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归泉
原本还有些许交头接耳声音的缘刻神社，迅速安静下来。
两排佩戴着能面的乐师依次落座，各自拿起乐器，
舞者则站在神社中央，伴随着乐器声响，开始表演那一幕关于缘山神话的武士寻妻能剧。
王丛珊站在原地，眯着眼睛观看，眼前剧目表演的形式，依旧是传统能剧，
舞者弯曲膝盖，将重心下移，以足底紧贴舞台，不举起脚踝，看起来像是圆规般坐着缓慢的划圆运动，时舞时唱。
抛开所谓的“诗意”与“美感”，王丛珊完全欣赏不来这种艺术形式，反而觉得有一丝诡异——
伴随着萧瑟笛、鼓声，
舞者们动作迟缓，脸上戴着没有表情变化的面具，口中唱着晦涩拗口的词章、科白，
而神社中烛火飘摇，光线照在他们身上，于地表形成光怪陆离的影子。
明明神社外烟火灿烂，却总觉得神社中有股阴冷怪异的气氛正在酝酿。
不过，好像一切正常。
王丛珊眉头皱起，环顾四周。
只见神社中前来观看表演的村民游客，各个站在原地，保持安静，没有异常。
她犹豫片刻，迈出一步，如同没有实质的虚影一般，轻易穿过了周围人群，走向了神殿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寓意，缘刻神社的正殿没有大门，
只有屋顶下，悬挂着一根注连绳。
王丛珊走向门口，真要迈步出去，却触碰到了一堵空气墙。
由归泉酒引发的幻觉，似乎场地就只有神社正殿这么大。
王丛珊稍作迟疑，转过头来，仔细观察起能剧表演，以及周围的每一个观众。
大厅当中，能剧表演已经进行到了武士妻子难产而死，武士前往羽张山神明请求帮助的桥段。
扮演羽张山因缘神的演员，脸上戴着面白如纸、慈眉善目的微笑面具，面具的上下颚断裂开来，用纤细的麻绳连接。
王丛珊明白，这倒不是因为神社拮据，提供不了完整的能面——
之前在藤村家的时候，李昂随便跟她提起过，能剧演员尊面具为圣，要将能面作为珍宝放在铺有锦布的木盒当中，不能随便给外人看。每逢演出时，还要将面具正脸对着自己，对能面说“我要演你了”，意为演员戴上面具后，就不再是自己，而是面具所代表的人物。
之所以这位因缘神的面具会有破损，是因为这类面具也叫“翁”，来源于比能剧还要古老的神乐歌舞，本身设定就是“吊颚面”，
即上下颚断开，用绳连接。
王丛珊对于这背后的具体详情一知半解，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注意到，因缘神的能面极为精细，戴在人脸上，竟然像是一张真的人面一样。
就像是...从藤村家密室中找到的面具。
想到这里，王丛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此处所有能剧演员所佩戴的面具，所提供者，应该就是那位藤村修平。
正当她陷入沉思之际，场中的能剧表演又到达了新的**——
武士违反诺言，在黄泉国的大殿中，提前看见了满是蛆虫的腐烂尸体，惊骇欲绝，转身而逃，
而那具腐烂尸体（其实是武士的妻子），则拔腿追来。
扮演武士妻子的演员，从之前的【增女】能面，换为了类似【般若】的能面，身上则换上了破破烂烂的服饰。
两名演员在大厅中央的圆形范围内，一个跑，一个追，
乐师的伴奏逐渐凄厉，
神社烛火剧烈飘摇，
扮演武士与武士妻子的两名演员似疯魔一般，环绕舞台，急速狂奔追逐，全然不顾什么能舞的端庄仪态与传统步伐，
而在舞台中心，则是双腿盘坐在地，低垂着头，似笑非笑的因缘神。
观看剧目表演的众多观众，似乎被剧情夺走了全部注意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所有人像是卷入了一场看不见的旋涡一般，将心神全部放在了表演上。
“嗯？”
王丛珊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在场众人状态并不对劲，
哪怕戴着面具，依旧能看见他们脖颈处泛红的肌肤，以及暴起的青筋。
酒的气味。
王丛珊豁然醒悟过来，怪不得她一直觉得有些奇怪，
在进入幻觉后，她就能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酒水气息。
这股气味不只是来源于刚喝过归泉酒的自己，
也来源于周围这些能剧的观众，乃至能剧的表演者——他们也都喝过了归泉酒。
酒的效果发作了么？
王丛珊心生疑虑，她喝完归泉酒后，看见了几十年前缘刻村尚未被毁时的幻象，
那么其他人喝下归泉酒后，又会看见什么东西？
正当她思索的时候，舞台中的能剧表演竟然还在继续，
武士抓住一根从舞台上方垂下的麻绳，向上攀爬而去，
而武士的妻子则在下面表露身份。
夫妻相认，武士沿着麻绳爬回人间，去求因缘神相助。
由于在场所有人都处于某种莫名的浑浑噩噩状态，
整段表演中，只有那些乐师还在勉强奏乐，发出嘈杂凌乱乐曲声，
负责表演的那几位演员，动作疯癫胡乱，连句台词也说不出来，也就王丛珊事先知晓剧情，知道他们在演些什么。
踏踏踏踏。
脚步声从神社外面传来，王丛珊转头看去，
只见一队同样佩戴能面者，鱼贯走入神社当中。
这群人明显抱着某种目的而来，
其中一名戴着“桥姬”面具的女子，在其他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
站在所有观众后方，像是在观察什么。
“...”
王丛珊的脸上面无表情，她能看出，身前这位戴着“桥姬”面具、不知道具体年龄、长相的女子，是个瞎子——
桥姬面具的双眼眼眸上开着孔，
通过孔洞，能看见对方那坍塌凹陷下去的眼皮。
对方的双目被剜去了。
而平塚宅邸中，恰好就有一个在房间里徘徊、双目被剜的妖鬼。
这些，都是平塚家族的人么？
他们要做什么？
王丛珊并没有等待太久，
双眼皆无的女子，朝着观众人群遥遥一指，指向了一对戴着能面、看不清长相的母子。
两侧的人立刻走上前去，轻轻拉着这对母子手臂，脱离了人群，向着神社大门走去。
这对母子明显是饮了归泉酒，显得浑浑噩噩，被人牵着也无知无觉，
直到快走出神社大门，那位母亲的袖子中，掉落出了什么东西，落在神社门槛处。
“那是...”
王丛珊深吸了一口气，抬腿想要跟随这群人走出神社，刚踏出一步，周围景象便如烈日下的冰雪般消融。
周围幻觉逐渐消失，
王丛珊眨了眨眼睛，眼眸恢复清明。
她依旧站在神社中心，身上穿着和服，脸上戴着能面，一呼一吸间，能隐约闻到酒的气味。
砰砰砰砰。
激烈枪声在身后响起，
王丛珊猛地转过身来，却看见李昂正拿着突击步枪，蹲在神社门口，向山下点射。
“你站在原地愣了十分钟，山下的那些妖鬼已经上来了。”
李昂提前知道了王丛珊想要说什么，“找到线索了么？”
“嗯。”
王丛珊重重地点了点头，摘去面具，解下披着的和服，大踏步走上前来，语速极快地问道：“你之前在拿起剪刀时看到的幻象里，那个水井旁边的母亲，是不是穿着黑底粉花的中振袖和服？
而她用剪刀刺死的孩童，是不是穿着褐色底、有六边形纹路的和服？”
李昂一枪命中一头山下妖鬼的脑袋，头也不回地说道：“嗯，怎么了？”
这些似乎是由村民转换而来的捕蝇草状妖鬼，行动迟缓，现在刚刚经过鸟居，爬到了半山腰上。
“那是藤村真澄和她的儿子。”
王丛珊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马上就要迎来剧本任务的结局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李昂脚下的门槛处，捡起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两指大小的小巧木雕，形象是一个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
正是之前，二人在村口看到过的母子地藏。
在她捡起母子地藏的一瞬间，两人耳畔也响起了系统提示。
【三阶段任务目标已完成】
【四阶段任务目标：进入归泉井，找到小笠原将之，结束缘刻村事件】
第六十七章 水蛭（4K）
几十头妖魔化的村民此刻已经爬到了半山腰，刚一站稳，便弯曲脊背，朝着两个活人的方位发射骨刺。
“走。”
李昂一挥棍棒，扫飞一根迎面而来的骨刺，夺门而出，向着山坡左侧的林地冲去。
王丛珊快步跟上，二人冲入森林，沿着山路直奔平塚宅邸。
平塚宅邸内同样也如百鬼夜行，大量奇形怪状鬼物从各个角落爬出，狂躁嘶吼着相互攻击，不顾一切要将视线范围内的活动物体撕成碎片。
李昂与王丛珊越是前进，遭到的阻力也就越大，正当二人即将身陷重围之际，那盏人头灯笼突然光芒大作，
烛火向上延伸一米有余，散发出强烈光线，在周围扑过来的妖鬼身后制造出长长的影子，使得影子与其本体死死缠斗在一起，
为两名玩家开辟出一条道路。
于此相对应的，则是人头蜡烛以极快的速度自行燃烧，短短一息时间就烧掉了大半。
李昂心中有所明悟，高举灯笼，带着王丛珊奔跑冲过平塚宅邸前部，直抵中庭。
随着蜡烛燃烧殆尽，二人也抵达了庭院范围。
庭院地面满是黑红污血，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那头黑色毛发的生物毫发无损，依旧站在归泉井边，口中喃喃自语，念叨着：“真澄...阳一...”
完全看不出是他杀了遍地的妖鬼。
王丛珊前踏一步，从口袋中拿出那个母子地藏木雕，朝前方随手一抛。
黑色毛发生物立刻抬头盯来，本能地想要攻击，却在看见母子地藏的瞬间，猛地一滞。
只见它伸手接住母子地藏木雕，站在原地，发出阵阵呜咽，反倒让出了通往归泉井的道路。
两名玩家毫不犹豫冲上前去，跳入归泉井中。
用手掌攀住井壁砖石缝隙，逐级快速下降，
下方井水漆黑如墨，如同旋涡一般徐徐旋转，水中隐隐约约夹杂着人类手指、眼球乃至海藻般的头发。
李昂沉入井水当中，感受着旋涡的流向与水流力度，这才知道水井下方是呈横向s形的存水弯状。
所谓的井水，实际上是存水弯底面的水。
既然是存水弯，那么另一端就是没有水的地方，
两名玩家沿着水底游出一段距离，向s形存水弯另一端游去，很快就脱离了水面，来到了一处宽敞的地下平台。
在昏暗视觉异能的帮助下，二人能够隐约看见这片区域整体呈圆形，
圆的下半部分，也就是两人站着的位置，是可以踩踏的实地，
而圆的上半部分，则是一处通往深渊的悬崖。
平台入口两侧的墙壁上有着火把支架，李昂用【燃烧一指】点燃火把，借着火把光亮，终于能看得更加清晰——
两人所处平台的地面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地藏石像，
平台入口处的地面，铺着枕木与钢块，有点像是火车铁轨，不过要比铁轨更窄，
类似于矿区里的矿车铁轨。
这条铁轨向前笔直延伸，一路连接至悬崖，
铁轨末端两侧的地面上，钉着两根铁钉，
每根铁钉都系着麻绳，垂落至悬崖下方。
而一个和归泉井旁边那位一模一样的黑色毛发身影，正拿起其中一根麻绳，准备缠在腰上。
看到李昂与王丛珊出现，那个人影明显摇晃了一下，加快了缠绕麻绳的举动。
“别动。”
王丛珊高喊一声，抬起突击步枪扣动扳机，
附魔子弹飞旋射出，擦着黑色毛发身影的脚旁掠过，成功地让对方停止了动作。
两名玩家迅速上前，将那个人影从悬崖边缘拉了回来，解下了他腰上的麻绳，而对方竟然也没有挣扎反抗。
李昂扫了眼悬崖下方，
只见深渊中黑色雾气翻腾搅动，起起伏伏，像是酝酿着什么恐怖且不可描述的东西，仅仅只是看着，就让人双眼晕眩，大脑刺痛。
李昂避开视线，不看深渊，
发现悬崖边上的另一根麻绳末端，系着一具金属盒子，刚好悬在雾气上方，时隐时现。
“你是想要结束掉这一切么？”
王丛珊看着沉默不语的黑色毛发身影，说出了那个她早已经知道的答案：“民俗学者先生？”
“...”
被称为民俗学者的人影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却依旧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还不肯承认么？”
王丛珊叹了口气，平静说道：“你就是缘刻村能面师，藤村修平与藤村真澄的儿子，
同时也是小笠原哲也与小笠原彩香的父亲，曾在平成21年失踪于冈森县缘刻村遗址的东洋大学民俗学教授，小笠原将之。”
人影猛地抬起头来，脸上黑色毛发颤动。
“这把剪刀，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王丛珊看对方一直沉默，干脆从李昂手里接过剪刀，拿在手里挥了挥，“我们用这把来自于平塚家族宅邸的剪刀，破除掉了缘刻神社外，鸟居的注连绳封印。
在荒废已久的神社中，看到了大量穿着和服、体表没有明显外伤，且抱在一起的尸骨。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所谓封印，自然是要封锁住某些邪恶的、不详的、会带来不幸的东西。
然而神社中并没有妖魔鬼怪，只有一地尸骸，
反而是神社外的缘刻村各处，百鬼夜行。
那么鸟居的封印，到底是在封印着什么东西？”
王丛珊停顿了一下，看对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继续说道：“显然，鸟居的封印，并不是针对神社中那些尸骨，
而是神社外面的妖鬼，防止妖鬼进入结界范围内。
结界的效果相当不错，成功在灾难来临时，保护住了神社中的所有人。
不过可惜的是，神社中的幸存者依旧全死了，死于饥饿，与绝望。”
人影浑身颤抖了一下，蓬松而凌乱的毛发上下抖动。
“为什么要慌张呢？”
王丛珊不解地歪了歪头，平静说道：“这起发生在昭和54年七月份的缘刻村灾难，本身和你毫无关系，
因为从年龄上来看，当时你只有八、九岁大小。
灾难的真正原因，是平塚家族，与你的母亲，藤村真澄...”
“不是这样的！”
人影终于开口说话，他攥紧双拳，沉重呼吸着，“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王丛珊毫无情绪波动，完全没有因为她所扮演的小笠原彩香，是眼前这位民俗学者小笠原将之的女儿而有所态度有所转变，只是平静道：“难道非要我说出来么？
你的母亲，父亲，兄弟，乃至全村所有人，都因为你，死在了那场灾难当中...”
“...不是这样的。你不懂。”
小笠原将之深吸了一口气，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整座地下空间震颤摇晃，
上方那不知道承载了多少吨泥土的坚固穹顶，生成了无数裂纹，
大量尘土簌簌落下，整片地下空间仿佛下一秒就会崩塌毁坏。
“来不及了，”
小笠原将之抬头看了一眼，用力甩动手臂，试图甩开李昂的手掌，“你们快走，离开这里，我会结束这一切。”
然而，李昂却牢牢攥住他的手腕不放，在天塌地陷般的景象中，平静说道：“时间还有很多。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来了解真相。”
“...”
小笠原将之努力挣扎了一番，挣脱不开，只好放弃挣扎，悲苦地叹息道：“你们为什么要来找我啊...”
李昂与王丛珊没有回应，小笠原将之认命般地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开口，却先讲述了一段看似无关的内容。
“神话故事，是民间文学的一种，是古代人类在困难的生存条件下，为了认识自然、控制自然，而产生的一种或向往、或麻痹的精神寄托。
那些能在历史长河中，通过口口相传，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通常都有其特殊之处。
或是能够满足人民的趣味，
或是能够在日常生活中，起到教化作用，以至于被认为是有价值的，而能够流传千百年——比如要孝顺，要珍惜家人，要遵守承诺等等。”
小笠原将之顿了一下，说道：“这是民俗学的基本知识，也是民俗学者进行民间探访工作的基础。
我们需要通过传说故事，来理解当地先民，在古时创造出故事的物质基础与情感逻辑。
缘刻村起源的神话，在冈森县周边地区还算有一定知名度，
哪怕在缘刻村毁灭之后，这一神话故事也没有彻底消失，
反而随着缘刻村失踪不见，而成为了民俗学领域的热门话题。
这一点，你们应该知道吧。”
李昂与王丛珊没有吱声，他们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这一点，
不过这并不影响小笠原将之继续讲述。
“在这则神话故事中，武士的妻子在生下水蛭子的过程中，死于难产。武士向因缘神献上了祭品，借助麻绳，来到了黄泉之国与妻子相间。双方产生误会，而后又消弭误会，最后重归于好，
武士带着孩子们在缘山上住下，每隔一段时间，就能通过麻绳与黄泉之国的妻子相见。”
小笠原将之顿了一下，说道：“看似美满的故事，却存在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武士夫妻说生下的，水蛭子。
水蛭子是无手无脚的孩子，在古时几乎不可能成活。
而在故事最后，也只提到武士的女儿们长大成年找到夫婿，在缘山上建立了村庄，也就是后来的缘刻村。
那么，水蛭子去哪了？
如果水蛭子在出生后还活着，为什么武士不求因缘神顺便也把水蛭子恢复原状？
如果水蛭子也死亡的话，为什么在黄泉之国时，故事中完全没有提到水蛭子的存在？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水蛭子，便是由武士自己亲自献给因缘神、祈求得到帮助的。
正因如此，故事后半段才完全没有他的存在。”
小笠原将之说道：“这就是这段神话存在的最大问题，
这段充满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恶意味的神话，必然源自于极为遥远的年代。
甚至于，故事本身的其他某些部分，是真实存在的，
只是因为过于邪恶诡异，
而不得不用看似正常的神话故事，来进行掩盖。
如果怀抱着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故事本身，那么不难得出一条结论——
武士为了与死去的妻子再次相见，献出了死亡的水蛭子，以抵达黄泉之国。
而因为缘山本身的奇异特殊，武士不舍得搬离此地，于是在此建造了村庄，祖祖辈辈长久地居住下去。”
“等等，”
李昂想了想，指向悬崖下方浑浊翻腾的黑色雾气，“你是说，缘刻村下面的这个深渊，就是黄泉之国？”
“并不是，”
小笠原将之像是怀抱着巨大的恐惧一般，扫了眼深渊，说道：“这只是黄泉之国的入口而已。
就像神话中隐喻的那样，
缘刻村建立在了黄泉国入口的上方，只有通过某种特定的仪轨，才能开启黄泉国入口，
并通过神圣的、象征着连接意义的注连绳，抵达真正的黄泉之国。”
第六十八章 因缘
特殊的仪轨...
李昂眼睛一眯，立刻想到了缘刻村落中，大量存在的地藏石像，问道：“弑亲？”
日岛的神道与佛教融合较深，
古时日岛农村地区生存条件恶劣，地藏菩萨被视为夭折、流产儿童的保护神，会用袖袍收走那些夭折孩童的灵魂，保护他们不受恶鬼伤害，同时让他们在袖袍中常年听讲佛经，积攒功德，以期投胎转世。
“...不完全是弑亲。”
小笠原将之声音沙哑地说道：“母子、兄妹、夫妻、恋人...
缘刻村的先祖认为，
只要斩断两人之间强烈的、无法分割的感情羁绊，就能释放出强大的力量。
并不局限于亲属。”
“这样么。”
李昂点了点头，“那么平塚家族打开黄泉国入口，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封印。”
小笠原将之说道：“缘刻村的先祖认为，黄泉国是凶神与死者的国度，
人世间所有憎恨怨念，都会涌入黄泉国之中。
黄泉国的存在形式难以被人类所理解，
他们无法理解黄泉国的存在形式，
但他们知道，一旦黄泉国里的浓郁怨气，溢散传播至人间，
就会对凡人的世界造成巨大的破坏，以至于生灵死绝，百鬼夜行。
因此，缘刻村的先祖想出了一套解决方案，
每隔四年时间，
就用斩断人与人之间羁绊的方式，释放力量，
对抗消弭黄泉国之中的怨气。
这套方案，也就是缘刻庆典。”
小笠原将之顿了一下，沙哑说道：“对于普通村民与外人来说，缘刻庆典，就像对外宣传的那样，
只是挂灯笼，放烟花，跳舞，唱歌，其乐融融。
实际上，缘刻庆典最重要的只有两部分。神社舞蹈，与平塚家族的因缘祭。
缘刻村地处偏远，
平塚家族是村落的建设者，拥有者，
同时也是神社的管理者，规则的制定者。
当缘刻庆典开始时，村民与游客会聚集在神社，饮下归泉酒，观赏舞蹈。
归泉酒是用归泉井井水所酿造的，具有特殊效果，
喝下归泉酒一段时间后，就会陷入麻醉幻觉状态，对外界无知无觉。
当能剧表演者与观众，都沉浸在能剧表演中时，
平塚家族的人就会出现，由他们家族中的目隐者，来选出符合因缘祭的两个人。”
“目隐者。”
王丛珊眉头一皱，立刻想到了在之前幻觉中看到的那个双目被剜去的女子。
“也就是双目失明，依靠冥冥中的灵识，来感知外界的人。”
小笠原将之解释道：“平塚家族的血脉特殊，灵识先天就要比普通人高一些。
为了选出灵识最高者，
他们每一代，都会将族中所有适龄孩童，放在漆黑、隔音的封闭房间当中，让他们玩捉迷藏的游戏。
能找出所有人，
或者最后一个被找到的，
就会被选为目隐者，被剜去双目，
从此之后栖息在平塚家族的密室之中，不与外人做任何接触，以保持本身的纯净。”
他缓缓说道：“通过这种方式选出的目隐者，能用无形之目，看到人与人之间的因缘。
当目隐者找到符合因缘祭条件的人后，
平塚家族的其他人，就会将这二人带回平塚宅邸，来到归泉井旁。
交予其中一人剪刀，让他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用剪刀杀死另一人，
并将身体碎块，投入归泉井，被井水腐蚀融解。
这一步骤，对应了神话故事中，武士向因缘神献上水蛭子的一幕，
主要是为了打开黄泉国的入口。”
啧。
李昂咂了咂嘴巴，他们刚才从归泉井下来的时候，亲眼看见过井水里夹杂着眼睛、手指、头发等零零碎碎的东西，仔细想想，还真是有够恶心的。
就像是在卫生条件不达标的杂碎汤里泡了一次澡一样。
王丛珊嘴角动了动，缘刻村拿来招待外人的归泉酒，竟然是用杂碎汤制作的，关键是她还喝了。
小笠原将之并不知道二人的心理活动，继续说道：“归泉井连接着黄泉之国，其井水在长年累月的影响之下，也会沾染上异常之处，能够融化死者肢体。
用井水制作的归泉酒，则会让人沉浸在幻觉当中，无法自拔。
我的老师，也是位民俗学者，很久之前拜访过缘刻村，还受到了平塚家族的接待。
他就提到过，平塚家族的人平常不会饮用归泉井的井水，而是使用另一口井。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归泉井井水不详，
另一方面，则是平塚家族的先祖，也融入在了归泉井井水当中——被选中进行因缘祭，不一定是外人，只要符合条件，平塚家族的内部成员也会被选中，进行因缘祭。”
小笠原将之沙哑道：“在完成了第一道步骤之后，黄泉国的入口被短暂打开，
平塚家族，
就会带领因缘祭剩下的那个人，下到这片空间。
将其放入如同棺椁一般的金属方盒当中，往盒中倒入归泉井井水，再将整个金属方盒，通过铁轨，运输至悬崖边缘，
在悬崖边，为金属方盒系上麻绳，缓缓下放到深渊之中。
随着归泉酒的效果逐渐消逝，
盒中的人，会慢慢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之前做了什么，
然后，会被无比的悔恨痛苦所吞没。
这个过程中，斩断因缘所释放出的强烈感情，会镇压住黄泉国内的怨气，使其平息下来。
随着时间流逝，盒中之人慢慢绝望平静，最后被归泉之水同化，
连人带盒，一起沉入深渊当中，再一次镇压怨气。
至此，一场完整的因缘祭终于完成，
直至四年之后，封印效力消退，又开始新一轮的循环。”
小笠原将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视线停留在悬崖下方，那个晦暗无光的金属方盒之上。
“这个盒子里装着的，应该就是你的母亲，同时也是藤村修平的妻子，藤村真澄吧。”
李昂说道：“既然盒子现在依旧还悬挂着，
那么显然，最后一轮的因缘祭，出了某种问题，以至于没能完成镇压，反而让黄泉国之中的怨气涌现，缘刻村全灭。”
第六十九章 羁绊
“...”
小笠原将之沉默片刻，极为缓慢地点了下头，说道：“的确。
昭和54年七月中，缘刻村按照往常习俗，举办缘刻庆典。
所有一切，都按照平塚家族的计划执行，
但在目隐者选择因缘祭人选时，发生了偏差。
我的兄长藤村凉介，代替了我的身份。”
李昂点点头，“这我知道，
我们调查过藤村家的房子，
发现藤村凉介原本姓松冈，也就是你母亲的姓氏。
他是你舅舅的儿子。”
“...没错。”
小笠原将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小时候身高体重接近，长相也非常相似。
那天所有村民和外来游客，都需要佩戴能面，
我之前没有记事，是第一次参加缘刻庆典，
因为调皮贪玩，和凉介互换了和服，想看看别人能不能发现我们的不同。
结果其他人包括我的母亲都没有发现异常，照常观看神社表演。
出于某种失望情绪，我在表演中途，也就是归泉酒效果生效之前，悄悄自己离开了神社。
刚好错开了平塚家族目隐者进入神社的时间，
我的母亲，以及被她认为是我的凉介，被带到了归泉井旁，进行了因缘祭。
最终，导致仪轨失败，黄泉国的怨气未能平息，反而肆意喷涌，将缘刻村中的所有人屠戮殆尽，
缘刻村本身也被卷入到常世与黄泉交界的莫名地带。
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而现在，是纠正的时候了。”
他举起了其中一根麻绳，缓缓说道：“我需要，也注定要死在这里。
只有我沉入深渊之下，才有可能让因缘祭重新回到正轨。”
他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复杂道：“我在你们八岁的时候，去调查缘刻村，结果陷落在了其中，错过了你们的成长。
我是个自私的、不合格的父亲。
拿上这把钥匙，你们快走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小笠原将之，从体表的黑色毛发当中，取出了一把形状有些古怪的钥匙，“这把钥匙可以打开藤村家后院里的活板门，通过活板门，能够直通外界。
之前活板门的另一侧被萦绕在缘刻村上方的诡异力量所封印，
在我完成因缘祭之后，应该可以重新封印黄泉，让活板门另一侧可以打开。”
伴随着小笠原将之的话语，整个地下空间又一次开始了震荡摇晃，大量黄沙尘土落下，整片空间仿佛下一秒就会坍塌。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昂却完全没有慌乱，结果钥匙，挥了挥手，说道：“不急。
我想知道的是，你不是在失忆状态下，逃离了缘刻村么？这些东西是你自己回忆起来的？”
“嗯。”
小笠原将之说道：“我确实丧失了儿时的所有记忆，只记得自己一个人身上沾满泥土，走在冈森县的山林之中，
后来被小笠原一家收养，
因为某种冥冥之中的感应，以及时常困扰我的记忆片段，最终还是在成年后成为了一名民俗学者，接触到了缘刻村的消息。
我...和你们一样，走进了冈森县山林，进入到了缘刻村遗迹，
在这里接触到以前熟悉的事物，慢慢找回了以前记忆，搜集到了大量线索，拼抽还原出了所有事件的真相，
但同样也被缘刻村牢牢束缚，无法脱离，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时而清醒时而浑浑噩噩，丧失理智。
我在发现你们进入缘刻村后，怕我会伤害到你们，就下到归泉井中，准备进行最后这一步，终结这一切。”
“这样么。”
李昂点了点头，平静说道：“我想知道，藤村修平，在这起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观看缘刻庆典，是绝大多数村民与游客都要参加的，那么他为什么没和你们母子待在一起呢？”
“...因为他是能面师。”
小笠原将之解释道：“藤村一家一直是村子里制作能面的家族。
我们负责利用特殊木材，也就是用归泉井井水浇灌的树木，雕刻能面。
这样的面具，本身会沾染归泉之水的异常，
当它被佩戴在能剧表演者脸上时，能够配合表演者的舞蹈歌声，进一步放大归泉酒的致幻能力，让所有人沉浸其中。
那一天，有位演员的能面有轻微破损，所以他去了后台进行暂时维护。”
“这一点上，我相信你，”
李昂点头道：“不过我觉得，这并不是全部的真相。”
“嗯？”
小笠原将之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就像你刚才说过的那样，只有两个存在强烈的、无法分割情感羁绊的人，才能正确地触发因缘祭，完成对黄泉之国的封印。”
李昂说道：“你又为什么能够保证，自己沉入深渊后，能完成封印呢？”
“...因为她还活着。”
小笠原将之沉默片刻，指了指悬在悬崖边沿的那个金属方箱，“由于仪轨出现偏差，我的母亲一直处在非生非死、对外界没有任何感知的状态。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既想要终结这一切，却又舍不得她，以及归泉井旁边的父亲。
一直拖延到了现在。
如果以我作为祭品，那么就可以重新激活因缘祭...”
“等等。”
王丛珊抬手说道：“因缘祭需要两个存在强烈、无法分割的情感羁绊的人，对吧？
这种某种意义上残忍邪恶的仪轨，每四年就会杀死两个人，
对于一个偏远封闭的村庄而言，人力消耗未免太大，而且很难保证每四年都能凑够。
正因如此，平塚家族才要大张旗鼓地举办缘刻庆典，对外宣传，邀请游客，甚至请你的老师，那位同样知名的民俗学者来宅邸当中。
那些外来的游客，同样也是因缘祭的候选者，没错吧？
因为缘山的奇特神话，每年都会有不少了无生趣、心存死志者，上到缘山，从此失踪不见，
就算偶尔失踪了，也不会引起太大怀疑。”
见小笠原将之点头承认，王丛珊继续说道：“那么藤村真澄与藤村凉介的因缘祭，就不应该失败。
按照你的说法，举行因缘祭的并不强制要求存在血缘关系，兄妹，恋人，乃至朋友关系都可以有效，
藤村真澄与藤村凉介是母子，而且藤村真澄还将凉介当做是你。
怎么会失败？”
“...”
小笠原的话语突然卡壳，默默站在原地。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告诉我们的所有内容，大部分是正确的，但在关键问题上，你撒了谎。
并且这种谎言，不是为了维护自己，而是维护另一个人。”
王丛珊淡淡说道：“因缘祭失败的真正原因，在于藤村真澄，对么？
她明确知道被带走的是领养的凉介，并不是你。
就算是在归泉酒效果消逝，记忆上涌之后，也没有感到太过强烈的痛苦与悔恨。
甚至，往更加阴暗狭隘的方向猜测，这一切来源于她的策划，也未尝没有可能。”
第七十章 爱意
王丛珊踏出一步，轻声说道：“说是策划，其实也不太准确，更像是...预防。
你刚才说藤村家是缘刻村世世代代制作能面的家族，会使用由归泉水浇灌的树木，制作能面。
并且藤村家的后院，还有一条直通村外的地道。
怎么看，藤村家族在村子里的地位都比较特殊，会比其他人知道更多的真相。
你手里的这把钥匙，是从哪里拿来的？”
小笠原将之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是我后来返回缘刻村后，从藤村家的房子里找到的。”
王丛珊追问道：“具体位置？”
“...”
小笠原将之说道：“客厅的桌子上。”
“不可能。”
王丛珊摇头道：“无论是平塚家族秘密举行的因缘祭，还是藤村修平制作的能够致幻的能面，
都是绝对不可以透露给外人的事情。
藤村家甚至还专门有间密室。
后院的那条密道，不管是藤村修平自己挖的、祖先挖的，还是平塚家族帮助他们挖的，都需要严格保密，
怎么会在外来游客繁多、人多眼杂的缘刻庆典当天，在家里人都出去、家里没人的情况下，
把钥匙放在客厅桌子上？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把钥匙，应该是从灾难那天开始，就一直带在你身上的吧？
正因为你是通过地道，逃到了村子外面，所以才会在逃脱后，身上沾满泥土。”
王丛珊像是感觉不到小笠原将之的情绪波动一般，平静说：“让我来进行猜测的话，
你的母亲藤村真澄，通过某种方式，得知了缘刻村的一部分真相。
也许是从她弟弟与弟媳，也就是松冈一家的悲剧，
也许是从丈夫藤村修平的言语当中。
不管怎样，她知道了缘刻庆典的秘密。
作为一个妻子、母亲，她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处于危险当中。
但是缘刻村的村民生来就会背负某种诅咒。
正如你作为生还者侥幸逃出后，依旧会返回缘刻村遗址，
而你的儿女也会踏上这条道路一样。
缘刻村的村民，不能随意逃离这里，对吧？
既然无法脱离，那就只能在这里生活下去。
每四年抽杀两人，同时还有很高概率是平塚家族内部成员以及村外的游客，
对于缘刻村的其他村民而言，死亡概率并不算高。
不过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在某种强烈的担忧情绪下，藤村真澄做出了决定，也就是...让你们互换身份。”
王丛珊歪了歪头，平静说道：“缘刻庆典那天，所有村民、游客以及平塚家族成员，都会佩戴能面，
不说话的话，彼此之间认不出来。
为了以防万一，
藤村真澄用钥匙打开了密道，让你待在地道当中——也许是给你喝了归泉酒、安眠药，也许是骗你通过地道前往村外。
总之，她把你放在了安全的地方，然后带着藤村凉介前去参加缘刻庆典。
接下来，就是那套所谓的‘真相’了。
平塚家族的目隐者出现，选中了藤村真澄与藤村凉介，执行因缘祭。
藤村真澄杀死了自己的侄子，同时也是养子的藤村凉介。
当她在浸满了归泉水的金属棺椁中醒来时，心中升腾起的情绪，不仅仅是悔恨，还有安慰——她保护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就是你。
安慰的情绪压过了悔恨怨愤，反而让整场因缘祭崩溃，
封印黄泉的要求未能满足，以至于黄泉之门的怨气涌出，团灭了整个缘刻村，
只有你在地道中醒来，沿着地道，逃离了缘刻村。”
“...”
小笠原将之的身躯颤抖了一下，沙哑道：“你...猜错了。”
王丛珊眉头一皱，
却听李昂在旁边叹了一声，说道：“前面的都对，但是你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
“嗯？”
王丛珊闻言一愣，“什么？”
“藤村真澄，对于藤村凉介，未必没有感情。”
李昂平静道：“目隐者选择因缘祭参与者的标准，是两者之间存在强烈感情羁绊。
如果藤村真澄真的讨厌、不喜欢藤村凉介，
愿意用侄子藤村凉介的性命，来保护自己的亲生儿子，
那么目隐者压根就不会挑选到她。
但结果却是，目隐者选中了藤村真澄与藤村凉介，并且直到因缘祭开始后，都没有更改。
我们之前在平塚宅邸的时候也说过了，
平塚家族又不是傻子，很有可能在因缘祭开始前，摘下面具确认参与者的身份。
而他们却依旧按照藤村真澄与藤村凉介的标准继续执行因缘祭。
可能性有两种，
一，藤村真澄确实互换了两个儿子的身份，但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分辨，或者说不愿意分辨，这两个里哪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就算平塚家族发现了，也认为符合标准，不用取消。
二，平塚家族发现了互换身份的事情，然而因缘祭的事情实在太过紧急，而藤村阳一短时间内又寻找不到，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举行，用藤村真澄同样珍惜藤村凉介的说法，来安慰自己。”
李昂顿了一下，扫了眼沉默不语的小笠原将之，平静说道：“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缘刻村全灭。
证明因缘祭发生了差错。
而在这两种可能性中，
第一种可能性，和你的猜测基本上是一致的，藤村真澄不知道互换身份答案，觉醒记忆后，认出了自己杀死的是藤村凉介，所以安慰大过于悔恨。
第二种可能性，也就是藤村真澄知道互换身份的答案——证明她确实珍惜藤村凉介，只是爱的程度，没有像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么强烈。”
李昂淡淡说道：“那么，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性，结合因缘祭最终失败的结果，
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藤村真澄的预防效果起到了作用，她知道自己成功保护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但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憎恨愤怒，在因缘祭完成后，压倒了其他情绪。
这种憎恨，针对扭曲的、不该存在世上的缘刻村，针对世世代代哄骗他人的平塚家族，乃至针对知晓了全部答案，却依旧什么事情也不干的丈夫藤村修平。
她在归泉水中发出了强烈的诅咒，呼唤了黄泉国的怨气上涌。”
李昂看了小笠原将之一眼，说道：“但在诅咒之余，她却像你所说的那样，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
尽管处于非生非死的状态，依旧本能地保护了自己的家人。
藤村家是整个村子里最安全的孤岛，
藤村凉介的魂魄，安全地待在藤村家里，
藤村修平尽管理智丧失，依旧能安全地待在归泉井旁。
而你，在进入这片黄泉国与现世夹缝的诡异地带数年后，仍然能保留理智。
这一切，可能都来源于你的这位深陷矛盾的母亲的本能。”
第七十一章 搬山
看见小笠原将之沉默不语的模样，李昂摆了摆手，平静说道：“而你所谓的终结，其实是把自己也沉入那个金属方箱，和藤村真澄共同被归泉水腐蚀，一同消亡。
你同样对自己的兄弟藤村凉介有着强烈的感情羁绊，如果现在是你来执行因缘祭的话，说不定就能让这一切回到正轨。
我说的对么？”
“...”
小笠原将之沉默良久，低着头，艰涩沙哑说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未必。”
李昂微微一笑，说道：“如果因缘祭只需要斩断感情羁绊的话，那么兄妹、父子之间相互杀戮，也是可行的吧。”
“？！”
小笠原将之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昂。
“按照平塚家族的方法，其实有很多种选项可以存活下来。
或是拿上钥匙等你去死，或是我们之间相互杀戮，或是杀死地表之上的藤村修平——他身上应该还有一把钥匙，可以打开藤村家保险箱里的铁盒，铁盒里大概率放着和你一样的地道钥匙。”
李昂摇了摇头，“不过我一种都不打算采用。”
王丛珊看到李昂脸上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什么，“你是要...”
“嗯，过来搭把手。”
李昂轻松地呼了口气，脚掌稳稳踩踏在不断摇晃的平台上，靠近悬崖，双手握住了那根系着藤村真澄棺椁的麻绳。
王丛珊也走近过来，两人一起握住麻绳，慢慢往上拽。
金属方箱摇摇晃晃，缓慢上升，
里面清晰传来水声以及重物翻动的声响。
伴随着方箱上移，
深渊中黑雾更加激烈的翻腾起来，
漆黑如墨的气态粒子凝结成一张张充满怨恨的模糊人脸，在深渊中纷飞乱舞，发出刺痛耳膜的尖叫嚎哭。
千万道哀嚎人声重叠在一起，直袭心灵，
李昂紧急给二人施加灵能庇护，王丛珊也操控枢机魔方，吐出两部降噪耳机，匆忙戴上。
哐啷。
金属方箱终于被提上平台，王丛珊深吸了一口气，手掌一翻，拿出了一把餐刀。
她已经明白了李昂的意图，
既然藤村真澄的怨念与爱意，是维系黄泉国脆弱封印的唯一关键，
那么将藤村真澄从深渊中取出，打破平衡，主动释放黄泉国之中的怨气，
一样能完成第四阶段任务中提到的“结束缘刻村事件”——这本身就是一个多选项的结局。
嘶拉。
麻绳割裂声，在山体震颤的震耳欲聋巨响声中，依旧那么清晰。
伴随着麻绳被王丛珊手中的餐刀彻底割断，深渊中的怨气也沸腾上涌，直冲穹顶，如同暗黑天幕，遮蔽高空。
【玩家限制已解除】
系统的通知声，机械而悦耳，
王丛珊深吸了一口气，
李昂拧了拧脖子，身躯骨骼发出无法抑制的咔嚓声响。
“...”
小笠原将之下意识地前踏两步，伸手按在那不断渗出漆黑污水的金属方箱表面，怔怔看着夹杂在满天怨气中的千万恶灵，
心底没有了恐惧与胆怯，反而平静如水，有所明悟。
他转头看向李昂与王丛珊，轻声道：“平衡打破了，你们快逃吧，也许还来得及。”
“逃？”
李昂歪了歪头，笑道：“为什么，不是他们逃呢...”
他衣服的袖口之中，延伸出海量藤蔓，深深扎进周围土壤，肆意生长，眨眼间便铺满了整片平台。
大量植物纤维，凝聚成参天大树，如同王座一般，承载李昂向上升起，俯瞰深渊。
高空中，难以计数的怨灵呼啸着俯冲而来，
王丛珊手掌一翻，解除了限制的枢机魔方立刻吐出大量金属构件，眨眼间便组成一道层层叠叠、火力交错的机枪炮塔防线。
王丛珊站在其中一座机枪炮塔后方，扣动机炮扳机，
周围十座连接着火控系统的机炮，齐齐开火，
将数以千计的附魔子弹，朝着天空倾泻出去。
砰砰砰砰！
附魔子弹的弹雨如同散播死亡的钢铁链条，所到之处，由黑色雾气凝成的怨灵被打得不断后退，
弱小一些的怨灵甚至直接被当场打散，化为烟尘。
小笠原将之抬着脑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铺在地面上的植物藤蔓如千万条长蛇般穿行延展，其中几根扎进他的体内，改造身躯，将他体表的黑色毛发褪去，
另外一些藤蔓，则将金属方箱渗出的黑水吸收殆尽，并撬开方箱一角，探入其中。
“黄泉？”
李昂踩踏在树冠之上，俯瞰下方急速旋转的黑色旋涡，手掌缓慢攥紧。
他的意志，贯穿整片树界，
数以万计的藤蔓如同钻头一般，钻出土壤，在空中纷飞狂舞。
“如果说黄泉就只有这种程度的话，还真是...让人失望啊...”
李昂喃喃自语着，抓握心猿，朝其中注入灵力。
心猿棍棒见风就长，一息过后，已然化为百米巨柱。
李昂的手掌，以及千万条藤蔓，牢牢攥住心猿棍棒上端，
朝着深渊的斜下方，重重一杵。
轰！！
心猿戳入山体岩石之中，如同定海神针一般，斜横于深渊上方。
李昂握着心猿，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件完美级别的武器，除了两项被动特效、一项主动特效之外，还有一个没在物品描述之中的特质。
那就是，对于能量的优良传导效率。
通过心猿，他能冥冥中感觉到从深渊中传来的那股悠远古老、晦暗阴郁的气息，
对于生者来说，充满恐怖绝望意味的死者国度，
现在在他眼前，已经没那么神秘不可揣测。
血肉生物，死者怨灵，都只是生命的不同种存在形式而已...
不断坠下的山岩，并没有给到李昂太多感悟的时机，
他眨了眨眼睛，操控藤蔓沿着心猿棍棒表面延展，涌向斜下方的深渊岩壁，刺入山体之中。
然后，启动炼金术。
藤蔓就是他身体的延伸，
灵力如洪水般倾泻出去，所过之处，坚韧山岩迅速坍塌液化，化为泥浆，滑入深渊当中。
小笠原将之双眼圆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大脑仿佛陷入了死机停顿。
数条藤蔓先是冲破了穹顶岩层，开凿出孔洞，
再勾住他的腰部，将他与那个金属方箱，
以及王丛珊，
一并带到地表之上。
地表上方的平塚家族宅邸，依旧是百鬼夜行的模样，只不过那些妖鬼，也仿佛感觉到了末日来临一般，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只有体表长满黑色毛发的藤村修平，抱着母子地藏木雕，盘腿坐在原地，不断喃喃自语着什么。
“...”
小笠原将之抬头看向缘山山顶，只见那座高山，以微妙的幅度，缓缓沉降，此时此刻，他终于理解了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李昂，要用整座缘山，压住黄泉入口。
轰轰轰轰轰！
地动山摇的末日景象，持续了数息之久，
平塚宅邸乃至整个缘刻村，都已化为建筑废墟，不知道多少树木折断，岩层断裂，只有这片区域，因为藤蔓牢牢巩固泥土，没有彻底倾覆。
终于，一切平息。
噗！
地表土壤突然破裂开来，一根藤蔓，卷着小笠原哲也的腰部，将他慢慢托举，升上地表。
小笠原将之本能地踏出一步，
下一秒，周围所有藤蔓齐齐枯萎，而小笠原将之，也伸手拉住了即将晕厥倒地的儿子。
第七十二章 求生（4K）
再次睁开双眼，两人已经站在了特事局密闭房间的平台上，平台周围的医疗机械臂自动探了过来，扫描潜在伤势，探测是否存在模因感染或者携带剧本世界病菌之类的情况。
“时间停在传送进入的那一刻，没像上一次剧本任务那样与现实世界时间流速同步...”
李昂看了眼嵌在墙壁里的电子表，一挑眉梢，若有所思。
他并没有在特事局里待太久，和王丛珊简单聊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特事局，回到了停在殷市外海的游轮，检查起此次任务的收获。
这次【缘结祸时】任务总共奖励了1600点经验值，三千余点游戏币，以及一本随机技能卷轴。
三千多点游戏币，对于现阶段的李昂来说只能算是添头，1600点经验值倒是升了一级，来到lv26，经验槽为1356/2600。
至于随机技能卷轴，李昂则是抱着“最好能开点有用的东西出来”的态度，随手一点。
【技能卷轴名称：广义生存术】
【属性：消耗型，使用一次后消失】
【类型：通用】
【品质：精良】
【特效：适者生存。与周围环境达成和谐统一，在不改变生命形态的情况下，尽可能适应周围环境】
【消耗：至少0.1点灵力值/秒】
【冷却时间：10分钟】
【学习条件：体质属性高于等于10点，灵力值总量高于等于2000点】
【备注：原本生命形态对于周围环境的适应性越差，消耗的灵力就越高】
【备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备注：现在的历史学家很难想象，2010年的美利坚加州处于d4级别的最高程度干旱预警，一年内仅有三天降雨，水库水位下降，森林火灾，农业减产，而当地的水利电力局只是建议民众“把每周浇四次草坪改成三次”——全民脱水时代】
“唔...”
李昂思考了一下，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点击卷轴，学会技能。
在研究了一阵子之后，他大概理解了【广义生存术】的作用机制，
基本上就是延长在恶劣环境中的生存时间。
比如只能用肺呼吸的人类，在水下最多能憋气两分钟，
开启技能后，就能够以某种未知方式，直接呼吸海水，从海水中汲取氧气，
将存活时间提升至30分钟。
这项技能同时也可以对真空、高压、低温、高温、辐射、干燥、强磁场、腐蚀、剧毒等致命环境生效，
生存环境越恶劣，每秒钟消耗的灵力也就越高。
“多项保命技能总归是好的。毕竟就算是能够根据外界环境，临时改变身躯的生物母版，也会有不适用的场合。
当初究极生物卡兹要是会这项技能，说不定就王者归来了。”
李昂嘀咕着，取消掉了广义生存术的释放，
这项技能没有时间限制，维持开启时也没有声光特效，只有玩家面板那轻微起伏的灵力数值，证明它正在生效。
“生物母版、沼泽神力，以及现在的广义生存术。三样东西加起来，能不能去远距离抗一抗核爆呢...”
李昂思考了一下，还是打消掉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技能描述里只说尽可能适应环境，没说完全无视，
再怎么适应，也不可能抵消掉无处不在的高温高压光热辐射。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李昂又回归到了以前忙碌的日常。
他并没有因为不用上学、不用去上家教课而闲下来，
反而因为不需要伪装，变得更忙了。
要么待在自动化宠物饲养箱中，破译基因，调试生物兵器；
要么钻研心灵本质，提升灵能技艺熟练度；
偶尔有空闲时间，也要争分夺秒地阅读各类神秘学典籍。
“幽府结华，藏内鲜明，鍊容固髓，返白为青...”
游轮房间里，李昂看着书本上的文字，感觉自己头都快大了。
这本书是异学会内部的理论典籍，由竺学民友情提供的，上面加了很多给初学者特意标注的注释，
不过...看起来还是很费劲，有些地方的文字描述模糊缥缈，主观唯心，接近于玄学，没有统一实际的标准。
作为坚定唯物主义灵能者的李昂每读一段，就得停下来缓一会儿，
费劲理解什么叫“使生真炁，入于泥丸”，什么叫“闭塞死炁，通理幽关。”
“呃啊，脑壳疼...”
李昂揉着眉心，总算是将这本典籍的上半部分内容强行记了下来。
通过现代异学会成员的注释，他现在理解了为什么以前异学会的典籍，会那么的玄学——
异学会认为，
宇宙洪荒、万事万物，都源于一个起始点。
这个起始点可以有很多种名字，道、本源、根源、真理乃至奇点。
一切的起始点，发展壮大，生成天地万物，
人继承了“道”的灵性而得以生存，拥有智慧。
人如果要更进一步，就要更加地贴近“道”，理解“道”，追根溯源，抵达元始。
正如盲人摸象一样，智慧能力有限的凡人很难全面地看见、理解“道”的全貌，每个人领悟的“道”是不一样的，
异学会承认这一点，也没有制定统一标准，
而是鼓励其成员弟子，用自己的方式感悟周遭一切事物，由小到大，从自己，到天地，再到大道，在有限生命内，追求无限地接近本源之道。
（在异学会的普遍观念中，天地是道的缩影、产物，并不是道的全貌。不过哪怕只是以神驭气，形神合一，提挚天地，把握阴阳。就已经可以拥有神明般的伟力。）
换句话说，异学会提倡的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这种极端晦涩深奥、主观唯心的文字，
只是一种媒介与伪装，
修行者需要透过文字的伪装，来直接领悟前人想要通过文字所描述的形而上的“意图”。
“写的很好，可惜不太适合我。”
李昂有些惋惜地将典籍收了起来，转头看向沙发上正在观看电视节目的柴柴。
李昂叹气道：“怎么又偷懒？今天修炼过了么？”
“今天是周六，能休息一天的。”
穿着珊瑚绒睡衣的柴柴，有些心虚地将零食从膝盖上，放到沙发旁边，“而且我这不是在看新闻，收集国际重大信息，方便制定决策么...”
“收集国际重大信息？你看殷市地方台能收集什么重要信息，而且还是《殷市黄金眼》这档节目。”
李昂没好气地弹了柴柴一个脑瓜崩，
殷市作为人口两三千万的国际大都会，养活了数量众多的电视台与电视节目，其中有那么几档特别突出。
首先就是号称“殷市大舞台，有病你就来”的《殷市大舞台》，
以奇葩才艺表演、选手与嘉宾对骂的演出事故而闻名。
其次就是《殷市黄金眼》，这档节目虽然是新闻题材，但因为主打家长里短的民生新闻，
经常会有奇葩案件，
比如《男友狂放屁，女友尖叫不要，邻居误以为家暴报警》
《塔吊工人空中大便，不慎飘落砸中三人赔偿四千三百元》
《劫匪抢商店遭暴打，当场大哭被店主安慰》
《男子为博领导赏识多次挖领导祖坟》
《小偷作案后上房顶刷抖音，发出笑声被抓》
这些奇葩新闻，搭配主持人阴阳怪气的播报语气，堪称下饭神剧，
如果有记者去找当事人采访的画面，那就更有节目效果了，
就像是一群正常人在很认真地演一幕不正常的剧一般，
有时候连李昂也不得不叹服江湖儿女多奇志。
“实在是太无聊了嘛。”
柴柴捂着脑门抗议道。
之前一段时间，柳无怠给了柴柴好几张不限额银行卡，导致柴柴深陷消费主义的陷阱当中。
以前馋得流口水的限量游戏机、手办、模型、玩偶，统统买了个遍，
下了十七八个直播、短视频app，看见哪个主播长得顺眼，声音好听，就进直播间砸一堆礼物，
还给冷门动画、漫画制作公司、小众cp文作者大额捐款，让他们勤快点，一时间收到了等产粮的同圈亲友们的热情感激，当了回意见领袖。
不过消费完了，就只剩空虚，
很快柴柴又回到了混吃等死的状态——和以前相比，最多更精致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李昂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柴柴又怂又大胆地拿起空调遥控器，默默调高了房间里的温度，裹起了毛毯。
李昂一头雾水：“你干什么？”
“升升温，出点汗，”
柴柴把自己埋进毛毯里，说道：“天才等于99%的汗水加上1%的天赋，多出点汗我就是天才了。”
“...”
李昂眼角一抽，刚要好好教育一下柴柴，就收到了来自柳无怠的好友短讯。
柳无怠：在么？方舟计划的第一批超凡者就快要到了，我让隆庆号动起来了？
李昂：嗯，可以。
隆庆号就是这艘游轮的名字，
前段时间柳无怠跟李昂提过方舟计划的进度，
第一阶段，预计会有一百名到两百名身份敏感的玩家与超凡者，及其家属，会加入方舟计划当中，接受庇护。
这些玩家与超凡者，
通常都有一定实力，但实力肯定没有高到第一、第二梯队的程度，
被大型组织机构，认为是叛徒、犯罪者、猎物或者高价值目标。
光靠他们自己，无法在外面存活下去，所以找柳无怠寻求庇护。
柳无怠家族的隆庆海运集团，在杀场游戏开始前，就曾是世界五百强级别的巨型跨国企业，底蕴深厚，利益网络遍布各个大洲。
对于非洲军阀，北俄寡头，美利坚议员等，都有一定影响力。
再加上柳无怠本人与特事局保持的良好关系，由她出面，担当中间人，能消除一些争端。
当然，整个方舟计划非常重要的一点，是李昂的存在。
之前在【横木】酒吧里，雇佣兵们聊天吹牛、谈论顶级超凡者的内容，不知道怎么的，流传了出去，
关于第一梯队，以及第一梯队之上的天灾级超凡者的分类标准，
在小圈子和大型组织机构那里，得到了普遍认同。
而李昂作为少数几位，象征着顶层武力的存在，
已经成为了其他大型组织机构不得不考虑的重要战略因素。
柳无怠仅仅只是借用了他的名头，就大幅度加快了方舟计划的推进程度，各方面的阻力一下子小了很多。
呜——
隆庆号游轮发出响亮汽笛声，朝着公海深处航行而去。
李昂戴上龙头，穿上白大褂，登上甲板，
没多久，就看见前方海平线处，行驶来了两艘同属于隆庆海运集团的白色大型轮船。
两艘轮船缓缓靠近，
李昂启用梯云纵，踩踏无形阶梯，凌空而起，步至其中一艘轮船上，和站在甲板上的柳无怠打了声招呼。
“75名玩家，102位异能者，还有家属455位。这是所有人的资料。”
柳无怠将一大叠厚厚的纸质文件，递了过来。
李昂接过文件，随便扫了两眼，随口问道：“骡子呢？”
“还没过来，说是要继续筹备方舟计划的第二期工程。”
柳无怠深吸了一口气，
筹备方舟计划，庇护无可依托的超凡者，
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但同样也有巨大的潜在利益。
作为计划的执行者，柳无怠自然不会去学欧洲重工集团，搞什么多人议会分权，
整个计划就三个人说了算，
她，骡子，还有李昂。
三人各出一份力，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时间，过得还真快。”
柳无怠双手扶着栏杆，罕见地轻叹了一声，
李昂从纸质文件中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另一艘轮船。
那艘轮船中，数百名超凡者及其家属，透过各个舱室的玻璃窗，看向二人。
他们的目光颇为复杂，
感激，敬畏，忐忑，畏惧...
李昂歪了歪头，理解了柳无怠说的“时间过得快”是什么意思，
两人依旧是孤寒寺中相识的玩家，
只不过现在的他们，已经拥有了一言而决千百人生死的力量，成为了他人眼中的“山巅风景”。
“不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人在指着我们说‘彼可取而代之’。”
李昂笑了一下，合上文件，
心念一动，浩如海浪的灵能奔涌而出，悄无声息筛过不远处的轮船，粗糙检测了一番乘客们的思维，确认没有内奸。
第七十三章 传送（4K）
扫描检测的过程相对顺利，少数几个有能力感应到、甚至是抗拒心灵扫描的超凡者，也在短暂犹豫后，稍稍降低了抵抗。
他们也知道自己是寄人篱下寻求庇护，这种检验环节躲不过去。
心灵扫描过后，便是抽血登记。
所有超凡者及其家属，走出舱室，整齐有序地接受方舟计划医疗团队的体检，确认没有问题后，再登上另一艘轮船，正式入住。
李昂在甲板上看了一段时间，就将事情交给了柳无怠处理，
到时候柳无怠会把所有人的血液样本也给他发一份。
收拢庇护超凡者只是一件小事，李昂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灵魂的本质，是什么？
这段时间以来，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他。
对于普罗大众与低级超凡者来说，灵魂就是灵魂，独立于身躯之外，承载着记忆与自我，是自身的重要组成部分。
尽管各地区的官方组织一直没有正式承认灵魂的存在，但杀场游戏大规模展开后，
大量有据可查的异常事件，都证明了人类拥有灵魂，并且灵魂可以独立于人体外存在。
这一现象一开始极大震撼了自诩是唯物主义者、坚决认为自由思想来自于物质基础（也就是大脑电波活动）的民众，
甚至一度在某些地区掀起了封建愚昧的浪潮。
好在以特事局为首的官方组织，加大力度进行科普宣传，将愚昧浪潮很快压了下去。
作为坚定唯物主义者，自然不应该像唯心主义者默认真理存在一样，顽固否定某些现象的产生。
既然雷电、风雨、地震、海啸，乃至中子、夸克、玻色子等，都能被人类认知理解，
那么客观存在的灵魂，也可以被研究、解析、认知、理解。
由于种种原因，
时至今日，各地区官方对于灵魂的普遍说法，一般称其为“与大脑电信号存在深远联系、与个体生命身躯一同成长、处于统一系统中的特殊能量体”。
这段冗长的定义，可以分为几个部分，
首先灵魂是人人都有的，但不是人人都能显现的。
大部分人的灵魂在常规状态下保持隐性状态，只有少数人在死后，或者特殊情况下，会呈现灵魂形态——目前无法得出灵魂实体出现的规律，只能猜测与杀场游戏存在某种联系。
其次，灵魂与大脑电信号相互影响。大脑出现机体损伤的患者，其灵魂也会变得迟钝滞缓。
再次，灵魂是绑定个人的。灵魂外表与个人外表基本相同，但也有一些大脑损伤患者存在异常——比如患者小时候大脑受伤、智力受损后，灵魂就一直保持在儿童状态。
通过大量的案例分析，灵魂问题，终于揭下了神秘神圣的面纱，不再那么玄不可测，
科学家与普罗大众，基本上将其视为“中微子是否存在质量”这种，
对人类认知世界而言至关重要，
但对个人生活，起不到太大影响的问题。
研究来研究去，最后大家还是得接着上班上学，继续过日子。
唯一的影响可能就是清明扫墓更勤快了，对于冥冥中的善恶有报一说，也更有敬畏之心，
某种程度上降低了犯罪率，还算是一件好事。
当然，对于李昂来说，这个问题关系到他未来的道路。
神祇的神力，来自于信众的信仰之力，
而信仰之力，则与生命个体的灵魂息息相关。
越是坚韧强壮、意志坚定的灵魂，生产出的信仰之力也就越多。
虫巢的成百上千只脑虫，每一只都是大型精神网络中的一份子，它们能在精神网络中交流信息，互换经验知识，
学习速度是普通人的十几倍乃至几十倍。
并且，这些脑虫都是狂热信众，对于李昂的绝对忠诚与服从，深深烙印在它们的基因当中，无时无刻不在生产信仰之力。
然而，所有脑虫加在一起产出的信仰之力，总量依旧有限，
现在的信仰之力产出，
甚至已经被柴柴所推动的基因窃取者计划当中，那些分布于南亚、非洲、美洲等地的凡人浅信徒们，所超过。
归根结底，还是灵魂本质的问题——当初李昂用生物母版，创造生物兵器时，
发现他虽然可以制造出理论上强悍暴力的生物躯体，
但却无法让躯体本身，拥有自我意志，自己动起来——哪怕他1比1还原生物大脑，复刻大脑电信号，让大脑中充满神经冲动，
整个躯体还是一动不动，宛如死物。
换句话说，他可以创造身躯，却无法无中生有，赋予其灵魂。
当时李昂的解决办法，是从别的地方窃取灵魂，
也就是用牛、羊等大型哺乳动物的大脑为基础，为大脑制作出一副新的脑虫身躯，从而创造脑虫。
实验结果无疑是成功的，脑虫一个个活了过来，并且在一次次的版本更新中，
大脑本身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已经和原本的牛脑、羊脑完全不是一种东西。
脑虫自己，也不会以为自己曾经是牛羊。
刨除掉忒修斯之船的哲学问题，李昂明白，他其实是窃取了牛羊的灵魂能量，进行创造生命的尝试，
而脑虫们生产信仰之力的效率低下，归根结底，
还是因为它们本身的灵魂基础，相对薄弱。
这段时间以来，李昂一直在阅读异学会、全球超自然联盟乃至钟楼组织提供的神秘学典籍，想要弄清楚灵魂的本质，给脑虫们升级补完。
登神长阶需要数量庞大的狂热虔信者，生产出海量的信仰之力。
只有完成这个条件，才能探索登神的下一步。
另一方面...研究灵魂的本质，也关系到灵能。
“灵能的力量，来源于生命体复杂的心灵活动，看似和灵魂、大脑都有着密切联系，但又若即若离。
灵魂基础薄弱，不怎么影响脑虫们擅长灵能。
而一些大脑简单，甚至没有复杂逻辑思维能力的原始生物，也能驾驭强大的灵能...”
李昂站在甲板上，眉头微皱。
夹杂着凉意的海风迎面吹来，阵阵海浪拍打在锥形船首上，激起白色浪花。
作为一名已经开始掌握六级心灵异能的强大灵能者，他哪怕不主动释放心灵力量，也能隐约感知到周边范围，所有生命的情感波动与大致想法。
船上的绝大多数超凡者，对于自己的态度，都是敬畏、好奇、羡慕乃至崇拜。
往日，那些追逐捕猎着他们、将他们视为猎物的大型公司组织，在千里之外仅仅只是听到了李昂的名声，就一个个噤若寒蝉，放弃追捕。
崇拜强者是智慧生命的本能，尽管杀场游戏当中存在无限的可能性，
但个人智力、能力、运气、出身、时机等因素，决定了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无法触碰到第一梯队玩家的边，
更大的概率，是在此之前，就死于难度越来越高的剧本任务，
或者是现实世界里的突发异变。
李昂感受着船上众人复杂的心理活动，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转头问柳无怠道：“现在经纬度大概是东经127度，北纬30度吧？”
“嗯？”
柳无怠闻言一愣，通过对讲机问了下船长，这才对李昂点了点头，“没错，怎么了？”
“我稍微出去一趟，待会儿回来。”
李昂脚掌轻踏甲板，踩踏无形阶梯，凌空而起，站在高空当中，
手掌一翻，拿出了那把柯尔特左轮。
柳无怠心脏一震，作为李昂的友人，以及上次失落世界门扉争夺战的亲历者，她自然清楚李昂手中这把看似平平无奇的左轮手枪，拥有多么恐怖。
附魔子弹，瞬间命中，没有飞行弹道，一旦爆头，伤害翻倍，
就算是妖将级别的强者，也会产生足以致命的伤势。
好在，李昂并没有将柯尔特左轮的枪口，瞄准隆庆海运的轮船，
而是将枪口，指向了广阔无垠的海面。
他的瞳孔慢慢收缩，周围海风吹拂在他的身上，如同吹拂着一座独立于海洋的礁石。
砰。
李昂扣动扳机，柯尔特左轮射出的子弹瞬间消失不见，只有回荡在海面之上的沉闷枪声，以及枪口升起的缥缈烟雾，证明那一发子弹确实飞了出去。
李昂依旧保持着平举手枪的姿态，凝神静气。
“...”
柳无怠站在甲板上，注视着一动不动的李昂，
作为久识的友人，她清楚李昂从来不会做出没意义的事情——就算是恶趣味发作时，干出的无聊蛋疼举动，也会在一段时间后，被证明是作用深远之举。
一秒，
两秒。
李昂屹立在海风当中，默默等待着什么。
然后，他消失在了原地。
“！”
柳无怠的瞳孔陡然一缩，在她的观察中，李昂的身形瞬间消失不见，没有任何能量波动或者声光特效，
只有她佩戴在身上的特殊装备，证明刚才周围的空间，确实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扭曲。
他...传送离开了？
柳无怠深吸了一口气，
后知后觉的，她感应到了那件特殊装备回馈过来的信息波动，瞳孔瞬间放大。
信息波动显示，刚才空间扭曲指向的另一端，在千里之外...
————
没有在意震惊错愕当中的柳无怠，李昂身形一闪，已然出现在了极远处的海面上，
他身上穿着的龙头白大褂边角，出现了如同火焰焚烧般的黯淡光亮，
脚下的海水突然“砰”的一声，剧烈炸了起来，
掀起滔天水柱，淋漓落下，却被李昂周围的心灵护盾全部挡住。
“...”
水柱平息，李昂脚掌轻轻踩踏着时涨失落海水，
他感受着身躯中急速下降的灵力，大致估算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刚才确实在两项新技能的帮助下，传送超出了500km的距离。
【技能名称：鹰眼视距】
【类型：通用】
【特效：极限眺望。大幅度提升视力，强化中心视力、周围视力、立体视力】
【消耗：至少10点灵力值/秒】
【冷却时间：3分钟】
【学习条件：体质属性高于等于10点，感知属性高于等于15点】
【备注：强化时视觉敏锐度越高，消耗灵力越多】
【备注：当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世界就此消失】
这项技能，是李昂从商城中购买来的，
搭配上【名侦探的单片镜】（效果是能提升感知能力），
李昂可以像高级望远镜一样，看清楚极远端的东西。
对于普通玩家而言，这项技能其实也就那样，看东西看得再清楚又能如何？
还不如真正的望远镜与摄像设备。
不过，【鹰眼视距】搭配上另一项技能，却能发挥出连携奇效。
【技能卷轴名称：子弹瞬身术】
【属性：消耗型，使用一次后消失】
【类型：通用】
【品质：完美】
【特效：枪火同行。在使用枪械，射出一枚实体子弹后，可瞬间出现在子弹的命中位置】
【消耗：至少100点灵力值】
【冷却时间：5秒钟】
【学习条件：感知属性高于等于15点】
【备注：传送距离越远，消耗灵力越多】
【备注：无敌的枪王二世，面对跨银河帝国长达一百年追捕，始终逍遥法外，没有落网。据说，他在地牢最深处留下了一把能够摧毁一切规则的至高之枪】
这项【子弹瞬身术】技能卷轴，就是李昂最近购入的、最为昂贵的一件物品了，
单件价格高达三万多点游戏货币，
就算是在时常创造销售奇迹的游戏商城拍卖行里，也算是极为罕见的天价。
要说不心疼花出去的钱，那是不可能的，
李昂的库存游戏货币直接没了接近一半。
不过【子弹瞬身术】效果，也确实对得起它的价格，
射出一枚实体子弹，等待子弹命中后，
就可以瞬间出现在子弹的命中位置。
能够一眼看见千里之外的鹰眼视距技能，加上子弹瞬身术，以及拥有霸道的必定命中效果的柯尔特左轮，
这三样叠加在一起，现在的李昂，已经可以做到瞬间传送至千里之外，实现超远距离的、近乎是不讲道理的传送。
第七十四章 惊吓
海水重归平静，海面之下的鱼群又重新聚集。
李昂随意撬开一瓶魔药饮下，再次施展【梯云纵】登至高空。
其实这种超远程传送的效果，游戏商城中也有类似产品能够实现。
比如蒸汽任意门——商城里的品质为史诗级别，要求在打开门前必须知道目的地详细地址，打开门的过程中想着目的地，只能在一般时空中使用，无法穿过未知区域，与被空间锚等禁制封锁的地带。
而且传送距离也相对有限。
这么看来，还是那只企鹅阿基利所携带的任意门更加高级一些。
还有恶魔科学家联盟公开售卖的恶魔传送阵，依靠深渊魔物的力量驱动，可以将使用者从地球一端，直接传送到另一端，
不过负面效果也很强烈，
整个传送过程会耗时五分钟，这五分钟里，使用者必须穿过某种不可名状的深渊甬道，遭受深渊的意志侵蚀，承受巨大的精神折磨。
为了不让每个使用者当场疯掉，恶魔科学家联盟做了进一步优化——优化不是指取消精神折磨，而是在出口处，设置记忆清洗站点，
这样使用者从出口出来后，就能忘掉在甬道中遭受到的折磨。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嗯，非常符合他们的风格。
除了恶魔科学家联盟，其他大型组织机构或多或少也有理论相似的传送阵技术，
绝大多数传送阵，都要消耗巨额能量，且所需设备繁多复杂，所需场地广阔，冷却期长，无法随身携带。
而鹰眼视距+子弹瞬身术+柯尔特左轮的组合，却便于携带，易于施展，
能够在高强度、高频率的战斗中使用出来，进可攻退可守，极大地补充了李昂的机动能力。
“唔...用子弹进行瞬移，我之前也遇见过。”
李昂又饮下一瓶魔药，百无聊赖地想着。
许久之前，殷市地下囚魔窟异变的时候，他与柳无怠承接了名为【月神冠冕】的任务，在任务中遭遇到了来自昙花组织的两名高级成员，祭酒与执爵。
其中，前者曾施展过利用发射子弹瞬间传送的技能，并且技能载体，也是柯尔特左轮手枪，只是型号是巨蟒。
“时过境迁啊。”
李昂淡淡地发表了一句感慨，漫不经心地想着，哪天去把昙花组织的剩余人员给挖出来。
他跟昙花的恩怨几乎从接触到杀场游戏开始，自己杀了昙花那么多低级成员、高级干部，
挫败了对方谋划百年的阴谋。
对方都不找自己下手算账，那李昂就只好去找他们了。
五百米，
一千米...
李昂踩踏无形阶梯，跳跃上升，很快就飞到了空气稀薄的高空当中。
由于地球曲率的存在，站在地球表面的直视距离是有限的，
想要尽可能看得远，就必须要提升高度，
计算高度约为：
可视最远距离（单位为km）的平方，等于16.88乘以当前高度（单位为m）。
其中16.88是地球曲率。
这么计算下来，如果要直接看到五百公里之外的目标，必须得攀登超过一万五千米，
超过长航线飞机的飞行高度。
不过【鹰眼视距】技能的奇特之处，在于可以全方位提升使用者视力，本质上是进一步强化使用者的视觉系统，
优化角膜、晶体、玻璃体等屈光介质，提升视网膜分辨影像能力。
在击发子弹前，李会大幅度修改一下眼球本身结构，使得眼球能够像广域相机一般，摄入更多波长的影像，提升可见光谱范围，
从而在常规视觉之外，“看”到更远距离的光谱信息。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大幅度降低超远距离传送所需高度，
同时，双眼中的景象会变得古怪起来，颜色更加鲜艳多彩，
像是一些大脑受过损伤，从此以后就能看见紫外线的患者，或者天生的四色视者（能比正常人多看到接近九千多万种颜色）一样。
杂乱思绪在脑海中涌过，
李昂将喝完的魔药瓶子收入背包栏，瞄准远方，再次扣动扳机。
砰！
枪口迸发火焰，他的身形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目标方向为，日岛。
————
日岛，东京，新宿区。
新宿区是东京都最为繁华的商业区之一，商业娱乐设施齐全，庆应义塾大学医学部、早稻田大学等高等院校与大型跨国企业总部集中，商业街道云集。
在新宿区的西新宿，立着一座平平无奇的大楼，
其接近作为东京都官方总部的东京都厅，
上下不过五十余层，放在摩天高楼云集的西新宿，完全泯然众人。
然而，高楼门口停放的数辆重型战车，屹立着的两排全副武装士兵，却彰显了这座大楼的与众不同。
这是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的总部。
此时此刻，总部大楼三十层的指挥中心里，
红色警报灯光闪烁不停，最高级别的预警警笛响彻整个楼层，
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的头头脑脑，或满头大汗，或紧张不安，或强作镇定地看着大屏幕上，那颗朝着日岛方向闪烁前进的闪亮红点。
作为地球上正式的官方组织机构，他们也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与危机等级判定标准，
和特事局制定的一级、二级、三级预警等级不同，
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把危机等级，分为d、c、b、a、s，
分别对应有危险、能造成大量伤亡、能导致一个城镇摧毁、能导致数个城镇摧毁、能导致城市摧毁。
（其内部的一些年轻干员，则会在私下用狼、虎、鬼、龙、神这种更加时髦与中二的称呼）
此时此刻的大屏幕上，那颗红点闪烁不休，散发出强烈的红色光芒，
光亮强度，远远超出了此前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费劲千辛万苦、付出巨大牺牲，才艰难解决的s级异变。
嘈杂人声中，
一名操作员举起手来，对后方的领导说道：“长官，近地轨道监控卫星的画面调试好了，可以传输。”
领导点了点头，“传到屏幕上。”
操作员按下按钮，屏幕上立刻投映出了龙头白大褂拔枪，朝海面射击的画面。
第七十五章 无视
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的指挥中心里，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左边屏幕突然消失的李昂，以及右边屏幕再次变换位置的红点，几乎要将眼睛瞪了出来。
一枪...500公里？
这是枪还是弹道导弹？
不，现在重点不是这个，而是他为什么会违反国际公约，出现在日岛海域之内？他的目的是什么？
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的决策层面面相觑，
事实上，各地区官方组织很早之前就在全球超自然联盟的牵头下，达成了共同防御协议。
协议内容不止包括对外部分，也就是团结一致，共同对抗异常事件与门扉灾变，
还包括对内的部分，
即警惕防范那些过于强大、对于人类社会具有强烈潜在威胁的组织与个人，
比如联邦调查局所属特异事故处，他们就制作了一款便携手表，所有玩家均可免费领取。
只要佩戴上去，
就可以监测身体机能，汇报当前经纬度与高度，随意借阅联邦调查局内部的中低密级情报，
每个星期还能从联邦调查局那里领到一笔数目不少的游戏货币。
所付出的代价，则是便携手表会将玩家所在位置，提供给联邦调查局。
这类监控手段或明或暗，程度或高或低，
算是各地区官方组织为了维系稳定社会秩序的努力尝试。
像白浩正这种具有官方背景的超凡者，每次出国，都需要提交大量的申请表，详细说明进入国境线的理由（解决异常事件，寻亲访友等），
并主动接受监控，时刻处在他国官方组织人员的视线范围内，
每时每刻汇报位置信息，不得随意失踪。
柳无怠这种实力接近第一梯队的孤狼玩家，仅仅只是在国界线附近移动，就会引起临近国家的高度注意，入境审核更加严格。
而像李昂这种相当于战略级武器的顶层玩家，一举一动都受到各方势力密切关注，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国际争端，甚至是更严重的暴力冲突。
穿着西装的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领导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就下达了指令。
一方面紧急联系李日升与特事局，看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另一方面，派遣本部最为精锐的超凡者，急速前往西南方向的九州岛，
联合当地的边防力量，
务必要将李日升拦截在国境线外。
————
轰！！！
海面被附魔子弹命中的位置，水柱冲天而起，
李昂踩踏着海水走出，神情平静，手中柯尔特左轮的枪口，缭绕着袅袅硝烟。
嗤——
极远处的海平面上，莫名掀起一道绵长的白色浪花，朝着李昂的方向急速涌来。
“嗯？”
李昂一挑眉梢，停下了脚步。
来者正是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的十余名精锐干员，领头的正是之前在失落世界中见过的、穿着黑色修女服饰的妖艳女子杀生院，
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青行灯，海坊主，羽衣心中等人。
杀生院等人在百米开外急停下来，温和而礼貌说道：“好久不见，李先生。”
“其实也没几个月。”
李昂随意地笑了一下，眼前这群人的气息波动，在强化视线中一览无余。
也就只有之前个人战力排名二十一位的杀生院，对他还能造成一定威胁。
“对于遭受索命诅咒的玩家而言，几个月已经算是很长的时间了，不是么？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李桑您一样，一遇风云变化龙。”
杀生院笑了笑，温和的态度，令周围的同事感到惊疑诧异。
在下属们的认知里，这位曾经是地方神社巫女的杀生院阁下，异乎寻常的冷酷淡漠，
准确地说，这种冷酷并不是针对某一个群体的，
在她眼中，世界上所有人类，
不管是下属、上司，还是所谓的亲人，
在她眼中都只是平平无奇的、能够两脚直立行走的肉块，不需要予以过多关注。
她喜欢欣赏智慧生命死亡时的画面，认为只有在生命死亡时，才能绽放出一种独特的美感——为了保存这种美，她会用老式胶片相机将死亡画面记录下来，
不管是普通人、怪异，还是在与怪异作战过程中死亡的同事...
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的办公大楼里，就专门为她开辟出了一个巨大的暗房，里面挂满了成千上万张死亡相片，有人，也有动物。
在没有工作的时候，杀生院甚至会伪装成普通人，承接民间的收尸服务，去事故现场进行收尸与拍摄。
部门内，任何对她的这一爱好有所微词的人，都会在几个星期后不明不白地死去，然后被收集成相片，就算是顶头上司也是如此。
这是她的第一个逆鳞，第二个逆鳞则是她的年纪——据某些传闻，任何在私下里讨论杀生院具体年龄的人，最终都会被她发现，
然后被按在墙上猛揍一顿，熬不过去当场挂掉也有可能。
甚至据说有人在网上聊天时，刚在键盘上打下“杀生院阁下今年好像已经3...”，后面的数字还没打出来，杀生院就出现在了他的背后，把整个键盘塞进他的嘴里。
简直就像耸人听闻的都市传说一样。
“也许吧。”
李昂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他也在玩家论坛上看到过杀生院的传闻，不过并不是很在意。
实力强劲的玩家或多或少都有点心理问题，
没点心理疾病，都不好说自己是第一梯队的。
“李桑果然很谦虚呢。”
杀生院微笑道：“啊，对了。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的决策层想让我们问问李桑，您进入国境线的理由，以及目的地。
他们现在非常慌乱不安。”
“我想印证一个猜想，”
李昂随口道：“不会造成什么破坏，目的地应该在本州南端，半个小时就走。”
“猜想？”
杀生院闻言一顿，刚想再问，却见李昂无视了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众人，踩踏无形阶梯急速攀升，朝着极远方海面扣动扳机，瞬间消失在高空当中。
他要去寻找上一场剧本任务中，亲眼看见过的黄泉。
第七十六章 自律
本州岛南端的某片海滩上，来自各地的游客们享受着宁静的午后海边风光。
家长们在遮阳伞下喝着啤酒聊着天，时不时将目光移向那些在浅水区域嬉戏打闹的戴着游泳圈的孩童，没有将看管责任全部交给那位坐在高凳上的救生员。
俊男靓女们说说笑笑地玩着沙滩排球，
尚在高中就读的几个宅男，本能地看向那些穿着泳装、长相靓丽的女生，却又在与对方不经意的对视后，立刻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挪走视线，
不得不去沙滩边上的小吃摊买了三份日式炒面来掩盖尴尬与窘迫。
无论如何，这幅景象都只是午后海边的常见风光...
轰！
远处海平面的某片海水突然炸裂开来，升起接近十米高的水柱，
巨大轰鸣响彻整个海岸，沙滩上的游客们在短暂呆滞迟疑后，立刻反应过来，尖叫着向着沙滩内侧跑去。
好在，他们想象中的深海海怪，与异常灾变，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从海平面飞来的，是一位戴着龙头，穿着白大褂的怪人。
啪嗒。
他轻巧地落在了沙滩之上，伸手弹去白大褂上并不存在的沙尘，
在海边游客们呆滞的目光当中，闲庭信步走近过来，从小吃摊上，拿走了一份章鱼烧，顺手在摊位上排出了几枚大钱，
然后便拿起章鱼烧，旁若无人地踩踏无形阶梯，朝着海边公路内侧的深山走去，全程一言未发。
一分钟后，印有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标志的数辆装甲车疾驰赶到，从车上跳下来的干员井然有序地对海岸进行封锁。
————
咀嚼，咀嚼。
李昂漫步在深山老林之中，缓慢地吃着皮酥肉嫩的章鱼烧。
他能感觉到，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的几十名干员匆匆赶至，不敢接近，也不敢远离，只能远远跟在自己后方，
排成月牙状，将这片山区半包拢住。
嗡——
好友通讯列表震动起来，来自于邢河愁。
李昂接通通讯，随意道：“喂？老邢啊，怎么了？”
“呃...”
邢河愁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没什么，李兄弟你在忙？”
李昂轻松道：“嗯，想做个实验。”
“啊这，”
邢河愁苦笑了一下，说道：“好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刚才日岛方面紧急发来通讯，求问你突然大驾光临的原因。
我们告诉他们，我们和你是平等合作关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们那边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只好让我做传话筒。”
邢河愁顿了一下，犹豫道：“你的实验，很重要么？”
“还行吧。”
李昂随意道：“只是有个想法需要验证，路过一下日岛的地盘。
有问题么？”
...你只是为了验证一下想法，就强闯世界第三大经济体、世界前十军事力量的国境线？
还拒绝沟通，旁若无人，直接进行超远距离传送，越过层层边防，让杀生院等人在海上吃尾气？
老铁你知不知道日岛方面快把我们的专线打爆了。
就算邢河愁跟李昂认识已经很久了，此时此刻也忍不住当场噎住，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邢河愁干笑了几声，“没问题，没问题。”
“呵呵，他们怕我搞破坏是吧？”
李昂笑道：“放心，我又不是暴力狂，不会随便动手的。
要是日岛方面问起来，你就告诉他们，我是个极为自律的美食爱好者，每天都要找好吃的。”
“什么？美食？”
“对啊。”
李昂理所应当地说道：“你永远不知道自律的人有多可怕，
0:00~2:00 吃带皮香蕉
2:00~4:00 吃十八公斤菠萝
4:00~6:00 吃莲雾
6:00~8:00 吃莱猪
8:00~10:00 吃泡面
10:00~12:00 吃茶叶蛋
12:00~14:00 吃章鱼烧
14:00~16:00 吃鲷鱼烧
16:00~18:00 吃烤鱿鱼
18:00~20:00 吃炒面
20:00~22:00 吃铜锣烧。
作为一名美食爱好者，我四处寻访找好吃的，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吧。”
正常个鬼啊？！
你一整天都在吃东西吗？
而且两个小时吃完十八公斤菠萝？真的不怕上火吗？
邢河愁勉强忍住吐槽冲动，却还是忍不住鬼使神差地追问道：“那你22:00~23:59吃什么？”
“什么吃啊？正常人一天的最后两小时当然要拿来睡觉咯。”
李昂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老邢你不会都不睡觉的吧？别吓我，
你现在身居高职，要是因为睡眠不足引发工作事故，那可是会酿成严重灾难的。”
...不是，在制造灾难这方面，好像你没资格说我吧？
邢河愁哭笑不得，只好应付了几句，挂断通讯。
“所以...”
他看了眼办公室里，坐在椭圆形办公桌后方的特事局头头脑脑，摊手道：“我们跟日岛方面怎么说？”
坐在首席、穿着西装、全身包裹在白色布帛当中的寒水石沉默了一下，“如实相告吧，反正这也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事情。”
意见通过，
白浩正按下按钮，将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的画面投映在办公室内，由他把李昂的说法如实转告给日岛方面。
“进行实验？”
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的领导又惊又怒，沉声道：“白浩正先生，各地区官方上个月刚达成共同防御协定！”
“共同防御协定是一回事情，李日升又是另一回事情。”
白浩正摊了摊手，无奈道：“就像我方多次强调过的那样，我们也不希望看到冲突发生，但我们与李日升只是合作关系，并非管辖，无法质询、命令、监管、控制。
我们将贵方的要求传达到了，也转述了李日升的说法，已经仁至义尽，
何况贵方还想让我们怎么做？
派人现在去日岛，把李日升请回来么？
现在如果他想做一件事情，谁能拦得住？
就算贵方有压箱底的手段，难道你们愿意承受动用战略武器的风险与损失么？”
“...”
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的那位领导眼角肌肉抽搐，难以抑制愤怒。
这种感觉，就像是别国的核弹头在自己国土上空肆意飞掠而过，而己方没有任何反制手段，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样。
耻辱，愤怒，以及恐惧。
“唉，”
白浩正见状叹了口气，无奈道：“其实李兄弟以前不是这样的，
但是殷市事件之后，他脑袋里某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崩断掉了。
个人建议，如果他要求的不是很过分，那就...认了吧。”
第七十七章 灵魂（4K）
听到白浩正的话语，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的领导虽然气急愤懑，却也知道对方真的不会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只好挂断视频通话，
让手下人来继续维持官方组织之间的联线。
既然特事局不愿意提供帮助，那么就只有他们自己来处理局面了，
好消息是特事局并没有说李昂是抱着恶意来的，应该不会肆意破坏...大概。
日岛方面的决策层短暂交换了一下意见，
一方面让杀生院等人急速赶回，
一方面让本州岛南端的干员继续远远跟在李昂后面，防止其做出过激之举。
同时，又硬着头皮，将相关情报，通报给了上层和平级部门。
很快，整个东京都，就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停顿状态。
新宿新区的东京都厅大楼，其表面的玻璃全部降了下来，转为漆黑不透光的防爆玻璃，
一些本来要去参观东京都厅的游客，也被门口的武装警卫所劝阻，理由是消防演习。
千代田区及其他城区的各座高等级建筑物，也是如此。
手下人询问是否要发布最高预警等级的全城警报，
领导思索片刻，否决了这个意见，“暂时还没有这个必要。”
日岛上下都有着较强的防灾意识，全民普及过防灾教育，学校、公司、社会各界每年都会举行各种各样的防灾演练，
特别是在杀场游戏大肆扩张之后，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花了大量精力，用于建立快速反应武装力量，建造避难设施，向民众普及灾难异变知识。
各大手机公司，被强制要求在手机里预下载由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提供的app，
民众也被要求强制使用——该app能锁定每个公民的具体地址，发送预警短信，提供地图信息与异变危险区，显示当前距离最近、最容易到达的避难设施。
那位龙头白大褂的李日升尚在本州南端的深山密林，没必要搞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而且他的超远程传送手段，从观察结果来看，也是有冷却时间的，
等到他做出近一步威胁举措时，再疏散也来得及。
何况...
本州岛从东北到西南，全长约1300km，
如果以李日升的当前位置，以500km为半径，画一个圆，
大半个本州岛都要被包括进去。
疏散了东京，京都、大阪、奈良、名古屋这些地方怎么办？
难道要全部疏散么？
就像白浩正说的那样，只能如此了...
————
深山中的李昂并不知道他的突然造访，令整个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陷入动荡，
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他随手收起章鱼烧的包装袋，突然停下脚步，站立不动。
极远处那些通过特制望远镜与无人机，进行监视的日岛人员，陡然一惊，心脏都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李昂沉吟一声，从背包栏中抽出心猿棍棒，随手一刺，将其刺入坚固山岩之中。
然后注入灵力，使心猿化为微型盾构机，再通过心猿释放炼金术。
山体土壤急速液化，变为泥浆，开拓出一条斜向下的、刚好一人高的隧道。
李昂就这么推着心猿棍棒，步入隧道当中，一路向下。
他随手释放灵能护盾，阻挡弹开沿途不断从上方滴落的泥浆，脑海中思索着在上次剧本任务中的经历。
在缘刻村的结尾，杀场游戏解除了玩家限制，
王丛珊被李昂送回地表，她不知道的是，李昂在地下最后的两分钟里，不止将整座缘山盖在了黄泉出口，还亲自踏入黄泉边缘，查看了一番。
随着力量等级的提升，李昂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看不清剧本任务之外的信息、
在黄泉边缘外，
他能看见、能感觉到，黄泉之中所蕴含的数以百万计的怨灵魂魄。
单单缘刻村这个小村落，绝对提供不了那么多的魂魄数量，这些怨灵，应该是从其他地方来的。
当时李昂用灵力庇护自己心灵，用神识谨慎朝内张望，
发现黄泉入口，确实像缘刻村神话所说，处在虚实交界，
其下方的整个黄泉，并非实体，而是接近于虚幻，
像是一个四通八达的管道系统，连接着剧本世界中的其他极远处的地方。
李昂继续用神识沿着黄泉管道探查，意外发现那个剧本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日岛完全一致，
并且，整个剧本世界只有一个日岛。
再远，就超出了黄泉管道的连接范围，变为了一片漆黑。
这显然不合常理。
如果用常规逻辑进行推理，黄泉系统是那个剧本世界的灵魂转世基础，那么怎么会有地方，没连上黄泉管道系统？
难道那个剧本世界里的美利坚人、不列颠人，全都不用投胎转世？
难道黄泉系统还有户籍歧视的说法？
“存在两种可能性。
一，我的神识还不够强大，看不见更深层次的、连接剧本世界其他区域的黄泉。
二，那个剧本世界，确实只有一块日岛，并没有其他区域。”
李昂喃喃自语着，沿着开拓出来的隧道一路向下，“如果是第一种可能性，就还好。
但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性，那就不太妙了...”
倘若缘刻村所在的剧本世界，只有一块日岛那么大，
并且世界中的所有人都没有对此表示异议，也没有怀疑为什么海的尽头会有一面无形空气墙。
那么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东西？
由杀场游戏临时塑造出的方盒？
不太可能啊，缘刻村任务绝大多数时间，全都局限在缘山附近，还限制了玩家实力，让玩家只能在缘刻村周围活动。
如果是缘刻村杀场游戏塑造出的方盒，没必要额外造一整个日岛
还是说，那是某个世界的残片？
李昂深吸了一口气，上上个剧本任务中，他与霍恩海姆、柳无怠等人，见到了将整个世界捏进盒中的疑似素霓笙，
又在上个剧本任务，见到了同样疑似盒中世界的缘刻村。
“缘刻村下方黄泉的位置，差不多对应的就是这里了吧...”
李昂停下脚步，手中心猿棍棒随意一挥，融化大片大片的土壤岩层，
开拓出和缘刻村类似的地下空间。
没有...什么都没有...
李昂看着黑黢黢的偌大空洞，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没有黄泉，没有残留魂魄，也没有李昂在剧本世界中特意留下的、融入了神力的枯萎藤蔓。
整个地下空间的岩壁上，只有颜色各异的岩层，以及坚固的土块石头。
“...”
李昂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明明此行无功而返，他心里却没有什么失望情绪。
或者说，他隐约已经猜到了可能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剧本任务不对应现实么...”
李昂轻叹一声，脑海中还想着他在黄泉里看到过的景象。
作为一名第一梯队的玩家，他也经历过许多阐述轮回与灵魂本质的剧本任务，
比如许久之前，以场外投影方式，协助骡子进行的那个死后世界由恐龙统治的剧本任务。
在那个世界中，五头恐龙管理着整个冥府，负责处理所有生灵的生死轮回。
又比如，在他刚成为玩家没多久的时候，见过的那个疯疯癫癫、认为人死后灵魂永远无法解脱的魔人邹正则——邹正则也算是李昂杀死的第一个玩家。
“也许，恐龙与邹正则，都有地方说对了。”
李昂默默想道，他有种预感，那个黄泉管道系统，以及由恐龙统治的冥府，某种意义上都是合理存在的。
生灵死亡后，灵魂从**中解析出来，
或是化为孤魂野鬼，
或是前往某个未知区域，
被打碎重铸，再回到现世重新投胎。
在整个流程里，黄泉与冥府都发挥了同样的功能，即回收灵魂。
区别在于，
一个是世界规则限制如此，
一个是有人为因素参与、由人主动推动的。
“既然两种轮回系统，都遵循了同一套基本理论，那么是否可以主动参入其中，进行一些干涉？
比如，在轮回过程中，截取一部分的灵魂，将其扣留下来...”
李昂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念头，感觉自己隐约把握住了某条关键线索，却无法将所有信息串联起来。
他站在原地思索良久，始终得不到答案，
于是缓缓一挥心猿棍棒，将融化压缩的泥浆重新复原，大致将山洞修补好，
再沿隧道重新返回地上。
当他回到地表时，杀生院等人已经在远处山坡上等待，
见到李昂出来，杀生院温和一笑，隔着一段距离朗声道：“李桑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还行吧。”
李昂随意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攀谈的意思，
再次踩踏无形阶梯攀升高空，朝着海的方向，扣动柯尔特左轮扳机，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在远处监视的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众人，看见李昂将他们完全无视，大摇大摆地离开包围圈，心中不禁升起复杂情绪，
荒谬，难堪，无奈，气恼，以及一丝庆幸。
只有与杀生院站在一起的青行灯、海坊主等人，稍微有些不安，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去看杀生院脸上的表情。
杀生院被这么当众无视，还是第一次，
就算是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的高层，乃至更高级的大臣、长官、权贵，
见到她时也要恭敬礼貌，丝毫不敢露出一丝怠慢。
李昂有无视杀生院的资本，但他们这些手下人，就有可能被当做泄愤的工具...
出乎青行灯等人意料的是，杀生院脸上并没有露出僵硬冷漠的表情，只是轻轻一笑，收起了一直藏在手掌心里的匕首，淡淡道：“走吧。”
“去哪？”
青行灯下意识地说道，说完之后就陷入了后悔。
“当然是回东京，该吃吃该喝喝咯。”
杀生院淡淡道：“或者你们有追上他、让他付出代价的能力？”
青行灯等人哪敢回话，纷纷闭嘴不言，当个死人。
虽然他们也知道，此时此刻，东京的那些大人物估计已经躲在地下设施里，边恐慌不安，边愤懑暗骂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无能了。
让他国超凡者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无视边防系统，将整个日岛当做公共厕所。
这种耻辱与羞辱，想必在未来一段时间内，都会成为钉在日岛异常事务调查局头上的标签，成为玩家论坛上的热点话题。
————
李昂走走停停，没多久重新回到了隆庆集团的远洋游轮上，和柳无怠打了声招呼、
三艘轮船，两艘留在原地，另外一艘则继续按照方舟计划，继续前往澳洲，接收那里的超凡者。
此时，轮船上的众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接受医疗团队的抽血体检，
柳无怠倒是通过了特事局的渠道，知道李昂刚刚去日岛逛了一圈，心情稍微有些复杂。
“呵，”
李昂看了眼柳无怠脸上的表情，笑道：“我这个能力只能单人传送，带不了太多东西，要不然就能带着轮船到处跑了。”
“我不是在意这个，”
柳无怠无奈地笑了笑，她也感觉在殷市异变后，李昂有些地方变了，“唔...不过这也算是间好事，
至少方舟计划接下来应该会顺利很多。”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李昂无视杀生院等人，强闯日岛国境线，逼迫东京都上层疏散，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这个消息很快就会流传出去，
吸引世人眼球、让世人感叹艳羡顶级超凡者的特权的同时，
某种程度上也能让方舟计划少些阻力。
就是感觉...李昂越来越随意了。
“嗯。就像这样吧，我去趟游戏商城。”
李昂打了个招呼，告别柳无怠，登入游戏广场，朝着东北方向走去。
轮回本质的探索暂时告一段落，不过李昂还没有放弃探索灵魂本质，提升神力与灵能的想法。
在轮回过程中，截取一部分的灵魂，将其扣留下来，这种行为无疑是邪魔外道，放在文艺作品当中绝对会被当做反派。
而整个杀场游戏中，最擅长利用灵魂能量的，无疑就是那家极为著名，或者说臭名远扬的恶魔科学家联盟了。
第七十八章 巨人（5K）
李昂无视了沿途所有路人或好奇或敬畏的目光，走进了恶魔科学家联盟的总部。
这是座整体呈半圆环状的宇宙飞船，表面布满漆黑金属材质的狰狞棘刺，
随处可见形状怪异的火炮，意义不明近似血管的电线线缆，以及闪烁着不详光芒、彷如眼眸般的灯条。
“还挺时髦的嘛。”
审美存在偏差的李昂感慨了一句，走进大门，立刻就看见了柜台后面的两位“女”接待员，
一位肤色淡红，头顶漆黑犄角，一张鹅蛋脸堪称完美，眼眸如水，勾魂夺魄，眼角点着颗泪痣，身上穿着清凉连衣裙，手上戴着手套，身后有一根鱼叉状尾巴。
正是传说中的魅魔。
而另一位，则头顶光环，身穿希腊长袍，背生双翼，是位同样貌美靓丽的天使。
这两位接待员的颜值，哪怕放在整容技术横行的杀场游戏中也算超高水平了，
但是，但是，
就算是最博爱放荡、最来者不拒、最喜欢沾花惹草生冷不忌的玩家，也不会对她们抱有什么想法。
恶魔科学家联盟的节操下限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看起来像是魅魔+天使的美貌接待员，说不定前身就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也许不是女人，也许不是人类，甚至也许都不是活着的碳基生物...
真要勾搭上了，就等着迎接被收尸，甚至是永世不得解脱的悲惨命运吧。
李昂也听说过恶魔科学家联盟的许多离奇传闻，比如他们能把满脸烂疮、一辈子不洗澡的哥布林整容成精灵种族的美少女，
能把从深渊中召唤来的狰狞恶魔抽筋扒皮，祭炼成没有自我意识的奴仆。
这群人有着横跨无数领域的高超科学技术，与廉价到可以公开出售的节操，
不过他们都很理智与谨慎，
从来不会在现实世界做出太过禁忌的行为，因此也就没有受到全球超自然联盟等官方组织的、公开性质的喊打喊杀。
（少数一些乱来的成员，会被他们自己主动清算。某种意义上他们甚至要比许多组织还要遵守规矩，算是徘徊于守序邪恶与混乱邪恶之间，具体取决于单独的成员个体）
“李先生，”
人的名树的影，左边的魅魔接待员立刻站了起来，礼貌道：“您有什么需求吗？需要我为您通知会长、副会长阁下吗？”
“不需要，我就是过来买一些有关灵魂的资料的。”
李昂摆了摆手，刚想询问恶魔科学家联盟的对外商店在哪里，眼角余光就看见不远处的空气中，缓缓浮现出一个穿着深黄色长袍，整张脸庞隐匿于兜帽阴影当中的身影。
正是恶魔科学家联盟的创建者，真理之侧。
“我来接待吧。”
真理之侧飘了过来，扫了两位接待员一眼，转头对李昂沙哑说道：“好久不见，李先生，您的灵能技艺与失落世界时相比，又进步了很多。”
“阁下也一样。”
李昂点了下头，真理之侧本人也是灵能者，主修心灵创造系，灵能水平深不可测——哪怕现在的李昂，也能隐约感觉到对方周围萦绕着的如渊似海的心灵能量。
“我在对本公会中高级人员开放的公会图书馆里，寄存了一些有关灵魂的书籍资料，李先生可以去坐一坐，翻阅资料。如果有需求的话，也可以免费借阅走那些书籍的复印件。”
真理之侧像是知道李昂要说什么一样，提前道：“这算是我们恶魔科学家联盟，对于强者的尊敬与善意。
如果阁下不喜欢这种形式，也可以支付一些小小的报酬。”
“报酬？”
李昂一挑眉梢，“比如？”
“比如解答我一些灵能技艺方面的问题与困惑。”
真理之策说道：“心灵异能六大流派，彼此之间差异巨大，相距悬殊。
我想得到一些心灵附魔系方面的基础资料，来扩充自身的知识面。”
“好。”
李昂短暂思索后同意了对方的意见，整个杀场游戏里，修行心灵异能的玩家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但高级灵能者，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五十位。
有个能够交流经验、互换信息的对象，是要比自己独自探索要好一些。
“那么就说定了。”
真理之侧微微一笑，向李昂发来好友申请链接，李昂同意后，
二人便穿过大厅，来到位于东侧的图书馆。
恶魔科学家联盟的图书馆，看上去倒是比较正常，
几名衣着得体的绅士淑女，彼此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各自坐在长桌后，借着台灯光芒，无声翻阅着书籍。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们手里的书本，全都是皮革材质、印着恶魔图案的黑魔法书，
而那些穿行于三米高书柜当中、整理书籍的图书馆办公人员，则都是一头头恶魔。
真理之侧打了个响指，几十本厚度不同的书籍，就从书架上飞了下来，整齐摆放在长桌上，李昂也不客气，坐下来快速翻阅，时不时抽空与真理之侧讨论一下灵能方面的心得。
恶魔科学家联盟对于灵魂的认知，确实要比李昂乃至所有组织，更加深入一些。
他们认为，灵魂可以分为两个概念，灵魂能量，与灵魂“形状”。
前者就像是灵力、以太、元素这样的普遍能量，广泛分布于自然界的生命体体内，
各种生命体内的灵魂能量数目不一，
蚂蚁等体型渺小的物种较少，
人类、牛羊等高等哺乳动物，灵魂能量总数相对较多。
并且因为后者拥有更高级的智慧，能够产生记忆与感情，其灵魂能量在出生没多久后，就会自然凝结成形，拥有所谓的“形状”，也就是大众观念中的灵魂个体，
能继承生前的外形——比如羊的灵魂就是羊的形状，贞子的灵魂就是贞子的形状。
灵魂在产生固定“形状”后，便能继承一部分的记忆、感情与人格，真正意义上成为不可剥离的一部分。
各地区神话体系中，所谓的轮回，其实都是一回事情——所有死者死亡后，灵魂形状溃散，转变为无意识的灵魂能量。
现实世界存在一种底层规则，会自动循环灵魂能量，
将游离灵魂，重新转投到自然孕育的胚胎体内。
“灵魂的本质其实并没有多么神秘，往高了说，灵魂是驱动世间所有活物的润滑油，是所有生物与生俱来的天赋权力，同时也是所有生灵从出生一开始，就必须交还给世界的‘税’。
而往低了说...”
真理之侧手掌在桌上轻轻一扫，排出几枚印着惊恐人脸的金币与红色结晶，
李昂一眼就看出这是凝结成实质的灵魂。
“古埃及神话中，太阳神阿的女儿玛阿特负责冥界审判，她会用鸵鸟羽毛来衡量死者生前的善与恶，行善积德者方能获得来生。
希腊神话中，冥界船夫卡戎会向所有亡者索要一枚金币作为度过冥河的船费。”
真理之侧收起金币与结晶，淡淡道：“按照最近某些喧嚣尘上的理论，现实世界许多神话中的神明，也只不过是比我们稍强一些的超凡者而已。
灵魂对于强者来说，就是货币，可以被随意买卖，扭曲，出售，交易。
古代那些所有的冥府、黄泉、冥界，
其实都只是强大的超凡者，
在利用世界根源自动循环灵魂能量的固定机制，
来为自己谋利罢了。
就像大富翁里争夺地盘一样，
那些所谓的神明，在接近世界灵魂之井的地方，建立了所谓的冥府，确定自身信仰。
他们自封为农田的主人，管理耕耘农田，
但就算没有了他们，农田中依旧能长出植物。
就像现在的现实世界，所有神祇都死光了、沉睡了，也不影响轮回继续运行。
而那些神明，之所以要这么做，
究其原因，我个人认为有三点。
一，世界上的游离灵魂能量总数是有限的。
二，灵魂可以提供信仰之力，也可以被转化为其他形式的能量。
三，古代超凡者如果想要在杀场游戏的压迫之下，存活延续，就必须利用智慧生物的信仰之力，踏上封神的道路。”
“等等，”
李昂想了想，打断道：“灵魂能量总数有限？”
“嗯。”
真理之策点点头，轻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不太对劲？
远古时代，原始人的数量才几百万，而现在已经扩张至七十多亿。”
李昂点了点头，
真理之策见状说道：“你可以把灵魂能量，理解成一颗星球上的水资源，重量有限，且存在形式多种多样。
现如今地球七十几亿人口确实很多，但和动物相比就不够看了——鸟类有2000亿-4000亿只，
哺乳动物，包括老鼠、蝙蝠等，一万亿只。
爬行类、两栖类，数量更是达到百万亿计，总量上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类似水资源，可以无限循环对吧。”
李昂想了想，又问道：“第二点我也能理解，但是第三点怎么解释？
古代神祇为了延续自我，而建立冥府，顺便截取一些灵魂能量来给自己使用。
如果他们真有这种技术力的话，最好的办法应该是直接进行大规模洗脑，
或者鼓励繁衍，扩大智慧生物的总量才对。”
“没错。”
真理之侧点了点头，“这也是我要说的第四点。
一直以来，普通民众、低等级玩家，乃至各国官方，都在疑问一点。
过去既然有玩家存在，为什么他们没有对现实世界造成深远影响？
如果说近代，还能用杀场游戏烈度较低，玩家规模整体较小，实力较弱，无法对世界局势造成影响的理论来解释。
那么远古时期，那些能建立神国的神祇呢？
他们的实力完全可以改变世界走向。”
李昂闻言顿了一下，这也是他在踏上封神道路后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我的看法是，他们一方面没有理由去这么做，另一方面，他们曾经的尝试都被杀场游戏抹除掉了。”
真理之侧缓缓说道：“对于选择神祇道路的超凡者而言，信众的数量极为重要，但信众的质量，同样极端关键。
以我们恶魔科学家联盟为例，
我们能用灵魂作为石油一般的能源，金币一般的货币，
随意扭曲、修改、驾驭、驱使灵魂，甚至篡改灵魂本身的‘形状’与记忆。
只要我想，我可以把成千上万人的灵魂，塑造成绝对服从于我的样子，为我提供源源不绝的信仰之力。”
真理之侧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但这并不现实。
灵魂能量与灵魂的形状，
本质上是水，与冰的关系。
灵魂能量本身没有属性，
只有形成了形状，拥有丰富感情、记忆的真实灵魂，才能产生信仰之力。
虚假塑造的灵魂，产出信仰之力的效率极其低下，完全没有价值——换句话说，只有真实活过的灵魂，才有被当做货币的价值。
这也是为什么远古神祇，以及我们在剧本任务中看到过的那么多类神生物，
不约而同采用传统的、建立教派的方式，来给自己积攒信仰之力。
而至于为什么他们不鼓励繁殖，原因也很简单，
在一届杀场游戏结束后，或者说失败后，
大部分超凡者死绝，少数神祇、半神依靠封神信仰苟活。
此时杀场本身就会用最直接的方式，抹除掉上一届超凡者所造成的大部分影响。
比如，摧毁已经没有了神祇的神国，
荒废已经没有了仙人主人的洞府，
甚至直接大规模修改凡人记忆，使其遗忘掉自己看见过的超凡者现象。”
李昂眉头皱起，下意识地反问道：“证据呢？”
“...”
真理之侧沉默片刻，从虚空当中，缓缓取出了一把一人高的、由未知金属打造而成的双手巨剑，将其轻轻放在图书馆的木桌之上。
“我曾经在lv10的时候，经历过一个剧本任务，和一个北欧野蛮人，在国王的晚宴上，杀死了一头半人半魔的食人妖怪。
后来，我又和那个野蛮人，杀死了闻讯而来、攻击我们的妖魔之母。”
真理之侧平静说道：“我和那位野蛮人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本以为那次剧本任务之后，我们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但没想到，在我lv18的时候，我又接到了剧本任务，在任务世界，见到了那个野蛮人。
距离我上次见到他已经过了五十年，他早已被拥戴成为国王，垂垂老矣，而我依旧年轻。
我们相见后感慨了一下往日时光，结果他的王国遭到了一头觊觎王国财富的喷火巨龙的攻击。
王国各处村落城镇被龙焰焚烧，百姓死伤惨重。
于是他以衰老身躯，重新披挂上阵，拿上宝剑，带上王国中的十一位领主骑士，诚恳邀请我一同前往龙巢。
在龙巢里，我们遭到了龙裔的猛烈攻击，
他的领主骑士纷纷弃他而逃，
最后只剩他和我站在了巨龙面前。”
真理之侧顿了一下，缓缓说道：“那头巨龙的实力接近于不完全体的荒狮，当时我难以与其抗衡。
我与野蛮人费劲千辛万苦，将其斩杀，但我的朋友也被巨龙咬伤，身中巨龙毒素。
我拿出了身上所有珍贵装备道具，却终究无法阻止他的死亡。
在生命最后，他恳求我，让我保护他的亲属后代继承王国，
我答应了，带着巨龙首级离开了龙巢，
回到王国，杀死了所有逃亡的领主骑士，将他的亲属扶上了王位。
并在离开剧本任务前，将他的巨剑，埋藏在了龙巢山丘当中。”
真理之侧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幽幽道：“我的朋友，那个北欧野蛮人，名为贝奥武夫。
而这把剑，就是他用来击倒海魔王与斩杀巨龙的巨人之剑。
我明确记得，自己将巨人之剑埋藏在了剧本世界的山丘之下，
但我却在离开剧本任务之后的现实世界里，于斯堪的纳维亚的一处山丘之上，将它重新挖了出来，并在剑上，看到了由我亲自刻下的、纪念他的符文。
贝奥武夫的时代里，他的王国幅员辽阔，人们为他建立了高耸入云的雕像与圣殿，
但这些，在剧本世界，或者说历史上现实世界真实存在过的东西，
在千年之后我们所处的时间线上，都只是神话传说。
雕像、圣殿统统消失不见，连遗迹也没有。
只有这把巨人之剑，证明我真的去过那里，真的有个名为贝奥武夫的朋友。”
真理之侧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沉默不语的李昂，说道：“玩家经历的剧本任务，不止是异世界，有些甚至是现实时间线上的真实地球。
但那些传奇经历，都在杀场游戏的不可抗力作用下，变为了传说故事。
换句话说，我们知道的现实，只是杀场游戏想让我们知道的现实而已。
我们，同样也在牢笼之中。”
“...”
李昂沉默良久，其实他也经历过类似的剧本任务，
比如与柴柴相遇的孤寒寺，
那头山魈遗留下来的半身骨骼，出现在了千余年后的殷市寺庙当中。
反而倒果为因，成为李昂触发孤寒寺剧本任务的媒介。
也许在他们这代超凡者逝去之后，也会成为下一届人类口中传扬的离奇故事...
第七十九章 降维
时间，因果，生死，宿命...
两名第一梯队的顶级超凡者，此刻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望着桌上台灯散发出的光芒彼此默然无言。
“呵呵，”
真理之侧的兜帽下方，发出了沙哑轻笑声，“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毕竟如果我的理论是真的，
那么我们现在的时代里，也应该有来自未来的玩家出现。
那不就乱了套了么？”
“有可能未来已经没有了人类呢？”
李昂随意笑了一下，“又或者，人类为了躲避杀场游戏，争相奢靡度日，攀比成风。”
“呃？”
真理之侧闻言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攀比成风，和躲避杀场游戏，存在什么关系么？”
“很简单啊，”
李昂理所应当地说道：“只要人人都在攀比，那么人人都在歧视看扁对方。
当看扁到达极致，所有人都能实现降维，成为二次元，从而逃避杀场游戏。”
...你怎么不说大家都因为高看自己，而集体升维变成四次元新人类呢？
真理之侧忍住了吐槽的冲动，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收起了放在桌上的巨人之剑。
他跟李昂提起这些，一方面是为了与同为天灾的超凡者交流，缓解自己内心最深处暗藏的恐惧，
另一方面则是散发善意——现如今这颗星球上，能够影响世界格局的至强者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人，
无论是门扉后面的异界战争，还是正在苏醒的神祇魔物，
都会最先冲击到他们的地位，威胁到他们的生命安全。
多个朋友，就意味着多条退路。
“回到原来的话题，”
真理之侧轻咳了一声，说道：“直接控制灵魂，使其生产出信仰之力的方法，估计是行不通的。
因为只有拥有真实记忆、真情实感，灵魂形状日积月累不断改变的灵魂，才能像转化器一样，源源不断地将周围游离的灵魂能量，转化为信仰之力。
但，未必没有办法绕过这个限制。”
“哦？”
李昂闻言一挑眉梢，“不在灵魂本身上动手脚的话，那就是对灵魂的载体，
也就是信众，做出改变咯？”
“没错。”
真理之侧点头道：“就像赫拉克勒斯进行十二试炼，伊阿宋前往科尔喀斯觅取金羊毛，珀耳修斯杀死美杜莎与波塞冬的海兽。
这些半神与凡人，需要经过一场场艰苦卓绝的试炼，才能成为英雄。
而在试炼过程中，陷入山穷水尽的他们，总会得到神明的或暗或明的帮助、启迪、指引。
我认为，虽然神明没办法直接扭曲灵魂，高效生产信仰之力，
但他们可以将信众，投入到艰苦困难的命运，
让信众向自己发出最为虔诚的祈求，
从而收集到高质量的纯洁信仰之力。
并且，在完成试炼后，这些信众也会成为最为忠诚的祈并者。”
李昂想了想，说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真理之侧点头道：“不止是希腊神话。
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
几乎世界各地所有地方的神话体系，都不乏信众在绝境中虔诚祈祷，最终得到神祇帮助这样的故事。
像我们这个等级的超凡者，在凡人眼中看来，已经和神明无异，
故意设置障碍，玩弄凡人命运，再简单不过。
或者说，只要潜在信众够多，样本总量够大，
那么哪怕自己不刻意玩弄凡人，
只要在适当时机出手收割，也能收获到大量忠实信众。”
“...”
李昂闭上眼睛思索了一番，良久才睁开眼睛，朝真理之侧点了点头，“谢了。这个理论对我启发很大。”
“没什么，”
真理之侧微微一笑：“要是阁下能够有所收获，在封神长阶上走得更远，
那么对我而言，信仰封神也是一条可以效仿的康庄大道。
互惠互利罢了。”
两人随后又交谈了一会儿，谈到了灵魂与灵能的联系。
在真理之侧看来，灵能源自心灵，而心灵则被灵魂所承载。
灵能者，尽管身体衰弱老朽，
但心灵，却能够预演未来，创造物体，改变自身，扭曲他人心智。
那么，实现这些效果的能量从何而来？
其他力量体系，比如内力、查克拉、灵力，都有某种物质基础。
内力源于气血，
查克拉源于细胞能量，
灵力源于天地间的游离能量。
只有灵能与众不同，
源自于心灵的力量，看不见，摸不着，甚至难以观测。
灵能者需要不断发觉心灵潜能，构建独属于自己的思想宫殿，才能驱使意识能量，
当灵能者过度使用心灵异能时，他的理智会衰退，心智会异变，灵魂形状发生扭曲，甚至改变其自身外形，使其变成畸形怪物。
某种程度上，灵能者和其他类型的超凡者一样，同样也要遵循能量守恒定律。
“...所有事物都要遵循能量守恒定律，超凡者也不例外。
然而，通过一些特殊的方式，超凡者可以临时‘借到’能量。”
真理之侧说道：“就像特事局的那位水元素巨人，夏侯先生一样。
他作为实体化的水元素，必要时可以打开通往水元素位面的大门，短时间内从中借取无穷无尽的元素之力。
其他的先天元素，或是元素法师，也是同理。
那么，灵能者又有没有类似的手段呢？”
真理之侧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我认为，是有的。
一个月之前，我在召唤异世界恶魔的时候，意外召唤到了一头非常奇怪的恶魔。
它看起来和常见的塔那厘族狂战魔没有什么区别，但身上却装备着做工异常精良的动力铠甲，
并且铠甲所使用的能量，竟然是灵能。”
真理之侧摇了摇头，穿铠甲的恶魔不罕见，使用灵能的恶魔也不是没有，
但穿着先进的灵能动力铠甲的恶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头恶魔被召唤出来时，已经身受重伤，体表长满脓疮，
它还没来得及攻击我，就被体表爆裂的脓疮给弄死了。
其尸体与动力铠甲，被脓液迅速腐蚀殆尽，
我甚至都来不及用星质茧将它包裹封存起来。”
真理之侧摊手道：“那头恶魔本身不会灵能，这意味着，它身上穿着的铠甲，是利用周围空间中溢散的灵能，来进行驱动的。
也就是说，那头恶魔的故乡，是一个灵能异常充盈，几乎像是空气一样无所不在的位面。
如果能打通那个位面，我们灵能者就能获得一个可靠的能量来源。”
“哦？”
李昂闻言眉头一皱，刚要说些什么，好友通讯栏就又震动了起来。
第八十章 尸毗
通讯短信来自于邢河愁。
印度马哈拉施特拉邦的阿旃陀石窟，果然出事了。
此前，欧洲重工集团发现阿旃陀石窟内，有一尊正在缓慢苏醒的尸毗王。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贪婪压倒了恐惧。
他们封锁了那片区域，一边派遣人员，进入石窟中搬走里面的珍宝资源，
一边在石窟外进行研究谋划，试图控制住尸毗王。
毫无疑问，这一行动危险性极高，堪比在瓦斯泄漏的危险现场，先抽根烟冷静一下。
然而，全球超自然联盟等官方组织，在暗中交换了意见后，却终究没有阻止欧洲重工集团的行为，
反而还派遣考察团队，去马哈拉施特拉邦现场，考察监督。
一方面，欧洲重工集团在印度耕耘良久，关系网络与利益链条根蟠节错，仿佛又回到了东印度公司时期，
整个印度像是欧洲重工集团的自留地，后花园。
不太好强加干涉，以防止引起国际争端。
另一方面，全球超自然联盟等组织，也未尝没有让欧洲重工集团去蹚一蹚浑水的想法，先看看效果如何，
实在不行，再出手干涉，防止灾难进一步演变。
于是乎，在各方组织默契的旁观之下，欧洲重工集团将计划推进到了最后一步——
他们锁定了尸毗王的具体位置，一尊石像，并试图给他套上枷锁镣铐。
这件事情大概发生在十天前，
从之前观测到的结果来看，欧洲重工集团的计划一开始成功了，
伴随着那尊石像被放入特制容器，转移至实验室，
笼罩于阿旃陀石窟周围的佛光、佛音，逐渐消散下去，
欧洲重工集团的科研人员，甚至将整个佛国，用类似星际之门的装置，约束了起来，
只要跨过星际之门，就能抵达佛国深处，在那里进行进一步的研究。
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十三分钟前，承载了尸毗王的石像突然碎裂，
佛国光芒，以石像为中心，
呈球状向外界急速扩张，
不止吞噬了欧洲重工集团的实验室，
还直接将整座文达雅山，以及山脚下驻扎的士兵兵营、顾问团等，全部淹没，
内外信息完全中断，里面的人，一个也没能逃出来。
李昂看着邢河愁发来的资料，眉头微微皱起，
隔着桌子对面而坐的真理之侧，似乎也接到了相关消息，手掌五指轻轻点着桌面。
欧洲重工集团在阿旃陀石窟上翻车，完全是求仁得仁，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但该事件后续的发展，则变得诡异起来。
阿旃陀石窟的佛国光芒，维持在了半径1200米的范围，不再向外界扩张或者移动，
同时，印度各大联邦城市的寺庙，纷纷升起了和阿旃陀石窟一模一样的球形佛国光芒，
将附近地区一并吞没。
从布巴内斯瓦尔的林迦拉贾寺庙，到阿姆利则金庙，
从摩诃菩提寺，到莲花寺。
所有著名寺庙都被佛光笼罩，内外通讯断绝，
任何人只要触碰到佛光，就会被一并吸摄进去，消失不见。
这就非常奇怪了，按照全球超自然联盟的估算，尸毗王的危险等级，应该只有a级才对，
怎么会一口气影响到整个印度范围内的大部分寺庙？
甚至于，一些远在海外、由移民建立的小型寺庙、神龛，也出现了佛光现象，
只是因为佛光较为黯淡平静，没能进一步扩张，引发更大伤亡。
并且，布巴内斯瓦尔的林迦拉贾寺庙，是印度教主神，湿婆神的圣殿，
阿米里则金庙，是印度锡克教的最大寺庙，
现存的摩诃菩提寺，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三世纪的阿育王时期，是佛陀打坐静思、悟道成佛的圣地。
而位于新德里的莲花寺，则更加奇葩，
它由白色大理石建造而成，状如莲花，
既不是锡克教的寺庙，也不是佛教、印度教的寺庙，
而是由一个新兴教派巴哈伊教，与上世纪七十年代建造的。
巴哈伊也称大同，来源于十九世纪的伊朗，讲究上帝唯一，人类一家，平等博爱。
其建造的莲花寺，没有仪式，没有崇拜物，不设门槛，任何人，不论种族、肤色、教派、性别、年龄，都可以进入其中参拜静思，
唯一的要求，就是参拜者需要和谐共处，不可发生争执矛盾。
一个公元前两千余年的尸毗王，怎么会勾搭上锡克教、印度教乃至建立了才两百年不到的巴哈伊教？
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李昂沉吟一声，从邢河愁发来的资料显示，截止目前为止，尸毗王所引发的异变，已经影响到了七十余座城市，三百余座寺庙，超过九十万人失踪在佛光之中，
并且这一数字，还在随着时间推移，前线报道传回，而不断增加。
单从影响范围来看，尸毗王事件，已经超过了全球超自然联盟此前记录在案的所有案例，被划定为最严重的的s级天灾。
“你听说了？”
李昂关闭通讯页面，看向真理之侧。
后者点了点头，淡淡道：“尸毗王的事情么？
我之前有想到，他会是第一个苏醒过来的古代神祇，但没有想到他会拥有这么大的能量。
全球超自然联盟有的要忙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啊。”
李昂站了起来，“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聊。”
“把这些资料带上吧。”
真理之侧也站了起来，手掌在几十本书籍封面一扫，用心灵创造系的异能，直接制造出这些书籍的复印本，“就当做恶魔科学家联盟对阁下释放的善意。”
“好。”
既然对方要送，李昂也就不推辞，
以他现在的灵能造诣，应该不存在什么被书籍误导、走上错误方向的可能。
当即收下书籍，顺便提醒了一句，“那个奇怪恶魔所在的灵能充裕位面，
劝你最好还是谨慎一些。
如果那个位面的心灵能量，充盈到可以当做氧气来呼吸，
那么那里肯定也不乏极为强大的灵能者。
说不定，奇怪恶魔本身就是个针对灵能者所释放的诱饵。”
“诱饵么...”
真理之侧沉吟一声，缓缓点了点头，将李昂送出了恶魔科学家联盟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