，残存的几个人想要在这有限的区间内逃避蠕虫的追击，显然只能绕圈子，绕来绕去，蠕虫的前进方向就对准了凌夏树他们，让众人不由得心中一紧，老狗更是直接破口大骂那个幸存者故意害人，反正以他和蠕虫的距离，左右都是死，干嘛不乖乖被吃掉。
“砂兽距离66米，方向五点钟，相对移动速度30公里/小时！”
坦叔沉稳的报告声响起，暗中不动声色地，开始把司家兄弟指定为空间传送模块的目标。对他来说，这样的生死关头在他的冒险生涯里连前五都算不上，实在紧张不起来，只要保证好组织的未来之星不会陨落在这里就可以了。
“我们也跑起来。”
凌夏树略一思索，就明白目前只有这个应付方法，马上也带领队伍朝远离蠕虫的方向跑起来，只是狩猎区的天瀑是以六边形区域生成的，这块周围被天瀑包围的区域，自然也是六边形的，想要摆脱蠕虫的迟滞光环，就必须掌握好速度，既不能太快让它提早转向，又不敢太慢以免落入它的迟滞光环、在恶性循环里崩解成为一堆虫子。
而且，你还得和残存的其他人斗争，并不是人人都能在生死的压力下理智思考，甚至还有跑疯了的人，在恐惧的驱使下只知道沿着边界一路狂奔，结果绕了一圈之后自己送进了迟滞领域，带着凝固的疯狂表情，崩解成为细小的蠕虫。
“坚持住，天瀑的持续时间很短，我们只要这样绕下去，就能坚持到周围重新变成安全区！”
凌夏树表情冷静，一边扛着初洵美一马当先跑在队伍的最前方，一边头也不回地给后面的人鼓劲，
“这里的其他几个幸存者也都掌握了合适的速度，失去理智的傻瓜也都把自己送干净了，蠕虫的速度不会再有改变，只要我们保持这个状态，很容易就坚持到天瀑结束！”
“你、呼、说得、呼、容易、呼……”
颜俊脸色涨红，喘得呼吸支离破碎，话都说不完整了。从刚才开始，他就在一直跑不，应该说自从进入女神狩猎区开始，整支队伍就一直在奔跑，不停地跑，各种花样地跑，到了现在，他真的感到快要到极限了，腰部以下像是没有了任何知觉，就只知道机械地不停迈步，但是腿脚的感觉却越来越沉重，差不多快要迈不动了，如果不是对死亡的恐惧带给了他额外的动力、柏良宽又拉着他的胳膊给了他一点帮助，他现在真就躺下了。
相比之下，共读会的小队明显就精锐许多，即使两名候补生女孩和体型单薄的司易都能轻易跟在后面，看他们的表现，应该是还留有余力，尚未催发到极限。
“砂兽距离51米，方向三点钟，相对移动速度26公里/小时！”
坦叔就跑得更轻松了，一边跑，一边还呼吸平稳地不断报告探测数据。绕圈虽然是个笨办法，但谁说笨办法就不是好办法了，这条蠕虫的体型限制了它的影响范围和速度，按照他的分析，只要能再这么坚持两分钟，这个之前看似无解的死关就轻松地过去了。
而这一切的关键，都在于凌夏树手中那张神奇的黑卡，如果没有它的准确预测和精准定位，自己这群人也玩不出这么惊险的擦边操作
轰！
一道巨大的黑影突然从旁边的砂柱中高速冲出，一头扎在正在高速奔跑的凌夏树小队前方十几米处，庞大的外壳几乎被晶砂彻底同化，内部的几个人形物体也差不多被晶砂溶解了一半，但还残存着一些意识，正挣扎着试图打开外壳，四肢和身上的血肉组织却随着动作不停掉落，当外壳终于打开一半的时候，里面的人形终于彻底碎裂，变成了一地微微蠕动的碎块。
“jumper！”
柏良宽发出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