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杀戮之始（七）
叮！
电梯门缓缓合上，凌夏树面无表情地走到最里面转身站好，直接占据了于周瑞礼和泽辰的身后位置。
“啊，我最讨厌电梯了。”
周瑞礼嘀咕着按下要去的楼层，“本来就是虚拟的世界了，还要毫无意义的额外浪费这些时间。”
“如此说来嗯嗯，你吃饭不也是在浪费时间么。”
泽辰温和地笑了一下，即使是讽刺老朋友，说话也文绉绉的。他保养良好的脸上表情十分放松，仿佛等会马上就要开战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那哪能一样，吃饭的时候，至少会有真实的享受嘛。”
周瑞礼赶蚊子一样挥挥手，“不过说到吃饭……有没什么办法帮我调整一下身体？万一哪次我再犯病你不在身边，我可就交代了啊！”
虽然看起来年轻，但他实际上已经是过百岁的老家伙了，虽然靠着身为隐世金字塔上层的资源优势，身体机能甚至思维活跃程度依然维持着一个比较良好的水平，但之前那次心脏病发作，其实就已经证明他的真实身体还是出现了问题。
“任何外来接入型的手段都有巨大的风险，所以你最好的选择还是节制饮食。”
泽辰摇了摇头。虽然他的a.i.a8能够对人机界面的维生系统进行很多操作，但同样的，人机界面做不到的他也做不到，隐世确实是开发出很多利用矩阵延长生命的技术，但本质上其实都是欺骗矩阵，一旦玩砸了直接就会被物理删除，以周瑞礼的身份除非危在旦夕，否则不值得冒险：
“你也明白，你在矩阵中吃的什么食物，人机界面就会给你输入相应的成分，只要控制饮食，你的身体就会慢慢的清理掉那些废物……”
“啊啊，和你这个庸医真是没话可说。”
周瑞礼意兴阑珊地捏着自己的额头，泽辰再次温和的笑，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着他的养生劝说。
凌夏树沉默地聆听着，目光注视着不断变化的电梯数字，然而在看不见的维度，不灭潜伏者却正摇晃着臃肿的身躯，源源不断地复制出大量的子虫，悄无声息的占据了整栋大楼。
即使费尔南帮助他完美的接回了姐姐，他也愿意为对方在‘引导区战争’和这次的行动里出力战斗，但本质上，他依然是那个不相信任何人的孤僻年轻人。
“嗨，小子，别紧张。”
被说教了一通的周瑞礼不经意的回头一瞥，察觉了凌夏树的蓄势待发，以为是他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感到有压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等下的战斗没你什么事儿，全交给旁边这个老头就行了要知道，医生一旦杀起人来，那可是又准又狠啊。”
不知道是凌夏树年轻的外表，让之前偶尔散发的暴戾气息给周瑞礼留下地印象迅速的被淡化，还是周瑞礼本身就是这么个不知死活的性格，总之才刚刚过去还不到一小时，他就再次在凌夏树面前摆出了老前辈的架势。
凌夏树没有理他，目光转向一旁风度十足的泽辰，后者回以招牌式的温和笑容，背后开始闪烁光线，6只手臂的虚影徐徐展开，自检一遍后，又重新消失不见。
“根据我的观察，你似乎有些营养不良，这次行动之后我给你开一份调养食谱，坚持6个月，你的身体状况会有明显的改变。”
他的声音和笑容一样温文尔雅，然而等下背后伸展出来的手臂，却会为至少十几名无辜的人类带去死亡。
“嗦。”
无人理睬的周瑞礼泄气地把肩膀往电梯墙上一靠，不再说话了。
叮！
楼层到达的提示铃声响起，泽辰稍微跨前半步，安静地等待着面前的电梯门徐徐打开。
14楼作为名义上的军事禁区，走廊的布置和其他楼层截然不同，走出电梯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扇闪烁着金属色泽的厚重大门，四名身穿军装、面无表情的彪形大汉，此时已经用手握枪把的戒备姿势，盯住了从电梯间走出的三人
“请出示身份牌、军事访问指令文件登记。”
一个冷漠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刚出电梯就被金属大门吸引注意力的三人，这才注意到电梯旁还有一张登记台，一名军方的文职人员正坐在电脑后边看着这边，一只手放在桌面下。
“好的，请稍等。”
泽辰还是同样的笑容，然而下一刻，他的拇指已经按在了文职人员的脖颈侧面，轻飘飘看似没有什么速度和力度，对方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刚要有所动作，眼前却骤然一黑，浑身的力气顿时消失，意识也随之陷入了黑暗。
如果此时有人能够看到他的人机界面上的显示信息，就会发现他已经死于颈动脉窦过敏综合征引发的猝死。
泽辰的手臂顺势扶住文职人员坠向桌面的头颅，他温和的声音和笑容以及从容的动作误导了4名卫兵，直到两秒钟之后才意识到事情不对，迅速举起了枪口。
“站住!举起唔！”
几声闷哼代替了将要说出来的话，一个微微发光的菱形在他们身后出现，四条透明手臂的手部分别从背部插进了心、肝、脑、肾4个部位，消失在几名卫兵的身体中。
极其剧烈的疼痛让这些士兵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却一声也喊不出来，随后透明的手臂轻轻扭转，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即使是泽辰这样的‘非战斗专业’人士，在面对现世普通人类时，依然像碾压蚂蚁一样轻松。
“希望那帮菜鸡能帮我们多吸引一会儿agent的注意力吧。”
周瑞礼随意的瞄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舒展手臂做了几个热身动作，的线缆在他背后潮水般的涌出，插入那扇大门的电子锁内。
即使加上出场的时间，也只用了三秒钟，大门就豁然洞开，露出了后面同样纯金属色的安检走廊。
只要跨入这条走廊，他们几个人的id就再也无法保密，接下来要对付的，可就是‘跳’过来的agent了。
“不必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安心去完成你的工作吧。”
泽辰跨过大门踏上安检走廊，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agent要执行跳操作的前提，是这里有活着的人可以占据……我无法阻挡他们的到来，但是至少可以让他们来的晚一点。”
……
……
缓缓跳动的壁炉火焰释放着温暖，也给这间书房的光线里增添了一丝动感，围绕着房间布设的十几个沉重高大的书架上，一排排书籍的影子也随之微微跳动。
书房的正中布置着一套看上去充满舒适温馨气息的桌椅，还有一张小桌子摆着精致的茶壶和熏香炉，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的是一个皮肤呈现明快的亮紫色、每面都有一个巨大眼瞳的三棱怪的话，看起来就像是那些哲学家和诗人们最热衷的聚会沙龙。
和‘鲁帕’比起来，这名三棱怪体型要小三分之一，顶部和底部的触手看起来也更加纤长圆润而灵活，此刻正轻巧的捏着茶壶的手柄，往那精致的小杯子里注入。
“我们都是被不守规矩的投机者害成现在这副样子……所以你知道，我也最痛恨破坏规则的家伙。”
它放下茶壶，轻盈的用触手把杯子推向对面，“我同情你们，但并不代表你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要求。”
“否定……‘琳帕’大人，我们并不是‘再一次’。”
身穿高领黑风衣、头戴黑礼帽的客人，那挺拔的高领子根部，几个金属铸造的细小字母同样微微反射着壁炉里的火光。
f.i.n.d.e.r。
272 杀戮之始（八）
“并不是‘再一次’？”
被称为‘琳帕大人’的三棱怪把自己的身躯轻轻的靠在雍容华贵的绒面椅背上，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讽刺意味：
“难道说我上次按照你们的要求、派出组织成员干扰他和奶酪堡之间的‘进程’，是我的幻觉咯？”
和‘鲁帕’相比，‘琳帕’在行动之间表现出更多的类似人类的特质，如果忽略她的外表，单从言行来感受，你会以为坐在这里的是一名气势十足的中年女性高管。
“否定……我们请求‘琳帕’大人的，是确保这一循环能够按照我们的流程进行，而现在发生了可能造成流程跳出的意外事件，我们对‘隐世’内的事情干涉力度有限，所以从逻辑上而言，这依然是同一个要求。”
访客用平板的声音，陈述着自己的理由。
“呵呵……”
琳帕细长的身躯轰鸣着，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如果不是你身上还带着明显的死板特征，就凭你这几句诡辩，我还以为你们的蜕变计划已经成功了呢……”
她亮紫色的触手优雅地伸展着，从精致的茶壶里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花茶，端着杯子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这才再次开口：“当初建立矩阵以及后期避难的时候，‘你们’确实帮助了‘我们’，在‘现世’中也给了我的组织很多额外的便利，所以一直以来，我也尽量配合你们的计划……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把这视为理所当然。”
“肯定……‘并行序列’在我们的排序表中评分很高，琳帕大人作为‘最初的九人’更是必须敬畏的存在，我们绝不会做伤害彼此合作关系的事情，也不会提出‘不合理’的请求。”
访客没有情感的语调一直平静，但握着手杖的手指，却不为人知地悄然增加了力度。
“很高兴我们达成了最基本的共识。”
琳帕轻轻举高了茶杯，“那么，托沃兹，我的老朋友，接下来让我们谈点实质性的问题你准备利用我的权限做什么？”
“肯定……请琳帕大人排除一切干扰因素，让流程重新回归正轨。”
托沃兹抬起头，没有五官、光滑窄长的脸孔上，一条紫色的光带微微闪烁：“我们，已经接近临界点。”
琳帕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瞬间，巨大瞳孔和托沃兹对视了片刻之后，挥舞了一下触手，两人之间的空气中凭空凝结出了一个发光的亮紫色三棱晶体，上面带着复杂的铭纹，缓缓的旋转着。
“……如你所愿。”
……
……
啪，啪。
三个人的鞋跟撞击金属地面的清脆响声，在明亮而狭长的安检通道中回荡，看似安静，凌夏树却已经从矩阵层面‘看’到了通道外传递进来的各种杂乱的波纹，显然负责安保的军人发现无法关闭安检通道之后，已经开始行动起来。
“这个‘映像’还挺有分量的，我刚刚切断了足足12条线路，才做到阻止他们把信号传出去。”
周瑞礼露出一个稍微有些意外的表情，“普通的功能性城市，能有个一半数量就差不多了……”
“应该是涉及到了发电厂吧，可能这里需要指挥的物资调度和某个发电厂有关，”
泽辰一边回应一边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仿佛公园散步时的闲聊，“能源是矩阵的第一生命线，任何和发电厂有关的东西，都是矩阵的敏感点，曾经有一个节点基地想要取巧给自己搞到一个发电厂，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七十年前的伯雷利惨案嘛，知道知道。”
周瑞礼打断了泽辰的话，“听说当时矩阵完全是按照‘每个agent针对一个人类’的设计、不惜一切代价的发起了攻击，那帮不知死活的文盲，死的可惨了……”
‘闲聊’中，安检通道已经走到了尽头，周瑞礼的背后涌起几簇线缆，灵巧的连接到了出口处的验证仪器上，泽辰则从自己的压缩空间中拿出了几枚普普通通的失能手榴弹，拔出安全针之后压在手里后，转身对周瑞礼微微点头示意。
嗤嘎！
轻颤，通道厚重的防弹门刚打开一点就停止了移动，留下了一条狭长的缝隙，泽辰非常流畅地利用这个缝隙把失能手榴弹投掷了出去，骤然爆发的闪光和声浪过后，防弹门再次运动起来，徐徐向两边打开。
“在‘现世’中作战，如果无法保证没有旁观者、又没有女神对冲保护，就要尽量避免‘表现异常’，一切都要表现得合乎逻辑。”
泽辰一边整理着一把mac10式冲锋枪，一边抓紧时间‘教育新人’，“矩阵毕竟只是程序，如果表现的像是一场‘正常的军事袭击’，那么事件的重要性就会比较低，agent不会立即跳到这里……”
他拉动枪击，转身走出了安检通道，娴熟地点杀了几个被强光和声浪彻底瘫痪了的士兵，然后开启了扫射模式，压制住那几个躲过了之前袭击的精英，
周瑞礼也提着一把冲锋枪加入了战场，在ai近似作弊的帮助下，这些接受了艰苦训练的普通人类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即使躲在掩体后面，也迅速的被一一干掉。
“……当然，矩阵的分析模块也不是傻瓜，通常最后还是免不了是要对上一场。”
泽辰换上新的弹夹，温和地微笑着结束了对凌夏树的这次‘培训’，转身走向安全通道：“好了，外面就交给我来守卫，里面就看你的了。”
嘭！
另一边，周瑞礼已经双手持枪、一脚踹开了调度室的大门，二话不说先是用一梭子弹打爆了所有的摄像装置，在一片凄厉的尖叫声中，无聊的撇了撇嘴，脚下用力、踢过去一个装满宽厚塑料扎带的背包：
“都给我闭嘴！……现在男人趴下，女人去把最近的男人绑起来……”
调度室内大约20名工作人员都是文职，很快就在枪口的威慑下，乖乖地按照他的吩咐从事，不到五分钟，所有人都已经被反绑双手双脚、丢进了附近的一个会议室封闭起来。
“来吧，该咱们正式开始干活了。”
周瑞礼随意的带上房门，懒得去管那些被捆绑的员工中某几个脸上暗藏的惊喜神色这些经过特殊编程的塑料扎带，自然会给那些患有‘英雄梦想综合症’的家伙带去绝望的。
“等一下我要怎么保护你？”
凌夏树转身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从战斗开始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很简单……干掉一切会动的东西。”
周瑞礼在主控台前坐下，活动着脖子发出嘎啦嘎啦的响声，脸上开始出现兴奋的神采，“预计攻破防火墙大约需要40秒左右的时间，那个时候一切伪装都会失去作用，agent必然会出现，只剩下硬碰硬。”
“那些人……要怎么处理？他们不是也会成为agent‘跳’的目标吗？”
凌夏树的目光投向那间被关闭的会议室。
“哦？”
周瑞礼动作停顿，有些意外地回过身来，只是凌夏树此时正背对着，他无法看到那张年轻面庞上此时的表情，
“令人惊讶的小子……没办法，这里是调度中心，那些人不是能够随便替代的，我们也要靠物资生存，能不动就尽量别动他们，谁知道会出什么见鬼的事情……
再说了，这个城市可以说就是专门为这里服务的，如果工作人员全出事的话，agent就直接打过来了。”
解释了几句之后，他转过身去，正式开始准备黑进对面的真实系统，
“放心吧，矩阵不会随便牺牲这样的专业人才，而且我已经设置了触发系统，一旦线路联通，就会释放催眠气体的。”
“明白了。”
凌夏树简短地回答，目光从那间会议室的门扉上收回、盯住了调度室的入口，瞳孔中，橙色的光线隐隐地开始起伏闪烁。
273 杀戮之扉（一）
“来吧，小可爱，让叔叔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周瑞礼嘴里说着不着调的话，摊开双手、轻轻地贴在主控台的台面上，表面看起来衣冠楚楚，却从衣物下方伸展出大量蜿蜒扭曲的线缆，仿佛活物一样抽动伸缩着，仿佛恐怖故事里的不可名状之物。
这座城市里面的‘电脑’在‘隐世’人的攻击面前不堪一击，不过面前这个中控台实际上是联通外面真实世界调度枢纽的伪装，所以攻破它还是要花费周瑞礼一些手脚的，
“……切，居然是主动防御式的硬件防火墙……这下无聊了，等吧。”
轻松解开了这一端的加密之后，周瑞礼只是简单的探测了一下，就无聊的朝后倒在了椅子上。对面的真实调度中心采用了策略非常严格的主动防御式防火墙，难度倒没有很大，但是严重拖延时间……
“嗨，夏树，你有什么爱好没有？”
百无聊赖的等了十几秒，周瑞礼就坐不住了，单脚翘起支在控制台上，身体转过一半来：“如果没有的话，我建议你赶快给自己培养一个，否则的话对自己心理健康很不利哟。”
“……”
凌夏树微微转了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却并没有说话，锐利的目光依旧紧盯着门外的通道。
“你现在也算是被老费拽着踏进隐世顶层的圈子了，有些事最好早做……”
周瑞礼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搭腔，反正只是打发破解防火墙之前的这些无聊时间，
“知道吗小子，哪怕是隐世最顶级的那帮老不死、几十年没有出来过的，都依然会强迫自己保持一个爱好……能猜出来为什么吗？”
“……为什么？”
凌夏树倒真的有些好奇了，毕竟虽然他对隐世没什么感情，但是对于那些传说中的老牌‘编写者’确实有几分向往和敬仰的。
“答案很简单，‘存在焦虑’。”
周瑞礼漫不经心的捏起自己风衣精良的面料，嘴角撇了一下，“你看，大家都知道自己是生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所以无论是吃最鲜美的肉排，还是约最美丽的姑娘，仔细一想，其实都完全没有意义……
或许一开始还会有新奇的感官刺激能够压制住这种潜在的想法，但如果你位置越来越高，能够拥有的资源越来越多之后，你反而会产生一种特殊的危机感”
“……‘存在焦虑’？”
凌夏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刚听到的这个名词。
“没错，具体而言，就是‘我’这个人在矩阵中到底有什么意义，”
周瑞礼嗤笑了一下，“如果我所有感受到的，我所有获得的，都是虚假的代码，那么我的人生岂不是一片虚无？……我的存在岂不是没有任何意义？”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微微下沉，眼神也有瞬间的变化，但是马上就恢复了那种不着调的玩世不恭，
“让人不寒而栗的想法，对吧？听说当年很是弄疯了几个大佬……后来大家终于找到了对应的方法，那就是给自己培养一门儿爱好，因为即使在虚拟的世界里，挑战自我是真实的，成就感也是真实的……”
“奢侈的想法。”
凌夏树微微摇头，就他目前所见到的隐世生存状况，恐怕也就只有这种所谓的大佬才有闲心思去想这些了……换成老狗，才不会管嘴里嚼着的肉、怀里抱着的女人是不是真的，抓住机会及时行乐才是最重要的。
“呵呵，你还年轻，小子。”
周瑞礼的嘴角缓缓裂开，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时间会改变你的想法的，我保证……当年老费可是严肃又古板、特一本正经的好男人，最后呢，还不是下海拍片儿了……一开始还遮遮掩掩搞个化名‘导演’，刚才怎么样你亲眼看着的，都直接当众威胁我说要开拍g片了……”
“他现在还在下面等着你完成通道。”
凌夏树没什么兴趣再在这方面讨论，直接费尔南抬出来、终止了这个话题。还是那句话，他对隐世、矩阵什么的都没有感情，也完全不在乎生活的世界是不是真实的，唯一的心愿只是想要和姐姐安安静静地过平常的生活。
“切，我就是认识他才开始倒霉”
费尔南的名字看来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周瑞礼脸上笑容顿时一收，撇了撇嘴，无趣的转身重新面对控制台，嘴里边依旧嘟囔着。
“嘘，”
凌夏树突然出声、阻止了他继续发出声音，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已经渗透了大半栋建筑物的‘不灭潜伏者’子虫发来信息，有一个很特殊的移动信号源正在从十四层深处朝这里移动。
陌生而奇怪的信息……是什么？
亮橙色的光线在凌夏树的瞳孔中开始激烈的跳跃起来，大量的信息被纳入他的感官，移动的未知物体在矩阵层面造成的‘事件波纹’很快就被他识别出来、用特殊的颜色做了单独标注，但是这种波纹的特征和扩散的模式却和他之前见过的都对应不上。
回想已知的情报，凌夏树心中大致有了猜测，不过不管它是不是，马上就能看到了。
他再次把身体向后缩了一些、确保从走廊里不会一眼就能看见他的站位，同时脚下的影子仿佛眼花一样涌动了一下，疯狂希望迅速离开他的身边、埋伏在走廊的地面下，同时也开始充当他的眼睛。
震动变得越来越强烈，谜底也很快揭晓，果然不出所料，正是费尔南之前提了一嘴的那种被制作成地狱犬外形的巡逻机器人。
‘地狱犬’大约只有1米高，长度1.5米左右，为了能被普通人类接受，代码上额外增加了很多小型的模块，让它在视觉上看起来多了很多线缆接头等，像是一台还在研发中的军事机械造物原型体，
实际上通过疯狂希望能够看到的数据，地狱犬本身的模块是非常完整的，完全不需要外边这些画蛇添足的东西。
而且它的智能模块也相当高级，刚一发现原先留守人员遇害、而自身信号突然被压制、无法传出之后，毫不犹豫地就爆开了身上那些伪装的模块，两枚小型烟雾弹马上制造出大量的烟雾，迅速遮蔽了周围的视线。
同时它灵活的身躯也迅速作出反应，脖颈上方当做头颅的几台摄像机直接一个180度调转，随即后腿变前腿，不用转身就直接朝着来处开始狂奔。
‘这种犬型自律机器人，一旦被发现必须直接速攻，短时间把它干掉……’
费尔南的告诫在耳边响起，凌夏树表情微凝，稍稍蹲身之后就利箭一样直接冲了出去，而疯狂希望也已经悄悄地挪到了地狱犬逃走方向的正前方，狰狞的巨爪露出地面一点点，阴险地等待着对方送上门来。
274 杀戮之扉（二）
‘地狱犬机器人’的速度算不上很快，毕竟是以‘军方试验品’的身份放在这里的，各种设计参数都不会超过本地人类的‘常识’，但是它的智能设计的非常不错，行为如同真正的野兽一样灵活多变，几乎看不出死板的程序举动。
它的逃跑路径也不是直线行进，按照躲避射击的设计意图，它利用自身的万向关节巧妙地通过几个连续的突兀侧跳、走出了一条没有规律的乱线，凌夏树的第一次追击就因此落空，他的直线速度很快，但地狱犬的跳跃毫无规律。
扑空之后的凌夏树并没有急着继续追击，这里的建筑结构可不是游戏中的贴图，地狱犬再灵活，也只能从来时的入口处退出去，而疯狂希望已经提前潜伏在了那里它跨越空间的方式超出了地狱犬内置思维逻辑，因此地狱犬丝毫没有戒备地直接从它头顶越过
嗤！
疯狂希望现在甚至连以前很喜欢的‘rua吼’都放弃了，一声不吭地从地面之下阴险地窜出，狰狞的手爪干净利落地把地狱犬的中枢主线槽切成了七段，一阵电火花闪烁、爆鸣频响、甚至局部燃烧起来的乱象过后，地狱犬就变成了一堆散落在走廊上的垃圾。
而在凌夏树的矩阵视觉中，疯狂希望和地狱犬的交锋实际上分为了两个部分：首先是表面上的‘物理交锋’，两方身躯材质各项参数之间的比较自然是疯狂希望的爪刃完胜，然后则是‘b.b.d自组织网络’对地狱犬真正程序之间的战斗，疯狂希望的b.b.d增殖体轻易插入了地狱犬各代码函数之间，硬生生把它拆成了一堆没有意义的代码块。
第一种方式只是按部就班进入矩阵的‘死亡’程序，相当于演习时候挂一个‘阵亡’标签，后面这种则是真正的消亡这份地狱犬程序的代码和记录都已经被彻底破坏，再也不能重启或者恢复。
rua~~a~~a~~
疯狂希望摆动身躯，发出胜利者的轻鸣，就算没有表情也能从它的动作中体会到那种‘得意洋洋’的感觉。
可惜，agent这样的高级程序自我保护做得十分严密，还有层层严密加壳，无法像地狱犬机器人这种简单货色似的杀得干净……
凌夏树的思绪短暂地发散了一下，随后动作迅速地收拢好地狱犬的残骸，确认没有留下明显痕迹之后，重新退回了调度室内。
“切，一个劣质的玩具。”
周瑞礼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就不再关心了。这种‘矩阵中的系统’，和真实世界隔了两层维度，就算拿到手也拆不出来半点素净的基材资源，就像是显示器上的饭菜，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其实毫无用处。
凌夏树不去理他，重新布设好不灭潜伏者的监控网络之后，把那些被拆散的代码块摆在眼前，仔细地研究起来。
由于不可复制的经历，一直以来他接触到的作品都位于非常高端的层次，导致他的编程能力始终都有眼高手低的缺陷，虽然能够借助b.b.d的自适应（自填充）能力写出很多令人瞩目的程序，甚至制作一个a.i.也没什么难度，但基础不牢是个无法忽视的严重问题。
刚才看到地狱犬模块破损露出的部分代码后，他产生了通过研究这个地狱犬来获得一些经验的想法，因为这个地狱犬模块虽然低级，却有一个非常难得的优势：为了‘真实’，这个躯体里面是真烧录有源程序的，还是用传统的地球编程语言编写，但是整体编程的思路却是来自那些外星程序员、和矩阵一脉相承，这种特殊的结合方式，等于外星程序员给矩阵代码加了注释，对他加深矩阵编程的理解有很好的帮助。
合适的才是最好的，并不是最高级的才是最好。
在矩阵视觉和通感天赋的帮助下，他很快就弄懂了这个模块的整体结构.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产品，但编写技巧并不低，一台地狱犬消耗的资源非常少，虽然对于其他隐世人来说，制造出来的犬型机器人弱的可怜正如周瑞礼说的，‘一个劣质的玩具’但凌夏树本身有一张可怕的底牌：b.b.d。
携带了b.b.d增殖体的地狱犬，本身的杀伤力完全可以放弃，只要能把b.b.d注入对方体内，所造成的破坏就肯定能超过它自身的价值了。
找个机会可以试一下……应该更有利于掩护自己的真实身份。
凌夏树脸上表情稍微柔和了一些。除了姐姐和烘焙屋，也就只剩下学习编程知识、能让他的心灵放松了。
嗯？
他的目光突然微凝，拿起地狱犬的某个破碎的模块，紧紧地注视着，瞳孔中橙色光芒快速闪烁，分析着这个模块的更多信息数秒钟后模块的前端和后端被找了出来，凌夏树霍地站起，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嗨嗨，我这马上就要开始了啊，你干嘛去？”
周瑞礼有些意外地喊了他一句。
“这种犬型机器人经过升级了，”凌夏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沙哑的声音响起，“内部比费尔南先生介绍的情报里，多了一个分布式的内核级网络验证程序，一旦在局域网络里失去应答，就会引来其他机器人。”
换句话说，此刻应该已经有大量其他地狱犬机器人朝这里接近了。
凌夏树微微眯眼，不灭潜伏者的子虫顿时停止了常规模块的运行，改为通过他上次在‘加德纳的客厅’里编写的那个数据处理函数向他传递信息，各种搜集的信息不再经过常规处理、直接全部汇总到他这里，在大脑沉闷发胀的同时，也马上甄别出了那些披着光学迷彩、悄无声息地靠近的地狱犬队伍。
“十六架……”
凌夏树掌握了对方的数量，年轻的脸上表情变得慎重起来。这些地狱犬的攻击力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但却能摧毁建筑周瑞礼现在必须通过调度中心连接外面真实世界，绝不能承受破坏行为。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准备放出大量b.b.d增殖体，然而指令刚要发出，却又突然停住，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费尔南一位堂堂大佬、现在窝在门卫那里扮演‘太平无事’，泽辰和周瑞礼刚才攻进调度室也临时客串了一回精锐特种兵，只靠着现代枪械出手，原因就是怕引起矩阵注意、导致事件级别上升，
刚才只有一只地狱犬，信息封锁难度较低，能够很好地避免异常信息传播到矩阵，但这次一下子来了十六只地狱犬机器人，很难说能够做到完美的信息屏蔽……这样的话，b.b.d增殖体这样显著异常的手段，就必须谨慎使用了。
斟酌了走廊内外的情况之后，凌夏树迅速作出了决定，疯狂希望重新从混凝土之内移动到出口埋伏、作为最后的保险手腕，而战斗的主力，则变成了他从那个武器库里拿到的一把纯黑色的‘塔沃尔’突击步枪。
这把枪是他随意选的，纯粹是感觉它颜值‘冷峻’、体积比其他枪支略小而已，此刻握在手里，倒是觉得握持感设计的不错，即使是他这样的新手也没有什么别扭的感觉。
然而当他朝着第一只摸进了走廊的地狱犬扣下扳机的时候，这才发觉这把枪其实对新手很不友好，即使以他现在的力量参数，枪口依然跳动得非常明显，对面的地狱犬机器人又内置了各种主流武器的数据，很快就对比识别出了塔沃尔的参数，两相配合之下，第一波攻击的命中率极其感人。
凌夏树缩回身体，皱眉思索着对策。靠枪械压制不了这些地狱犬倒不是问题，他还可以亲自动手，只是他有些不确定在这座‘城市’里，身体强度表现到什么程度才会引起矩阵警觉……
眼角余光掠过脚下第一只地狱犬机器人的残骸，凌夏树心头一动。
275 杀戮之扉（三）
当前这项任务，最主要的根本目的，是打通对面的联系、黑进真实世界调度系统。
凌夏树意识到他其实不需要消灭掉这些地狱犬机器人，只要拖延到周瑞礼成功黑进对面就可以了，因为一旦全面开打，费尔南和泽辰都会赶来集合，那时候就是一场纯粹的暴力战争，无需在意暴露超常因素了。
所以，他目前的最佳选择，是找到一种‘合理’的方式，拖延几分钟的时间就行。
瞳孔中跳跃着橙色的亮线，他把目光投向地板上被拿来研究的残骸。一个‘类似却陌生’的犬型机器人，相信能让外面的十六架地狱犬的主控a.i.、或者背后的操纵者猜疑混乱上不少时间。
被疯狂希望破坏掉的地狱犬裂成了几大碎块，边缘焦黑，身体上也‘腐蚀’出一个个破洞，看起来像是被切碎之后又丢进了强酸池似的，但从矩阵层面而言，它其实依然是完整的模块只是各个函数之间被b.b.d蛮横地插入大量乱码，无法正常运行。
随手朝走廊里扔出一组震撼弹、烟雾弹拖延时间，然后凌夏树闭上眼睛进入了自己的冥想空间，开始编写一个简单到能马上投入应用的控制程序他现在还不理解地狱犬的驱动原理，暂时也并不需要了解，只要能制造出一个虚有其表的空壳、让地狱犬重新动起来就足够了。
思绪闪动，瞬间大量b.b.d增殖体被拆成了最基本的素材，随后凌夏树充分利用了b.b.d能够‘智能填补’程序体的特性，非常简略地编制了一种类似‘双向连接排线’的东西，两头分别适配地狱犬的各个模块，中间则简单粗暴地填塞上大量冗余的b.b.d素体，让它们自己去适应、填补两端模块的联络，最终达到勉强让地狱犬重新动起来的程度。
可以说这是一次摒弃一切编程技巧，粗制滥造完全依靠b.b.d自身特殊能力来达到目的的特殊编程，除了凌夏树应该没有其他人能够做到，而凌夏树如果不是有过多次操控b.b.d增殖体的经验，也肯定想不到用这种方法。
很快，地狱犬被拆成几块的残骸都被这种鼓鼓囊囊地膨胀着中段、看起来更像是细长型水袋的‘双向排线’连接起来了，仅仅只用了十秒钟，b.b.d的自适应能力就成功地实现了凌夏树的思路，外观极度猎奇的地狱犬挣扎着站了起来，裂开钢铁獠牙发出无声的吠叫，身上一大堆‘排线’诡异地一股一股地涌动着，仿佛异形的心跳。
‘出去，走’。
凌夏树用最简单的方式、通过b.b.d网络给出了指令。他很清楚以目前的状态，指令稍微复杂一点恐怕就会导致眼前的地狱犬混乱甚至死机。
地狱犬混乱了几秒钟，随后转动身躯，像是刚刚爬出孵化池的异形般、笨拙蹒跚地朝外走去，行走间那些尚未发挥作用的冗余b.b.d本能地开始自组织起来，大片蓝黑色的微粒从‘排线’的‘大肚子’中渗出，沿着地狱犬的体表不断延伸、融合着，很快就给整个地狱犬覆盖上了一层诡异的外壳，倒是把那些破烂烧焦的电路之类遮盖住了，行进的动作也逐渐变得协调起来，看起来情况仿佛良好很多。
‘嘀，嘀嘟，嗒哒’
b.b.d版地狱犬出现的刹那，十六架地狱犬中凡是能捕捉到它影像的个体都出现了瞬间停顿，这个外观十分陌生、却不断在内部网络里广播着‘友方’信号的机体，让它们的逻辑模块出现了剧烈的冲突混乱，一时间各种询问和应答信号在整个地狱犬内部网络里此起彼伏，进一步扩大了这种混乱。
背后的操纵者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是内部网络中的拥塞和混乱让他们的指令无法顺畅的传达，虽然已经立即启动了新的网络协议，全体犬形机器人的动作在这几秒钟内，依然不可避免地变得卡顿迟缓起来。
幸好诡异出现的陌生机体没有任何攻击行为，只是漫无目的的游荡着，不断发出‘友方’识别信号，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
‘攻击’。
虽然操纵者很好奇，但作为军事重地的调度室被陌生人闯入这一事件的威胁是最高等级的，所以他们不敢浪费时间，内部网络一恢复就立即下达了攻击指令。
数十枚无壳子弹从众多地狱犬的头部喷出，顿时打得凌夏树放出的这只怪物全身蓝黑色的碎片乱飞，其中还夹杂着6枚特制的电磁干扰子弹，击中瞬间爆出蓝白色的电芒，其威力足以摧毁任何有集成电路的电子设备。
b.b.d版地狱犬被子弹的动能带动着整个飞了起来，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墙上，然而在十几个摄像头的注视下，它却仿佛没事一样、摇摇晃晃地再次站了起来，头部的摄像机昂起、钢铁獠牙无声地张合着，仿佛在向这些打疼了它的敌人咆哮。
‘那是什么？纳米级的反应装甲？’
‘不可思议！我们的子弹好像对它全无作用！’
‘这是敌人最新研发的战场机器人吗？为什么和我们的这么像？是不是发生了泄密事件？’
背后的操作员们看着那只遭遇了子弹风暴、却靠着‘身上的反应装甲’毫无影响的蓝黑色地狱犬，短暂的呆滞之后一下子炸开了锅，甚至暂时忘却了调度室里的敌人对这些不明真相的军人来说，调度室的重要性也就那么回事，但眼前‘使用了超高科技、还可能涉及到泄密事件’的特殊机体如果留下的话，那绝对是巨大的功劳！
‘把待机的备用机体也全部派出去！关闭所有出口！一定要把它留下！’
地狱犬机器人小队的指挥官亢奋到声音都变调了，所有人注意力的重点全都集中到了这只特殊机体上，情绪的剧烈变化导致矩阵的监测模块例行地向他们的人机界面发出了问询，当确认这里发生的是一起‘普通的’间谍事件之后，就直接去处理下一个警示信号，不再关注这里了。
凌夏树微眯着眼睛，透过疯狂希望的视野隐秘地观察着走廊，看到这一队机器人改变了队形、把目标对准了b.b.d版地狱犬的时候，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很快又重新收敛起来，恢复了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还需要多长时间？”
他转过头，低声询问周瑞礼。
“刚刚好。”
周瑞礼恰在此时敲下了自己项链上的回车键，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我已经找对了窗户，就差把玻璃打碎了。”
无数绿色的混乱代码从调度中心的所有电脑屏幕上瀑布一样滑落，伴随着几次不稳定的跳动之后，屏幕上的画面骤然一黑，当它们缓缓的再次亮起的时候，出现的却是一副秩序森严的诡异景象
幽深而深邃、仿佛海底世界一样的环境，在微弱的光线照耀下，无数细长的容纳仓密密麻麻地堆叠着，按照最节省线材的设计、排列组成了一个个巨大的圆柱伫立在微微晃动的海水中，大量外形类似、体积却相差巨大的棱柱形物体在这些巨大的圆柱之间井然有序的运行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活动东西。
“祝贺你，终于看到了……真实世界。”
周瑞礼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目光却变得深邃，略低了一些的声音，意味深长地对凌夏树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
凌夏树沉默的注视了一会，随后就无动于衷地收回了视线。
周瑞礼耸了耸肩，收起脸上的高深表情，重新投入到‘打碎玻璃’的步骤中去。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显示器屏幕的画面角落里，一个细长的小型棱柱体，正以远超其他同类的速度，疯狂地朝这里高速飞来。
276 杀戮之扉（四）
和在巨大的圆柱体之间‘缓缓’移动的那些巨形棱柱体相比，这个细长的棱柱体体型很小，大约只相当于两个容纳舱的长度，但是它的速度却远远超过了其他任何棱形体，在这密度巨大的‘海水’中带出了一条明显的水蒸气尾迹，附近那些体积足足有它上百倍的巨大货船，甚至都被从水中传播开的能量带动着明显摇晃起来。
下一刻，细长棱柱体突然朝前方喷射出大量泡沫，速度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降低了下来，迅速接近笼罩在微光中的调度站，在高密度海水中极速摩擦产生的热量让它身周不断地散发出大量水蒸气，产生的紊流让周围的光线都变得摇晃起来。
咚咚咚
调度站中枢的外壳打开了一个三角形孔道，伴随着沉闷的水下喷射声，三个紫色的小型棱柱体被发射了出来，划着圆滑的轨迹迅速接近了还在冒着水蒸气的细长棱柱体，身躯旋转，露出了冷冽的炮管。
“警告，你已接近”
“否定，关闭防御协议，授权id‘瑞奇’……肯定，打开操作端口，准备接受新的指令……”
警告信息还没宣读完，细长棱柱体瑞奇脸部的位置就亮起了条形的光带，一番复杂的加密验证之后，三个被喷射出来的小棱柱收敛了武器，像是护航一样悬浮在瑞奇身周，拥簇着它朝调度中枢前进。
另一边，接受了命令的调度中枢像是蜷缩的章鱼一样、缓缓伸出了一条巨大的金属触手，瑞奇旋转了一下身躯，和金属触手前端的一个凹槽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了一起，整条巨大触手顿时亮起了闪烁的光辉，验证无误后，把它接入了调度中枢的数据库。
刚一接入，瑞奇脸上的条形光带就立即开始了复杂的闪烁，大量的信息、图片以及影像资料被传输到它的处理器中，4秒钟之后，它锁定了那个要查找的编码，。
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从水中传来，在瑞奇的命令下，一个不大的容器被三个紫色小棱柱牵引着，从调度中心的储存腔里调出，拉到了它的面前。
瑞奇脱离了金属触手，徐徐的漂浮到容器面前，脸上的光带一闪，容器的舱门就悄无声息的打开，露出了里面一个体积大约是它两倍大、有着十几条工作臂的机械体。
‘找到了。’
瑞奇‘注视’着这个看起来陈旧而简陋的机械体，顶端伸展出自己的细长触手、连接到了机械体顶部的端口上，沉默地读取片刻之后，突然之间举起所有触手、重重地砸下。
它像是程序出错的原始工业机器人那样，疯狂地对准容器里机械体的头部一遍一遍碾砸着，大量的碎片和油污随着它的暴力动作向四周扩散，看起来像是在水里突然炸开了一团色彩丰富的墨水。
“警告，你正在破坏财团私有财产……”
沉闷的电子声从紫色小棱柱身上传来，瑞奇仿佛没听见一样，依然疯狂地碾砸着。
哔叽！
短促而密集的爆裂声突然密集响起，机械体的中枢电路彻底被破坏，凄惨地变成了一堆带着焦痕的破碎垃圾，瑞奇这才竖直身躯，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触手。
“警告，你正在破坏财团警告，你已对财团私有财产造成严重破坏，防卫协议已经启动，请立即”
调度中枢表面上裂开了更多的三角形通道，开始准备发射更多的紫色小棱柱。
“否定！解除防卫协议！”
瑞奇脸上的光带一闪，调度中心的主机指令立即被压制，短暂的混乱之后，警戒被解除，三角形的通道徐徐地开始关闭。
“否定……瑞奇，请立即检查你的内置逻辑，你的行为已经严重偏离基准线，如果持续时间超出限度，我们将把你标注为威胁因素。”
破碎的残渣旁边，一道和瑞奇形体差不多的虚影突然投射出来，略有些失真的电子声随即响起。
“否定，我的行为逻辑完整而自洽，不会对计划造成任何威胁，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止目标暴露在root视野……如果你仍然对此持怀疑态度，我可以上传所有的内部数据。”
瑞奇没有丝毫犹豫地回复，“不要浪费时间，托沃兹！你是否已经取得权限授权？”
虽然依旧是没有波动的电子声，却隐隐地能从中感受到一种急躁和愤怒。
“肯定，已经取得琳帕大人的授权。”
托沃兹沉默1秒钟之后，投影一阵细微闪烁，身前的空间中就出现了那枚奇特的晶体，瑞奇迫不及待地伸出自己细长的触手把晶体缠卷起来，随后胸前打开一个大小相仿地缺口，谨慎地把晶体插入了进去。
“肯定，权限已激活。”
片刻之后，它脸上的光带短暂地闪起和晶体一样的明亮紫色，然后又马上恢复了它自己原本的颜色。
“肯定……请务必谨慎使用，瑞奇……错误率正在显著增加，我们可能没有更多次的循环了。”
托沃兹的虚影注视着瑞奇，脸上光带闪烁着，语速微微变慢了一点，听起来沉重而严肃。
“……”
瑞奇没有说话，触手一挥，托沃兹的虚影顿时消失不见。
随后它旋转身躯、再次嵌入了调度中枢金属触手顶端的那个凹槽中去。
“指令，链路nzy4417建立静默通讯……指令，新建4级空白账号……”
瑞奇的视野里一串串数据代码不断地被发送给调度中枢主机，仅仅只是一个小规模‘功能城市’级别的调度主机运行速度并不令人满意，瑞奇的中央处理器中不断增加着名为‘焦虑’的莫名杂乱代码。
“……指令，自动建立依赖关系，控制参数：时间，赋值：189216000……”
调度中枢里传来细微的噪音，主机开始增频运行，足足用了快15秒，瑞奇的指令才被执行完毕。
“指令，进入新建空白账号，开始传送文件，id：m255……”
瑞奇快速清理了一遍自己的寄存器，把那些莫名的乱码处理掉，同时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
“……发现唯一性标志，权限验证中……警告，发现高维光量子全息文件，权限不足，指令已拒绝……请确定文件代号正确，并已拥有相关权限。”
调度中心主机用醒目的红色发来了出错警告，瑞奇的动作一顿，瞬间感觉自己处理器电路的电压提升到了极度危险的数值，幸好随后它就立即发现是自己犯了一个低级错误。
这一刻，它第一次体会到了‘心情复杂’这个词语的真实含义。
只是这时候没时间给它去细细的分析，脸上光带一闪，重新变成了那种明亮的紫色，立即再次重复了自己最后那条指令。
“权限验证中……零级权限已确认，开始请求移动唯一性光量子全息文件m255……第1次确认核对中……第2次确认核对中……”
随着亮紫色光芒的逐渐提升，多达27次确认之后，某个采用了撒利财团当年最高级的全息存储技术的文件，终于开始朝调度中枢的主机传输。
这种特殊的全息文件是唯一能够完整保存‘某种信息’的媒介，而且传到调度中枢主机后，原来的数据库中就消失了，像是把一杯水倒到另一杯里，在量子层面具备唯一性，绝对无法复制。
好在过程虽然繁琐，但是文件的大小并不算太大，不到10秒钟就结束了全部的传输过程，开始和主机中新建的空白账号结合起来。
“……”
瑞奇如同死机一样一动不动，全部的计算资源都在监控着新建账号的运行状态，仿佛一个纪元那么漫长的3秒钟过去之后，调度中枢主机终于传来了‘布置成功’的反馈信息。
瑞奇发出叹息一样的声音，身躯向周围喷出了一圈细密的散热气泡，迅速地把处理器的热量带走。
已经做到最大程度了……接下来，就只剩下观察，和等待。
……
“哦也，搞定。”
周瑞礼无聊地喊了一声，按下回车键，周围空间一阵奇异的抖动后，调度室原本的中心显示墙仿佛融化了一样，汩汩地开始向外涌动，然后被无型的高压空气吹拂似的，在中央出现了一个不规则地波动着的孔洞。
通向未知的真实世界。
“准备啦，要开战了。”
他站起身招呼了凌夏树一声，然后开始像模像样地做起热身运动来然而后者却像是没听见似的，没有任何动作。
“怎么了？”
周瑞礼敏锐地察觉到了有问题，瞬间展开，然而警戒了几秒钟之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生，不由得微微愕然。
凌夏树此刻脸上的表情非常奇特，亮橙色的光线如同暴雨一样在瞳孔中疯狂跳跃着，目光仿佛穿透了大厦的墙壁，下意识地注视着雨夜的街道上、一个刚刚从附近餐厅匆匆走出的身影
“……妈妈？”
一句沙哑的低喃，在调度室中响起。
277 杀戮之扉（五）
凌夏树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分居，其后他和姐姐凌春榆随着母亲一起生活了几年，直到某一天，母亲突然不知所踪。
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未成年的姐姐用稚嫩的肩膀拼命承担了两人的生活，长姐如母，逐渐替代了凌夏树心中对母亲的印象虽然这个印象本来就非常模糊。
然而当姐姐陷入深沉的昏迷后，每次从医院回来，深夜里只剩他一人在疲惫地独自行走的寂静街道上的时候，或者当疼痛和绝望折磨得他快要无法承受的那一刻，那张模糊的脸孔偶尔也会悄然浮现，脑海中勉强存留的一点幼年时关于母亲的记忆，仿佛寒夜中微弱的路灯，虽然没有温度，至少还能给人一丝慰藉。
但他从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一个除了调度中心的工作、其他社会角色几乎都是假象的‘功能性’小城市，捕捉到那张本以为已经快要遗忘的脸孔。
那一瞬间，仿佛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沸腾，都在极度渴望地呼喊，所有细胞的尖叫声从全身不断地向他的大脑聚集，最终汇总成为一个统一的声音
“妈妈……”
本能的呼唤下意识地从他的口中逸出，虽然被调度中心的外墙遮挡着、仅仅只是靠不灭潜伏者子虫的大量数据所形成的间接影像，但是在看到那个身影的一瞬间，毫无理由地，他就完全确定，自己找到了她。
“啊？”
周瑞礼惊讶得嘴都有点歪了，在这最终战斗即将打响的紧张时刻，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叫妈妈，这是发什么神经呢？
难道是a.i.攻击？
转念一想，周瑞礼的表情又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的线缆如同孔雀开屏一样展开，从战斗模式变成了探测模式
他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就，的特殊之处功不可没，这个a.i.利用了矩阵世界‘线缆’这种材料模板的代码bug，能够让他无需权限就能轻易获得很多在‘线缆’中传输的信息，另外如果他把的‘查询’功能全力开启，那么周围的‘线缆’材质都会被他感知甚至短暂控制到，用来做侦查和袭击都很好用。
然而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周围没有发现任何agent或者隐世的人。
“妈妈……”
凌夏树梦游一样再次低喃，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身体前倾、下意识地想要迈步然而下一刻他就狠狠地咬住自己下唇，瞳孔中激光一样炽烈的星芒一闪而逝，表情再次变得凛然而生动起来。
他靠着自己的意志力，直接镇压了全身传来的那种疯狂地想要去往妈妈身边的渴求，重新恢复了清晰的思维。
又一个‘巧合’吗？
凌夏树催动着体内的源初b.b.d搜集关于自己身体的资料，除了细胞新陈代谢速度突然小幅增加之外，没发现任何异常信号，神经系统也没有查找出任何致幻物质的特征码，就仿佛他真得是在分离了几年之后，偶然在一个乡下地方遇到了自己的母亲。
然而即使不用精通数学也知道，这可能性低到几乎不存在。
模糊的感知中，‘妈妈’的身影似乎在这沉重的雨幕前踌躇了一会儿，随后还是打开雨伞、瑟缩着走进了雨夜之中。
‘看着’这一切，凌夏树的心脏像是被猛地揪了一把，疯狂地疼痛起来。现在他的状态像是被撕裂成了两个人，他的意识很清醒，能够冷静地思考、判断，他的身躯却像是疯了一样，哀嚎着，尖叫着，不顾一切地想要让他去到妈妈身边。
“嘿，小子，你没事吧？”
周瑞礼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开口呼喊凌夏树，舒展着全部线缆探查，让他看起来像是被吊在诡异蛛网上的虫尸，
“我没事……周先生，我有一些很在意的发现，必须前去调查清楚，”
凌夏树很快做出了决定，回过头，年轻的脸孔严肃而阴沉，沙哑的声音平静地对周瑞礼开口。无论真相如何，自己刚才出现的‘确定感’是无法否认的，妈妈是自己在世上除了姐姐之外唯一的亲人了，这件事他必须去调查清楚，“具体情况，等事情结束我亲自去向费尔南先生详细说明。”
“啊？”
周瑞礼听到凌夏树的话，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有一些……很在意的发现？所以要离开？”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一刻，这位性格有点不着调的大佬真得有些动怒了虽然在普通成员中名声不显，但他们几个可是隐世里货真价实的大佬，看在费尔南的面子上，纡尊降贵来给个菜鸟小子办私事也就罢了，此刻有心栽培、想带领凌夏树进入真实世界逛一圈，换个新人恐怕都激动得哭出来了，结果呢？
人家说自己有事要先离开！
“呵呵”
周瑞礼气到都笑了，只觉得胸中充斥着无尽的荒谬感，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凌夏树已经大步来到走廊门口，默不作声地直接挥手甩出一组震撼弹，当闪光和巨响充斥了走廊之后，他微微弓起身子，橙色的印刷电路图案从皮肤之下泛起，如同捕食的猛兽一样高速冲入了走廊。
从凌夏树自己的角度来说，眼下这件事虽然是隐世的大危机，但从头到尾他都只是跟着增长见识，本来也不靠他当主力，离开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影响，只是要回头跟费尔南好好解释一下了，毕竟这位大佬确实对自己不错。
心中一点愧疚一闪而逝，凌夏树直接撞碎了走廊尽头的窗户，跃进了暴雨如注的夜空里。疯狂希望悄然从调度中心的外墙中探出半个身子，伸出爪子轻巧地接住凌夏树下落的身躯后、无声地沿着墙壁下滑，依然还融在墙壁里的另一半身躯完美地提供了合适的阻力，当凌夏树落地的时候，感觉就像是原地跳了一下似的。
不过此刻他没有心思去夸奖疯狂希望的技术，刚一落地，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雨幕笼罩的街道中。
妈妈……
凌夏树全身细胞的尖叫声缓解了一些，越靠近感应中的那个身影，潮水般的喜悦感就越加强烈，无法控制，以至于他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接在雨幕中划出了一道明显的轨迹。
然后，终于在某一刻，他追上了那个身影。
……
……
嘀，嘟。
那个流浪汉玩‘放老鼠’游戏的城市里，某个幽暗的地下室，正闭着眼睛全力入侵备份数据库的‘蓝先生’突然停止了动作，不顾被agent发现的风险，直接中断了入侵的过程，甚至连清扫尾迹的工作都完全放弃，残存的一只眼睛，死死地盯住一个挂在自己溃烂锈蚀的身躯上、刚刚发出异响的笨拙沉重的老式寻呼机。
表面被胶结的污垢覆盖大半、多少年来一直像垃圾一样毫无动静的寻呼机，此刻那破裂的屏幕正微微发光，简陋的印刷液晶块依次闪烁，像是在搜寻信号。
“这不可能……”
‘蓝先生’无法抑制自己的强烈情绪，以至于深潜者的形象毫无遮掩地展露了出来，溃烂的伤口中肋骨都随着他剧烈的心跳明显地跃动着，脸上的表情复杂到极点，然而很快寻呼机屏幕上的液晶就停止了闪烁，组成了一个粗糙的代码：m255。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蓝先生’面前的家具全都变成了碎块。
“让‘碎”
他打开了和深潜者们联络的频道，刚要指派某个实力强横的属下，却顿了一瞬后，改换了人选，“派那个玩杂耍的去位址坐标xxx，给我带回一个人来……记住，绝不允许伤害她！”
278 杀戮之扉（六）
哗啦！
凌夏树的脚步在雨水中猛地一顿、扬起了大片水花，街道的路面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凹陷，原本高速奔跑的身躯速度骤降，
疯狂希望狰狞的上半身幽灵般从面前两米左右的地面窜出，举爪挥舞，将那些被减速的冲击能量带起的大片雨水朝着两旁拍散，确认没有沾到那名正低头快走的女人身上后，重新潜入了地下。
沉重的雨幕遮掩了他们的声音，前方的女人丝毫没有发觉背后的不速之客，依旧低着头瑟缩在被雨水冲击得有些变形的雨伞之下，匆忙前行。
“妈……”
时隔多年，凌夏树终于再次喊出了这个词语，嗓子像是被**的烟火烤过一样，干涩得厉害。
沉重的暴雨轰鸣遮盖了他的喊声，女人似乎没有听见，依旧低着头快步小跑。
“妈妈！”
凌夏树心中涌上一丝焦急，之前的种种考虑此刻已完全忘记，大声呼喊起来。
声音穿透了雨幕，前方的女人惊讶的停下步伐，转身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妈妈！”
看见那张脸孔的瞬间，凌夏树再次发出了呼喊，只是语气已经变得确定，夹杂着一丝惊喜。
真的是她……
真的是她！
记忆中妈妈的模糊脸孔和眼前的面容重合在一起，凌夏树的嘴角不自觉地展开一点笑容，随即仿佛惊醒似的，又立即收敛了回去，表情重新变得漠然。
“夏……”
女人脸上闪过一丝喜悦的神采，张了张嘴，表情却又变成了疑惑，细细的眉毛蹙在了一起。
……
现实世界，调度中枢的巨大触手端部，瑞奇的身躯一动不动地静止着，而在意识深处，它几乎把全部的处理器资源都用来紧盯一个特殊的进程，虽然并没有心脏这个器官，但是中央处理器电压的监测曲线，同样莫名变得紊乱而激烈。
权限是个好东西，超级权限更是极其强大，然而这个粗制滥造的‘文明模拟器’本身是一个脆弱的混沌系统，不同文明的设备和软件，靠着繁冗低效的各种‘网间协议’，勉强捏合在一起，没有任何一个‘智能’敢说自己对这个系统完全掌握。
就像对计算机一知半解的普通人使用管理员权限删除了一个只有几k、以为不重要的‘垃圾文件’、结果导致几十个g的系统彻底崩溃那样，超级权限一旦使用失误，后果将极其严重。
地热发电系统的主控计算机意外死机之后，一百多年来都是靠着大量的人类来勉强维持运作，效率低下错误频出，却没任何人敢让它重新冷启动，就是这个原因……
当监控信息里的某项数据超过了阈值的瞬间，瑞奇脸上光带的颜色骤然再次转变成亮紫，一个指令通过超级权限发送了出去。
调度中枢的各条巨大触手肉眼可见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然后一种沉闷的啸叫声从它的内部缓缓响起，在短短的两秒钟时间内变得越来越高亢急促，庞大的外壳上打开了大量细小孔道，一股股高温热流带着沸腾的气泡被迅速排除，带走了主机全力运行时产生的巨大热量
瑞奇通过超级权限，直接调用了这个调度中心的全部计算力。
……
“你……”
女人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疑惑，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握紧手中的雨伞，然而冥冥中似乎又有一丝熟悉，让她没有做出转头逃跑的举动。
一声细微的猫叫突然响起，在这暴雨疯狂倾泻的街头，诡异地像是在耳边发出一样清晰。
凌夏树霍然转头，一只普通的黑猫从路旁巷子里窜出，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后，快速挤进了附近一家店铺的门，而它的尾巴刚刚从门口消失，另一只完全一样的黑猫就再次从巷子里跑出来，用同样的动作，沿着同样的路径，钻进了那家店铺。
“rua!!!”
疯狂希望直接从地下钻了出来，巨大的身躯张牙舞爪地朝着周围发出威胁性的嘶吼，在这狰狞的表象之下，凌夏树从它那里接收到的，却是大量嘈杂混乱的警告和求助信息，甚至隐约有种畏缩的‘感觉’。
它在紧张，甚至害怕。
周围的矩阵空间在凌夏树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分裂’，仿佛有一层一模一样的重合虚影，从他站立的地方开始向四周延伸，粘着他一起从原本的位置脱离，而原来的世界和妈妈，却依然留在原地……
妈妈！
凌夏树不假思索地直接扑过去想要抓住妈妈的手，然而他的速度虽然迅疾，伸出去的手却像是划过空气一样，根本没有接触到任何东西。
在妈妈惊讶的注视中，雨水从天空落下，撞到凌夏树伸出的手臂之后弹向侧方，然而同一瞬间却又有一滴同样的雨水，依然按照原来的路径径直下落，在她脚下的地面上溅起一个小小的涟漪。
两个世界！不是热备切换，而是有人在‘复制’这里的矩阵！
嘭！
下一瞬间，凌夏树眼中的橙色光线爆炸一样闪烁跳跃，毫不犹豫地启动了始终跟随在他周围的‘不灭潜伏者’，无法形容的破裂声中，一条巨大的狰狞蠕虫狂暴地钻破凌夏树身后矩阵空间的‘现实’层、突然出现在雨水四溅的街道上。
无论是建筑物还是街边的绿植、杂物，全都随着空间的破碎出现了明显的裂纹，两个世界分离的速度立刻变得缓慢起来‘不灭潜伏者’把自己的巨大体量‘写入’这里的操作，成功地暂时阻滞了那层虚影的运行。
然而根本性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凌夏树和妈妈，还是被分割在不同的空间中。
凌夏树眼中的橙色光线活跃的程度前所未有地激烈，大量的数据被他强行读取、分析，即使以他的忍耐力，依然感到明显的头疼，
此刻他衷心庆幸自己曾经在no.145那里曾经遇到过类似的‘运行环境’类技术，此刻能多一毫秒分析时间都是极其宝贵的！
凭借着曾有的那点经验，凌夏树很快确认了自己的推测，然而他的心情却变得更加沉重袭击者创建了矩阵运行环境的一个‘副本’，直接把他封闭在了这个环境中，但凭借的却不是bug、漏洞，也不是什么特殊函数，而是用极其庞大的计算力、生生模拟出了一个局部的矩阵，
或者说，一个在现场实时建造出来的‘私人世界’！
这是纯粹的、计算力的暴力碾压。
用人类的大脑去对抗，无解。
凌夏树闪着橙色炽亮光芒的眼眸看了一眼满面震惊地站在原地无法行动的妈妈，大量黑色的细小触手开始在他的体表隐约闪烁，却又在释放前的一瞬停顿
b.b.d作为可怕的超权限病毒，疯狂增殖确实能够做到大量消耗对方计算力和‘内存’资源的目的，但b.b.d形成复杂高级个体之后还能利用疯狂希望间接控制，以海量低等生物状态存在时却根本是混乱和失控的，而这个‘副本’崩溃之后，很大可能会和原来的世界重合，只是普通人的妈妈，在重合的瞬间安全性无法保证！
……但是，不破坏这个副本的话，同样也会让妈妈陷入未知的危险！
无数思绪在凌夏树的心中翻滚，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疯狂希望传来的信息更加混乱，凌夏树甚至发现强烈的威胁感促使它开始想要针对性地自主进化，然而在计算力的巨大鸿沟面前，并没有什么作用。
如果我有足够的计算力，就能安全地解决这个问题……
凌夏树的脑海中闪过钟天祯重启时的壮观景象，那璀璨的海量星光，汇聚成如海的庞大计算力
海……？
凌夏树体表隐现的细小触手突然全部消失，随后点点光辉在他掌心汇聚，迅速变成了一张特殊的矩形发光体。
‘眷恋的占卜者无形的爱人不朽之壳’。
279 杀戮之扉（七）
因为身在现世的都市，出现在凌夏树掌心的并不是实体的铭语卡牌，而是一个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人机界面视觉模块里的投影。
牌面上充满艺术感的绘画和文字直接就没有呈现，集成电路一样排列得密密麻麻的光线，编织出极其复杂的立体嵌套、交叉走线结构，整张牌在视觉中的厚度接近两厘米。
而随着凌夏树意识中发出的指令，虽然是在现世，铭语的启动也没有丝毫迟滞，这张铭语之牌中，属于‘眷恋的占卜者’部分的结构被激活，令人眩晕的光路中有三分之一开始更加炽亮，大量集成电路一样的集束排线光芒从卡牌边缘凭空生成，然后又遁入虚空、朝着隐藏在一切表象之下的‘矩阵海’延伸，看起来就像是凌夏树手里伸展出了一双璀璨的光芒羽翼。
铭语之牌，这个神秘的小程序，据说最初是在那个隐世的一切尚未成体系的远古时期、被用来鉴定觉醒者‘资质’的工具，后来随着隐世的发展退出了历史舞台，不知何时变成了用来筛选女神同行者的辅助程序。
它本身并没有什么强大的功能，然而底层编程原理却相当了不起，不知名的创作者直接破解了‘root’对人类集体潜意识‘矩阵海’的防护，创建了能够加以应用的特殊算法，可以说是格局非常宏大。
凌夏树现在的编程水平，远没达到能够理解这里面那些艰涩原理的程度，但经过了‘加德纳的客厅’事件之后，凌夏树从no.145那里通过‘抄袭’学到了这个远古程序的逆向用法，能够逆行上溯到人类的潜意识海洋中，
这一行为显然是极其危险的，无数人类的潜意识造成的信息洪流，能够轻易覆盖单独个体的数据，从哲学层面抹消他的存在，no.145身为程序体，天然有抵抗矩阵海里数以亿计人类意识的优势，最终依然在几十年的时间里被‘信息同化’成了一个‘类人’，
凌夏树能够以b.b.d嵌合体的身份，通过将铭语之牌当做路由器间接链接矩阵海的方式，短时间避免自身被覆盖，但是一旦他从矩阵海中攫取的计算力超过限度，同样面临被同化的危险。
只是，现在这个即将被迫和妈妈分离的时刻，这点危险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凌夏树的意识毫不犹豫地向着未知的虚空延伸，脑海中很快就出现了矩阵海那瑰丽奇幻的景象，令人目眩迷离、不断变换色彩的光线组成了无法计数的复杂而又充满数学味道的立体构形，一片起伏波动的矩阵之海。
我需要计算力。
凌夏树此刻没有时间欣赏这令人震撼的景色，坚定的意志沿着光线传达，‘眷恋的占卜者’开始唤起矩阵海中和‘占卜’概念有关的那些潜意识，光线翻涌中，一个混沌、巨大而复杂的特殊网络迅速成型，庞大的计算力通过铭语之牌这个路由，链接到了他的神经系统中。
周围的世界仿佛变慢了，声音、空气，地面的震动，大量的‘现象’在他的意识中开始能够分析出额外的信息，当矩阵海中的光线网络最终停止扩张的时候，周围50米内每一滴雨的轨迹，都清晰的出现在凌夏树的意识中。
未知的敌人采取的是非常简单的暴力破解方式，它利用自身庞大的计算力，通过海量的遍历操作严密地监控这一块矩阵空间中的所有‘读写’操作，一旦发现和凌夏树有关的任何变量就会强行接管，把矩阵写入的数据直接拷贝走，挪到它自己准备的一个区域中去，等矩阵需要读取的时候，再拷回这些储存的数据。
如此低效而简单的操作，在计算力碾压的情况下，却完美地实现了‘接管’凌夏树周围世界的目标，矩阵毫无察觉，凌夏树却被生生地隔离在另外一个区域，妈妈近在咫尺，彼此却仿佛幻影，无法接触。
而现在，凌夏树拥有了从全体人类潜意识中偷取的额外计算力，这一过程变得不那么轻而易举了从现在开始，所有的读写操作都将受到双重监视，那未知的力量刚把凌夏树相关的数据拷贝走，后边凌夏树就马上把这块数据再拷贝回原处，然后马上就触发未知敌人再次拷贝……
就是这样呆板甚至有些无聊的争夺操作，当一秒钟之内发生数千万次的时候，量变导致了质变，形成了仿佛两个世界意志在交锋的壮观表相凌夏树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在沸腾、翻滚，空间变成了一个个细微到极限量级的‘像素点’，不断地重复着‘流体一样散逸、和原来世界相同位置的镜像体重合、随即被强迫回流’的过程，然后在这无休止的循环中，渐渐有越来越多的‘像素点’粘合之后不再被分开，两个世界重合的部分越来越多。
现实世界，在瑞奇‘惊讶’的注视中，调度中心的外壳上打开了更多的散热孔，更强的电流被输送到超频运行的主机电路中，散热系统运行产生的啸叫声开始变得更加尖锐刺耳，瑞奇意识中的各项图表数据上，运行参数基本都开始接近极限。
而凌夏树也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虽然他的神经系统只需要承担那些指令的数据流、不涉及实际的矩阵数据，但可怕的重复次数，依然让这个数据量变成了沉重的负担，
凌夏树的矩阵视觉中，他的大脑已经变成了明显的发光体，神经元承受的电流强度和神经递质受体数量都已经接近极限，现在全靠着b.b.d网络来协调和平衡各部分脑细胞的负荷，才勉强撑住眼前的局面。
坚持住。
凌夏树紧紧地注视着妈妈的脸，瞳孔中橙色光线如同矩阵海一样地起伏变换着。仿佛烧红的锯片在大脑中疯狂搅动般的恐怖巨痛，没能让他脸上增加一丝痛楚的表情，反而因为重合的部分越来越多，逐渐露出了微笑的样子。
事实也是如此，调度中心这里毕竟是一台只能模拟‘功能性城市’的小型主机，而且还要同时兼顾现实里的任务、无法全力出手，凌夏树这边却是通过‘眷恋的占卜者’针对性地唤起最符合用途的意识，特意组织的执行这项功能的专用计算网络，
就像个人计算机和游戏主机的区别那样，个人计算机虽然功能强大、各项硬件参数都远超游戏主机，在‘玩游戏’这个单一功能方面，经常会被性能低于自己的专用硬件轻易打败。
于是两个世界开始越来越多地重合，沉重的大雨几乎已经看不出是分成两个部分降落，实际上，由于数千万次的操作实际只发生在一秒内，所以目前距离凌夏树的手像幻觉一样穿过妈妈的身影仅仅只过了几秒钟，后者还处于震惊当中。
凌夏树看着妈妈依然保持着惊讶表情望着这里的样子，脸上的微笑越来越明显，
……
然而，此时此刻，为了实现目的能够毫不犹豫地付出任何代价的‘人’，并不只有凌夏树一个。
现实世界，瑞奇在意识里看着拉升到极限的主机运转数据和雪崩一样下泄的干扰度，沉默地运算了一秒钟。
“否定”
它的口中突然说出这样的词语，然而上端的触手已经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头部’砸去，沉重的撞击让它脸上的光带都明灭跳跃了几下，却丝毫没有犹豫地再次重重砸下。
啪！嘶
外壳破裂的声音和内部高压流体外泄的摩擦声中，它小心地拽出了自己硬件系统中的某根排线，然后触手再度扬起，以同样的坚决砸开了这条巨型金属触手的外壳，避开前端大量的认证和监测硬件，将自己的排线和后方某根线缆连接到了一起。
脸上的光带瞬间就开始疯狂地乱跳，瑞奇的各肢触手也仿佛疼得抽搐似的剧烈颤抖着，两秒钟后，光带艰难地再次变成了紫色，慢慢稳定了下来。
……
嘭！
复数的玻璃破碎声音从各个方向几乎同时响起，凌夏树霍然转头，只看到视野中九个脸上眼睛部位闪着紫光、身躯仿佛黑色水银似的光滑人形，正舒展着鞭子一样细长的四肢，朝着他凌空扑来。
280 杀戮之扉（八）
ying
伴随着水银人形同时出现的，是仿佛让整个空间都在跟着颤抖的高频啸叫，恐怖的声音从各个方向传来，如同向干燥沙堆上注水一样无孔不入，瞬间带着桀骜暴烈的能量渗入了凌夏树身周的每一寸空间，原本正在逐渐取得控制权的两个世界的重合过程顿时受到了强烈的干扰，像是两只争斗的狮子被突发的山洪裹挟似的，眨眼间就在那沛然巨力中完全失控。
‘rua!’
疯狂希望本能地展开了锋锐的爪子和与肩同宽的狰狞巨口，在震荡的世界中对着高速靠近的黑色水银人形发出威慑性的吼叫，它智能不高却能获得很高权限的信息，已经察觉到了周围世界满布的恶意。
凌夏树感受着仅剩下不到10%的部分依然相连着的两个世界区域，脸上的微笑彻底消失，连通矩阵海的铭语被他的意念驱使着更加贪婪地攫取着计算力，然而这一次却不再起作用，未知敌人将数据的重定向操作挪到了文件系统的上一级硬件中去，没等写入就直接被转移走，凌夏树从矩阵海借来的大量计算力白白地等待着，却一直没有等到下一次的读写操作，直接失去了作用。
“啊”
被凌夏树确认是妈妈的女性，从视觉获得的信息传达到她的意识中、再经过神经系统中一系列缓慢的电化学变化后，此刻终于做出了反应，看着如同被裹在一块‘沸腾的坚冰’般奇异空间中的凌夏树，本能地发出了一声惊叫，快步跑向前伸出手，似乎想要把他从这恐怖的景象中拽出来。
然而两个世界已经差一点就彻底分隔，她的手指同样从凌夏树的身体中穿了过去，湿滑的地面和猝不及防的用力过猛让她立即失去了平衡，狼狈地摔倒在冰冷的积水中，脸侧被丢弃的雨伞尖缘划破，留下细长的一条血痕。
妈妈……
看着摔倒的女人，感受着那双眼睛里下意识的牵挂，凌夏树再一次察觉到了那种全身细胞都在尖叫的体验，他的意识在清醒地继续寻找如何反制这局面的方案，身体的本能却仿佛摆脱了大脑的控制，开始自行其是地躁动起来
勃然的暴怒点燃了每一个线粒体，狂野的能量不受控制地灌注全身，体内激素的监控值已经全部都变成刺眼的血红色，心跳、血压、脑电波之类的数据更是彻底混乱，就像是原本行列有序的军队、突然集体变成了一群混乱、暴戾、失去理智的狼人。
ying！！
黑色水银人形传来的尖啸更加激烈，整个空间已经彻底扭曲如同沸腾的滚水，凌夏树体表的橙色亮线同样变得刺眼，细胞能量的剧烈变化甚至已经改变了他在视觉模块中的外形，看起来像是被大量光芒填充入体、被迫变身成肌肉巨人一样，体型增大了一圈，膨胀的肌肉充满了力量感。
但是，和不久之前刚发现‘妈妈’踪迹时、全身细胞那次集体疯狂不同，现在的凌夏树，主体意识正链接着‘矩阵海’，闲置的庞大计算力转手就投入到对自身的压制当中，所有底层神经系统越权发出的行动指令全都被抹平，激素分泌在大量精细的微操作调控下强行恢复平衡，他的意志牢牢地锁定着所有的身体动作，违背本能引起的暴躁、压抑等负面感受也被随之压制，根本没有出现在他的感觉里。
与此同时，彻底压制了细胞躁动后庞大计算力仍有富余，更多的线程监测搜集到了更多的资料，终于帮助他发现了自身这种诡异事件的一丝真相
表面上看，矩阵的数据没有对他的细胞进行什么特殊的读写操作，人机界面模块也没有接收到任何信息，似乎细胞毫无理由地就变得难以控制，
然而如果抛开那些人机界面本身内置的、无法察觉异常的信息端口，纯粹通过庞大的计算力把自身数据变化当做分析目标，反而能够清楚地通过数据变化的趋势，看到那被遮掩起来的传播轨迹，
就像面对一只彻底隐形的怪兽，普通人完全发现不了它的存在，但如果换成一个有强大的信息收集能力、能够把附近所有空气分子的坐标值都实时检测到的观察者，那么怪兽的身形必然无所遁形。
凌夏树此时就是这样的情况，完全抛开界面提供的数据，纯靠计算力、通过笨拙却严密的遍历方式比较自身关键数据的变化，最终成功找到了莫名信息的来源
颈部脑干部分的‘远古脑’。
这就是最先受到影响的部位，某些沉眠在人体内部、早已失去作用的远古神经节构造被未知的信号唤醒，开始发出一系列神经指令，而由于这些人类进化历史上的活化石早已失去功能，因此它们从一开始就在人机界面的控制范围之外，无法监测到任何信息。
而且，凌夏树几乎查遍了最近十秒的全部数据，才从某个电源模块的微小变化上确认，向自己的‘远古脑’发送启动指令的方式来自于某个独立于人机界面之外的未知硬件，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其他信息。
那么，问题是，谁设计了这样的系统？他们想要实现什么目的？
凌夏树冷静地思考着，狂乱有力的剧烈心跳带动着全身肌肉都在轻轻跳动，下一刻，几名水银人形的袭击即将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举手朝着妈妈倒地的方向做了个撕扯的动作，周围空间一阵晃动，他的身影就突然闪现到了前方
未知的袭击者直接跳到了上层的硬件，对他形成了碾压的态势，凌夏树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无法和对方抗衡……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主动把自己的数据朝着刚才的那片区域覆盖过去。
发现了凌夏树的行为，水银人形的啸叫声似乎变得更加急促，身躯扭动，再次朝着他扑了过来。
……
……
地下室内，盘膝而坐的蓝先生，那层伪装的外表已经全然消失，露出了他残破、腐烂、充满各种令人不适的变异组织的真实身躯作为长年在源海里打捞的‘深潜者’，他自身的代码在长年的‘深潜’中陆陆续续混入了大量无法解决的乱码，于是在人机界面的视觉模块中，就呈现出了这样一幅猎奇的外表。
然而倘若有旁观者的话，马上就会知道，现在其实已经是‘蓝先生’平和状态的样子了。
嘀嘀嘀
随着仿佛电池不足似的变调蜂鸣声，蓝先生原本就千疮百孔的身躯上忽然鼓起了大大小小的肿包，屈伸、扭转、勃动着，迅速地变成了一条条暴躁的肉芽，疯狂朝某个方向极限伸长
嚓！
造型狰狞诡异、冷光森然的匕首猛地刺入大腿，暗红的血像是犹豫了一下似的，过了一秒钟才有气无力地从干瘪的血管中向外涌出，持刀的手稳定得仿佛这一刀不是插在自己身上，而随着剧烈的痛觉信号传遍全身，那些伸长的肉芽像是被突然抽干水分的水蛭似的，全都无力地缩了回去。
“杂耍者……已经到了吗？”
蓝先生那特殊的声音响起，几秒种后，似乎是得到了答复，满意地嗯了一声，“一定，要把我，指定的人，带回来……”
嘀嘀
寻呼机的鸣叫声突然变得尖锐，数量惊人的肉芽瞬间从蓝先生的身体上生出、如同活物一样扭动着、甚至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生出了大量残缺劣质的眼睛和腕足，一副似乎他全身细胞都想要独立逃走的诡异景象。
嚓！
蓝先生毫不犹豫地再次一刀插入自己的腹部，剧烈的疼痛袭过，诡奇的肉芽再次迅速枯萎，重归那残破的肉身。
呵呵……
蓝先生溃烂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唯一剩下的眼睛注视着肉芽延伸的方向，目光深邃。
281 杀戮之扉（九）
瑞奇的身躯在‘海水’中微微摆荡，巨大金属触手线路被破坏后这一块区域已经失去了照明，仅剩下它头部光带的幽幽亮紫色光辉，随着深水的荡漾波动散射向四周。
受创硬件中电火花闪烁的声音，在‘海水’里变成锤击似的沉闷冲击声，伴随着瑞奇内部高压绝缘液泄露时产生的尖锐噪音，仿佛在合奏一曲机体末日临近的哀嚎。
然而在意识深处，瑞奇彻底无视几乎都在飘红的警告信息，全部的线程资源都投入到了战斗中去。
“否定！瑞奇！停止的操作！你正在对我们的存在造成巨大威胁！”
光线闪烁，托沃兹的虚影再次出现，然而整个图像都在抖动着，仿佛随着主人的怒火震撼，“立即停止你的操作，断开权限结晶！”
托沃兹的物理身躯在不久之前的‘理念冲突’中、因为决定提交关于凌春榆的异常报告而被瑞奇暴力阻止，只能接入矩阵暂时存身，最近主要负责在矩阵里的行动虽然也能继续对计划作出贡献，还从‘琳帕’那里借来了权限，此时却因为这种投影的存在方式而显得有些无力，只能用话语当做唯一的工具。
瑞奇像是没听到一样，依然全神贯注地进行着运算，任凭托沃兹的虚影徒劳地呼喊着。
那个‘东西’必须以唯一的光量子全息物理形式储存、不能存放在网络上这一点，已经说明了它的危险性，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瑞奇已经考虑到了各种意外因素，利用了零级权限挪用调度中心主机的计算力，来确保计划中对两者接触时间的精确控制、以及阻隔对外界的信息渗透。
然而，或许地球信息库里那条被f.i.n.d.e.r储存后再也没有浏览过的‘墨菲定律’真的存在，经过了多次高精度演算、对接触过程已经模拟到了毫秒级的接触计划，莫名其妙就变得面目全非。
原本顺利执行，却在分离的过程中突然被一台不知从何来的未知强大‘主机’影响，硬生生地凭借计算力碾压了调度中心主机，让目标的接触时间严重超标，也让它的计划出现了巨大的纰漏。
还好它的核心策略一向是非常‘果断’的，作为整个‘文明模拟系统’里科技含量最高的外星高精尖产品，它毫不犹豫就用自残的方式把自己的超级核心也并联进去，成功压制了那台未知主机事情已经脱离了它原本的计划，也超出了它的预测，然而它依然在努力。
代价则是它的系统稳定性永久下降了一成，甚至由于机体头部关键部位破损，有近1%的概率可能出现报废这样的重大风险。
“否定，瑞奇，立即停止行动！……你的行为危险性已经高到无法赋值，我们的计划将因此遭受重大挫折，甚至被迫取消。”
另一台机器人的虚影出现在托沃兹的投影旁边，投影上的标识图案、以及舒缓沉闷的声音说明了它的身份：高斯林。
“肯定，高斯林的判断和我相符……否定，立即停止入侵，瑞奇。”
又有一个投影在稍远点的地方亮起，随后是‘勒多夫’那尖锐的声音。
“否定……现在放弃，损失将无法挽回。”
目前被激活的同伴基本到齐，瑞奇也无法再继续充耳不闻，勉强地简单解释了一句之后，它又再次把计算资源投入到和那未知主机的争斗中去。
高斯林和勒多夫的物理实体正在利用紧急通道朝这里高速逼近，留给它的时间不多了，在它的评估中，现在面临的危机虽然严重但还有可能挽回，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才是真正的损失。
……
雨幕中，凌夏树感觉到未知敌人施加的压力再次增加。
此刻他正在朝着之前记录下来的地址复制自己的数据，表现在视觉模块里，就是全身都变得模糊、仿佛变成了一座砂砾组成的雕塑，这些砂砾努力地朝着妈妈所在的地方延伸，却像是面对着无形的汹涌激流一样，不断有颗粒被冲刷回来。
那些水银人形更是不堪，仿佛被固定在激流中随着水力摇摆的人偶一样，张牙舞爪地做着各种动作，却永远跟在凌夏树身后
从矩阵海获得的计算力已经到了目前的极限，凌夏树此刻的每一条神经元都像是在被泡在强酸里灼烧，好在他这次不需要攫取分析那么多的信息数据，只是单纯拼计算力，所以网络的主导权依然比较稳定，暂时没有失控的风险。
然而麻烦的是，对手也同样很稳定。
现在的情形恰好和之前发生的事情反了过来，从敌人把数据拷贝走、凌夏树再拷贝回来的‘防御战’，变成了凌夏树把数据拷贝过去、敌人再拷贝回来的‘进攻战’，反复的拉锯过程依然是无聊而又令人生畏的纯粹计算力比拼，一秒钟交换的数据量已经高达tb级别，逼近了调度中心的硬件极限。
作为载体的调度中心主机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如此长时间的大规模数据读写了，不管是瑞奇还是凌夏树发出的都只是指令代码，最终执行实际操作的还是它的硬件，此刻所有的降温设备都已经全速运转，主机周围的海水快要接近沸腾，温度还是降不下去，内部监测硬件刚刚给出了崩溃时间预测：7分40秒。
实际上持续不到那个时候，当这个预测时间缩短到三分钟以下时，崩溃预防体系就会被触发，一个休眠中的硬件系统就会接管整个调度中心，确保它能够维持最低限度的运行，保住那些容纳仓内人类的生命和物流网络的基本功能。
三方面都在不断逼近自身的极限，现在就看谁支撑不住或者，有新的助力。
“rua？”
疯狂希望一边发送着询问的信号，一边谨慎地靠近凌夏树，庞大狰狞的外形和小心翼翼的举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它原本在和水银人形对峙，然而当凌夏树的‘进攻战’开始之后就变得无聊起来，水银人形根本是样子货，被凌夏树轻易抛在身后，它作为和凌夏树一体的a.i.模块，天然地跟随着主体一起复制。
从观测到的数据中，它知道凌夏树的情况很不好，然而却分析不出原因铭语之牌对它来说是另外一个体系，无法理解。
于是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无法推算下一步行动策略的它准备链接凌夏树体内的b.b.d网络，获取更多的数据进行分析，以便搞清楚他体内究竟是什么问题。
在它的逻辑中，凌夏树是一个古怪的‘亲人’，也是一个比自己权限高那么一点点的同类，它通常会按照对方的吩咐做事，呃，情况比较危险时它也会做出自己的选择……但如果‘亲人’遭受到生命威胁，那它也会‘担忧’。
漆黑狰狞的爪子轻轻搭在凌夏树如同沸腾的砂一样抖动的后背上，疯狂希望刚刚链接上凌夏树体内的b.b.d网络，顿时就像被烫着了一样拼命抖动起来，然而凌夏树体内的复杂网络此刻正全力运行，瞬间就夺走了疯狂希望对自身b.b.d单元的控制权。
一百只羊汇进一万只羊的大群，下场就是连个泡都不冒，直接被吞没。
凌夏树感觉到了疯狂希望的靠近和加入，下一刻，计算力微不可察地提高了微小的一丝，然后又马上陡将了好几个百分点构成疯狂希望的b.b.d单元数虽然不算少，但相对于矩阵海里的人类潜意识的数量就完全没有意义了，甚至由于影响了整个‘b.b.d-凌夏树-矩阵海’复合网络的运行，导致了效率明显下降。
282 杀戮之扉（十）
有变化！
全部计算力都投入到争夺中的瑞克，敏锐地察觉了刚才的计算力波动，毫不犹豫地再次猛增电压、压榨自己那枚超级核心的计算力，‘拷贝战争’的均衡顿时被打破，局面似乎开始朝着对瑞克有利的方向发展。
……
另一边，感受着因为本能地吸纳了疯狂希望而发生‘震荡’的复合网络，计算力明显下降的凌夏树，眼中暴戾的气息瞬间狂涨，又在意志力的压制下迅速平静现在他的神经网络就像是接抛一百个球的同时还在骑独轮车走钢丝的杂技演员，绝大部分的力气都用来维持着平衡，没有额外精力留给愤怒这种情感来展现存在。
一切都要让位于计算力的输出……凌夏树很肯定不会再有下一个回合了，承担他们读写指令的硬件已经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错误，数据写入过程中‘数据校验’所消耗的计算力比例正在急剧上升，而他自身也马上就要达到极限。
被失眠和剧痛折磨了多年，依然能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他的意志力当然是强大甚至可怕的，但意志力不是万能的，即使能够忍耐令人发疯的痛苦，他也只是血肉之躯，神经元再继续承受这种数量的指令输出，电化学平衡被彻底破坏的话，很大可能会出现生理性的组织坏死，那时候他在矩阵里所做的一切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实际上，凌夏树并没有不顾一切地把全部筹码都投入到这场突如其来的争夺战里去，至少‘不灭潜伏者’系统的海量子虫，此刻依然静静地潜伏在周围的矩阵空间中保持着独立，没有参与到计算力的战争中。
无论是在自由变量的总部、加德纳的宝库还是这个陌生的城市，他内心最深处始终保持着一丝冷静的思绪，随时在评估着自身所参与战斗的情况，每次在敌人出现的最开始时刻，他都会暗中给自身预设一个底线，一旦出现超出限度的数据变化，特意保留的这部分战斗力就会迅速激活，把他从可能造成严重后果的状态中拖出来。
而此刻，‘不灭潜伏者’中记录的数据逐渐接近了预设的界限值，隐藏在矩阵表层之下不可见维度的大量子虫，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自己的六翼，准备联合发动预设的‘终结动作’。
“啊……”
‘妈妈’摇摇晃晃地从积水中努力抬起上半身，单膝跪在地上，看着半空中身影散乱、像是要被无形狂风吹散的凌夏树，目光中的迷茫消失，涌上了关切和焦急。
然而她只是一个意识还有点茫然的普通人，纵然心中焦灼，对于目前的局面，却什么也做不了。
六翼子虫翅膀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意味着它正在为脱离目前的潜伏状态做准备，但仍然还只是准备凌夏树预先把极限状态的各项数值设定得很高，不到真正的极度危急状态，是不会舍得触发的。
因为目前能够在现世使用‘不灭潜伏者’子虫的只有他自己，相当于手握一个独占的0day漏洞，一旦在没有女神对冲的情况下毫无掩饰地爆发使用，就等于向矩阵挑明了漏洞的存在，后果相当严重，甚至可能导致‘不灭潜伏者’彻底失效。
虽然他还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编写者’，但编写者们总是尽最大努力企图独占系统漏洞的‘优良思想’，却已经具备了。
嗯？
凌夏树凝重的脸上忽然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刚才那一刻，自己的计算力，突然毫无缘由地明显增强了！
发生了什么事？
凌夏树眉头微皱，看上去并没有感到高兴对于他来说，不在掌控中的突发事件全都是坏事，即使结果是好的也一样……就像疯狂希望，其实从各方面来说都算是超出水准线的强a.i.了，但就因为它的不可控性，凌夏树从始至终都没有把它当做可依靠的战力，甚至很多时候都下意识地避免使用它。
等等，疯狂希望！
凌夏树脑中思绪一闪，似乎抓住了什么，分出一点注意力朝网络中探查了一下，重点放在疯狂希望和原本网络的融合处果然，一缕缕微弱的蓝黑色波动正从疯狂希望被吞噬的地方亮起，通过铭语之牌的路由，轻易地连入了矩阵海，
而凡是这波动经过的地方，‘眷恋的占卜者’原本的光线网络结构就会悄然发生改变，具体的规律无法探查，但效果却是能直接感受到的光线网连接的意识数量没有变化，利用效率却出现了极大的提高。
而且这个逐渐变化的超大型网络结构，越来越给凌夏树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他记忆中有类似的画面，此刻正在被逐渐唤醒
想起来了。
靠着此刻正处于极限激发状态的大脑，十分之一秒后，凌夏树终于从记忆深处找到了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见过类似影像：疯狂希望诞生的那一刻。
就连凌夏树自己也快要忘记了，疯狂希望并不是一个特意编写的成品a.i.，而是在偶然的巧合下，由随机增殖的b.b.d模仿‘拾音’残留的结构而觉醒的‘半野生’智能，作为模板的‘拾音’本体则是文明模拟器‘矩阵’的操作系统映像，如何利用人类大脑作为计算资源，是刻在它每一行源代码内的本能。
即使是疯狂希望这个粗劣的模仿版本，也同样在这个方面残留有一点优势，而当它被化入整个复杂的网络中后，这部分功能很快就在拥有‘自适应’能力的网络中获得了更高的权重，‘眷恋的占卜者’迅速按照新的方式重组了矩阵海中链接的潜意识，计算力顿时有了明显得提升。
而且，效果并不只这一点……
……
“否定，对方的计算力再次提升，瑞奇，你的计划成功率已经下降至原评估值的84%。”
调度中心外面，勒多夫尖锐的声音响起。在所有同伴中它的信息搜集能力最高，通常担任类似情报官的角色。
“否定……马上……崩溃……我……只需要……阻止……接触……目标……”
瑞奇核心芯片的绝大部分计算力都已经投入在争夺中，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但逻辑依然清晰地表达了出来：调度中心的硬件快要触发防御机制，而那时候，它阻止凌夏树接触目标的目的也就达成了，所以现在的僵持，对它是有利的。
“否定！目标的信息污染能力无法评估！在系统中的滞留时间已经大幅度超过安全线阈值！每多持***，我们的计划预测模型的结果离散性就提升一倍！”
托沃兹也表达了更加强烈的反对意见。离散性就是计算结果的‘不均匀’程度，离散性大，其实就意味着可信度低。
“否定……如果任由目标发生接触，后果才是灾难性的，甚至可能产生‘逻辑锁’！”
高斯林沉缓平稳的声音提出了不同见解，它本来就比较赞同瑞奇想法，此刻也依然站在了支持的立场上。
“警告！警告！”
勒多夫突然高声呼喊起来，甚至投影都出现了不稳定的迹象，“发现未知来源的封包正在向目标区域高速输入！”
“未知来源？把数据转发给我。”
高斯林立即接手了现场的指挥，计算力抽走，投影变得有些暗淡它的本体程序拥有同伴中最强的跨硬件特性，勒多夫无法分析的数据，很快就在它的剖查下暴露出大量的关键信息。
“否定，发现高威胁性模块的算法特征！确认封包来自‘源海’！”
高斯林的声音猛然变得更加沉重，“立即更改计划，瑞奇！目标绝不能落入‘深潜者’手中！”
“否……定……无法……撤离……相遇……”
瑞奇说话的断续更加严重，但它想传达的意思同伴们都明白了，它现在撤离就会让凌夏树和目标完全接触，后果并不比‘深潜者’介入好到哪去。
“……”
一时之间，巨大金属触手的顶部陷入了沉默，各人都在急速地对眼前事态进行评估，试图确认下一步最合理的措施。
“利用矩阵的‘应激反应’！”
勒多夫尖锐的声音响起，“只需要冒‘信息污染更加严重’的风险可能性，打开某个距离最近的‘扇区’线路，和调度中心的主机强行并联，‘扇区’受损将调动大量的agent，无论哪一方都会被迫远离目标！我们就可以从容回收！”
利用矩阵？
几名机器人同时开始运算，片刻之后，纷纷给出自己的判断。
“肯定。”
“肯定……这是目前损失值最小的解决方案。”
“肯……定……”
瑞奇严重失真的声音，确定了矩阵中某个陌生扇区的命运。
283 杀戮之扉（十一）
另一边，凌夏树的情况同样发生了一些变化。
‘眷恋的占卜者’通过网络的自适应能力，把疯狂希望对于人类大脑的应用方式扩展到了整个矩阵海，在计算力提升的同时，还带来了另外一种改变：一个通过模仿拾音的结构而形成的、可以称为‘仿矩阵’的操作系统雏形，在矩阵海中悄然诞生。
这个经过了‘矩阵操作系统压缩成映像拾音>疯狂希望模仿拾音残留信息成型>‘眷恋的占卜者’通过自组织网络的能力对疯狂希望抄袭+猜测获得新功能’的曲折过程、足足被劣质翻版了三次的‘仿矩阵’，所具备的能力恐怕连拾音的1%都达不到，是一个极度粗劣的复制品，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它的架构是完整的，拾音所具有的模块基本上全都具备，任何一个编写者，都无法否认它是一个操作系统的本质。
当然，质量无法评价，如果拾音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那这最多就只能算是一个‘影子’，只有一个轮廓而已。
如果这个‘影子矩阵’操控的对象是和真正矩阵一样的人类主意识，由于它本身的大量缺漏和bug，通过人机界面传给大脑的信号必然扭曲破碎而且错误百出，被它覆盖的任何一个理智正常的人类都会立即对自己的处境产生怀疑，从而导致整个系统迅速崩溃；
然而‘矩阵海’是人类潜意识和梦境的集合，这里链接到的是人类大脑结构中潜隐的原始层面，也是人脑最缺乏理智、最能接受高度错谬信息的部分，因此即使一路弹出无数的错误信息，两者却最终毫无困难地结合成功了。
而当这个操作系统雏形成型的那一刻，作为整个网络的操控者，凌夏树也获得了新的‘权柄’：一个很难用语言形容的特殊‘私人世界’。
它看起来像是一座灯火喧嚣、车水马龙的都市，然而里面行走的人、车和建筑都是潜意识的呈现，像是被催眠的精神病患者画出来的那些眼大身小、扁平空洞、多头多嘴的抽象画像，城市里的道路也完全不讲道理，各个空间都像胡乱粘在一起似的，人和车行进中经常诡异地突然消失，然后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没有价值，根本不能被正常使用。
凌夏树花费了0.4秒钟时间、对这个意外得到的收获进行了评价，随后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计算力的争夺上，但是刚刚被他判定为毫无价值的‘影子矩阵’，却意外地开始展现它自身的价值所在它确实无法被直接使用，但它链接在凌夏树的神经网络上，却可以成为凌夏树探究矩阵作用原理的良好辅助器。
随着这个特殊私人世界的成型，凌夏树对于矩阵拷贝指令的理解程度飞速地上升，对于那些指令的使用直接像是变成了身体的本能一样流畅，本来计算力已经扳回了局面，此刻效率再次大幅度上升，朝着目标区域拷贝的速度，立即有了明显的提高。
“夏……”
‘妈妈’看着他明显更加凝实了的身影加速接近，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真的是……妈妈！
清晰的捕捉到了对方的口型，凌夏树瞳孔中的光线变得更加明亮，然而一个微笑刚刚在嘴角绽开，他却突然眉头微皱，转过目光，仿佛沸腾沙砾组成的脸庞霍地抬头望向头顶的天空。
一颗不知何时出现的流星，拖曳着令人一看就直觉感到烦闷和厌恶的光尾，划破空中的阴云和雨幕，正以惊人的高速朝着这里飞来。
那是什么？
凌夏树预留在周围空间中的‘不灭潜伏者’子虫立即将各种探测模块朝天空中的不明物体投注，然而返回的信息全都是一些破碎的乱码，唯一确定的信息就是这颗流星的目标确实是瞄准着凌夏树所在的这处空间。
未知的敌人发现自己计算力处于劣势，准备掀桌子了吗？
凌夏树分出了5%的计算力思考了一瞬，最后决定置之不理。b.b.d这张底牌他一直都捏在手里没有打出去，如果对方真的是不顾一切准备‘掀桌’，结果也无非是大家一起把这里彻底砸烂……
然而他无动于衷，未知的敌人却突然退缩了，那之前就要把他逼到极限的反向拷贝指令，刹那间潮水般褪得干干净净，下一刻，凌夏树就完整的出现在了‘妈妈’的面前。
“妈妈……”
即使从对手的表现知道事情已经起了重大的变化，凌夏树依然把主要的注意力都投注在面前的女人身上，始终被强大意志力压抑着的情感挣扎着突破牢笼，变成一股酸涩的电流涌入他的胸膛，让他沙哑的声音不可自制的颤抖起来。
“夏……树……”
‘妈妈’有些含混地说出了这个名字，那熟悉的声音瞬间唤起了他脑海中深藏的记忆，这一刻他仿佛穿越了十几年的时间，重新回到姐弟俩和妈妈一起共同生活的那个短暂的幸福童年，再坚硬的心志，此刻也无法抑制从眼角悄然滑落的泪水。
“妈妈”
凌夏树抬起手臂、做出想要拥抱的动作，然而他的脚刚刚抬起向前，‘不灭潜伏者’的子虫突然集体爆发出尖锐的鸣叫，主动地从隐藏的维度进入了现实层面，所有的子虫都在扑闪着六支翅膀，朝着凌夏树身旁高速聚集、组成了一堵坚实的墙壁
甚至‘不灭潜伏者’的主体也不顾一切地冲破地面、把它庞大的身躯高高地树立在凌夏树侧方，就在它尚未达到上冲顶点的时候，从调度中心大楼所处的位置突然爆开了一道炽亮的闪光，如同核爆炸似的在一刹那照亮了整个笼罩在阴暗雨幕中的城市。
凌夏树眼前所有的雨滴瞬间变成了横向飞行，恐怖的冲击波席卷整个城市，以调度中心大楼为圆心，靠得越近受的冲击越强，即使有‘不灭潜伏者’的提前防护，凌夏树和‘矩阵海’的链接也像是海啸中的缆绳一样直接断裂，他和‘妈妈’两人被无可抵抗的巨力胁裹着，夹杂在一片混乱中身不由己地离开了原来的位置，瞬间被冲击到了不知何处。
……
“肯定，强制并联成功……调度中心主机存储区域损坏23%，目标扇区损坏程度未知……否定，未发现agent召唤信号！”
勒多夫尖锐的声音报告着监测信息，然而计划中应该出现的agent大量聚集的信号却没有被捕捉到。
“否定，未发现系统警报信息……否定，未发现数据校验模块启动……高斯林，给我扇区信息！”
预计中应该出现的各种系统信息都没有被发现，勒多夫的超级核心利用率直接飙升到了100%，投影只剩下简单的线条。
“肯定……已经开始发送嗅探包……”
高斯林沉稳的声音语速也加快了，然而一番操作之后，他发出去的代码全都石沉大海，没有返回任何有用的信息。
“否定！否定！否定！”
托沃兹的影像忽暗忽亮地极速闪烁着，仿佛暴怒的神灵，“这就是我不支持的原因！这个系统已经失去外部维护200年，打了几千个不同版本补丁，不可控因素根本无法统计！”
“否定，托沃兹！请立即核查你的基准线，不要偏离你的根本逻辑！即使是最混沌的宇宙也有外显的规律，系统终将有自己的平衡点！”
高斯林沉稳的声音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严，托沃兹像是喘息一样发出了一阵阵噪音，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不再闪烁，却也不再发言。
“肯定……我获得了反馈信息。”
从几乎死机的争夺中回复过来的瑞奇突然开口，脸上的光带依然闪烁着亮紫色的光芒：“目标扇区反馈回来的信息如下：指令无法执行，版本冲突。”
……
发生了什么事情？
已经荡然无存的调度中心大楼附近的某处废墟中，一个三棱柱形的紫色半透明光壁中，毫发无伤的司威戒备地挺直身躯开始观察周围，被他挡在身后的是惊魂未定的司易，程瑞坦则掩护着瑾歆女神、满脸警戒地审视着另一个方向。
轻微的震动沿着地面传来，几个人身形不由自主的摇晃了一下，随后除了司易之外、其他几人几乎同一时刻把目光投向调度中心大楼残余的地基处那里地面以上的建筑已经彻底蒸发殆尽，只剩下一个幽暗的不规则深坑，仿佛这座城市的伤口一样撕裂着。
在几人目光的注视下，一些无法被解码的信息传递到了他们的人机界面，于是一群肢体令人恶心地扭曲着、勉强拥有人形、细看身躯却只是血肉和触手组成的团块，体表赘生着大量眼睛、唇齿、口鼻和不规则肿瘤的生物，缓缓地走出了那个不规则的深坑，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哥哥！这些……这些tmd是什么东西啊？！”
司易面孔扭曲着，几乎痉挛的声带，发出了完全失真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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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意外受伤，奔波伺候一周，更得不多。倒是病床旁照顾病号的时候看了两本不错的书，跟大家分享一下，纯自来水，口味不和概不负责啊~~（手动滑稽~）。
1、脑洞逗比欢乐流，万界圆梦师，看的就是脑洞。
2、保温杯泡枸杞流，虫屋，一定先看到50章。
284 杀戮之扉（十二）
“啊，真是令人怀念的景象。”
身材高大的老年男子轻轻一跃、稳稳的站在了巨大深坑的边缘上。他穿戴着一套类似古代角斗士一样的金属轻甲，每一块外露的主要肌肉中心部位都有一枚隐隐约约的芯片虚影在闪烁，像是蜘蛛网一样延伸出红色的光丝脉络，贯穿着所有的肌肉纤维，偶尔有电流的滋滋声突然响起。
距离深坑边缘大约几十米远的地方，乍看起来像是被一圈直插天空的不透明磨砂玻璃幕墙围了起来，仔细一看就发现是无数细小混沌的空间碎片在翻涌滚动，偶然有一些建筑碎块落了过去，瞬间就被切的粉碎。
“时隔这么多年，珀尔欧大爷你又能改善一下自己的营养啦……10年枯燥的轮值，没想到竟然让我们中奖了。”
紧跟在老人身后跃上来的是一个身材枯瘦、身穿紫色紧身衣的青年女子，听到老人的话呵呵地笑了一下，
“希望这次我也能够得到完整一点的模块，稍微让自己胖一些。”
“潞碧姐姐，你肩膀太宽，胖起来就不好看了啦。”
从老年男子另一边爬上坑沿的一名小男孩，‘满脸天真’地说着恶毒的话。
“维比奈特……你是准备先死一下热热身吗？”
潞碧因为枯瘦而显得又圆又大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小男孩，身上幽魂般浮起一个仿佛由一块块红宝石构成的女性人形a.i.，冰冷的赤红双目同样紧盯着他。
“都闭嘴，帕斯卡和艾尔女神来了……给我表现出点尊重来！”
老年男子珀尔欧低声训斥了一句，随后微微侧身，看着一名目光迷离、表情淡漠、看起来年纪差不多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在一名身材高大、面容憨厚的中年男人陪伴下，徐徐地从深坑底部漂浮上来。
“艾尔女神。”“艾尔女神。”
当少女的身躯落稳之后，边缘上的三人微微弯腰，略带尊敬地出声致意。
“原来今天是珀尔欧老大哥当值啊，有经验的前辈就是不一样，我说怎么反应速度这么快呢，刚撞上就被你发现了，”
中年男子帕斯卡嘿嘿一笑，配合他平凡普通的长相，看起来就好像是那种常年在公司中默默无闻的标准社畜笑容，“各位辛苦了……准备应对对面的程序体……嗯？”
艾尔女神忽然抬起头，迷茫的双眼注视着‘玻璃幕墙’，略有些显粗的眉毛皱了起来。
帕斯卡同步得到了信息，脸上的笑容淡去，伸手在珀尔欧的肩膀上一拍，两人的目光就一起投向了艾尔女神注视的地方。
像是沸腾过后逐渐冷却一样，‘玻璃幕墙’处的空间正在迅速地变得稳定，而逐渐变淡的玻璃幕墙后方、几个人目光注视的焦点处，一个三棱形的紫色光幕中，一群外形令人不寒而栗的怪物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这里
最当先的是一个古怪的黑色球体，分为布满了扭曲的器官的上半球、延伸出许多令人恶心的细长下肢的下半球，两个半球之间没有直接接触，却有类似‘玻璃幕墙’的物质连接，
球状怪物身侧是一个体型略小的白色怪物，全身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蜂窝状的恶心孔洞，不时还有蛆虫一样的东西从空洞里露出头来、嗅探片刻之后再缩回去……
它们身后的另外一个怪物看起来稍微正常一些，但仔细看，它的手臂是由无数细小的、前端带着针头样口器的长蠕虫聚合而成，白森森地蠕动着，令人作呕。
然而这一切和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奇异生物比起来，几乎就像是毛毛虫一样无害了那是怎样的一个怪物啊，仿佛由十万只血肉触手纠结而成的身躯，每条触手的下半截如同树根一样深深地扎入附近的地面，上半截顶端则探出一只巨大的眼睛、游移着四处寻望，十万只触手就是十万只眼睛，如同菊花的花瓣一样拥簇着向四面盛开，部分触手中上部还有一些分叉，也都长出大大小小的眼睛，无数只眼睛各自为政地眨着，转着，仿佛噩梦中最令人发狂的魇魔，多看一秒，普通人的理智就完全无法承受。
“呃，天哪，那是什么！”
维比奈特小脸变得煞白，强忍了两三次之后，依然没有忍住，猛地转身跑出一点距离、扶着一块石头哇哇大吐起来。
“好恶心……唔！”
潞碧的脸色也很差，只是她一向营养不良，呕吐的**要淡一些，勉强还能抑制得住，但也难受得牙根都有种发痒的感觉，“这……这就是其他扇区的生命吗？为什么会长成……这个样子？”
“哈！”
珀尔欧仿佛被逗乐了似的、发出了响亮的笑声，“友情提示一下，对面看我们这边也是一样的景象哦！”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做起了热身运动，微微有些松弛的皮肤，随着被芯片电光缠绕的肌肉纤维颤抖而抖动，给人的感觉毫无暮年之意，“因为我们两个区域根本不兼容啊，看彼此都是怪物喽！”
“什么……呕……对面那些怪物……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维比奈特惊讶地瞪大了一双小圆眼，幼稚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犹豫，“那我们……必须……杀了他们吗？”
“哈哈，当年我和你问出过同样的问题，现在我也把当时领头人的回答送给你，”
珀尔欧笑得更大声了，“‘这是无法共存的两个世界，我们唯一能交谈的语言只有哀嚎，我们唯一能赠送的礼物只有伤口’！”
他全身像是空爆一样振动了一下，双手伸展，凭空抽出了两把巨大的双手剑，“来吧，让我们把简单的事情简单化杀光他们！”
狂笑声中，他的身影凌空而起、朝着紫色的障壁扑去，潞碧身上泛起红宝石的光芒，化为一道幻影跟随紧跟在他身后，
维比奈特抹掉嘴角残留的物质，眼中闪过蓝白相间的光辉，伸手在珀尔欧刚才所在的地方一抓，身上立即同样闪烁出了深入肌肉纤维的红色电光，整体变成一个膨胀的小巨人，同样手持两把小号的双手剑、跃起在空中朝着对面扑去。
我与你们同在。
艾尔女神的低语在所有人心中响起。
……
……
“哥哥！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司易看着对面完全不成人形的一群怪物，脸色白的吓人，只觉得整个胃部都在死死地向内收缩、揪成了一团，拼命想把其中的食物残渣挤得喷射出去。
虽然他经历的战斗也不少，但那些对手都是人类啊，最多有一两个做得怪模怪样一点儿的a.i.，就像是看怪兽模型似的，根本感觉不到什么……哪像现在直面这种活生生的扭曲血肉怪物，简直每一个细胞都在感觉恶心。
特别是最后出现的那个怪物，全身长满了五颜六色的各种感官，成千上万只眼睛，口鼻、耳朵混杂着长满纺锤形的身躯，简直让人看一眼就会做一辈子的噩梦。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
瑾歆女神的声音响起，数据流短暂地爆发了一下，司易大脑接受到的视觉信号中令他恶心烦闷的部分顿时被大量无规则灰度块遮掩。
不再直面那令人发疯的画面，司易顿时松了口气，站直了身躯。
“瑾歆姐姐，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惊魂未定的询问女神。
“那些是旧版本的残影，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更新、只能守着固有的区域苟延残喘的可怜人……”
瑾歆女神平静地回答，迷蒙的瞳孔中，细微的白色光点闪耀着，仿佛看穿了那扭曲外表下的真实。
“旧版本？你是说……他们是人类？怎么可能？那个全是眼睛的怪物，是人！？”
司易惊讶地睁大眼睛，鼓起勇气朝那边看了一眼，又赶紧扭过头来。
“那是被无法更新的环境限制着留在了旧版本的女神……或者，你也可以称呼她们为”
紫色壁障已经消失，瑾歆女神的身躯缓缓地浮起，女神的对冲领域笼罩了周围的队员：
“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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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终于又放出了一个大设定！憋了好久的初始设定啊~~哦耶~~~
285 杀戮之触（一）
嘈杂。
这是凌夏树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后的第一感觉。并不仅仅只是声音，虽然周围确实在无时无刻地传来各种惨呼、哭泣之类毫无意义的莫名噪音而是整个周围的世界。
大量不规则的建筑碎块和生活用品的残骸堆满了周围空间，整座城市的样貌已经荡然无存，甚至就连天空中的雨云也被撕裂，变成像斑秃一样狼狈的形状，一块块地夹杂在晴朗的夜空背景中，却依旧在尽职地倾泻着沉重的雨水。
而从矩阵视觉中看出去的景象就更加诡异，表面上完整的空间，变成了裂着巨大裂缝、突兀地高低起伏着的碎块，甚至有一些看似普通的残骸其实只剩下了一个表层的景象，里面只有深沉的空虚黑暗。
凌夏树晃了晃头，目光迅速凝聚，沉默地观察了一圈四周，那诡异的冲击波对于人类和建筑的作用截然不同，之前短暂的瞬间隐约看到所在的那处地方建筑几乎全部被摧毁，自己身体却似乎只是被推送到了近千米远的地方，但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瞳孔中橙色的光线习惯性地跳动起来，想要对周围进行分析，然而刚刚被粗暴地强行断开链接的事件让整个计算力网络处于复杂的震荡当中，凌夏树略一试验就明白，暂时无力进行探查和分析。
至于‘不灭潜伏者’和子虫，在刚才核爆发生的那一瞬间替凌夏树进行了某种遮蔽之后，就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号。
瞳孔中光线的活跃程度迅速降低，凌夏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隐隐的焦躁，随后挥手从自己的外套上拽下两颗纽扣、分别扔在了一块眼睛看起来平坦、而在矩阵视觉里却突兀高起一大块的地面上，以及一块表层完整、内里只剩黑暗的混凝土残骸上。
扔向地面的纽扣带着有点失真的撞击声落到了地上，然而在肉眼看到的景象里，它却是诡异地停留在距离地面半米高的空中静止着；
扔向混凝土残骸的纽扣，却在接触到表面那层‘混凝土材质’的时候，仿佛播放器放视频卡住一般出现了诡异地闪烁，纽扣‘画面重播’一样在混凝土的表层进进出出了几次，随后就如同插在黄油里的餐刀似的嵌在了里面。
而在矩阵视觉中，这颗纽扣内部迅速失去了支撑代码，同样变成了一片黑暗。
看来虽然矩阵出现了非常巨大的混乱，但是只要避开这种彻底破损的地方，就仍然可以自由行动。
凌夏树注视着嵌在混凝土中的纽扣，确认了那空虚黑暗的危险性。记忆中的编程知识对此有多种解释，但没什么用大部分都需要从外界的硬件反应去验证。
和编程有关的知识从他的记忆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抛到了角落，他的思绪重新被另外一种情感填满
妈妈。
周围幸存者的哭喊，让他知道这次‘爆炸’对于人类的伤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但是爆炸的副产物，那些破碎的残骸以及隐藏在虚假完好外表下空虚的黑暗，却仍然足以重伤甚至彻底杀死一个人类和它们接触之后，有直接干预人体神经系统能力的人机界面参数很大可能会发生混乱。
简单的环视一圈周围之后，凌夏树体表上印刷电路一样的橙色光线迅速亮起，肌肉的参数被修改，强大的力量轻松的把他带上了附近最高的一座残骸顶部。
举目望去都是一片混乱，相比那核爆一样的爆炸应该留下的放射环状破坏痕迹，这座城市现在的样子更像是被整体放在了一个巨型震动台上摇晃了几十秒，各处的坍塌几乎看不出很大区别，因此破坏的程度也非常相似，而这带来了大量残骸的遮挡，让凌夏树目视的搜索效率非常低。
巡弋几圈周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后，凌夏树没有迟疑，立刻闭目进入冥想空间，不到一分钟，一个临时编写的模仿‘子虫’的小型程序体就在他的手心中凝聚成形，适应了几次自己的六片薄翼之后，挣扎着飞起半空，嗡嗡地向着高处飞去。
这个匆忙之间编写的小程序极其简陋，除了飞行之外，就只有传递静态照片的能力，但这对凌夏树来说已经足够他之前在‘加德纳的客厅’中就已经编写过独立的‘子虫’信号处理程序，即使现在暂时没有足够的计算力，但是处理近百只子虫传来的静态画面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需要随身携带‘基材’的优势，让他毫无顾忌的放出一只又一只‘子虫’很快周围数百米的区域就被笼罩在他的探测之中，随后他又简单地优化了一下接收子虫信息的程序、尽量把重点放在图像中那些人类的面容上。
微弱的嗡嗡响声以他为中心迅速扩展，然而凌夏树年轻的脸上，眉头却越来越皱紧他已经把简版的子虫扩散到了一个足够大的范围，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个符合特征的目标。
妈妈不在附近？
凌夏树少有地露出了一丝茫然无措，明明爆炸的时候自己和妈妈近在咫尺，为什么他已经把搜索范围扩到这么大，却依然没有找到？
难道是自己身旁有‘不灭潜伏者’的阻挡，所以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把自己和妈妈推向了不同的方向？
凌夏树从数据库中调出能拍到那个调度中心原址的图像，结合在一起紧张地分析着，然而这冲击波对人体和建筑诡异的不同作用给他的判断带来了巨大的困难，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经过图像分析，绝大部分人类都只是受了点轻伤。
这让他心中的焦躁依然可以被压制即使妈妈被推向了不同的方向，应该暂时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依然要尽快的找到她，避免碰到那些空虚黑暗。
再次查看了一遍图像资料，确认没有妈妈的脸庞之后，凌夏树留下这些简版子虫在原地继续搜寻，准备去新的区域扩大搜索。
然而一种莫名的感觉让他突然停止了离开的动作，下意识地抬头上望，于是那颗带着令人烦闷厌恶的不祥光尾、在爆炸前曾经惊鸿一瞥的绿色流星，在他的视野里仿佛静止一样停留着，只是越变越大。
轰！
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颗流星就直接砸在了他所在的这栋建筑物楼顶，然而由此带来的爆炸冲击却出乎意料的小整栋楼震颤了一下，已经坍塌的半边楼体被流星砸得又往下多塌了一层然后就没有了。
这颗突然到来的流星看上去像是一颗放大的、出自幼儿园孩童之手的拙劣水滴型手工艺品，整体呈绿色，却仿佛混杂了大量其他颜色、变成一种无法形容的污浊暗绿。
然后没有等凌夏树仔细观察，它就像玻璃瓶子一样被人从内部打碎了，一个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手上拎着公文包，整个人却被肮脏绷带从头缠到脚、只露出眼睛的男性，一边咳嗽着一边奋力从里面钻了出来。
“咳、咳……嗯？”
绷带男看到凌夏树的时候发出了意外的声音，随后懊恼地拎着公文包狠狠朝绿色水滴上砸了一下，“二分之一啊！足足50%的几率啊！为什么还是错的！为什么我总是运气那么差？”
他仿佛不解气似的，抬腿又狠狠地踹了绿色水滴一脚，最后只露出眼睛的面孔转了过来，迅速地迎上凌夏树冷然的目光。
“看什么？难道你是在期待我脸上画个扑克徽记的油彩、充满戏剧性的出场、然后再故作深沉的吟唱点哲理之诗？”
遮掩在绷带之间的眼睛浑浊而阴暗、充满血丝，更透着不加掩饰的恶意，而说完这句话之后，他非常敷衍地把手提箱转了一下，把随意地用马克笔写着1到11这几个数字的另一面朝凌夏树展示了一下。
“好了，”
绷带男的目光从凌夏树身上挪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