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老娘驾到
张伟就这样在参加了一场血肉横飞的战斗之后,在病床上度过了余下的时间。
张伟前世就知道这场战争的第一阶段作战十分短暂,但是也没有想到敌人这么不禁打,都没给自己养好伤重上战场的机会。
无奈之下,躺在床上养伤的张伟,只能继续想着自己的文学创作之路,他让小李找来一些书和报纸,看着寻找些写作素材和写作灵感。
读着这些书和报纸,张伟惊讶的发现了一些不对的地方。自从穿越过来就一直在打仗,张伟还没有注意,这次读了几本书和大量的报纸,才发现了一些端倪。
张伟发现他穿越到达的这个1979年的华国,虽然大体上和前世的那个华国一样,但是还是有很多区别的,尤其是在文学、艺术、影视这些领域里面,有了很大的不同。
鲁树人和老舍,矛盾这些文坛大家还在,托尔斯泰,海明威,马尔克斯这些人也有,诺贝尔文学奖也还是所有作家苦苦追寻的终极目标。但是这个书雪追风是谁?这么奇怪的笔名,而且竟然是和鲁树人齐名的蜚声中外的著名作家?而一些原本应该在历史上留名的作家却不见了踪影。
经过几天的研究,张伟发现这个1979年的世界99%和上一世相同,但是不知道蝴蝶在哪里稍稍的扇了下翅膀,导致在这一世的文艺领域里面出现了一些偏差。难道是老天在照顾自己,让自己这个从小熟读各种文学作品的文科生,能够更好地在这个时代创(piao)作(qie)下去?
想到这点,张伟创(piao)作(qie)的热情更加高涨了。
在伤好了一点,能够自由行动之后,张伟就让小李找回了自己的笔记本。
战斗时贴身存放的笔记本保存完好,但是边缘都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张伟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起那场战斗中的一幕幕情景,并且结合记忆中的内容开始创(piao)作(qie)小说。
张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穿越,而且穿越到达的这个地方为什么和前世记忆中的那部电影《高山下的花环》里面的情节那么相像,难道自己是穿越到了一个电影世界里面么?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既然穿越而来,而且在很短的时间里面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遇到了这么多信念坚定的战友,张伟觉得自己有义务将这一切记录下来,呈现给世人,让人们能够好好了解一下发生在祖国南疆的这场战争,了解一下发生在这里的那些可歌可泣的故事和故事里面的人。
就这样,张伟白天读书看报寻找素材,晚上便趴在病床边奋笔疾书,进行文学创作。
十几天后,张伟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了。这一天,病房里面来了一个中年妇女,也是一身绿色军装打扮,但是一看就是高级知识分子的模样。
妇女看到张伟头上缠着的那一圈还没有拆下的纱布,一下子就扑到了床边,捧着他的脑袋边查看伤口便说道:“小伟,你怎么伤成这样啊,就不该让你参军,你父亲心也太狠了,就是不肯给你调动工作。”
张伟从她进来之后就处于懵逼的状态之中,这人是谁啊?我主要的伤口都在身上,你那么认真的看我脑袋干嘛啊?
在经过了一番仔细的回忆之后,张伟才在原主的记忆库里面搜寻到了想要的答案。啊,这是我的亲娘啊!
话说穿越者最怕碰到的人也许就是这一世的爹娘了,人家是真情流露,将你真正的当成了自己的崽儿,百般疼惜,你却对人家陌生无比,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好尬啊。
所以穿越者大多都是孤儿,没有爹娘就没有这种烦恼了。
也幸亏张伟现在是刚从死亡边缘捡回一条命的重伤员,可以用受伤脑子不好使来将某些怪异的事情搪塞过去,不然没准真被看出马脚。
妇女继续的抱怨着:“儿子,你怎么那么傻啊。以前还一直担心你胆子太小,怕被人欺负,没想到上了战场和你父亲一样不要命,还用身子去趟雷,收到你们部队的电报我都要吓死了,你要是死了,让我怎么活啊。不行,这回你好了之后,咱们回去就退伍。”
张伟如今正当兵当的兴致盎然,听说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老娘张口就让自己退伍,马上反驳道:“我不,伤好了之后我还要上战场。”
田雨洁诧异的看着这个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记忆里他对自己和丈夫一直都是唯唯诺诺的样子,为此,丈夫还颇为不喜,总是指责自己娇惯孩子,夫妻二人为此没少拌嘴。
张伟继续说道:“我都这么大了,你就不要管了,小时候你不是教过我背诗么?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好男儿就应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田雨洁更加看不懂他了,他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崽儿了,还是受伤震坏了脑子。但是她同时又感到有些骄傲,看来不在自己身边的这几年,孩子真的是长大了,难道自己以前真的是太娇惯他了么?
田雨洁口上说道:“呸,尽说些不吉利的话,这话你应该跟你父亲去说,他就爱听这些。收到你们部队的电报之后,把我吓个半死,他却高兴地说这才是他儿子,没给他丢人,笑呵呵的自己一个人喝了两斤白酒。哪有成天盼着自己儿子战死沙场的爹啊。以前看你还有点像我,现在看和你父亲一个德行。”
经过这一段时间在医院的研究,张伟此时已经有些适应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自己的那个老爹貌似就是电视剧《亮剑》中的人物原型,那个凭借一门意大利炮纵横晋西北的牛人。
恩,牛人就应该是这样,不过作为这么一位牛人的后代,貌似亚历山大啊。估计以后趟地雷,堵抢眼这样的事情不会少。
自从老娘来了之后,张伟的生活就幸福起来了。
田雨洁年轻时也是一个护士,照顾起张伟这个病号是手到擒来,而且变着花样的给他改善伙食,张伟的身体也在迅速的恢复着。
第17章 战区会议(二合一大章)
到了3月14日,一连也随着营部一起从前线撤到了屏边,当疲惫不堪的部队整队经过屏边县城的时候,受到了当地各族百姓的夹道欢迎。
pbmz自治县位于滇南省红河州东南部。距省城春城300公里,至交趾首都荷内300余公里。
后世这里为自卫反击战牺牲的战士修建了三个烈士陵园,安葬着13军、50军和滇南边防部队的1000多位为国捐躯的烈士。
战友们来医院看望张伟,却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连长梁三喜牺牲了。在攻打谅山的战斗中,为了保护战友,在战斗即将结束的时候牺牲了。
当一排长哭丧着脸告诉张伟这个消息的时候,张伟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至此,一连三个主要指挥员,两死一重伤。
张伟刹那间泪如雨下,这个老大哥一样的梁连长,无论是对这具身体的前任还是对于自己都是颇多照顾。在全连战士都因为自己的胆小怯懦而疏离自己的时候,他却一直相信自己,没有放弃自己,给自己讲做人的道理。
张伟前世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这一世也只有一个还未曾谋面的妹妹。所以他这一世真的是将梁连长当成了自己的亲大哥来看待。
张伟想到:“不行,我要回连队,我要和战士们在一起,一场大战刚刚结束,连队的事情正是千头万绪的时候,我不能待在医院无所事事,我要肩负起连长未尽的使命。”
想到就做,张伟虽然受伤极重,但是幸好都是皮外伤,没有身体零件受损,只是因为失血太多才差点挂掉,此时,经过二十来天的休养,伤口基本都已经愈合了。
于是不顾医生和老娘的反对,张伟在他们一不留神的情况下,带着小李逃出医院,回到了一连,气的老娘直跺脚。
滇南,春城。
位于春城军区的西线集团指挥部里面,一帮军长、师长们刚刚开完战区战役总结会。此时他们正在观看录像,放映的是战场影像资料,这些都是随一线战斗部队行动的摄制小组所拍摄记录下来的。
这些录像都将作为宝贵的历史资料保存下来,指挥员们可以从中分析出基层部队存在的不足,毕竟人民军队已经多年无战事了,需要重新适应战争,需要在战争中学习战争,需要在战争中成长。
这场边境战争虽然暂时胜利了,但是也暴露出了部队的很多不足之处,当然也涌现出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
一众指挥员们边看边分析讨论着,气氛十分热烈。
当播放到摄制小组在232高地所拍摄到的那份资料的时候,放映室内的军长、师长们一下子都被震惊到了。
从远处拍摄的画面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是可以看出这是一场争夺某高地的战斗。中交边境地带山势连绵起伏,敌军在很多山上都修筑了工事,控制了一座山头就可以控制一大片区域,因此为争夺高地的控制权而发生的战斗很常见。
画面中一支身穿草绿色军服的我军小分队被压制在敌人的阵地前面,无法发起冲锋。此时,只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对身边的战友吩咐了几句,然后越众而出,压着身子向前迅速行进,到达雷区边缘的时候他突然躺倒在地,向前翻滚而去。
正在一众指挥员们没有弄明白这个战术动作的意义何在的时候,那具身体压过的地面一声巨响,紧接着地面一阵颤动,草屑、泥土都被抛洒着冲向了天空。
“哇,这是用身体在排雷啊,这个小家伙,要得。”一个师长惊呼道。
从地雷阵上滚过的那道身影,给了放映室内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军们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感。
画面还在继续,只见那具身影略微停顿,狼狈的从地上坐了起来,摇晃着脑袋甩去尘土。接着又继续向前翻滚而去,在他经过的地面压发雷,绊发雷一颗接一颗的被引爆。直到被地雷炸响的冲击力击打的昏死过去,那道身影才停止了动作,也不知道最后牺牲没有。
放映仍在继续,前面的这名战士倒下了,但是排雷行动并没有停止。接下来是第二个战士,第三个战士,第四个战士,都在重复着刚才的那一幕,用血肉之躯硬生生的在雷区中趟出了一条前进的道路。而这短短的一百多米的冲锋道路,一共埋葬了六名年轻士兵的生命。
放映室内不复刚才那热烈讨论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不是经过艺术加工的电影,而是实实在在的发生在这场战争中的一幕。
录像中那一个个年轻的身影,那义无反顾的慨然赴死之举实在令人钦佩。
放映室内坐在最前面的那个身经百战,几乎经历过共和国所有战争的老人也被震惊的无法言语。
直到播放结束,他才缓缓地站起身子,向着幕布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身后一众将军们也都默默地起身行礼。
老人向身边的摄制人员问道:“这是哪个部队的?”
摄制人员查看了下笔记本,回答道:“是13军37师109团一营一连。”
37师历史悠久,在抗日战争时期他的前身是八路军第129师386旅的一部,在解放战争时期是中野第4纵队第10旅,这也是刘邓大军的老部队。
这些番号都是响当当的,后面座位上的将军们听到这里,议论纷纷,不禁感叹果然还是老部队的作风顽强。平时不苟言笑的13军军长“雷神爷”也是颇感自豪。
老人又问道:“那个山头很重要么?”
摄制人员回答道:“这个无名高地是阻击越军316a师东援老街和柑塘,保障军主力围歼敌345师的关键所在。本来是二连的任务,我们摄制小组也是随着二连一起行动的。但是部队在敌后穿插时,天黑走岔了路,营部就将任务临时分派给了一连,所以当时时间很紧张。事后我们采访了那个连队的战士,了解到当时离营部要求的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了,为了打下敌人的碉堡,避免给敌人主力部队逃脱的机会,那个连指导员号召战士们用身体排雷,第一个排雷的就是那个指导员。”
老人十分诧异的说道:“哦,这还是个连级干部,叫什么名字?”
“叫张伟。”
雷军长听到这个名字却很吃惊,不禁又问了一遍“你确定是叫张伟么?”
“确定,就是这个名字。”
老人又问道:“那几个战士叫什么名字,他们都牺牲了么?”
摄制人员忙又翻看笔记本,回到道:“还有五个战士,一排二班的张明杰,李宜年,冯国安,一排三班的李峰,郑玉泉。其中四个都当场牺牲了,只有张伟指导员和李宜年被送去了野战医院,当时战事紧急,我们跟着部队往高乐去了,就没有继续跟进,但是当时二人受伤都很重。”
老人想了想,叫过身边的参谋人员去调查一下。
然后向着雷军长问道:“小雷,你认识这个小鬼么?”
雷军长回答道:“我也是在战前才知道有这么个人,不过没见过本人。在战前动员会上面我还指桑骂槐的臭骂了他一顿,没想到是个好样的。”
有人调侃道:“你个雷神爷,这么好的兵都不爱惜,你还骂人家。”
雷军长解释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这个小鬼开始是在军部做文化干事,去年下半年才下连队。就在战前他的母亲居然把电话打到我的军部来了,让我看在他老爹的面子上把他给重新调回军部。”
老人问道:“这个小鬼能量还不小么?他老爹是哪个?”
雷军长说道:“也是咱们军人子弟,将门之后。”
老人疑惑起来:“姓张,是哪家的孩子?”
雷军长解释道:“说起来他老爹可还是司令您的老部下,现在好像是在帝都军区吧,叫张云光。”
“哦,竟然是张云光的儿子,不过这脾性看起来倒是确实和他老爹挺像的,也是个不怕死的家伙。”老人赞道。
旁边其他众位军长师长也都恍然,原来是当年那个横行晋西北的张疯子的儿子啊,老爹疯,这儿子也疯啊。只是可惜了,不知道活下来没有。
“不对,他张云光敢和rb鬼子坂田联队硬碰硬的家伙,不会犯这种错误吧?”老人说道。
“是啊,开始我也以为是他老爹的意思,气得我牙直痒痒,因此我在战前的动员会上把这件事抖了出来,臭骂了这小子一顿。但是后来我收到张云光的电报,让我不要受到干扰,把他的儿子送到最危险的地方去磨练一番。”
“嗯,这才是他张云光的性格嘛,不过母亲疼爱儿子的心情我们也要理解。”
雷军长感叹道:“还是战争能够磨练人啊,我听他们营长说,张伟这个小鬼之前在部队里面也是个怂包,只会到处投机钻营拉关系,没想到这一拉到战场上来了个大便样。”
“是啊,我们的军队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打大仗了,又经过那十年的冲击,现在不乏那种蝇营狗苟之辈,将社会上面不好的风气都弄到军营里面来了,真应该将他们都拉上战场来,在战火中淬炼一番。”老人感慨道。
“司令说的有道理,我看可以给军委打报告,建议用这交趾人练练兵。”一个军长突发奇想说道。
“哦,怎么个练兵法子?”老人感兴趣的问道。
“虽然眼下我们从交趾胜利退兵了,但是有北极熊在后面撑腰,看样子交趾人肯定还会纠缠不休。我们可以将全国各个军区的部队都拉过来进行轮战,以半年或者一年为期,轮番上阵,让各个部队都感受下战争的氛围,不然等我们这些老家伙退下去了,军队里面连个会打仗的都没有了。”
下面众人议论纷纷,都感觉这个计划可行。
“好,你回去拟份报告,我们以军区的名义发给军委。”老人也赞同道。
这时,放映室的门被推开了,刚才离开的那个参谋回来了。他走到老人跟前说道:“报告司令员,我给37师野战医院打电话问过了,李宜年同志已经牺牲了。张伟同志全身被弹片击中三十余处,当时失血过多,也差点牺牲,不过现在已经伤好出院回部队了。”
“这么快就出院了?”
“医院说是偷跑出去的,我又把电话打到他们营部,营部的参谋说是那个一连的连长和副连长都牺牲了,张伟忙着回去主持连里的工作。”
一众指挥员们不住地赞道:“是个好样的。”
一位军长插话说道:“我看这个事迹需要宣扬一下,这六名战士需要好好表彰一下。”
另一位军长也说道:“我看可以报请军委授予战斗英雄称号。”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老人最后说道:“在这场战争中涌现出了很多类似的英勇事迹,大家回去要协助政治部门抓紧整理上报,到时候咱们开一个总结表彰大会。”
第18章 评比和慰问
3月16日,最后一支华**队顺利撤回国境内,边境战事暂时告一段落。经过一场惨烈的大战,各参战部队原地转入休整状态。
接下来各部队主要的工作就是从下到上的进行总结、评比、休整和训练。
总结,就是总结之前战斗的经验和教训,为以后的战斗提供借鉴;
评比,就是在总结的基础上,进行单位和个人的评功评奖;
休整和训练,就是休息和补养身体,受伤的士兵恢复身体,补充的新兵迅速适应军队生活,以及整顿军容风纪,进行各项专业科目训练。
这是一个各行各业的人都讲求奉献,重视荣誉的年代。普通人能够获得“劳动模范”或者“三八红旗手”这样的称号就足以夸耀一生。
军队更是如此,在军人的眼中,荣誉就是军人的第二生命。
无论是战斗,演习还是训练,甚至是内务生活,军营中各种评比无处不在,连叠个被子都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比一比谁叠的豆腐块更方正。
这次是真刀真枪的实战,牺牲的战友需要荣誉加身,以慰在天之灵。活着的,战斗中表现的是好是孬也要给个说法。
先是由各班、排自行进行总结评比,然后由连队进行总结评比,再由营、团进行总结评比和表彰,以此类推。
其实战场上面你表现的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虽然一连的战士们在战前都颇为瞧不起张伟这个指导员,很多人都拿风凉话来挤兑他。但是在攻击232高地和无名高地的战斗中,张伟都表现的十分突出,表现得够爷们,尤其是最后在雷区里面走上的那一遭,更彻底扭转了他在一连干部战士们心中的不良印象。
张伟回到连队之后就忙碌了起来。大战刚结束,营里还没来得及给一连补充提拔干部,所有的工作都着落在了他的身上。也幸好一场大战树立起了自己的权威,各项工作才得以稳步推进。
先是统计部队伤亡,联系阵亡烈士的家属,整理部队的作战任务,行军路线,战斗经过,总结战斗事迹材料,每个战士都要写一份战斗心得体会等等,各种事情千头万绪。
军部要求每个参战人员都要写出自己的作战经验和体会,战斗事迹,每个班、每个排都要写出这次作战的经验和教训材料,伟人教导我们说:“要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历史上我军还根据这些真实的一线战斗材料编写了《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经验汇集》。
总结评比工作还在继续。
各种慰问团,文工团也开始纷纷走进军营,为参战部队、民兵、民工慰问演出。
虽然战友的牺牲让大家都很难过,但是战争的胜利冲淡了这种悲伤的气氛。
之前由于交趾人在边境的不断挑衅,制造紧张气氛,部队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就取消了一切休假,积极备战训练,连新年都是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度过的。
如今大战方歇,干部战士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好好休息一下了。又有电影和各种歌舞节目可看,军营里面出现了久违的欢乐气氛。
先是团里面的电影队,军区的文工团,然后是地方政府组织的慰问团,曲艺队。一场又一场精彩的电影放映和歌舞表演,外加各种加餐,美食,军营里面的气氛都快赶上过年了。
3月21日,春分,下午,屏山军营
已经看了几天电影的一连官兵终于迎来了军区文工团的演出。
由于参战部队太多,军区文工团分身乏术,今天这才轮到一连的驻地。
演出场地就设在训练场前,战士们用木板搭了一个简易的台子,后面围上一块白色的幕布,台子中央再立上两个话筒,一个演出舞台就建好了。
对于看文工团演出,张伟还是挺感兴趣的。
这个年代正是文工团十分兴盛的时期,从团级单位开始就设有文工团,社会上面很多会唱歌,跳舞,甚至是翻跟头的演员都被特招进入了各级的文工团。而且部队文工团系统也出了很多艺术大家,所以很受追捧。
后世,从2003年的“20万大裁军”开始,部队就逐渐压缩了军队文工团的编制,一级一级开始取消,直到2018年彻底取消。
张伟前世没有参过军,对于部队文工团的认识完全都是来自于冯大炮的那部电影《芳华》,开场的那段舞蹈戏拍的太美了。而且电影里面动不动就是女澡堂子,再不济也是暴露的泳衣,让人感觉其实那个年代也挺开放的,林丁丁有些小题大做到了,就像萧穗子说的那样:“你也太抠了,医生干事能抱,活**抱你一下怎么了。”
让人不禁感叹任何时代都是好人难做。《芳华》怀旧美好的画面背后,展现出来的,却是无奈、丑陋和血淋淋。
木匠的儿子,老实人,干活不嫌累,乐意被人使唤,腰被砸断,提干的机会说让就让,战争里面亲自上一线断了胳膊,结果呢?活**大奖状一堆,活**大挎包好几个,都是虚头巴脑的玩意,最后落魄街头,拉书为生,车子被扣,上门求情还被打。
相反的是,军长的女儿依然可以说出“红色江山都是我爹打下的,泼你点水怎么啦?”,可以说“我是靶场泡大的,打过的子弹比你吃过的馒头都多。”最后呢,上海官二代移民澳洲了,俩副司令家的儿女通婚,跑到海楠三雅拿地去了。
所以说,做好人也要深思熟虑,好人是可以称赞,但绝不是值得效仿的。就象现在对摔倒的人,要扶一把都必须先取好证据,当年的彭宇案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不行,不能再想了,张伟思虑到,再想就要彻底黑化了,太影响心情了,而且貌似穿越后的这具身体的原主也是个不小的军二代,再想就打自己脸了。
台子搭好,演出就要开始了。
张伟带着一连进入演出场地,旁边是二连三连,还有其他部队的同志。
第19章 拉歌
开场之前还是老传统,拉歌。
据说这个传统还是刘帅发明的,说是我军以前打仗的时候有许多不同编制的军队在一个灶上吃饭,但是人太多,所以会出现抢饭吃的情况。据说刘帅看见这种情况就命令自己部队的士兵列队先唱一支歌,等兄弟部队都打完饭了再去吃饭,如果一支歌唱完还没有轮到他们就会再唱一支歌,后来兄弟部队的领导看见了也纷纷效仿,就这样演变成现在的每次吃饭前都会有一支歌的传统。
慢慢的部队官兵在遇到队列集会,周末假日活动,重大节日晚会,体育比赛等等场合都会组织拉歌,这已经成为了具有华国特色的军营文化的一部分。
甚至连海峡对岸的“**”弟兄们都学会了,后世湾湾民视在2010年拍摄的军队题材电视剧《新兵日记》里面就有湾湾军队唱歌喊口号的剧情。
小小军歌充斥着军营特有的仪式感,深藏着华**人不妥协、不退缩、不放弃的精神,震撼人心。军歌唱出的是部队的精神,唱出的是队伍的血性!而且也在潜移默化中培养了军人的集体荣誉感、职业自豪感。
《地道战》、《保卫黄河》、《游击队之歌》、《团结就是力量》、《没有**就没有新中国》、《我是一个兵》、《打靶归来》这些朗朗上口的军营歌曲轮番上阵,将演出之前的欢乐气氛烘托了起来。
等轮到一连的时候,好多经典曲目都已经被唱过了,再跟着重复唱一遍不免丢了面子。而且前几天在看电影之前的拉歌上面,一连就略逊一筹,为此被其他连队的战友灌了不少风凉话,这可是梁连长在的时候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一时有些影响士气。一连可一直是团里面的标杆连队,方方面面都是拔尖,拉个歌也不例外。
为了一雪前耻,调动一连同志们的积极性,张伟这回可是苦心孤诣,有备而来。他挥动金手指,顺手抄袭了两首后世经典的军歌,教给战士们练习,目的就是重振一连的雄风,不让牺牲的梁连长失望,也让其他连队好好看看一连不仅是战斗的连队,各项事业都是顶呱呱。
要说改革开放后创作的军歌里面最简洁,最朗朗上口的一首就要数阎伟文的代表曲目《一二三四歌》了。这首歌完全就是道出了军人平时在军营的生活状态,军人平时天天训练都是这个节奏。
歌曲在央台1994年春节联欢晚会上一出来就深受全体官兵的喜爱,迅速地在全军中广为传唱。这首歌体现了我军严整的军威和纪律,叫人振奋!
后来《一二三四歌》更是被编进了人教版小学《音乐》第12册书中。
整首歌曲曲调高亢有力、催人奋进,给人以奋不顾身奋勇杀敌的豪迈感,一领众和,有呼有应。
张伟在前面起了个头,“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
军营唱歌不需要太多的技术含量,只要声音洪亮整齐就好,再说这歌也没啥难度。一连的战士们跟着就扯开了嗓子,豪迈的唱了起来。“唱给蓝天和大地,唱给妈妈和祖国。唱得山摇地也动,唱得花开水欢乐。”
军营的歌曲很多,但是传唱广泛,易学好唱的,颠来倒去就那么几首。这回听到一连唱了首从来没有听过的新颖的歌曲,而且歌词还这么溜,这么的贴近军营生活,其他连队的战士们一时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听着一连的战士在嘶吼。
当你进入军营里,每天听到的,喊的最多的声音就是“一二三四”了,战士们每天出操都在喊着同样的口号,没想到简简单单的口号还能编成一首这么动听的歌曲。
看到歌声一出,震坏了其他连队的同志,一连的战士们此时感觉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唱的更来劲了,犹如打赢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
歌曲朗朗上口,易学好唱,唱到最后的时候,甚至是其他连队的战士都跟着喊起了“一二三四,一二三四”的调子。
歌声也吸引了在后台准备演出的文工团战士们的注意,作为文艺工作者接触的各种歌曲不少,但是他们也从没听过这首歌,感觉很新奇。
文工团的领队作曲家赵云飞副团长和年轻的男高音歌手阎文也注意到了这首歌,阎文是去年被文工团特招进来的。
军区文工团一直是以舞蹈著称,歌曲节目略差一些,像是舞蹈节目《草原女民兵》(就是影片《芳华》中文工团员排练的那个节目)甚至比帝都军区政治部宣传队创作演出的原版还精彩。
因此,文工团为了补齐短板,特别的特招了在滇南地方剧团崭露头角的阎文入伍。阎文系统地学习过声乐艺术,音色纯正甜美,音域宽广流畅。唱起军营歌曲更是充满军人的阳刚正气,铁骨柔肠,团里面的领导都很看中他,但是至今还没碰到一首契合他的演唱风格的原创歌曲,都是在唱一些老歌。
没想到这次在军营演出能听到这样一首堪称经典的歌曲。阎文问道:“赵老师,这首歌你听过么?我怎么没有印象啊?”
赵云飞答道:“我也没听过,看样子应该是这个连队上的战士创作的,不简单啊。”
听的阎文不禁有些心动,这首歌真的很适合自己啊,他不禁哼唱了起来。
外面会场内,一连一曲唱罢,赢得了周围其他连队的交口称赞,高兴得一连战士们喜上眉梢,一扫连里面最近有些沉郁的气氛。好的歌曲就是具有这种振奋人心的力量。
旁边其他几个连长互相看了一眼,这样可不行,你们一连倒是扬眉吐气了,我们连队可成了垫脚石了。
二连长想道:“你们这次是仗着唱了一首谁也没听过的新歌,这才在声势上面压了我们一头,我就不信你们还能鼓捣出来一首新歌。”
于是二连长鼓动道:“同志们,一连战士唱的好不好?”
“好!”
“再来一个,要不要?”
“要!”
第20章 演出(二合一大章)
张伟对着其他几个连长说道:“看这架势你们还是不服啊,梁连长在的时候也没看你们扎刺儿啊。”
二连长早就因为一连当初抢了232高地的任务而有些着恼。虽然当初是因为他们自己迷路晚到了半个小时,事实上还得感谢一连的帮助,但是就因为这事他可没少挨营长的训,事后还写了一堆检查,面子上实在过不去。
但是,现在看一连梁连长都牺牲了,这个张伟也是个敢滚地雷阵的汉子,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想在拉歌这种事情上多少找回点面子。
张伟却是心中嘀咕道:“不服就干,幸亏老子早有准备。”
于是他也鼓动一连的战士一起喊道:“东风吹,战鼓擂,一连拉歌怕过谁!”
张伟重新起了一个头“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于是一连的战士们又跟着唱了起来,不过这次不是野兽派的嘶吼了,而是低声的吟唱,饱含深情的娓娓道来。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
也许我长眠将不能醒来,你是否相信我化做了山脉?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这首《血染的风采》其实并不太适合军营拉歌,更适合深情的独唱。但是这是一首真正的纪念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歌,非常契合今天的场面。后世在87年春晚上面我军一级战斗英雄徐亮坐在轮椅上,深情的演唱这首《血染的风采》,打动了当时在场以及电视机前所有的观众。
战争期间,在关中音乐学院读书的徐亮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前线慰问活动,被前线战士们杀敌报国的气氛所感染,还有几个月就大学毕业的徐亮毅然参军了,成为了这场长达十年的战争中最早参军的大学生。
一次战斗中敌军偷袭我军哨所,徐亮在连续打倒三名敌人之后也被子弹击中腿部,是战友们轮番抬着才穿过封锁线回到后方医院。但是也因为耽误了时间,失血过多导致左下肢缺血坏死。在两个半月之内,他接受了9次手术,前后共用血26000毫升,血管里都是战友的血,而最终还是不得不截肢。
歌曲听起来十分悲壮,刚刚结束战斗的一连战士们唱起来也感触良多。歌词看似是一对恋人的缠绵低语,实则透露出军人舍家为国的博大情怀。歌曲唱出了pla在一系列捍卫国家主权的战斗中的英勇无畏,就像歌词所述的那样:“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这就是在充满理想主义的八十年代年轻人的时代抉择,这些故事是不能忘怀的,他代表着新华国的强大与神圣的尊严!
一曲唱罢,会场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然后渐渐的响起了低低的啜泣之声。刚刚经历过生死大战的军人们最能理解歌词中所表达的情感。
残酷的战斗中看着一个个战友倒下,但是作为军人他们无怨无悔,用鲜血染红了共和国飘扬的旗帜。
在一连的歌声中,整场慰问演出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以至于之后文工团员们的精彩演出都逊色了不少。
其他连队彻底的服了,第一首《一二三四歌》大家只感觉朗朗上口,气势十足。这首《血染的风采》才真正的戳中了他们的泪点,道出了他们为国牺牲无怨无悔的心声,钢铁直男也难逃这绕指柔的淡淡诉说。
部队里每个战士都有学习本,不断有战士拿出本子,偷偷的过来向一连战士抄录歌词,他们要记住这首献给他们的歌。
躲在幕后的文工团副团长赵云飞和歌手阎文也再一次被震惊了。尤其是赵云飞,他不但是副团长,也是一个知名的作曲家,尤其擅长的就是抒情类的歌曲,这首《血染的风采》太对他的胃口了。
艺术源于生活,赵副团长这次带队来前线慰问演出,另一个目的也是想要深入到战斗的第一线,寻找创作的灵感。作为军队文艺战线的战斗队轻骑兵,也需要创作出与时代相符的军营歌曲。
赵副团长没想到在这里偶然间听到了这么优秀的歌曲,他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词作者了,如果还没有谱曲的话,自己一定要揽下这个活。
70年代是我军兵员最多的时期,70年代中期军队在役人员多达610万人,后来经过六次裁军才将现役总员额压缩到了2019年的200万人。
70年代也是我军文工团最兴盛的时期,部队专业和业余文艺演出团体数量多,编制大,人员多。各大军区、军兵种普遍建立了专业歌舞团或以歌舞为主的综合性文工团,甚至细分了话剧团、歌舞队、评剧团、越剧团、京剧团和曲艺杂技团。
那个时候能成为一名文艺兵可是大家羡慕的对象,很多社会上的文艺青年都因为有舞蹈功底,或者会演奏乐器而被特招入伍成为光荣的文艺兵,很多文艺青年的理想就是被文工团特招参军。
漂亮的,有才的女中精英统统都被部队招走,大街上一队女兵走来就相当于现在一群模特路过,一个男青年如果能找一个女兵做女朋友就是最大的荣耀和骄傲。
而且专业文工团的正式演员都是干部,最低也是正排级,甚至是有些腕儿,刚进部队就师职干部了,更有专业技术级别相当于少将待遇的,你敢信?这让那些服役二三十年才熬上正团副师的上哪说理去?
如此大的吸引力,使部队文工团里面聚集了一大批优秀的文艺工作者。
像是冯大炮、张译、潘长江、王学圻、闫妮、牛莉、纪敏佳、陈红、陈思思、买红妹、梦鸽、李双江、蔡国庆都曾是文工团成员。
文工团的演出正式开始了。
军区文工团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那旋律优美,充满力量,昂扬向上的歌舞节目都看得战士们如痴如醉。
台下也是掌声,叫好声不断。
尤其是压轴的舞蹈节目《草原女民兵》,表演的十分的唯美。
女民兵这种事物还是很吸引人的,别的暂且不提,就说每次国庆阅兵时,女民兵方队都会是全场的焦点,媒体关注的对象。
自从1958年,女民兵方队首次在国庆大阅兵中出现之后,女兵的每次亮相,都吸引了媒体和大众的无数目光,都精彩的展示出了独有的华国风采。
2019年的国庆七十周年大阅兵中,头戴白色军帽、身穿红色军装、脚蹬白色马靴、手持微型冲锋枪的女民兵方队尤其显眼。
《草原女民兵》这段舞蹈描写的是在nmg大草原上,女民兵军事训练的一段舞蹈画面,歌颂了草原女民兵百倍警惕、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大无畏的英雄气概。
舞蹈以军事训练为纽带,以训练中的军事动作为依托,以舞蹈的形式向人们展示了nmg女民兵容光焕发、气度不凡的精神风貌,塑造了英姿飒爽的草原女民兵形象。
说起这个节目,还是在周总理的指示下创作的呢。
1970年,周总理在观看了战友歌舞团的演出后,问歌舞团的领导能不能编一个蒙族的女民兵舞蹈,展现穿蒙古袍,骑马挎枪的英姿。
后来歌舞团组建了创作班子,深入零下40度的内蒙体验生活,实地观看蒙族女民兵的军事训练。
蒙族女民兵个个飒爽英姿,纵马奔驰,站在马背上时而挥舞马刀,时而举枪射击潇洒自如,令人惊叹。
这些画面激发了创作人员的灵感,他们编出了持枪射击,马刀飞舞,纵马奔驰等充满激情的优美舞蹈和赋有蒙族草原风情的音乐。
伟人有一首诗是女民兵训练时最好的写照,“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越战一代青年平均年龄也就刚刚过20岁,基本都是未婚,绝大多数没有恋爱经历,还没来得及品尝人生的甘美,就匆匆走上了战场。
“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
虽然我们的战士革命信念坚定,不至于如此,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于美好事物的欣赏。
张伟也看的津津有味,文工团的表演风格和后世疯传的那些流行音乐,热歌劲舞迥然不同。
演出还没结束,赵云飞就带着阎文找到了一连。随便找了一个战士,问清了之前的那两首歌居然是一连指导员所写的,不禁大为惊奇。
于是,他们随后找到了正在津津有味的看着演出的张伟。
张伟打量着眼前这两位,猜测着他们的身份。那个年轻的好像是刚才唱歌的一个歌手,年老的就不认识了,但应该也是文工团的吧。
还没等张伟开口,赵云飞先自我介绍道:“指导员同志,你好,我是军区文工团的副团长赵云飞,这位是我们团的男高音阎文。”
张伟站起身和二人分别握了下手,然后说道:“你好,赵团长,阎文同志,谢谢你们带来这么精彩的演出,今天战士们看得都很高兴啊。”
张伟和二人寒暄了几句。
然后,找副团长开门见山的问道:“张指导员,刚才演出前你们一连唱的那两首歌是你写的么?”
张伟刚才还在怀疑这二人找自己干嘛,现在全都清楚了,想想应该不是自己剽窃两首歌的事情露馅了,离这两首歌出现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呢。
因此张伟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穿越者不带点金手指,不剽窃点后人的作品,还怎么混啊?
于是他大方的承认道:“您是问那首歌啊?那是我在医院养伤的时候瞎写的,你们是人民艺术家,是专业的,不足之处还请多多批评指教。”
赵副团长闻言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个指导员这么有才华,忙客气的道:“批评不敢当,你这两首歌写的太好了,完全是词曲大家的风范啊!前一首歌歌词朴实无华,但是朗朗上口,十分经典,后一首更是抒发了我们军人为国献身,虽死无悔的伟大情怀,不瞒你说,我们后台很多女同志听了这首歌都直抹眼泪呢!”
张伟心想,这不废话么?能不好么?后世这两首歌可都是经典中的经典,广为传唱的,没有当过兵的人都能哼两句。
但是口上却忙说道:“谢谢夸奖,过誉了,还是有很多不足的。”
赵副团长心想,年轻人还挺谦虚的,于是又问道:“冒昧的问一句,张连长以前是学习过音乐么。”
张伟在挥动金手指之前,早就想好了托词,于是答道:“恩,我以前是在军部搞文化工作的,这才下连队一年多的时间。”
赵副团长想到,难怪写出这么优秀的歌曲作品,原来是当过军部的文化干事,想到这里,他突然生出一种想要将张伟拉入军区文工团的打算。
而与此同时,看着赵副团长二人的张伟却抱着别样的心思,他在想是不是能够采访下这两人,再通过他们采访下文工团的演员们,看看能不能提前把《芳华》也给鼓捣出来,对于穿越者来说,这些记忆中的作品就是最大的宝藏啊。
赵副团长又问道:“刚才那两首歌的词曲能让我看一下么?”
张伟从兜里掏出自己的记事本,递给他道:“我这有词,是我自己写的,但是没有曲,我不会谱曲,只是自己胡乱摸索了些唱法。”
听张伟这么一说,赵副团长再次眼睛一亮,自己就是作曲家啊,难得碰到这么好的歌,一时有些技痒。可是这情况,难道要自荐么?
倒是旁边的阎文比较懂事,插嘴道:“我们赵团长就是作曲家啊,是我们文工团最好的作曲家,梁连长可以请他代为谱曲啊。”
张伟道:“哦,是么?那就麻烦赵团长了。”
赵团长也是个实干的家伙,当场就拿过纸笔,让张伟哼唱下这两首歌,他边听边记录,也不顾台上还在进行的演出,竟然进入了工作状态。
张伟没有去打断他,而是招呼阎文坐下聊了起来。
张伟不是学音乐的,但是凭借后世无数各种风格音乐的熏陶,见识还是有的,随便开启一个话题,知识量都远超这个时代的人,竟然和阎文这个专业级别选手聊的十分投机。
期间阎文数次想开口请求张伟,让自己作为原唱来演唱《一二三四歌》的事情,但是一直没好意思提出来,直到演出结束的时候,才十分委婉的道明了自己的想法。
张伟倒是不太在乎,他剽窃这两首歌的目的,最初也仅仅是想提高下连队的士气。没想到能够被人看上,主动来帮忙作曲,演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张伟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启成为大作家的旅程,倒是先具备了成为艺术家的潜质。
第21章 表彰
4月17日,军区正式召开全军对越自卫反击战表彰大会。
授予对越自卫还击、保卫边疆的52个英雄模范单位、79名人民军队指战员和12名民兵以荣誉称号。
一连由于在战斗中死打硬拼,在战争初期,连续攻占了211,232,无名高地三个高地,并且挡住了敌人的数次反攻,毙敌200余人。在随后的战争中也是一直表现不俗,并且成为第一个进入谅山的连队,被授予了“能攻善守英雄连”的荣誉称号。连部直属的炮兵排被授予“神炮排”称号。
牺牲的战友们都已经被安葬在屏边的烈士陵园里,但是他们的功绩是不容抹杀的。
牺牲的梁连长被军区评为战斗英雄,获得一等功勋章。
张伟和牺牲的五名一起排雷的战士更是被授予“排雷六勇士”荣誉称号,张伟还被评为“一级战斗英雄”,获得特等功勋章。
一连作为全军全师的尖刀部队,是整个军区获得荣誉最多的连队,连里面获得一等功的战士就有将近十人,其他获得二等功,三等功的也不少,但是可惜的是很多人都见不到立功受奖的这一天了,他们都长眠在了祖国的南疆。
一个连里面出了两个战斗英雄,共计被授予了三个荣誉称号,这在二十多万参战部队之中还是独一份的,这让一连的战士们感到无比的自豪。
也让其他部队的官兵们羡慕不已。
张伟在从军区杨司令手里面接受勋章的时候还有点蒙,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成为了“战斗英雄”。以致于首长和他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听清楚。只听到一句褒扬的话:“不错,有几分你爹当年的样子。”
张伟欣喜的看着手中的两枚勋章。一级英雄模范奖章的中间图案为人民军队的军徽和三个大小相同的金黄色椭圆轨迹组成的原子符号,四周有十道星芒。特等功奖章为铜质镀金,正五边形,中心是八一军徽和十五条光芒,外周是木棉花和五角星,背面有“人民军队总政治部制特等功奖章”字样及编号。
在张伟原来所生活的二十一世纪的华国,英雄可以是一款游戏,可以是一部电影,可以是一本漫画,但在生活中很少纯粹的指代一名军人了。
人们对“战斗英雄”这个词已经十分陌生了,反而是出现了“反英雄”的潮流。网络上很多喷子在肆意的诋毁,抹黑,侮辱英雄。什么“黄季光堵枪口的技术分析”,“邱邵云的事迹违背生理学常识”,“林泽徐禁烟运动将华国揣入深渊”等等可耻的谣言不胜枚举。
在“时尚元素”的包装下,通过网络恶搞、调侃,乃至丑化、滑稽化英雄先烈和历史人物:赖柠是“官二代”,岳非是“大地主”,孔先生是“丧家犬”。
许多国外的生动案例证明,搞垮一个国家,很多时候就是从抹黑英模人物和革命先烈开始的,正所谓“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
1980年代,北极熊国内受所谓“新思维”以及国外敌对势力等影响,放任历史虚无主义横行流布,结果以卓娅、马特洛索夫、奥列格等为代表的一批英雄人物被污名化,进而出现党史国史也被否定颠覆,最终导致国家走向分崩离析。
“捍卫英雄,就是守住我们的根与魂”。
来自后世的张伟对于“战斗英雄”这个词本来也没有这个时代的人那么崇拜,但是在经历过一场战争之后,在经历过身边战友的无畏拼杀和壮烈牺牲之后,他已经充分理解了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这个词在他的心头已经是沉甸甸的了。
此刻站在台上的他,只感觉自己不配拥有这个荣誉。和牺牲的梁连长,靳副连长,“小北京”相比,和那么多牺牲的,伤残的战友相比,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却获得了远超过他们的褒奖和肯定。
这倒是张伟有些妄自菲薄了,张伟自己可能没有感觉,但是战士们对于张伟在战斗中的表现,对于他所获得的荣誉还是很认同的。
当然这场表彰大会也有令一连战士们质疑和气愤的,副连长靳开来竟然没有获得任何表彰,连提都没有提及。
张伟虽然刚穿越来的时候和靳开来冲突不断,但是心底里却很佩服对方的勇气和为人,这是个敢说敢做,毫不回避任何问题的纯粹的军人。
因此表彰大会刚结束,张伟一回到连部就将电话打到营里,询问情况。
对面接电话的是营长,也许是在表彰大会上面,一连的战绩给他长了脸,电话里还笑呵呵的向张伟道喜:“哦,是张伟同志啊。祝贺你被评为战斗英雄啊,你们一连准备一下,我听说宣传部门的同志马上就要去你们连队实地采访,军区要将你们连队竖为典型,你们要好好配合,到时候别给咱们营丢脸。”
张伟回答道:“一连保证完成任务,营长,我给你打电话是想问一问我们连靳副连长的事情。营长,靳副连长他都够格申请二等功了,可是为什么营部连个三等功都不批啊?”
对面营长解释了几句,张伟显然不满意,对着话筒激动地说道:“什么?平时爱发牢骚?觉悟不够高?营长,靳副连长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对面营长又说道:“刚才说的只是一方面,还有人举报他违反纪律,砍了交趾老乡的甘蔗。”
张伟一听没想到是这事又被翻了出来,可是当初要是没有靳副连长违反纪律,一连能不能在211高地抵抗住敌人的反扑,坚守到增援部队上来还是个未知数。何况为了这么点小事,靳副连长的命都搭进去了,还有人有脸拿这说事,
于是张伟没等营长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存在违反纪律的问题,战场上砍甘蔗是我同意的,要处分你处分我。”
屋子里面其他关注着这边的同志听到营长的话,也都有些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
旁边一排长更是抢过电话,对着话筒说道:“营长,要是不给靳副连长记功,我们的功就都不要了。”
二排长在旁边也插嘴跟张伟说道:“指导员,你跟营长好好说说,不能让靳副连长白白牺牲啊。”
张伟从一排长手里接回话筒,说道:“营长,你听听连里同志们的意见吧。”
营长说道:“你们不要说了,这是团里面的决定,公然违反纪律,没有给他处分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你们还是准备接下来的宣传工作吧。”
听到对面营长的回答之后,张伟更加气愤了,说道:“好,那我要越级反映,我要向军党委,军区党委反映,你们不能这么平白的无视一个革命烈士的功绩。”
说完,张伟重重的放下了电话。
张伟感觉很荒谬,靳开来这么一个优秀的战士,为了战斗的胜利牺牲在了战场上。某些人却因为他平时的几句抱怨,批评他思想觉悟不够高,就要抹杀他的功绩,这太可怕了。
可是再看看他平时为什么那么多抱怨呢?还不是看不惯部队里面的一些歪风邪气,丑恶现象,甚至包括张伟之前的逢迎拍马。
也许很多人会认为他死得不值,甚至偷砍交趾老乡甘蔗的行为是违反了部队纪律,可是,试问,如果没有那生命之水,又怎会有战士们的生还?又怎会有后面战争的胜利?这种情况下,你还能说他的觉悟不高吗?这样的人却连一个勋章也没有?
对军人来说,荣誉比生命还要重要,而靳副连长却在死后都得不到哀荣。
和靳副连长相比,张伟觉得十分愧对自己所获得的这些荣誉。如果不能给靳副连长争取到他应得的那枚勋章,自己一辈子都会心里有愧。
第22章 遗书(二合一大章)
沂蒙,一片神圣的土地,一片红色的沃土。
这片以蒙山、沂水为地域标志的区域,自古就是中华文明发祥地之一,早在四五千年以前,生活在这里的华夏先民们就创造出了辉煌灿烂的远古文明。
在近现代,这里更是与井冈山,以及延安一起,成为华国革命战争时期最重要的三大老革命根据地,被无数革命后人誉为“两战圣地、红色沂蒙”。
在革命战争年代,沂蒙这片红色的土地上,诞生了无数可歌可泣的革命英雄儿女,为后人树立了一座不朽的历史丰碑。当地420万人口中,有20多万人参军入伍,120多万人拥军支前,10万英烈血洒疆场,著名的“孟良崮战役”就发生在这里。
沂蒙人民为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胜利都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和牺牲。
“最后一块布,做军装;最后一口饭,做军粮;最后一个儿子,送战场”,这就是老区人民的真实写照。
陈大元帅曾含泪诉说:“我就是躺在棺材里也忘不了沂蒙山人民。他们用小米供养了革命,用小车把革命推过了长江!”
不仅在革命战争时期,在建国以后直到新世纪这里都一直有着参军入伍,保家卫国的光荣传统。在人民军队中,按省份来源来说齐鲁人是最多的,几乎占到了人民军队兵源的十分之一,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来自沂蒙老区。
在沂蒙,很多男孩子家中父辈,爷爷辈几乎都是老兵退伍,因此,耳闻目染下他们从小就觉得长大后肯定是要当兵的,参军热情很高。而且这里的士兵质量也是相当高,沂蒙自古就是好汉辈出的地方。
这里也是一连连长梁三喜的家乡。
农村人取名比较简单,既然叫三喜,自然是家里排行第三的孩子。梁三喜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但是他却是家里仅剩的独苗,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
梁大喜17岁就参军,牺牲在了保家卫国的抗日战场,梁二喜在那场运动中为了保护被错误批斗的老干部而惨死在“棒子队”的炮口下,老爹梁大爷也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时,因不舍村里的枣林被“造反派”砍毁而被活活气死。
梁大娘年轻时在家乡也参加过革命,随着支前的民工队伍走遍了好几个省份,还参加过淮海战役。她一辈子养育了三个儿子,可是到了晚年却只剩下了梁三喜这一棵独苗。
即使是这样,梁大娘也还是把她送入了人民军队,将唯一的儿子交给了国家,然后一年也不见得能够见上一次面。梁大娘则孤单的留在沂蒙山区和儿媳妇相依为命。
梁三喜68年入伍,在部队表现优异,两年后提干,历任班长,排长,副连长,直到连长。他本来在去年就已经确定了要转业,并已经联系好了地方工作,去年底就可以离开部队。然而就在这时,南疆烽烟骤起,部队转入战备,就在张伟上蹿下跳要调走的时候,本来可以平安退伍的他却决定在国家最需要的时候留在部队。
如今,在保家卫国的另一个战场上,沂蒙山的又一个儿女血洒疆场,年迈的母亲失去了儿子,年轻的妻子失去了丈夫,年幼的孩子失去了父亲。
张伟是带着十分悲痛的心情给远在齐鲁沂蒙山区的梁连长家里写的信,通报梁连长牺牲的消息,让家属前来祭奠扫墓。
张伟为了让梁大娘和梁连长的爱人玉秀能够顺利前来,还随信寄去了路费和抚恤金。路费是张伟自己出的,抚恤金部队发放的。
在对越自卫还击战中牺牲烈士的抚恤金是多少呢?
听到数字你可能会十分吃惊,当时发放的标准是:师级700元、团级650元、营级600元、连排级550元、班战士500元、民工470元。如果不是战场牺牲而是病故,标准还要再降低100元,由政府一次性向烈士家属发放。
是的,就只有这么多。虽然有人认为在那个年代还没有通货膨胀,钱还很值钱,但是这几百块钱也太少了。
当时城市工人的月工资是36元,因一直不加工资,民间有“36元万岁”一说。照此标准,550元的抚恤金仅相当于一个工人不到16个月的工资。
更直观一点,当时一辆凤凰牌18型自行车168.50元,一块魔都牌全钢手表 120元,550元可以买3辆凤凰牌自行车、5块魔都牌手表,在农村也就勉强能买一头牛。
同样是一条生命,那个时候,一场交通事故中的死者,赔偿金都有3000元。
以至于后来政府可能也感觉到了抚恤金过于微薄,在次年由民政部、财政部下发通知,对越作战烈士抚恤金在1979年的基础上各提高300元加以补发。
然而,对于为了国家的安全稳定而献出子弟生命的破碎家庭来说,亲人骨肉一去不复返,家庭未来的顶梁柱坍塌,这么点的抚恤金简直是杯水车薪。
没办法,当时国家很穷。
1979年华国人均gdp只有183美元,排在世界133位,而当时全世界平均gdp是2300美元,华国连零头都不到。
梁大娘的家在沂蒙的大山里,山里不缺石头,因此房子,院墙,地面都是石头砌成的,看着还算结实。但是低矮的房屋破旧不堪,墙上凹凸不平,冬天一到,凛冽的寒风顺着墙缝吹进来,如冰窖一样的寒冷。
窗口很小,一扇木板充当了窗户,屋里终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和这个年代的农村家庭一样,家里十分的贫穷,屋内空空如也,房子里只有一张破破烂烂的旧木床和几把木凳。
张伟所写的信件是被村主任和民兵队长一起送到梁大娘家的,当他们拆开信件读给老人的时候,老人那苍老的面庞上马上溢满了泪水。
这辈子她经历的苦难已经够多了,接连失去二儿子和老伴的伤痛才刚刚平息下来,这回又轮到了最小的儿子,这已经是她最后一个孩子了,也倒在了战场上。
这时,木板胡乱拼凑而成的院门被推开了,梁连长的媳妇玉秀早起出去砍柴刚刚回来,后背还背着沉甸甸的一捆柴火。
看到平时少有人来的院子里面正坐着抽烟的村主任,再看看唉声叹气的民兵队长和满脸泪痕的婆婆,玉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自从战争开始,村里的广播就不时地播放前方的消息,也牵动着她的心。
玉秀放下柴火,从院内的磨盘上拿起信,仔细的读了起来,读完信里面的内容,她的身体颤抖起来,摇摇欲坠。
这时,屋子里面出生才一个多月的孩子的哭声传了出来。
玉秀没有说什么,只是稳住身形,压下心中的伤痛,进屋去照顾孩子。
上有年迈的婆婆,下有刚满月的孩子,骤然失去了丈夫的她只能将伤痛掩埋在心底,今后生活的重担将会更加结实的压在她的身上。
晚上,屋内煤油灯旁,梁大娘在给小孙子缝补着衣服,玉秀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从上午得知丈夫牺牲的消息之后,除了照顾孩子之外,一整天她都是浑浑噩噩的。
玉秀又再一次将信封拿了出来,将里面夹着的东西都倒出来,一一细看。
除了张伟写的信之外,里面还有一张立功喜报,上面写着:“梁三喜同志在自卫还击,保卫边疆战斗中,英勇顽强,成绩显著,荣立一等功,特此报喜,以资鼓励。”
立功喜报,是人民军队向立功军人家庭报喜的书面材料。为立功人员送喜报,历来是我军一项重要的荣誉激励制度。
除了喜报,还有一封还没有拆开的信,那是参战前梁连长留下的遗书。
一连这次执行的任务是要作为全军先锋,插入敌后,十分危险。因此,战斗之前,每个战士都留有遗书,如果能够平安归来,遗书还给你,如果不幸没有回来,就将遗书寄给家人。
玉秀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信封,掏出信纸,看着上面那熟悉的笔迹不禁再次泪如雨下。
玉秀:
当你接到这封信时,我们已经杀上自卫还击的战场了!战斗中生死难料,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了,这封信就权当我的遗言吧。我惦记的就是娘和你,娘一辈子吃苦受累,没享过一天福,我这个当儿子的,没有尽到一点孝心,想起这些,我心里就像刀割一样难受。
秀,从去年六月开始,我每次给你写信都说我很快就回家休假,你也天天盼着我回去。然而,由于种种原因,眼下新的一年又过去一个月了,我并没能回去。尽管你在来信时对我没有丝毫的抱怨,但我从心里觉得,我实在对不起你!
玉秀,俺当兵在外,没能帮你一把。自你来到俺家,你想个长工一样,每天下地干活,回家伺候老人,担水做饭,喂猪养鸡,里里外外全靠你,你那么累却没一句怨言。
秀,自你嫁给我,我没有给你买一件像样的衣服,想起这些我就会觉得一辈子也对不起你。你对俺梁家的大恩大德,我就是在九泉之下,也感激不尽,
秀,当我死后,你和娘作为老革命根据地的人民,深信你们是不会给组织和同志们添麻烦的。娘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了,她本人也曾为革命做出过贡献,一旦我牺牲,政府是会妥善安排和照顾她的。她的晚年生活是会有保障的。望你们按政府的条文规定,享受烈士遗属的待遇即可。但切切不能向组织提出半点额外的要求!再说我们的国家也不富,我们应多想想国家的难处!
玉秀,前几年为咱爹治病,我欠下的债,还有六百二十元没有还清,如果我死后,政府还能发给我们五百五十元的抚恤金,你和娘再把家里那头猪卖了,凑上去,我看就差不多了,人死账不能死。玉秀,咱人穷志不短,欠的账你一定替我还上。
玉秀,我还有句话,你可一定要照着办啊。你还年轻,才二十四岁,我死后,遇上合适的人,你就另成个家吧。咱娘是个明白人,那样儿她欢喜,我在九泉之下也就闭上眼睛了,
玉秀,我没有什么,没给你留下任何遗产,只有一件军大衣,没舍得穿,将来你结婚的时候,就作为你陪嫁的礼物吧。
玉秀,眼下,孩子该是快满月了吧,你来信说,让我给孩子起个名儿,我想来想去就叫盼盼吧,让你和孩子都盼上个好日子吧。
顺致
军礼!
三喜 1979年1月28日
第23章 一张欠账单
一连连部,张伟正在接待团里派来的宣传干事王辉。王辉是来采访英雄事迹的,准备在军区展览。
他坐在张伟的对面,做了一些采访之后,说道:“军师团三级党委都做出决定,要求我们重点宣传你们连梁三喜同志和‘排雷六勇士’的事迹,军区举办的英雄事迹展览会,过几天就要开馆展出了,我们需要挑选一些物品进行展览。”
张伟将整理好的梁连长的遗物拿出来,放在桌上说道:“这些都是梁连长留下的遗物。”
宣传干事大致看了看,翻动了两下,只有几件衣服,还大多是军装。然后随手拿过上面的一个拨浪鼓,摇了两下,随意的说道:“就这些么?这些都缺乏说服力啊。”
拨浪鼓是连长业余时间用炮弹壳、子弹壳自己做的。梁连长本来想着等孩子出生后,送给小家伙当玩具,为此还被大家调侃过好几次。
但是精心准备的礼物,还没有等到被送出去,他就牺牲了。连长他至死都没能看到孩子一眼。
听着拨浪鼓当……当……的声音响起,又勾起了大家对连长的回忆。
看着宣传干事那轻慢的态度,连部的人都沉默不语。
宣传干事又问道:“梁连长有没有什么遗书遗言呢?他牺牲时就没说点什么豪言壮语?”
张伟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还沾染着大片的血迹,这是在整理连长的遗体的时候在他的衣兜里发现的,是一张欠账单。
上面写着:
我的欠账单
借:本连司务长120元
借:团部刘参谋70元
借:团后勤王处长40元
借:营孙副政教50元
在这张欠账单上,密密麻麻写着17个人的名字,欠账总额是620元。
这是梁连长前几年为了给父亲治病,向部队上面的战友借的。梁连长平时十分的节俭,连包烟都舍不得买,已经陆陆续续还上了一些,还差这620元。
梁连长牺牲的时候没有想到说些什么不着四六的豪言壮语,而是抓住身边战友的手,提示他们注意自己胸口衣兜里这张染血的纸条,让他至死念念不忘的,只有如何还上欠战友们的这些钱。
事实上,这种欠账单在自卫反击战的战场上面并不鲜见,参战的士兵大都来自农村,尤其是“老少边穷”地区。这也很正常,七八十年代中国的城市化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十亿人口八亿在农村。
而且国家经济落后,军人工资很低,军费开支很少,甚至连湾湾都不如。记得“战忽局”的张将军后来回忆这段时期时说过:“当时最大的梦想,不是超过米国,就是什么时候军费能够超过湾湾、阿三、宇宙国,当然最好是东瀛。”
张伟把欠账单递给宣传干事说道:“这是梁三喜同志牺牲的时候留下的。”
宣传干事以为是什么遗书遗言之类的东西,这可是很好的宣传材料。要是牺牲前写的什么入党申请书之类的就更好了,宣传时添油加醋的报道一番,很有看点。
于是他忙站起身跑到张伟身边接过来,但是等他仔细看了下之后,感到事情有点敏感,就敷衍着说道:“欠账单,这不说明什么问题嘛!”
张伟只感觉这位同志脑子有病,只想搞些假大空的宣传噱头,于是不耐烦的说道:“实事求是嘛。”
屋里一阵沉默。
这时,一排长走了进来,说道:“指导员,我回来了。”
一排长负责接待来部队探望负伤和牺牲的战友的亲属,他的话语打破了房间中尴尬的气氛。
张伟问道:“情况怎么样,家属都到齐了么?一定要热情接待。”
一排长答道:“基本都到齐了,只有小北京同志的亲属,团里还正在查寻,说不让咱们再催问了。”
张伟又问道:“连长一家什么时候到?”
一排长犯难的说道:“团里说,已经接到齐鲁民政部门的电话,连长的爱人和母亲已经上路十几天了,还带着孩子,可是我们连着几天去接站都没看到。”
张伟嘀咕道:“十几天了,怎么还没到呢?”
于是,他继续吩咐道:“你们派个人在车站一直盯着,一定要安全的接到连长的家属,嫂子带着一老一小的,没准路上什么事耽搁了。”
一排长出去了之后,张伟又将自己和其他几位战士的物品拿了出来,让宣传干事挑了几件个人物品,拿去英雄事迹展览会展出。
宣传干事最后还是没有拿走这张欠账单,而是在梁连长的遗物中选了一件满是补丁的军裤,艰苦朴素的作风也是很好的宣传主题。
等宣传干事走后,张伟回到宿舍,翻出前任留给自己的唯一的贵重财产,那部德国莱卡相机。虽然是很老的款式,但是沉重的机身,充满金属的质感,让他这个摄影外行也是爱不释手。
张伟将相机放进随身的包里,走出宿舍直奔营部后勤处。
张伟在看到欠账单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决定,自己要替梁连长梁大哥还上这些欠债,一定不能把债务压在孤儿寡母身上。
张伟找到熟识的王处长,寒暄两句,给他点上一根烟,说道:“老王,明天你进城的话,顺便把我这个照相机送委托店卖了。”
王处长不敢置信的问道:“恩,卖了?这可是你的宝贝啊。”
张伟应道:“恩,我急等着用钱。”
王处长打量着相机,说道:“还是进口货,卖多少钱啊?”
张伟说道:“随他们估好了,总之最好明天就能把钱带回来。”
张伟知道,在这偏远地区,即使是进口相机也卖不上好价钱,顶天了一二百块钱,自己还得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只能向家里求援了。
王处长办事还挺利索的,第二天,张伟就从他手里拿到了卖相机的一百八十元钱。
张伟又拿出自己的积蓄,算了算即使加上这些钱,也还不到三百元,还差了一大截,不得已只能打电话向家里借了。
在张伟从医院偷跑回连里之后,赶过来照顾他的田雨洁来连里看了他两次,见他确实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回了帝都。
张伟跑到团部去给家里打电话,只有这里的电话才能打长途。可是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年代通讯手段的落后程度了,一连打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要通帝都的线路。
没办法,张伟最后只能发电报了,幸好这件事还不算着急,但是就这还在电报局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才把电报发出去。
沂蒙山区,梁大娘和玉秀在接到那封信的当晚就连夜做好了煎饼,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踏上了去部队告别亲人的道路。
为了完成梁连长的遗愿,凑够欠账单上面的数字,娘俩卖掉了辛苦养大的那头猪,又带上了全部的抚恤金。
一个在抗日战争中没了大儿子、在动荡中没了二儿子的母亲,去跟他最小的儿子告别;一个跟丈夫聚少离多的女人,带着他们刚生下三个月的儿子,去跟这个长眠于斯的男人告别。
她们坐了42个小时的火车,下车后按照张伟信件上的指示,找到了去连里的汽车站。可是一问一张汽车票要好几块钱,二人为了省钱就没有坐汽车,而是花了几天时间,翻山越岭步行前往部队的驻地。
路上也是为了省钱,娘俩风餐露宿,饿了就吃点随身带的煎饼,渴了就找人家要点水。越是临近军营,玉秀的心里越是悲痛。
玉秀和梁三喜是一个村子的人,她虽然比梁连长小了8岁,但是二人却也算是互相看着一起长大的,勉强够得上青梅竹马了,所以感情十分深厚。
遗憾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在婚后相处的时间却很短暂。
二人三年前结婚,可是连结婚那次的休假算在内,两人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两次是梁三喜休假,一次是玉秀去部队探亲。
本来原计划梁连长今年要转业回家乡的,可是一场战事却改变了许多东西。
又过了两天,还是没有等到连长家属,张伟决定先召集已经赶到的烈士家属,在连队驻地召开一个见面会。
会场气氛十分严肃,战士们都列队安静的坐在操场上,家属们在对面坐了一排。
牺牲战友的家属都来了,简单的讲话之后,张伟分别给每一个家属敬礼,跟他们握手,然后将一枚枚立功勋章郑重的交给了他们。
战斗中牺牲的战士至少也会荣获一枚三等功奖章,可是唯独靳副连长的立功申请还是卡着没有批准,张伟去营部和团部,找领导谈了几次都没什么下文。
等到张伟颁发完最后一枚奖章之后,看到了靳副连长的爱人红梅,她抱着儿子像是犯了错似的,委屈的坐在一旁,张伟心里极不是滋味。
靳副连长的儿子小名叫虎子,只有五六岁的样子,他眼巴巴的看着其他人都有一枚奖章,可是到了妈妈这里什么都没有,眼睛里面充满了疑惑和渴望。
张伟看着孩子那纯真的眼神,有些内疚,再摸摸自己胸前的奖章,更觉惭愧。
见面会结束了,红梅带着儿子回到了住处。
虎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道:“妈妈,爸爸怎么还没有回来?他到哪去了?”
红梅抽泣着说道:“爸爸啊,到挺远挺远的地方打坏蛋去了。”
虎子说道:“我也要打坏蛋。”说着还拿着手里的甘蔗比划着枪的样子,说着:“哒哒哒……哒哒哒……”
红梅忙一把拉过了他。
这时,张伟走了进来。
虎子看到来人,怯生生的喊了一句:“叔叔。”
张伟走过去坐在桌旁,随手将帽子放在了桌上,想要宽慰红梅几句。
虎子好奇的拿起军帽,自己戴在了头上,冲妈妈说道:“妈妈,看看我像爸爸么?”
红梅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端详着儿子,似乎想要从中找到丈夫的影子。结果越看越是难以控制住悲伤地情绪,泪水不住的流淌下来。
红梅冲着张伟问道:“指导员,我想问你一句,开来他是怎么死的?”
张伟心情也很沉痛,想着靳副连长的不公待遇,也差点留下眼泪,他缓慢而坚定地说道:“嫂子,开来他死的很英勇,很壮烈,他是为我们一连牺牲的。”
红梅不信,说道:“你老实告诉我吧,他是不是在战场上犯了什么错?你说,你告诉我。”
张伟立刻否认道:“不,大嫂,绝对没有,开来他是个好同志。”
旁边的虎子不太明白两人的对话,又弱弱的叫了一声:“叔叔。”
张伟一把揽过孩子,继续说道:“开来他是个很好的同志,华国人要是都像他那样说真话,做实事儿,我们国家的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说着张伟从上衣的兜里掏出自己的立功奖章,递给红梅说道:“大嫂,这是特等功臣靳开来同志的勋章,您收下吧。”
红梅将信将疑的看着他,推拒道:“不,不,他无功啊,不能受赏。”
张伟说道:“大嫂,开来他确实是英雄啊,他一个人就炸毁了敌人的两个碉堡,是他带领着我们打退了敌人三次反扑,最后他是为了我们大伙才去砍甘蔗的。”
红梅打断了张伟的话,说道:“别说了,指导员,我都清楚了。”
张伟继续说道:“开来他,救了我们一连哪。大嫂,这个勋章你一定要收下,要不我们全连都……”说着张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使劲的凿了两下墙壁。
红梅还是没有接,旁边的虎子拿过来说道:“妈妈,这个奖章我要,这是爸爸的奖章,我长大了也要像爸爸一样胸前挂满奖章。”说着别在了自己的胸前。
红梅看着儿子没有再说什么。
第24章 父与子
见面会的第二天,张伟正在连部处理文件。
这时,一排长急匆匆的跑进来说道:“报告,指导员,连长家属到了。”
张伟停笔问道:“哦,在哪?什么时候到的?”
一排长回答道:“就在招待所,刚刚到。”
张伟忙站起身,整理好文件准备出去见一见,想了想又吩咐屋内的通讯员道:“小张,你马上通知各班,欠账单的事,一定不能让大娘和玉秀知道。”
一排长拉着他说道:“快走吧,指导员。”
张伟边向外走,边又重复一遍:“谁要是透漏出去,纪律处分。”
通讯员应道:“是,指导员。”
招待所内,梁大娘和儿媳妇正无精打采的坐在床边,一路上她们已经慢慢接受了三喜牺牲的事实。但是到了这里,马上要见到三喜的埋骨之地,心情反而没来由的更加低沉了下去。
张伟快步走进了屋内,正在招待二人的文化干事忙介绍道:“大娘,玉秀嫂子,这是我们指导员。”
玉秀去年夏天来过部队探亲,因此认识很多连队里面的同志,但是张伟是那之后才调来一连的,因此是第一次见。
玉秀还是那副呆呆的样子,梁大娘看着来人,站起身说道:“指导员同志你好,我们娘俩给连队添麻烦了。”
张伟走上前,扶住老人说道:“大娘,快坐。”
张伟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道:“大娘,听说你们离开家十多天了?”
没等她回答,文化干事在张伟身边小声说道:“大娘她们下了火车,是走着来的。”
张伟不敢置信的问道:“什么?”
一排长拎着一壶水一边倒水,一边说道:“大娘,出了火车站不远就是汽车站,汽车能直接开到连里,你们没打听到汽车站在哪儿么?”
大娘说道:“打听到了,庄稼人走点路不碍事。”
张伟猜测到二人可能是为了省钱没有坐汽车,就伸手拉住一排长,阻止他继续问下去。
这时,床上的孩子哭了起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玉秀抱起孩子安抚,张伟听着哭声不太正常,问道:“嫂子,盼盼怎么了?是不是病了?请医生给看一下吧?”
玉秀阻止道:“别,孩子不是生病。”
梁大娘在一旁解释道:“孩子刚出了满月,玉秀就听到了三喜的事儿,孩子一直缺奶。”
张伟看着可怜的一家三口,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决定自己一定要帮帮他们,让梁连长梁大哥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这时一排长又将一件捆好的包裹递给了张伟,张伟接过来,郑重地交给玉秀说道:“玉秀嫂子,这是三喜同志的遗物,组织上让我交给你。”然后就带着一排长悄然离开了招待所。
玉秀接过来,看着手里的包裹怔怔出神。
她把包裹放在床上,打开来,细细的打量着里面的每一件东西。东西很少,最上面有几本书和日记本,一个小孩玩的拨浪鼓,再就是三喜在遗书中提到的那件军大衣。
睹物思人,玉秀不禁又哭了出来。
梁大娘在一旁抱着盼盼,一时也是不知该怎么劝解。
良久后,梁大娘才对玉秀说道:“秀,咱来的路你记着了么?我琢磨着,等盼盼长大了,还是把她爹的骨头背回去,埋到咱老家去。”
玉秀抬起头,说道:“娘,那都是旧风俗。”
梁大娘说道:“是啊,我反正是老脑筋喽。”
玉秀继续说道:“听连队的同志说,明年政府要在这修陵园,立石碑呢。”
从招待所离开之后,张伟没有回连队,而是出了军营,去了镇上的商店,买了些营养品给玉秀和盼盼。
张伟提着刚买好的几罐罐头,还有两袋奶粉,准备再去招待所看看梁大娘和盼盼。
他刚回到军营,就看到了连部的文化干事迎面走了过来。
文化干事一看到张伟,立马快步跑了过来说道:“指导员,小北京的亲属找到了。”
找了这么长时间,张伟也挺好奇小北京的家庭出身,忙问道:“哦,在哪儿?”
文化干事没有直说,卖了个关子说道:“你猜他爸爸是谁?”
张伟更好奇了,看来小北京的家庭背景也很深。他知道在这次边境冲突中,和自己的前任那样的贪生怕死,逃避战争不同。很多人民军队的高级将领纷纷将子女送往了战场,而且是战场的最前线,和普通士兵一样冲锋陷阵。这些人也没有辜负父辈们的期望,不畏艰险奋勇杀敌,甚至最后牺牲在了战场上。
没等张伟说什么,文化干事又自顾的说道:“小北京姓雷,叫雷凯华。”
张伟思索着说道:“雷凯华?”
文化干事说道:“对,姓雷,是雷军长的儿子。”
张伟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小北京居然是雷神爷的儿子。
夜晚,台灯下。
雷神爷推了推眼镜,含泪的看着桌面上自己和儿子的合照,他其实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自己这个独子牺牲的消息。
人们常说,人生最痛苦的三件事莫过于“少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
“少年丧父”是失去依靠,“中年丧偶”是失去伴侣,“老年丧子”却是失去希望。依靠和伴侣或许还会再有,但是希望没有了,人生的意义何在?
但是当时老头儿却只能把一切的伤心难过都掩埋在心底,他没有时间去伤心,他还要指挥自己的千军万马去战斗。
雷军长在十四岁,身体还没有一把步枪高的时候就参军了,可谓是戎马一生。在这一生中值得他夸耀的事情,除了他参加的那些战斗之外,就只有这个从小就酷爱军事理论的儿子了。
看着桌子上面放着的那本《战争论》,雷军长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那是秘书帮他取回来的儿子的遗物。
雷军长想着自己和儿子最后一次的见面,那是什么时候来着?对了,还是过年的那两天。儿子原本是在二线的防御部队服役,他趁春节休假过来看自己,就是希望自己将他调动到一线突击部队之中。
雷军长想着自己最后一次和儿子的对话,儿子就是拿着这本书来请教自己。当时他翻开看了几眼,上面写满了批语。
雷军长好奇的问道:“这上面的批语,都是你写的?”
儿子当时骄傲地说道:“这不是毛宗岗批《三国》,不过是我的一点心得。”
雷军长调侃道:“你小子,不能光学洋理。”
儿子拿出了几本最新的军事期刊,说道:“爸爸如果有兴趣,来批评批评我写的论文。”
说着儿子指给雷军长说道:“这篇是《论国土设防应注意的空间差》,还有一篇是我最近写的《防卫作战中的时间差》。”
雷军长继续调侃道:“哈哈,我这穿草鞋的家里这回是出了秀才了。”
儿子骄傲地说道:“不是秀才,是未来的元帅。”
雷军长回应道:“元帅,口气倒不小,明天你先给我拖地板,不能睡到早上八点。”
儿子立正回答道:“是。”
雷军长认真的翻看着《战争论》上儿子的笔记,不觉老怀大慰。他自己幼年从军,从没有上过一天学,所有的知识都是在部队学习到的。
而令他最为得意的是,儿子从小就听话懂事,喜欢读书看报,长大后读了军校,很有军事理论天赋。
雷军长翻看了一会儿,发现儿子还站在那里,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雷军长开口问道:“就知道你小子还有事,不然也不会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
儿子却突然严肃的说道:“爸爸,我这次来是想让你给我调动下部队。”
雷军长听了,有些不高兴的问道:“你小子,走后门走到老子头上来了。说说你要调去哪?”
儿子说道:“爸爸,是不是要打仗了?我们周围的很多部队都在向边境地区集结,只有我们师还没有动作,我听连长说我们师是要负责留守任务。我想让你把我调到一线突击部队去,那里才是实现我的理想的地方。”
雷军长听的一愣,身经百战,九死一生的他是知道战争有多么的残酷的。
雷军长问道:“这是你的真实想法么?你要知道战场前线可是很危险的。”
儿子毫不犹豫的说道:“我知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作为您的儿子不应该走上战场么?我想和爸爸一起参加战斗。”
雷军长怔怔的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
作为一个父亲,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可是作为一个军人,一个高级指挥员,他希望自己手下都是无所畏惧的勇士。
第二天,雷军长就给儿子办理了调动手续,不是远离战场,逃避战争,而是将儿子送上了最残酷的战争第一线。
台灯下,发了一会儿呆的雷军长从记忆中清醒过来,收回思绪。
他摊开纸,研好墨,提起笔,想要给妻子写一封信,将儿子已经牺牲的消息告诉她。
老太婆:
凯华这么多日子没给你去信了,我想你会料到的,我经得住,你也该经得住,凯华回不来了,孩子牺牲了。
古人说,“忠孝不能双全”,凯华为国捐躯,有这样的孩子,我们该感到光荣,你放心,离休后,我陪你去菜场买菜……
写着写着,雷军长不禁老泪纵横。他站起身,披上外衣,走出了屋子,他想要去墓地再看一眼儿子。
一连后山的墓地,玉秀正趴在梁连长的坟墓上面痛哭。晚上,等到梁大娘和盼盼睡了之后,她才偷偷溜出来,想要和丈夫说一些心里话。
看着丈夫的坟墓,玉秀说道:“三喜,俺又来看你了。”
此刻,一路上一直压抑着的情感彻底爆发了,玉秀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哭了一阵,玉秀用手摩挲着用木头刻成的墓碑上面丈夫的名字,说道:“三喜,俺和娘后天就走啦,你放心吧,你合上眼睛吧,俺要给娘养老送终,盼盼俺给你养大成人。”
边说着话,玉秀又哭了起来。
这时,张伟和一排长带着梁大娘找了过来。他们是听梁大娘说不见了儿媳妇,怕她一时想不开,出点什么事,才寻找过来的。
玉秀看着众人说道:“指导员,给你添麻烦了,俺就是觉得心里头闷得慌,想出来走走。”
梁大娘看到儿媳妇没事,也放心了,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指导员,俺娘俩在这待会儿。”
张伟知道这种事情没法多劝,只能答应一声,带着一排长回去了。
梁大娘看他们走了之后,劝慰道:“咱不哭了,秀,多想想以后的日子,想想盼盼。”
玉秀坐在坟墓前面,低头不语。
这时,来看儿子的雷军长踱步走了过来。
雷军长走到这对母女身边,看他们伤心的样子,问道:“可是烈士家属?”
梁大娘应道:“恩,你是?”
雷军长说道:“我也是,我的孩子也埋在这里。”
梁大娘拉着儿媳站起身,问道:“啊,这是老几啊?”
雷军长叹了口气,说道:“就这一个。”又指着眼前的坟墓问道:“这是你家的老几啊?”
梁大娘回答道:“老三,老大打鬼子那功夫牺牲了,老二运动时让坏人整死了,这是老三呢。”
雷军长细细的看了下墓碑上面的名字,说道:“大嫂,听你的口音,像是齐鲁的?”
梁大娘说道:“恩,沂蒙山的,俺那儿是老区啊。”
梁大娘的话似乎是勾起了雷军长的回忆,他嘿然一声没有再说话。
梁大娘看他落寞的样子,反而是劝慰道:“老同志啊,想开点儿,俗话说人活百岁也是死,孩子们这么死了,值得!”
雷军长敬佩的看着这个朴实无华的农村妇女,不禁感慨还是老区人民的觉悟高啊。
第25章 战争论
张伟站在军长的办公室外有些忐忑不安。
在战争之前的那场动员会上面自己可是被他批了个够呛,也不知道之后艰险的战斗任务是不是这个倔老头故意安排的。
张伟整理好了军装,长舒了一口气之后,敲响了房门,并喊了声:“报告!”
听到里面应了一声,张伟便推门而入。
张伟今天过来有两个目的,一是要将小北京的一等功奖章交给他,二是要越级向这位提一下靳副连长的荣誉问题。
这几天家属陆陆续续都返程了,张伟知道人言可畏,在农村风气更是如此,一人立功,全家关荣,但是一人犯错,全家也会被议论个不休。
张伟本想在红梅嫂子回去之前给她个说法,不想让红梅嫂子和虎子回去之后被村里人指指点点。
可是这两天,张伟已经和团里师里政治部的同志理论了几次,还是没有结果。只能在今天早晨送走了母子俩,看着红梅嫂子那毫无神采的双眼,张伟决定今天直接找军长说这件事。
也不知道靳开来怎么就这么不受待见,是他犯的错误很大,是政治部门就那么死板,还是某些人就那么的小肚鸡肠。
张伟步入办公室,看到军长正在伏案批改文件,便又喊了声:“报告!”
雷军长抬起头,扶了扶眼镜,仔细打量着张伟。
张伟敬了个军礼,从包里掏出勋章递给雷军长,哽咽着说道:“军长,这是凯华同志的一等功勋章。”
雷军长在儿子牺牲的那天就知道消息了,这一个月来他已经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因此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
他只是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服,双手接过,用手细细摩挲了几遍,然后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他戎马一生,获得过无数的荣誉,但是这枚勋章是儿子用生命换来的,还是令他感到十分的自豪。
张伟看着军长郑重的神态,说道:“军长,您看凯华同志的事迹,是不是让团里的宣传部门重点宣传一下。”
雷军长坐在椅子上,抬起头盯着张伟,颇为玩味的说道:“年轻人,要踏踏实实的,不要整天都想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张伟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
雷军长收回目光,继续说道:“你回去之后,告诉你们团里宣传部门的干部,宣传凯华,一定要实事求是,在报道文章里面不许出现我的名字,凯华就是凯华,半点都不需要借凯华宣传我,吹捧我。”
张伟连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雷军长这才招呼张伟坐下,叹了口气,问道:“跟我说一下凯华是怎么牺牲的吧。”
张伟回忆起小北京牺牲时的情景,不禁为他感到不甘和委屈,说道:“凯华牺牲的时候,我就在他不远处,当时我们连攻占了211高地之后,连长让我带着一排和凯华所在的炮排去攻打232高地。”
张伟将当时的情景描述了一遍,然后说道:“都是劣质的军工害了凯华啊!”
雷军长听着张伟的叙述,想着下面基层部队的战斗总结里面的一些内容。武器弹药质量低劣,手榴弹扔过去不爆炸,冲锋枪开两下就卡壳,甚至炮弹在炮膛里就爆炸了,不禁感慨道:“我们走了太多的弯路,这个教训应该牢记啊。”
张伟说道兴头上,想着小北京的无辜牺牲,想着靳开来的战功被抹杀,控制不住悲愤的情绪,继续道:“军长,这次战争虽然我们胜利了,但是也暴露出了我们人民军队中存在的很多问题。”
雷军长有些诧异的看着张伟,最近各部队都在进行总结评比。但是毕竟是胜利了,因此交上来的材料大都是报喜不报忧。大谈特谈上级的指挥有方和战士们的英勇无畏,至于出现的问题则是避重就轻,能少说一点就少说一点,这样的官样文章很多。
张伟的态度吸引了雷军长的兴趣,他有些看不懂这个年轻人了。从他战争之前那上蹿下跳,到处托关系找门路的表现来说,雷军长是极为厌恶的。但是在战争开始之后,这个年轻的军人似乎来了个大便样,不仅身先士卒,更是有为了完成任务,不顾牺牲去滚地雷阵的壮举。
雷军长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张伟结合自己在战场上的见闻,还有住院期间在报纸上面看到的战争报道,以及穿越前写网文时看过的那些关于自卫反击战的总结性文章,说道:“首先是我们的战术战法十分落后,我们纯粹就是在打一场二战时的战争,甚至连二战都不如。我们还是在用着坦克大炮和大规模的人海战术来打,在战斗中营、连、排以及单兵战术都落后于对手。”
“部队协作较差,步炮,步坦协作很少,空地协同几乎没有,坦克脱离步兵被当靶子打,坦克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机动性做大规模突击,而是被当做固定火力支援用,轰炸机没轰炸过对手,强击机也没近距离支援步兵。”
“战法方面还在采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的穿插迂回等方法,完全不适应交趾的丛林战。尤其是撤退的时候,要求各部队交替后撤,结果出现了个别部队没有按照时间规定,提早撤离战斗岗位的现象。”
“这就造成了战场的无序混乱,结果给了敌人机会,被交趾赶过来的支援部队打得很惨,甚至有整连队被俘。另外,在撤退过程中,战备物资丢失损坏严重,有些重武器装备竟然也莫名失踪,暴露了部队管理上面的不足。”
张伟滔滔不绝的说了一阵,停顿了一下,但是看着雷军长认真倾听的样子,就继续说道:“第二点是我们的武器装备落后,以步兵轻武器为例,我军战士装备的都是56式半自动步枪,只有班长才是56式自动步枪。而对面的敌军全部装备了ak-47自动步枪,而且对手利用缴获的米国制武器和北极熊援助的先进武器,在部分武器上领先我军几个代差。最简单的一点,我军连钢盔都不能做到人人装备,就这一点就增加了很多伤亡。”
雷军长听着张伟陈述的意见,更加看不懂这个年轻军人了。战场上一时的勇敢可以说是头脑发热下意识的举动,但是能这么清晰地分析出战斗中的得失,那就不是一般的指挥员能够做到的了。
雷军长最近也一直在反思这场战争,张伟说到的两点他也想到了,但是还没想的那么深入。
雷军长问道:“还有哪些想法,都说一说吧。”
张伟想到既然开口了,那就说个痛快,也让这个看自己不顺眼的老头见识见识自己的嘴皮子功夫。
于是张伟继续说道:“还有一点就是我军的思想僵化,我们还在用打内战的的纪律约束自己,但不要忘记这是外战,交趾是军民一体,交趾军队获得了他们的老百姓的无条件的支持,上至老人,下至小孩,都对我军充满敌意,而我们还在讲求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结果被坚壁清野,被普通民兵和化装为老百姓的正规军打了无数冷枪冷弹,越深入其境内后勤保障也越紧张。”
说到这里,张伟想到了靳开来,现在他就是被冠以违反纪律的名义而得不到承认。于是,张伟开始将靳开来的事迹又说了一遍,然后说道:“军长,我们处于敌人境内,后勤断绝,靳副连长是为了我们一连能够坚守下去,才带人去砍甘蔗的,为此他也牺牲了,结果这点小事就被一些人抓住不放,你说不给他叙功,这能说得过去么?”
雷军长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之前军里开会的时候就有人提过,当时他也认为不该小题大做,该给的功勋还是要给,但是没想到到现在还没解决。
雷军长有些生气,下面有些人完全是在胡搞啊,战士们心里都有杆秤,这么做是会丧失军心士气的,他抄起电话,要通了109团,然后说道:“我是雷震,叫你们团长听电话。”
对面团长接起电话说道:“我是张大山,军长请指示。”
雷军长质问道:“你们一连副连长靳开来,在战场上面表现的那么勇敢,你们团为什么不给他立功啊?”
对面没想到这件事捅到军长耳朵里了,一时哑口。
雷军长不等他解释,直接交待道:“关于这个情况,我请你搞个调查报告,限你五天,不,三天,写好,直接送军党委讨论。我们有些干部,总是爱听阿谀奉承,对于爱提意见的同志,到死他们也不肯放过。不给靳开来立功,天理难容。”
说完话,雷军长直接放下电话。
张伟在旁边听到雷军长直接训斥了一顿张团长,感觉自己有些坐蜡了,不会被张团长记恨上吧,看来回去得找团长主动认错了,不过又想靳副连长的事情能够解决,这也值了。
雷军长平息了下心情,冲张伟说道:“你们连里是不是留靳开来家属,再多住上几天?”
张伟惋惜地说到:“她们已经走了。”
沉默半晌,二人的话题又回到了讨论战争的得失上来。
雷军长身经百战,对于战场上的利弊得失一眼就能看透,张伟看过很多后世对于这场战争的分析,如今又有亲身体验,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忽略掉二人身份的差距,倒也是十分投机。
上一个能和雷神爷这么激烈的探讨战争的年轻人,还是他的儿子雷凯华。雷军长看着侃侃而谈的张伟,似乎从中看到了那个酷爱分析军事理论的独子的身影。
张伟最后说道:“其实从北面的群山峻岭之间穿过攻打交趾,实属下策。如果我国的海军力量足够强大,就能够打破第三方的介入和封锁,在交趾三千公里的漫长海岸线上,可任选一点进行攻击,使其防不胜防。这样就可以避免被敌人在边境修筑的密密麻麻的工事所阻。”
“比如说,当年法军的进攻路线就完全可以作为参照,从粤省的雷州半岛或者是桂省的沿海地区出发,经北部湾在交趾的红河三角洲登陆,古顺化,清化,这些地方地势平坦,水网纵横,进可攻,退可走,又便于我大军全面展开,可瞬即攻入敌之心脏,也可像打蛇一样,将其拦腰切断,使其首尾难顾。”
雷军长一辈子干的都是陆军,还从没想过海上这个进攻方向,实在是被这个想法震惊到了,他拿出地图细细观察,感觉还真的可行。
可惜当时华国的海军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想要完成登陆作战的任务,简直是天方夜谭。就拿当时为了策应这场战争,海军南海舰队战前组建的“217”舰艇机动编队来说,其主力舰只只有一艘三千吨级的051型驱逐舰,两艘一千五百吨级的01型导弹护卫舰和两艘一千吨级的65型护卫舰,其余的吨位就更小了,不能叫舰,只能叫艇了。
雷军长说道:“年轻人,你很不错,眼界很开阔,没有给你父亲丢人。”
张伟问道:“军长,您认识我的父亲?”
雷军长回答道:“那还是在长征途中,我那时还只是个连长,你父亲已经是主力团的团长了。过草地的时候,他救过我的命。”
张伟感到奇怪,前任的记忆中这个雷军长和父亲没啥太多的交集啊,于是说道:“没听我父亲提起过这件事情啊。”
雷军长说道:“你父亲可是个老资格,就是脾气不好,比我还臭,他帮助过,救过的同志有多少,估计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张伟却在腹诽,我这个救命恩人的儿子,您都不照顾照顾,这些老革命,还真是坚持原则啊。
雷军长看着张伟说道:“小鬼,开战前你要做逃兵,我骂了你一顿。现在仗打完了,你可以申请调走,我签字,怎么说你也是给咱们军长了脸的么。”
张伟又被人提起做逃兵的事,还是自己上级的上级的上级,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忙解释道:“不用了,军长,我感觉在连队任职挺好的。”
雷军长看他不似作伪,继续说道:“既然你做了决定,以后就要踏踏实实的,在基层扎下跟去,不要再搞歪门邪道的事情,要坚守你父亲和我这一辈人的革命信念,这个很重要。”
张伟忙点头应是。
雷军长继续问道:“你们连那个梁连长的家属还在么?”
张伟不知道军长为什么这么问,还是回到道:“恩,还在,不过明天就要走了,我们连今天晚上要给她们办个送别宴。”
雷军长问道:“哦,她们家庭有什么困难么?”
张伟将那张欠账单拿出来递给军长,解释了一下背后的故事,然后说道:“军长,梁连长欠的账,我准备替他还上,不能让他们家里背上这么沉重的负担。”
军长扶好眼镜,细细看了欠账单,之后感慨的说道:“恩,在这次战争里,有那么多从农村入伍的烈士留下了欠账单,尤其是从老区来的,这个情况,组织上要帮助解决,要解除烈士家属的后顾之忧,我要向党中央,中央军委打报告。”
第26章 还债
帝都
这几天张云光十分高兴,见人就笑,跟吃了蜜蜂屎似的。
这也难怪,从小他就不大看得上的儿子,这次居然给他露了一次大脸。不但参加了边境的战斗,更是成为了战斗英雄,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到高兴。
这不,今天的报纸也登出来了。很多认识张伟的老战友给他打电话,询问情况,祝贺他生了个好儿子,连从来都对他不服气的孔二愣子,这次都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张云光心想:“到底是咱老张的种,能差得了么?以前那是长歪了,现在这不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了么?”
回到家,张云光刚坐在餐桌旁拿起筷子。
已经好几天不和他说话的妻子突然说道:“小伟来电报了。”
张云光现在也有些想念儿子了,以前那是看不上,巴不得张伟从他眼前消失。现在儿子这么出彩,也勾起了他的思念之情,他张口问道:“哦,小伟在电报里说些什么?”
田雨洁说道:“小伟说他们连长牺牲了,牺牲前欠下了一些债务,他想帮忙还上,让咱们给他寄点钱过去。”
张云光下意识的问道:“真的假的?”
也难怪他这么想,张伟以前就经常找各种借口向家里张口要钱,最后都是为了给自己改善伙食,玩乐享受,难道这回就成了活**了?
虽然儿子成了战斗英雄,但是二十多年养成的固有印象,一时还是很难彻底转变过来。
田雨洁听丈夫的语气,有些生气道:“你就这么不相信你儿子?”
张云光敷衍着说道:“我就是随口问问。”
田雨洁说道:“我这次去部队看小伟,发现他和以前真的是不一样了,说话做事都改变很大。我都快认不出这个儿子了。”
张云光说道:“那还不好,照我说,早就应该把他弄到战场上去操练,你不是说过那个玉什么来着么?”
田雨洁纠正道:“是玉不琢,不成器。你说的都对。不过老张,跟你商量个事,现在战争也结束了,你看是不是把小伟调回帝都来工作,不然把他调到你的老部队去也行,也有人能照顾一下,省的我这整天提心吊胆的。”
张云光一下子就火了,他就这个话题已经和妻子吵了不知多少场架了,大声说道:“没个商量,妇人之见。”
田雨洁也提高声音说道:“为什么别人都能调动,就你不行?那个郑参谋家的孩子不就是刚调到总参么?”
张云光说道:“别人是别人,到我这就不行。”
田雨洁有些伤心的问道:“老张,你就不担心小伟么?你可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听说边境的战争还要打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呢,小伟这次是命大,下次呢?和他一起滚地雷阵的另外几个可都牺牲了。”
张云光说道:“天下爹娘都一个样,谁不疼爱自己的孩子?那些牺牲的烈士,也是爹娘生养的,人家都有妻儿老小,难道我们孩子当兵来,只是走过场?该流血牺牲的时候,让老百姓的子弟上?这不是我党。”
田雨洁说道:“我不和你讲大道理,战前你不给调动是怕人议论,咱们小伟这回伤也负了,血也流了,功也立了,没人会说三道四的。”
张云光见妻子还是不理解,怒道:“我党的字典里面,没有功臣两个字。”
好好的一顿饭,又在争吵中结束了。
第二天,田雨洁去给儿子汇了五百元钱。
玉秀和梁大娘在军营的招待所待了几天时间,祭奠完梁连长之后就急着要回家了。
一是连队的同志们太热情了,梁大娘总是怕给大家添麻烦。梁三喜参军十年,虽然只是个连职干部,但是他训练刻苦,待人宽厚,年年都是团里的标兵,在部队认识很多人,平时还看不出来,这回他牺牲以后,不断有人来招待所看望他的家属。
二是这马上要四月底了,快到了耕地种地的农忙时节,梁大娘和玉秀回去路上也要七八天时间,再晚就要错过种地的最佳时节,地就荒了。
张伟从雷军长那里回来之后,就去招待所请梁大娘来连里吃饭。
张伟看到玉秀嫂子还在院子里面洗衣服。虽然来了几天,但是这个勤劳的女性将一连所有人换洗的军服都浆洗了一遍。
张伟看着脸色苍白,略显疲惫的玉秀,对梁大娘说道:“大娘,你劝劝玉秀嫂子,别让她再洗了,自打来到这儿,她一直都没闲着。”
梁大娘看看正在晾衣服的儿媳说道:“你就让她洗吧,指导员,在家也闲不住。以后,想给同志们洗,也洗不成了。”
张伟将梁大娘和玉秀接到了连部,炊事班忙活了一下午,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张伟走之前交代炊事班,给梁大娘一家送行,要按照接待中央慰问团的规格来办。战士们也对梁大娘一家十分尊重,因此拿出了一连的家底,酒席十分丰盛。
等到梁大娘和连部的同志们入席之后,气氛却显得十分压抑。张伟刚想提一杯酒,屋外传来了汽车刹车的声音,雷军长赶来了。
张伟没想到军长会来,感到十分诧异,难道军长认识梁大娘一家,下午他就问过梁大娘一家的行程。
雷军长进屋就说:“啊,对不起,我不请自来,有些来晚了。”
张伟忙把雷军长请进屋内,对梁大娘介绍道:“大娘,这是我们雷军长。”
梁大娘不记得这个人了,茫然的和雷军长握着手。
雷军长见此情况,提醒着说道:“大嫂,我们见过面啊,那天在……”
旁边玉秀细细辨认了下,说道:“娘,这是那天我们在墓地见到的那位首长。”
梁大娘这才恍然大悟。
张伟在一旁说道:“大娘,军长,快都请坐。”
众人就位后,雷军长看看餐桌,说道:“怎么都不喝酒啊?大嫂,玉秀同志,我听说你们要走了,我今天不是以一个军长的身份来向你们敬酒的,我是以一个烈士家属的身份来的。咱们一块来喝两杯薄酒吧。”
雷军长举起酒杯说道:“这第一杯酒咱们不喝,把他献给为国捐躯的烈士们,告慰他们在天之灵。”说着将酒洒在了旁边的地面。
重新斟满之后,雷军长继续说道:“这杯酒咱一定要喝,大嫂,玉秀同志,我家凯华和你家三喜,他们血流在一起,坟也埋在一起,咱们共同来喝这杯吧。好么?”
梁大娘叹了口气,举起酒杯说道:“好啊,这杯酒我喝,玉秀你也喝。”
饮过一杯之后,梁大娘说道:“早年间,陈老总在俺鲁中军区开支前庆功会的时候啊,我喝过一回酒,三十多年了,首长,我想说句心里话。”
雷军长说道:“大嫂,您请说。”
梁大娘情绪有些激动,哽咽地说道:“你是个军长,你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前线上,牺牲了,还有张指导员,听说也是首长家的孩子,也差点牺牲了,我哪怕是就看到了这一个,我总算是看到了,好啊,我们华国能兴旺啊。”
张伟看着这一幕,也是感慨颇深。
记得后世网上有军迷朋友们提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如果战争再次来临,你愿意捐多少钱支援祖国?很多人都表示尽力,捐一两个月工资没问题,有的说捐几万也是可以的。但是钱可以捐赠,命呢?有多少人愿意放弃优渥的生活,去参军报效祖国,为国捐躯?
这一届的年轻人很优秀,他们做到了,下一届呢?
酒席吃到一半,梁大娘低头和媳妇商量了一下,对张伟说道:“指导员,明天,俺和玉秀就要走了,大娘想求你一件事儿。”
张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是还是答应道:“好啊,大娘有什么事您就直说。”
大娘低头撕开衣服的一角,从里面拿出小心收藏的一个布包,打开来说道:“三喜给家里写信说,在队伍上欠了同志们六百二十块钱,我都带来了,这是五百五十块,这是七十块,这是他寄给我的欠账单子,你帮我按照上面的名字把钱都还了吧,对了,听说里面有位姓刘的同志也牺牲了,那就把钱寄到他家里去,人死账不能空啊,你帮俺办办吧。”
张伟原本打算让全连的战士都不要说,把欠账的事情给瞒下来,等梁大娘一家走后自己替他还上,没想到梁连长在牺牲前还特意将这件事和家里人说了。
张伟看着桌面上崭新的一摞十元纸币,那是五百五十元的抚恤金,还有零零散散的七十元钱,那应该是大娘一家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吧。
张伟震惊不已,有些哽咽,忙拿起那堆钱说道:“大娘,不能啊,玉秀嫂子,不能,这抚恤金你们拿回去吧。”
雷军长也站起身说道:“老人家,万万不能用抚恤金还账啊。”
旁边一连的战士们也都哭着劝道:“大娘,连长欠的钱,我们还,你就放心吧,把抚恤金拿回去吧。”
张伟扶着老人坐下说道:“大娘。你就不要管了,这个账让我来还,梁连长就是我的哥哥,让我这个做弟弟的来替他还上。”
说完张伟情绪激动的跪到了地上。
梁大娘扶起张伟,说道:“快起来,指导员,军长,还有同志们,听我说,这里面还有公家的钱,大伙的心意,俺跟玉秀领了,俺一家子都领了,可三喜儿生前留下的话大娘我不能违背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劝解着。
张伟看到这个情景,更是伤心的痛哭起来。
这时玉秀拿出一封信,走到他身边说道:“指导员,这是三喜留给俺的。”
张伟接过信纸,仔细读了起来,正是三喜留下的那封遗书,遗书里面还在交代家属,如果自己牺牲了,就替他还清这些欠账。
梁大娘和玉秀最后也没有接受大家的好意,执意用五百五十元抚恤金以及卖猪换来的钱,还清了三喜因家里困难向战友借的六百二十元债务,完成了烈士的最后一个愿望,维护了三喜的尊严。
第二天,临行前梁大娘和玉秀到梁连长的坟前,最后给他添上了一黄土。
坟墓前,梁大娘伤心的说道:“喜儿,娘走了,等盼盼长大了,再来给你添土上坟吧。”
第27章 小说完笔
伏在桌边奋笔疾书的张伟,突然停了笔,认真的翻看了下之前的工作成果,然后郑重地写下了一个“终”字。这部从穿越而来就开始构思的小说终于是写完了,虽然很多内容都和记忆中的那部雷同,但是也增加了很多自己这一世在军营中的所看所感。
张伟轻轻地放下钢笔,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搓了下脸,感觉意犹未尽。
思考了半晌,张伟又提起笔,在文章末尾写下了一行当初梁连长对自己所说的话。就是这句话打醒了刚刚穿越,还想着逃避的自己,他要用这句话来做结:“亲爱的青年朋友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华国,是我的,可也是你的。”
再次住笔的张伟不禁想到:“自己莫名的穿越来到这里,然后经历了电影里面才能出现的一幕幕。虽然才几个月的时间,但是与原来相比,自己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战场无情,战斗瞬息万变,自己虽然暂时还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但是却终归有了一些永生难忘的人,永生难忘的事。”
张伟写完了自己穿越后的第一部小说,就想着该怎么拿去发表出来。前世的他顶多是在报纸上面发过几篇豆腐块大小的评论性文章,除了在某点之外,还从没有在实体书刊上面发表过文学作品,因此张伟还是挺期待的。
张伟知道,自己重生的这个年代,正是文学热潮即将席卷神州大地的时代。在运动结束之后,禁锢人们思想领域的坚冰被逐渐打破,伤痕文学,寻根文学,先锋派等各种文学形式井喷式的爆发开来。
文学火热的年代正在开启,而且是真热,当时只要是个公开文学刊物,就会有十分可喜的发行量,就能赚钱。但凡有作家诗人见面会,都会引起巨大轰动,被无数文学青年热捧。类似于追星族,不过更加狂热,其盛况是后世任何一位大明星都望尘莫及的。
每个人都能就文学话题说上几句,就是年轻人搞对象,写情书,都要讨论文学作品,要是小伙子能半文不白的做几首歪诗,牵手的成功率立马倍增。
张伟回忆着当年看过的那些纯文学期刊,记得后来卖得最好的四本文学期刊,被称为“四大名旦”。“老旦”《收获》,“正旦”《当代》,“刀马旦”《十月》,“花旦”《花城》,每本都有着平均至少四十万份的单期销量。
可惜现在这“四大名旦”应该只有两本存在。《十月》创刊于1978年8月,其刊名就很值得玩味,这本双月刊是运动后创刊的第一家大型文学期刊。另外《花城》创刊于1979年4月,现在应该才刚刚发行第一期。
至于另外两本,《收获》是巴金和靳以在1957年创刊的,但是在运动中停刊多年,要到今年底才复刊。而《当代》也要在今年6月才创刊。
实际上由这些颇具影响力的期刊密集的创刊复刊,也可以看出即将步入的八十年代,文学是如何的兴盛。
再有就是军队自己的刊物《解放军文艺》,可惜这本杂志是一本综合性杂志,刊登小说也都是以短篇为主,而且审核起来也更严格,要求更加符合主旋律。
张伟创作的这篇小说在剽窃后世那部小说的同时,也糅合进了好多自己看见,听见的感人事迹,将9万多字的中篇小说愣是写成了有15万字的长篇。
心里略微衡量了一下当下的这些文学期刊,张伟决定还是先向《十月》投稿,这也是原时空小说最初发表的地方。
还没等张伟寄出稿件,事情就有了新的转机。
五月的一天,团里来了一位作家,还是什么杂志社的编辑。他是来部队体验生活的,顺便收集一下部队战士们写的战地作品,看看有没有合适在杂志上面发表的。
团里的宣传干事王辉在一连采访的时候,知道张伟在写小说,他还看过一部分,感觉写的非常不错,就推荐给了这个作家。
张伟正在连部整理连队的训练计划,来部队探望的家属都已经陆续返家了,战后的宣传总结工作告一段落,补充的新兵也已经到了,新的练兵计划也要开始实施了。鲜花和掌声过后,新的一页又要开始了。
王辉带着作家到了一连找到张伟,向他介绍道:“张指导员,这位是来我们团采风的作家孙哲同志,孙同志还是帝都的《当代》杂志的副主编。”
张伟连忙上前握手道:“你好,欢迎作家同志来我们连队采风。”
孙哲四十多岁的样子,瘦高个,脸特别长,戴着厚厚的眼镜,头发梳得很整齐,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中山装,上衣兜里插着两根钢笔,标准的知识分子的打扮。
张伟招呼大家坐下后,孙作家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在团部听王干事说你写了一篇小说,就过来看看,拜读一下。”
其实内心里孙作家是不太相信王辉所说的话的,他虽然说是下来给杂志收集些战地作品,但也都是些短诗,小故事什么的素材,充其量是个短篇小说,但也需要经过编辑的大量修改。
而这位王干事居然说有位什么指导员,写了一篇十几万字的小说,你以为那是大白菜啊,谁都能种两颗。连他自己从事文学创作工作二十年了,也才写过两篇七八万字的中篇小说,还是没啥影响的那种。
不过当孙作家听说这位指导员还是一位战斗英雄之后就改变了主意,即使小说没什么发表价值,也可以顺便采访下这位指导员,活着的战斗英雄可不多见,就当是来连队采风了,收集些素材也好。
他没想到这一改变主意,让《当代》杂志的创刊号捡了块宝,发行之后一炮而红。
第28章 英雄花
张伟看着眼前的孙作家有些疑惑,这个时间点,《当代》应该还没有创刊啊,怎么人家的编辑都来了?这年头可没那么多骗子啊。
张伟给孙作家点上烟,问道:“作家同志,冒昧的问一句,这个《当代》杂志,没有听说过啊。”
孙哲说道:“叫我老孙就行,我们杂志是由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出版的纯文学刊物,是一本季刊,准备在下个月发行创刊号,目前还在筹备阶段。”
张伟心想这就对的上了,于是他从抽屉里面拿出自己刚刚完稿的作品,递给孙作家说道:“这是我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所写的,文笔有限,本来想向《十月》杂志投稿来着,现在既然孙作家来了,就先请孙作家批评指正。”
孙哲有些不屑,还向《十月》杂志投稿,你读过这本杂志么?
于是孙哲开始抱着批评指正的态度,翻开了这厚厚的一沓草稿,还从兜里翻出钢笔,在第一页就随手圈了几处无伤大雅的笔误之处。但是渐渐的他手里的笔不动了,眼睛盯着稿子上面的字认真的读了起来。
以二十一世纪的人的眼光来看,《高山下的花环》这部小说似乎有些老套,但是放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他却那么的与众不同,这部小说开创了一个先例,以悲剧形式反映战争和军营生活的创作先例,这是军旅小说的一个决定性突破。
更加令人震撼的是,它不是一曲单纯的pla颂歌,而是设置了一正一反两种对立的形象,小说里面pla大都是英勇无畏的战士,但也有极个别的军人属于贪生怕死的类型,而小说又完整地表现出了人物的转变历程,环环相扣,增加了人物的可信度。
以往的军事小说往往忽略了军队生活与整个社会的千丝万缕的联系,视野狭窄,近乎成了一种孤立的“军营文学”。而《高山下的花环》将带有各种社会因素的人集中于战场,将军营与社会、军队与人民、现实与历史广泛联系起来。
孙作家看起来欲罢不能,也不管旁边坐着的其他人,自顾自的伏在案前刷刷的翻着稿纸,看到后面的剧情,眼睛都不禁有些湿润了。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外面天都有些黑了,屋子里面只剩下带他来的王干事,在眼巴巴的盯着他手里最后一摞草稿。
孙作家放下手中的稿纸,王干事马上抢过来,读了起来,正读到**的时候呢,不能断更啊。
孙作家也没催促他,而是坐在那里细细体味着这篇小说所独有的魅力。
孙作家自己写作能力有限,但是怎么说也是干了二十多年的编辑工作,审过的稿件成千上万,这么优秀的作品还是第一次读到。
他心里思忖着,人民文学出版社对于《当代》这本文学杂志十分重视,希望能够从中发掘出反映当代社会生活的现实主义文学作品和优秀的作家。因此准备的十分充分,六月份杂志创刊号的稿件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基本都确定了,他这次出来也基本是为后面的期刊存稿。
但是现在看到这篇文章,创刊号上面的那几篇小说都不够看啊,不行,一定要说服主编把这篇稿件换上去。
这时,王干事也读完了剩下的那部分稿纸,看的也是潸然泪下。
孙作家心想不妨先问问其他人的感受,于是冲王干事说道:“小王,你刚才也读完了这篇小说,你有什么想法?”
王干事刚看完,正是心潮澎湃,想要找个人好好聊一聊的时候,于是他立刻变身话痨,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从王干事的话语中,孙作家总结出三个字真实性。小说写得非常的真实,没有假大空的宣传,没有为了塑造人物形象而回避问题,而这就足够了。
这时,出去办事的张伟回来了,招呼二人去吃晚饭。
孙作家不急着吃饭,而是拉住张伟的手问道:“指导员同志,你这篇小说写的太好了,我刚才看上面并没有写标题,请问小说叫什么名字?”
张伟推开窗户,指着远处的山坡,那里暂时安葬着牺牲的战友们,按计划来年当地政府会在那里修建一座烈士陵园。
从营地的窗户向远处望去,就能看见那一座座山间的坟茔,每个坟墓上面都安放着一个祭奠的花环,在花环的掩映下,陵园里是那样的庄严肃穆。
张伟特意问过当地的百姓,那是用木棉花编制而成的,木棉花,别称攀枝花,当地人也叫他英雄花。
木棉树树形高大,雄壮魁梧,其花鲜红似血,硕大如杯。四到五月份木棉花盛开时,叶片几乎落尽,风吹而过,峥峥绽放,远观好似一团团在枝头尽情燃烧、欢快跳跃的火苗。因此,历来被人们视为英雄的象征,又称英雄花。
在中越边境上,生长着大量的木棉树。每到春天,漫山遍野的木棉一片火红。英雄花,正是由烈士的鲜血所染成的。
张伟指着那些坟墓上英雄花编织而成的花环,说道:“《高山下的花环》。”
孙作家走了,他在一连待了三天时间。
但是就这三天时间,让张伟看出了这个文学编辑做事的认真严谨,也促使张伟最终决定将稿件交给了他。
三天时间,孙作家几乎吃住都在一连连部,天天拉着张伟待在连部里面修改小说,连正常的连部工作都给耽误了,他要是再赖着不走,张伟都想赶他走了。
孙哲越看越觉得这部小说契合《当代》这本杂志。《当代》杂志创立之初是双主编制度,首任主编是秦照阳和孟韦哉,一老一中,都是革命年代走过来的。
在杂志编辑组成立的时候,几个文学编辑凑在一起开会,讨论办刊原则的时候,两位主编合力定下办刊方针:贴近时代,直面现实,直面人生。
孙哲觉得《高山下的花环》这本小说非常符合这十二个字的办刊方针。
为了能够留下足够的时间回去说服两位主编,让他们在创刊号上换上这篇小说。孙哲在三天的时间内帮助张伟修改了五遍稿子,大大小小修改了六十余处,让小说变得更加合理,文学性更加强烈。
三天后,孙哲没有再去其他连队,而是提前结束了自己的边境采风之旅,带着最后的定稿搭上火车,匆匆回到了帝都。
第29章 升职
经过了三天起早贪黑改稿的日子,张伟的生活总算恢复了正常。
送走了孙作家,张伟将精力重新投入到了部队训练上面来。
实战是最能检验部队缺点的方法,军区作训处根据自卫反击战中各部队暴露出来的问题,有针对性地编辑修改了新的训练大纲,增加了对于战士们军事技能的训练,尤其是丛林作战训练和班排为主的小分队渗透训练。
接下来在等待回到帝都的孙作家消息的时候,张伟可以说是好事不断。
首先是张伟在军区文工团演出前创作的那两首歌火了。
文工团赵团长在演出的第二天就将两首歌的曲子给谱好了。还特意拿过来让张伟看看,可惜张伟没有太多的音乐细胞,连个简谱“12345都来咪发骚”都不大看得懂。更不要说像一个个蝌蚪似的五线谱了,再加上升调降调啥的,加在一起一团糟。没办法,张伟只能随便敷衍过去。
赵团长还沉浸在捡到宝的喜悦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张伟的纠结,临走前还嘱咐张伟要继续进行音乐创作,并且再次重申了希望将他招入麾下的渴望,可惜注定是郎有情妾无意了。
不过这也加深了赵团长对张伟的印象,让张伟有机会去文工团做了几次实地采访。张伟重点采访了文工团的舞蹈队,他想收集一些素材,为自己后面描写部队文工团的小说做些准备工作。
不过由于张伟身上带着战斗英雄的光环,再加上还会写歌,他的到来引来了文工团的女战士们热烈的追捧。张伟最后实在是承受不了这种热情了,去了几次就不好意思再去了。
回到文工团里,赵团长将《一二三四歌》交给了男高音歌手阎文来演唱,将《血染的风采》交给了团里的一对擅长抒情歌曲的男女歌唱组合。
文工团最近的表演任务比较重,时间比较紧张,几个歌手排练了几天之后,就带着这两首新歌正式登上了舞台。
虽然节目准备比较仓促,但是效果反响却是格外的好,两首歌受到了战士们的追捧。
随着军区文工团的脚步走进一个个军营,这两首歌就在战士们中间传唱开了。当战士们听说这歌词是和他们一样,参加这场战争的军人所写的之后,就更加喜欢了。
很短时间内,《一二三四歌》就成为了战士们平时拉歌的首选,而《血染的风采》的歌词则被很多战士当成了描写他们的小诗,珍而重之的抄写在了自己的学习本上。
五月中旬的时候,一连空缺已久的几个职位也确定了下来。一排长被破格提拔为连长,二排长被提拔为副连长,王辉,那个带着孙作家来连里采访的团部宣传干事,调来成了新的指导员。
张伟呢,他也升官了。
张伟本来是想着来一连镀金的,他原来是军部的文化干事,本打算在基层连队挂职个两三年,再托人找关系调回军部,就能升上一级。不管在军队还是地方,这种“曲线救国”的升官方式都是屡试不爽的。
可是张伟穿越之后,在这场战争中表现的太抢眼了,组织决定提前结束他的挂职之旅,将他调回团部机关。
张伟升官了,而且勉强也算是破格提拔,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
张伟被调到了团政治处,任命是宣传股股长,级别是副营职。
在人民军队里面,一般团一级的机关设股级干部,比如军训股长,作侦股长等。股长属于副营职或者正连职,相当于地方的副科级干部。
股可以算作团里最低的机关办公机构,股长说白了就相当于一个办公室的头。下面设有人数不等的干事,一些重要的股如作战股,训练股,通信股等下面的人就多一些,而像是财务股,技术股等部门人数就比较少了。
张伟所负责的宣传股,也算是一个大股,毕竟在人民军队中宣传工作历来就占据十分重要的位置。
话说王辉要是不调去一连的话,自己就成了他的直属上级了。
一支部队想要如臂指使,完成各种任务。可不是像电视剧中那样,团长一声招呼,大家稀里糊涂的跟着往前冲就完事了,那是土匪。
真正的作战中,战斗任务需要一个组织严密,分工明确的群体来共同完成。
就拿一个团级单位来说,除了下设两到三个战斗营之外,团部机关也有几百号人,一般设有司令部、政治处和保障部。
司令部设有作侦股、训练股、军务股、机要股、管理股、通信股等单位。
政治处设有组织股、宣传股、保卫股、干部股等单位。
保障处设有财务股、运输股、营房股、军需股、技术股、器材股等单位。
张伟之前是千方百计的想要离开一线队伍,回到机关去坐办公室,结果被雷军长当众骂了一顿。现在他已经适应了连队生活,想要死心塌地的在基层部队大展拳脚的时候,却被调回了团部机关,命运真的是捉弄人啊。
张伟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前一段时间太能折腾了,在给靳开来请功的事情上面,他可以说算是越级报告了,导致团长被雷神爷批了一顿,大失面子,而军人是最看中颜面的。
虽然事后他也主动找团长认错了,但是于事无补。
在军队这个等级森严的群体里面,越级报告可是个坏风气,你这么做了,就相当于是自绝于组织,自绝于人民。
军人就只有一个准则“一切行动听指挥。”
越级报告破坏了权力结构,打乱了权力的级别。因为你可以选择服从上一级别的命令,还是服从更高一级的命令,而这是不被允许的。给了你这种选择听谁的话的权利,那还不翻天了。
越级上报如果成为一种经常性的现象,直接上级势必会架空,难于担负组织领导工作。这是每一个作为领导的人都不希望看到的。
因此,张伟这件事可大可小,就看领导怎么看待这件事情了。
现在,看在军长的面子上没给你小鞋穿,没让你坐冷板凳,还破格提了一级,那已经算是便宜你了,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想怎么样。
因此,张伟没有抱怨什么,收拾好行李直接去团里报道了。
第30章 创刊号
帝都,朝内大街166号,人民文学出版社。
大院的后面,有一栋五十年代建造的两层小楼,墙面没有半点粉刷的痕迹,任由红砖墙保持着它的本色,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之类的攀缘植物。
楼上二层就是《当代》杂志编辑部所在地,这里现在还是寂寂无名,但是在以后的岁月里,这里逐渐成为了众多作家成名前的精神产房。
闯荡帝都的文学青年们个个困窘,《当代》杂志就以改稿的名义,为他们提供连吃带住的待遇。冯骥才,路遥等很多知名作家,都是从这里开启的文学之路。
现在杂志草创,编辑人员只有从出版社各部门临时抽调过来的几个,办公条件也十分简陋,楼内一间临时调剂出来的屋子,成为了《当代》杂志的办公地点。
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屋子里也没有风扇,六七个编辑正在紧张的审读着一摞摞的稿件,从中寻找着适合发表的文章,六七个人挤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众人已经有些脑门见汗了。
时间已经到了六月份,《当代》杂志的创刊号决定在21号出版,这两天就要最后定稿了。实际上早在一两个月前大致的稿件就已经确定了。
依靠着人民文学出版社这座大山,杂志初创就约到了好几篇相当有分量的文章,马识途的长篇小说《夜谭十记》中的首篇《破城记》,刘亚舟的《山湾屯人物记》,杨纤如的《伞》,秦牧的短篇小说《残雪》,理由的报告文学《她有多少孩子》等等。
杂志还在行内第一次开辟了“湾湾省作品选载”专栏,刊登了国党将领白崇喜的儿子,湾湾作家白先勇的作品《永远的尹雪艳》。
这里面不但有长长短短的小说,有报告文学,诗歌,杂文,散文,小品,回忆录,随笔,评论,而且还有剧本和翻译的外国文学作品,使《当代》成为了一本名副其实的杂志。
不过临近发行日期,现在却出现了两个变数。
首先是创刊号的头条,定的是剧作家赵梓雄的剧本《未来在召唤》。这是一部倡导在生产生活中打破僵化的思想,破除现代迷信和偶像崇拜的话剧剧本,典型的三幕剧,共十一场。颇具争议的是,在短短三十来页的剧本里面,竟出现了25处“xx帮”的字眼。
再一个就是孙哲带回来的那部《高山下的花环》,里面也有很多和传统的军旅文学不同的地方,有很多新的突破。
而且这部小说篇幅过长,张伟所写的《高山下的花环》,初稿有15万字,经过孙作家和张伟合力修改后也有13万字。没办法,张伟前世是混网文圈的,注水严重,在和孙作家改稿的时候删了好多水文之后,也比原时空的小说多了四万多字,但这也使得小说情节变得更加饱满,人物更加立体。
《当代》杂志每期正页有320页,可容纳50万字,如果全文刊载,这一篇小说就要占去八十多页,超过四分之一的篇幅。
人民文学出版社里面的一些老同志都建议创刊号要适当保守一些,在这个刚刚从运动中走出的年代里,保守一些是最好的自我保护措施,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半下午的时候,审读完一篇稿子的主编秦照阳和另一位主编孟韦哉碰了下头,决定召集所有编辑一起开会,最后确定《当代》杂志创刊号的目录,之后拿去印刷发行也还需要几天的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了。
秦主编拍了下手,将几位编辑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之后,说道:“咱们在下班前开个短会,将最终的杂志目录确定下来,小孟,你来介绍下情况。”
孟主编说道:“要刊登的文章,这两个月来大家已经陆续都读过了,哪些合适发表,哪些还需要修改,相信大家心里也都有个数了。”
停顿了一下,将手里的烟掐灭之后,孟主编继续说道:“下面我们重点讨论一下《未来在召唤》这个话剧剧本,还有前段时间孙哲同志推荐的这部小说《高山下的花环》,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说一下嘛。”
一位年龄比较大的老编辑说道:“前面不是开会讨论过了么?我觉得还是应该谨慎一些,我们从事文学编辑工作,一定要注意政策风向,否则是要犯错误的。《未来在召唤》在创刊号上发表也可以,但是不是可以调换下顺序,不要放在头条,我看可以把这个剧本和后面的翻译作品放在一起。把秦牧的短篇小说《残雪》放在头条上。至于《高山下的花环》完全可以放在下一期嘛!”
另一位从出版社少儿组调来的叶编辑喝了口茶,说道:“我看《未来在召唤》这个剧本完全没有问题嘛,这部作品表现的是我们这个时代新与旧的斗争,到底是解放思想,拥抱未来,还是坚持现代迷信,因循守旧,这就是我们社会生活活生生的现实,我感觉在我们收录的稿子中是这部作品是最契合我们杂志主题的一篇了。”
等叶编辑说完,孙哲接口道:“我同意叶编辑的意见,邓公在去年底的中央会议上就提出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么,这部作品恰好就是反应的这个主题。”
那位年龄比较大的老编辑见两个年轻人都反对他的意见,也没多说什么,只顾品着茶水,脸上却流露出你们还是太年轻的表情。
综合了大家的意见之后,两位主编拍板决定还是将《未来在召唤》的剧本留在头条。
这时,叶编辑说道:“这部《高山下的花环》写的也不错,挺打动人的,这应该是第一部反映南疆战事的长篇小说吧。而且它与以往的军旅作品也不同,很有开创性,但是孙编辑带回来的太晚了。咱们前面的稿子都已经确定了,而且已经和作者都联系好了,说要在创刊号上面发,现在撤下谁的稿子都不妥,我看还是放在下一期吧。”
孙哲反驳道:“南疆战事刚刚结束,现在发出来和过几月再发效果能一样么?而且我也和作者说好了要在创刊号上发出来,他才答应把稿子给我的。”
旁边另一个李姓编辑说道:“那就只能把翻译作品撤下来了,但是也只能空出三十多页的内容,要不分两期来发。”
孙哲感觉这完全是在和稀泥,于是说道:“那还不如等到下一期再发呢,这部小说里面人物的性格转变是很打动人的,咱们是季刊,你分成两部分,这部小说的影响力会下降不止一个档次。”
李姓编辑一想也是这样,惋惜的说道:“那就只能放在下一期了,你和作者再沟通一下,不然你有什么办法?”
孙哲看向案首的秦主编,说道:“我还真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两位主编同不同意。”
秦主编说道:“那你就说说看,年轻人想法可以大胆一点么。”
孙哲说道:“我在部队里面和原作者一起修改稿子的时候,顺便找了一些战士来试读,好多战士看完之后都是感动的直落泪,战士们都称赞这个故事十分真实,就像发生在他们身边的一样。”
“我说这些就是想表示这是一个非常能打动人的故事,而且正合现在自卫反击战的热点,所以我们不妨撤下那部翻译作品,再把咱们的第一期创刊号就做成纪念自卫反击战的特刊,增加五十页的量,全文刊登这部作品,另外再找些反映这场战争的诗歌散文一期刊登。”
众人都是眼睛一亮,这还真是一个办法。只有那个老编辑在一边感叹,你们就不能稳重一点么?这也有点太出格了,办杂志没有这么弄的啊。
幸亏两位主编都不是拘泥不化之人,又和众人商量了下这个建议的可行性,最后秦主编拍板做了决定,采纳了孙哲的意见。
接下来众位编辑又具体商讨了一下新增的稿件,栏目的设置,排版的顺序等等问题。
各项事情都议定之后,《当代》创刊号的最终目录就确定了下来,等出版社的领导审核之后就可以开机印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