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五章 援助
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
李昂对于博得名声没有想法，看外网上什么巴西七武海过着的骄奢生活，也是抱着看乐子的心态。
“这巴西老哥还真是欢乐多啊，竟然能把帮派招人的信息，贴在环城公路广告牌上，他们就不怕日子太招摇，被看不惯的玩家暗杀么？”
李昂吐槽道，“还是说玩家论坛里，收购场外援助相关道具的信息都是他们贴的？
他们只要躺在别墅里，等小弟上供装备道具，
遇到剧本任务再用场外援助，找小弟进副本就行？”
李昂摇了摇头，表示不是很能理解巴西老哥的想法。
南美除了帮派事业如火如荼之外，
还有一项产业，就是招商引资，引进发达国家如美利坚的高科技企业。
杀场游戏的到来，不仅让许多普通人平步青云，也催生了大量的高新技术企业。
这些高新技术企业，很大程度上受原本地区的财团影响操控，
只有极少数企业能凭借多项前所未有的专利技术，突破财团控制。
其中最为知名的，自然是几个月以来声名鹊起的普罗米修斯实验室公司。
该公司凭借一项光拍照就能发现潜在疾病的新型技术起家，
一开始就受资本和学术界的大力吹捧，
数月时间内，又相继推出了几十项专利技术，涉及重型机械制造、电气电子、化学化工、生物医药、人工智能等等，
还与美利坚官方深入合作，大力研发未来战争兵器，
风头无二，迅速突破了百亿美元市值。
不止如此，普罗米修斯实验室公司还在其他大洲进行布局，
非洲、南美等地的混乱局势也没有影响它继续开设分公司，
它在巴西的分公司总部，甚至是里约热内卢的第一高楼，比山上的基督像还要高几米，嚣张到了极点。
“这些巴西老哥，对本地官方重拳出击，对普罗米修斯唯唯诺诺，这不明摆着是有阴暗的交易么。”
李昂搓着下巴道：“话说回来，这家巨型企业的营业范围还真是广啊，如果子公司的摊子全面铺开，
恐怕普通人从生到死，都能在企业的分公司里完成。
妥妥的巨型康采恩财阀，
美利坚的老财阀们就不想提前按死、分食它？
还是说那位创立了企业的神秘人物，本身就是位强力玩家，阴谋阳谋都搞不定？”
他随便想了想，就跳过了这个话题，关掉论坛页面，站了起来。
现阶段个人实力才是最重要的，挺不过剧本任务，哪怕在现实世界呼风唤雨也是白搭。
“该吃晚饭了。”
李昂伸了个懒腰，走出卧室，从冰箱里拿出食材，洗菜切菜，做起饭来。
单身的日子久了，他的厨艺还算不错，
认真做的话，味道不比高档餐厅差，毕竟他也是史上最年轻的特级厨师（自称）。
其实，现在的李昂已经不需要进食了，
光是让藤蔓吸收阳光，就能补充日常活动消耗的能量，
补充物质的话，也可以脚底板长根须，直接从泥土里汲取。
当然，那么做会有点太奇葩，李昂还是比较喜欢自己做菜的感觉——收拾餐厨垃圾比做菜麻烦，
尽管饲养箱里的蠕虫什么都吃，简直是最完美的工具虫垃圾桶，
但是，向来谨小慎微的他，还是坚持亲力亲为，进行垃圾分类，每天按时投放垃圾，
以免露出生活上的破绽，被外界注意。
拉着沉迷游戏的柴大小姐吃完晚饭，
李昂下到小区楼下溜了一圈，
观赏夜空，呼吸新鲜空气，和流浪猫狗比“谁先眨眼谁是狗”的游戏。
在他上楼的时候，
嗡——
好友列表里再次传来震动，
李昂点开一看，还是那位情报掮客。
骡子：【在么？】
李日升：【在，什么事？】
骡子：【是这样的，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那位客户，他为剧本任务组建起来的攻略小队，有位成员临时有事，退出了攻略团。现在空缺了一个名额，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这么热切？
李昂一挑眉梢，在他的印象里，骡子这人无利不起早，无论干什么事情，都得让雇主先给够钱。
贪财的反面，就是高度的敬业精神，
作为情报掮客的骡子收费公道，人脉资源丰富，
而且因为他有那件名为【水面之下的隐秘】的特殊道具，
不会背叛雇主，
在论坛上有口皆碑。
消耗情报掮客信誉，三番两次找上门来...
这骡子，该不会欠了那位客户天大的人情吧？
正当李昂思索的时候，对面又发来的信息。
骡子：【那位客户的角色扮演任务是单人的，全程由他自己执行。他请来的攻略团队，只需要用场外援助道具，进入他的剧本任务当中，以虚影形式，在他旁边进行指导即可。】
为了证明自己话语的真实性，骡子还发来了一份物品信息。
【名称：求救信号·场外投影】
【类型：消耗型道具，使用一次后消失】
【品质：精良】
【特效：场外援助。在执行单人剧本任务时，可邀请十名以下的玩家，一同进入剧本。进行救援的玩家以虚影形式存在，无法干涉外界或相互干涉，无法受到或造成伤害。受邀者无法离开邀请者周围一定范围。受邀者等级不能超出邀请者两级。受邀者可凭借自身意愿，随时退出剧本。邀请者完成剧本不会令受邀者跳过自己的下一次循环任务】
【消耗：无】
【冷却时间：每三次剧本任务，才能使用一次求救信号的相关道具】
【使用条件：无】
【备注：专家会诊，强势围观，专业团队，助力成功】
【备注：谨慎地挑选你的求助对象，在一些高难度副本里，不靠谱的意见往往能轻易害死你】
“...”
李昂眉头微皱，这件装备的爆率不高，能获得要么证明足够幸运，要么证明足够有钱，
骡子的那位客户到底什么身份，这么不惜血本？
而且听话里的意思，
还准备了不止一份？
骡子：【你也看到了，只要使用了这件道具，就不会在任务里受到伤害，绝对安全。而且我的雇主许诺，事后会给你一件精良级别的装备道具，或者折算给你相应的其他报酬。只需要你能全程协助通关。为了证明公开无隐瞒，还可以签订契约。怎么样？要不要参加？】
李日升：【那么，能透露一下你雇主的身份么？】
骡子：【抱歉，这是用户的私人信息，我无权透露】
李日升：【好吧】
骡子：【您的答复是...】
李昂笑了笑，打字道：【这么低风险高收益的稳赚不赔买卖，我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第五百八十六章 专家
看见同意答复的骡子长舒了一口气，没有急着发来契约合同，
而是把一堆由其他玩家执行的、利用过【求救信号·场外投影】的剧本任务通关档案，发了过来，
让李昂查阅，以表明这件事情和他说的一样，对于受邀者而言安全无害。
李昂默默称赞了一下骡子的职业素养，花了不短的时间阅读完了这些通关档案，
并和玩家论坛上，由各国官方部门发布的通关记录进行比对（官方部门会有选择地公开一些剧本任务细节，以免费文档形式，供所有玩家查阅），
最后确认，受邀者确实占据稳赚不赔的优势地位。
随后，骡子又和李昂讲了一些合作上的细节。
首先，如果李昂同意签订合同，那么他会转付1000游戏币的预付现金，
8小时候任务会开始，
在进入角色扮演任务时，骡子的雇主会使用【求救信号·场外投影】道具，通过玩家编号，向受邀者发来邀请，
受邀者接受邀请后，协助雇主通关任务，
如果中途退出，则不支付尾款，
如果能坚持到雇主完成任务，那么不管受邀者有没有全力相助，雇主都会再转付1000游戏币，以及一份精良级的装备道具，
若受邀者对于装备道具不满意，雇主则会在他的库存中再挑选几样同级物品，作为替换。
或者将报酬折合成1000-3000游戏币，视任务的最终通关评价，以及受邀者的出力程度而定。
李昂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你的雇主还真是慷慨大方有魄力啊，还没进任务，就先砸下去一人一份1000游戏币以及珍贵的求救信号道具，
还不确定受邀者会不会中途强退，或者出工不出力，全程划水。】
骡子淡定回答道：【我的雇主相信我的判断能力，同时，我也相信自己对于之前交往过客户的判断。
您是一个有契约精神的人，
或者说，
您是一个在自己能力、道德所能及范围内，不介意去履行契约精神的人。
请别以为这是什么不值钱的特质，在杀场游戏这个极端达尔文主义的黑暗森林里，光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是道德楷模了，
而考虑到您在之前任务中的完美表现，
我相信这次的任务，不会超出您的能力范畴与道德底线。】
李昂：【...你对我的评价还真是高啊，真希望以前那些误会我的队友能听听你的这一番话】
骡子发了个笑脸的表情，通过好友系统，发来了一份之前和李昂签署过的【水面之下的隐秘（乙方）】，
这件【水面之下的隐秘】卷轴道具，其主要功能是让两名玩家共同保守信息内容，不主动向外泄密，
任何一方想要泄密时，便会产生认知障碍，无法泄露秘密，
换句话说，它不能强制让受邀者，在剧本任务里尽全力帮助邀请人，
唯一有约束能力的，仅仅只是骡子这名情报掮客的个人信誉而已。
李昂扫了眼契约，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便在系统见证下，签订了合约，
相互约定，在任务后，不向外界吐露任务中的任何细节。
签订了契约的李昂伸了个懒腰，和柴大小姐说了下这件事情，稍微准备了一下，就等着接受召唤。
数小时后，骡子发来了信息，玩家面板的通知栏也传来了震动。
【玩家hj18***9527，使用了求救信号·场外投影道具，邀请你，参加一场剧本任务】
【是否接受】
【是/否】
李昂点击确认，下一秒，全副武装的他就出现在了一片幽暗密林之中。
森林始终是玩家传送的最佳初始位置之一，
这片森林不算静谧，
偶尔有风声、草木摇曳声、虫鸟小兽跑动的窸窸窣窣声响起，
林木高大挺拔，葱郁垂阴，
花草翠绿鲜艳，散发清新香气，
艳阳悬挂于天际，散落下和煦阳光。
然而，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颜色，万物的颜色都过于艳丽，艳丽得不像真实存在的事物，反而如叠了无数层色彩的油画一般，过度细腻得令人心生厌烦。
此时此刻的李昂悬浮在半空之中，他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紧身外衣之中，只露出眼睛和嘴巴，嘴角上翘，露出一抹邪笑，手里提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出现在林地之中的，还有其他几人。
一男子穿着件皮大衣，内衬黑色t恤，留着平头，戴着墨镜，手上提着把经典的温彻斯特m1887霰弹枪。
一女子身材高挑，留着淡金色披肩长发，穿着类似网游里精灵游侠的带斗篷绿色盔甲（比较保守，不像劣质网游里暴露），手上拿着一个摄像机，
一金发少女，头顶大大的尖顶圆边黑帽，黑帽上挂着白色蕾丝蝴蝶结，身上则穿着件黑白相间的长裙，既像是女仆，又像是女巫，表情冷淡。
这几位都和李昂一样，漂浮在半空之中，
形体隐约有些透明，
地上也没有他们的影子。
显然，他们都是被骡子的雇主，聘请来参加专家会诊的攻略团队。
那么...这次的雇主呢？
李昂挪开了审视其他人的视线（其他人也在审视着他），定格在唯一站立着的人身上。
那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白人男子，留着黑色短发，穿着件一尘不染的灰色西装，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迷茫。
几人相互看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
白人男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观察一番后，
抬起头来率先开口，用充满磁性的低沉声音说道：“几位好，我就是此次任务的雇主，
你们可以称呼我为，约翰·史密斯。”
“永不过时的经典假名字啊，”
李昂双臂环抱于身前，笑道，“作为一名能一掷千金，聘请专业攻略团队的大主顾，还这么吝惜自己的私人信息，连玩家昵称都不肯透露给攻略团队，似乎有点奇怪...”
约翰·史密斯看向李昂，彬彬有礼地说道：“您想说明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李昂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其实在任务开始前他就很好奇，
是什么样的人会找情报掮客聘请专家团队，
首先，他不大可能是某个组织的重要人物——真正的大人物完全可以在组织内部寻找团队，无需借助第三方情报掮客，
其次，他也不会是无名之辈——穷人可出不起好几份求救信号。
这名雇主，很可能自己不擅长战斗、攻略，
手上有大量资源，
却偏偏因为某些原因，不方便寻求其他大型组织的帮助。
背叛组织、遭遇通缉的科研人员？
在杀场游戏里倒买倒卖的个人商贩？
还是说...情报掮客？
第五百八十七章 代码
其他几位受邀嘉宾，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们可能也猜到了李昂想的事情，不过非常默契地保持沉默。
史密斯没有在意这段插曲，咳嗽了一下，说道：“几位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看过骡子给我的信息，不过还是让几位相互认识、有个称呼比较好。”
“我先来吧，”
穿着森林游侠装束的高挑女子出声道：“叫我猫女士即可，我是位灵媒，擅预言占卜，能预测到未来短时间内会发生的事情。”
李昂看了她一眼，这位猫女士手上拿着的相机隐约有些眼熟，
有点像是之前在威廉姆斯宅邸里，森林猫手上的那部【占卜拍立得】。
掘秘者的称号技能发动，
猫女士的头顶出现一行透明字迹，
【最近诺诺做的甜品好难吃...我该怎么才能隐晦地告诉她？】
掘秘者这回没暴露对方的个人信息，不过李昂也不着急，
这项称号技能准度有点差，但胜在冷却时间短，每个生命体10分钟刷新一次心中隐秘，
距离剧本任务结束还有很多时间，总能刷出来一两条有用信息。
“叫我女巫就好。”
巫师装扮的金发少女冷淡道：“我擅长各种巫术和推理。”
哟，推理专精玩家啊。
李昂启动掘秘者，对方头顶冒出一行字来。
【啧，果然女巫职业就是烦人，消耗的资源量太大了！教授还让我自力更生，自己打工！可恶的糟老头子！】
教授？
李昂默默记下了这个称呼，听起来这位女巫小姐似乎隶属于某个组织？
“接下来就是我了，”
皮衣男推了推墨镜，沙哑道：“在下擅长侦查和情报收集，几位称呼我为终结者即可。”
还真是终结者啊。
李昂笑了出来，“老兄你这cospaly州长，服装是挺像，但是体格不够健美，撑不起来啊。”
“...知道我在cosplay就行了呗。”
皮衣男看向一身黑的李昂，有些蛋疼地吐槽道：“不过仁兄你这身装扮，莫不是也在cospaly知名动漫人物...”
李昂点点头，一拍胸脯，沉声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正是传说中的黑影人，小黑，
我身手矫健，头脑灵活，年龄、性别、血腥均为不详，专精阴谋诡计，暗算谋害，迄今为止已经犯下了无数案件，
我的帮凶是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高中生名侦探，是他配合我，让案发现场的无辜群众成为替罪羔羊，让我一次又一次地逍遥法外。”
“喂喂，那不就是名侦探柯南里的小黑么，”
皮衣男揉着眉心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的描述还真是微妙地契合漫画动画里的剧情啊...”
皮衣男，或者说黑色木马，也是李昂的老熟人了，上次碰面，还是在殷市解决鲸歌组织激进分子搞出来的认知偏差诅咒的时候。
那次他逃离了特事局的搜查，低调发育，凭借个人能力，在鲸歌组织里上升了不少，
装备也全面更新换代。
他现在戴着的这幅魔镜，是以前【代码洞察者】的改进型，配合左侧眼眶里的机械眼珠，
能够像黑客帝国里一样，以代码形式，浏览外界的万事万物。
花草虫鱼、玩家怪物，在他的左眼里，不再是原本的形态，而是一堆堆代码，
不同的存在，其代码语言不同，形态不同，编写方式也不同。
越是强大的超凡存在，其代码就越恢弘庞大，
在黑色木马见过的所有玩家里，
有的玩家代码，如同一坨祖传屎山，看着壁立千仞，高耸入云，实则混乱无序，一触即溃，
有的玩家的代码，简单明了，短小精悍，却潜力无限，堪称完美。
当李昂利用掘秘者技能，看出他心里的秘密是【想不到我黑色木马也有迫于生计帮人打工的一天...早知道就不欠骡子人情了】的时候，
黑色木马的视线也在扫过在场几名玩家。
这位鲸歌组织的程序员，表面不露声色，心底默默评价着“同伴们”的实力。
‘骡子的代码强度和普通人一样，应该是因为角色扮演剧本，遭到了封印。
猫女士代码规模和我差不多，但是稍弱一筹，简洁程度也不如我，比较混乱，应该是小门小户的独狼玩家？
唔...这位小个子女巫，代码强度倒是出乎意料，差不多相当于lv17-19左右的主战玩家，而且相当简洁完美，看不见什么漏洞bug。她应该是某个大组织里的成员，是这次骡子请来的大腿...’
黑色木马这么想着，视线定格在了李昂身上。
“唔——”
黑色木马闷哼一声，左眼眼眶里的机械眼止不住地暴跳起来，伪装成魔镜的【代码洞察者】上甚至“咔”的一声，出现了一丝裂纹。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黑色木马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堵住喉咙里的呐喊，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
如果说女巫的代码，是一座金银钻石珠宝打造而成的精美教堂，
那么，在李昂的背后，黑色木马看见的一棵高耸入云的黑色树木。
那颗树木绝对不是人间任何一种植物，
无数巨型黑色藤蔓，缠绕堆积，形成了它的主干、枝杈乃至树叶，
每根藤蔓都在呼吸、蠕动、颤抖，
贪婪地汲取着阳光、水分，
孕育着某种难以描述的邪恶力量。
树木主干上，长有无数个或大或小的圆形疤痕孔洞，
孔洞中漆黑如墨，
随着黑色木马的凝视，数不清的树干孔洞中猛地长出一颗颗血红色眼球，眨着眼睑，齐齐看向他。
血肉眼睛的视线中明明没有任何情感，
却令黑色木马浑身战栗，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巨型生物盯上的猎物，弱小，无助，随时都会被无穷无尽的贪婪吞没。
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
黑色木马闭紧双眼，拼命关闭掉默认开启的【代码洞察者】特效，漂浮在半空中的身躯小幅度颤抖着。
“喂，你没事吧？”
通过掘秘者技能特效，了解到他是黑色木马的李昂善意提醒道，“不是说请进来的玩家不会受到伤害么？你这是...”
“没事...”
黑色木马强忍着恐惧，抬头直视李昂，勉强笑了笑，“眼部痉挛，老毛病了。”
他的理智，在疯狂呐喊尖叫，让他尽一切可能逃离这里，逃离李昂。
这个人的身体里，到底寄宿着什么东西啊....
第五百八十八章 魔鬼
在场几人都是心思深沉之辈，看出了黑色木马的异样，默默记在心里，没有点破，
继续像专业的攻略团队一样，为雇主分析起眼下局势。
“总之，”
女巫双手环抱在身前，冷淡道，“先说一下你的任务简报吧。”
“嗯。”
约翰·史密斯，或者说情报掮客骡子点了点头。
【任务类型：剧本任务（单人）】
【任务名：与魔鬼同行】
【一阶段任务目标：攀登至山脊】
【任务时间限制：无】
【任务奖励：无】
【任务惩罚：无】
【本次任务中，玩家为完全扮演模式，无属性强化，无法使用除称号技能外的技能或技能卷轴，无法取用物品栏内物品，无法使用装备道具】
“又是这样。”
女巫老成地长叹了口气，抱怨道：“没头没尾，没有具体要求，烦死了。”
“任务名是与魔鬼同行，字面上来看像是奇幻类型背景？”
游侠精灵游侠打扮的森林猫，一边用手上的【占卜拍立得】四面拍摄，一边说道：“山脊是在正北方向，距离这里并不远，慢慢走过去差不多要十分钟。
唔....照片上来看，周围好像没有什么异常元素，
对了，”
森林猫转过身来，看向骡子，“史密斯先生，你现在使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吧？”
“不是我的身体，”
骡子点了点头，问道：“我现在长什么样子？”
“白人男性，年龄28-35左右，黑色短发，脸部较长，棱角分明，眼珠蓝灰色，鼻梁高挺，白净，英俊。
有点像是基努里维斯。”
森林猫朝着骡子拍了张照片，将照片展示给骡子看。
【求救信号·场外投影】这件道具的描述里，受邀玩家不能干涉外界，但是可以看，可以听，可以干涉自己，使用技能、装备、道具，
黑色木马的【代码洞察者】能看见万事万物的本质属性，而森林猫的照相机也能自由拍摄，并将照片结果展示给雇主。
骡子看了眼照片，眉梢稍微上挑了几分，“确实很英俊。”
女巫开口说道：“任务目标里面没有一开始的时间限制，这段时间，很可能是给你用来弄清这具身体的身份用的，
先摸摸衣服裤子，找找里面有什么吧。”
“嗯。”
骡子点头，上下翻找，从衣服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一包香烟，一个打火机
名片被损毁得很厉害，一面印着蓝底的白色天平，
另一面则印着白底的黑色英文字样，隐约能看出是某某律师事务所里的律师凯文·罗麦斯。
香烟已被开封过，外壳为黄色，上面印着一个正在吸烟的印第安人像，里面还剩下三根香烟。
打火机为金属材质，颜色黑金相间，做工精美，看上去价格不菲，翻开盖子，还能使用。
几位受邀玩家像专家会诊一般，围在骡子头顶，审视着三样东西，
女巫冷淡地对骡子说道：“系统这次倒是没有吝啬人物的身份信息，
你现在的身份，要么是律师凯文·罗麦斯，
要么就是和这位凯文·罗麦斯有很深关系的某人。
考虑到你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撕掉了标签的高档定制西服，兜里还有价格不菲的打火机，
我认为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如果是律师的话，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
森林猫说道：“凯文·罗麦斯生前和魔鬼签订了契约，魔鬼助他成为百战百胜的知名律师，但条件是要收走他死后的灵魂。也就是任务名里的‘与魔鬼同行’。”
“也许，”
黑色木马点头道，“目前能搜集到的信息就只有这些，虽然没有时间限制，但我个人的意见，还是尽快到山脊上比较好。”
众人没有异议，
骡子从地上捡了根还算笔直的树枝，作为拐杖兼武器，迈动脚步，向山脊上走去。
被道具邀请来的玩家，具有自由活动的能力。能在距离雇主的一定范围内，正常地飘浮、移动。
既然其他同伴看上去比较靠谱，李昂也乐得清闲，飘在队伍后方浑水摸鱼。
骡子走了一阵，很快爬上了山脊，
回头向山下望去，下方是一片广袤到看不见边际的森林，没有任何人烟存在痕迹。
正当骡子眺望远方之际，
左侧后方近处的某块巨岩后方，滚落下来几颗石子，发出噪音。
“小心！”黑色木马出声提醒，
骡子急忙转过身来，将木柴横在身前。
啪嗒。
一头豹子，从巨岩后跳出，横在骡子的左方。
覆盖着环形黑斑的黄色毛发，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油光水滑，
一双棕色眼眸，用猎食者的眼神，默默凝视着骡子。
情报掮客并不是专业的动物学家，
但很显然，
这头体长近两米、体重在70千克左右的花豹，用缓慢踱步的身体语言表明，
它对自己很感兴趣。
“这不是普通的野生豹子，”
黑色木马给出了雪上加霜的信息，“它的能量波动不正常，很有可能是超凡生命。”
骡子抿着嘴唇，浑身肌肉绷紧，双手握着树枝，让树枝的一端斜朝前垂落在地上，双眼与花豹保持对视，双脚缓慢地向后退去。
掉头就跑无疑是最差的选择，角色扮演状态下的骡子顶多就是普通人，平地上都跑不过花豹，更别说这是在崎岖陡峭的山脊上。
情况不妙啊...
森林猫目光闪烁，拿起拍立得相机，对着花豹一阵猛拍，
而女巫则一脸严肃地看向右边方向，沉声道：“小心右边！”
“什么？”
骡子用眼角余光看向山脊右侧，却见一头毛发旺盛的雄性狮子，慢条斯理地踱步走来，
身躯甚至比花豹长一倍，从牙齿到尾巴，每一个部位都在彰显自然界顶级猎食者的气势。
更糟的是，下山的道路也被堵住——
一头瘦骨嶙峋、唯有腹部鼓涨的母狼，悄无声息出现在骡子后方，
用贪婪眼神凝视着情报掮客。
左右后方都有猛兽，而骡子手上唯一的兵器，仅仅只是一根没有尖锋的木柴。
第五百八十九章 贵人
“可惜啊，如果泰森在这里就好了，”
李昂沉声严肃道：“他凭借经常被人拿来和自然界动物虚拟搏斗、比较胜负的丰富经验，
肯定能赤手空拳解决掉三头猛兽。”
“这个时候就不要玩梗了吧！”
黑色木马低声道：“可恶，这不应该啊，
普通人遇上三头饥饿猛兽围攻，几乎是必死的局面，
难道说系统在森林里藏了什么隐藏的装备道具，
必须得先找出道具，才能顺利进行游戏么...”
“不，不是这样。”
森林猫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花豹，狮子，母狼，我明白了，是《神曲》！”
黑色木马楞了一下，“什么？”
“意大利诗人但丁·阿利盖利创作的长诗《神曲》啊！”
森林猫激动道；“‘我走过我们人生的一半旅程，却又步入一片幽暗的森林。
几乎在山丘开始陡起之处，一头身躯轻巧、矫健异常的豹子蓦然窜出...’
《神曲》的诗里，但丁误入象征罪恶的黑暗森林，被三只猛兽拦住去路，
分别是象征逸乐的豹子，象征野心的狮子，以及象征贪欲的母狼。”
作为程序员的黑色木马只是听说过，还真没看过《神曲》，好在他的机械眼里，存放有海量资料，
意识一动，便从中提取出了《神曲》的相关信息。
这部长诗写于1307年至1321年，
诗的作者但丁以自己为主人公，假想自己作为一名活人对冥府进行了一次游历，与地狱、炼狱以及天堂中各种著名人物进行对话，
以此来谴责教会的统治，发对愚昧主义，表达追求真理的思想。
“如果真是神曲的话，那么这三头野兽不是拿来打的...”
女巫眼前一亮，说道：“诗里面，解救但丁脱离围困局面的，
正是他的偶像，古罗马诗人普布留斯·维吉留斯·马罗。
接下来，那位通称维吉尔的维吉留斯，
应该马上在荒凉山地上现身了。”
作为一名有文化的情报掮客，骡子也曾看过《神曲》一文，下意识地环视周围。
诗歌里，维吉尔会伫立在荒凉山地上，
但丁看见了他，问他是人还是幽灵，求他帮助，
维吉尔则表明身份，作为诗歌上的前辈接受但丁崇拜，表示自己能引导但丁离开这里，前去游历冥府。
so？
骡子握紧棍子，紧张地看着三头野兽逐渐逼近，
任务日志没有更新，那位理应出面救场的古罗马诗人维吉尔也没有出现...
“mother **er！”
充满黑人腔调的经典英语国骂，在山脊的左后方响起，
几人齐齐回头，看见一个穿着骚包酒红色西装、戴着礼帽、拄着手杖的中年光头黑人，
一边大骂着英语国骂，
一边迈着大步，走上山脊，
“** you the fug **er！get the fugway！”
光头黑人挥舞着手杖，朝着三头野兽破口大骂，短短一分钟时间内，至少说了十几次f词汇。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三头饥肠辘辘的凶残野兽，在看见酒红色西装黑人之后，竟然低垂头颅，夹起尾巴，
小声呜咽，垂头丧气地四散奔逃，很快消失在了山脊尽头。
“妈惹法克。”
光头黑人低声又骂了一句，走近骡子身边，一改刚才的凶神恶煞，
脸上喜笑颜开，左手捏着手杖，右手伸了出来，非常热情地和目瞪口呆的骡子握了握手，
“您就是凯文·罗麦斯律师是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
骡子咽了咽口水，不太确定地问道：“塞，塞缪尔·杰克逊先生？”
没错，这位光头黑人男子，在外表上和美利坚演员塞缪尔·杰克逊有几分相像，
塞缪尔出演过《低俗小说》、《王牌对王牌》、《虎胆龙威》、《杀死比尔》等一系列经典电影，其口头禅正是美利坚国骂“妈惹法克”。
由于这句脏话他骂得实在是太好、太有腔调，几乎是唯一一个长时间骂“妈惹法克”而不会引人讨厌的演员，
所以也被一些观众戏称为“妈惹法克侠”。
（《星战前传三部曲》可能是为数不多塞缪尔没有骂过妈惹法克的电影作品）
“吼吼~”
光头黑人用一种“嘿呀竟然被你看出来了”的表情，友善地摆了摆手，“呵，您不是第一个把我认作现实世界里那位杰克逊先生的人了，
虽然我和他长得很像，
但我的年纪确实比他大上许多——我早就已经死了。
也许哪天我可以请个假去找找他，和他交流一下脏话的经验。”
骡子眼皮一跳，“死了？”
“是啊，”
光头黑人点头道，“这里是生者止步之地、阴间与现世的交界处、冥府的入口，
而我，则是接引您前往冥府的使者。
您可以称呼我为，弗瑞。”
几乎在黑人说完最后一个字的瞬间，骡子的任务日志也发生了变动，
【一阶段任务目标：攀登至山脊已完成】
【二阶段任务目标：跟随冥府使者，游历冥府地狱】
骡子很想将任务目标的变化，告诉给几名同伴，
但眼前这位底细不明的冥府使者，让他不好开口。
“您是不是在奇怪，为什么来接引您的不是古罗马诗人普布留斯·维吉留斯·马罗？”
弗瑞似乎看出了骡子脸上微妙的表情，拄着手杖，微笑着解释道：“实际上，意大利诗人但丁写的《神曲》并不是他的臆想，
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他真的在梦中进入了冥界，在维吉尔的带领下游历了地狱，
只是等他醒来之后，误以为那是一段梦境。
我们冥界以前是这么规定的，
一些没有任何价值、不值一提的死者，会被自动投入进冥府，按照罪孽程度接受惩罚，
只有那些对世界有着杰出贡献的贵人，才会得到冥府使者的接引，不受危险地游历地狱。”
第五百九十章 神曲
贵人？
玩家们心头涌起疑惑，
但是弗瑞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解释。
他将礼帽重新戴正，笑道：“我们最好还是快点上路吧，这里是冥界与现世的交界处，对于您这样的新生灵体而言，
一直待在这里可是会损耗自身灵魂本质的。”
说完，不等骡子拒绝，他就举起手杖，不轻不重杵在地上，用杖尖在地面连点三下。
骡子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在其他玩家的视线里，周围景象突然发生变化，山峦森林像是被加热的蜡烛一般融化脱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广袤平原。
平原的泥土呈黑色，松软而温暖，但是上面没有任何草木，连一两颗细碎石子都看不见。
周围光亮微弱，抬头望去，只能看见阴郁低沉的天空，看不见太阳星辰，
极远处的地平线上，有什么连成一片的物体在蠕动着，
侧耳倾听，能听见那里响起叹息，哭泣，凄厉到极点的哀嚎，
以及人世间所有种类语言说出的惨叫、咒骂、求饶。
永无休止的声响，回荡在这昼夜不分的昏天黑地之中。
刚被传送至此的骡子还未来得及审视周围环境，就被这恐怖的杂音笼罩，
他只觉心脏剧烈跳动，双目充血，双耳轰鸣，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伸手捂住耳朵。
“他的理智值在快速下降。”
黑色木马急促说道：“他撑不了多久！史密斯！史密斯！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骡子能看见黑色木马在他的眼前漂浮，但他的身躯全然不受控制，也没办法做出什么举措。
和力量、敏捷等显性属性不同，
作为隐性属性的理智值，其计算方式与智力感知属性挂钩，
同时也受其他因素，如玩家个人意志、心理状态、身体状况等影响。
进入角色扮演状态的骡子，原本的玩家属性点都被封印，但理智值属性没有下降多少，
总算在理智耗尽之前，等到了转机。
啪嗒——
穿着红色西装的光头黑人从虚空中掉落下来，降在骡子身前，
他看到骡子惨状，骂了一声“妈惹法克”，急忙用手杖再杵地面。
无孔不入的噪音瞬间降低，
骡子的痛苦感立刻消失大半，
弗瑞伸出手去，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凯文，你还好么？”
弗瑞脸上露出非常诚挚的内疚忏悔表情，“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的法术失灵了一会儿，把你传送了过来，我自己却还留在原地，
真是抱歉。”
他道歉的态度非常诚恳，骡子站在原地双手撑着膝盖，缓了一会儿才勉强站直身子，喘着粗气，
左手背在身后比划了一下，示意队友提供情报上的帮助。
被道具召唤来的玩家们，受系统力量约束，不能离开雇主周边一定范围，
一同传送到这里的他们，同样受到了远处魔音的侵袭，
好在几人手段众多，
森林猫脖颈前项链光芒一闪，
黑色木马机械眼珠一转，
女巫打了个响指，创造出透明泡泡，把自己笼罩其中，屏蔽能够消磨理智值的魔音。
李昂则不急不缓地戴上耳塞，不动声色地取出伪装成雨伞的引魂幡，将柴大小姐收进了背包栏内。
“刚才那是传送，”
森林猫一边朝周围疯狂拍摄照片，一边冷静分析道：“一阶段的任务是攀登至山脊，既然现在你已经被传送到异世界，那么一阶段的任务肯定已经完成了，
现在的二阶段任务是什么？”
“我现在是要跟随冥府使者，游历冥府地狱么？像《神曲》里的但丁一样？”
骡子装作没有看见森林猫的样子，勉强咽了下口水，朝弗瑞说道，“那个声音是什么？”
“二阶段任务是游历冥府么...”
森林猫点了点头，“神曲里的但丁逛了地狱又逛了天堂，
这次的任务，要么在游历完冥府后，继续游历天堂，
要么在游历在游历完冥府后，进入其他剧情，
当然也有可能，在冥府后直接结束。”
黑色木马摇头道：“现在已经不能以《神曲》里为准了，连古罗马诗人维吉尔都变成了满口妈惹法克的光头黑人，
就算有《神曲》里的内容，魔改程度也会相当之大。”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看着弗瑞，没敢冒然开启【代码洞察者】的功能，分析道：“他好像看不见我们，
我们可以自由行动...”
女巫不声不响地自背包栏内拿出一个圆形的扫地机器人，
跳上扫地机器人，飞上天空，直到临近与骡子分离的极限距离。
她隶属于隐秘组织辛迪加，
正是辛迪加的创造者、那位被尊称为教授的神秘存在的弟子门徒之一，
而她脚下这台名为【戴林扫地机器人】，则是教授赠予她的入学礼物，
既能像血滴子一样，投掷出去，吸收对方的各项属性，转换给使用者，
又能作为载具，载人高速飞行。
时代在发展，世界在进步，
曾经骑着扫把飞行的女巫们，现在用上扫地机器人作为载具，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站在扫地机器人上冲天而起的年轻女巫，拿出用宽厚绿色树叶和水滴制成的望远镜，向远处眺望，
身背后悄然浮现出一个个圆形金属小球，向下坠落，
直到接近与骡子分离的极限距离，才浮空停滞，
以某种方式，为女巫收集这个位面的信息。
“你说那个？”
弗瑞用手杖尖端，朝地平面方向指了指，“那是我们的5g基站。”
第五百九十一章 恐龙
“5g基站？”
骡子脸上露出了懵比的表情。
李昂一挑眉梢，他能够隐约感觉到地平线尽头异常的能量波动，那是...神力？
弗瑞笑着解释道：“在《神曲》里面，这里漂浮的都是无信者的魂灵，他们生前不受称赞，也未曾留下骂名，就像从未于这个世界存在过一样。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天使，他们曾不忠于上帝，也不反叛上帝，最后被天堂和地狱驱逐在外，流浪在荒野之中，和无信者一起哭泣歌唱。
几百年前是这样没错，不过我们早就改了，
现在在地平线上哭泣的幽灵，不是无信者，而是受虐狂。”
面对骡子的疑惑，弗瑞解释道：“人们在现实世界里，会用道德和法律约束自己内心深处的各种冲动，
但在死后世界，失去了所有束缚，不用再隐藏天性。
古往今来，冥府收容了无数受虐狂的魂灵，
这些魂灵无惧残忍酷刑，甚至甘之若饴，享受痛楚，
有些受虐狂，在生前还是神秘学者，
他们崇拜上古时代的伪神，偷偷传授给其他受虐狂一些神秘仪式，
让众多受虐狂，在被折磨的时候进行精神联结，
借助仪式共享痛觉，享受双倍的痛苦。
这种将冥府当做游乐场的挑衅行为，让冥府议会的议员们很是愤怒无奈，
好在有某位贤者想出了个绝妙的点子，
他把所有的受虐狂灵体，安置在上万个营地，集中折磨，产生强大的欢愉愿力，
欢愉愿力联通所有分散在冥府各处的营地，
配合精神联结仪式，只要折磨一个受虐狂的魂灵，就能让另一处营地里的受虐狂感同身受。
若是使用更加复杂的折磨手段，就能传递不同的信号，
实现远程交流。
冥府世界里的空间时间并不遵守现实世界物理原则，远程交流很不方便，一则信息经常会滞后数十年乃至数百年。
现在有了遍布冥府的快速通讯网络，所有人都能上得起网，冥府上下又重新团结在了一起，
冥府议会的议员们高兴之下，还给那位贤者封了神位。”
光头黑人从兜里拿出了智能手机，一边展示给骡子看，
一边在胸口比划了个十字，诚心实意地感叹道：“感谢5g基站，
感谢痛苦与远程通讯之神，史蒂夫·瞧不撕。”
“...”
骡子、黑色木马、森林猫的脸上都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
隐藏在黑影人服装下的李昂倒是非常感兴趣，心中默默想道，
‘愿力是神力的来源，只要耗费神力，就能实现远距离无时差传递信息。
我之前用脑虫远程操纵，实际上也是利用这一原理，
只是在规模上没有这个5g信号塔大，
对神力的利用效率，可能也没有5g信号塔高——后者能够源源不断地自发产生愿力，弥补神力损耗。’
此时，女巫也从空中降落了下来，
从她脸上阴郁的表情来看，应该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对了，”
李昂想到了什么，对骡子说道：“问他一下，冥府议会是什么东西？主管地狱的不应该是魔王卢齐菲罗么？”
骡子朝弗瑞复述了一遍李昂的话语，
后者嘿嘿一笑，说道：“所以说神话故事害人不浅啊。
唔...你应该知道冥界的整体结构吧？”
“知道，”
骡子点头道：“冥界分为三层，地狱，炼狱，天堂山。
地狱形似一个上宽下窄的漏斗，共9层，中心在耶路撒冷，底层就是魔王卢齐菲罗所在之地。
与地狱相连的炼狱，又称净界，共七层，加上净界山和地上乐园为九层，
一些生前犯过罪，但已经悔悟的人类灵魂在炼狱中接受惩罚洗练，悔悟后登上境界山，直至山顶，升入九层天堂。”
“错！”
弗瑞摇头道，“这些都是人类自己编造出来的、强行赋予神秘意义的神话，
冥界这里虽然有着地狱，炼狱，天堂山三层结构，但创造它的并不是上帝，
事实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上帝，
冥界就是一个普通的死后世界，地球上的所有生灵死亡后都会来到这里，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片与现世隔海相望的大片陆地，比如澳大利亚。”
what？
弗瑞的这番话带给骡子的冲击，甚至要比刚才听闻基站远离还要强烈。
“人类永远都是那么傲慢，自诩为天地万物的中心，”
弗瑞耸了耸肩，随口道：“冥界曾经的统治者，是被称为五君王的五位恐龙君主，
他们分别是霸天龙t-boegz、飞天龙bullzeye、三角龙spike以及铁甲龙hard rock。
他们曾经是无智野兽，但在恐龙大灭绝后，与亿万族群一起来到了冥府，于冥府的千万年岁月中发展出了智慧，建立了文明，
并摸索出了灵魂循环机制，
作为冥府统治者，勤勤恳恳地主持世间亿万生灵的灵魂循环工作。
随着人类崛起，冥府里的人类灵魂也多了起来，
由于恐龙早已灭绝，五位恐龙大君就打算建立议会，和新生的人类族群，分享统御冥府权柄，
结果第一批死于奴隶制文明的人类议员，为了建立势力，巩固权利，进献谗言，诱导恐龙大君建立了一大堆没有什么意义的折磨设施，专门用来惩罚那些不听管教的人类魂灵，
有时候还专门故意放过一些人类灵魂，让他们带着在地狱里被折磨的记忆转世，
将奴隶制议员们编造出的神话宣扬出去，
在地表宣传他们的教义，
什么充满火焰的地狱啦，神会在死后惩罚无信者啦之类的。
流传下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弗瑞摊了摊手，对目瞪口呆的骡子说道：“尽管恐龙大君很快意识到了错误，抹杀了奴隶制文明的人类议员，
但现实世界已经出现了编得有头有脸的神话故事，
随着涌进来的、相信地狱存在的人类灵魂越来越多，
恐龙大君也只好捏着鼻子认账，从中挑选出一些智商正常的人类议员，协助他们管理冥府。
结果人类文明发展太过迅猛，
古往今来，所有野心家、军事家、独裁者、理想家、投机客，全部聚集在地狱里，他们逃脱了冥府官员的追捕，各自拉拢了一批手下，在冥界里开始了地久天长的混战，简直无法无天。”
弗瑞摇了摇头，像是在感慨世道不公，人心不古，
“现在冥府还乱的很呢，大秦帝国百年前刚吞并了阿拉伯帝国，目前正以一己之力对抗罗马帝国和俄罗斯帝国，
华盛顿领导的旧美国和林肯、罗斯福领导的新美国，眼下还在为要不要废除奴隶制、让美利坚重新伟大而开战，
第五百九十二章 律师
光头黑人叹了口气，“总之，再次感谢痛苦与远程通讯之神，史蒂夫·瞧不撕先生吧，
他建立的5g基站，不仅让我们有了移动网络，
还在一定程度上愈合了分裂中的冥界，
各方势力终于能够坐下来好好谈判，选出这一届的冥府会议成员。
而你，则是被挑选出来的法律顾问。”
“我？”
骡子伸手指了指自己，
老实说，在刚才光头黑人说出上世纪九十年代美国动画《星际恐龙》里五头恐龙名字的时候，他就已经精神错乱了，
这种诡异而放飞自我的世界观设定，就算在书名长达二十余字的日岛轻小说里也不会出现。
“是啊，您是凯文·罗麦斯律师，被现实世界里的人们称为法律的化身，道德的典范，正义的代名词，
您不畏强权，坚持真理，从邪恶手中保护善良之辈，
坚持素食，善待世间一切生命，言行举止无可挑剔，完美体现人类社会的主流道德，符合恐龙大君们的欣赏标准。”
光头黑人谦卑地说道，“这次请您来，也是需要您发挥自己在法律上的专长，为冥府议会解决难题。”
骡子下意识地问道，“什么难题？”
“这我就不知道了，”
光头黑人摇了摇头，“虽然我是冥府里资历最深、经验最丰富的信使，
但我也仅仅只是个使者，
还不足以知道内幕。”
“...”
骡子沉默不语，心底蓦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说，这场地狱之旅需要他消灭沿途怪物、完成冒险还好，
他身边有四位玩家助阵，收集情报，预言占卜，出谋划策，各司其职，
并不惧怕战斗类型的任务。
但如果是光靠嘴上功夫，全程打嘴炮来完成任务...
社交困难的骡子感觉自己人生很艰难。
“啧，原来我们都被系统骗了，”
女巫不爽地咂了咂嘴巴，眯着眼睛说道：“原本以为，任务描述里说的‘跟随冥府使者，游历冥府地狱’，
是要我们跟着冥府使者，像但丁一样游历完地狱、炼狱、天堂山，
没想到这则任务描述就是个幌子，
所谓游历，其实就是观光一圈，
真正的重头戏，恐怕还是弗瑞所说的‘法律事务’。”
“那怎么办？”
森林猫拿着相机，有些茫然地看着同伴，说道：“我可不是律师，
呃，你们有谁是法律专业的么？”
“我能记得世界五**系里的一些法律条文，”
黑色木马无奈道：“甚至能清晰背诵出来。不过我对法律的了解，仅仅限于背诵条文而已，
要想熟练运用，恐怕不太现实。”
三名玩家面面相觑，颇有一种“昨晚复习了很久数学题目，自信满满，结果第二天考英语”的蛋疼菊紧感。
复习是复习了，问题是复习错了啊！！！
骡子目不斜视地看着弗瑞，耳朵里听着三位专家的对话，心底凉了半截，
他是情报掮客没错，他也曾帮顾客解决过法律层面上的纠纷，
但他毕竟不是专业律师，
对于条条框框的法律，完全没法运用自如。
“所以，现在怎么办？”
森林猫犹豫道：“我们谁都不会法律知识，要是雇主先生被人询问，三两下就会露出破绽。”
女巫皱眉道：“先冷静，系统不会发布必死的任务，
在它将雇主传送进任务世界的时候，就已经量体裁衣，为他预定好了一条或多条通关路径。
一定有生路存在....”
三人皱眉凝思，
黑色木马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李昂，
却看见李昂正飘在半空之中，双手搭在眼前，做望远镜状，眺望远处的“5g信号塔”。
“将传统的神秘学仪式，和现代的集成电路工艺相结合么？
哦，牛批，还有这种思路，我马上就去实践...”
李昂望着信号塔，自顾自地啧啧称奇。
黑色木马不禁咳嗽了两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咳咳，黑影人先生？”
木马朝李昂挥了挥手，让后者从半空中飘落了下来。
“什么事？”
“我们在讨论剧本攻略的事情，”
黑色木马解释道，“不知道您怎么看？”
李昂理所当然道：“我当然站在旁边看。”
黑色木马“...不是问您看的角度，是问您有没有解决方法。”
“解决方法啊...”
李昂眉头微皱，“这个，法律上的事情，我只能说略懂一二，
肯定谈不上有多专业。”
“那也总比什么都不会强。”
黑色木马闻言稍微松了口气，转头朝骡子说道：“雇主先生，当务之急是多从这位信使身上套取点情报，
不管待会儿是要我们作为辩护律师，进行庭审，
还是要我们运用法律学知识，为冥府编写法律，
都需要先了解冥府的风土人情。”
骡子没有回答，只是用背在身后的手指比划了一下，示意自己知道了。
“啊，时间不早了，”
光头黑人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闹钟，笑着对骡子说道：“我们最好还是快点走吧，接下来的旅程可不轻松。”
他用手杖在地上点了几下，
骡子脚下的土地立刻飞速后退，瞬间跨越漫长距离，再睁眼时，骡子已经出现在了一堵墙壁面前。
这堵墙壁由黑色巨石堆砌而成，高耸入云，横跨左右两侧地平线，巍峨雄壮，仅仅只是远远看着，
就能感受到奇迹般的神明造物带来的庞大压迫感。
墙壁中间，有一扇高大的木门，
门上刻着两排怪异字体，
上面一排字体有被划去的痕迹，下面一排字体的刻痕则较新。
字体符号本身难以辨认，却能让人心底产生一种明悟感，明白门上写着的字的意思。
上面一行被划去的字迹为“通过我，进入痛苦之城，进入永世凄苦之深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下面一行新的字迹为“大西洋地区人类灵魂通道。注意排队，进门靠右走。”
“这就是地狱的大门了。”
弗瑞踏步上前，挥舞手杖，大门应声向两侧退去。
大门打开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宽阔河流。
冥河，到了。
第五百九十三章 冥河
和想象中不同，冥河既没有漂浮在河面上的无数骷髅头，
也没有充斥着河水的绝望灵体，
就是一条平平无奇的大河。
河面宽广，水波平静，水流呈晦暗的灰黑色，尽管看不清河水有多深，但总给人一种“掉下去就绝对无法浮上来”的感觉。
“这就是冥河了。”
弗瑞大步流星走在前方，来到河畔，躬身下去，捞起一捧江水，洗了洗手。
“冥河的河水是由地狱中服苦役的罪犯眼泪所形成，应该是品质极高的神秘物质，”
女巫一挑眉梢，“快问他在干什么？”
“呃...”
骡子站在旁边小心问道：“弗瑞先生，我记得，冥河是由魂灵眼泪形成的吧？
这水能用来洗手么？”
“当然能了。”
弗瑞站了起来，抖了抖手，理所当然地说道：“冥河由眼泪累积形成的说法是人为编造的啦，
你想想这得多少眼泪才能有一条河流，
就算把古往今来所有人类魂灵堆在一起，共同观看苦情虐心剧也攒不出来，更别说人类魂灵里有的是铁石心肠之辈。”
骡子问道：“那这河水是...”
“天花板漏下的水，”
弗瑞淡定说道：“天堂山的顶端能沟通现实世界，
五位恐龙大君在六千万年前，
于苍穹中开凿出了一个泉眼，从现实世界的太平洋里借取海水，环绕冥府形成冥河，为冥府众生提供生活生产用水。
因为位面之间微妙的差异，冥府的水确实要比阳间轻上很多，一些不明所以的灵魂贸然涉足，很容易沉没下去，
长此以往，河流里就一直飘荡恐怖哀鸣。”
“哀鸣？”
骡子侧耳倾听一阵，却没有听见任何哀嚎，疑惑道：“怎么没有啊...”
“那是因为冥河已经治理过了。”
弗瑞耸肩道：“几十年前，这还是一条脏河，河水富营养化极重，到处飘着积年累月的半死魂灵，
战争导致的残肢断臂，
以及从上下游无良工厂排放的垃圾。
哀嚎连绵不绝，恶臭滔天，令人窒息，
最后连冥河上下游的军阀们都忍受不了，暂时休战，
从炼狱的幽暗地域引进了几十条底栖魔鱼，放进冥河里，让它们狂吃垃圾——它们能消化世界上任何物质，
冥河的水质这才慢慢变好。”
弗瑞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由衷感慨道：“金山银山，都不如绿水青山啊。”
“...为什么这句话听上去会有种致富经的感觉？”
黑色木马忍不住吐槽道。
“真正的槽点应该在于，就算是冥界也得面对严峻环境治理问题吧。”
李昂淡定道：“还真是现实啊。”
可惜此刻他是投影状态，否则无论如何他也得想办法，从河水里弄几条所谓的底栖魔鱼上来瞧瞧。
这可是神话等级的剧本世界啊，好东西遍地，奈何一样也带不走。
骡子装作没有听见同伴吐槽的样子，犹豫着朝弗瑞问道：“呃，所以我们这是要渡河么？”
“嗯。”
光头黑人点了点头，说道：“正常来讲，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生物魂灵，会根据生前物种、所在地，
被分配到不同的城门口——也就是刚才我们跨越的那扇门，
他们得经历漫长的排队时光，等候冥河的摆渡人。
不过鉴于律师您是千载未有的贵人，我们特意清出了一条vip通道，专门用来迎接您。
要是走普通城门的话，这一路上应该到处都是哀嚎惨叫的人类灵魂。”
弗瑞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
生前意念极重的魂灵，在冥府世界会变化成千奇百怪的模样，
我想您不会希望看到那些畸形怪物的。”
“...”
骡子咂了咂嘴巴，犹豫问道：“那我和弗瑞先生您，就是生前没有**的人咯？”
“哈哈，这倒不一定。”
弗瑞脸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一些魂灵的畸形特征并不显露于外表，
另一些在冥府里待得足够久的魂灵，也能够学会隐藏畸形外貌。
作为圣人的您肯定是没问题的，
至于我...
我生前估计也有某种强烈夙愿，只是死的时间实在太长，连我自己都忘了夙愿到底是什么。”
弗瑞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望向河面，“唔...算算时间，卡戎应该快来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蜜蜂
在神话中，卡戎是个龌龊丑陋的老头，手执长竿，两眼喷火，驾驶小木舟，负责渡送冥河上的亡魂。
不过显然，在这个魔改程度极高的剧本任务里，卡戎变成了....
一艘货船。
一艘涂成黑红双色，装着大口径战列舰火炮的远洋货船。
“呜——”
洪亮的汽笛声在海平面上响起，极目眺望，隐约能看见货船的甲板上，站着个正在挥手的人影。
弗瑞侧过身来，笑着解释道：“卡戎不是具体某个人的名字，而是船的代号。
除了人类以外，一些大型动物也需要依靠渡轮来运输，不同序列的渡轮运输不同种类的魂灵。
当然了，为了迎接律师您，议会特意调整了一下货船时间表，清出一艘船来。”
说到这里，弗瑞顿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凯文先生，陪同货船来的，还有一位议会成员。
他本身就对法律有所了解，可能会对您进行评估和判定，
我个人建议，您待会最好谨慎一些发言...”
骡子闻言一愣，还想再问，弗瑞却转过头去，不想多说，
同时，远处海面上的红黑双色货船以一种与体积完全不符的夸张速度，破浪而来，眨眼间便驶到了海岸边，
在即将冲上海岸搁浅的瞬间，骤然急停，整条船身旋转九十度，
剧烈摇晃着，停靠在了岸边。
砰——
货轮靠海岸一侧的甲板，突然弹出，斜向下延伸至骡子与福瑞所在位置，形成一条通往甲板的台阶，
上面甚至还铺着颜色鲜艳的红色地毯。
轰轰轰！
货轮另一侧的战列舰火炮依次轰出十余发炮弹，作为迎接尊贵客人的礼炮，
在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原本站在舰首的人影，踩着甲板，缓步走下台阶。
“好强....”
黑色木马感觉自己全身的皮肤都像是触电一般，起了鸡皮疙瘩，
有了之前的经验教训，他没敢再在这个神秘度极高的剧本任务里开启探测功能，
只用仅剩的肉眼观察。
从货轮上走下的人影，是个有着蜜蜂头颅的男性，
他身材中等，穿着条纹西装，双手负在身后，态度从容而洒脱。
“您就是凯文律师吧？”
蜜蜂脑袋男子主动伸出手来，和骡子握了握，“很荣幸见到您。”
骡子不确定地问道：“您是...”
“我生前的姓氏是波拿巴，法兰西第一帝国的缔造者，法兰西第一执政，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
蜜蜂男子的嚼吸式口器颚部不断张合，从中发出字正腔圆的英文，“不过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也许对于其他死者而言，他们的人生永远停留在死时的哪一天。死后的所有时间，都是过往记忆残片的追忆。
但我并不想停步于过去。”
“我明白了...”
骡子点了点头，看着以波拿巴为姓的曾经的法国皇帝幽灵，犹豫道：“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叫我蜜蜂即可。”
蜜蜂挥了挥手，和弗瑞打了声招呼，后者诚惶诚恐地躬下腰去，以表尊敬。
飘在空中的森林猫拿着相机，看着蜜蜂，情绪有些复杂，“竟然是拿破仑...”
“是是剧本世界里的拿破仑·波拿巴。”
女巫用淡漠口吻纠正道，“剧本世界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就算曾经的法兰西皇帝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唔...他生前颁布过《拿破仑法典》，难怪弗瑞说他对法律感兴趣。”
李昂淡然道：“而他的蜜蜂脑袋，则应该是因为他的家族徽章，为金蜜蜂。
当然也不排除，波拿巴先生因为长久的地狱生活，变成了喜欢染黄毛的非主流的可能性。”
黑色木马在心底默默吐槽道，“何止是黄毛，整个脑袋都变得毛绒绒了好不好。”
“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出发吧。”
蜜蜂看了眼手表，热情地招呼骡子和弗瑞登上货船。
三人沿着台阶每向前走一步，后方的台阶就会自动收缩一段距离，连带着红毯一起。
登上甲板之后，看不见任何水手的货船自动收起船锚，响着汽笛，调转方向朝冥河对岸驶去。
蜜蜂在前方带路，领着两位乘客走进船长舱室，招呼他们在松软沙发上坐下，
熟练地从置物架里拿出酒瓶和酒杯，
给骡子和弗瑞各倒了一杯酒水。
说是酒水，其实是一种透明无色的轻盈澄清液体，
装在酒杯里，随着船身轻微摇晃而小幅度摆荡，
扬起至杯内壁一侧时，并没有像常规液体一样落下，而是有粘性地挂在上面，
仔细观察，隐约能看见液体中伸出无数双渺小手臂，勾住玻璃杯内侧。
弗瑞诚惶诚恐双手地接过杯子，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捧起酒杯一饮而尽，
双眼紧闭，品味片刻之后，脸才上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
嘴巴咂着，不停回味。
骡子心底一阵恶寒，犹豫片刻，故意放慢动作，拿起酒杯轻轻晃动。
森林猫居高临下俯瞰着玻璃酒杯里的透明液体，审视一番之后给出结论，“这应该是用纯粹的灵魂能量制取酿造的酒水，对于灵体而言大有裨益，
同时也能作为高级神秘学仪轨里的素材。”
“她说的没错。”
女巫同意道：“杯子里酒水的能量波动等级，差不多相当于一百人份的灵魂。
现实世界里要制取这样的酒水难度极高，
一是要大规模绑架并折磨受害者，令其忍受死前非人的痛苦。容易暴露，
二是现代人的灵魂饱受污染，纯度低劣，制取时容易出错。
考虑到弗瑞的表情，这杯酒在冥府里也应该是不可多得的贵重物品。”
森林猫和女巫都是神秘学方面的专家，作为雇佣者的骡子很清楚这一点。
“你可以尝两口试试，”
李昂淡淡道：“一来可以测试一下自己是不是纯正灵体，
二来，这杯酒说不定能起到什么积极效果。
三来，这杯酒也可能这位蜜蜂的一次试探。”
听到专家组的建议之后，骡子便不再犹豫，拿起酒杯喝下一点透明液体，有样学样，学着弗瑞，抿了抿嘴巴。
第五百九十五章 案例
“咳咳咳！”
骡子剧烈地咳嗽起来，手掌颤抖着，将残存一部分液体的酒杯放到桌上。
在其他玩家视线里，他的脸庞涨得通红，头上开始冒出热气，浑身上下像是刚从桑拿房里捞出来一样。
“喝慢一点，凯文先生，”
蜜蜂微微一笑，说道：“这瓶‘苍白拷问’，对于初次尝试者来说，就跟岩浆泡辣椒一样灼热刺激。”
“苍白拷问？”
骡子面色赤红，眨着眼睛，一边擦拭涕泪，
一边装作没有听见过同伴解释，朝蜜蜂问道：“那是什么？”
蜜蜂脑袋男子将刚才森林猫和女巫的解释重复了一边，并补充说道：“在冥府的黑暗时代，
那些伪装成神明天使的奴隶制议员们，
发明了不少于灵魂有关的奢侈品。
他们以折磨人类灵魂为乐，从中榨取能量，以隐藏自己逐渐扭曲变形的丑陋外表，延续自己腐化堕落的灵魂。
灵魂酿酒术就是他们的发明之一。
不过，这瓶苍白拷问里可没有无辜者的冤魂，
它是用正义灵魂得偿所愿、喜极而泣的泪水酿造而成。
对于冥府中的普通灵体而言，算得上是无价之宝。”
蜜蜂用一种平静淡然乃至冷漠的语气，讲述着自己的珍藏，
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拿破仑·波拿巴，
漫长的地狱生活必然从他那里夺走了什么。
“总之，”
蜜蜂男放下酒杯，侧倾身子，翘起二郎腿，手臂撑在松软沙发的扶手上，
密密麻麻的复眼看向骡子，“凯文律师，想必你也知道，
我生前率领军队打赢了无数场战役，缔造了一个强悍庞大的帝国，
但我最引以为傲的，仍是我生时主持编纂的《法兰西民法典》。
她破除了封建时代的立法原则，保护了人民的财产，随着时间流逝，融入到现代社会的法学体系当中。”
蜜蜂的话语里，隐晦地藏着点小小的骄傲，“在死后我也没有停止学习，
阅读奥古斯特·孔德、圣西门、孟德斯鸠、卢梭、伏尔泰，以及一些近现代思想家、哲学家、法学家的书籍。
当然，我在法律、道德与思想上的造诣，仍然比不过您。”
蜜蜂朝骡子微微颔首，缓缓说道：“在您来的路上，弗瑞先生也应该告诉你了此行的目的，
议会想要编纂一部联通冥府与现世的通用法典，
通过修改冥府制度，
反过来推动现世做出改变，以规范越来越堕落的道德。”
骡子眼皮突然一跳，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奇怪，”
黑色木马眉头微皱，沉声道：“从之前和弗瑞交谈的内容来看，冥府对于现实世界好像不是很重视。
黑暗时代，恐龙大君甚至让奴隶制议员在冥府里瞎搞瞎弄，炮制出了地狱、炼狱、天堂山等二次设定，大量折磨人类灵魂。
怎么现在又开始关心起现实世界的道德问题？”
“嗯...”
森林猫点了点头，“是有些奇怪。”
女巫老成地撇了撇嘴，随口说道：“也许是现代人类灵魂不再纯洁了？就像蜜蜂版拿破仑刚才说的那样。
可能人类灵魂品质的降低，会让冥府运转出现毛病...”
“嘿呀——”
轻呼声从舱室另一端响起，三名投影形态的玩家转过头去，
就看见黑影人打扮的李昂，正在以一种有些猥琐古怪的姿势，双手搂住书架，和书架侧面热烈拥抱。
“那个，黑影人先生？”
森林猫举起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在...干什么？”
“我？”
李昂努力把脑袋探进书架里，想要在不翻开书页的前提下，一窥书里面的内容，“我在想办法，试试能不能直接从这里看见书页内容，”
啧，这事儿要是柴柴来做肯定娴熟得很，
她最擅长的就是利用灵体的无实体特性，为自己谋取好处。
比如玩藏在保险箱里的手机，
把头钻进冰箱冷藏室，一边享受凉风，一边直接吃冰箱里的东西；
李昂对着书架狗熊蹭树的奇葩姿势，只是让三名队友蛋疼了一下，并没有阻止现实世界里，两个灵体的交谈。
“凯文律师，我是十三议会成员之一，可能也是议员之中，对于法律了解最深的人。”
蜜蜂自嘲地笑了两下，平静道：“我想知道你对一个复杂案例的看法。”
终于来了。
骡子心头巨震，如果说之前的试探，是在测试他是不是灵体、有没有被冒名顶替，
那么现在的测试，就关乎骡子能不能正常通关。
‘法律条款的事情，就靠你们了！’
骡子努力保持镇静，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心中默念道。
四名玩家很明白他的处境，
黑色木马从眼球资料库中提取出世界五**系的法律条文与经典法律案例，
森林猫用【占卜拍立得】对准船长舱室拍摄照片，
女巫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幅塔罗牌来，自顾自地在半空中算起了命。
而李昂，则还在与书架较劲...
“您请说吧。”
骡子认真说道：“我会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回答您。”
“很好。”
蜜蜂点了点头，“五位年轻的洞穴探险者遭遇洞穴坍塌，受困山洞，
山外的救援队伍尽了最大努力，依旧需要三十天时间才能挖出通道。
在第二十天时，五名洞穴探险者已经山穷水尽，缺水断粮，无法再撑住接下来的十天。
五人中，队伍的领导者通过无线设备，与外界救援队伍中的医生取得联系，询问如果他们吃掉了一名成员的血肉，能否再活十天时间。
尽管医生很不情愿，但出于职业素养，依旧给出了肯定答复。
洞穴探险队的队长再次询问外界，能否通过抽签决定谁该被吃掉，
以及，营救组里有没有法官或政府官员，能对这一行为给予答复。
包括神职人员在内，没有人愿意提供意见，
此后，无线设备一直保持静默。
最终，救援队伍在第三十二天挖开了通道，救出了还剩四人的洞穴探险队伍。
原来在第二十三天时，第一个提出抽签建议的人，在自己拒绝抽签的情况下，仍然被同伴代为执行了抽签，
抽签结果对他不利，他被同伴吃掉，他的血肉，供同伴活过了生存的最后十天。
那么...”
蜜蜂前倾身子，看着骡子认真问道：“以您专业的法律知识，在这起案例中，幸存的四名年轻探险者，是否要接受刑罚，以及接受何种刑罚？”
第五百九十六章 视角
就这？
骡子心底一松，他原本以为对方会出一个曲折离奇、复杂繁琐的案件，没想到远比他想象中简单。
当然有罪——
骡子嘴巴刚刚张开，飘在他身后的女巫就厉声喝道：“等等！”
骡子张嘴的动作瞬间僵住，放松的心神紧绷起来，
直到这时，情报掮客才注意到，
坐在他身前的蜜蜂男子微不可察地调整了一下端坐姿势，
其毛茸茸的橙黄色蜜蜂脑袋，其五官的角度似乎也有所变动，
像是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虽然，从蜜蜂脸上看出“严肃”二字听起来有些不太现实....
“这次剧本任务里，你扮演的是专业律师。”
女巫沉声道：“如果给出的论点、论据、论证，过于浅显粗陋，
很可能无法通过波拿巴的测试，
甚至被怀疑身份的真实性。”
“没错。”
黑色木马点头道：“波拿巴饱读包括数学、哲学、地理、历史在内的各类书籍，
颁布《拿破仑法典》，奠定了西方资本国家的社会秩序，
思辨能力绝对不差，
贸然答题只会让自己显得漏洞百出。”
“...”
骡子心思急转，他明白攻略团队说得对，但得怎么发言，才能通过对方的考验？
似乎是把骡子的犹豫不决当成了深思熟虑，蜜蜂男认可地点了点头，继续为案例补充细节。
比如，在搜救过程中，山体发生了好几次崩裂，其中一次山崩夺走了十名营救人员的生命。
营救过程中，洞穴探险协会的资金很快用尽，后续是由公众捐款和法定拨款，来支持营救工作。
洞穴探险者的威特莫尔，首先提议也许可以吃掉一个成员，否则其他人想活下来是不可能的，
同样也是他提议抽签，并声称自己带了一副骰子，
其他四人一开始并不愿意响应该提议，但在威特莫尔利用无线设备与外界进行对话后，
他们同意了提议，并反复讨论了确保抽签公平性的数学问题，最终同意使用掷骰子的方法来决定生死。
然而，在投骰子前，威特莫尔——抽签的提议者，宣布撤回约定，
他认为在实施这一恐怖行为前，应该在等一星期，其他人指责他出尔反尔，坚持投骰子，轮到他时，一名成员替他投了骰子，并要求威特莫尔对是否认同骰子的公正性，进行表态，
后者没有异议，而后因骰子结果对他不利，最终被其他成员谋害并吃掉。
“呼...”
骡子长舒了一口气，当他重新回顾整个案情，深入思索，才发现这一案例的复杂程度是何等惊人，
绝对不能从单一角度（比如个人的道德审美），来给出简单的判断。
“我...”
骡子刚要开口，就被蜜蜂男子打断，“凯文先生，您曾经做过地方检察官，然后又改行当了律师，有着丰富的从业经验，
但在这个案例里，我征求的并不仅仅是一位检察官或者律师的建议，
我需要您，以权力代行者的身份，来给出判断。”
“权力代行者？”
“是的。”
蜜蜂男子十指相扣，双手随意搭在翘起的左侧大腿上，“冥府是现世正常运转的重要基石，
由五位恐龙大君主持的十三人议会，
负责接引现世魂灵，洗涤其记忆，审判其罪行，再将灵魂重新分类，投入现世。
如果冥府停摆，那么现世就会缺乏生物灵魂，从而荒芜死寂。
同时，现世堆积的负面情绪也会投映到冥府之中，
如果现世生灵绝望消极、堕落麻木，
冥府也会变得芜秽萧条。
两个世界相互干涉，相互影响，
而十三人议会，则承担起维持冥府这一重要机器健康运转的重任。
我们需要对现世灵魂做出审判，洗涤其罪，让污秽灵魂变得重新健康，
从而推动现世，变得积极向上，维系两界平衡。
注意，这里说的审判裁决，并不仅仅只是针对某个人或者某个物种，
而是站在两个世界的极高角度，对亿万生灵进行宏观调控。”
蜜蜂男子摆了摆手，用肃穆语气缓缓说道：“我们是法官，同时也是法律的制定者、执行者、实施者，乃至两界至高权柄的代行者。
我们对五位恐龙大君负责，也对亿万生灵负责，
希望你能站在我们的角度，同一时间思考道德、法律、公平正义，微观地去看这起案件。”
“...”
骡子紧抿住了嘴唇，他终于意识到此次任务的难点所在。
观察事物的角度、高度不同，便会得出不同的结论，
以一名普通人的心智、意志、毅力、能力，很难超脱自身局限，既宏观又微观地评价判断事物。
更何况，他还不是律师，连法律工作者都算不上...
“好复杂啊...”
黑色木马舔了舔嘴唇，手指指尖微微发麻。
这位码农的视线当中，漂浮着查询到的所有法律条文，
但这些条文，似乎起不到什么太大的帮助。
森林猫眉头紧锁，苦恼道：“宏观又微观...怪不得拿破仑会变成蜜蜂，整天思考这种问题，早晚会疯掉的吧。”
“别说那些没有用的了，”
外表年龄最小的初中生女巫摇了摇头，思索道：“既然要站在更高的角度，
自然要舍弃掉欧洲大陆法系、英美法系、印度法系、东方法系等五**系的角度。
也就不用再去斤斤计较具体的某条法律条款了。
啧，真是麻烦...”
看到森林猫脸上有些困惑的表情，女巫随口解释道：“世界五**系是法学家们根据世界各国法律基本特征划的五种法系。
英美法系适用于大不列颠和美利坚，其特征是，过往案例是法官做出判决时的主要依据之一，陪审团负责根据证据确定事实问题，法官负责做出判决。
而欧陆法系适用于法兰西、德意志，以法律条文为主要判决依据，没有陪审团制度，是否有罪、刑罚程度都有法官裁决。
如果这起案件采用欧陆法系的话，我们很容易就能根据某条具体的法律条文，来进行判决。
自然也就不用这么麻烦。”
“不如，”
李昂停止了与书架抗争的动作，转过身来，淡淡地朝同伴说道：“先问问蜜蜂，冥府里面有没有通用的法典？”
“可以，”
女巫点了点头，赞同道：“在一个眼神就能摧毁你的神话种面前，最好还是先试探一下他本来的态度。
问问也无妨。”
得到攻略团队的意见，骡子遂装作结束思考的样子，认真问了一遍李昂的问题。
“你说法典么？”
蜜蜂点点头，“冥府是有一本法典，
为两千年前五位恐龙大军主持编纂。
但那本法典是针对所有生灵的，里面的内容非常空泛，
基本就是‘在不为了满足生存需求的情况下，以享乐为目的，恶意残害其他生灵，生产出负面情绪者，需要接受审判。’
随着人类族群扩张，社会日新月异，人类本身对自然界的影响越来越大，七十亿人类产生的负面情绪越来越重，
法典就有些不再适用了。”
蜜蜂拿起酒杯，用嚼吸式口器，吸了一口杯中液体，淡淡道：“法典的问题待会儿再说，现在，我更想听听您的回答。”
“...”
骡子沉默了一会儿，轻点桌面的指尖清晰向同伴传递出‘快帮帮我’的意思。
李昂盯着同伴看了一阵，发现几人都还在思索，便开口道：“不如，你这么说...”
他平静地陈述起来，
骡子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深吸一口气，逐字逐句地复述起李昂的话语。
“抱歉，蜜蜂先生，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仍受限于自身知识结构、智力水平与过往经验，无法给出一个精准客观的结论，
只能在自身能力范围内，给出答复。”
骡子停顿一下，模仿李昂，用沉静语气缓缓道：“这一事件本身有无数种角度可供解析，
若从最朴素的杀人偿命的道德与法律原则来看，谋害并吃掉了同伴的四名探险队员，理应被判死刑。
对于冥府而言，尊重法律条文也是至关重要的，按照严格标准执行法律，降低人为因素，
能大幅度提高执行法律效率，降低时间与人力成本。”
蜜蜂男子没有表态，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端坐姿势。
骡子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当然，这一判决过程太过简单粗暴，
何为法的基石？
由文明人类制定的法律，是以人类可能共存这一基础上的，
世间所有法律的根本目标，都在于促进和改善人类的共存状态，调节共存状态下相互之间关系的公正和平等，
若人可以共存的基础不存在——比如像案例中只有杀死对方才能生存，那么支撑法律存在的基石就荡然无存，法律本身就失去了意义。
案例中，五名受困者与世隔绝，迟迟等不到救援队伍，
在该场景下，他们实际处于‘没有法律的原始环境’，不受监管，享受不到法律这一社会契约带来的好处，其所作所为都出于生存这一人类本能，
同理，他们不应受到文明社会的事后审判。”
蜜蜂摇了摇头，“凯文律师，您的这两种观点似乎相互违背啊。”
“是这样没错。”
骡子学着李昂的样子点了点头，“同一事件从不同角度，能得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
尊重法律条文有错么？没有。
尊重以人类共存为基石的立法精神有错么？也没有。
但在复杂的现实世界，并不存在简单的对与错，或者说，简单粗暴评价对与错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不负责任的体现，是主动舍弃了理性思考这一人类最重要工具。”
骡子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法律的基础是公众认同，
在没有超凡能力的现实世界，维系人类社会关系与秩序的力量，并不是枪炮武器、银行存款、信息获取权限、知识水平、社会地位，
而是人与人之间的认同。
这是一种极度抽象的概念，有了公众认同，才有了钱币，才有了国家，才有了文明，甚至连任的身份都源于公众认同——
若众人承认，那乞丐便是国王，若众人否决，那国王也能瞬间变成乞丐。
在此次案件中，大多数民众都理解并同情四名探险队员的处境，舆论显示，超九成人支持探险队员无罪，或被判处象征性的惩罚。
站在法律必须彰显公众道德、指导道德的角度，这四人理应被判处无罪。”
蜜蜂闻言忍不住摇了摇头，“文明制定的法律，确实应该为绝大多数人民而服务，
但人民的意志体现，也就是舆论，对于执行法律而言并没有多大益处。
舆论建立在现有证据之上，是情绪化的，可以被人为引导，随时有可能发生改变，
前一天舆论山呼海啸要求释放嫌犯，
后一天因为新证据的出现，舆论又山呼海啸要求立即处决嫌犯。
假设调查过程中，能清晰找出所有证据、还原案情原貌，假设公众都能理性思考，深思熟虑，
那么按人民意志来审判，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在实际调查过程中，有太多因素干扰，根本不可能做到完美还原案情原貌，
所以舆论直接干涉裁决并不可取，正确的做法，是让舆论推动法律的完善。”
“哦？”
李昂心中一动，瞬间发现了蜜蜂话语中的问题，
指导骡子问道：“就连冥府，也无法还原案情原貌么？我还以为，冥府会有某种道具，能够完美再现魂灵的一生。”
“你的思维很快。”
蜜蜂张开了嚼吸式口器，做出了“微笑”的表情，“冥府是有这种道具没错，
不过这就要涉及另一个问题，即公众意志的范围是否该局限于人类。
这一点我们稍后再讨论，
你不放继续讲下去。”
“好的。”
骡子同样笑道：“若从为人不齿但实际存在的功利主义角度出发，法律希望所有人都能活下去，
如条件不允许，则应保证大多数人的性命都能得到保护——四人行为无罪。
若从务实角度出发，此案中四名探险队员完全可以等到有人饿死再吃尸体，或者先吃自己的身体，如脚趾等不关键部位，
他们还有力气杀人，也就是说并未陷入到生死两难的绝境，不符合紧急避险法律的要求——四人行为有罪。
若从道德角度出发，法律是显露的道德，道德是隐藏的法律，法律制定者、法律代行者自己也是人，在该困境下很可能做出与探险队员同样的选择——若自己都做不到，则不能苛求别人做到，四人无罪。
若从维护法律尊严的角度出发，严惩犯罪行为能够威慑潜在的犯罪者，进而维护社会秩序，如有用心险恶者故意制造类似洞穴困境，放任行为有可能会导致更大规模的犯罪——四人行为有罪...”
“等等！”
蜜蜂出言打断了骡子的话语，他前倾身子，前所未有地认真问道：“凯文先生，围绕这一案件您可以例举出无数种观点，
但我更想听，您自己的意见。”
“我？”
李昂低头思索，想着如何发言，才能符合凯文律师这一人设。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斟酌说道：“人类永远是有局限的，永远无法超脱自身、所处环境、时代等因素，来看待问题。
由于这种局限永恒存在，
一个优秀的法律工作者，必定无法做到道德、公平、正义的完美平衡，
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一部分责任交付给其他人。
其外在表现，
就是一些法律人变得机械呆板，麻木冷漠——也就是所谓的，法律学的多了，就会逐渐失去人性。
甚至，有些无良无知法律人会骄矜傲慢，自诩高级，脱离群众道德，
并以脱离群众道德为傲。
就我个人而言，我没有能力给出完美的判决。”
“这就是您在深入分析之后，给出的答案么？”
蜜蜂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那么，
如果我们能赋予您，超越人类的视角与能力呢？”
第五百九十七章 大厅
超越人类...
骡子表情微微一滞，敏锐意识到对方话语中藏着的特殊含义，
他刚想出声询问，
蜜蜂却将搭着的二郎腿放了下去，前倾身子，看了眼手表，淡淡道：“我们到了。”
船体轻轻摇晃了一下，酒杯中的液体亦随之一荡，
蜜蜂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刚才开始一直保持沉默倾听的弗瑞急忙捧着酒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站了起来，双手恭敬地垂在身侧。
骡子也跟着起身，透过船长舱室墙壁上的窗户，他能看见外面的陆地。
“请随我来。”
蜜蜂微微颔首，大踏步走出舱室，带着两人来到甲板上。
“这算是通过测试了吧。”
李昂飘在骡子后方，平静说道：“蜜蜂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在暗示冥府非常重视凯文律师，
不吝啬给他一些好处，甚至有可能直接让他超凡脱俗。”
飘在后面的黑色木马表情复杂咂了咂嘴巴，，忍不住问道：“黑影老兄...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真的是瞬间想出来的么？”
“边说边想。”
李昂淡定道：“我们雇主所扮演的，是一名从检察官跳槽过来的律师，
结合之前弗瑞吹捧夸赞的彩虹屁，
以及蜜蜂提问的、堪称折磨王的案例，
他可能还是一个有道德有良知的英美法系专业律师。
只要代入到人设当中，
很容易就能想象到这一人设会说出的话语。”
黑色木马隐隐有些蛋疼，“...很容易么？”
“当然了，”
李昂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共情是体验他人内心世界的能力，
我闲着没事儿干的时候，
经常在脑海里给自己制造假想出来的虚拟朋友，
什么霸道到上厕所不用纸的霸道总裁；
没事儿喜欢自己住在狗窝里体验人生的都市兵王；
发明了脚蹬式轮椅、按摩棺材、冬季蚊子的天才发明家；
无数次逃脱追捕，却因强迫症发作，在被害者家中搞大扫除、最终被捕的顶级连环杀手；
给他们丰满人设，与他们进行脑内谈话，学习他们的优点，
发展到极致，甚至能让虚拟朋友掌管身体，帮你工作学习，简直方便到不行。”
“这完全不是虚拟朋友！”
黑色木马惊道：“这压根就是精神分裂病症好么？！”
李昂浑身突然一抖，旋即扭过头来，死死盯着黑色木马，用一种截然不同的低沉磁性声音，缓缓纠正道：“这不是精神分裂，准确地说，是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很荣幸再次认识你，终结者先生，
我代表我脑内的三十余名兄弟姐妹向你问好。”
“...”
黑色木马被李昂直勾勾的诡异眼神吓了一跳，心中高声惊叫了起来，‘我靠！这货不会真有多重人格吧！’
李昂看着黑色木马的惊恐表情，故作深沉地停顿了几秒，突然笑了起来，恢复正常，“哈哈哈，逗你一下，你不会真以为我有多重人格吧？”
“哈...哈...”
黑色木马尴尬地干笑了几声，微不可察地在两侧裤子上擦了擦满手心里的冷汗。
又戏精又强横的队友...真是太讨厌了！
他俩的互动落在了森林猫和女巫眼里，
森林猫只是觉得这两人有些奇葩——杀场游戏的大多数高级玩家都有些奇奇怪怪，
女巫则一挑眉梢，没有说话，心底默默盘算道，‘这个黑影人还挺有两把刷子的，难怪会被骡子看中，邀请加入攻略团队。
唔...等任务完结后，也许能向骡子问问这个人的信息？’
女巫所在的组织辛迪加，其首席成员共有十二位，
两人一组，一起行动，
某一组死了人才能有下面的人替换上来。
女巫对自己现在的拍档没有什么意见，
眼下想要打探李昂信息，只是作为组织成员，在替组织审核人才而已。
这一小段插曲，并没有影响骡子跟着蜜蜂登上甲板，
此刻船已渡过冥河，到达彼岸，
这一侧的河岸同样空旷而死寂，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岸边竖立着一根直通云霄的透明中空玻璃圆柱。
中空圆柱直径约为三十米长，靠近冥河的一侧开着一扇门，其内部地面铺着松软的米色地毯，
内壁一侧环绕着一圈座椅，最里侧还摆放着一台自动售货机。
整体看上去，有点像是游乐园里的娱乐设备？
砰——
货船一侧甲板再次弹出，化作斜向下台阶，
蜜蜂踩着台阶，走在前方，向骡子介绍道：“这就是直通天堂山的自动电梯了。”
骡子闻言一愣，“天堂山还有电梯？”
“当然了，要不然你以为冥府官员靠什么上下班通勤打卡？”
蜜蜂自然道：“天堂山虽然是人造出来的概念，
但是它现在已经成为了冥府官方人员的工作场所，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要依靠自动电梯，往来于广阔的冥府疆域。”
说着说着，
蜜蜂已经来到了巨型玻璃圆柱前方，他打了个响指，让圆柱外侧的大门向里滑开，
带领两人走进其中，坐在座椅上。
大门自动关闭，
天花板里，照耀下来淡蓝色的光芒。
“各位旅客朋友大家好，欢迎乘坐山羊牌超浓缩草莓苦瓜饮料冠名的品牌列车，本次列车是dm81532次列车，由冥河公交站开往天堂山第九层议会大厅，本次列车全程禁烟，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下一站，天堂山。”
房间里回荡着轻柔机械的女声，
蜜蜂和弗瑞熟练地从座椅后方拽出安全带，给自己系上，
骡子有样学样地模仿着，忍不住问道：“山羊牌超浓缩草莓苦瓜饮料是什么东西？”
“哦，那是冥府的一种特产，在我们这里很受欢迎，”
弗瑞解释道：“虽然冥府的特殊环境，会放大灵体的情绪感受，
但是时间一长，再剧烈的感官刺激也会变得麻木轻微。
只有超浓缩的蔬菜果汁饮料，才能让我们这样的积年灵体有所触动，
不过一些未经锻炼的新生灵体，会给予超浓缩草莓苦瓜饮料以‘喝下之后就能看见地狱’的评价。
新人的话，最好还是从炸猪排三明治饮料，或者夏宾奴菠萝汁等普通饮料开始尝试。”
蜜蜂适时插嘴道：“我个人更加推荐西瓜蛤蜊汤。”
“哦？蜜蜂大人原来喜欢咸甜口味的么？”弗瑞点了点头，“真是不错的品味啊。”
哪里不错了啊！你们冥府的人舌头都有问题吧？？
骡子心中疯狂吐槽，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玻璃圆柱缓缓震颤起来，骡子感觉到下方传来一股由弱变强的推力，朝外侧望去，能看见下方景物正在飞快缩小。
他看见了停靠在河畔的货轮，
看见了冥河上下游，那些排成密密麻麻长龙的魂灵队伍，
看见了无数扭曲怪物堆积而成的5g基站，
看见了亿万魂灵栖息的巨型城市。
万千世界，尽收眼底。
电梯飞速上升，眨眼间已突破了阴郁云层，
黑色木马等人默默感叹着冥府的宏大广阔，
蜜蜂和弗瑞神情平静，
骡子则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座椅两侧栏杆，紧绷面庞，以对抗加速度带来的负荷。
良久，电梯终于开始放缓速度，直至彻底停下。
叮咚——
随着提示音响起，电梯门向一侧滑开，
出现在玩家眼前的，是一间环形的议会大厅。
大厅周围一圈安置着十三个高台，每个高台后方各有一把椅子。
五位恐龙大君，七名人类议员，居高临下俯瞰着透明电梯，以及电梯中的骡子。
第五百九十八章 议会
暴龙，剑龙，翼龙，三角龙，甲龙，
五位恐龙穿着颜色各异的长袍，端坐在高台后方，不知名金属材质的椅子形状不一，能够完美撑住恐龙们的庞大体型。
七名人类议员位于两边，说是人类，但他们的头部却和蜜蜂一样，是狮子、海豚、犀牛等动物脑袋，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骡子咽了口口水，跟在弗瑞后方，走出了电梯，
蜜蜂则独自向前走去，踩踏着逐渐升高的地板，坐上了高台后方的座椅。
“欢迎您，凯文·罗麦斯律师。”
位于首席的暴龙，以一种与狰狞外表截然不同的温和慈祥语气，开口说道：“想必蜜蜂和弗瑞在来的路上，应该向您介绍过了，
我是冥府议会的议长t-bone，其余几位都是我的同僚。
我们这次请您来，主要是为了想听听您的意见与建议。”
暴龙t-bone那洪亮至极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掩盖住了电梯向下滑落的声响。
‘这就是神话种的力量么...’
黑色木马绷紧心弦，下意识地压抑住了呼吸。
在不借助眼球探测功能的情况下，他依旧能感觉到萦绕于这些动物头议员周围深不可测的深沉能量波动，
反倒是五位恐龙大君，平平无奇，就像是普通野兽一样。
森林猫拿着相机不敢动弹，生怕相机启动，让她看见神明的内在，进而爆掉眼睛、蒸发理智、烧掉大脑。
女巫则踩在扫地机器人上，双臂环抱身前，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只在眼底里藏了几分遗憾。
‘神话种啊...平时在噩梦难度的剧本里也看不见几次。如果这次不是角色扮演任务，说不定能火中取栗，从神话种身上弄点好处...’
和没有规划的孤狼玩家不同，
身为大组织一员的女巫，有着清晰的发展目标、升级路线，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收集特定资源，就能不断变强。
但是...女巫职业所需的资源量简直堪称吞金兽，
连整个辛迪加组织都供养不起，
在向老师撒娇无果之后，女巫就只好过上了自力更生打零工的生活，
她匿名在论坛上开了个万事屋，接受任何有酬雇佣，什么帮明星算命占卜，帮富商暗杀竞争对手，帮特工组织窃取机密...
由于她平时嘴巴很臭（常骂脏话），性格恶劣，朋友很少，整个万事屋里就只有她和她的搭档，
为了减少麻烦，同时也为了招揽顾客，
她每次出任务都会伪装成不同模样，以营造出万事屋里员工众多、非常靠谱的假象...
唔...有种民营企业ceo在创业早期亲自在app论坛开小号吹捧吆喝的微妙辛酸感。
骡子也是倒霉，他请来的几名玩家心思各异，
只有李昂在短暂的观察过后，非常有敬业精神地替他分析起来，“果然是动漫《星际恐龙》里的五头恐龙，连颜色都一样。
其他的几个议员脑袋都变成了动物，看不出原样，不过按照波拿巴的身份来看，他们也应该都是人类历史上的杰出者...
唔...先问问t-bone，他们具体想咨询哪方面的意见。
另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二阶段的任务是【跟随冥府使者，游历冥府地狱】吧？
我们乘坐电梯，直接了抵达天堂山，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游历了一遍冥府地狱，或许已经完成了二阶段任务。
如果你的任务日志发生变化，就稍微动一动左手大拇指，注意不要让他们发现。”
骡子深吸了一口气，自然而然地动了下左手大拇指，按照李昂指示，向暴龙t-bone问了一遍问题。
“道德，正义，公平，与法律。”
暴龙的回答和蜜蜂如出一辙，他前倾身子，两条小巧前肢（相对而言）搭在桌面上，认真说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冥府与现实世界相互依存，缺一不可。
我们接收现世包括人类在内所有动物的魂灵，经过一系列步骤，将其重新投放到现世。
跳蚤、蟋蟀、人类、大象、鲸鱼....
所有生灵的灵魂并没有本质区别，
在投放过程中，唯一决定这一轮宿主的因素，就是灵魂生前产生出的所有负面情绪总和。
负面情绪越多，则灵魂宿主在自然界的位置就越低，
负面情绪越少，则灵魂宿主的位置就越高。
比如，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对自己罪行毫不忏悔的人类灵魂，
在冥府里会先经历折磨，偿还罪孽，以洗涤其负面情绪，然后再被投放进现世——这一回他也许只能当个跳蚤或是蟋蟀。
而那些自然存粹，完全遵守天性，不为享乐而虐待其他生灵的动物或人类灵魂，
则有机会当人。
要知道，现实生灵生产出的负面情绪，都会投映到冥府里，
具体表现为恶劣的极端天气、混乱的能量风暴、逐渐污秽无法居住的土地，以及一些自然产生的混沌恶魔。”
第五百九十九章 圣母
暴龙继续说道：“自然界大多数动物，都是遵守天性的好动物，
它们捕猎只是为了生存，就算捕猎过程中的某些手段比较残忍（比如寄生蜂），也不会产生多大的负面情绪，
给冥府增加麻烦。
可人类就不一样了，
人类发展进步的脚步实在太快，对自然界的影响远远超出了普通物种该有的范畴，
一次远洋捕捞会杀死数以万计的鱼类，
对雨林的开发会让百万计的动物无家可归，
每分每秒人类都在灭绝其他物种。
自然界的所有生灵，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
然而人类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出了生存所需，变得贪婪无度。”
暴龙用温和的语气，缓缓说道：“尽管每个低智慧生命生产出的负面情绪非常少，
但积少成多，聚沙成塔，
再加上人类族群内部生产出的负面情绪，
已经让冥府不堪重负——
整个冥府范围大概有两百亿常住魂灵，
其中二十亿是围绕转世工程劳作的工作人员，
剩下的一百八十亿，有一百亿是游荡在荒野中的恶灵，八十亿因各种原因滞留冥府或永久居住的居民。
现在，工作人员和常住居民的数量保持不变，
反倒是荒野中游荡的恶灵，以及因负面情绪产生的混沌恶魔，与日俱增。
再这么下去，冥府迟早将会崩溃，
届时，我们将迎来两界的毁灭。”
哪怕在描述恐怖未来的时候，暴龙温和的语气也没有改变，他缓缓说道：“呵呵，人类社会有句话，叫做，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如果从功利主义的角度出发，最有效率的做法，无疑是直接动手毁灭人类。
不过我们没有选择这么做。”
“...为什么？”
骡子在李昂指示下，问道。
暴龙摇了摇头，“原因有两个。
生活在冥府中的我们，无法大规模直接干涉现世。
我作为早已灭亡的种族的幸存者，实在不希望抹除新生种族的希望。
当然，我们有种折中的最后手段，那就是逐渐减少人类灵魂的供应量，和平缓慢地降低人类总数，削弱其在自然界的影响。”
暴龙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其他人类议员并没有什么反应，
弗瑞双手于身侧垂落，恭恭敬敬地低着头，站在骡子身旁，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样。
“不过，在执行那种计划前，我们更想看看有没有其他方案。
探讨一下，如何解决问题。”
暴龙说道：“你看，人类造成的问题主要分两类，
一是对其他物种的生存权利进行侵害，导致其他物种产生负面情绪，
二是人类族群内部，产生的负面情绪。
在第一个问题中，最容易造成负面情绪的，是人类的现代化养殖项目。
不知道你有没有去过饲养场，
那里的猪、牛、羊、鸡、鸭...被关在几乎不能转身的狭小笼子当中，被强塞下饲料，注射激素，被长期施加难以忍受的痛苦，
最终，被人类剥皮抽筋，饮血食肉，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暴龙顿了一下，缓慢说道：“我并不是人类，所以我更有资格发言。
现代养殖场的行为，并不符合自然狩猎的天理。
如果将饲养场中的动物替换成人，将人类替换成动物，
那么，在人类眼中，那无疑是惨不忍睹的人间炼狱。”
确实，如果这段话是人类说的，那么他有可能是圣母或者圣母表，
但当说出这段话的，是一头存在了六千万余年、体长近15米、重14吨、拥有强大超凡能力的暴龙的时候，
那这段话就只能被视为忠厚前辈对后辈的指责与批评。
“凯文律师，我们想知道，你认为人类涉及现代化养殖项目的行为，该不该被视为罪孽。
如果是罪孽，又该接受何等惩罚。”
暴龙平和问道：“我这里指的，
并非仅仅是从事养殖项目的人类工作人员，
而是所有从现代化养殖工程中，获得益处的人类族群。
任何一个购买过动物肉类的人类成员，尽管他没有亲自杀死动物，但他或许应该为间接的大规模屠杀而负责，
在死后，承担比之前更重的冥府惩罚。”
....这就是最后一环么？
骡子沉默不语，正如李昂所说的那样，他的二阶段任务已经完成，现在的三阶段任务，是【成功说服冥府议会】
骡子作为掮客，自己也是一名专业的情报分析人员，
他注意到第三阶段的任务目标，是说服冥府议会，
并没有限制，用何种角度说服冥府议会——无论是人类有罪，需要接受惩罚，还是人类无罪，无需接受惩罚，都能通关。
乍看起来，这次的任务似乎非常容易，
但是，他并不知道议会成员的立场——这中可是有五位恐龙、七位人类，稍有不慎，就会触怒一些立场摇摆的议员。
‘我该怎么说？’
骡子舔了舔嘴唇，在议员们看不见的角度，用这一动作向攻略团队求救。
“啧，真是麻烦。”
女巫眉头紧锁，沉声道：“如果站在人类立场，那么这类问题当然想也不用想。
人类几百万年进化到现在，可不是为了吃素活着的，
人类和其他动物一样，有吃肉的权利——而现代化的养殖工程，则是在确保人类的工业能力，能够以吃肉权利的方式，惠及到每一位同胞。
不过，要是站在更高的冥府角度...养殖屠杀行为无疑是有害的。”
“因为对方是冥府管理者，还是头已经灭绝掉的恐龙，所以也没办法用‘你有权利不吃肉，但你不能抹除我吃肉的权利’的理由说服他。”
黑色木马挠了挠头，苦恼道：“难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