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余大成抵达
看着莱州城外苍凉的大地,冷风吹过,朱万年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对着旁边的同知寇化说道“申之(寇化的字),你说这巡抚大人,该不会还妄想着招抚孔李叛军吧?”
寇化也有些担心道“恐怕,这余巡抚,还是要继续他的老一套了,我就怕咱们莱州,会因为他余巡抚的原因,重蹈登州的覆辙啊!”
朱万年非常的忧心,正月四日,山东总兵张可大派人来传达消息,说登州成已被攻破,蓬莱水城估计也保不住了,事情的详细经过,莱州府的上层官员们都已经搞清楚了。
说起来,如果余大成如果继续跟登莱巡抚孙元化一样,还是主张招抚,那么这莱州城被攻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果叛军兵临城下,莱州城面临的局势,肯定比登州城还要艰险。
想到这一层,朱万年叹了口气“哎!咱们山东布政司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巡抚啊!这叛军一直都是以受抚为由,拖延时间,然后打平叛大军措手不及,还屡屡得手,他怎么还看不开啊。”
然后又铿锵有力的说道“这余巡抚如果继续这样,老夫即使不要这身官服,为了这莱州的千千万万百姓,也要上书弹劾于他,莱州的命运决不可交到这么一个人手里!”
“既然鹤南(朱万年的字)你准备这么做,我定当与你一同上书!”寇化对此也表示赞同,他也是主战派的成员,对叛军的想法看的很清楚,所以对招抚根本就不抱什么希望。
其实早在青州之战刚结束,消息传来的时候,朱万年和连同寇化,做了充足的城防准备,以防叛军膨胀过度,真的前来攻打莱州城。
当初看到孔有德连破六座县城,又在野战之中击溃余大成的抚标营,以及青州的卫所军,他们就知道这叛军肯定不会诚心诚意接受招抚,所以早早的做好了防备。
当时为确保万无一失,在贼兵来犯之前,全面加紧府城的兵事布防,而且朱万年下达了几条命令:
一要督促兵民筑城垣、加挖堑壕,引南阳河水灌满城壕;
二要调集卫所和各城池火炮进城防守,布列城头;
三要将备置的滚木石等一应兵械全部上城,加紧拆毁破旧危房,房梁、石块全部运往城上,以充石;
四要广治军储,买军马,练骑卒,缮甲杖,演火器,坚壁清野。
五要抽调鳌山卫,灵山卫,雄崖所,浮山所,夏河寨千户所等卫所的青壮,驻守莱州,平度,即墨等地。
用一句话来概括,坚城深垒以待,至少得确保府城能够坚守半年不破!
随后,朱万年对府县文武官员做了明确分工:同知寇化负责稽查城内奸细;通判任栋负责军械器材供应;掖县知县洪恩照负责军需的粮草、马、骡、大车、药材等采买供应;四门四角均安排专人值守。
还要求全体守城兵士垛夫,兵器不离身,盔甲不离身,人不离岗,做到随时能参加战斗,随时能消灭来犯之敌。
朱万年夜以继日连轴转,检视防御工事,调整兵力部署,亲临演武场督率士兵,日日操练。
可以说,当初如果孔有德真强攻莱州城,只有找死的份,当时莱州城的防御,没有两万人携带足够的红衣大炮,根本就打不下来。
崇祯五年正月初五,登州府城失陷消息传至济南。明眼人都清楚,孔有德下一个攻打目标就是莱州府城。在巨大的压力下,余大成不得不统领大兵开赴莱州,以抵御来自孔有德叛兵的攻城威胁。
朱万年对于防守住莱州是很有信心的,然而山东巡抚余大成要来的消息传来,他反而担心起来,发生叛乱之后的这段时间,朱万年早已看清楚,余大成根本就是个庸臣,他来了反而只有添乱的份。
但是余大成毕竟是山东巡抚,自己一个小小的知府又如何能劝阻他,无奈之余,他只能上书朝廷,请求任命专职的山东总督,负责平叛事宜,也不知道现在走着到了京城没有。
没过多长时间,就有信使前来通告,说巡抚余大人的仪仗就快到了,让他们准备好迎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然后就回去复命了。
虽然打心底瞧不起余大成,但是毕竟人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而且今后一段时间内,莱州城的防御基本上都是由他做主,所以表面功夫还得做好,朱万年也让迎接的官绅整理仪表。
很快,余大成的仪仗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本以为现在军情紧急,余大成应该会骑着高头大马,走带前列,鼓舞士气,没想到他依旧是优哉游哉的坐在八抬大轿之中,朱万年对他的评价又低了不少。
“下官莱州知府朱万年,率莱州府文武官员及莱州士绅百姓,恭迎巡抚大人!”看到余大成从轿中出来,朱万年带头恭迎。
随后,朱万年一一为余大成介绍莱州府众官员,这些官员也都挨个上来行礼。
余大成挨个应答后,扫了众人一眼,并没有特别的表情,因为他现在的心情并不是特别的好。
从正月五日接到登州失陷的消息,他就知道事情闹大了,而且局势已经很明了,叛军的下一个目标,多半就是扼守胶东半岛的莱州城。
叛军拿下登州之后,肯定将登州的大量钱粮,兵器,还有大炮据为己有,而后大肆招收兵马,向西进攻,若是莱州再被叛军拿下,那么叛军的吸进之路,就再也没有阻碍了。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他余大成不说还能不能坐稳山东巡抚的位置,最后的下场,估计比袁崇焕害惨,最后落得个凌迟处死,满门抄斩的结果。
想到这些,他当天就从济南动身,带上了从各地卫所抽调而来,新编练起来还没训练几天的新抚标营,朝着莱州进发,这一路他也顾不得旅途劳累,星夜兼程的赶路,路上一刻都没有停歇。
只用了不到五天的时间,余大成就率军赶路五百多里,到达了莱州城,差不多是一天一百里的速度,堪称神速了。
然而,速度的确是快,弊端也非常的明显,那就是掉队情况非常严重。
第156章 第二个耿仲明
出发时带的六千军队,已经掉队一大半了,现在跟过来的估计还不到两千人,其余的人马都落在后面,慢慢地往莱州赶路。
“朱知府辛苦了,莱州府的各位同僚辛苦了,今日时候不早了,诸位都回去歇着吧,关于叛军的事情,我们明日再议。”
心情不好,在加上旅途的疲惫,他也就随意的说了几句,然后就准备进城了。
朱万年并没有打算就此为止,绕到余大成前面说道“余抚台,军情紧急,还请抚台大人示下,何时发兵东征,剿灭叛军,我等莱州的官员,也好提前为大军出征,做好准备工作。”
没想到余大成的脸顿时拉下来了,说道“现在登州叛军的事情,宜抚不宜剿,本抚早有定议,朱知府不必做那么多无用功,具体方略,明日再议。”
朱万年还是不罢休,说道“余抚台,叛军……”
不成想,余大成把袖子一甩,大声说道“朱万年,你想违抗本官的命令不成?这些事情本抚自有对策,岂容你随意更改!本抚有些乏了,要去歇着了,有其他的问题,明日再议!”
说罢,就不管众人,前往早已准备好的巡抚行辕去了。
余大成的巡抚行辕安置在青罗观街的青罗观内,青罗观原名迎祥观,是南宋时期时著名道长丘处机,于完颜永济登基元年创建的道场,至此已有四百多年历史。
明洪武年间,官府出资重新修缮,改名青罗观,为全真教活动的圣地之一。
之所以选择青罗观作为余大成的行辕,一来因为这里是胶东地区名列榜首的古籍文华之地;二来考虑余大成一心向佛,谁人不知他的“四不可”名言“不可妄动**,不可擅自主张,不可顽劣无教,不可妄动杀戒”。
基于以上原因,就把巡抚行辕安置在了青罗观。
入驻青罗观之后,余大成并没有研究如何结局叛军,间或来到院内,欣赏一下观内美景,其余的时间则是闭门谢客,打坐诵经以求平安。
期间,朱万年和其他莱州府的官员都曾前来,然而余大成都是闭门不见,一心念佛。
朱万年看到这个情况,也就不再想着亲自去劝说余大成了,而是另寻他路,因为当晚除了余大成,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也进了莱州城。
第二天一早,整个莱城还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晨曦中,东方在一抹微蓝中渐渐露出了鱼肚白,就见巷陌街道多起了清扫积雪人的身影。
在微弱的晨晖下,朱万年乘轿出了府署大门,轿夫随从们抬着轿子,一路经过鼓楼街、大十字街、小十字街、清源巷、大栅栏巷,并没有再去青罗观拜见余大成,而是一直进了青罗观街南侧的胡同。
就见一座雕梁画栋,转角飞檐,气势恢弘的豪大宅院赫然入目,这里就是今日朱万年的目的地--张府,府邸主人名叫张忻。
张忻,字静之,号北海,是莱州府掖县东北隅村人。官宦世家出身,父亲张孔教是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官至太常寺少卿,其弟张愫、张性皆官至知府。
张忻是天启五年进士,历任河南夏邑知县,吏部主事,吏部考功司郎中等职,不久前调任浙江布政使一职,由于去浙江赴任要路过山东,所以就顺道返莱探家。
原来的历史上,张忻可是防守莱州城的主要功臣,事后因防守有功而连连高升,最后官至刑部尚书。
昨日,想到余大成一直主张的招抚,朱万年就有些坐立不安,当听说张忻回返故里的消息,他想当即前往张府拜会张忻,又觉得夜晚拜访有些唐突,所以就改在今日一大早来了。
听过仆役通报,张忻亲自出大门迎接,他三十五岁上下的年龄,穿了件宝蓝色绒茧绸直裰,戴一顶黑色纱罗方巾,更显得秀拔挺立,器宇凝重。
他在门前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旁刚一立定,便见一乘蓝色大轿在门前落下,定睛看时,只见穿着一身圆领袍的朱万年弯腰出来,便拱手笑道:“门子说有贵客来,哪成想是朱大人大驾光临!这么冷的天,快快屋里面请。”
两人都是朝廷命官,互相拜揖,互道寒温后,张忻吩咐佣人接了府署随从轿夫去东厢房吃茶。
朱万年随张忻经过门屋进了大院,迎头便是砖雕照壁,踏着鹅卵石甬道迤逦进入三进院落,见院落间多用装饰华丽的垂花门分隔,过花园甬道,就来到了雕梁画栋的大花厅。
二人跨进门去,下人跟进看茶伺候。朱万年环视厅内,只见正中放置了一座巨幅屏风,一应家具皆为上好紫檀木。
朱万年在一把红木圈椅里坐定后,开门见山把莱州府城眼下汹汹危情和盘托出:“想必静之已经知道了,正月初三这日,登州府陷落贼手,登莱巡抚孙元化、府县官员被贼兵囚系一室;
贼首孔有德遣人送书信给山东巡抚余大成,信中之言皆循贼首之意拟就,游说余大成具疏招抚,以登州并所属一州七县县划归贼兵,然后投顺朝廷,年年纳赋,立功报效。巡抚余大人对剿抚之策暧昧不分,独呆府署行辕闭门谢客,拜佛诵经。”
张忻昨日刚回到家里,只知道叛军攻下了登州城,并不知道具体情况,问道“鹤南,那以你的意思该当如何?你也知道,我昨日刚到,对着登莱的局势不甚明了啊。”
朱万年一双眉毛拧成了疙瘩,啜了一口茶,叹道:“静之,叛贼攻打州县府城,囚禁朝廷命官,按照朝廷法度,自当时发兵剿灭,以儆效尤。
但孔贼的把兄弟,现莱州守备的参将佘五化,屡屡游说余巡抚,说是孔贼一心求抚,若是招抚,必定能成。
余巡抚偏听偏信,和登莱巡抚孙元化一般,还是认为孔贼愿意就抚,所以至今按兵在城,没有一点东进剿贼之意。
这些都还不算最难的,关键是那佘五化,乃是孔有德的把兄弟,一个不慎,他就是第二个‘耿仲明’,莱州城也就成了第二个登州城。”
张忻有些疑惑地问道“鹤南,你说的第二个耿仲明是何意?”
第157章 卧虎藏龙的莱州城
朱万年解释道“根据山东总兵张可大派人传回来的消息,当日若非身为抚标营参将的耿仲明夜里打开城门,放孔贼入城,登州城也不至于陷落的如此之快。
那耿仲明和孔有德一样,都是孙元化招来的毛文龙旧部,而咱们莱州的参将佘五化,同样也是毛文龙旧部,与孔有德耿仲明二人,都是拜把的兄弟,若是让孔耿二贼打到莱州城下,佘五化恐怕就要继续耿仲明的旧事了!”
张忻没有料想到,莱城的局势如此凶险,命悬一线。只见他白皙的面色渐渐铁青起来,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冷汗。
沉吟片刻,他转脸对朱万年说道:“鹤南,余巡抚为政尚有清声,但马上弯弓,诛凶讨逆,却非其所长。朝中清议多有微词啊。”
朱万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忻,语气稍稍有了一些和缓:“余大人走马山东巡抚以来,白莲教之乱、逃兵事变,皆不能平。
吴桥兵变,他又托病数日,被巡按王大人逼迫不过,方才遣将发兵,最终败回省城;后与登莱巡抚孙元化议定抚局,以致登州府城陷落贼手。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莱州城也要陷入贼手啊!”
张忻知道朱万年仓促来见,必是为城防急事相求,就索性一语道破“昨日归来,闻家父言,鹤南你见叶知秋,未雨绸缪,为城防筑台,鞠躬尽瘁,令人钦佩之至!有何见教,但说无妨。”
“静之过奖了,愧不敢当。兵戎之事,必须的多加小心,平日尚讲居安思危,何况这莱州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
佘五化与孔有德是拜把兄弟,已成府城心腹大患,只是尚不见叛逆实迹而已。
另外,余抚院所率援军天天索犒,无饷恐有内变!鹤南有一事相求,万望静之鼎力相助啊!”
张忻爽快地答道:“鹤南有何为难之事,但说无妨,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朱万年知道,这时候张忻说话比自己管用,毕竟余大成管不到张忻头上,而且他的官职也比自己要大,只不过还未上任罢了“静之人贵言重,还请亲往余抚院处痛言力陈,要及时铲奸锄谍,将佘五化驱逐出城!
至于援军索饷之事,也请静之顺便导引!”
张忻答道:“原来如此,莱州也是我的家乡,岂能不鼎力相助?”
朱万年与张忻谈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便起身告辞。
当天上午,张忻即一一拜访城中的诸位绅衿,此时的莱州城内可以说是藏龙卧虎。
其中,最为显贵的当数被罢职还乡的左副都御史贾毓祥,已赋闲平度老家两年多。贾毓祥,字四塞,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历任山西太谷、河南安阳等地知县,天启元年升监察御史,天启二年,任广西巡按;后又以雷霆手段平定南丹州土官叛乱事件。崇祯元年,贾毓祥被擢为左副都御史。受内阁大学士刘鸿训倒台的牵连,再度遭罢还乡。
孔有德破登州的消息传来,朱万年亲往平度县界山贾家村“三顾茅庐”,延请贾毓祥“出山”,共商守城大计。
除此之外,城内归乡休致或于老家闲居的朝廷命官,还有:
前兵部兵科给事中孙善继,他为万历十七年进士。
太常寺少卿张孔教,是万历二十九年进士。
山西司郎中姜兆齐,万历四十一年进士。
广西道监察御史赵胤昌,万历四十四年进士。
冀宁兵备佥事毕拱辰,万历四十四年进士。
江西道监察御史毛九华,万历四十七年进士。
广西道御史姜兆张,天启二年进士。
南阳同知徐廷松,为天启年间举人。
......
张忻拜过城中的诸位绅衿,即往青罗观巡抚行辕拜见巡抚余大成。说来青罗观与张府只有一巷之隔,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对于张忻而言,都是非常熟悉的。
张忻熟门熟路的来到了青罗观,侍卫通报过后,张忻随侍卫进了青罗观主殿,来到巡抚行辕值房。
只见余大成盘腿而坐,微闭双目,掐指于胸,口中念念有词。
张忻这还是第一次见余大成,见他约摸有六十多岁的年龄,穿一身绯红色锦鸡补服,高身量,长脸。
同样身穿同袍的张忻,居西拱手拜过余大成,余大成居东答过礼,俩人呷茶聊了起来。
早在洪武三十年,《大明会典》就规定了官场的礼数,文武百官日常往来,以品秩高下分出尊卑:品级相近的,相见时行礼,要东西对立,品秩低者居于西;品秩相差二三等,相见时卑者要居下;品级相差四等及以下,相见时卑者要下拜,尊者坐而受礼,有事则要跪着禀告。文武百官有着严格的补服制度。
洪武二十四年规定,官吏所着常服为盘领大袍,胸前、背后各缀一块方形补子,文官绣禽以示文明,武官绣兽以示威武。一至九品所用禽兽尊卑不一,藉以辨别官阶品秩。
文官为: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八品黄鹂,九品鹌鹑。
武官为:一品麒麟、二品狮子,三品虎、四品豹,五品熊,六品罴、七品彪,八品犀牛,九品海马。
一品至四品为绯袍,五品至七品为青袍,八品九品为绿袍。
‘衣冠禽兽’这个词的来源,其实就是明朝官员的服饰,本为褒义词,但是随着官场**,文官爱钱,武将怕死,文官武将欺压百姓,无恶不作,声名狼藉之后,这个词就成了贬义词了。
寒暄过后,张忻双手按膝端坐,说道:“余抚院,卑职今日前来,有一要事与大人告禀。”
余大成早已料到张忻此来肯定是有事,问道:“何事?静之老弟可以直说。”
张忻道:“自打回到故里以来,闻听诸士绅物议沸腾,言及莱州城内有一叫佘五化的参将与孔有德是结拜兄弟,因抚事与叛军多有联络;还闻听佘五化的家室现居登州,孔有德以厚礼相待。
士民疑惧佘五化为城中奸细,已成心腹大患!大敌压境,孤城独悬,恐重蹈当日登州城陷落的覆辙。
卑职特来禀请老大人,当行霹雳手段,尽早驱逐佘五化出境!”
第158章 昏聩巡抚
余大成内心主抚,先前与登莱巡抚孙元化会商,确定了由山东巡抚与登莱巡抚联名奏请朝廷颁下招抚谕旨;还联合下文通报东部各府州县,沿途不得袭扰孔有德兵营。
可未曾料到,这个吃了豹子胆的孔有德竟然一举攻陷登州,还囚禁登州诸官员。
余大成暗自思忖,这孙元化引狼入室,养虎遗患,以至他这个山东巡抚骑虎难下,备受攻击。
去年十二月十四日的时候,广东道试御史宋贤上言弹劾道:山东巡抚余大成于先前白莲妖徒狂逞之时计无所施,乃与贼首衔结弟兄,代请官爵,士大夫无不非也!发之于逃兵未入境之先,辄夸言堵御剿灭以邀功,迨既抵曹濮则一筹莫展,任其纵横于十数州县间,匝月不能驱剿。但传令各属严加防范以免遭荼毒。及其过河至利津时,虽有数百追兵,无异护送人役,为贼杀伤殆尽,匿不以闻,但知持斋戒杀,闭户诵经!所以未几而登兵告变,攻陵县、陷临邑,遂至一发不可制。则平日之不能振肃,临时之不能戒严为之也!余大成又安所逃罪哉?望皇上亟行革,别选贤才,庶全齐疆域犹可为。
这个弹劾余大成是知道的,虽然暂时对他还没什么影响,但是如果事情托的长了,恐怕问题就打,余大成思着前因后果呆怔着,摆手道:“山东的主张是就抚不就剿,无非一个偏将言抚之语,不出题中之意,何必大惊小怪呢?”
张忻心中“咯噔”一下,这个余大成何止不知兵事?简直就是昏聩啊。
攻无道、伐不义,乃天下正道,何况手柄国家公器的一省督抚,竟然如此敷衍塞责无所作为!
他极力忍住怒气,循循劝道:“卑职不揣冒昧,大兵压境下,何有抚事可言?北宋年间,范仲淹为相,审视诸路监司,所用非人者,皆一笔勾去。有亲信相劝说:‘一笔退一人,则是一家哭矣,请中堂UU小说留情。’范公答曰:‘一家哭,比之一路哭一州哭,何者更令人痛心?’老大人既身居一省津要,柄持国政公器,岂能为一家哭而慈悲情怀?比之一路哭一郡哭,何者更令人痛心呢?”
张忻这话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小慈乃大慈之敌,不能为了一个佘五化,而将整个莱州城置于危险之地。
没想到余大成却不以为然,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当年楚国大夫潘党劝楚庄王把晋国兵士的尸首堆积起来,筑成一座骷髅台做‘京观’,作为赢得这场战争胜利的纪念场所,以炫耀楚国的文功武治,威慑诸侯群小。
而楚庄王却断然回绝,他说,战争并非为了宣扬武功,目的是用它来禁止强暴,引导人们归向善良。
从造字法来讲,这个‘武’字是典型的会合两个指事字,只有‘止’和‘戈’合成,才有‘武’字,止息兵戈才是真正的武功!眼瞎,兵事既起,百业凋零,生民涂炭,给山东带来无穷的祸患。若是再起战事,百姓必为所雷,岂可不顾民意妄谈攻伐?!”
张忻明白了,要想说服这位封疆大吏并非易事,不得不以退求进,迂回前进,因道:“楚庄王曾道,武功应该具备七种德行与正果:一是要禁止强暴,二是要消除战争,三是要保持强大,四是要巩固基业,五是要安定百姓,六是要团结民众,七是要增加社会财富。这七种德行正果,我们一样也没有修得,拿什么传于后世留与子孙呢?而晋国的兵士是为了奉军令而战死疆场,他们有何过错?何以用它们的尸体做‘京观’呢?楚国的兵士奉楚庄王命令,来到黄河边祭祀了河神,修筑了一座祖先宫室,很快就班师回国了。老大人此言洞穿七札,令卑职浮翳为之一开啊!”
“唔!”余大成微笑着,喝茶应道。
张忻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墨子有‘惟非攻是以讲求备御之法’的‘备粟、备兵、备城、备虑’的‘四备’名言。
老大人高屋建瓴,胸有成竹,对孔有德不管是‘抚’还是‘剿’,备粟、备兵、备城的文章皆已作足,驱逐佘五化出城,总该算作‘备虑’一类嘛。”
余大成冷冷一笑道:“好你个张静之,绕来绕去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好吧,这事老夫给你面子,就应承你了。”
张忻趁热打铁,又跟余大成聊了兵事安排上的一些具体意见。
张忻之前是吏部山东考功司郎中,正好分管山东一省人事,对山东吏员的迁调罢黜当然稔熟,就推荐武德兵备徐从治,监军莱州。
余大成熟识徐从治,素来骁勇,能征惯战,是朝廷挂了号的儒将。
眼下,余大成就琢磨起张忻的口风来,虽然张忻现在是去浙江赴任,但是他之前毕竟是吏部郎中,他主动提出擢拔徐从治,是否代表着他身后兵部、吏部,甚或是内阁机枢的主剿动向?
张忻见余大成犹豫不决,微笑道:“这个徐从治,是浙江海盐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初授桐城知县,再迁济南知府、兖东副使。
天启二年五月,闻香教妖贼徐鸿儒反于巨野,反贼达十万之众,先后攻占郸城、邹县、膝县,掠运河僧船,袭击曲阜。
徐从治作为济南知府,积极配合山东总兵杨肇基率兵镇压,在郸城一举将贼首斩杀。
不久,擢右参政衔,分守济南,以功再进秩右布政使,转而督漕江南。
崇祯初年,擢蓟州兵备道,任上,他再以抚定蓟州兵变之功,进秩左布政使,后告老还乡。
崇祯四年起复,整饬武德兵备,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在余抚台麾下,老大人想必比我更熟悉他了。”
余大成心中掂掇,与这个徐从治应该是有真本事,这莱州城又是张忻的老家,想必他也是一心为公,于是就送了顺水人情,满口应承允诺下来。
张忻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客气一番,就告辞而去。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余大成并未能马上按照答应的那样,驱赶佘五化离开莱州,至于其中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提拔徐从治为莱州监军道的事情,还是办到了,毕竟徐从治是个能臣,调过来帮忙也无妨。
第159章 辽宁商号
莱州府发生的这些事情,孔有德都无从得知,不过即使知道了对他也没什么影响,他想要的结果是李九成和耿仲明,在莱州一代,挡住朝廷的军队半年。
至于能不能拿下莱州,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如果像原本历史上一样,他们半年多都拿不下莱州城,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若是他们运气好,拿下了莱州城,那更好,自己在登州发展的时间就更长了。
至于李九成和耿仲明半年内战败,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想想都知道,两万大军骑脸,怎么输?
此时的孔府内堂,除了孔有德还站着几个人,有老管家张大福,孔府的账房沈飞,还有几个孔有德不认识的人,想必就是前日交代之后,管家张大福找来的人手。
看着管家张大福带上来的几个人,孔有德挨个观察了一遍,看起来都是很普通,没什么太大的特点,然后看了一眼张大福,张大福就开口道“这位就是你们以后的东家,山东总兵孔大人,能为总兵府做事,是你们的荣幸,还不快拜见大人!”
下面的几个人听到这话,连忙下跪道“小人见过将军!”
孔有德看着他们,淡淡的说了句“起来回话吧!都报上自己的姓名,年龄,还有以前做什么的,挨个说。”
“小人叫谢雨,海州卫人,四十五岁,以前给千户所老爷当账房先生,后来鞑子占下了海州卫,小人不愿意为鞑子做事,就跑到这登州来了。”
“小人叫林语石,抚顺人,三十六岁,以前自己开了个客栈,也是因为鞑子来了,才逃难到这登州城的。”
“小人叫陆明,铁岭卫人,二十九岁,之前是卫学的教谕,铁岭卫丢了之后,就来着登州城混口饭吃。”
“小人叫凌天,也是海州卫人,三十三岁,本来是替家里打点在登州城的生意,没想到老家叫鞑子给占了,家里人都没能逃出来。”
“小人叫孙天河,沈阳人,四十二岁,以前是在辽东做皮货生意贩卖到内地的,后来被蓬莱县丞盯上了,给小的按了个私通建奴的罪名,家产货物全部被收缴去了,若不是将军入主登州城,恐怕小的现在还关在监牢里面。”
孔有德对张大福挑选这几个人还是挺满意的,基本都有些经商的底子,最关键的是,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辽东人,现在辽东的家被鞑子占去了,就跑到登州讨生活。
而且,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日子都过得不咋地,一个个瘦不拉几的,虽然穿戴挺整齐,但是看得出来,衣服裤子都洗净浆洗的有些发白了,很是破旧。
可以说,这几个人如果跟着自己混,日子绝对回会比以前过得好好很多,忠诚度上面,肯定山东本地人要高一些,孔有德又赞许的看了张大福一眼,这老管家确实有些能力,不用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样的人。
然后说道“你们都是福伯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想必之后要做什么,心里都有个底,至于好处和坏处,你们应该也都很清楚。
现在,我再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是留下还是退出,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如果现在不退出,以后你们就是我总兵府的人了,那个时候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没想到凌天毫不思索的说道“大人,我等已经想好了,我这条命以后就是将军的了,别的不多求,若是以后将军抓到了鞑子,请让属下亲自动手斩杀他们,为家人报仇,属下为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孔有德对于这个凌天的印象很好,因为他有**,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才是最让人不放心的,因为你根本无法掌控住他,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做了二五仔。
像事凌天这样的,有着强烈的复仇愿望,只要自己能帮他办到,他必定忠心耿耿,不会背叛。
其他几人也跟着表态,而且都是下定决心的样子,他们都有一门手艺傍身,虽然不至于像普通难民那样随时都可能被饿死,但是想比他们以前的生活质量,肯定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肯定很想回到原来的生活水平,而跟着孔有德做事,自然是目前最好的一条路。
看到几人都表态了,孔有德也看得出来,他们是真心诚意的,然后就拿出几张纸递给了众人“这个东西你们先看看,弄明白其中的条款,有什么不懂得可以问我。”
“《辽宁商号章程》?”下面的几个人都是识字的,看着纸上抬头写的六个字,有些摸不着头脑。
几个人就开始看着孔有德花了半天时间编写的章程,孔有德却坐在凳子上,有滋有味的品着下人们刚泡出来的香茶。
孔有德很努力的学着那些文官们品茶,但是还是品不出个什么意境来,之所以还在喝,是因为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饮料,而且这大冬天的也没有水果,相比白开水,这茶好歹还有点味道。
几人很快就看完了,其实章程很简单,就是要成立了一个辽宁商号,东家自然是眼前的‘山东总兵’孔有德,不过明面上的东家却是孔府的账房沈飞。
沈飞一直以来都在账房做事,很少抛头露面,而且他做人做事都很低调,所以外面几乎没什么人认识他,很适合干这个,而且他本来就是管理账目的,管理商号也算是他的专业项目了。
最重要的是,和管家张大福一样,沈飞也是一个极为忠心的人,当初镇江大捷的时候,孔有德救了他一命。
当时的情况是,鞑子已经把他绑起来了,正准备拿他当箭靶子练箭,如不是孔有德砍死了那个鞑子弓箭手,或者再迟一刻,他就要去见阎王了,后来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孔有德了。
因为太过低调,孔有德原本的记忆关于他的部分很少,要不是后来福伯跟他提了一下,他压根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
安排沈飞到这个位置,还有个好处,那就是商号有个‘白手套’,以后生意做大了,肯定会方便许多。
第160章 山东盐业商会
而凌天等人,就是商号的管事,具体的人手由他们自己负责招募,对于下面的人手,没必要透露真正的东家是谁,沈飞就是他们明面上的东家。
其他的一些内容,就是关于商号的运营制度,各级人事的安排制度,还有工薪、福利待遇、奖惩措施等等,都有比较详细的规定,他们只需要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即可。
其实关于凌天等人的福利待遇是很不错的,如果表现优异,还有商号的份子奖励,就相当于后世的股份,都是为了让他们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全副精力投入到商号的运营之中。
但是,有着不错的待遇,惩罚措施也是极为严厉的,一旦发现了有泄漏机密的,或者中途背叛的,那就勿谓言之不预也,他们全家都要为此付出代价,而且生命的代价。
凌天等人本来就一心投靠孔有德,现在有了这么好的待遇,哪个家伙敢如此的丧尽天良,吃里爬外?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混蛋,灭他的满门也是应该的!因为他这么做不光影响到了东家的利益,连同自己的利益都会受损,到时候别说求情,他们甚至会亲自动手。
看完之后,几个人毕恭毕敬的将这几张纸递到了孔有德的手上,然后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整整齐齐的跪在地上,“东家!小人们见过东家。”
“很好!请起。”孔有德很是满意眼前的这一幕,因为,现在算是又完成了一项计划,离着自己的最终目标又近了一步。
几人站起来后,孔有德让人拿了几锭银子,说道“这些是给你们的安家银子,你们今天就先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你们的‘东家’沈飞会去找你们,之后你们就是辽宁商号的管事了。
辽宁商号的东家,是沈飞,都记住了吗?”
几人结果银子后,异口同声的说道“属下记住了。”
这几个辽宁商号未来的管事出去之后,孔有德便让张大福去把那些盐商喊进来,商议合作的事情。
喝了一口茶的功夫,六个穿着布衣的人便被带来进来,尽管他们穿的不算好,但是孔有德知道他们就是登州城内的盐商。
盐商们都很有钱,但是之所以穿的这么差,其实都怪朱元璋,当年跟他争天下的张士诚就是商人出身,而且朱元璋认为商人不事生产,投机取巧获利,没什么好处,所以严厉的打压商人阶层,搞得商人的阶级地位非常低。
洪武十四年规定:商贾止衣绢、布,农家有一人为商者,不得衣绸,纱。对商人的衣着也进行了严格的限定,这些商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违反。
六个盐商被带进来之后,就立马下跪拜见孔有德,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孔有德也随便的应几句。
“福伯,登州城里的盐商,都在这了吗?”
“大人,还有两个盐商李并,张路没有来,他们都派人来报,说是偶感风寒,不能前来,还望大人见谅。”
这事早就在孔有德的意料之中,虽然自己拿下了登州城,但是毕竟还是叛军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有些人担心跟自己扯上关系,将来如果自己被干掉之后,他们也要受到牵连,不敢来是正常的。
看着眼前的六个盐商,孔有德觉得这么多人足够了,那两个不来也没什么影响,不过这不代表着孔有德愿意放过他们。
“黄桂中,带两队人马,再去请一下那两位,这么大的事情,少了他们的缺席,岂不是不美。”孔有德说罢对着黄桂中使了个眼色,黄桂中也领悟到了孔有德意思,就出去召集人手了。
然后又对几个盐商说道“诸位,今天并不是本官找你们有事,而是这位‘辽宁商号’的东家沈飞,有些事情要与你们商谈,本官也算是帮他一个小忙,把你们召集过来,在这商议一番。
你们尽管商议就是,不用在意本官,本官就是个看客,绝不干涉你们。”
随后,沈飞就站了出来,对着几个盐商拱了拱手,笑眯眯的道“诸位,鄙人沈飞,正是辽宁商号的东家,之前一直在南洋做些买卖,年纪大了,想要落叶归根了,就回到老家山东,想在山东做些买卖,也算是惠及一下山东的父老乡亲。
但是几十年没回山东了,对这山东的行情不清楚,所以找几位过来,也算是了解了解,不知几位乡亲如何称呼?”
几个盐商顿时就无语了,这是睁眼说瞎话的典范啊,你一口地道的辽东铁岭腔,还老家山东呢,而且看样子才三十出头,还年纪大了,落叶归根,能不能稍微说点靠谱的谎话啊。
虽然心里这么想的,但是嘴上可不敢这么说,毕竟都不是低情商的人。
而且他们的智商同样不低,都看的很明白,这沈飞其实就是眼前的‘山东总兵’孔有德的下属,只不过弄了个什么‘辽宁商号’出来当幌子,好捞钱养军队罢了。
于是几人都各自报上了姓名,然后跟着沈飞寒暄了起来,一个劲的夸奖沈飞是有情有义之人,时刻为家乡的这些父老乡亲们着想,而且博学多才,德才兼备,玉树临风……
既然这沈飞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自然也陪着他一起,他们估计自己这次多半要出点血了,只希望这孔有德不要太贪心,吃相别太难看就行,他们都有自己的底线,只要孔有德要的不太多,他们都是准备破财消灾的。
“诸位,既然现在都已经熟悉了,那么,现在开始谈正事吧。
诸位都是盐商,想必已经猜到了,在下这次回山东,要做的就是食盐这一行。
现在就有个问题摆在咱们面前,大家也都清楚,现在大明的食盐买卖,主要是两淮的盐商掌控在手里的,诸位手中的盐可能有一部分是从他们手里拿的吧,尤其是精盐,几乎都被他们掌握在手里。
但是,这样下去可不行,盐价基本都被他们控制着在,咱们山东的父老乡亲就吃不到低价的盐啊。
所以,为了能让山东的父老乡亲吃上价格地道的盐,本人想和诸位一起,组建一个‘山东盐业商会’,来对抗两淮的那一帮无良盐商。”
第161章 杀鸡儆猴
六个盐商听了都面面相觑,搞不清楚沈飞这话什么意思,开始说的是要做盐业生意,现在又说的是搞什么盐业商会,怕不是想要空手套白狼哦。
他们怀疑,这个沈飞的意思,很可能是将登州城的盐业统合起来,然后他们什么都不用付出,却要占去一份收益,也就是说相当于他们六个人每人贡献出一部分收益,分给辽宁商号。
大致算了下,因为他们每个人的产业都不是一样的,如果真的这么做,每个人要亏损一成到两成不等的利润,就当是交盐税了吧,虽然高点,也勉强能接受。
几人眼神交流之后,生意做得最大的吴英发开口道“沈掌柜,我觉得这个法子可行,确实有必要成立一个商会,但是这个商会会长由谁来做,还需要商榷,不知沈掌柜有何见解?”
“这么嘛,当然是由在下来做了,不知各位可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盐商们顿时就傻眼了,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点吧。
若说是真的成立这个商会,交由他们六家轮流坐庄,然后辽宁商号什么都不出,最后分些利润就是,他们也可以接受,就当是破财消灾。
可是他沈飞居然要当这个会长,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节奏啊,是准备把他们六家都吃干净啊。
吴英发顿时就做坐不出了,毕竟他的身家最大,这么一来,他的损失就是最多的,赶忙站出来说道“沈掌柜,我认为……”
结果还没等他说完,门外就就传来一身宏亮的声音“大人,末将有负将军所托,没能把那二人带回来,还请将军治罪!”
众人回头一看,看到正是之前出去的黄桂中,半跪在堂前。
在一旁优哉游哉的喝茶的孔有德,知道自己表演的时候到了,用一副略带惊讶的表情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速速说来!”
黄桂中站起来说道“将军,本来我等是去请那二位盐商前来议事,先去的是李并家,结果敲了半天门都没有听到声音,然后然看门口有血迹,就知道可能出事了。
然后属下带人翻墙进去,发现他家被贼人洗劫,李并本人也被贼人杀死,还被分尸成了好几块,后来去另一家,发现也是一样的情况。
属下当时派人搜查了一圈,并未抓到贼人,只能将二人的尸首带来了。”
随后,黄桂中大手一挥,后面两个士兵便将两个木匣子端了上来,然后打开,赫然是两个人头。
盐商们互相之间都是认识的,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正是李并,张路二人的首级,不由得大吃一惊,甚至有人被吓得失声尖叫。
孔有德也故作震怒的说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这登州城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你们还有脸回来,还不快去将贼人捉拿归案,否则别怪本官军法处置!”
黄桂中也故作惶恐的搞醉,然后退了出去,孔有德又转脸对几个盐商说道“让诸位见笑了,这几天登州城不太平,总有贼人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搞得本官脸上也不好看。
本官一定会加强登州的治安,尽量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的,诸位大可放心,被这事突然打搅实在过意不去,诸位现在可以继续商谈事情了。”
沈飞也适时地问道“吴掌柜,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这突然被打断,我有些没听清楚。”
吴英发被从震惊中唤醒,听到沈飞这么问,赶忙答道“沈掌柜,在下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在下相信沈掌柜,一定能做好这个会长。”
沈飞又问了另外五个人,他们也都是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表示完全没有异议。
开玩笑,李并,张路两人仅仅是因为没有应召而来,这才多久,人头都被送过来了,这事典型的杀鸡儆猴啊,他们要是敢反对,不说见不见得到明天的太阳,能不能走出这个院子都是个问题。
虽然明面上说得是有贼人进去洗劫,但他们也不是傻子,咋贼人就专门挑那两个没来的下手啊,看到这孔有德这么狠毒,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想法,钱没了还能再赚,人没了就啥都没了。
“好,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那咱们就来看看商会的主业,盐。”然后沈飞拿出两个布袋子,放在众人面前,说道“诸位,你们看看,这两种盐,如果卖到每家每户,多少价钱才算合适!”
几人都还在惊恐之中,沈飞让他们干什么,他们现在都不敢违抗。
吴英发仔细看了看洁白如雪,细腻如粉的精盐,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然后放在嘴里尝了尝“沈掌柜,这样的盐,如果进货的话,起码是八十文一斤进货,一百二十文以上卖出。”
另一名盐商看了看另外一袋盐,也捻起一小撮尝了尝说道“大人,这样的盐,比吴掌柜的手里的盐略略差一些,但是,一斤也能够卖到一百文以上。”
这几个盐商对于盐再熟悉不过,只需看一眼就能看出盐的品质,尝一下只是为了确认罢了,这两种盐,前一种是经过完整提供的精盐,后一种则是没有经过木炭这一环节的滤盐,品质稍次一些。
孔有德听到他们这么说,内心就开始盘算起来了,沙河盐检司附近可以用来建造盐田的土地,起码有三千亩,如果都用来建造盐田,一天差不多就可以产出一千六百石粗盐,一个月就是接近五万石。
当然,这些不可能全部用来制取精盐和滤盐,一个月两种盐还是能弄出各五千石,按照这个价格,一个月差不多就是十五万两银子的收入,这还不包括粗盐的收入。
不过,眼前还是无法实现这么大的产量的,毕竟建造盐场还需要时间,而且为了体现出价格优势,抢占市场,这盐的售价肯定还得降一降,但即使如此,利润依旧是极为可观的,孔有德差点就笑出了声。
沈飞听到极为盐商如此定价,心头也有了算计,然后按照孔有德早先的嘱咐,说道“等这商会弄好了,从下个月开始,我辽宁商号每个月可以各拿出四千石来,还有粗盐三万石,以后的量可能还会增多。
这两种盐,诸位的进货价格统一在七十文和五十文,至于这分配比例嘛,就由商会内部协商完成,诸位觉得如何?”
第162章 张居正、王安石、商鞅
吴英发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真的是要做生意,而不是来空手套白狼,套他们口袋里的钱,每个人都开始盘算着,自己能用这些盐,增加多少收入。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真的有这么大的产量,而且按照沈飞所说的价格提供给他们,他们的收益起码是以前的三倍,这次来真的是来对了。
就在这时,沈飞又笑呵呵的道“李并,张路二人被贼人杀死了,他们两家没有了支柱,孤儿寡母肯定难以为继,咱们身为同行,又都是住在一个城里的乡里乡亲,怎么能不帮他们一把呢?
不如这样,诸位辛苦一下,他们两家的遗孀和幼子,就由诸位照顾如何?”
众人如何听不出来,这是明摆着让他们去瓜分那李并,张路的产业啊,他们不由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
如果当初选择不来,基本就会像那两个人一样,死的不明不白,啥都没剩下,硬着头皮过来了,不光没有亏损什么,以后赚的钱只会更多。
吴英发带头说到“我等身为身为同乡,照顾他二人的孤儿寡母是分内之事,断然不能推脱,诸位说是不是啊?”
其余五人也都附和。
沈飞又开口道“既然诸位对在下的提议都同意,那么咱们再来商议一下之后运营的事情。
在下自幼离开大明去南洋讨生活,也就对山东熟悉一些,所以在下的生意,就只打算在这山东做了,各位老哥见多识广,路子多,想必其他地方也能吃的开,不如这样吧,各位老哥就把这山东的生意让给在下,这样如何?”
吴英发等人都是连连点头,表示这样做事应该的。
他们很清楚,沈飞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山东的食盐生意他包了,他们几个可以从沈飞手中拿到大量的低价好盐,不过只能去其他的省份继续贩卖,山东就别插手了。
这次来他们不光没有亏钱,还能从沈飞手中拿到大量的低价盐,比以前的生意赚的还要多,也没必要在纠结非在山东卖,去外省一样能赚钱,只不过是多了些运费罢了,相比较利润真的是九牛一毛。
而且他们也能猜出来这么做的目的,孔有德虽然拿下了登州,但是名义上还是叛军,尽管有沈飞这么个白手套替他打点生意,但是外省他们根本没有基础,自然也没法展开生意,现在能把盐卖到蓬莱县以外就算不错,卖到外省根本不可能。
这确实是孔有德的想法,而且不光是这样,他现在要处理的事情相当多,只需要做好总经销就好,顺便在家门口做点零售,没必要把食盐零售业弄遍全国,根本没有那个人手和精力。
而且交给这些盐商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建立与自己相关的利益集团,将他们的利益绑在自己身上,那么他们就会很自然的倒向自己,不会站到自己的对里面去。
张居正和王安石的改革为何最后人亡政息,不就是因为他没有相关的利益集团么,他们活着的时候很强势,死了之后就没人把改革持续下去,舍己为人的人只是个别的,大部分人都是逐利而生,既然无法从改革中获得利益,那么为什么要继续干改革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反观商鞅变法,虽然他被秦惠文王处死了,但是他的变法一直被沿用,以至于让秦国这么一个被晋,楚两国吊打了几百年,函谷关都出不了的小国,短短一百年出头,就成为顶级强国,一统六国。
商鞅变法之所以成功,就是因为他的军功爵位制,培养出了一批新兴的军事贵族集团,哪怕商鞅不在了,他们也会自发的对抗分封制、世卿世禄制的旧贵族集团,推动着变法持续下去,不为其他的,仅仅因为这样做能让他们获得更多的利益罢了。
孔有德这么做的目的,其实就是这样,让盐商们知道跟着自己走,少不了他们的好处,等到半年以后,自己如果能够击败朝廷的平叛大军,有了强大的军力做保障,他们就会更加的死心塌地。
接下来,沈飞有和他们一起,商量了很多具体的事情,比如山东境内卖盐,必须要拿到‘山东盐业商会’的许可证,否则就是不把他们商会放在眼里,将会被整个商会联合打压,当然,这个条例只在孔有德的地盘内才适用。
还有一些问题,比如将来如果有更多的盐商想要加入,如何审查是否通过;每个月每个盐商能拿到量;每个盐商销售的区域在哪;如何先定一个范围比较合理的零售价格等等。
差不多商量了大半个时辰,才把这些问题大概的弄清楚,这些盐商们也都乐呵呵的告辞而且,再也不复来时脸上的阴霾。
至于是否私通‘叛军’这个问题,他们根本不担心,他们只是跟一个‘辽宁商号’做生意罢了,如果朝廷最后灭了孔有德,他们打不了花些银钱打点一番就是,又没有光明正大的跟叛军做生意,怎么可能定他们的罪。
处理完了商号和粗盐精盐的销售,孔有德也差不多坐了一个上午了,看到眼上门都面带笑容的出去了,他也起身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
同时也在思考着另外一个问题,以后的银钱就有保障了,但是现在的粮食来源还没有着落,现在必须的赶快解决这粮食的问题。
走到院子外面,看着秦致远在神游,孔有德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老秦,别在那梦游了,本官现在在发愁粮食的问题,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有的话赶快说出来。”
秦致远从神游状态清醒了过来,正准备骂娘呢,结果看到了孔有德,顿时偃旗息鼓,换成一副献媚的表情问道“将军,您刚才说什么?我有点没听清楚。”
孔有德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是说这粮食的问题,我问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第163章 打土豪、分田地?行不通
秦致远有些疑惑地问道“粮食?大人,咱们不是缴获了那么多粮食吗?还有到登州的一路上获取的粮食,难不成这么快就吃完了?”
“我说的不是余粮问题,而是粮食来源问题。
这登州城现在是被咱们拿下了,但现在是百废待举,光是如何养活这数万的辽东难民,让他们有信心坚持过眼前的难关,不至于再铤而走险,落草为寇,群起哗变,这就是个大问题,现在登州的粮食是很多,但是这么养着他们也不是个办法;
何况还有万余大军日日操练,所耗费的粮食也不少,如果不想个法子,这粮食两三个月就没了,你有什么好办法,尽管说出来。”
秦致远兀自想着,然后说道“大人所虑极是,光靠这登州城里缴获的粮食,眼前确实能让全部难民吃得饱穿得暖,但是难民数量毕竟这么多,大人也不可能一直养着他们。
眼下最主要的是解决粮食来源问题,属下的意思是可以大力推广番薯种植,这番薯适应能力强,山头坡地,房前屋后都可能栽种,而且比稻米和麦子的收获时间要早,产量害也比稻麦要高,收获一次能顶半年粮,只要大量种植,城内的辽民很快就能解决饿肚子的问题。”
“推广番薯种植,这一点本官也想到了,番薯的确是生长周期短,比较容易种植,而且产量比较大。
但是有个问题摆在眼前,无论种植什么,都需要土地,这土地从何而来?”
秦致远沉吟了一下,然后有些凝重说道:“下官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大人敢不敢敢用。”
孔有德看他这一幅郑重的表情,有些好奇“什么办法?你只管说就是!”
秦致远郑重的说道“这个办法,就是从地主豪强手中,获取大量土地,只要有了土地,这些难民就不需要大人再去赈济了,有条件的分发给难民即可!
而且有了土地之后,他们还能为大人提供产出,即便是日子过得再艰难,他们也愿意在将军手下效力。
大人您也知道,我大明的百姓生存的基础就是土地,只要大人给了他们有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他们自然永远都会效忠大人。”
孔有德有些惊奇,没想到秦致远还有这样的觉悟,孔有德早就想到了土改问题,其实他也很想学他那一朝的太祖一样,打土豪,分田地,但是现实情况根本不允许他这么做。
别的不说,要完成这些,需要两个最基本的条件:大量高素质的基层干部,以及足够强大的军事实力。
他现在一样都不具备,真要学着太祖那么做,自己原本趁着李九成和耿仲明攻打莱州的期间,训练出一支强军的计划,绝对无法继续下去。
别看现在这些地主豪强们没什么动静,那是因为自己才拿下登州城,没有侵害到他们的利益,他们继续做着顺民,一旦自己要打土豪分田地,他们不用朝廷号召,就会自发的起来组织地方武装,对抗自己。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话可不只是说着玩的。
他们有钱有粮,还在村寨农庄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望,自己手头又没有高素质的‘工宣队’去拉拢鼓动普通的农民,让他们与自己站在一个战壕,对抗地主豪强。
如果那些地主存心与自己作对,他们完全可以利用长期以来的威望,以及村民对他们的惧怕心理,宣扬自己是要来屠杀他们的,然后组织起来大量的反抗力量。
只要他们愿意,一个村庄的小地主都能拉起几十甚至上百人的武装力量,到时候自己只能全副精力的应对来自己。
而且还有个很典型的例子,大明跟鞑子打了那么多年,大败仗不计其数,最后都还是撑下来了,没让鞑子入主中原。
再看看那李自成,都拿下了北京城和长江以北的半壁江山,然后山海关之战一场战败下来,就一路溃退到湖广,最后被一个普通农户砍死,不就是因为他在没有足够力量的前提下,动了这些地主士绅豪强的利益么。
对于地主豪强来说,谁坐天下与他们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只要他们的利益不受到侵犯自己可,李自成让他们的利益受到了重大损失,所以李自成一败,长江以北顿时烽火四起,李自成派出去的知县知府知州,都被这些地主豪强组织起来的武装杀死,李自成的统治轰然崩塌。
而满清就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才向他们保证,他们的待遇一切都和明朝时期一样,相对于李自成的做法,这些地主豪强很自然的倒向了满清,满清只用了半年时间就把国境线从长城,推进到了长江。
要知道,满清一直到雍正时期,才推行了官绅一体纳粮的政策,这个时间点离满清已经入主中原,已经差不多快一百年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统治,他们才敢这么做,可见士绅豪强的能量有多大。
孔有德要是真的这么做的话,手头的兵力应付来自士绅豪强的反扑都不够,更别提还有时间去练兵了。
所以说,这打土豪,分田地,根本不像是想象中的那么轻松,现在这么做根本行不通。
孔有德觉得,这秦致远也不笨,应该也能看清其中的隐患,他的想法应该也不是打土豪分田地,于是问道“老秦,现在哪块土地不是有主的,虽经现在是乱世,但毕竟还没有改朝换代,你总不能随意地掠夺地主豪强的的土地吧?”
没想到秦致远微微一笑,说道:“大人,其实在下的意思,就是从这些地主豪强手中掠夺土地,但并不是大人所想的那样,蛮横将所有土地一并收缴。
此事说难不难,首先在理字上站住脚跟后,还需要大人有一个比较强硬的态度才行”
孔有德就有些纳闷了,难不成这大明朝游戏规则,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内幕不成,然后瞪了秦致远一眼“秦致远,你有屁就快放,别在这磨磨蹭蹭,说半句留半句的。”
第164章 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秦致远看孔有德有些生气,也不藏着掖着了“大人,咱们这样,登州城已经被咱们拿下了,这蓬莱县衙以及关防印信,也在咱们手中,咱们可以通过县衙尽快贴出一份布告,宣布各州县的田籍档案因战乱已被焚毁或遗失,要求各县百姓十日内拿自家田契到县衙重新登记造册;
拿不出田契的,或者无任无据,官府将不予承认其拥有的田产,能拿出田契的,则按田契上的亩数丈量足数即可,若有多余,便可拿来分给这登州城中的难民,如此一来,咱们在理字上站住了脚跟,若再有人从中作梗,便无须客气了。”
秦致远这一招看似简单,其实大有玄机。
孔有德顿时有了一种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这么做是公事公办,虽有些不近人情,但理字不失啊。
虽然自己现在通过叛乱拿下登州城,但是还没有扯旗造反,理论上还是朝廷的兵马,而加盖了县衙官印的文书,辅以军队的威慑力,自然也有效力。
没有田契文书为证,不予承认土地所有权,这一点其实只是其次,孔有德从中获得的土地微乎其微。
因为这年头土地可是最值钱的东西,田契作为土地拥有权的有效凭证,无论是普通农户,还是地主豪强,只要有田契地契,都会很好的保存起来,只要不是一家人死绝了,地契丢失可能姓都不大。
重头戏反而是在有田契的话,按田契上的实际数目核查地主土地这一点上,这才是这个计策的精髓所在。
孔有德知道,明中叶以来,地方士绅富户大量兼并土地,而为了逃避赋税,诡寄、虚报等手段层出不穷,官府在册的纳税土地越来越少,大部分土地在一次次诡谲的倒腾中莫名的消失了。
其实每个朝代都一样,土地兼并从立国之初就开始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普通农户的耕地越来越少,以至于最后都快被饿死了,就群起造反,来一次王朝更替,将这些土地重新来一次分配,又削减了大量的人口,这就是每个王朝初期盛世的真相。
洪武二十五年的土地面积调查是800多万顷,也就是八亿多亩,而到了永乐十三年就剩下了720万顷,到了正德年间只剩下不到400万顷。
万历初年张居正上台后,在李太后和冯保的支持下,进行了清丈田亩的改革。经过重新丈量之后,得出的数字是700多万顷,当然这并不是全部。
即便是改革并不彻底,张居正去世以后,由于他触及了豪强地主、士绅官员等众多方面的利益,张居正被清算,他的改革政策也被废除。
转眼间,到了崇祯皇帝登基时,明朝的耕地面积又下滑到了400多万顷。
孔有德估计,大明现在实际上的土地面积,起码有一千万顷,甚至是更多,可见这个时期大明的普通农民被压榨到了什么地步,而且天启七年以来,西北地区天灾不断,流民四起也是正常的事情了。
当然,这些土地不可能真的消失,只不过是在官册上找不到记录而已,田契都是田地主人在衙门备案过的,衙门内找不到这些凭证,那么原主人也必然拿不出有效的田契来。
这一招的核心就在于,等于是重新清丈一次土地,但这又比一般意义上的清丈土地简单的多,因为需要清丈的只是有地契的那一部分,没有地契的“黑田”则直接划为无主之地。
这样一来,既能拿到一部分田地,又能避免将那些地主逼到绝境,奋起反抗,当然,反抗肯定是有的,但是绝对不会那么激烈,也没有那么多。
而且孔有德并不担心他们起来反抗,如果真的有,他也不介意拿一两个出头鸟开刀,警告一下他们反抗的下场,其余的人自然就会冷静下来,思考这怎么样做才是争取的选择。
奋起反抗的话,全家被杀,田地也没了,人财两空。乖乖的配合,献出一部分没有登记在册的‘黑田’,虽然利益受到了些许损失,但是不至于最后落得个鸡飞蛋打。
虽然现在的士绅富户势力还比较大,但是目前孔有德占据的也只有一县之地,手下的老兵还有六千多人,他们又不是被逼入绝境,并不会拼尽全力的反抗,应付他们绰绰有余了。
想清楚了这些,孔有德面露欣慰之色,拍着秦致远的肩膀说道:“好,就这么办!老秦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当初在吴桥担任区区一个幕僚真是屈才了,要是当初的吴桥知县是你,想必我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样吧,本官现在就任命你为蓬莱代理知县,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有什么需要的到时候再跟我说。
等你把这些‘黑田’从地主豪强手里抠出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秦致远知道自己立了大功,但还是一副献媚的表情说道“这些都是下官分内之事,能为大人分忧解难,是下官的荣幸,一切都是在大人的英明领导下才做出的成绩……”
又一桩心头大事尘埃落定了,孔有德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虽然现在都没有彻彻底底的落实到位,但是按照这个计划走下去,基本没有多大问题。
毕竟他手上可是掌握着枪杆子的,六千多老兵,再加上六千每天不间断训练的新兵,一旦新兵训练完成,很多事情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了,比如拿下东南方向的威海卫。
这新兵训练起码要两个月才能见成效,这是个长时间积累的过程,急躁不得。
不过西边有李九成个耿仲明挡着,他现在也不着急,就算因为自己的影响,历史的走向有些许的变动,他们撑住的时间无非是短一点罢了,原本历史上可是在莱州撑了七个月。
而自己需要的时间,五个月足矣,预计用两个月完成初步训练,然后将这些新兵投入实战之中,两个月的时间拿下登州府全境,再有一个月开始备战,迎接朝廷最终的平叛大军。
第165章 来了几艘奇怪的船
吃过午饭之后,孔有德就带人出城了,他准备绕着登州城巡视一圈,看看新兵们的训练怎么样了。
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将所有的营地都转了一圈,看到的结果让他很满意。
这些新兵们虽然笨拙,经常出错,但是看得出来,他们训练起来还是很卖力的,这才刚开始几天,出一些错误也是在所难免的,只要他们坚持下去,总能看到成效的。
看完新兵们的训练之后,他准备去沙河盐检司转一圈,看看盐场的建设进度如何了,这可是他短期内的主要经济来源,必须的重视。
快快走到盐场的时候,孔有德就看到一个骑兵飞奔而来,而且脸上一副很焦急的神色。
孔有德立刻警醒了起来。
“将军,海上来了几艘奇怪的船!”
这个骑兵下马之后,半跪禀报发生的情况。
自从那天那天孔有德吩咐将这一片都开辟为盐场以后,就专程派人一支二十人的骑兵队伍,驻扎在这附近,随时可以观察到海面和颅底的动静。
主要还是担心逃跑的登州水师,会突然杀回来。
水城防御严密,他们拿水城没什么办法,但是登州的海岸线长,万一他们从哪个位置登陆,来一次奇袭,自己如果没有防备,很容易出现意外情况。
不光是盐场附近,只要是能当做登陆地点的海岸,都安排有人巡视。
不过,海边的哨位这几天一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没想到今天自己刚来,就遇到了情况。
孔有德专门规定,要是发现奇怪的或者是自己无法处理的事情,都可以随时随地来向上级军官禀报,如果是特别重大的事情,可以直接找到自己汇报情况。
但是现在自己恰好要来看看盐场,可能这个骑兵发现了自己,就直接向自己汇报了,孔有德也无法得知到底情况如何。
“你们何时发现的那几艘船?距离这里有多远?一共几艘?”
孔有德最担心的,还是登州水师杀回来,因为登州是一座军镇,本来商船就很少,自己上个月月底抵达,登州城戒严之后,几乎就再也没有商船来过,这次出现的是商船的可能性真心不大。
“回禀将军,属下们是在一刻之前发现的,当时正在沿着海岸线巡视,差不多距离此地十五里的位置,看到了一共六艘船,那些船有好几个种类,属下一种都不认识,但是看到船上有大炮,所以认为不是普通商船,就回来禀报了。”这个骑兵一五一十的将看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听到这些,孔有德稍微安心了一些,只有六艘船,看来应该不是登州水师的船了,如果登州水师绕回来搞偷袭,绝对不会派这么六艘船回来送人头。
不过这船上有大炮,孔有德猜测,这很可能就是海盗船了,他们可能会是想上岸劫掠。
登州是孔有德的根据地,他当然不会放任海盗在他的地盘上破坏,但是这船在海上,若是他们不靠岸然后轰击盐场泄愤,自己那他们也没办法,于是吩咐人会去传令,让苏凯风调集5门千斤的重型佛郎机,到这盐场来,防备海盗炮击。
“走,跟着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个情况。”下达命令后,孔有德马鞭一挥,就带着一百多亲兵朝着发现船只的位置去了。
不到一刻钟,孔有德便率人来到了发现船只的位置,确实是有六艘船,前二后四,仍旧在前进之中,不过几艘船的船帆都不是完整的,看起来都有些破破烂烂,所以速度并不是很快。
孔有德拿出望远镜仔细的观看,发现前面两艘船也不一样,一艘四桅的帆船,有着巨大的弧形船尾,以及船首有着巨大的斜桅。而它在前桅及中桅装配了数张横帆,后桅则配上一面三角帆。
旁边一艘则要小上一号,但是两艘船孔有德都不了解,他对这个时代的船只,仅仅知道一个福船罢了。
后面的四艘船则都是一样的类型,不过也就是些大小上面的差异罢了,看样子是在追击前面两艘船,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几艘船上都有火炮,但是他们好像并没有准备开炮的样子。
“将军,这些船是海盗船吗?我怎么感觉他们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反而是后面四艘在追击前面的两艘啊!”黄桂中有些疑惑地问道。
“很有可能是这样,不过现在不急,情况还不明了,咱们先看看再说。”孔有德缓缓的说道。
这些亲兵们听到孔有德这么说,也有些兴奋,毕竟大家都没有见过真正的海盗,不知道海盗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都听说海盗极为凶残,而且异常勇猛,他们都很想见识一下,如果海盗就在海上他们没什么办法,但是如果海盗上岸,那他们就可以上去试一试,看看海盗是不是像听说的那样。
也不知道佛祖听到了还是怎么地,忽然间,前面两艘船放下了很多舢板,朝着他们坐在的位置划过来,后面的四艘船,也一样放下了许多舢板,看样子是准备继续追击。
“准备战斗!”
孔有德来不及细想,立刻下令,不管这两拨人是什么关系,一旦发现情况不对,他就准备将其消灭。
命令传达下去了之后,亲兵们都在做着战前准备。
由于现在距离还很远,孔有德也看不清楚,试图试图登陆的这两拨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那就是这两拨人马一定会闯到自己的地盘上来。
孔有德开始还想着会不会是倭寇,仔细一想发现可能性倒不是很大。
万历朝鲜战争,德川家康的人马没有进入朝鲜战场,他的实力损失不大,于是在丰臣秀吉死了以后,德川家康通过武力取得了最高的权利,日本进入德川幕府时代。
日本战国时期,当某个大名战败之后,他手下的武士没有了效忠对象,就会四处流窜,有些跑到大明的沿海劫掠,为祸一方,称之为倭寇。
第166章 海商徐文仪
在德川幕府时代,日本政局还算稳定,很少再发生了那样的战胜了,这么些年过去了,现在已经很少有日本浪人到处乱窜了。
现在大明朝沿海活跃的海盗,其实都是本国人。
就在孔有德想着这些的时候,那一堆舢板还在逐渐的接近海边。
前面一共是三艘舢板,后面是十五艘,每艘舢板的上面,差不多都是十个人左右。
距离更近,舢板上面的人,差不多可以看清楚了。
前面的一批人是很普通的装束,他们还没等舢板靠岸,就跳入冰冷的水中,朝孔有德这边逃来,他们人数少,而且没什么武器,很快就被亲兵们控制了起来。
其中为首的一人说道“这位将军,敢问可是在孙初阳门下做事?鄙人徐文仪,乃是一名海商,也是孙初阳的教友!
后面那些是海盗,我等被海盗一路追击到次,还望将军帮忙阻挡一番!事后在下必有重谢!”
孔有德顿时就无语了,怎么随便碰到个人,都是认识孙元化的啊,不过只要是孙元化的朋友,应该都不是无能之辈,而且还是信教的人,想必有不小的用处,救下来也好。
“徐先生,你先带着你的人去后面吧,这些海盗交给本将军来处理,你的身份我还不能确定,所以希望你们不要有多余的举动,以免引起误会。
解决那些海盗之后,我再来与你详谈!”
孔有德安排了十来个人将他们看管起来,他是个慎重的人,不可能因为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完全相信他人。
而后面的那些人,孔有德已经基本确定,的确是徐文仪所说的海盗,因为大部分人都是光头党,裸露的手臂上有各种各样的刺青。
古铜色的皮肤,是水手们的最大特征,有些海盗的皮肤,甚至黑的好像是非洲来的一样,水珠落在这样的皮肤上面,是根本无法停留的,滴溜溜的就掉下来了。
同时,这些人手中的武器,也是以标枪之类的居多,还有各种各样的斧头。
战船上粗大的缆绳,还有其他的索具,一般的利器是根本砍不掉的,只有沉重而锋利的斧头才可以。
因此,战船上一般都配备有大量的斧头。斧头既是航海必备工具,也是跳帮战时常用的武器。
当然,除了这些近战武器,他们还带着四五十条火铳,应该也就是火绳枪。
他们说话的声音,孔有德也听得不是很懂,推测应该是南方人的口音,有点像是后世的闽南语。当然,孔有德不是语言专家,无法准确的判断这些人到底是来自哪里。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些人绝对不是本地人,应该就是南海和东海的海盗。
后面舢板先后靠岸,海盗们陆陆续续的上岸,看起来他们没有什么畏惧之心,上岸以后,也没有怎么检查四周的环境,就开始攀登海滩旁边的沙丘。
等他们都爬上来之后,赫然发现前方居然有一百多骑兵,本来他们在海上看到这边有人,但是由于沙丘的阻挡,并没有看到下面的马,所以也就没怎么在意。
在他们眼里,官军是不堪一击的,他们以前就这么干过,当时一个千户所的明军倾巢而出,差不多有四五百人马,想要剿灭他们,结果被他们一百多人打的哭爹喊娘。
但是,现在赫然发现这些明军都有马,而且一个个身穿盔甲,明显不是善茬,他们现在就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局面,进退两难。
僵持了片刻,为首的一名海盗大吼道“兄弟们跟我上,这些官军就算有马也是软脚虾,咱们之前打三倍的官军都能轻松取胜,对面的官军还没咱们多,都跟着我冲啊!”
孔有德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海盗,没想到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很有自信的冲上来,既然他们想要送死,那他就不客气的送他们一程了。
“黄桂中,这些海盗就交给你对付了,不要让我失望”这种级别的战斗,自然是不用孔有德亲自上场,他就和李养性还有其余十多个亲兵在后面看戏。
“末将定然不然将军失望,将军稍等片刻,末将这就去取贼将首级!”说罢,黄桂中带着百余名亲兵冲了上去。
顷刻之间,这百人的骑兵就冲进了海盗之中,借着战马冲锋所产生的冲击力,直接将马刀横在侧面就能轻松地收割人头,一趟横扫过去,海盗们纷纷被战马践踏或者被马刀割开皮肉。
骑兵打这种只有短兵器的步兵,完全就是爷爷打孙子,剩余的海盗也是惊疑不定,他们没想到这些骑兵,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弱。
哪怕是东南沿海的一些战兵,他们也能轻松应对,这些官军这么难对付,不会是遇到那个将领的亲兵了吧。
随后,便是又一轮骑兵冲击,海盗们又倒下了三四十人,他们的战果只是弄伤了两三个官军而已。
已经失去了先机的海盗,遭受到这样的冲击,哪里还有反抗的机会?
更何况,他们对于这里的地形,根本就不熟悉,现在又陷入了官军骑兵的包围,心里早就慌得不行了,根本就没有战斗的**,这战斗力可想而知。
有几个反应快的海盗,已经扔掉手中的家伙,急急忙忙的跳下沙丘,向着海盗船仓皇逃窜了。
有人跑开了,其他的海盗自然是有样学样,纷纷试图逃窜。
但是,亲兵们却不打算让过他们,这时候骑兵对步兵的另一个优势就显现出来了,交战地点距离海边还有点距离,海盗们想要逃跑,根本就跑不掉,甚至黄桂中还分出一支人马,赶往海边,截住他们的去路。
剩下的战局就是收割人头而已,海盗们的确是悍勇,但也不是完全不怕死,看到逃生无望,又打不过官军的情况下,只能怪怪的选择投降。
活着的六七十个海盗很快就被帮了起来,刚开始那个指挥的海盗,被押解了孔有德面前,也是个大光头,他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些海盗都喜欢剃光头。
第167章 居然是刘香
这海盗头子虽然被绑了起来,但是还是倔强这站着不动,黄桂中直接给了他一脚,还是跪下了。
“说吧,你们是谁的人?来我登州地界做什么?”
这光头大汉不光不害怕,反而怒声问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对我们动手?我告诉你,我叫张大力,我们是从南方来的,我们是刘总管的人!”
显然,他还是很不服气,还抬出了自己的靠山,想要吓唬孔有德。
没办法,这群官兵太狠了,半柱香的功夫都没有,他手底下的喽们就死伤过半了,如果不能让对方敢到害怕,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其实,此时的张大力,内心里正后悔得要命,他后悔自己实在是太轻敌了,压根没有搞清楚这批官军战斗力如何,就莽撞的带人冲上来了,现在还落在了人家手里。
孔有德不经意的皱皱眉头,冷漠的说道:“刘总管是哪个?”
张大力傲然说道:“刘香。”
孔有德有些诧异,没想到居然是刘香,这老小子真有意思,他的地盘应该是在广东,福建一带的,居然会派人来到这山东地界。
孔有德对刘香有些了解,只知道他跟郑芝龙的死对头,这个时候南海的海盗头子,应该是郑芝龙,孔有德原本以为徐文仪招惹到了郑芝龙,不成想居然是刘香。
刘香同样是活跃在东南沿海的海盗头子,和郑芝龙、颜思齐、杨天生等人的关系都不好,后来更是投靠荷兰人,为荷兰人在东亚的扩张充当急先锋。
由于得到荷兰人的支持,刘香的实力,一度扩展的非常快,大有追赶郑芝龙的态势。
郑芝龙对刘香也是恨之入骨,数次采取行动,想要将他彻底的消灭,却一直抓不到他,被他逃掉了。
刘香的实力本来不算强,只是有荷兰人的支持,在台湾岛的势力还是蛮大的,经常袭扰福建沿海,让福建巡抚邹维琏大光其火,集合了郑芝龙等人,对刘香展开大围剿。
然而,在荷兰人的帮助下,刘香最终还是逃出了包围圈,继续在东南沿海作恶。直到崇祯八年五月,双方在广东田尾洋海域展开激战,刘香战败,自尽身亡,双方的火拼,才算是告一段落。
这一战,郑芝龙的弟弟郑之虎也不幸战死,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
今年是崇祯五年,刘香应该还在台湾周边地区活动,继续充当荷兰人的爪牙。
郑芝龙因为已经接受朝廷的招安,挂上了大明水师的旗帜,他一向将福建当做是自己的地盘,自然容不得刘香前来袭扰,因此,两人的关系非常的紧张,只要在海面上遇到了,肯定是要血战一场的。
刘香的人居然跑到山东这么远的地方来,看来徐文仪肯定是惹怒了刘香。
孔有德冷笑一声,毫不掩饰的说道:“刘香啊,我知道,他还没被郑一官干掉?现在还有这闲工夫,来登州地面撒野?”
张大力又气又怒,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知道的这么多,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现不好说。
张大力还是忍不住说道:“你知道我们刘大总管就好,郑一官那个贼厮是投靠了朝廷,才勉强压过我们一头,迟早会被我们干掉的。
别看我们现在是败了,我们是因为没有准备才败给你的,刘大总管能将你们登州城完全荡平的!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将那刚才逃过去的那几个人交出来,在赔上一万两银子,不用三个月的时间,我们刘大总管的舰队,就会将这里完全夷为平地。”
孔有德仰头哈哈一笑,不屑的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恭候刘大总管大驾光临好了!”
张大力又气又怒,想不到张准居然连刘香都不怕,对方软硬不吃,偏偏自己现在又被抓住了。
他现在心底真的是有些害怕了,眼前的人简直就是个二愣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不过他还是逞英雄的说道“既然你这么不怕死,有种把老子杀了,看看你们这登州城还能撑几时。”
听了这话,孔有德拿出那把徐尔默送的燧发枪,对着他的就是一枪,张大力的声音戛然而止,脑袋上多了个窟窿,倒在地上。
孔有德学着电影里面的动作,吹了吹枪口,然后一摊手说道“我还是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既然他让我杀,那我就杀咯!”
旁边的众人也都被孔有德逗得哈哈大笑。
“嘭!”“嘭!”“嘭!”“嘭!”
忽然间,几团火光闪耀,跟着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原来是海盗船开炮了。
孔有德眉头大皱,听炮声,可能是佛郎机火炮,而且是千斤的重型佛郎机。
“撤退,快,远离海边”孔有德急忙吼叫起来。
“轰隆隆!”
炮弹就在沙滩上爆炸开来,飞溅起漫天的沙尘。
另孔有德惊奇的是,海盗使用的居然是开花弹!
海盗的炮弹落在沙滩上,炮弹爆炸过后,沙滩上出现几个磨盘大的大坑,深达三尺。
如果落在人的旁边,非死即伤,海盗船开了几炮以后,沉静了片刻,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孔有德相信海盗船肯定不会只开一炮就善罢甘休的,肯定还要继续开炮,果然,片刻之后,海盗船又是一团的火光闪耀。
“嘭!”巨响传来,海盗再次开炮了。
好在现在已经撤退到足够远的距离,后面的炮弹没有对众人造成什么损失。
孔有德也是恼怒,靠,自己手头现在还没有大炮呢,这不是欺负人吗?
“他娘的!有种上岸来啊!也要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爽!”
李养性,黄桂中等人都齐声咒骂起来,他们的内心同样的憋屈,只能挨打不能还手,滋味真是太不好受了。
海盗们也发现够不着孔有德等人,也就放弃了炮击。
“将军,海盗船靠过来了。”留在海边沙丘后面的一个亲兵回来报告情况。
孔有德抬头一看,原来,远处的海盗船发现炮击没有效果,竟然逐渐的向岸边靠拢过来。看海盗的意思,好像是不狠狠的发泄一下,实在是心有不甘。
他们大概是要抵近射击,狠狠的折腾一番,顺便让岸上的人见识见识他们的厉害。
第168章 徐文仪的来历
这种心情其实可以理解,谁能想到,昔曰纵横大海的海盗们,居然打区区一百个官军击败,而且上岸的海盗还都全军覆没呢?
上岸的海盗一个都没回来,连他们的头领张大力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船上的海盗要是这样灰溜溜的回去,他们的上头也饶恕不了他们啊!
孔有德此刻的心情很是憋屈,挨打的味道的确不好受,偏偏海盗们还要得寸进尺。
不过没办法,这事白天,他无法派人游过去,然后靠近海盗的船只,然后拿下这些海盗船,而且手头没有大炮,连还击都做不到,只得继续退后,任凭他们肆掠。
孔有德恨恨的想着,等老子以后有自己的海军舰队,一定要这些海盗的好看,想到这,他又不由得一阵心疼,登州水师,那么大一只舰队,居然就这么跑掉了。
心疼鬼心疼,接下来要考虑的还是构面的问题,他马上又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一片海滩都没什么东西,弄坏了也都无所谓,但是西边可是有盐场和盐检司的,要是让他们跑去那边轰炸,损失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孔有德马上下令,带上俘虏的几十个海盗,以及徐文仪等人,向西退去,不过海边依旧是留了几个人负责关注海盗的动向,以免海盗偷偷地从这边登陆。
好在他来到这边之前,就已经下令运五门佛郎机到盐场,以免海盗们去盐场,想必现在佛郎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就算海盗真的去盐场,那五门火炮应该也能提前赶到。
去盐场的路上,孔有德就在思索着关于这批海盗的事情,现在看来,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抓徐文仪。
虽然自己横插一手,还消灭和虏获了他们这么多人,但是对于他们海中的几条船完全没有什么办法,他们逃回去是必然的。
对于刘香会不会真的派舰队北上登州,孔有德觉得应该不太可能,现在他还被郑芝龙压着在,如果倾尽全力北上,损失是肯定有的,而且很可能会给郑芝龙以可乘之机,趁机端了它的老巢。
刘香能做到仅次于郑芝龙的大海盗,当然不是什么蠢人,肯定会权衡这么做的收益和风险,简单的一对比,发现风险远高于收益,顶多也就是再派几条船过来,骚扰一番罢了。
回到盐场之后,发现在苏凯风效率还是蛮高的,已经派人把五门千斤佛郎机运过来了,现在正在找合适的地方安装火炮。
而且盐场的建设工作,已经完成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一千多的辽民,外加那些盐户一起动手,短短几天时间就建设除了接近千亩。
孔有德对这个效率还是很满意的,口头嘉奖了一番谭伦和张荣,让他们加把劲,争取早日建设完盐场,他们也很开心,尤其是张荣,有权利的感觉,不是一般的双。
如果按照这个进度,这个月底之前应该就能全部完成了,下个月就能正常的生产了。
但是,那几艘海盗船和不知道在哪的登州水师,一直是悬在孔有德心头的一根刺,虽然已经调了五门佛郎机过来,但是自已一直处于被动防守的地位,敌人可以选择什么时候来进攻,但是他却只能一直被动防御。
他就在想,如果自己也能建造一支舰队就好了,虽然自己手头有钱,有粮,有人手,但是手头没有懂得制造战舰的人啊,自己就更不懂了。
突然,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人,就是前不久被他救下来的徐文仪,孔有德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觉他有些与用不同,而他又是海商,说不定,他知道怎么造船。
于是就让人把徐文仪等人带了上来,之前孔有德就发现了,这徐文仪有一股军人的气质,现在看他走路的姿势,还真的很像一个军人。
“徐先生,现在咱们已经安全了,这周围又有佛郎机火炮,残存的那些海盗,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来生事了,现在可以放心了,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你是如何惹到那些海盗?”
没想到徐文仪没有马上回到,而是问道“敢问将军是何职位?你们孙军门又在何处?”
孔有德有些不爽,但是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本将军乃是登州总兵孔有德,孙军门现在就在巡抚衙门中,但是他现在很忙,多半是不便见客,这些事情徐先生不若现在就说清楚,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好禀报于孙军门!”
徐文仪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居然是登州总兵,怪不得这些海盗会被轻易击败,多半是他的亲兵了。
而且他看得出来,眼前的孔有德还有有些对自己不信任,想要先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对于不认识的人有警惕心是好的,他也没有什么不满的。
于是解释道“孔总兵,鄙人与你们孙军门相识已有而多年了,又都是教友,这两年都在海上做生意,就是贩卖些货物罢了。
半个月前,鄙人从从南洋买了一批香料,准备准到镇江贩卖,没成想在浙江沿海,遇到了海盗刘香的舰队,他们船多人也多,我们无从抵挡,只能一路逃跑,没想到他们穷追不舍,一直追到了这登州地面,期间还被海盗焚毁了两条商船。
剩余的两条船也受了不小的损伤,人头也损失了不少,所以之前在海面上,通过千里镜看到了孔将军的人马,想着将军必定不会放人这些海盗,就直接登岸了,若是继续跑下去,很可能就会被海盗直接击沉!”
孔有德听他这么一说,感觉还是挺符合逻辑的,海盗是干什么的?不就是打劫过往船只的么,这徐文仪路上遇到了海盗,然后被海盗追杀,倒也说的过去,不过仍旧是有疑点。
孔有德脸色微沉的问道“徐先生,你说你们遇上海盗了,可他们为什么这么锲而不舍,一路追到登州来?而且,你们明明是商船,为何上面还有火炮?”
第169章 海商和海盗的区别
没想到徐文仪一点不慌张,慢条斯理的说道“孔总兵前面一个问题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我们击沉了两条海盗船,刘香气不过蓄意报复吧。
至于为何商船上有大炮,这对于我们海商来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能孔将军之前没有接触过我们海商群体,对这些不了解。
这年头在海上,如果商船没有一点防护能力,遇到海盗就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如果逃不掉就必定会被追上,所以,只要是在海上跑生意的,都会装上大炮或者火铳,遇到海盗也不至于毫无抵抗能力。”
孔有德还真不清楚这些,没想这年头,海上做生意这么不容易啊。
不过想想也是,海贸的利润极高,一般情况下,一船货物拉去贩卖,在从当地买一批货物回来,利润差不多是十倍以上,这么大的利益驱使下,自然会有很多海盗诞生。
大明朝廷不重视海洋,自然也不会派水师去保护海商们的利益,海商们为了自保,必须得有自己的武力,以至于后来,海商们的武力也都很不错,甚至比某些海盗还要强。
由此又出现了一种情况,那么就是实力强大的海商,遇上实力小一些海商,很可能就会动用武力,直接抢劫他们的货物,毕竟这里是海里,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这些事情做了也没人知道。
发展到后来,海商其实和海盗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要在海上遇到了,打得过就打,将其货物据为己有,打不过就跑,老老实实做生意,徐文仪可能就是这种情况。
比如郑芝龙,汪直,杨天生等海盗头子,其实都是兼具两种身份的,在郑芝龙成为南海霸主之后,就很少再去打劫别的商船了,而是建立了一个新的秩序,他则是新秩序的维护者,他自己也是以贸易为主,收保护费为辅,赚的钱比以前纯粹的打劫时,要多得多。
现在南海上面的海盗势力,还没有被郑芝龙统一,所以现在还是很混乱的,徐文仪被打劫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孔有德怀疑,很可能是刘香派了一两艘海盗船来打劫徐文仪,然后低估了徐文仪的势力,导致损失了一些船只,刘香气愤不过,就派船一路追杀。
这种可能性很大,毕竟海盗们也不都是傻子,肯定会考虑成本,收益,风险这些东西,若是收益不够,肯定就会放弃追击,能从浙江追到山东,多半就是因为要报复他。
对于具体原因,孔有德也不便过问太多,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所以就没有继续问下去,但是还有些疑惑没有解开。
“徐先生,我对海船这些东西不懂,可是我能看出来,你那一艘大点的船,应该是战船吧,你一个普通的海商,怎么会弄到战船这种东西?而且上面还配有火炮?”
随后,徐文仪的解释,让他欣喜若狂,他这次是真的捡到宝了,真的是想要什么来什么。
原来,这海商徐文仪,很早就和孙元化等天主教信徒认识了,后来听从了一些传教士的建议,随同回国的传教士出发前往欧洲游历,后来结识了一位西班牙贵族的二女儿,两人互相爱慕,最终两人在西班牙举行了婚礼。
后来他的岳父,也就是那位西班牙贵族,出任西班牙伊斯帕尼奥拉岛的总督,这个岛屿就是当年哥伦布第一次航海,抵达美洲时到达的岛屿,也就是后世的海地岛,位于古巴岛南边。
徐文仪对于海洋方面也很有兴趣,于是在岳父的举荐下,进入了西班牙海军,担任一艘战船的舰长,后来屡获战功,曾官至西班牙海军驻伊斯帕尼奥拉分舰队司令,而且获得了男爵的封赏。
原本还可以爬到更高的位置,奈何因为信仰问题,无法继续升迁,也就萌生了退意。
与孙元化,徐光启,李天经,李之藻等人信仰的天主教不同,徐文仪信仰的是新教,虽然天主教和新教都是基督教的分支,但是他们之间的矛盾很大。
其实在后世,也存在着这样的情况,比如某原谅色的宗教,什某派和逊某派之间的矛盾就无法调和,经常发生冲突和战争一样。
西班牙国内奉天主教为正朔,所以就严厉打压新教,导致尼德兰地区信仰新教的人日子很难过,而且冲突不断。
这种纷争看似很小,但是后果确是很严重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八十年战争’。
尼德兰联邦本来是在哈布斯堡家族统治之下,哈布斯堡家族同时也就是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统治者,但是由于尼德兰信仰新教,哈布斯堡家族又打压新教,所以尼德兰联邦新教徒们,就起兵反抗哈布斯堡家族统治,展开了为期长达八十年的独立战争,又称‘荷兰独立战争’。
经过多次海战后,尼德兰联邦与西班牙帝国于1609年签订12年的停战协定,不过,双方在海上的军备竞争仍未停止。
1621年,停战协定届满,尼德兰联邦与西班牙帝国之间的战争又起,直到1648年,尼德兰联邦才正式自西班牙帝国独立出来,建立起“荷兰共和国“。
虽然荷兰发动独立战争的原因不全是因为宗教信仰不同,但是后者起了很重要的原因,同时也使得荷兰从一个本来较为松散的联邦,成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团结的独立国家,进而发展为继西班牙后的新一代海洋霸主,兵获得了一个’海商马车夫‘的称号。
西班牙也因为这场战争,以及‘无敌舰队’五次进攻英国均失败,国力损失极大,最终丢失了海洋霸主的地位。
徐文仪就是因为信仰的是新教,与西班牙高层的信仰不和,难以得到升迁,最后心灰意冷之下,才选择了退役。
然后拿着积蓄,买下一艘卡拉克大帆船,和三艘东印度武装商船,带着妻儿回到大明,在大明和东印度航线上经商。
其中两艘商船已经被刘香麾下的海盗击沉,徐文仪就是乘坐剩下的两艘船来到了山东地界,但是很可惜的是,孔有德手下并没有战船,那两艘船现在已经成为了海盗们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