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初次的战斗（二）（修）
“我花了我的全部家底，甚至把治疗费都全部押上了，只保留了到女神狩猎季之前的止痛药钱，才让f.i.n.d.e.r根据我们队伍的实际情况，制定了这样一个方法。”
队长的表情有点尴尬，他当然知道自己队伍是个什么情况，只是仗着自己反正已经半只脚踩在鬼门关了，还藏着传奇jumper‘塔库密’给的一点儿底牌，觉得就算不成功也能给队员逃脱的希望，才进女神狩猎区拼死赌一把运气，
“虽然难度不高，但是需要很长的时间，预计至少要挺过四次矩阵探查，按照我们队信息遮蔽的概率，战斗必然会发生，还有可能遇到一些突发情况……到时候就要仰仗凌先生的战斗力了。”
“尽我所能。”
凌夏树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终于忍不住又隐蔽地扫了一眼对方手上的‘跃迁水晶’。
“你们的帮助，我会永远不忘。”
队长松了口气，饱含真诚地对两人致谢，随后简单的介绍了一下队伍的情况和剩下的两个人。
资金当然是没有了的，但是好在之前行动要用的东西都已经备好买齐，自称是塔库密弟子的‘未来力量’的队长名叫柏良宽，负责信息阻断的就是那个青春痘年轻人，有个让老狗暗中撇嘴的名字叫做颜俊，剩下那个一直没什么参与感的是队伍里的万金油，当过拓荒者的张辰龙。
然后未来力量的这些人立即就满怀喜悦地开始收拾准备出发，老狗也把凌夏树叫到屋外，把进入现世后可能遇到的情况都预先给他讲解一遍。
……
“你的名字叫什么？”
正当老狗非常慎重的说着发现探员之后如何避免冲突的经验时，凌夏树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被人叫做老狗几十年了，原来的名字早就忘掉了。”
老狗愣了一下，随后咧开嘴笑。不过当两人最终结束了交谈，准回屋会合的时候，老狗走在前边，头也没回的低声说了几个字。
然后凌夏树第一次知道了老狗的本名，潘炳天。
“谢谢你帮我推开了那扇门，老潘。”
他轻声说。
……
尽管只是间隔了一天，但是当凌夏树跟老狗乘着队长柏良宽的载具在光怪陆离的矩阵网络中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打开车门重新踏入熙来攘往的热闹都市之后，心情依然非常的复杂。
昨天的经历流水一般掠过脑海，让他不得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制住那些下意识泛起的负面情绪。
“好，我要去把‘转播塔’建立起来了，祝你们好运！”
负责信息隔断的颜俊，开着他那伪装成摩托车的信号转播单元，向众人做了个挥别的手势之后，轰隆隆的开走了。做信息隔断的人一般比较安全，因为倘若遇到什么情况，他们会是第一个发现的，有大把的时间撤离，
但是做信息隔断的人也是苦命的，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他们一旦进入现世，第一时间就得建立信号转播塔，然后基本上就会一直在里面呆着了，还得是全神贯注、完全不能休息的。
或许颜俊脸上的青春痘，应该算是职业伤害也说不定。
“好了，接下来我们第一个关键节点，就是在这间情人旅馆的四楼，女孩的父亲和他的情人通过网络约定今晚在这幽会，而女孩母亲根据预测有很大几率会撞破他们的事情别问我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他们给了我分析结论，可惜我只能看懂其中文字的部分，那些公式一个也看不懂。”
柏良宽手里拿着一个pad边读边说，里面插的是一张v卡。
“从文字部分能大概的明白似乎是女孩母亲公司有个会议，根据行为分析什么的很大几率派她过来，再根据参会人员以前的发言习惯，会议议题等持续时间等等，算出来他们有很大几率会相遇。”
“啊，那就差不多了。”
老狗美滋滋的点上一支烟，目光毫不掩饰地在街边的美女身上乱转，“听说f.i.n.d.e.r在矩阵初期的时候被无节制地使用，追踪人类的行为反应、用来优化矩阵程序，所以他们在现世几乎无孔不入，分析人的行为的话准确率是相当高的，就算是叫做‘先知’也问题不大。”
“就是实在是太贵了，你说他们是不是还能预测你的钱包？完全就是卡着我的家底，提的价格啊。”
及时赶在窗口期之前到达，柏良宽现在心情很好，精神焕发甚至有心思说点笑话，和数小时前刚见到时的醉鬼判若两人。
“没准哦，我跟你说……”
很没有存在感的张辰龙也加入了讨论。
信号塔很快就成功地树立起来，通过实时替换将小队成员的特征码纳入保护，一般来说短时间内，不动用能力的话就不太容易被发现了。
只是‘未来力量’用的也不是什么高级货色，效果堪虑，所以他们也仍然小心翼翼地行动，剩下的四个人分成两拨，装作普通的行人，一前一后地绕着整栋楼散步，查看和记录地形、路径、高差、障碍等信息，以便将来行动时提高效率。
不知道姐姐现在什么样。
像普通行人一样坐在路边休息时，凌夏树忍不住拿出詹觉明编写的状态显示卡，默默地看着上面的数字。
由于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分居并相继不知所踪，所以凌夏树记忆里对他们的印象非常模糊，而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姐姐，实际上坚强地承担起了母亲的角色，在凌夏树的心中，姐姐的感觉也更像母亲，是给年幼的他撑起一片天空的，“瘦小的巨人”。
这也是支撑着他在姐姐遇袭昏迷后，和b.b.d顽强战斗了六年的最大动力，那是他唯一的亲人，失去了她，自己就失去了最宝贵的一切。
是的，一切……
强烈的思念让凌夏树坐立不安，始终无法把精力投入到任务中去，心不在焉地拖延半天之后，他终于压制不住内心的渴望，快步朝着病房跑去。
永远不够明亮的灯光，始终不能平息的嗡嗡低语，来往的家属脸上明显的疲惫和麻木，还有那扇他每天都要推开至少一次的、陈旧的病房门……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虽然他之前曾经无比憎恨这个地方，然而现在，在思念的驱使下，这些景色竟然也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姐姐，我来了……你能感觉到吗？
凌夏树深吸了口气，一边在心底呼唤着，一边怀着忐忑的心情推开了病房的门，期待而又畏惧。
嚓！
尖锐物体刺入人体的声响中，无论是期待还是忐忑都凝固在了脸上，凌夏树愣了几秒钟，然后疑惑地低下头，看着刺入自己胸膛的几条光滑致密的触手，还有眼前一大片没有五官的人形轮廓
冰冷的蓝光在它们头部激烈闪烁，映得屋内的景色都笼罩上了一丝浅蓝。
探员？还是提升了能级的？
从哪来的？
凌夏树一时没能做出反应，只是不断在脑海中思索，而似乎这些探员也因为凌夏树被刺穿却像没事人一样的诡异反应卡住了，一时之间整个场景仿佛凝固成了一副油画，奇异地静止了。
不，探员不是重要的，什么东西比他们更重要……是什么……
仿佛被刺穿的皮肉和脏器不属于自己一样，凌夏树急切地思索着，思索着，目光下意识地在这房间里巡视，想要找到让自己如此重视的东西……
房间……病房……姐姐？
姐姐！
某个开关一下子打开了，凌夏树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恐慌的目光朝病床上望去，却正好看见阑安武那阳刚坚毅的脸孔，伸手展开无数红色的光线，抓住病床上面那个瘦弱蜷缩的身影，带着一丝狰狞的笑意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之后，戴着醒目d.i.o字样戒指的手猛地握紧，所有的红色光线瞬间全部疯狂地开始收缩切割
“……”
凌夏树失神地看着瞬间被血液浸透的病床，下意识地伸手想要阻止什么，却又无助地放下，心脏艰难地又跳动了几下，终归于沉寂，年轻的脸庞带着茫然，缓缓地垂了下去。
姐姐……
下一瞬，极度刺眼的橙光人形从凌夏树身上咆哮着暴然而起，粗大的鲜艳亮线彼此交叠，组成了狰狞而不规则的形体，三枚棱型眼睛在头部熠熠生辉，比躯体的任何其他部位都更加炽亮，光滑的脸上忽然打开一张恐怖的巨口，发出刺耳的狂啸
rya！！！！
伴随着它的这声吼叫，一圈明显的波动沿着空间向四周扩散，所经过的地方所有探员都瞬间崩溃成破碎的光点，然后是整个世界，一切都在迅速地崩溃，化作虚无
“夏树！”
老狗猛地一巴掌拍在凌夏树的肩膀上，“你在发什么呆？”
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凌夏树坐下了，记忆里似乎一直一动不动，直到他感到不对劲。
“……”
凌夏树没有回答，清醒过来的下一秒，他的身体猛然绷紧，随后大量的橙红色亮线仿佛突然崩掉了约束的弹簧，骤然从他体表之下弹出，却又在刚刚离体之后突然一顿、不甘地嘶吼着重新回到了他的体内。
“什么情况？”
在隐世混成了老油子的老狗经验极其丰富，迅速地扶起凌夏树选了一个有遮掩的角落站进去，技巧地把凌夏树挡在了身后，警惕观察着周围。
“敌人！袭击！”
凌夏树沙哑的嗓音简短地回答，刚才那一下为了把暴走的b.b.d压制回去、避免引起周围人注意，他的神经系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现在每一根神经细胞都像是泡在滚烫的硫酸里。如果不是他已经习惯了疼痛，此刻必然已经满地滚动着哀嚎，甚至直接昏迷。
“什么样的敌人？我没发现任何异常！”
老狗疑惑地摇了摇头。刚才两人一直在假装随意散步行走，然后坐下装作休息也就……十几秒的事情吧？他根本没感觉到什么。
“等会……再说。”
凌夏树死死地握紧拳头，表情虽然保持了平静，目光中却有一种极其疯狂的杀意在迅速聚集。虽然还没找到敌人在哪，但是凌夏树此刻心中怒火已经充斥了胸膛，瞬间决定要用最残酷的方式把他消灭，要让死亡，成为他最渴望的仁慈。
因为，他触及了凌夏树最神圣最重视的东西，姐姐干枯瘦弱的身躯被阑安武撕碎的画面深深地戳中了凌夏树内心最大的恐慌，也让他前所未有地狂怒必须要让那个未知的敌人知道敢做出这种事的后果！！！！
“是有点不对劲，他们两个呢？”
老狗面色严肃，身躯紧贴墙壁。前边原本也扮作散步的柏良宽和张辰龙，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
试探性地喊了几声无人回复之后，老狗果断地用外套遮掩着把自己的大枪具限出来，然后掏出手机，娴熟地播了一串零。
不过这次没有甜美的女声出来自称线路维护处了，电话那边，伴随着一遍遍铃声，应该听到的颜俊的应答声，始终没有响起。
“出事了。”
老狗沉着脸，咔的一声，拍开了巨枪的保险。
31 初次的战斗（三）（修）
街上的行人依旧来来往往，看起来一片平静的气氛，偶尔会有人朝这两个莫名其妙地缩在角落的人投来好奇的匆匆一瞥，在凌夏树的眼中，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刚才发动了袭击的敌人。
每晚都要和两位数的敌人互相残杀到死亡为止，凌夏树的个体战斗能力无疑是强大的，但b.b.d制造的探员复制体没有矩阵支持，仅靠内置ai了不起能做出点偷袭的举动，所以凌夏树对于现在这种真实的战场，经验并不丰富。
好在他同样从无尽的战斗和痛苦中获得了无与伦比的耐心，所以依然能够压制住内心狂暴的杀意，冷静地分析情况。
首先，是柏良宽和张辰龙那两个人的消失问题。
矩阵是第一个被排除掉的，因为它一旦发现异常的话出手方式非常直接粗暴，简单概括一下就是“探员，更多的探员，更多和更高权限的探员”这样的不断累加，直到异常体被压垮或者逃走为止，不会出现无声无息突然消失这种结果。
所以，应该是隐世来的敌人……刚才那样真实的幻觉，对方掌握着视觉模块的漏洞？
根据老狗的‘科普’，人机界面的漏洞极多而且是只读属性没法修补，所以很容易能通过漏洞取得高权限，里面还残留着大量不完善的模块和开发期使用的调试工具，一些厉害的家伙能够通过这些，实现一些非常诡异甚至匪夷所思的功能。
毕竟取得了你的人机界面的权限，就等于掌握了你的‘现实’，除非像凌夏树这样，在长期和b.b.d的对抗中神经系统获得了抗性，能够暂时无视人机界面的‘输入信息’，才能具备抵抗之力，一些隐世的老牌强者，其实也都锻炼出了一定的类似抗性。
但是这其中还有不合逻辑的地方，因为按照老狗的说法，凌夏树只是坐在原地发呆了一小会就被他打断，两组人相距不远，又没有遮挡或者拐弯的巷道，这短短的时间两人怎么会就这样消失的？
还是，那俩人同样被幻觉误导、去到附近的建筑物里了吗？
思考了几秒，暂时找不到线索，凌夏树果断决定先离开这里，现在他的内心沸腾着无法压制的杀意，再这么疑神疑鬼下去，恐怕会莽撞出手。
“先找到颜俊。他那个‘转播塔’应该有信息记录，帮助我们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了解更多情报。”
他低声和老狗说，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开这个角落。
老狗很熟练地一抖，就把巨枪遮掩在陈旧的外套衣襟下面，迈开步伐斜斜地跟在凌夏树侧方，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全身心都在警戒。
……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从哪里来的敌人。
凌夏树一边跟着老狗在建筑物里快速穿梭、尽量摆脱别人的注意，一边思考着这件事的诡异之处。
自己和老狗接下‘未来力量’委托这件事可以说是非常偶然，如果不是有拾音的提示，光凭那一枚来路不明的‘跃迁水晶’，肯定不会有人接下这个委托的，结果刚来到休良市就遇到了诡异的袭击，而且明显是早就等在这里的，这种莫名的局面让他心生警惕，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落入了什么圈套。
d.i.o？阑安武？
凌夏树的眼前闪过那英武却残忍的面孔。如果说他在矩阵有敌人，那么名单上的第一个人就是阑安武……詹觉明也曾经说过d.i.o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善于暗杀的组织，刚才的幻觉中景物虽然是假的，但那种疼痛和死亡的感觉却是极度真实作为每晚都要体会一次的b.b.d携带者，他对此有绝对的发言权。
因此，如果是没经历过的人突然受到这样的袭击，结果肯定是大脑会误认为自己死去，从而毫无征兆地脑死亡，说是一次暗杀也毫不为过。
会是他们吗？是的话，后边如何选择？
凌夏树眼中暴烈的橙红色光点一闪而逝，杀意再次浮上心头，却马上被他压制下去。不管袭击者到底是谁，对方幻境中制造的影像已经彻底把凌夏树激怒，立誓要把对方用最残酷的方法杀死。
但是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对隐世的了解极其有限，缺乏很多关键的知识和经验，所以他也很清醒地决定，如果再遇到这样的攻击、确定自己无法反制的话，那就必须放弃这个委托撤退。
无论是矩阵点数、拾音看中的那枚跃迁水晶甚至拾音本身，只要会威胁到他自己的安全，都会坚决的舍弃，现在他一身肩负两个人的生命，绝不能轻易。
“夏树，跟在我后边。”
来到预先定好的转播地点一栋普通的快捷旅店老狗迅速找到了颜俊预先留下的记号，按照上面的密语，确定了他把‘转播塔’建在了1404房间，于是自告奋勇，当先朝楼上跑去。
对于老狗来说，由于他不清楚凌夏树身上b.b.d的存在，所以对于刚才凌夏树受到的袭击，他其实是比较轻视的，毕竟搞一个刚进入隐世的年轻人用不着多强的实力，见多识广就足够了，即使那个年轻人战斗力非常强大也是一样，毕竟漏洞就存在那里。
一路平静，两人很快就来到了房间门外，预想中的拦截或者袭击没有发生，仿佛刚才受到的袭击只是个幻觉。
老狗探头探脑地观察了一下走廊两端，确定没人来之后，拿出一张特殊的v卡伸手一抹，房间的电子锁就自动打开，随后他探出大枪，弯着身子谨慎地潜了进去，凌夏树则站在门口，后背压住房门，警惕地注视着门外保证撤退路线。
“夏树！”
老狗的呼喊声响起，凌夏树眉头轻挑，体表的橙色细线悄然浮起，迈步走了进去。
映入视野的先是一个普通的快捷酒店房间，凌乱而阴暗，然而当凌夏树又往前走了几步之后，眼前的景象就骤然一变，因为转播塔单元的展开，大量矩阵和人机界面之间的信息交互被捕获分析，室内已经变得非常矩阵化，甚至不用借助b.b.d的矩阵视觉，都能看到一丝这个世界的真实。
而就在由一个硕大的支架和几十块屏幕组成、非常有科技感的转播塔操作台前，倒着生死不知、一动不动的颜俊，老狗正一手持枪警戒、一手试探着他的情况。
“还活着。”
他摸过脉搏之后头也不抬地对凌夏树说，再检查了一会后老脸上眉头一皱，“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击打的痕迹，摔倒之后也没有移动，端口也找不到明显的被攻击的痕迹……他好像就是突然自己晕倒了。”
显然在场的两人都不认为颜俊是自己晕倒，于是两人分头在这个狭小的房间内仔细探索，寻找最细微的痕迹，可惜经过了数分钟之后，两人都是毫无所获。
“总不至于真是他低血糖然后摔倒的吧。”
老狗嘀咕了一句，虽然有柏良宽和张辰龙的失踪，颜俊的摔倒肯定不是低血糖，但这个房间也确实找不到任何外来的痕迹。
“……我们是什么时候从载具上下来的？”
凌夏树站在操作台前，突然开口询问。
“我想想啊，我们大概是下午两点半从凛河出发，柏良宽技术不错，穿梭到休良只花了不到一个半小时，所以差不多是四点钟吧。”
老狗想了一下回答。
“那么，我们刚才走过来、加上查看房间大约花了不到四十分钟，所以，现在差不多应该是五点。”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接着累算下去，得出结论之后目光紧盯着操作台，伸手招呼老狗，“你来看这个。”
“发现什么了？”
老狗靠了过来，目光顺着凌夏树的视线望去，不由得张大嘴，枪头都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操作台的右下角，信息总成的那块屏幕上，清楚地显示着现在的时间：
18:04。
五点多钟，18:04。
看着明显和记忆中不符的时间数字，老狗脸色变得很难看，突然俯下身去，噼里啪啦给了颜俊好几个耳光。
“起来！你快给我起来！快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狗大声咆哮着，然而即使脸腮被打得明显肿胀起来，颜俊依然毫无反应，仿佛一具还有呼吸的尸体。
老狗狠狠地把颜俊的躯体扔向一旁，呼呼地喘息着。他的情绪很激动，在底层混了几十年，其实根本没接触过什么高层次的战斗，最多也就是从探员手里跑掉了几次，那些隐世大佬们匪夷所思的战斗，他听说过甚至看见过，却从没参与到那些冲突中去。
然而现在，莫名消失的一小时，让他意识到自己被卷入了以前只能‘听说’的那种层次的冲突，不由得心脏狂跳，甚至夹杂了一丝惊惶。
苦守了半辈子终于看见了光明未来的时候，倘若在那之前倒下，他死都不会甘心啊！
“先确认一下真正的时间，你去外面看看。”
凌夏树依然保持了镇静，继续查看信息总成屏幕，可惜上面都是一行行密集的类似速写标记的含义不明符号，没有学习过信息隔断相关知识的人是看不懂的，但凌夏树还是在认真的看，认真的思考，毕竟这是现在唯一的线索。
“别管那些了，我们最好马上离开现世！”
老狗满是褶皱的脸紧缩着，焦躁地来回踱步，“没有了信息隔断，我们暴露的危险大增，就算不怕探员也是大麻烦，别忘了还有那个隐藏在背后的敌人！”
“冷静点，我们来时正是上次系统检查刚完毕，所以，小心点不过度使用能力的话还有20多个小时，暂时不必急着作出决定。”
凌夏树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老狗的提议，那个让他如此愤怒得的敌人一次还没接触过，就这么放弃他是有点不甘心的。
随后，他的认真得到了回报，在信息总成屏幕上的那些类似速写标注他看不懂，但是每行符号前边的时间记录同样能说明很多问题，至少他现在知道了，在架起信号塔之后曾经有一段平静时光，随即密集的信息流突然爆发。
不能离开转播塔的颜俊，曾经好几次试图和自己几人取得联系，结果自然是没有成功，然后就在十几分钟前，一排排极度密集的信息突然出现，凌夏树默数了一下，甚至在一秒钟的时间内弹出了接近一百条信息。
“好吧。”
老狗脸上神色犹豫了一下，随后叹口气，认命地出去查找时间记录，倒也不麻烦，凭借手中那张特殊v卡，他随意打开了附近的一间客房，简单地看了时钟或者智能设备上的时间，确实都是晚六点左右。
关上这户人家的房门，老狗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心脏不由自主又加速了起来，心里决定再核查一家就赶紧回去。虽然说起来比较丢人，但是老狗确实觉得，只有在凌夏树的身旁才有安全感。
回到1404门前，老狗再次拿着v卡一晃，眼前房门的门锁咔的一声松开，下意识地左右看一眼之后，他伸手去推开那扇门
手上传来空无一物的感觉，老狗心底一惊，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地往前晃，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手掌马上就撑到了房门上，这点力的作用给了他一个支撑，让他稳定了自己的身体。
这也能出错？不会是我又中招了吧……
老狗脸上闪过一丝悸然，随即甩头排除掉不良思绪，转身快速挤入了房间。
32 初次的战斗（四）（修）
门关上，心里总算有了点安全感。
“时间确实是晚上六点多。”
老狗咳嗽两声，收拾好脸上的表情之后，转头朝室内喊了一声，“看来之前我们真得少了一段时间……夏树？”
没有人回答，老狗脸色瞬间再次难看起来，大枪抬起，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朝里面走去。
穿过那层无形的屏障，眼前的景色一变，露出了转播塔空间的景象，然而让老狗呼吸都为之一滞的是，屋内只剩下躺在地下依然一动不动的颜俊，凌夏树却消失无踪。
“不……不……”
老狗一时之间脑子都是懵的，只知道不停地重复着‘不’字，下意识地拒绝眼前所见的景象。曾经想象过的美好未来，晚年的意气风发，在这一瞬间都仿佛随着莫名消失的凌夏树离他远去，只把混了几十年依然是个底层垃圾的真实的他留在了原地，逐渐被黑暗包围……
啪！
肩头猛然被人拍了一下，老狗发出嗬的一声惊叫，转身差点开枪但是一只手准确地把他的手臂紧紧抓住，大枪的枪口朝上抬起，无法落下。
“是我，冷静。”
凌夏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恍若天籁，老狗浑身的力气一下子消失了，挥手擦了一下额头瞬间就布满的汗水，毫无形象地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你怎么随便就出去了啊，没有信息隔断，即使是普通的交流也是有可能变得很危险的啊！”
他回过神来，不满地冲着凌夏树嚷嚷着，而年轻人则表情奇特地看着他，目光中闪着一丝若有所思。
“你先看看时间。”
他看着老狗，用沙哑的嗓音开口。
“时间我刚看过啦，确实是六点多钟。”
老狗干脆四肢大张躺了下去，舒缓自己紧张的心情。
然而凌夏树仍然在看着他，没有说话，直到他感觉不对，慢慢地爬起身来。
“出什么事了？”
老狗的脸色恢复了严肃，然后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转头望向转播塔信息总成屏幕上的时间显示
18:29。
“什么！”
老狗惊讶地差点跳起来，“我只不过去隔壁看一下时间而已，怎么会就过了二十分钟？”
“你自己一点记忆都没有吗？”
凌夏树盯着他，表情凝重，“我一直跟在你后边。”
“什么！”
老狗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只记得出门看了下旁边屋子里的时间，然后推门回来，就发现你不在屋内，再然后就是你出现在我后面……什么叫你一直跟在我后面？“
“……真是诡异的攻击。”
凌夏树仔细观察着老狗，确认他真的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不由得喃喃低语出声。
“刚才我等了一段时间，发现你始终没有回来，于是出门查找你的踪迹。”
他盯着老狗的眼睛，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但是出门之后，找了周围几间屋子，却发现你并不在。”
“……我就从附近房间转了一下，怎么会不在？”
老狗明白自己肯定是被某种特殊的能力攻击了，但依然嘟囔了几句。
“然后我在走廊的另一边找到了你。”
凌夏树没有理他的反驳，继续自己的陈述，“但是，你的情况很奇怪，你在漫无目的地走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无论是楼梯台阶还是岔路都很正常地通过，但是却对外界没有感应……我甚至还故意从你面前经过，但你却毫无反应。”
……
时间退回20分钟之前，当老狗出门去确认时间的时候。
凌夏树又尝试了几种方法，想要唤醒颜俊，但结果依然还是和之前一样毫无反应。而在矩阵视觉中，颜俊的身体像是死物一样，看不到任何信息交互的光辉。
没有信息交互……
凌夏树看着地上颜俊的躯体，思考了一会儿，忽然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抵在颜俊的额头，橙红色的光线从皮肤下泛起，像是活物一样四下随意舒展着，透出一种野性难驯的意味，但最终仍然被凌夏树的意志力控制，收成一束，缓缓渗入颜俊的颅骨中去。
闭上眼睛，他仔细地感应着，随着橙色光线的逐渐渗入，颜俊的整个颅骨都开始变得透明，里面一束由许多橙红色纤细亮光扭曲缠成的触手蜿蜒延伸着向前移动，画面看似惊悚，实际上只是凌夏树通过b.b.d向对方人机界面复制的视觉展现。
自从b.b.d偶然向拾音运行的空间扩展、蜕变成疑似ai的存在之后，凌夏树对于b.b.d的操纵，就由最开始缠在外面做武器，变成‘能够用意识控制的帮手和工具’的程度，意念一起，就能自动实现一些功能，然而大部分都是b.b.d病毒本身内置模块的作用，来自第一位‘黑’级追缉目标‘导师’那天才的智慧，凌夏树能够使用，却还无法理解其原理。
现在，在凌夏树‘渗入’的意念下，b.b.d开始发挥本能侵占对方的空间，凭借它连矩阵系统都无法压制的高级权限，和颜俊的人机界面模块立即发生激烈碰撞，短时间内人为地给颜俊的人机界面制造了大量错误，很快触发了人机界面的自我修正机制。
几次简短的自我修正，面对b.b.d的持续入侵自然没能达到目的，随后整个人机界面忽然一暗，瞬间关闭了所有的接口，经过短时间的一段静默，又逐渐开始彻底重新激活这些模块
简单地说，凌夏树通过b.b.d的高权限，强制它进行了一次重新开机。
是不是有效果，凌夏树并不确定，实际上，他的内心更多地把这当做开发b.b.d使用的一次练习。
看目前的进度，整个人机界面想要重新启动，至少需要一个小时，凌夏树起身看了一下信息总成屏幕上的时间，顿时眉头一皱，眼角轻跳了一下。
18:14，老狗还没回来。
凌夏树的瞳孔中橙色的光点一闪而逝，嘴角扯出一个充满暴戾味道的弧度，转身向门口快步走去。老狗的性子，肯定不会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主动去到处晃荡，显然，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又出手了。
橙色的人形无声嘶吼着从他体表集成电路似的图案中浮出，无数亮线互相扭曲纠结形成近乎实体的可怖躯体，一丝丝明亮的光点在表面流动，狰狞却又充满异样的美感。
来吧。
凌夏树推开房门的瞬间，整个人已经进入了战斗模式，全神体会着周围矩阵每一丝细微的变化，橙色人形仿佛他的一个不驯服的影子，虽然大体上跟随着他的脚步，却时快时慢，偶尔还自主停在原地活动片刻。
不过主控权依然在凌夏树手上，让它隐藏在墙壁内的意志，被很好地执行了。
然而，外面看上去一切正常。
凌夏树的目光很快就把周围扫视了一圈，旁边的门开着，但老狗却不知所踪。
确认周围没有异常，他轻轻挪动脚步，沿着走廊朝另一头走去。傍晚时分的旅店人迹稀少，这一路走来只碰到两个人，在凌夏树面色平静却暗中全力戒备中擦肩而过，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然后他终于在走廊的另一条岔路上，看到了老狗慢腾腾的身影。
老头看起来若有所思的样子，抄着手沿着走廊慢悠悠地踱步，遇到台阶的时候轻松跨过，对面有人的时候也很自然地侧身避让，如果不是凌夏树清楚地记得刚才老狗的行动的话，真会以为这只不过是个平凡的老头在悠闲地散步休息。
凌夏树警惕地观察着，橙光人形跟随着他的脚步在墙壁中若隐若现，偶尔在走廊里显出微不可查的一点痕迹。
然而一切还是没有任何异常，老狗的神态平静，一直是一副茫然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之前的事情都忘记了，即使在矩阵视觉里，他也依然没有任何问题，和其他普通的人类一样，正常地与人机界面交换着数据。
走廊并不太长，虽然因为经营者尽量划分出更多房间的安排，曲折交错，但就是以老狗那种慢悠悠的动作，也很快就走了一圈，慢慢地又回到了1404房间的附近。
在凌夏树目光注视中，走到房门附近的老狗突然脚步出现了一丝混乱，消失的大枪再次出现在他的手边，伸手去推1404的房门却不知为何判断错了距离，不小心踉跄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忽然恢复了机警和敏捷，仿佛头晕似的甩了甩头，随即就兔子一般倏地钻进了房门。
凌夏树思考片刻，又不甘心地转头仔细地观察了整个走廊一遍，视线掠过某个角落的时候，忽然动作微顿，一个短暂的微笑一闪而逝，这才推门进去。
……
“这么说，我又被攻击了？”
老狗面色难看地望着凌夏树。任谁被隐藏在暗中的敌人毫无痕迹的摆弄了两次，心情也不会美好。
“非常诡异的攻击，不清楚是什么原理。”
凌夏树看着转播台的屏幕，“目前已知的是，被攻击的人会进入一种特殊的状态，行动自如但并没有意识，这段时间的记忆……”他的目光闪了一下，“会彻底丢失，导致时间感出现错位，如果没有别人提醒甚至自己毫无所觉。”
“没听说过这样的。不过隐世强者的底牌根本不可能让我这样的底层知道，所以没听说过也不稀奇。”
老狗回想了一下，颓丧地摇了摇头，“我们还是赶紧撤退吧，夏树，以后机会多的是，你前途远大，别在这里无谓的冒险。”
性格决定命运，他在隐世一直混在底层翻不了身，不是没有原因的，刚刚卷入层次高一点的战斗，他就完全丧失了斗志。
虽然不明条件强要迎战同样并非什么明智之举，但试都不试就一味想要撤退，恐怕最终也就是老狗现在这个样子了。
“再等一会儿。”
凌夏树的表情有些神秘，脸上挂着奇特的微笑，瞳孔中闪烁着橙色光点，目光的焦点仿佛并不在这里。老狗看着静静伫立在房屋中间、似乎在等待什么的年轻人，不由得有些茫然。
他在等待什么呢？
33 初次的战斗（五）（修）
凌夏树在等待什么？
快捷旅馆走廊里，1404房间的门外，一对小情人搂抱在一起，黏黏糊糊地经过，洒下断断续续的充满甜酸味的笑声与低语，很快在幽深的走廊里消失无踪。
又过了近一分钟后，斜对着1404房门的旅馆墙壁上，忽然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动，随后一片墙壁迅速地朝中央收缩，很快变成了一个大约两厘米厚度、左右躯体从身体中间笔直分开十厘米的片状人形，随后这奇特的人形躬下身子，默无声息地朝着1404的房门靠近，手臂前端一边走一边扭曲，渐渐拉成更薄的片状，悄然朝着门的底侧接近，看来像是要整体从门缝中穿过的样子
一双闪烁着橙色光芒、满布集成电路般图案的狰狞爪子忽然从墙壁中伸出，死死地抓住了它的脖子，而随后从墙壁中探出来的橙色人形头部部位，三枚比身躯上光点更加炽亮的视觉晶体，散发着仿佛猛兽啃食猎物时的残忍光芒，死死地盯着它分成两半的脸。
片状人形的身体大约高两米，脸上没有实际的五官，只有代表眼睛的两个圆环和代表嘴巴的一个长椭圆，看起来像是个被从矮胖身材拉成瘦高后、又从当中一刀劈开的‘姜饼人’。
至于颜色就不像是姜饼人了，而是在不断的变化，仿佛变色龙一样，被橙光人形抓住的手臂附近甚至已经开始出现类似电路板图案的伪装。
只是，橙光人形已经死死地抓住它的身躯，再怎么伪装也没用了，室内的凌夏树嘴角的微笑在同一时间变得明显，转过身朝门口急奔。
充满着杀意的三枚晶体注视着‘姜饼人’，后者却惊呆了一样，任凭它就这样抓住自己，木木地没有任何行动。
然而当橙光人形的头部几乎凑到‘姜饼人’的脸上时候，那呆愣愣的两个圆环和一个长椭圆却突然扭曲起来，很快整张脸就变成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图案，仿佛一堆纠缠在一起的面条，恶心地蠕动着，蠕动着……
眼前忽然闪过姐姐枯瘦蜷缩的躯体，正在朝门口赶过来的凌夏树身形一顿，伸手压住自己的额头，瞳孔里狂暴的橙色光点一闪，迅速恢复了正常，意识再次联系上橙光人形
果不其然，‘姜饼人’已经莫名地脱离了掌握，正弯着腰朝外逃窜，清醒过来的橙光人形似乎微微一愣，随即溢出明显的怒意，面部霍然无中生有地裂开一张边缘粗糙的恐怖巨口，全身光线扭曲膨胀，无声的狂啸瞬间震动了周围的矩阵，诸多参数被它瞬间篡改。
下一刻，正在向外逃窜的姜饼人身影一阵模糊，突然从朝外变成了朝内，踉跄地扑了回来，还没等它生出减速的意念，闪烁着炽亮橙红光点的拳头就狠狠地砸在了它的脸上。
无数矩阵乱码像焰火一样从‘姜饼人’的脸部爆开，整个脸孔缺失了一小块，那滑稽的脸孔一下子露出了狂乱的表情，手脚并用疯狂地朝外挣扎，这一次不光它的脸，甚至整个身体都在扭曲变形蠕动，蠕动，蠕动……
……就像姐姐病床前，那被风吹拂乱舞的窗帘。
姐姐？！
凌夏树骤然清醒，眼前一闪，周围已经是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一切安静得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而那个奇特的姜饼人，则毫不意外地已经逃走无踪。
砰！
凌夏树狠狠地一拳砸在墙壁上，脆弱的内隔墙顿时出现一大片蛛网裂痕，中央塌陷出一个几乎打穿的深坑，在他身后，橙光人形依然张大着恐怖的巨口，剧烈地摇晃着身躯，充满了躁动的姿态，如同被激怒的野兽，甚至朝着凌夏树发出无声地咆哮。
凌夏树霍然扭头望向狰狞的橙光人形，炽热的目光比野兽还要暴戾，伸出手去猛然一握，正疯狂涌动的橙光人形就像是被吹灭似的，瞬间熄灭无踪。
深吸一口气，凌夏树压制住内心的不甘和怒火，低头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手，脑中闪过刚才矩阵参数被篡改的场景，若有所思。
“夏树！夏树！”
屋里的老狗突然激动地大喊起来。
……
凌夏树的试验成功，颜俊醒过来了，只是头疼欲裂，恶心欲吐。
“能够醒过来真是幸运，”
颜俊心有余悸地喝着热水，“对方的能力简直像是是专门杀伤我们这些干信息屏蔽的！刚才我刚展开转播塔，就突然发现你们失去联系了，我又不敢离开……然后信息就突然爆炸了！”
他放下杯子，伸手快速地在中控台上调出了一组组的数据展示给众人看，
“你看，你们几个在失联的时候数据基本和平时一样，但是就在这个信号之后，交互数据就像溃坝一样疯狂涌入，我刚来得及给转播塔断开连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是什么信号？”
凌夏树注视着信息爆发之前的那个特殊符号，转头询问背后的颜俊。
“那是，呃，”
颜俊顿了一下，悄悄瞄了一眼正认真看中控台的凌夏树，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那是你、您的信号。”
“我的？”
凌夏树握紧拳头，脸上却没有什么波动，仿佛早就知道一样，“代表什么意思？”
“代表……死亡。”
颜俊怯怯地回答。之前在凛河，这两人没表现出什么特别之处，他也没有在意，虽然队长很兴奋，但在他想来，能接‘未来力量’这种层次委托的，又会是什么大人物了？
然而现在他看着凌夏树，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这房间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能够在转播台里留下死亡信号却依然站在自己面前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
矩阵，没有权限清除凌夏树。
“瞎说什么呢你，”
老狗不满地拍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如果死亡信号都出来了，那人肯定早就被探员抛进‘冥河’回收利用，矩阵从来不会跟你客气。
“也许……是我看错了。”
颜俊笨拙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忍着头疼和恶心。
凌夏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颜俊心态的改变，果然，他之前的判断是对的，如果是普通人，刚才在幻境中被杀的时候，在现世也会真的死亡。
对方的手段用来暗杀真得是再合适不过，刚才他凭借b.b.d的矩阵视觉也没发现任何异常之处，如果不是观察仔细、发现了墙上污渍纹路的一丝不协调，他根本就看不出对方的a.i.就藏在这里。
“对刚才发生的事，你能分析出来什么有用的吗？”
凌夏树转头询问颜俊。他对ai了解不多，不知道像这样的ai能够离开本体多远，对于对方的真身所在没有办法判断，也许颜俊的专业知识能给出一些帮助。
“呃，我能看出来的也不多。”
颜俊有些赧然，毕竟在‘未来力量’这种队伍里混，他的天赋不好说，能力肯定是算不上多好，
“刚才你们俩的ai相遇的时候，矩阵信号非常混乱，我能认出来的就是对方的ai嗯，按照您的描述，就先叫他姜饼人吧操作了视觉模块和物理材质模块，还调动了一个我辨认不出来的函数，而您的ai”
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着凌夏树，“先生，您ai的名字是？”
“……”
凌夏树微愣，沉吟了片刻后，眼中透出一股坚定，“希望。”
他沙哑的声音仿佛在宣誓，“我的ai，名字叫‘希望’。”
“我看应该叫疯狂希望才对……”
老狗在一旁嘀咕，刚才两个ai战斗的那一幕，可能是由于姜饼人的攻击都集中到凌夏树身上，也可能是他实力太低人家懒得理会，总之他没有再被拉到那种状态里去，全程目睹了战斗实况，姜饼人恶心的样子也就算了，疯狂希望发疯时候的表现，简直把他这个队友都吓得肝颤。
“呃，好的，‘希望’。”
颜俊没敢对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字发表什么意见，继续说了下去，“您的ai‘希望’……它一有行动，我这里的数据就完全暴走了，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只能凭经验猜测……”
“……两个ai发生了代码级的交互，随后‘姜饼人’存储位址附近矩阵的三维空间参数被高权限强制改写，后边的矩阵信息全是乱码，只知道结果是姜饼人的完整程度缺损了3%左右……”
“然后又是那个我无法辨析的函数，目前唯一能得到的信息是它归类在脑神经模块里，被调用之后，先生您和，呃，‘希望’，再次进入那种‘普通正常’的状态，而‘姜饼人’则快速从这个区域自我删除。”
“……这就是我能从转播台记录里分析出来的全部了。”
颜俊有些羞愧地低下头，记录里的一大片函数调用他完全搞不明白，完全是强撑着解释。
“……”
凌夏树认真地听着，思考十几秒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面对颜俊：
“刚才为什么‘探员’没有出现？”
矩阵每隔27小时就进行一次整体扫描，但这只是基本操作，矩阵本身还有实时运行的监控模块，一旦出现重大错误，就会派遣专用程序前去清理和纠正。
也就是在人类视觉模块里，呈现为大众脸黑衣人的“探员”。
“我们刚才的战斗，肯定会造成矩阵异常，那么，为什么没有探员过来？”
“应该是对方的‘转播台’屏蔽了姜饼人那部分，而您的ai……似乎拥有‘抹平’矩阵痕迹的能力。”
颜俊回答的时候提心吊胆的，谁知道对面的年轻大佬到底是想让自己说出来呢、还是不说出来？
“……明白了。”
凌夏树若有所悟地微微点头。b.b.d毕竟本质是病毒，一款病毒能够传播，没有足够的隐蔽性是不可能的，所以b.b.d自带反监测模块也是应该的，难怪他在自己的小店里进行的那些尝试，从没把探员招来。
“有更多对方ai的消息吗？能不能找到本体的位置？”
“我正在努力。”
颜俊在转播台前手脚并用，眼睛同时扫过十几个屏幕，精神渐渐集中，神态也放松了，
“从对方自我删除的速度来看，本体应该在50米以内，但是这间旅馆内同时存在的目标太多，无法判断。”
转播台不是全面监控，它最多只能对凌夏树等这些允许它接管最外层反馈信息的用户进行周围环境侦查，没法对旅馆里所有的目标进行记录和分析。
“别抱什么希望得好，”
老狗看着满屏符号，撇了撇嘴，“除非有矩阵那种扫描能力，否则就算是隐世的人，不调动函数时看起来也像正常人一样，而且这个对手一看就不是正面战斗类型的，肯定擅长伪装说起来，我们为什么会受到袭击？”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满是皱纹的老脸变得阴沉起来，狠狠地注视着颜俊，“你们是不是隐藏了什么？”
34 初次的战斗（六）（修）
“没有啊，”
颜俊赶紧摇头，“我们这种靠给人跑腿短工才能勉强维持的小组织，都要进女神狩猎区赌命了，哪来的什么额外秘密？”
“说不定你们队长藏着什么好东西呢。”
老狗还是没好脸色，“反正我觉得他那种非要来这里的执念就很不对劲”
急促的铃声突然在转播塔中响起，颜俊神色一喜，激动地一把抓过耳机，“你好，这里是线路维护处，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是柏良宽！”
耳机对面传来队长气急败坏的声音，“我们遭到袭击，我使用能力超限了，有探员正在追踪我，我需要路径指引！”
“收到，马上！”
颜俊双手敲击键盘的动作快的如同幻影，三秒钟就确定了队长的位置，“队长，探员在你楼下右侧，正在上楼，为了躲避摄像头，你需要先从安全出口爬出去”
……接下来，一通“未来力量”两人紧张心悸、凌夏树和老狗无所事事的过程之后，柏良宽终于成功摆脱了探员的追踪，气喘吁吁地打开了1404的房门。
“张辰龙死了。”
他灌下一大杯水之后，第一句话就让屋子里几个人神情一变。
……
……
张辰龙很没有存在感，但是作为拓荒者，生存能力其实是很强的，但没想到，第一个死的居然是他。
“怎么死的？”
颜俊神情激动，“我没见到他的死亡信号啊！”
“他和我一样，能力用超限了，被探员带走了。”
柏良宽说着，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作为一个jumper，他的绝大多数能力都是和载具相辅相成的，面对探员比较无力，本来和张辰龙搭档是要借助他的经验和能力提高安全性，结果他反倒第一个遇难。
“你们遇到了什么？”
凌夏树对于柏良宽的恐惧与庆幸都毫无感觉，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有新的敌人去对付他们了，还是仍然是姜饼人？
“我……说不清楚，”
柏良宽斟酌着语言，“我们两个一直保持着警惕前进，突然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化，甚至我们俩的位置都毫无征兆地互换……”
“我们当时就知道遇到来自隐世的敌人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针对我们这样一个小队伍。”
柏良宽脸上是困惑和愤怒混合的表情，进入休良之后他们一直都在小心戒备，但主要是针对矩阵的扫描和探员，根本没想到居然有隐世的队伍会突然对他们这样一个低层次的小队下手。
“后来这种诡异的攻击又出现了几次，哪怕我们已经全神戒备，依然一次次瞬间出现在另一个环境，毫无征兆。”
队长手指握紧又松开，口中不断吞咽，似乎非常想灌上一瓶酒，但最终只是大口喝完了杯中热水，
“后来张辰龙突然崩溃了，疯狂地抓附近路人询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然后在被周围店里保安制服的过程中，使用能力超限，一组探员‘跳’了过来”
“我情急之下使用了jumper的能力撤退，结果也被注意到了，也幸亏因为探员的存在，隐藏的敌人不敢再攻击我，才能抓住机会联系上你。”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感叹张辰龙的遭遇，还是庆幸自己的逃脱。
凌夏树等柏良宽说完之后，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转头望向老狗。敌人既可能是对方招惹来的，也可能是自己引来的d.i.o的暗杀者，已经有人因此而遇难，他有点不好意思继续询问。
“你究竟隐藏了什么东西？”
得到指示的老狗马上跳了出来，气势汹汹地逼近柏良宽。如果说之前他是因为辉煌女神瑾歆对凌夏树的态度而准备沾点光、心里还有一点前辈的优越感话，在刚才见识了疯狂希望的恐怖之后，现在的他已经下定决心不要脸皮也要死死抱住这条大腿了，哪怕是当个狗腿呢。
越是混老了的隐世人，越知道这个世界最根本的东西是什么矩阵权限！
那些大佬为什么强，还不是因为通过努力获取了某些模块的高权限？
而现在，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第一次以隐世人身份进入矩阵，就把一个拥有姜饼人那样恐怖ai的大佬打得屁滚尿流，关键是矩阵还不管！这种大腿，不抱不是傻么！
“我发誓，我没有隐藏任何东西！”
柏良宽站起来，赶紧向凌夏树解释，“我要是有什么值得那种组织出手的东西，在隐世就被干掉无数次了吧？”
“呃，他说的也有道理……吧？”
老狗转头看着凌夏树。
“如果你自己也不知道呢？”
凌夏树听到这里突然灵机一动，沙哑的声音进入柏良宽耳中，顿时让他无辜的表情一滞。
开发矩阵系统的三棱怪极其不负责任，所以这里残留着无数稀奇古怪的模块，有什么东西自己得到了却不明白其价值的事情其实不少……
“但这还是说不通啊，仍然是那句话，如果我有这样的东西，对方为什么不在隐世就动手，那不是更方便吗？”
他喃喃自语，脸上突然神色一动，“除非……”
“除非”
老狗也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一起开口，“那个你不知道真正价值的东西不在隐世，而在这里……”
即使是颜俊，此刻也一脸恍然的表情，几种不同的声音一起说出了同一个词：
“女神候补生！”
凌夏树同样也说出了这个名词，这种可能性并不小，和敌人是d.i.o的猜测，基本是一半对一半，但不论敌人是谁，都要面对他内心的愤怒和暴戾。
“拿出你的说服方案，马上开始执行它。”
凌夏树看着柏良宽，年轻的脸孔隐隐透露出一丝凌厉的杀意，清澈的瞳孔里橙色光点跳跃，疯狂希望张着狰狞巨口从他背后缓缓浮出，沙哑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几个让屋里众人突然感觉空气发凉的词
“无论他们的目标是不是女神候补生，都让他们来试试！”
……
……
“女神”，是隐世里最顶级的标签，是梦寐以求的同伴、庇护。
与女神一起行动的，基本上都是隐世里最杰出的人才，他们被称为‘女神的同行者’，被隐世中的所有人羡慕着。
在女神模块的对冲遮蔽下，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自己的能力和权限。当女神精力充沛、效率全开的时候，即使是矩阵派出的高权限清除者，在他们面前也毫无威胁。
如果不是女神模块会对宿主的生理心理造成巨大压力、对冲效果无法长时间持续的话，矩阵早已成为‘同行者’们肆意的游乐场。
正因为女神拥有如此大的优势，所以隐世的每个人都梦想着“与女神同行”，然而成为女神的难度与代价，都是无法想象的。
储存着女神源程序的地区，每二十七个月开放一次，每次都有很多或者自信或者赌命的队伍进入其中，然而几百年下来，成功成为女神的，仍然只有两位数。
究竟什么样的女神候补生更有希望契合源程序，目前仍然是个未解之谜；隐世开发了许多模拟女神模块操作方式的程序，尽量挑选在模拟测试中表现杰出、抗压能力更强的候补生，但成功率依然捉摸不定。
f.i.n.d.e.r自称拥有一套绝密的女神候补生资质评价系统，一开始也是错漏百出经常被打脸，但他们声称随着时间流逝，将来预测结果会在大数据的支持下变得越来越准确。
只不过，他们说不清什么时候这个“将来”才会来到。
“f.i.n.d.e.r给我的报告里，给出了这个女神候补生‘有较大可能性获得辉煌女神位阶’的判断，”
柏良宽低声说着，目光里闪着喜悦和紧张混合的神采，“现在看来，这个评价似乎被其他队伍认可了，虽然不知道原因。”
夜里九点，那间女孩父亲预计要被‘撞破坚情’的旅店对面某栋民居，凌夏树等人正聚在客厅窗户前，警惕地等待着关键节点的到来。
“都注意身旁人的信号，不要同时看一个方向啊。”
颜俊紧张地低声嘱咐。
柏良宽的归来带来了一个好处，那就是对方调用的那个神秘的脑神经函数虽然仍未知，但通过对比分析他和老狗的数据记录，再加上凌夏树的战斗经历，颜俊终于搞清楚了这个函数是通过视觉触发的；
只要保证彼此的视野不重叠，就能避免一起中招，及时发现问题，再加上前边通过战斗获取了姜饼人的部分特征代码，所以他索性把转播台转移到了这里展开，以此来加强对周围的监控能力，这样做虽然损失了转播塔的机动性和隐蔽性，但同样也防住了姜饼人的潜入。
“迄今为止，对方只出现过一次，而且很快发现了我们，迅速撤走。”
他有些心虚地报告着，“对方的信息隔断能力者设备比我好……嗯，天赋也好一点。”
“发现了也没用，只有我们知道‘说服’的关键节点。”
老狗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句。未知是最大的恐惧，自从搞清楚对方ai的前置条件之后，老头子就放松多了，只要不和身旁的人看同一个地方，中招也能被及时唤醒。
“他们不会什么都不做。”
凌夏树站在窗户前，夜色背景的玻璃上映照出干净利落的寸发脸庞，怒火正在胸膛缓缓燃烧。对手的风格从首先出手的姜饼人ai就能看出一点，即使有主攻手，整体也偏向于暗中谋划的类型。
想必此刻，他们正耐心地游曳在周围，寻找能改变现状的契机。
这样的风格，或许真得是d.i.o！
凌夏树默默地观察着旅馆门口出入的人们，心中思考着后续的计划。第一次接触后发现敌人实力并不强、但却诡秘难防，于是给自己再次设定了限制，如果第二次出手没能把对手留下，那么他就会果断按照预定计划撤离‘现世’，他已经记住了姜饼人的特征，等将来积攒资源变得更加强大后，再去找它报仇。
只是那时候的心情，他肯定不会喜欢。
手臂传来碰触，打断了他的思绪，是老狗发信号准备换视野，凌夏树精确地左转了45度，视线从对面的旅馆门口朝左方街道延伸出去，笼罩了远方的十字路口和街道。
落入视野中的一个身影，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35 初次的战斗（七）（修）
那是一名身材单薄的少女，即使隔了这么远望去，第一印象依然是‘瘦’，小号的毛线衣披在她的身上依然显得飘荡空阔，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脚踝都显得纤细瘦弱，脸上也没有什么脂肪的痕迹，皮肤更是缺乏青春的光泽，虽然得益于脸部骨骼形状良好、眼睛也比较大，所以外貌并不难看，但仍然给人某种非常脆弱的感觉，仿佛那些只有一根细细茎秆的娇弱花卉。
然而与这种身体上的脆弱感对比极其强烈的是，少女表现出来的精神特征却完全不同，充满了棱角与韧性。
那双本该充满青春与活力的双瞳，始终笔直看着前方，目光如同冰冻的湖面一般没有任何波动，眼睛周围描绘着纯黑色的眼线，在眼角拖出夸张的细长尖锐线条，配合紧抿的唇和微带暗紫的唇彩，仿佛特意给自己贴上的‘永不屈服’标签；
单薄的身体背部笔直地挺立着，如同在宣称谁也无法让她低头妥协，瘦弱的身躯在人群中迈着自己的步伐漠然前进，瘦出尖角的下巴微微向上高挺，仿佛要故意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所有表露出来的特征都说明，这是一个……有着独特意志的女孩。
即使是凌夏树这样被每晚的无尽杀戮折磨得近乎干涸心湖，也为这独特的气质微微波动了一下，目光短暂地被吸引，下意识地追随着这气质特别的女孩移动了一小会，随后移开了视线，注意力再次投向远方的街道和路口
下一瞬，他的动作忽然一顿，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目光重新回到女孩身上在矩阵视觉里，少女的周身呈现着很淡很淡的银色光芒，它是如此之微弱，以至于凌夏树都差点忽略了过去。
而这种形式的矩阵光辉，他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见到过那个晚上，完全展开自己后的‘拾音’，周身散发着的就是这样银色的光辉。
“颜俊，分析一下那个女孩。”
凌夏树转头吩咐，‘未来力量’的信息隔断员赶紧调动转播台的程序，苦着脸在十几个屏幕上寻找起来，脖子抻得老长。
“目标无异常。”
一分钟后，他擦了把额角的汗，低声汇报。
“……”
凌夏树对这个结论没什么表示，皱着眉头安静地注视着下方逐渐走来的单薄少女，瞳孔中橙红色的光点微微跳动。
柏良宽投来问询的目光，颜俊苦笑着摊手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年轻大佬究竟想些么，老狗则暧昧地笑，露出歪斜发黄的八颗大牙，脸上的皱纹都缩在一起，两手比划着一个充满暗示的动作。
“我出去一会儿。”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众人的无声交流。
凌夏树的动作很快，话刚说完，他的人已经去了门外，老狗赶紧收起脸上猥琐的笑容，快步跟在了他后边，身子仍然注意朝一侧倾斜着，避免视野重合。
……
“不对”
目送两人出门之后，柏良宽独自在窗前监视了一会，突然神色一凛，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张v卡浏览起来，脸色随即变得很难看，伸手将v卡递给颜俊，自己则快步冲到侧面的窗前，拿出望远镜仔细端详起凌夏树刚才询问的那名少女。
越看，心就越往下沉。
很快，颜俊就证实了他的不好预感，转播塔检索的特征码和v卡中记录的相符，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虽然因为妆容、外貌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但这确实就是f.i.n.d.e.r提供给他的那名女神候补生！
“搞什么？”
柏良宽暴怒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只觉得心里无尽憋闷，就快要爆炸出来，“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样计划一下就全被打乱了啊！”
这次行动，从一开始就没顺利过！
“会不会是……姜饼人干的？”
颜俊迟疑地开口，“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说服计划，但我们既然在这，说明这里是关键，所以他们就干脆想办法把目标引过来，让我们忙中出错，他们好趁机攻击。”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就凭对方的战斗风格，这种阴损的办法肯定想得出来。
“可恶……”
柏良宽焦躁地咽着唾沫，非常想来一瓶带酒精的东西压制一下内心的不安。然而眼前的局面他显然已经无能为力，‘未来力量’里唯一尚存有攻击力的拓荒者张辰龙第一个被探员抓住，下场不问可知。
现在残存的两人，一个是jumper一个是信息隔断的技术人员，面对姜饼人那种层次ai的攻击，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凌夏树了。
“希望……他这次去……能有好结果吧。”
颜俊盯着转播台里凌夏树和老狗的信号，一边拿起电话，一边低声祈祷着。
……
休良不是一个大城市，晚上过了九点之后，街上的人流就迅速减少，即使‘未来力量’临时据点这里还算是个商业街也同样如此，夜晚的寒气清冷地在街道中自由流淌，让每一个行人不自觉地拉紧衣襟、急匆匆地佝偻身躯快步穿行。
然而就在这样微冷的夜里，在凌夏树视线的终点，那样一位衣衫单薄的瘦弱少女却傲然挺立着脊背，笔直地迈步向前，她的一切都仿佛和周围格格不入，无论是寒风、声音甚至灯光，一切对她来说都像发生在另一个透明却隔绝的世界，存在，却毫无影响。
而在凌夏树的矩阵视觉里，远处的少女和她在现世中的表现惊人的一致，同样拒绝着周围矩阵的一切，除了一些最基本的模块之外，其他任何稍微高层次一点的函数都被她的‘无视’所影响，信息的调用与反馈在这里遇到了额外的阻力，这也是她身周那层银色光辉的来源由于时间参数的不统一而造成的视错觉。
当然，还只是一个凡人的她对矩阵影响极微，这所谓的额外阻力，也不过多增加了那些模块几微秒的处理时间而已。
只是一个普通的现世女孩，为什么会有和‘拾音’类似的光辉？
凌夏树盯着少女的目光非常直接，努力想要探查出一个普通人能够抗拒矩阵的奥秘，然而完全不带丝毫掩饰，就那么紧紧地追随着女孩身影移动的注视，即使她再怎么无视周围的一切，这样的一道目光也不可能察觉不到，于是就在距离快捷旅馆门口大约50米的地方，少女停住了脚步，直直地站在凌夏树的面前，毫不退让地漠然和他对视着。
两个看上去都像是学生的年轻男女就这么在清冷夜色里的街头对视，足足长达一分钟的时间谁也没说话，周围的行人还以为这里有什么故事发生，可惜好奇驻足片刻之后，因为什么反应也没有，也都不耐地纷纷离开。
太瘦了。
老狗瞅准机会瞄了一眼少女，暗中撇嘴。现代女性注重塑形普遍追求身材纤细，但是如果真的身上一点肉都没有的干瘦，那也彻底失去了美感，眼前少女的体型虽然还没到‘瘦成骷髅’那种病态的程度，但也已经足够瘦了，幸亏骨架匀称、穿衣恰当，看上去还凑合。
“是你发的短信？”
终于，少女开口了，音质柔和，却有意无意地放的很低。与此同时，凌夏树身上突兀地响起了一阵电话铃声。
“什么事？”
被打断了研究进程的凌夏树露出一个不悦的表情，但看到上面一串零的号码后，他收拾心情，把手机靠近耳边，简单地开口。
“那个女孩……”
随着听筒里颜俊的报告，凌夏树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一些，目光瞄向对面的少女，目光变得更加锐利，还掺杂了一丝惊喜。
被判定拥有辉煌女神资质的女神候补生……而且和矩阵操作系统‘拾音’有点相似的特质……难道说，自己通过矩阵视觉所观察到的，就是女神候补生的资质吗？
等等，现在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
凌夏树瞬间拉回了飞散的思绪，目光望着对面的女孩，实际上注意力却并不在她身上，内心已经将戒备提到了最高。按照f.i.n.d.e.r的预测，眼前这位少女此时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再结合她刚才那句关于‘短信’的疑问，那么很显然，疑似d.i.o的敌人已经出手而现在，他们必然在通过某种方式关注着。
凌夏树动作平静地收起手机，伸手将卫衣的兜帽戴上，随后手插到上衣的兜里，在衣服的遮掩下，手臂和脖颈迅速浮起橙色的几何图案，缓缓集聚着，引而不发。
“我问你，是你发的信息吗？”
另一边，少女微昂着下巴，表情故作冷淡地再次重复了她的问题。
凌夏树的注意力短暂地回到少女身上，看着她单薄的身躯，幻象里姐姐蜷缩枯瘦的样子在脑中一闪而过，“你叫什么名字？”
他沙哑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旁边老狗却错愕地侧起耳朵不会吧，夏树小子口味这么独特？
“初洵美。”
少女清冷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是不是你发短信叫我来这里？”
“不是我。”
凌夏树微微摇头，“但是那些想让你到这里来的人，确实和我有关。”
他如此干脆地将责任拉到自己身上，让旁边没接到最新消息的老狗再次震惊，心里真得开始以为凌夏树对这干瘦的女孩一见钟情，不由得有点发愁恋爱中的年轻人很难沟通，可别把刚攒下的一点情谊给折里面。
另一边，初洵美不再说话，纯黑眼线围绕的眸子漠然地望着凌夏树，等待他继续解释。
“原因很复杂。”
凌夏树不认为能够在现在这样的环境里几句话就说明白其中缘由，“这里不是合适的地方……到那边去吧。”
他侧头瞄了一眼远处的一家24小时咖啡厅，对于休良这个小城市，现在这个时间也就这些店还在营业了。
这理所当然的动作看得旁边老狗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老脸憋得直抽。
于是初洵美带着一身冷清和凌夏树一起并肩走进了咖啡馆，坐下后，腰背依然挺得笔直。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侍者送上咖啡和泡沫奶之后，她直直地注视着凌夏树的双眼，虽然口中这样说着，脸上却使劲板着，没有期待，没有不耐，什么都没有，简直就像是在喊着‘我不在乎’。
“真相有点复杂，难以几句话讲清楚，”
凌夏树思考着到底要如何说这件事，然后突然意识到，他正在咖啡馆里、和一名陌生的少女坐在一起，他的迟疑和初洵美的冷淡，多么像是一对正准备摊牌的小情侣。
这方面毫无经验的凌夏树轻咳一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这才重新恢复自然。
“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情，普通人应该不那么容易接受”
放下杯子，手指突然感到微微一麻，传来电击似的一点灼痛，凌夏树眉头微皱，朝着手边望去的时候，却只看见了一个普通的咖啡杯垫。
但‘普通的咖啡杯垫’绝不会让自己这样对疼痛习惯甚至麻木的人有感觉。
凌夏树捏着纸质的杯垫，平缓地把它举到自己面前。这只是个常见的廉价杯垫，唯一让人注意的是，那上面有一个用记号笔写的数字：
6174。
36 初次的战斗（八）（修）
6174。
一个普通的数字，用记号笔写在厚实的纸质咖啡杯垫上，看得出书写的人有一定艺术功底，每个数字字体的最后一笔都带着长长的尾巴，十分漂亮。
但这不是重点，在凌夏树借助b.b.d获得的矩阵视觉里，表面上看着毫无异样的杯垫，却在中央呈现着一个明显的细小空洞，意味着曾经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其中。
敌人，就在这里。
凌夏树霍然转头，身躯毫无预兆地骤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从坐着的姿态猛地跃起，仿佛无视了重力一样，凌空飞越了几乎四米的距离，单手在吧台上一撑，就越过宽大厚重的吧台冲进了后厨，这一撑的沉重力量让吧台上的所有容器都跟着跳了一下，引起一片惊呼。
冲入工作间的凌夏树迅速地转头扫视了一圈，不出所料，后厨仅有一名身材微胖的侍应生在，刚才给他们端上咖啡的侍者已经消失不见。
“刚才给7号桌送咖啡的人叫什么名字？”
他伸手抓住后厨仅有的这名侍应生，直接把他拎的双脚离地，本就沙哑的声音里混杂着明显的愤怒与杀意，变得更加低沉。
“谁？……7号桌……我想想、想想……谁来着……”
被抓住衣领的这名胖胖的侍应生双手扳住凌夏树的手臂，紧张得语无伦次，“是个临时顶替张斌的年轻人，名字叫什么我不知道，可能值班经理清楚，可经理半小时之前就离开了，夜班只有我一个”
“临时顶替的那个人，他有什么特征？“
凌夏树毫不停顿地追问，对于这个预料之中的答案并不惊奇。之前他并没有在意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穿制服的侍应生，以至于只有模糊的一点印象，根本没注意他的外貌细节。
“我想想……他大概30多岁，没有胡子，长头发，身高大概6174厘米，然后左手中指带着一个刻着一圈数字的戒指，上面刻着从1到6174这十个数……”
胖侍应生努力回忆着关于那名替班的特征，然而随着他的诉说，凌夏树的眉头却突然皱了起来，不但是从侍应生口中不经意间出现的6174这个数字，还因为在矩阵视觉中，这个侍应生的身体正在急剧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色光点占据，仿佛人形的水瓶里扔进了一片染色剂，瞬间将他整体彻底染黑。
“……30 ……6174……1……6174……”
现世中，胖侍应生的表现也同样骇人，原本一切表现看起来非常正常的人，说着说着，慢慢地就像是癫痫发作一样浑身颤抖起来，全身肌肉都在肉眼可见地剧烈收缩，眼球可怖地上翻到极限、两边都只剩下充血的眼白，嘴角也开始出现白色的细沫。
仅仅几秒钟时间，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只知道含糊不清地喃喃低语着那个写在纸质杯垫上的数字：
“6174……6174……”
凌夏树迅速松开手，失去支撑的胖侍应生颤抖着倒在地上，在肌肉痉挛、连呼吸都开始紊乱的同时，却坚持着用含混而模糊的声音，机械地重复这个诡秘的数字，如同在吟唱奇特的咒语，仿佛这个数字已经成为他生命唯一的意义。
诡异的攻击。
凌夏树看着地上声音越来越小的胖侍应生，竭力压住内心的急躁和怒意。敌人已经在埋伏完之后悄然撤走，还留下这样一个后手处理了唯一知情点的目击者，事情一下子失去了头绪。
不过，现在这个社会，想要彻底隐藏自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拿出手机，凌夏树动作很大地按下了一串0，等待接通的同时，仿佛被困在笼中的猛兽一样，在狭小的工作间里来回踱步。
“线路服务处，有什么可以帮您？”
电话终于接通，颜俊明显带点忐忑的声音响起。
“我刚刚在这家咖啡馆被埋伏了，有个人通过一个提前放置的杯垫间接发动了攻击”
凌夏树的语速很快，“对方伪装成侍应生，大约在五分钟之前撤走，年龄在30岁以下，身高一般，左手带这个刻着数字一到十的戒指我看到这里吧台和后厨都有监控，你能发现点什么吗？”
“给我五分钟。”
颜俊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双手暴雨一般在转播台前操作起来。
“夏树！夏树！什么情况？”
老狗用破旧外套风衣遮掩着大枪，戒备着靠了过来。他没有矩阵视觉，对于刚才的攻击茫然而无头绪，只是看到被凌夏树抓住后突然一个好好的人就那么倒在地上，一直在底层打混的他立即明白必然有事发生，赶快过来支援。
“敌人的攻击，正在让颜俊提供情报。”
凌夏树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简单地回答。此时店里早已因为他抓住胖店员后发生的事情而变得一片混乱，不论是店员还是顾客都在往外乱跑，而就在这一片嘈杂中，某个身材纤弱、背部挺拔、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安安静静地喝着泡沫牛奶的少女，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和谐。
“你不害怕？”
追踪的事情只能等颜俊的进一步情报，凌夏树回到桌旁坐下，看着不为所动的初洵美，有些疑惑地开口询问。
眼前这个完全还是普通人的初洵美，在看见目前这混乱的场景的时候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无论是凌夏树的惊人的飞身纵跃还是突然丧失意识、外表可怖的胖店员，仿佛一切都和她无关。
“很多事情……我并不在乎。”
初洵美放下杯子，平平淡淡的样子充满了疏离感。按照f.i.n.d.e.r的说法，应该是父母从她出生开始就从未停止过的争吵谩骂甚至撕打，让幼小的她逐渐封闭了自己的心灵，变成了现在这种状态。
至于吗？
凌夏树看着眼前感觉与整个世界隔绝的纤瘦少女，仿佛冻结的冷漠眸子，苍白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孔，细得像是轻轻一握就能折断的手腕，心中有些不解，不过这并没有阻止他突然意识到，现在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f.i.n.d.e.r的“说服计划”是建立在‘通过大数据分析认为少女正处在崩溃边缘’这一点上，试图通过最近因为出轨事件而将要爆发的一系列冲突，彻底让初洵美放弃对现世的留恋，同意进入女神狩猎区。
然而它制定的初始计划是一个用时数天逐步推进、充满各种冗余保障和应对预案的复杂工程，而现在，计划尚未开始‘未来力量’已经损失了两名成员，即使加上老狗和自己，能否达到预期目标，仍是个未知数，更不用说现在还面对着未知的敌人。
还有十几个小时，矩阵就会再次进行基本自检，以颜俊之前面对敌人时那拙劣的表现，凌夏树对他没报任何期望，敌人估计也不会对他客气，凌夏树已经做好了到时候暴露以后和探员战斗以及撤退的准备。
然而，现在这名女神候补生正坐在他的面前，对这世界的留恋几乎淡到消失，凌夏树决定，不再去按照f.i.n.d.e.r那个成功概率已经大幅度降低的“说服计划”浪费时间，直接跟初洵美摊牌。
女神狩猎区对他的威胁很低，他完全可以自己带一名女神候补生进去，若有机会获得自己的女神，那么他能获得的回报是非常高的，而且最大的好处是，有可能获得继续在现世生活的机会，甚至继续经营烘焙屋也有可能。
而且如果成功了，柏良宽同样可以获得治疗，他的那枚‘跃迁水晶’依然能够到手，非常值得一试。
“接下来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有关这个世界的真相。”
他迅速下定了决心，回忆着当初鲁帕的解说，开始准备争取初洵美，同时示意老狗坐到旁边的6174号桌上，帮他警戒
等一下。
凌夏树刚堆起标准微笑的脸上神色骤然一凛，转头望去，旁边的桌牌上，赫然写着“9号”。
9号，6174号。
凌夏树停住了原本要对初洵美解释的话语，紧盯着邻桌那张号码牌。
现在在他的眼中，牌子上清晰地写着9号，然而他无比确定，刚才他的视野里和意识里，那里就是6174号桌，而且在当时毫无违和感，根本意识不到桌号怎么可能是四位数。
诡异的攻击……
凌夏树瞳孔中亮起微弱的橙色光点，开始仔细感知自己的身体。在b.b.d病毒长年高强度的摧残下，他的神经系统已经出现了适应性的特异改变，对于自己的矩阵身躯，有着超出常人的控制能力。
然而出乎意料，在身体内部，没有发现任何感染或者增生的陌生代码。
之前胖侍应生那样的表现，让他以为这是一种类似b.b.d这样的病毒攻击，通过在目标体内增殖而造成那种可怖的后果，然而现在确定自己中招了，仔细检验之下却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攻击，来自于人机界面之外，无法确定其原理和方式。
凌夏树眼中的光点消失，重新坐正了身体，年轻的脸上没有什么慌乱的情绪。经历了b.b.d数年的锻炼或者说折磨，他有把握再诡异的攻击最多也就只能逼他提前离开现世，最后还有着系统映像‘拾音’作为底牌，至少在目前这段时间内，能对他造成致命威胁的东西很少。
“等一下听到我要说的话、看到不可思议的景象，你必须要保持冷静，否则会引起非常不好的后果。”
他暂时抛开对于诡异敌人6174的思绪，认真地看着初洵美。身在现世，这点必须非常小心，一旦有居民看到难以置信的景象导致情绪过于激动，都会引起矩阵的注意和探查，很容易导致有探员‘跳’过来。
好在咖啡馆里原本就寥寥的夜班营业人员和顾客，都因为胖侍应生可怖的‘发病情景’而四散奔逃，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几个，所以他准备用最直接的方法来说服初洵美，那就是把真相展示给她看，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一开始的情绪铺垫必须做好。
“所以，准备要给我看短信里所说的‘改变人生的秘密’了？”
初洵美语气淡淡地，带着一丝嘲讽，下巴微微地向一侧抬起，“有什么把戏就都用出来吧，如果故事真的编的很精彩，那我就让你随心所欲。”
即使在人群都逃光的刚发生可怕事件的咖啡馆里、孤身和两名身份不明的疑似暴力分子坐在一起，少女的目光里也依然感觉不到半点情绪，有的只是冷漠。
喂喂，那短信里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邻桌旁听的老狗则感觉有点压不住好奇心，听这小姑娘的口气，似乎有什么很了不得的约定在里面啊！
“那么，你一定要保证情绪平稳。”
凌夏树对少女的心理状态毫不在意，唯一注重的就是结果，再次强调一遍之后，他展开双臂，望着初洵美的双眸中渐渐亮起越来越多的橙色光点，而在他背后，张着恐怖巨口的疯狂希望以一个仰首冲天咆哮的姿势浮现在空中，组成它躯体的橙色亮线扭曲蜿蜒着，充满了诡异的力量感。
“……！”
初洵美的眼睛亮了一下，讶然地盯着仿佛野兽一样不安分地转头四顾的疯狂希望，苍白的唇微张着，眼睛瞪到了最大。
37 血缘与袭击
“这个世界是虚拟的，我们的地球，其实早已被外星殖民者当成货物卖掉了。”
凌夏树笑得很标准，放在年轻的脸上，仿佛阳光少年，然而口中却毫不掩饰地直接就揭开了最大的秘密，
“地球遭到了外星财团的侵略，但因为一些宇宙基本法律的约束，外星人不得不保证地球原住民的文化和社会完整，于是建立了现在这个被称作‘矩阵’的虚拟世界，我们的身体被交给真正现实里的机械喂养，而我们的意识则在虚拟世界里面生活，用这种方法应付这方面的法律问题。”
他一边解说着，一边活动着手臂做出一些展示动作，身后的疯狂希望随着他的意志做出同样的动作，以此证明这不是什么幻觉或者魔术，两者的身影隐隐重叠，看起来别有一番美感。
“这些外星商人在矩阵的建立上粗制滥造，十分没有责任心，于是在很早之前，有人类开始通过这个系统的漏洞取得了各种程序的高级权限，最终发展成了一个在现实之外的里世界，隐世。”
凌夏树控制着语速，虽然微笑着，锐利的眸子却时刻关注着眼前少女的情绪变化，特别是盯着她的眼睛，以便能够在发现蓝色光点的同时就采取行动，“你现在看着的我身后的这个存在，是隐世人利用矩阵体系自己编写的被称为ai的程序，可以实现很多匪夷所思的能力比如说刚才我突然冲到后厨，就是因为有敌人通过这个杯垫，对我发动了袭击。”
凌夏树捏起纸质杯垫展示。“看起来很普通，但是里面却藏着一个潜伏的小程序，对我发动了袭击”。
“……”
初洵美看着凌夏树和他身后的疯狂希望，呼吸慢慢地急促起来，好在她本来就是极其清冷的性子，即使变得激动，也远远到不了触发警戒的程度。
“你是说，我们都是生活在一个虚拟世界里？身体被机器喂养着？”
少女的语气依然平缓，纤细的手腕却因为手指用力而微露出青色的血管。
“没错。”
虽然有疯狂希望来增加说服力，凌夏树依然有点诧异少女这么轻易就接受了他说的世界真相。
“那么，新生的人类怎么来的？机器怎么把刚出生的孩子接入到虚拟世界里？”
初洵美那淡漠的眼睛里，忽然亮起一丝情感的火花。
“矩阵是按计划通过收集的生殖细胞‘生产’人类幼体的啦，然后按顺序分配给‘现世’里有孩子‘出生’的女人，在她的接入舱附近架设新仓位，这就完成了一个人的出生。”
老狗这方面的知识丰富，因此主动提供了解说。
“什么？”
凌夏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标准的笑容瞬间变成惊讶。家庭亲人竟然是矩阵‘按顺序’分配的？也就是说，其实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那姐姐……
“矩阵只需要保证能够维持文明延续的人口数量，才不关心到底是谁生的……按照顺序安排多简单，你以为外星人还会贴心地提供一对一的精确孕育服务吗？那得额外增加多少模块啊！这方面他们一个子儿都不肯多花！”
老狗撇撇嘴，随后有点不解地看着凌夏树：“你怎么反应这么大？难道没有那点生物学上的关系，亲人就‘啪’一下变成冰冷的陌路人了啊？人和人之间靠得是感情嘛！”
“感情……”
凌夏树喃喃低语，脑海中闪过成长过程中和姐姐相处的一幕幕画面，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得释然。是啊，整个世界都是虚拟的，有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有什么重要的？就算在基因上毫无联系，难道就能抹去姐姐在他生命中的重要性吗？那些相互依靠的温暖、那些毫无保留的爱，和血缘又有什么关系呢……
“顺序分配的？……是这样啊。”
初洵美低声开口，打断了凌夏树的回忆，抬眼望去，少女原本情感淡漠的脸上，一丝笑容正在缓缓出现，由于她实在是太瘦了，所以这个笑容实际上并不好看，然而现场一老一少两个能够看到这笑容的男人，都从心底里被这个微笑彻底触动了。
因为这是一个真真正正、发自心灵的微笑，和少女之前那些故作冷漠的表情相比，仿佛无尽乌云在肆虐了数百年之后突然刺破云层出现的一缕阳光，纯净，明亮，温暖。
“原来……是这样。”
她昂起下巴的角度更高了一点，然而这完全无法阻止她眼角无声滑下的泪滴，“原来，不是因为爸爸妈妈不爱我，而是因为我运气不好，分给了错误的爸爸妈妈……”
她努力睁着那双大眼睛，黑色眼影被泪水冲刷，沿着脸腮流下，形成两条蜿蜒的曲线，意外地让纤瘦的脸变得立体而妩媚。
“我现在需要你加入我们，”
然而时间紧迫，那些逃出咖啡店的人不可能什么也不做，凌夏树只能残忍地打断梨花带雨的少女微笑，抓紧时间继续进行说明，
“你具有非常特别的体质，能够有机会结合矩阵里的一种特殊程序，成为隐世中非常强大的‘女神’，但是这种事非常危险，历次进去了许许多多像你这样的女神候补生，活着出来的不到10%。”
“我同意。”
初洵美脸上的笑容隐去，迅速地擦了擦泪痕之后，表情再次挂上疏离与淡漠，“无论真假，你给我带来了最好的消息。确实改变了我的人生……所以，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请随意使用。”
“太好了，快让她签字，这样就能带走她了！”
没想到凌夏树这种简单直拳居然一击奏效的老狗，高兴地脸都皱成一团了，赶紧翻腾一阵拿出张v卡递给凌夏树
哐！
玻璃破碎的声音狂暴地响起，凌夏树和老狗下意识地向破口望去，却只感觉眼前忽然一花，清冷的夜风让他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些独自在烘焙屋努力的夜晚，守在烤炉前几个小时的忙碌之后，骑着小摩托在夜色中奔驰，风吹过脸上时那种疲惫夹杂着心满意足的惬意感受……
如果姐姐能醒来夸奖几句，那这一切就完美了……可惜，每次带着点心推开姐姐6174号病房的门，最后迎接他的都是失望……
6174？！
凌夏树霍然睁开眼睛，就发现咖啡馆内初洵美和老狗的身影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自己和两名陌生人面对面站着。
“这可真是……令人惊讶的抗性。”
两名闯入的袭击者中，年纪比较大的那个看着清醒过来的凌夏树，脸上露出了啧啧称奇的表情。
他看起来大约40多岁，嘴角和眼角都有了细微的皱纹，额顶发际线已经明显后退，露出光亮的脑门，穿着一身古朴的马甲西装背带裤的套装，看起来非常严肃古板的样子。
然而在他身后若隐若现的姜饼人ai，却揭露了他的身份，以及他真正的性格那个阴险的姜饼人。
“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挣扎，浪费时间。”
另外一个闯入者比较年轻，方阔的下巴配上偏小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充满暴力分子的气息，像是一个混社团的不良分子，脖子上有一个花体k的刺青图案，而在他的左手上，一枚携刻着十个阿拉伯数字的戒指，正以他的无名指为轴缓缓地旋转着，应该就是刚才伪装侍应生给自己送上咖啡的。
“……很好。”
凌夏树站直身躯，目光在两名闯入者脸上扫过，嘴角缓缓绽开一个充满暴戾的微笑，即使原本这家咖啡店里的三个人只剩下了他自己，老狗和初洵美都不知所踪，即使现在在他的眼里，桌号、门牌号、杯垫和纸杯上电话号码等数字，都有一半不断地在原本数字和6174之间变化。
两人都没有戴着‘d.i.o’字样的指环……看来并不是阑安武的同伴，但这并不影响他把这两个敌人彻底撕碎，作为竟敢让他看到那种幻境的回礼。
那么，去死吧。
凌夏树的瞳孔褪去了情感色彩，嘴角的笑容变得像是噩梦中一样狂野暴戾，稍微活动了一下手指，握紧拳头
下一刻，他的体表骤然亮起了绚丽的桔红色光辉，复杂的线条瞬间从他的皮肤之下浮起，集成电路似的炽亮图案几乎覆盖了他全部的身躯表面，
腿部猛地发力，超出矩阵设置的力量让咖啡馆的地面在哔啪爆响中仿佛被重物夯击似的顿时深陷，伴随着坑边地面的隆起与地砖碎块的飞溅，凌夏树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狂暴地朝着姜饼人的操控者、马甲中年男扑了过去。
“哈，格斗……”
马甲中年男在他摆出姿势的时候就发出了嘲弄的声音，双手在眼前一抹，顿时凭空展开了一层透明的屏障，而他身后，姜饼人脸上的线条又开始蠕动，想要再次发动那种诡异的攻击
砰地一声炸响，马甲男脸上的微笑还没来得及改变，那所谓的屏障就在凌夏树的拳头前彻底崩碎，带着炽亮集成电路图案的一拳非常准确地击中了他脸上那个姜饼人曾经被打碎的相同部位，不过这次绽放开得不是代码碎块，而是暗红的血和白色的牙。
只是一击，马甲男的脸就已经面目全非，甚至一只眼睛都从眼角彻底撕开，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带着凌空飞起，身躯扭曲成近乎90度折叠的样子，破布娃娃似地朝着墙壁急速撞去。
姜饼人意识到了马甲男的危机，平面状的身体瞬间蜷曲起来，整体变成一个圆筒状的缓冲结构，几乎是压着最后一毫秒挡在了马甲男和墙壁之间，挽救了他的这次致命危机。
不是什么人都能忽视矩阵的死亡指令，再强大的隐世大佬，只要被判定进入‘死亡’模块的处理流程，就会直接开始被从维生系统中‘物理删除’，什么本事都没用……例外只有一种，那就是你的权限高于矩阵的操作系统。
凌夏树之所以能在现世无视矩阵的死亡指令，是因为在和b.b.d长达数年的抗争中彼此适应性进化，产生了特殊的嵌合，是用无数次睡梦中极度痛苦的死亡换来的。
这不是一个必然结果，而是一个生命的奇迹，十几万的b.b.d感染者，也就只活下来了一个凌夏树。
嘭！
另一边，数字男在凌夏树冲向队友的同时完全没有阻止的动作，甚至嘴角微挑，露出一个隐约的狞笑，在马甲男和墙壁沉重的撞击声响起的同时，他阴狠的笑容一下子扩大。
下一刻，他猛力甩动胳膊，以一个标准的投掷姿势把手指上的数字戒指投出，在他目光的锁定下，悄无声息地朝浑身光线闪耀的凌夏树飞去。
38 黑洞与迷离
数字缓缓旋转的戒指，在飞行途中骤然再发生变化，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像是拉动的老虎机一样急速循环起来，同时以戒指为中心爆开了一个透明的球形领域，凡是被这个无形领域飞行途中掠过的空间里，所有物品上的数字都变成了6174，
这并不是结束，随即每一个数字再继续发生变化、再次变化，直到数字的载体被无数细小的6174彻底占领，在无声无息中变成一块块纯黑的形状轮廓，在矩阵中失去了材质、色彩甚至重量等一切其他信息。
数字男睁大那双小眼睛，兴奋又残忍地笑着，准备欣赏凌夏树被戒指击中之后的惨状。这是他戒指的最强模式，发出这一招他也要烧掉不少的矩阵点数来给程序运行，但只要能看到敌人凄惨地变成虚无，那就很值得！
然而，就在他狞笑着全神贯注紧盯着凌夏树身影的同时，疯狂希望可怖的身躯悄然从他背后的地板中浮起，组成身体的橙色亮线不规则地扭曲、弹动着，三枚闪亮的晶体盯住下方毫无所觉的数字男，一张比他肩膀还宽的狰狞巨口从脸部无中生有地徐徐张开，直到笼罩了数字男的大半个身躯
本能让数字男隐约察觉到了某种危险，笑容僵硬在脸上，后背寒毛直竖，猛地回头，却只能看见那张从天而降的骇然巨口，刚来得及下意识地举起双臂挡在头部，疯狂希望就已经用曲折的爪子抱住了他的身躯，一口咬下
“啊呃”
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整个咖啡馆，数字男在关键时刻，凭借手臂阻挡了疯狂希望一个短暂的瞬间，利用这一点点机会，疯狂地挣扎着避开了头部和上半身的要害，不惜撕裂自身皮肉，挣脱了疯狂希望的擒抱。
但是右手臂以及半个肩膀却没能幸免，全部消失在那张狰狞的巨口中，鲜红的血像喷泉一样向外激射，肩部残存的白生生骨茬随着他身体的运动摇晃着时隐时现，看起来极度人。
“是他的！这个居然是他的！”
数字男变调的声音嚎叫着，再也无暇去顾及同伴，踉踉跄跄地朝门外逃跑，色泽鲜亮的动脉血撒了一路。
失去了数字男的目光锁定，凌夏树只是轻轻一跃，就避开了戒指的路径，然后刚刚被救下一命的马甲男，就惊恐地望着凌夏树脸上挂着暴戾的微笑再次盯住自己，顿时又一次面临严重的生存危机。
已经挨过一拳的他深切的知道，他要是再中这么一下恐怕就要留在这里了，即使在头晕目眩的状态下也拼命地挣扎起来，还蜷曲着的姜饼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啼叫声，整个身躯突然崩散成为无数扭曲的线条。
某个程序模块被他以牺牲自身大量矩阵空间的方式、不顾一切地强制运行，凌夏树能够感到一股特殊信息强制启动了人机界面的某项功能，奇特的神经信号从不知名的地方冲向他的大脑，强行制造了一波恍惚。
“源码级！源码级的攻击！”
当他再次回复清醒的时候，马甲男已经一边疯狂的嘶喊着，一边追着自己同伴的踪迹，摇摇晃晃地在门外的马路上奔跑。
原来是这样的攻击……
咖啡屋内的凌夏树，眯起眼睛微微晃了晃头，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
姜饼人这次情急之下孤注一掷的攻击过于狂暴和直接，暴露出了它的工作原理，凌夏树从自己的反应中，终于明白了姜饼人ai的攻击中究竟起作用的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具体过程，但是这个ai能够通过视觉信号非法调用人机界面中某个遗留的调试工具模块，强行调整大脑神经网络的工作模式，使得被攻击的人毫无所觉地从正常状态进入恍惚而无意识的状态，
虽然仍能进行一些正常的活动，却目光失焦，注意力涣散，时间感消失也就是常说的，走神。
只是这次马甲男燃烧点数、拼死一搏扩大姜饼人的体量来阻挡凌夏树，却只不过强制他恍惚了几秒钟而已就迅速清醒过来，而且他隐隐有所感觉，下次再遇到姜饼人的攻击，自己回复清醒的时间还会更短。
美好的东西反复体会多次，就会感到乏味；在同一个地方反复受伤，痛觉就会变得迟钝；人类大脑本身的工作机理决定了，短时间内反复的同样刺激，造成的结果会急剧下降。
凌夏树的神经系统本身就在漫长的死亡和痛苦折磨中，对人机界面的信号产生了极强的抗性，姜饼人反复通过同样的模块来攻击他，结果就是凌夏树对于走神的抗性不断积累。
不过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也已经足够两名敌人逃出一段距离，马甲男已经摇摇晃晃地追上了同伴，刚才同样受到姜饼人爆发影响的疯狂希望没能完成追击数字男的任务，愣在咖啡店门口处，被拉开了十多米的间隔。
凌夏树嘴角再次露出噩梦里习惯性的微笑，身上的橙色光线爆发，纵身一跃从两人之前撞坏的窗户中飞身而出，而疯狂希望也发出了无声的怒啸，张着狰狞巨口再次朝前方扑去。
十几米的距离在这样的速度下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前方两人又都是伤员，眼看只不过过了几秒钟，凌夏树就已经追在了他们的身后，前方正在奔逃的数字男突然转过头，脸上带着愤恨的表情，朝着凌夏树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突然拿出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球体，在顶端按下之后朝地面一扔
凌夏树的战斗经验让他下意识地做出了闪避动作，疯狂希望也同时双手抱肩、身躯朝路面之下沉去，下一瞬间，那个球体突然发出巨大的声响和强烈的闪光，几乎照亮整条街道。
各个地方传出的隐约人语嘈杂声为之一静，一些好奇的视线在这一刻开始本能的寻找声音和光的发源地，凌夏树先是对这个小球的威力如此之弱感到一丝诧异，然而随后他的目光扫过手臂上炽亮跳跃的集成电路图案，瞬间意识到了现在面临的情况。
探员。
逃走的两名神秘敌人，放出这个小球的目的并不是要对凌夏树进行阻碍，而是要借着这个商业街上其他顾客的视野，把他暴露给矩阵和探员！
凌夏树虽然有着丰富的和探员战斗的经验，但是那只是梦里的复制体，所以缺少现世战斗经验的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对方的目的，顿时让自己陷入了被动，反而看起来狼狈不堪的马甲男和数字男，因为熟练地互相掩护、以及凌夏树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成功就此脱身，消失在冷夜的街道中。
压下内心暴躁的不甘和怒火，凌夏树面无表情地转身快步朝一旁两栋建筑之间的狭窄通道走去，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转身之间短暂一瞥，他已经看到了附近的店里，有几个人形在矩阵视觉里突然闪起了特殊的光辉，那种光辉他极其熟悉，也曾经亲手湮灭了数千上万个，但是老狗的科普知识还在，现世和梦境不一样，在这里探员是无穷无尽的，如果你不能尽快摆脱，那么最终结果，必然是被无数的探员淹没。
旁边的一些店里，偶然看到了凌夏树身上的发光图案，并由此引发了情绪剧烈波动的几名客人，忽然收起了脸上的惊讶表情，站起身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往外走去，而当他们转过墙角、推开店门、或者是上车再下车之后，原本的形象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都变成了戴着墨镜，身穿黑西装，长了一张大众脸的标准形象。
由于目击者众多，所以很快，在凌夏树消失的那道狭窄的缝隙前，一共六名墨镜下蓝点隐约闪烁的探员，就沉默地集中在了一起，互相无言的交流之后，分成了两个三人组，分别从不同的路径开始了追击的过程。
……
六名探员的脚步离开后，又过了大概几十秒钟，疯狂希望以双手抱肩的形态，缓缓的从一处视觉死角的地面升起半个身子，三枚散发着明亮光线的晶体扫视这几名探员离去的方向，狰狞巨口重复着无中生有、然后消失的循环，整个身躯都表现出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然而很快，仿佛是受到什么召唤似的，它不甘地朝着探员离开的方向无声咆哮了几下，身体重新沉入地面，朝着凌夏树离开的方向快速潜行而去。
……
“呼……呼……”
商业街尽头，一家快餐店的卫生间里，‘姜饼人’的主人用颤抖的双手，把刚刚从柜台拿来的大量冰块，全都包起来捂在自己的脸上，脸色阴沉而又惊怒，时不时还有眼睛上翻和不自然的抽搐行为，说明他的神经系统应该是在刚才的强制爆发中受到了严重伤害。
而另一边，暴力分子长相的数字男用他的外衣勉强遮住可怕的断臂伤口、靠在洗手台上休息，暴戾的脸上布满了细小的汗水。因为突然大量失血，他的脸色甚至比同伴还要更加苍白。
他的情况也确实要糟糕得多，马甲男只是催爆ai后神经系统受损，虽然同样痛苦，但至少暂时没有什么后续的影响，而他的伤势则是身体上的生理损伤，矩阵对这种伤势是绝不客气的，疼痛只是其中一种影响，后续的一系列判定都会持续加载到他这个现世的虚拟身体上。
比如，严重失血的症状。
很快，他就开始发烧似地颤抖起来，冷汗持续不断的冒出，肌肉开始失去力气，甚至连擦汗的动作，也越来越困难。
由于伤口被撕扯的太厉害，根本无法自行止血，很快他就会被转入‘昏迷’模块，直到‘死亡’来处理他。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很快，他下定决心似的猛一咬牙，用完好的左手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特殊的药盒，上面一个几组平行线组成的双菱形，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辉，打开之后就看见里面一蓝一红两枚药丸，静静地躺在里面。
在马甲男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数字男一仰头就把蓝色的药丸吞了下去，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紧张，整张脸都在抽搐着，闭着眼睛似乎在等待什么
下一刻，一波剧烈的疼痛袭击了他的大脑，夹杂在其中的特殊信号冷漠地先一步关闭了他的声带功能，于是很快他就无声的惨叫起来，不顾地面的积水和污渍，像离了水的虾子一样疯狂地打滚抽搐，甚至忍不住用头部撞击地面想要减轻痛苦。
而就在这个过程当中，一丝丝透明的曲线从他的伤口逐渐冒出头来，随后自动弯折延伸着、编织着，渐渐补全了半个肩膀和一只胳膊的缺损后，又迅速地从透明的轮廓向实体的肤色转变，当数字男精疲力尽地扶着墙壁慢慢爬起的时候，他看起来已然完全恢复了。
39 熟悉与厌恶
“没想到，那个ai，居然就是他。”
他的全身都还在疼得微微颤抖，嗓子哑的厉害，但依然能听出其中的狰狞之意。“我们都被过去的经验误导了，以为是那个老家伙……可恶！”
“非常可怕的人形ai。”
马甲男此时无比庆幸自己当时面对的是凌夏树的本体，同伴身上可怖的伤口真的是差一点点就致命了，自己虽然受创也很严重，恐怕再来上这么一拳就会要命，但好歹反应得快当机立断催爆ai救了自己一命、没有致死危险。
难怪，上面的命令是让他们两个一起对付这个凌夏树，而两人却在看到对方的资料、知道目标只是个丰收节才进入隐世的毛头小子以后大意了。
“再可怕也没有用处了，虽然差点丢掉性命，但他也已经中了我的迷你恶作剧-黑洞，”
数字男摸着重新回到他手上的戒指，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脖子上的刺青似乎都胀红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小的恶作剧将变成绝望的灾难，数字的黑洞将吞噬他全部的理智”
“我们，现在只需要等待就好！”
……
冷清的夜风从街头掠过，带动热闹闪亮的霓虹招牌孤独地摇晃。
凌夏树双手揣在卫衣外兜里，从狭窄的楼宇之间低着头转出来，嘴角带着平和的微笑，看上去像是无聊闲逛的顾客。
然而在他被兜帽遮挡、目光低垂的瞳孔里，胸中的怒意让众多橙色光点急剧地跳动着，仿佛爆发的星云。
休良是一座很小的城市，离开了中心商业街，其他地方在这个时间段就几乎难以看到人迹，凌夏树的身影尽量贴着墙壁或者阴影区域，避开可能存在的视线，来到一个背光的角落里，拿出电话，用力很重地快速按下一串零。
“嘀……嘀……”
听筒里传来一声声电子音，直到响了快十声，才终于被人接了起来。
“线路维护处，有什么可以帮您？”
颜俊呼吸急促，声音听起来非常虚弱，
“我的同伴和那个女孩现在哪里？”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对面的颜俊却莫名地有种感觉，对面的年轻大佬那看似平静的状态下，正压抑着强烈的愤怒，仿佛海啸之前安静的沙滩。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刚才他没能及时为凌夏树提供信息隔断，导致对方暴露在矩阵的视野里、陷入探员追踪，有些心虚而导致的错觉。
“你的同伴刚才再次受到了之前那种攻击，各种呼叫都不回应，”
颜俊有气无力地回溯着之前的数据记录，“我现在无法确定他们的位置，只知道女孩和他没在一起，最后是从街道的另一侧离开的。”
“……你发生什么事了？”
凌夏树眉头微皱，终于察觉了颜俊的情况不对。
“据点这里也受到攻击了，”
颜俊呼吸更加急促，“一群枪手从远处袭击了我们的房间，队长出门查看然后不知所踪，我在袭击中受伤了……”
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又喘息了几秒钟后，颜俊叹了口气，“……无论您想做什么，还请加快速度，我的伤势不断发展，再过半小时，我就不得不撤退了。”
他在这里说的是“我”要撤退，也就意味着是‘个人’通过类似跃迁水晶这样的手段脱离现世，不光没有收益，而且损失的跃迁水晶和转播台都价值不菲，可以说是断尾求生了。
不过这也是无奈的事情，实际上他到现在也明白了，对面的敌人实力不是自己这些‘未来力量’原本的小人物能够应对的，再等下去的结果，至少对他个人是没有任何好处，还不如果断下决心。
“明白了，找到他们两个后，我就马上回去。”
凌夏树闭上眼睛深呼吸，思考几秒钟之后，不甘地放弃了追击和复仇的意念，沙哑的年轻声音给了颜俊莫名的信心，似乎伤口也不那么疼了。
实际上，虽然他已经很顾大局，表现出超过年龄的成熟心态，但还是缺乏隐世基本知识，换了老狗，一听说队伍里的jumper失踪，恐怕当场就得大惊失色
没了柏良宽能在矩阵中穿梭的载具ai，他们要怎么回去隐世的空间？要知道现在可不是丰收节的特殊时期，各大节点主机都收回了专门迎新的路径，目前是和矩阵严密隔绝的状态，没了载具麻烦大了！
现在的凌夏树心中没有这样的概念，即使有恐怕他也不会在意，甚至连对姜饼人和数字男的杀意都被他暂时压制，一门心思只想找到初洵美，老狗给他的契约v卡还在手上，要尽快让她签下名字。
解救姐姐的事情是第一位的。
收起电话，他再次拉了拉自己的兜帽，遮住半个脸孔，贴着墙壁快速朝着颜俊刚才说的少女最后消失的方向走去。
初洵美最后一个念头是什么？她会去哪里？
凌夏树确定两人还在游荡，根据自身的经验和老狗的描述，被对方那诡异的姜饼人ai攻击‘走神’的人，会不知不觉地进入注意力失焦的状态，对外界的轻微刺激没有反应，有基本的行为能力，甚至会按照之前最后一个比较重要的意念行动，粗看起来一如正常人。
比如老狗中招之前的想法是周围巡视一遍，因此他中招之后就本能地沿着走廊循环，走完之后还能下意识地回到门口。
而且，由于某种不知道的原因或者限制，敌人在走神期间并没有发动袭击，甚至在刚才破窗而入、趁机导致三个人都陷入‘走神’的时候，那两人也没有直接攻击，而是等凌夏树醒来之后，战斗才瞬间展开。
从这一点上看，对方两人肯定不是临时搭档，毕竟6174数字男的攻击似乎不受这个限制，凌夏树收到的6174错觉即使在走神期间依然不断发展，这样完美互补的组合，不可能是临时纠集起来的。
敌人唯一的错误，就是严重低估了凌夏树的实力。
……
思索着，凌夏树快步掠过一扇扇紧闭的店门，脑中回忆着之前的景象，判断初洵美可能去的方向。处于那种状态的她走不了多远，只要判断对方向，就能很快追上
如果没有阻碍的话。
嘭！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凌夏树背后响起，随后响起了众多路面碎块弹射到附近墙壁上之后的细小碰撞声，如同突如其来的暴雨。
“发现异常体，扫描进程开始。”
一个机械的低声自言自语从背后传来，凌夏树停住了脚步，沉默地转过身来。
面前不出所料是一名身穿黑西装、带着墨镜、眼睛部位蓝色光点闪烁的探员，刻板的大众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正大踏步离开从顶楼跃下而砸出来的浅坑，朝着凌夏树快步前进，同时伸手入怀，掏出一把带着消声器的黑色手枪。
“……熟悉的场景。”
凌夏树抬起头，看着漆黑夜色里、被led霓虹染成各种颜色的空旷街道，沙哑的声音低声自语了一句，随后他伸出双手，橙红色的集成电路图案开始在皮肤上闪烁，“……讨厌的场景。”
他迎着探员迈步朝前走去，对面的敌人毫不迟疑地连开三枪，却都被他轻易闪过，探员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随手把枪一丢，拉开架势就朝着凌夏树扑了过来。
噗！咔吧！
一声沉闷的击打声传来，随后几乎没有时间间隔地，又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折断声，气势汹汹地扑过来的探员，轻易地被凌夏树先是一拳捣塌了胸腔，然后顺势一个转身肘击，彻底折断了颈骨。
尸体在空中飞着的时候就化成了晶莹的碎块，凌夏树嘴角绽开一个狂野的笑容，站直身躯，轻轻地左右活动了一下颈部关节。
探员不会只出现一个。
“发现‘青’级异常体，编号dx1172900”
另一声地面破碎的声音响起，凌夏树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仿佛瞬移一样，出现在刚落地的黑衣人身边，身躯像是充满弹性的扭筋，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同样只是一击，猝不及防的探员就被一拳轰在太阳穴上，眼球瞬间凸出，混合了鲜血、脂肪和别的什么的液体从鼻孔飞溅而出，整个身体被头部带动着向一侧飞起，后续的话语再也说不出来，同样在落地之前就化作了发光的碎块。
“确认发现‘绿’级目标，事件等级提升，处置权限提升”
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大众脸黑衣人从旁边的建筑物间隙中快步走了出来，黑色的墨镜下，蓝色光点闪烁得仿佛强光手电一样炽亮，“开启现实隔”
他的话突然一顿，随后猛地仰头上望，然而一张狰狞的巨口已经凌空扑到他的头顶，什么也来不及做，整个人就被一口吞下。
橙色光线的扭曲蜿蜒中，疯狂希望野兽般张牙舞爪地无声狂吼，身躯没有丝毫变化，刚才被它吞下的探员，仿佛从未存在过。
看着正在肆意张狂的疯狂希望，凌夏树伸出手去，五指轻轻一收，远处橙色光线纠缠而成的ai躯体顿时像是内爆的气球，瞬间向内收缩消失无踪。
重新把兜帽戴好，凌夏树快步朝着初洵美离开的方向追去。虽然很清楚这几个探员就是刚才那几个闪着特殊光辉的、附近店里休闲的顾客，但他的心中没有因此产生一丝波动。
这个世界，和他有关系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姐姐占据了其中绝对的主要比例，而调整一下标准的话，也许他的烘焙屋也算是一个，其他的，根本不会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甚至之前和此时的离开，也只是为了避免浪费时间、尽快签下初洵美，并不是为了躲避探员。他不是离开了ai以及插件就几乎废了90%的隐世人，矩阵如果想要清除他，除了极端的‘物理删除’，就只能一次次用无穷无尽的代码淹没他，直到他的大脑达到生理极限，除此之外的方法，基本都只能起效很短的时间。
从这一点而言，‘拾音’找上凌夏树是一件好事，也是件必然的事只有异常程度超高的个体才能提供她运行的基本环境，而这样强大的异常体，造成的矩阵错误也必然被‘root’所重视，肯定会在下一次矩阵操作系统更新中被针对，所以两者其实有共同的目标，抵抗后续的系统更新，对两人都有利。
40 撞破和签约
初洵美只是个平凡少女，有了颜俊提供的方向指引，凌夏树很快就在拐过一条长街之后看见了她的身影，处于‘走神’状态的少女背部依然挺得笔直，然而那种平时故意作出的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感觉却消失了，瘦弱的身躯孤独地走在零星几个行人的夜晚街头，唯一能给人的印象，就是脆弱。
凌夏树放缓脚步，慢慢地接近少女。即使是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初洵美的下巴也是微微挑起的，显得脖子纤长而优雅，由于走神，眼睛里的倔强冷漠都消失了，看起来迷蒙而又清纯的样子，和她清醒时反差极大。
不过这一切在凌夏树眼里都没什么意义，他快走几步和初洵美并行，略微看了下四周无人关注这里后，毫不犹豫地出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伴随着一声细弱的惊呼，那纤细的身躯猛地一僵，仿佛触电一样的震动从少女瘦弱的肩膀上传来，凌夏树只觉得手上一沉，初洵美的整个身躯就倒在他的怀里，轻若无物。
“……”
凌夏树无奈地看着怀里闭目昏迷的少女，丝毫没有什么美好的想法，只觉得头疼。隐世的几个人从走神状态回复的时候，可没出现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初洵美的体质问题，还是因为半路被叫醒的原因？
现在想这些毫无意义。
昏迷的初洵美是没办法签约的，凌夏树也只能叹息着接受现实，微微摇头后伸手在初洵美的后背一抬，用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姿势把她抱在了怀里，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准备找到老狗。
只是虽然是抱着，但这方面经验完全是零的凌夏树却双臂伸得笔直，初洵美的身体随着他的奔跑几乎纹丝不动，看起来像是他在烘焙屋搬运面粉一样。幸好这一路几乎没有行人，否则凌夏树如此特殊的抱法，肯定会惹来无数好奇的关注。
凌夏树的脚步很快，没多久就经过了原来的路口，正遇到有几个平民正在大声呼喊着他们朋友的名字四下寻找，然而他们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三名死去的探员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同样意味着三名只是偶然想出来逛逛商业街的居民也从此消失无踪，只剩下安静的街头冷风萧索，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凌夏树心中毫无波动，抱着初洵美快速跑过。
他在这个世界，不欠谁什么，也不想被谁欠什么，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和姐姐一起，平平安安地经营那间小小的烘焙屋、安静地过完这一生，为了这个愿望，任何对他造成阻碍的，都将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平。
……
寻找老狗的过程很不顺利，因为他身为隐世人又被攻击，所以转播台反而不如初洵美那样能记录他最后的方向，凌夏树也没法判断他当时到底最后一个想法是什么，因此只能胡乱猜测。
很显然，他和老狗的想法差别巨大，连续找了几个方向都一无所获，甚至其中还有一次和另外一组探员擦肩而过，如果不是凌夏树的矩阵视觉敏锐，也许这世上又要再消失三个无辜的平民。
最后是颜俊的一通电话解决了问题，老狗居然去了那栋快捷酒店，就在初洵美老爸预定的房间门外晃悠，看样子到现在也没脱离走神状态。
“他怎么会去那里？”
即使凌夏树也不由得有点好奇，老狗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跑到初洵美老爸预备偷晴的旅馆门外？
“这个……只有他自己清楚吧。”
颜俊心里暗自腹诽年轻大佬说话不经脑子，转播台又不是读心术。
“那么，拍醒他会有问题吗？”
凌夏树来到旅馆的楼梯口，看看远处还在绕圈的老狗，再看着自己怀里的少女，“另外能知道这个女孩为什么会昏迷吗？”
“应该不会有大碍的……至于那名女孩，根据您周围的监测数据，刚才她其实只是受到了很微弱的神经电流冲击，之所以会昏迷，其实是……饿的。”
颜俊查了一通凌夏树附近的数据记录之后，即使身上伤势很重，还是忍不住苦笑了两声。
……饿的？
凌夏树楞了一下，看着他只用一只手就轻易抱住的初洵美，感受着那轻飘飘的重量，目光稍微柔和了一点。无论是移情作用也好，其他什么也好，一名如此年轻的少女，把自己的身体折磨成这个样子，即使凌夏树的不在意，也不由得有些触动。
“喂，你在做什么？”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吸引了凌夏树的注意力，抬头望去，初洵美的父亲正惊慌失措地站在房间门外，身躯挡住门口，仿佛想遮掩什么；而在他的面前站着的正是在外面徘徊了这么长时间的老狗。
“做什么？哈，被我抓到了，这下稳了……嗯？”
老狗先是发出喜悦的感叹，甚至还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心里话，然后整个人的神情忽然一怔，眼神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迅速地打量了下周围环境，露出懊恼和愤怒的表情，转头刚要朝外奔跑，就突然看见了正抱着少女的凌夏树。
“啊！夏树！”
老狗这一下差点把腰闪了，不过看见未来金大腿无恙的兴奋压倒了一切，“你没事！太好了！”
“敌人被我打跑了。”
凌夏树简单地用这样一句话做了总结，“颜俊也受了伤，现在我们要立即撤走。”
“受伤了？还有另外的敌人？”
老狗的高兴表情一下子就淡了，再次紧张起来，“那我们就”
“喂，你在做什么！”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声音大喊着，只不过这次语气里充满了愤怒，凌夏树抬起头，就看见初洵美的父亲原本慌张惶然的表情消失无踪，盯着他抱住的女孩，怒气冲冲地朝这边扑了过来。
任何一个父亲，看见自己未成年的女儿被陌生的男人抱在怀里、还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都不会没有反应，哪怕他并不是多称职的父亲。
只不过，初洵美的父亲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中层，缺乏锻炼体力虚弱，即使气势汹汹地怒气爆发，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轻易地被老狗捏住手臂轻轻一扭，整个人就毫无反抗能力地顺势半跪在了地上，发出又惊又怒的吼叫，内容无非是快放开我们，否则我会报警之类。
凌夏树无语地摇了摇头，没有多看他一眼，f.i.n.d.e.r的资料里，这一对夫妻可不是什么能让人心生敬意的父母。
但是抱在他手臂上的初洵美却因为听到了父亲的声音，睫毛颤动着，恢复了神智。
“爸爸？”
她的双眼在短暂的失焦之后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你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随着神智进一步恢复，她忽然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她上一秒记忆中的咖啡店，而自己的状态也出乎意料，竟然是被那个男人抱着……
失去记忆……被男人抱着……快捷酒店……被制服的父亲……
“你想干什么？”
初洵美睁大眼睛警惕地瞪着凌夏树，脑海中一时闪过一连串合乎逻辑的联想，瘦弱的手腕悄悄伸入口袋，握住木质的刀把她接到短信后独自赴约，也并不是毫无准备的。
然而这幕戏剧性的场景遇到凌夏树这样并不在意的人，注定变得干巴巴毫无悬念。
“我们受到了袭击，对方采用非法手段调用了一个模块，你刚才在无意识地乱走，然后饿昏了。”
他依然是直接地说出事情的真相，全然不在意对方是否能接受，“至于你父亲，他是为了和人约会才到这里来的。“
“什么！”
“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父女俩的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初洵美霍地转过头去，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中年男人一开始还有点愧疚，但在女儿针一般刺人的指责目光下，他很快就变得恼羞成怒，连神情也变得坦然起来。
“对，没错，我就是来约会的。”
他冷哼一声，不再挣扎，“有什么不对？我和你妈妈早就已经没有感情了，勉强在一起也只是维持基本的体面而已！你妈妈什么样子你比我更清楚，我早就受够了！不光是她，你也一样！自从遇到了你们，我就从没走运过！你们就像是一滩烂泥，不断地吞噬我的一切！当年我是多么……”
“……”
初洵美看着刚才还为她大喊大叫、让她心中生出一丝波澜的父亲，在那里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歇斯底里，目光渐渐地褪去了所有的感**彩，变得像是精致的玩偶，没有了任何生气。
“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吧，随便去什么地方。”
她轻轻地对凌夏树低语，松开了口袋里握住木柄的手，伸展双臂，彻底躺在凌夏树的怀里，茫然地盯着旅店的天花板，干枯瘦弱的脸上一片木然。
“我需要你同意。”
面对让人心生怜惜的脆弱少女，凌夏树毫不迟疑地拿出那张v卡塞入初洵美的手中，一个机械的声音在少女的脑中响起，内容非常简单，神情麻木的少女很快就进行了确认，手腕上被打下酪堡节点主机的临时授权码，一闪而逝后隐入皮下。
凌夏树轻吐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个短暂的笑容，随后马上转头招呼了老狗一声，抱着初洵美转身就想离开这里。
“等一下！你要把她带去哪里？”
这一幕落入初洵美父亲的眼里，理智终于回归，奋力挣扎着想要靠近。
“另一个世界。”
凌夏树头也不回地离开，沙哑的声音让中年男人打了个哆嗦，“契约已经签订，她现在属于我了。”
“哈！”
老狗忍不笑了一声，随后展开破旧的风衣，将那杆对普通人极具威慑力的大枪展示在初洵美的父亲面前，在他瞬间苍白如纸的表情中，笑着摇了摇枪口，转身追上凌夏树的脚步。
“……”
茫然的中年人哆嗦着，几次想要追上去，最终却只是在犹豫中，看着两人迅速消失在旅店的走廊门口。
……
“真有你的啊，夏树！”
老狗兴高采烈地咧着嘴，“那个柏良宽赔上了全部身家，才让f.i.n.d.e.r给他制定了个又臭又长的捉坚计划，你就只靠三言两语，就成功让这个女孩跟我们签约了！”
他再一次肯定了凌夏树就是他晚年的贵人，这才多长时间，各种巧合下居然没准能享受到‘与女神同行’的滋味了！
“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
凌夏树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但马上就收拾心情，露出严肃的表情，“柏良宽失踪了，颜俊受伤最多能支持半个小时……你有什么意见？”
“什么！”
老狗满是皱纹的脸一下子就缩在了一起，仿佛风干的橘子，“柏良宽失踪了？”
41 微小的决战（一）
一次针对现世的标准组团行动中，jumper是队伍里不可或缺的角色，只有他们能在不惊动矩阵的前提下，将全体队员送入现世，另外如果是某些长时间的行动，还必须要靠他们来运送补给，最终的撤离也是他们的重要任务，在现世中的收获也大多数要靠他们的载具进行运送。
没了jumper并不是说没法从现世离开了，节点主机和矩阵并没有物理隔离，隐世和现世还是有一些非常隐秘的路径联系的，但是难度和时间就要增加很多，而使用跃迁水晶虽然快速隐秘，但成本昂贵之外，还存在失败的可能性以及无法携带物资的弊端。
“除了被我打伤的两个，还有另外的敌人也在这里。”
凌夏树简单地给老狗介绍了刚才的战斗，抱着初洵美推开旅馆房门，警惕地穿过街道朝对面的转播台据点前进，“在我们被攻击的同时有人袭击了转播台，柏良宽出去应敌然后不知所踪，颜俊也受伤严重。”
无论下一步要做什么，转播台都是一个重要的关键因素，不能再出问题了。
“这件事我总觉得有点不对，”
老狗也在外套的遮盖下握紧扳机，眯着老眼四下扫视，“什么话都是柏良宽说得，特别是早不拿、晚不拿，我们一去他就拿出那个跃迁水晶，还吸引了你的注意力……怎么想，这里面都有点过于巧合的味道。”
“那个水晶对我的价值……我不认为有其他人会明白。”
凌夏树同样觉得有些巧合，然而思考了几秒，还是否定了老狗的想法。隐世的人只把那个晶体当做跃迁水晶，他也只是靠着‘拾音’的表壳ai识别才知道那是一枚存储单元。
“哈，反正不可能值6174万点数。”
老狗也没坚持，反而开了个玩笑。
连听觉都开始被影响了吗……
凌夏树的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抬头望去，街边广告牌、门头、灯箱等有数字的地方，在他眼里，已经有一半变成了6174。
然后他仿佛没事人一样，大踏步地继续前进，依然保持着那种奇特的双臂伸直的姿势，而初洵美就像是彻底封闭了自己似的，木偶一样任凭他抱着，对于两人说的话也丝毫没有反应，甚至进到转播台、整个视野都被半矩阵化的奇特景象充斥时，她的神情也没有一点变化，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物理断线了。
“你怎么样？”
进了转播台，凌夏树先是简单地侦察了一下窗外后，才转头打量着半边衣服都被血液染成黑色的颜俊，开口询问。
“子弹贯穿，内脏伤势正在一步步恶化，”
颜俊苦笑着摇摇头，“我现在全靠在转播台制造的这个区域有一点权限，能非法修改参数才拖住这个伤，所以已经不敢走出转播台的范围了。”
“有你们队长的线索吗？”
凌夏树把初洵美放到长沙发上，封闭了自己的少女还是一动不动，如同逼真的玩偶，麻木地任凭他搬动。
“依然是联系不上。”
颜俊的答案并不令人意外，“但是我发现了可能定位到他踪迹的办法。”
他捂住伤口，面色苍白地拿起客厅中的几个空瓶子：“发现目标女神候补生的异动后，担心计划崩溃的队长非常焦躁，但又不能出门，所以我只好利用转播台给他‘编写’了几瓶模拟酒精口感的东西来安抚他……他冲出去的时候体内还带着这些特殊的‘酒’，所以，只要我能搜索周围，就能凭代码特征找到他。”
“你会矩阵编程？”
凌夏树有点惊讶地问。他现在对这方面特别敏感，一听到‘编写’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信息隔断员嘛，整天和矩阵代码打交道，多多少少都会点。”
老狗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这就好像学过点基础语言的都能编个‘hello world’出来，但哪怕是最简单的像素游戏，也没有几个人能制作出来。
“只是个人爱好。”颜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但从他一说起编程苍白的脸上精神都好了不少、双目仿佛透射出光芒一样明亮的样子来看，恐怕这个爱好的程度低不了，“对方最让人忌惮的就是那种通过视觉模块发动的袭击，我曾经写过一个小程序，能够屏蔽视觉信号的直接传播，提取其中被覆盖的隐含信息……”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奇特的盒子，大约有一本书那么大，输入密码打开之后，里面放着四副看起来很有设计感的墨镜，磨砂处理的金属框架仿佛有光芒在上面流动一样，
“这就是我自己编写的程序，‘菲尼尔’，戴上它之后，你的视觉不再直接从人机界面获取信号，而是通过它进行解码和编码，获得一种综合视觉。”
“真的？”
老狗不客气地伸手从盒子里随意拿起一副墨镜，在颜俊不舍的目光中架到了鼻梁上，按照说明完成了授权之后，眼前的世界顿时一变，完全感觉不到墨镜的存在，一个简约的ui在他的视野中闪烁起来，光从菜单上看，这幅墨镜能够实现的功能确实不少，比如能够从视觉信号中提取相关信息，还原某些不太厚的遮挡物后方的影像，有足够计算力支持的话，甚至能看穿墙壁。
“哇哦，看我们遇到什么，一个不为人知的年轻的‘编写者’！”
老狗尝试了几项功能之后，双眼放光地赞叹了一声，不过随即他就取下墨镜，老脸皱成一团地笑着盯住颜俊，“这可是挺有价值的发明哪，简直可以参加三棱奖的决赛了！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小子！”
“我水平还差很多，只是一点小爱好。”
颜俊明显没被人夸过，手脚都不自在了。
“不过有个问题我挺在意……”老狗有意无意地摇晃着枪口，“你有这么强的实力，为什么会窝在‘未来力量’这种小队里？”
凛河已经是贫民窟了，而这个小队即使在凛河也是垫底，除了名字起得漂亮之外一无是处……这是之前的情报，然而老狗现在有点把不准这个队伍，队长能得到辉煌女神资质的候补生信息，拿出个水晶能被凌夏树看中，信息隔断员本职工作干得差强人意，居然一转头还是个有编写者天赋的技术强人。
“呃，其实，我呆在这个队伍里，有些自己的‘小目标’。”
颜俊脸色变换了几下，最终化成了赧然，失血过多导致的苍白脸色倒是因此好看了不少，“我本来是为了队里的女神候补生才临时学的信息隔断……我还以为‘芳美’更喜欢我一点，没想到居然会跟‘袁平’那个只知道使用蛮力的家伙一起跑了……”
“……”
老狗歪张着嘴，呆了片刻之后，无语地对颜俊竖起一只大拇指。
你们真是一支极品的队伍。
老家伙好不容易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你确定能防住对方的走神攻击吗？”
凌夏树也拿出一副墨镜戴上，试验着它的各项能力。被镜片一遮挡，原本只给人干净感觉的年轻的脸，忽然变得有点‘酷’起来。
“没有经历过实践，不敢100%保证。”
说到自己的创造物，颜俊神色一正，“但是戴上‘菲尼尔’之后视觉信号里隐含的东西都会先被它解码，根据我们现在已经积累的三份对方发动袭击的数据样本，模拟分析确认，那个脑神经里的模块被激活的可能性至少会缩减90%。”
“这种好东西，之前怎么不拿出来？还让我们摆出那种可笑的样子，像是演哑剧一样时刻记得错开视野。”
老狗不满地带上墨镜四下看，“如果刚才有这个，那两个家伙一个也逃不掉。”
“我没有任何资格证明，这都是我自学的业余作品。”
颜俊苦笑，“解码的程式也是我自己编写的，只在隐世简单地测试过，无法确定使用中是否会对矩阵产生影响，如果不是队长也失踪了、情况已经不可能更糟，我是绝不会把它拿出来的……万一因此导致任务失败，我负不起那个责任。”
负不起责任？
凌夏树看了他一眼，虽然被墨镜遮挡着，颜俊还是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顿时呼吸一滞。
不过这事他本来就问心无愧，因此最终坦然地面对年轻大佬审视的目光。
“怎么查找你们的队长？”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顿时让颜俊狠狠地松了口气。
“这个是我临时编写的一个小模块，专门搜索之前那些‘酒’的特征代码。”
颜俊转身在转播台前一通操作，很快在众人面前凭空生成两块手环一样的设备，不大的屏幕上面显示着一个类似雷达的界面，
“它和真正的酒特性相似，能在空气中散逸……我编程是自学的，所以代码的风格和其他人以及矩阵源生代码都有很大的差别，只要你们靠近一百米以内就很容易辨别出来，一路追踪分子路径，应该就能带领你们找到队长。”
“要是找不到，或者，找到了但发现他死了怎么办？”
凌夏树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询问外面下没下雨。
“这样就只能直接撤退吧，行动宣告彻底失败。”
颜俊沮丧地叹口气，脸上的青春痘都似乎变得萎靡，“反正本来也只是最后一搏，我们在你们出现前已经放弃了……我怀疑刚才袭击我们的敌人里有‘吉宽’（卷款潜逃的制钥者），队长恐怕就是看到他才会失去理智、从而失踪的。”
“你们在这里等我。”
凌夏树思考了十几秒之后，拿起手环戴在腕子上。
“夏树，你不能自己去！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老狗一下子紧张起来，凌夏树的安危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我知道几条隐秘的路径，就算没有jumper也能回到节点，你没必要冒险！”
“放心，我会仔细的。”
凌夏树简单地回了一句，自信而坚定的目光让老狗知道自己劝不了他了，无奈地闭上了嘴。
挥手示意照顾好初洵美之后，他转身推门而出。手环上的屏幕马上就指示了一个方向，凌夏树整理了一下墨镜和风衣，随即迈开长腿、沿着雷达标出的‘酒’分子轨迹方向快步疾行。
满头寸发在清凉的夜风里微微舞动，墨镜的遮掩下，他的眼神灼热而平静。不管敌人是谁，希望你们的骨头能够比酪堡大厅的空间更结实。
……
休良市最高的电视塔顶层上，两名打扮得一模一样，都是身穿高领黑风衣、头戴黑礼帽，墨镜和口罩遮住几乎全部脸孔、手里拿着老式黑油布雨伞的奇特人士，正通过遥远的距离、静静地注视着在商业街快速移动的凌夏树。
除了头部会随着凌夏树微微移动外，两人全身都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仿佛雕像，隐约有奇特的短促变调蜂鸣声不时在两人之间响起，而在他们黑风衣那挺拔的高领子根部，几个金属铸造的细小字母正微微反射着夜空里的星光。
f.i.n.d.e.r。
42 微小的决战（二）
凌夏树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难以评价颜俊的编程能力，不过他编写的这个手环确实很实用，清晰地指出了柏良宽一路走过的踪迹，甚至通过分子扩散的范围，还能给出大致的时间判断。
从这些踪迹里可以看出柏良宽一路几乎没有走直线，都是在各个狭窄的巷道里穿行，偶尔还穿过某些店铺，路上没有什么战斗的痕迹，看来都在专心跑路。
看来颜俊对于敌人中有那个叛徒在的判断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否则柏良宽不至于失去理智，冲动地一直追出这么长的路段。
踪迹很快偏离了繁华的商业街，歪歪扭扭地来到了附近一处空旷的学校，在这里似乎爆发了一点小冲突，通过墨镜‘菲尼尔’的夜视视野，凌夏树能清晰地看见学校广场上残留的战斗痕迹，凌乱的脚印属于不同的四个人，似乎柏良宽在这里遭到了伏击，被制服或者被杀了。
不过看着一路向教学楼内扩散的分子踪迹，他应该暂时还活着。
凌夏树在校外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一个利落的翻身越过围墙进了校园，选了和分子踪迹不同的路径朝教学楼内前进，而在他落地的地方，疯狂希望的身影一闪而逝，悄然遁入地下，跟随着他的步伐一起前进。
教学楼里大部分教室都被黑暗笼罩着，走廊里黯淡的灯管只够照亮自己附近几米的距离，反而显得其他地方更加看不清，一片寂静中，凌夏树接近了教学楼的另一个出入口。
这间学校规模不大，因此这个出入口也没有厅堂之类的空间，一盏最多十瓦的黄色灯泡孤零零地亮着，进门直接就是裸露着水泥原色的楼梯，似乎平常从这里出入的人不多，楼梯下堆积着很多杂物，斑驳的墙壁上也画满了幼稚的涂鸦，各种颜色的粗线条交缠着，让墙壁显得凌乱而肮脏。
凌夏树无声地踏入，目光简单地四周扫视了一圈之后，谨慎地迈步朝楼梯走去，寂静无人的深夜，空无一人的建筑，狭窄的空间和昏暗阴影里画满了各种光怪陆离图案的墙，再加上未知的敌人，共同组成了一种压抑的气氛。
拐过一堵墙后，凌夏树动作微微顿了一下，嘴角闪过一丝弧度，随后平静地继续迈步，仿佛墨镜‘菲尼尔’视野里闪烁提示的、墙壁上那块无法解码的马赛克区域不存在一样，毫无所觉地沿着墙壁经过，随后似乎突然愣住，慢慢地直起了腰，整个人变得松懈，梦游一样在楼梯上摇摇晃晃地前进。
这样的场景诡异地持续了十几秒钟后，凌夏树经过的墙上，一团混乱的涂鸦突然扭曲起来，画在墙上的线条如同生物一样自行盘旋纠缠，互相融合，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扁平的平面人形，圆圆地眼睛和椭圆的嘴，正是马甲男的姜饼人ai，然而此刻它的两只圆眼睛里散发着阴暗的红色光芒，身躯不再是原来仿佛被劈开似的一分两半，而是彻底分成了许多十厘米见方的小块，彼此之间都有明显的缝隙间隔，却又像一个整体一样行动。
‘碎片姜饼人’仿佛蛇一样扭曲身躯前进，贴着墙壁悄无声息地来到正在楼梯上摇晃的凌夏树身后，一双可笑的圆圈眼盯着凌夏树的后脑，不祥的暗红色光芒开始缓缓地增加亮度。
唰！
就在姜饼人眼睛亮到一定程度、两只薄而扁的手臂变得像是展示板一样宽大、上面还在生成大量数字的时候，大张着狰狞巨口的疯狂希望突然在姜饼人脚下凭空出现、仿佛平静海面下骤然跃出的大白鲨似的，朝上猛地一冲，比身体还宽的巨口如同套口袋一样眨眼就把姜饼人整个装进了肚子里，组成它身躯的橙色炽亮线条瞬间全都开始扭曲收缩，姜饼人的小块立即受到了巨大的挤压，边缘有许多方块顿时破碎或者出现裂纹，随后是中央的核心方块挡不住，开始出现碎裂
凌夏树霍地转身回头，脸上带着噩梦中的微笑，墨镜也遮挡不住他瞳孔里跳跃的橙色光点，缠绕着橙色图案的手臂毫无阻碍地伸入疯狂希望的胸膛，抓住动弹不得的姜饼人的头部，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直接捏爆！
看着瞬间破碎成无数代码光点的姜饼人，凌夏树轻轻地舒了口气。虽然预料到可能会在寻找柏良宽的时候再次遇到那两名敌人，但两次出手都失手之后，真的能把这个居然敢让他看到那种绝望画面的敌人亲手杀灭，让他内心深处非常满意，愤怒的情绪也终于安静下来。
眉头突然微皱。
凌夏树抬头，疑惑地四下打量着。这一刻，整个世界突然给他一种非常特殊的感觉，无法具体形容，但就是感觉极其的别扭，就像是本来顺风前进的人忽然转身，或者游了很长时间之后刚刚上岸似的，周围看似什么都没变化，身体的感觉却天差地远。
一声猫叫突然出现在这寂静的教学楼中，凌夏树脑海中瞬间闪过病房里詹觉明被抓住之前的那一声猫叫，目光一凝，立即全神戒备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看见一只普普通通的真正黑猫蹲坐在教学楼出入口，似乎感受到他的注视，黑猫扭头看了他一眼，弓起身子低叫了一声后，转头从门前掠过。
无论是在墨镜的视野还是矩阵视觉中，这都是一只毫无异常的猫。
凌夏树轻舒一口气，转过头来，继续探查这莫名的奇特感觉究竟是什么。
又一声猫叫从同样的地方传来，凌夏树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发现还是那只黑猫，于是收回注意力，警惕可能发生的未知变化
等一下。
凌夏树的动作一顿，猛地扭过头去，在他的视野中，那只无论从任何角度看上去都普普通通的黑猫，正以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姿势蹲坐着，感受到他的注视，一模一样扭头看了他一眼，弓起身子低叫一声后跑走无论是外表还是所有的动作，都和上一只黑猫没有任何差别，除了……它额头部位闪闪发光的双菱形标志。
还没等他来得及思考这其中代表的含义，眼前一花，凌夏树就发现周围世界那种奇特的凝滞感消失了，而碎片姜饼人的身躯忽然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两枚当做眼睛的圆圈中间、看似空无一物的间隙里，一枚同样的双菱形标志正在散发着幽幽的蓝白色光辉。
彼此都楞了一下，随后姜饼人像是受惊的蛇一样，尖叫着扭曲身躯化成薄片，沿着墙壁迅速钻入一道不起眼的裂隙中消失不见，只留下凌夏树自己站立在楼梯中间，脸上带着愕然与迷惑。
疯狂希望从距离十几米的地方冒出地面，三枚晶体到处打量着，甚至还拉开组成自己身体的橙色亮线寻找，同样非常疑惑的样子。
并行序列……
凌夏树的脸上，愕然的表情一点点消失，明显的愤怒逐渐表露出来，强烈的情绪扭曲了他年轻的面容，特别是他刚刚才因为报复成功而心满意足之后，这莫名反转让他胸膛里如同燃烧一样充满了灼热的愤怒。
并行序列！原来是你们！
凌夏树饱含怒意的轰然一拳，把之前姜饼人藏身的墙壁轻易打穿了一个大洞。他之前还对‘并行序列’这个被称为系统走狗的组织有着特殊的期待，因为据说他们有能够与探员和平共处、长时间在现世生活的能力，这让一心想这以后还能回到自己的烘焙屋、安安静静地生活的凌夏树非常在意。
因此，即使在奶酪堡面对并行序列众人的围攻和苏信智居高临下的出手试探，凌夏树依然还是保持了非常克制的态度和他交流，然而现在，这种期待和克制，正在迅速的被愤怒消泯。
愤怒烧灼着凌夏树的胸膛，让青年把所有之前的谨慎都抛在了脑后，只想马上击败敌人，身上集成电路样的图案逐渐开始膨胀，很快影响侵蚀了他附近的空间，像是身体周围披了一层橙红的光雾；他不再隐藏什么行踪，直接凭借强大的力量强行从楼梯的缝隙之间跳跃而上，朝着分子踪迹最后指引的房间一路突进，短短十五秒钟时间，在留下数十个碎裂成蛛网的脚印、撞碎两堵隔墙之后，他带着一身炽亮的光辉和狂暴的气势，轰然出现在满脸惊讶的数字男和马甲男面前。
马甲男颤抖的手里正拿着那个有双菱形标志的盒子，只是里面只剩下了蓝药丸，脸色煞白、气息奄奄，表情十分复杂，混杂了庆幸、后悔、惊惧等种种思绪之前看着数字男吞蓝药丸他还一脸怜悯，结果马上就轮到他吞后果更可怕的红药丸，心情无法形容。
屋子里还有一个干瘦矮小的男子、两名看起来十分壮硕的枪手，而柏良宽正被捆在地上，脸肿的整个都变了样子，鼻孔和嘴角还在缓缓渗出不祥的血水。
两名使用枪械的陌生人反应十分快速，迅速用标准的战术动作形成了火力压制，然而凌夏树只是一挥手，疯狂希望就四肢大张地从楼板下升起，挡在了他和枪手之间，组成它身躯的所有线条如蛇狂舞，子弹射到它的体内就像是射入了水中似的，速度迅速衰减，没有一发能够穿透它的躯体。
“超频状态？”
数字男看着浑身笼罩在橙色光雾里、杀气沸腾地冲过来的凌夏树，下意识地高声喊叫起来。他的迷你恶作剧-黑洞虽然威力可观，但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正面战斗能力，必须有别人辅助才能发挥出那种恶毒的感染能力。
现在一贯担任这个角色的马甲男刚才吃了个大亏，ai迷你恶作剧-游离（姜饼人）直接被灭掉，这要在隐世还好，只是钱包受创需要重新培养ai，但进入现世后ai可是直接装载在自己脑神经系统里的，ai破灭后脑死亡率极高幸亏有并行序列标志性的红蓝药丸，吞下后强行重置部分系统区块，这才勉强逃回一命，但今后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有很大可能在红药丸代码影响下逐渐丢失人格，最后成为材料，与节点主机融为一体。
“等等，我们投降！投降！”
马甲男声嘶力竭地大喊，完全没有了刚出场时那种装模作样的风度，只差涕泪横流了。
43 微小的决战（三）
嘭！
凌夏树丝毫不为所动，裹在红色光雾里的拳头狠狠地击中了数字男的咽喉，发出仿佛压碎一袋薯片似的声音，后者顿时双眼凸出，整个人飞出去撞在墙上，软软倒地。
借着出拳的力量，凌夏树扭腰转身，望着马甲男露出一个微笑，旋转的能量和腿部肌肉的发力相结合，小腿像是鞭子一样甩了出去，浑身颤抖的马甲男根本无力防御，姜饼人刚出现就连他一起整个被拦腰踹得斜向上飞起，然后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几乎是被屋顶反弹下来的。
同一时间，两名枪手已经打光了子弹，正在靠着冷兵器和疯狂希望搏斗，很显然他们是没有ai的，所以几乎无法造成有效伤害，疯狂希望的战斗本能也暂时还和他们千锤百炼的技巧有差距，彼此僵持。
“呜！”
数字男捂着脖颈，大口大口地吐血，瞪着凌夏树的目光变得怨毒无比，这样的伤马上就会进入矩阵对致命伤的后续程序，留在现世就是死路一条，然而他刚刚使用过蓝药丸，体内代码特征改变，跃迁水晶已经用不了了……
总而言之，他的死已经注定了。
涣散的视野看见同样躺在地上淌血的同伴，决绝的意念迅速萌发。
既然如此，就这样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吧！
终极指令发出，他的眼球顿时开始从中央往周围开始变黑，然而如果能放大这个画面，就可以看到其实是无数极为细小的6174从他的瞳孔中向外扩散，而且并不仅限于眼球，很快就潮水一样布满了整个脸部皮肤，又沿着体表继续蔓延，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突然被从内部涌出的黑水吞没，然后一边融化一边流淌了满地。
凌夏树谨慎地看着这诡异的变化，年轻的脸上怒容消了一些，迅速后退了一大段距离，还不忘把柏良宽拎在手上，避开这些奇特的黑色东西。
马甲男歪斜着脖子躺在地上，看见数字男的举动，口中发出嗬嗬地惊恐声音，竭力想要躲开，但矩阵却认为他断裂的脊柱不能传递任何信号，于是没有一条肌肉响应他的意念，只能绝望地在原地等待
下一刻，数字男的身躯彻底消失，迷你恶作剧-黑洞失去了最后限制，一下子爆发开来，无数细小的数字像是液体一样洇开，一边膨胀一边毫不停歇地爬上屋内所有物体的表面，迅速覆盖所有的参数和信息，迭代循环重复操作，直到把它们变成只剩外形轮廓的黑体。
马甲男发出了如同家畜被宰前的嘶吼，和那边一名枪手被疯狂希望啃掉半只手臂的哀嚎同时响起，混在一起格外人，然而迷你恶作剧-黑洞一旦启动，最终命令就变成了敌我不分的aoe伤害，马甲男几乎是瞬间就有一半身躯被数字覆盖，虽然没有痛觉，却更令人绝望。
在场的已经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迷你恶作剧-黑洞的可怕，这是一个非常低端、却又极其可怕的程式，它的本体原本只是无害的小游戏程序，来自一个非常简单的数学游戏：取任何一个不为同一数字的四位数，将组成它的四个数字重新组合成可能的最大数和可能的最小数，得到两者的差，对这个差值重复同样的过程，最后总是达到6174，再继续运算都变成重复这个数，仿佛数学落入了黑洞，无法逃脱。
经过某位天才的开发，或者仅仅是他某个时候漫不经心的随手编制，这个程序具备了可怕的侵蚀性，它以高得可怕的权限，强制任何被读入它驻留区域的数字进行6174变换，然而这个算法的变换结果显然永远都是6174，于是任何被它驻留的区域都会被数字黑洞吞噬，最终在参数矩阵中失去全部自己的专属信息。
物体倒也罢了，关键是输入人类大脑的信息如果大量被6174替换，那么就会导致大脑意识和错误输入之间的巨大矛盾，随着6174的逐渐增殖，正常人坚持不了几个小时就会发疯，或者还没到真正发疯就已经被洗空了意识。
疯狂的神色在马甲男眼里闪过，随后已经严重变形的姜饼人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淡得快要透明的身躯不顾一切地炸裂成无数小块，每一个都带着诡异的奇特图案，墨镜‘菲尼尔’的视野急剧闪烁，随后在一阵高频的刺耳蜂鸣声中啪地碎裂，原本是一团团马赛克的诡异图案突然放出光来，等凌夏树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已经完全被无数的6174所包围。
那个大概是叛徒制钥者的矮个子已经被敌我一视同仁的6174同化成黑乎乎的轮廓，倒在那里，两名枪手其中之一刚才不小心被吞进了疯狂希望的腹内，不见踪影，另一名则倒在这教室的门口，看似打开的大门却无法通过，最终以一个绝望的姿势蜷缩在那里变成了黑色轮廓，整个教室，只剩下凌夏树身周一圈地方，没有被密密麻麻的6174侵蚀。
难怪数字男敢用起效这么慢的招数……原来这里早已经被封锁了。
凌夏树看着已经布满整个教室的黑色数字，彻底地冷静了下来。b.b.d给凌夏树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但至少还有一件好处，那就是作为一种超级病毒，它非法获取了比矩阵更加优先的最高权限，迷你恶作剧-黑洞程序虽然同样有高权限，显然还比不过b.b.d。
因此整个教室都被黑色数字所淹没，凌夏树四周却依然有一圈空白之地。疯狂希望的体表爬满了黑色的细小数字，却也只能在体表爬行，根本不受影响，仿佛行军蚁浪潮中的岩石。
只是，情况并不乐观。
凌夏树毕竟还是人类，**的部分权限并不高，虽然避免了瞬间被洗成没有任何信息的轮廓，但意识中看到的6174也越来越多，特别是马甲男自知必死后彻底催爆了姜饼人，拼死强制所有人走神了一点时间，使得整个房间已经都是数字，迷你恶作剧-黑洞每时每刻都在占据更多空间。
而且这个教室还被数字男的自杀攻击中未知的手段封锁了，看上去门窗都开着，却根本无法通过，他解体后变成的6174却在不断侵蚀矩阵空间增殖自己，再过一段时间，等待凌夏树的似乎就只有灭顶之灾。
这都是两名敌人早都预设好的配合，他们俩是长期的老搭档了，迷你恶作剧-黑洞非常恶心与恶毒，它并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入侵人机界面的病毒程序，而是在人机界面‘之前’进行截流，强制传输给目标的数字变成6174，因此被感染者排查自身的手段毫无用处，只要一开始不小心中了招，后边除非放弃任务逃回隐世，否则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被侵蚀，再配合上姜饼人的能力，让对方的反抗总会被莫名其妙地频频打断，那种绝望与恐怖，堪称极大的折磨。
然而虽说一开始在咖啡店就不慎中招了，凌夏树却始终没怎么在意的样子，即使意识中6174增殖的迹象非常明显，已经频频出现6174的幻觉，甚至连听觉都被影响，也依然没紧张，仿佛没事人一样继续进行各种行动。
那么，他的依仗是很么？
凌夏树伸手摘下已经在姜饼人最后一击中损坏的墨镜，环视周围那汹涌的细小数字，忽然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冷笑，抬起手，轻轻地在被他拎着的柏良宽后颈上拍了一下。
梦中的千锤百炼经验让他这一击精准地达成了目的，本来就奄奄一息的柏良宽顿时一声不吭地往下一坠，彻底进入了昏迷状态。
然而这还不算完，凌夏树贴着他后脑的手臂上，集成电路图案仿佛活物一样蠕动起来、朝柏良宽脑内钻去，曾经在颜俊身上发生过的一幕再次出现，十几秒钟之后，柏良宽的身体骤然一僵，整个人像雕像一样变得一动不动，而他的人机界面，也被强制进入了重启阶段。
“不知道是这里好点，还是原计划的转播台更适合。”
凌夏树沙哑的声音轻声低语了一句，转头把整个教室扫视了一圈，望着这个数字男拼上性命才隔绝了矩阵监察、竭力制造出的禁绝封锁空间，忽然挥手将疯狂希望收回，再抬手的时候，一枚正十二面体亚光晶体就脱离了他的掌心、浮起在他面前的空中，停顿了片刻后，渐渐地开始闪起银色的光辉。
教室内，已经增殖的到处都是的6174突然集体停滞了一毫秒。
微弱的光辉确认了周围环境安全之后，下一刻，美丽而玄妙的一幕再现，十二个棱面如同花瓣一样绽开，露出其中严密包裹的一个光点，银色的光辉正不断地从这个光点中射出，并且随着光点的逐渐展开而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很快，整个密闭空间就被柔和的光芒彻底占满，无论是无序涌动的海量6174数字还是后来丢失了全部信息的各种只剩‘轮廓’的残骸，除了被凌夏树特意保护住的柏良宽之外，其他一切都在这些光芒里急剧消散，仿佛溶解在水中的白糖一样，迅速变成了光芒的一部分。
‘吃光’了室内所有的物品之后，光芒像是时光倒流一样，急速地朝着中心回涌，当‘拾音’重新演变出她银色的身躯时，教室内已经空无一物。
“异常体dx11729000……”
银色的少女人形转向凌夏树，似乎是确认他的身份，随后那双机械的眼睛眨了一下，仿佛从梦中苏醒一样，忽然变得充满了灵动，同时她的形象也迅速从液态金属转化为细致的人类外形，整体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似的：“夏树，你好。”
“你好。”
凌夏树微笑着点点头，没有丝毫聊天的想法，直切正题：“这次的空间，够运行了吗？”
他之所以对6174并不在意，底气就是‘拾音’曾经在他面前演示过的展开过程，那一次对方直接就用了他‘利用不上’的那些空间，让他知道了拾音有着使用他所属空间的能力，数字男拼了性命，本以为能把凌夏树封死在临时制造的密闭区间里，结果却只是给了凌夏树一个很好的尝试机会，也让颜俊那原本可能落得被系统湮灭下场的转播台逃过一劫。
“确认发现临时空间，解压缩运算中……运算完毕，映像展开程度22.14%。”
拾音的外表看不出什么变化，实际上却已经把所有被6174占据的空间都转化成了自己的，矩阵空间并不等于这里肉眼可见的三维空间，无数6174本能地侵占下来的矩阵空间数额十分巨大，此时却都成了拾音的收获。至于看似令人绝望疯狂的6174，作为本体是操作系统的拾音，即使是最低限度的运行，对于这样的小程序也是随手就删除了，顺便还把附近的矩阵记录抹平。
“模块休眠比例62.44%……真可惜，如果能到33%就可以最低限度地完整运行操作系统了……真希望能早一天帮到夏树……咦，夏树，你的身上有非法转向链接。”
少女外形的人偶像是个好奇的孩子一样凑了过来，过分精致的脸上是疑惑的表情，甚至还做出在凌夏树上身到处嗅来嗅去的动作，几秒钟之后，她发出‘嘿呀’‘嘿呀’的可爱声音，伸手拔河一样从凌夏树体内揪出了一条不停跃动着的长条状蠕虫，然后用力一捏。
伴随着一阵超出听觉范围的嘶鸣，长条蠕虫破碎化光，彻底湮灭。
凌夏树的眼神一凝，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原本看似绝望的危机其实很好解决，而原本没预料到会出问题的地方，却冒出了巨大的危险。
44 微小的决战（四）
凌夏树之前试图去除6174影响的时候，曾经对自身做过一次自检，反复确认了体内没有任何其他代码，然而现在，拾音却从他的空间内发现了一条蠕虫。
这一切‘巧合’的设计者吗？
凌夏树眯起眼睛，年轻的脸上下意识地露出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橙色光点在瞳孔里活跃地跳跃着，杀气隐隐。
ruaaaa！
长条蠕虫被捏死的同时，原本安静地呆在凌夏树矩阵空间内的疯狂希望突然自行显现了出来，紧紧依附在凌夏树体表，昂首对着拾音发出了威胁性的嘶吼，少女精致的脸孔有一瞬间的呆板，整体再次呈现出液体金属人偶的机械感，周围的空间像是突然凝固的混凝土一样，骤然变得压力十足，将疯狂希望连通凌夏树一起牢牢地限制在原地。
“……发现未授权模块，代码行为分析对比中……发现未知端口……发现未知等级ai……结构相似度分析……”
拾音的瞳孔中跳动着白色光点，一行行数据瀑布一般闪过，短时间内进行了大量的数据操作，连带整个密闭空间都似乎在微微摇晃，变得有些不稳定起来。
“咦，夏树，你的这个ai从哪来的？”
少女重新回复了灵动的清澈双眼，好奇地观察着狰狞巨口大张、充满攻击意图的疯狂希望，获得了大量的空间资源后，‘拾音’这个人形ui的表现瞬间提升了一个档位，不但表情变得更加生动鲜明、更像真人，甚至连性格、气质这种无法具体形容的东西，都明显地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一种奇特的自组织微元系统，具有和我主体结构40%以上的相似度，但是稳定性非常差……夏树夏树，你这个ai是不是非常不听话啊？”
疯狂希望是不是非常不听话？
“……还好。”
凌夏树回过神来，认真思考了一下后回答。
疯狂希望确实表现出很强的自主性，仿佛野性未驯的巨兽，但还没有到‘不听话’的地步，凌夏树依然拥有主导地位，从它出现后到现在这两天时间，无论是行动还是战斗，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时间太短。
“还好吗……可是你的这个ai太不稳定了，不用多久就肯定会出问题的。”
拾音精致脸庞上露出生动的担忧，不知道为了生成这个表情同时有多少个社会学、人类学模块被调动：
“它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天文数量的极微小的子程序体组成的集合体，完全由‘自组织’性质诞生的智能，非常不稳定……”
‘自组织’，是一个非常神奇的特性，是‘由大量的简单个体组成的复杂系统’的一种特殊表现，功能非常简单的个体在集合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在完全没有外部指令的条件下，会自发表现出惊人的复杂功能。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人类的大脑，人类的神经细胞非常简单，简单到它只会接受两个命令：兴奋和抑制，然而就是如此简单的细胞，当总体达到以百亿计的天文数量后，作为一个整体却表现出了极其复杂而瑰丽的功能：
我们的意识。
b.b.d与凌夏树是长期相互作用下发生的‘嵌合’，彼此互相获得了对方的一些特质，然而凌夏树的躯体在维生系统里被机器喂养，接入矩阵的其实只有他的神经系统，那么b.b.d到底和什么发生了嵌合？
答案显而易见，凌夏树的神经元。
因此原本只是一种人机界面病毒的b.b.d，在凌夏树控制下疯狂增殖后，又偶然进入经过被拾音格式化的空白空间，自身病毒的天性、增殖本能和神经元的特性共同发挥作用，产生了‘自组织’的奇特结果，才诞生了疯狂希望这个特殊的ai。
“组成它的微小子程序体每时每刻都在改变连接方式，按照我的计算模块的预测，失控的可能性高达72.7%！”
拾音看着凌夏树，一只眼睛里表达着担忧，另一边的瞳孔里则闪烁着白色光点，显示有大量的数据分析在进行中，
“它拥有非法的底层权限和强大的破坏倾向，一旦失控，将成为整个矩阵第一序列的异常事件，无论是矩阵操作系统还是异常体基地的主机，都绝不允许这样的ai存在，只要发现就会立即调集90%以上的资源来消灭它，倘若处理时间超出安全预警，甚至会直接启动物理删除！你会有危险的哦，夏树！”
“……”
凌夏树认真聆听着，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直到拾音说出‘物理删除’的时候，神色才开始变得更加严肃起来。
“那么，你有什么建议？”
他看着拾音的脸庞，五指伸开又握紧，疯狂希望张开巨口不甘地嘶吼了一声，从空间中消失。
“现在的我暂时无能为力，甚至因为结构相似，要避免和它接触……当模块休眠比例降低到33%以下之后，拥有更高性能的我就可以帮你把它删除。”
拾音露出一个明丽的可爱笑容，“不要担心，我会为你编写一个新的高性能ai，作为你在矩阵中的助手。”
“……”
凌夏树摸着下巴、思绪高速运转。对于拾音分析的真实性他暂时不做评价，特别是这次获得了大量资源之后，拾音的表现和之前第一次见面完全不同，然而种种高度拟人化的表现不但没有增加凌夏树的亲切感，反而起了负面作用，让他在内心深处反而变得警惕起来。
“当你获得足够资源之后，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最终，他选择了暂时拖延，发生在这座城市的短暂战斗让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再加上偶然获得积攒资源的速度应该比他预料的要快一些，把现在不了解的事情放到以后去决定，应该是件比较明智的事。
“对了，之前那个标准存储拓展单元是什么东西？”
“标准存储拓展单元……格式化：沃尔特帕智能机器公司……容量：1tb……归属扇区：atupal……”
拾音瞳孔中白色光点一闪，调出了之前的外壳ai记录信息，“这是矩阵早期的一种产物，把一定量的空间按照特殊算法格式化，集成固化块模式，可以用来拓展程序运行空间，”
“atupal是什么？这个拓展单元，能让你展开足够的模块吗？”
凌夏树继续追问。
“是一个区域代号，只对矩阵有意义……加上这个拓展单元，我的模块休眠比例可以降低到42.5%、展开度可以增加到37.2%”
拾音马上给出了数据。
“看来很快就能达到最低完整运行标准了。”
比例增加的不多，但凌夏树并没有失望，毕竟是操作矩阵这么大系统的，占据空间庞大一些很正常。
“是的，夏树！”
拾音曲起白皙纤细的手臂，做了一个努力的姿势，精致的小脸上也是元气满满的表情，“我相信你一定会很快就能够给我带来足够的资源……加油吧，夏树！”
“……”
看着浑身上下都在透露出‘可爱’信息的少女，凌夏树微微点了点头。
“走吧。”
他提起人机界面正在重启中的柏良宽，微眯着眼看着拾音再次开始压缩自己，年轻的脸上带着微笑，目光却并不平静。
……
“姆啊！”
从载具中出来之后，老狗满脸幸福表情地俯下身去亲吻了一下地面，丝毫不在乎凛河这地方的卫生情况和周围糟糕的气味。
“终于又回来了！”
他闭着眼睛，长长的吐了口气，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虽然在隐世混了很多年，但实际上一直是底层混子的他还从没被卷进过这样级别的战斗，如果是以前，没准还能破罐子破摔拼一下，但是现在眼见着光明的美好未来在等着他，又怎么甘心谢幕。
所以别看他在战斗中，从头到尾都只是打酱油的角色，但心其实一直是提着的，心理压力很大。
不小心死了可就什么都完了。
相对他而言，从里面出来的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
柏良宽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木然地瘫坐在他的载具里，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甚至会让人以为是一具尸体；
颜俊的表情也很难看，虽然最终挽回了转播台，避免了致命损失，但是这一次本来以为的轻松行动却毫无收益，女神候补生成了人家的战利品，治疗自己的伤势又要花出去一笔点数，自然高兴不起来。
也许……能够从这位年轻大佬的身上找回损失？
颜俊转头望向抱着初洵美从载具上下来的凌夏树，心思开始动了起来。‘未来力量’小队眼见得已经完蛋了，失去了主要成员、团队的公共资金和队员的薪水又被卷款潜逃的吉宽带走，最后一搏最终却成全了凌夏树，已经没有任何可能性维持下去了。
而他却在战斗中展现出了自己的作用，甚至还秀了一把编程能力，也许有希望加入大佬的团队？
另一边，凌夏树没有在意旁边青春痘年轻人的视线，平稳地抱着初洵美最后走了出来。女孩木然地睁着眼，轻飘飘一动不动地被他抱着，仿佛失去了灵魂，甚至穿梭矩阵这种远超常理的画面，也没有让她生出看一眼的兴趣。
“接下来怎么办？”
凌夏树转头望着老狗，双臂依然伸得笔直。
“那边的事还得几天，先找沙人那家伙算账去。”
老狗哼了一声，“他的情报不准，才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必须让他出点血才行！”
直到现在，队伍里的其他三个人都还以为袭击者是‘未来力量’消息泄露引来的、想要抢夺有辉煌女神资质的女神候补生，事情的真相只有凌夏树自己清楚，但他对谁也没提一个字。
还是那句话，虽然他常带着标准微笑，但心里真正在意的，很少很少。
“两位大佬，”
旁边竖起耳朵偷听他们对话的颜俊堆起笑容，压下内心暗自的紧张，“听起来你们还要在这逗留几天？我在这里有个落脚之处，还算整洁，不嫌弃的话……”
“哟，那可就谢谢你了。”
一直在为自己钱包担心的老狗，毫不客气地就答应了下来，“地方够不够大呀，要知道可还有女孩子呢……”
……
空旷的教室里，原本的桌椅都不知所踪，看起来像是没有材质渲染的模型一样，墙壁、地板、门窗全都呈现着一种单调的素色。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沿着走廊逐渐靠近，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门轴摩擦声，整个教室在短暂的凝滞片刻之后，突然从被握住的门把手开始，迅速地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和各种斑驳的细节。
来人朝屋内走了几步，停下静静地伫立。
仿佛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似的，地面突然细微而高速地震颤起来，几秒钟之后，如同从水下释放的浮标那样，两个正多面体的小方块无声地从地面之下涌出，一个上面刻着一圈数字，另一个则刻着一个分成两半的人体轮廓。
来人蹲下身子，双手相对开合一拉，空间中就凭空多出一口精致的小箱子，随后伸手把两个小方块捡起来随意地扔了进去，和里面众多类似的小方块混在了一起。
精致的箱盖无声地关上，显出顶面镌刻的一行被充满艺术气息的花纹围绕的古朴字体：
‘帕格尼的玩具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