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为我所用
享用午餐的同时。
冬里在想一件事，事关上月镇骑士队的斗气普及率，眼下六名上月骑士，只有两个掌握斗气。
都会斗气的话，一人来一拳，还不把山爪打懵？
尾月堡专属卫队的月牙骑士是亲儿子，曾由威廉指导管教，会识字，全员斗气，身份清白，还有潜力开发。
上月骑士队像是后妈生的，威廉没多上心，颇有些参差不齐的味道。
要是二十八名骑士都能释放斗气，那战力就算是一支百人普通士兵都能轻松歼灭吧。
“难啊。”冬里只能想想。
没有强健的体魄就没有骑士，前提是让大家都吃饱饭，这点还没有那座城镇能做到。
下方工人们那种吃法，短时间内倒没问题，久了粮仓会跑耗子。
吃完午餐后，冬里起身离开野猪岭，他待在这里也没事做，交给纪伯就行，他只需等着听结果。
“嗯？”
离开时，冬里感觉有东西在窥视他，再回望山林，满眼郁郁葱葱，并无异常。
“领主大人，怎么了？”
“没什么。”冬里摇摇头。
是错觉吧，他这么想。
冬里来到挖坑现场，同样的热火朝天，数十工人在用铁锹等工具挖一个巨大的深坑。
上月镇。
街道看上去干净许多，十多岁的孩子们像模像样地在各处清扫，欢快又忙碌。
在柯萝的要求下，卫生不做则已，做就要做彻底，一点明显的污渍都不能留，清洁不到位的区域就没有铜板，要求相当严厉。
另外。
农田的施肥试验进行中，第一座公厕已竣工，木匠铺连夜爆肝。
这都是在没有影响上月镇农业活动的前提下达成的，所有工作结束的那一天，一场春雨悄然而至。
白落落，细雨绵绵。
冬里站在城堡窗前，看着如丝小雨从空中落下，“滴答滴答”，好似伴奏着一只小舞曲。
雨下个不停。
近处的花丛草地，远处的上月镇，都披上一层蝉翼似的薄纱，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期待看到你的新面目。”冬里对着上月镇说。
回到书房，令仆人叫来威尔。
“威尔，我们这段时间花出去多少钱。”冬里询问道。
威尔微微一笑，知道冬里是在问上月镇卫生改造中产生的支出。
“回少爷，花费了两根金条。”威尔答。
“才花了这么点！！”
冬里惊呼出声，请建工修建三座公厕，请木匠制作了四百五十个座式马桶，还有雇佣孩子清洁小镇的工资，总共才花了两根金条！
“是的。”威尔也没想到才花这么点，他有想过，可能是五条，可能是十条。
十条是底线，届时威尔会劝诫冬里，到最后统计下来只用了两条。
一根标准金条是一百克，价格不好说，因战争和市场原因上下浮动，通常来讲，一根金条能在各大城邦买下一座农庄或是一栋小型别墅。
因上月镇内部建设消费，威尔采用银币和铜板来结算，说成金条是为了让冬里好理解。
“主要是粮食方面。”威尔沉吟道。
“在这半个月，城堡供应了一百五十六人的伙食，每天中晚两餐不限量，所幸农庄和妇女们做面包的速度跟得上。”
“粮库消耗五千斤的谷物和麦子。”
“还能撑到夏季吗？”事关粮食大计，冬里不得不多问一句。
春小麦生长周期短，春分播种，夏时收，冬小麦抗寒能力强，秋时播种，来年春月收。
“完全足够，请少爷安心。”威尔答道。
“我让农场管事监督农奴们施肥，这回粮食产量翻一番也说不定。”冬里笑道。
肥料一事，威尔略有所闻。
“希望能尽快看到这美妙的一幕，在此之前，我会满怀期待地等待。”威尔真心道。
粮食产量翻倍，这种夸张的事威尔并未听说过，起码这附近几个国家不曾有过。
冬里从小接受纯正的贵族教育，更是他看着长大的男孩，不可能，也没必要用谎话骗他。
“不用一倍那么多，只要五成，不，三成就够了。”威尔心想。
要是上月镇赶在其他城镇前摆脱饥饿，有充足的营养，会源源不断地涌现出骑士苗子。
或许上月镇能在冬里手中兴盛起来。
“我也一样。”冬里说。
一少一老的主仆俩在书房中继续交谈，冬里耐心地听威尔给他汇报城堡中的大小事。
这个场景让威尔回忆起从前，只不过椅子上的人换了一位。
以前威尔向威廉进言总结时，他一身酒气地躺在椅子上冒泡泡，多半是左耳进右耳出。
“仆人们在城堡工作还满意吗？”冬里问道。
“当然，他们都很乐意在城堡为少爷做事，我们尾月堡的待遇优厚，在周边几座城镇都是出了名的。”威尔肯定道。
“有什么问题让他们跟我提。”冬里说。
“有您这么善良的主人，已是他们的福气，还敢提什么要求。”威尔摇头。
冬里是个温柔的领主，仆人们偶尔粗心犯个错，他不会责怪什么。
有的领主把仆人当作出气筒，有的领主对仆人动辄打骂，但在尾月堡，这是从来不会发生的事。
吃好的穿好的，顶头上司又好说话，仆人们都以在尾月堡工作为荣。
“那就好，方便的话……我想请求你一件事。”冬里斟酌道。
“少爷只管说，做不到，是我无能。”威尔说。
让冬里感到困扰的，是上月镇缺乏人才的事实，全镇都找不到几个会读书写字的人。
用屈指可数形容很贴切。
以上月镇目前的规模，建学校的条件还远远不足，那是大城邦的领主才会考虑的事。
要打破“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又要人才可靠忠诚，冬里想来想去，只有让威尔出马。
“把城堡里年轻仆人挑选出来，不分男女，在尽量不干扰工作的时段，威尔你来担任教师，教授他们读书写字及算术的能力。”冬里说。
“学成之后，为我所用。”
仆人们绑在尾月堡这艘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冬里放心把知识教给他们，为城堡办事。
这就是冬里的想法。
威尔默默地听着，调教仆人本就是他身为管家的职责之一，素质，技艺，礼数，都在此范围内。
但教授仆人知识这种重大事项，必须要领主开口。
“少爷，您确定吗？这……会不会对仆人太好了。”威尔迟疑道，不夸张的说，这是一个足以改变人生的机会。
在这个知识为贵族和富裕家垄断的年代，主人顶多允许亲信和大管家掌握知识。
就像柯萝。
“我确定。”冬里觉得都是住在同一座石头堡里的人，没什么大不了。
“可以吗？精力不足的话，干脆请个老师吧。”
冬里忽然想到，威尔每天处理城堡这么多事务已是辛劳，不给老爷子调休就算了，还要再加班是什么鬼。
天哪！
难道他在不知不觉中朝吸血资本家的方向发展了吗？员工活到老，干到老？！
“不，不用，少爷，就交给我吧。”威尔说。
“威尔，真的没问题吗？还是请个老师比较好吧，不用省这点钱。”冬里担忧道。
似是看出冬里的担心。
“少爷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战十年。”威尔优雅一笑，极具老绅士风范。
第十七章 焕然一新
威尔走出书房，正好碰见柯萝，她退开身子，低头行一礼，表示对大管家的尊敬。
“你做的很好。”威尔沉声道。
能为尾月堡节省这么多钱，柯萝居功至伟，念此，威尔脸上的严厉淡化一些。
“分内之事。”柯萝不骄不躁地答道。
威尔没再说什么，他还有冬里交代的事要做，宜早不宜迟。
人员选择，时间安排，课程难易度，都要他仔细考虑，纸笔、书本等材料也需采购。
威尔走后。
柯萝敲敲门，打开一点点，从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
“少爷，我进来咯。”
冬里抬头一看，旋即露出微笑。
“嘻嘻。”柯萝小跑进来。
别的仆人在冬里面前恭恭敬敬，丝毫不敢放肆，只有柯萝拥有随意进入冬里书房的特权。
她喜欢这份“特别”。
“这次帮大忙了，柯萝，你想要什么奖励？”冬里笑道。
“真的？”
“少爷说到做到。”
“嗯……我想想。”柯萝仰着小脸，故作沉思状，在书房里来回走动。
冬里的目光跟着她转。
“要什么好呢？啊，我想到了。”
冬里正襟危坐，想着就算柯萝提出任性点的要求也可以接受，她出了那么多力。
该赏就赏，该罚就罚，公正对待下属，能做到这一点，已是合格的领主。
“我想让少爷陪我一起逛上月镇。”
冬里等来的是这样一个回答。
啊咧，这么简单吗？他打算等雨停就出门验收成果，柯萝想要来，说一声就是了。
女孩子的想法真是难搞懂。
“好吧，一起去。”见柯萝的神情不似作伪，冬里便点头答应。
得到正式的回复。
“我先回房间，少爷你可得等着我，不准一个人先走哦。”柯萝嘴角微微扬起。
“我从不违约。”冬里一笑。
……
雨过天晴。
鹅卵石小道上，冬里和柯萝并肩而行，骑士吊在后面。
许是几天未出门的缘故，柯萝很是雀跃，把冬里都感染，一路上虽不怎么说话，却能感受到那股子开心情绪蔓延。
上月镇近在眼前。
再见时，冬里面露惊讶之色，心里不经冒出一个疑问，这还是他的小镇吗？
你会惊叹，这真是个漂亮小镇。
长着初春叶子的树木，微风中摇曳的野花，一座座木屋在雨水冲刷后散发出好闻的气息。
男孩儿田间嬉戏。
女孩儿挎篮采花。
和熟悉的脏乱场景大不一样，冬里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片土地，因你而变化。
“少爷，咱们走吧。”柯萝拉了拉他的衣角。
既熟悉又陌生。
清新的空气，整洁的街道，整座镇子像画卷染上色彩，冬里是那个执笔人。
很好的开头。
冬里的想法得以实现，从城堡发出的命令无人敢敷衍了事，体现出领主的权威。
两人逛镇子的同时。
尾月堡里，威尔令青年仆人到大厅集合。
“杰克，你知道威尔先生为什么让我们集合吗？”事发突然，约翰不解道。
威尔还没出现，大厅里的仆人们议论开。
“我不太清楚，但我想一定是件大事。”杰克摸着下巴。
“连厨房的人都叫来了。”
二十六岁的卡娜和厨房小助理阿碗，基本待在厨房里。
“上月镇有发生过大事？罗姆，你知道吗？”约翰问另一位男仆。
罗姆心不在焉，只是含糊其辞地答了一声。
“看来你也不知道啊。”约翰无奈道。
“我倒是知道一件大事，少爷斩杀山爪的战绩，都传到邻镇去了。”听到这边的讨论，女仆卡丝走过来说。
“谁还不知道呢。”杰克摊开手。
冬里只身斩杀魔种山爪兽，见证者有骑士，还有当时在场的伐木工人。
在没什么新鲜事的上月镇，这可是少有的谈资，主角还是领主，简直劲爆。
他们回去后向家人吹嘘冬里的“神勇”。
一传十，十传百，冬里的实力被吹上天，不听话，分分钟让你当场去世。
结果就是农奴们对冬里的敬畏之心更甚。
威尔从侧通道走进大厅，神情庄重。
“威尔先生来了。”
随着他的步伐，大厅静下来，仆人们赶紧闭上嘴，连带着提醒旁边的人。
走到领主宝座一侧，威尔居高临下，如鹰般锐利的眼光扫视全场。
每个人都乖乖低下头。
“今天，我有重大事项宣布。”威尔缓缓开口。
“与你们有关。”
仆人们竖起耳朵。
“在这之前，我想先问你们一个问题，希望你们如实回答。”
威尔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大厅内，虽是在询问，语气却不容置疑。
“你们对少爷，对尾月堡忠诚吗？”
这个问题很简单，但是由威尔这个大管家问出来，其中意义，非同寻常。
“我对少爷的忠心，神明知晓。”杰克猛地单膝下跪，一手按住心脏。
众人齐刷刷望去，威尔满意地点点头。
“从进尾月堡的那天起，我就决定不会再离开。”卡娜单膝跪下。
快十年了，从一个普通面包房的女儿，成为受人尊敬的城堡大厨，卡娜早已彻底融入尾月堡。
见很照顾自己的大姐姐都发话了，阿碗有学有样地跟上。
“我是尾月堡的一块石，哪里需要哪里搬。”约翰单膝跪下。
他原是一个小村庄的放牛娃，一天牛发疯跑了，虽然最后找回来，还是让村长赶出村庄。
那时尾月堡招人，他抱着最后的希望来到这里，幸运地被选上，从此吃穿不愁，还能寄钱回家。
再没比这更好的地方。
再迟钝的人都明白过来，这是送分题呀，于是争先恐后地表忠心。
“对我来说，尾月堡就像一个大家庭，大家很好，少爷也很好。”卡丝笑着说。
“我只会洗衣服，我想一直为少爷洗干净的衣服。”麦娜局促地说。
“我……我爸知道我对少爷的忠心，他说我要是背叛少爷，就会打死我。”本地人鲍伯瑟瑟发抖地发言。
待所有仆人表完忠心。
“很好。”不是威尔多此一举，他要帮冬里确认仆人对城堡的忠心。
要是受到恩惠，有人觉得“翅膀硬了”要飞，冬里和城堡付出，却什么也没得到。
“少爷说了，让你们每个人都要学会读书写字，否则难以担当重任，接下来由我担任教师，你们必须认真学习。”
全场一静，十多道不可置信地目光投到威尔身上，但他并没有要收回的打算。
“什么情况。”
一向机灵的杰克脑子里像是填满浆糊，他吞了口唾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读书写字，我？”约翰瞪大眼睛。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个消息太过令人吃惊了，什么时候，他们这样的仆人也能读书了。
“卡娜姐姐，读书写字？我也能读书写字吗？”阿碗扯着卡娜问。
“我想……是的。”卡娜喃喃道。
在她的认知里，读书是极其遥远的事，她以为她的一生，都会和面包度过。
“威尔先生，这是真的吗？”卡卡丝激动地问。
“是的，赞美少爷吧。”
第十八章 宣传工作
“有要退出的人吗？”威尔最后询问一遍。
没人回答。
“课程即将开始，你们做好准备，将来为尾月堡作出更大贡献。”
说完，威尔总算是面露一分笑意。
“是，威尔先生。”众人齐声答道。
直到威尔离去，仆人们还待在大厅里，无声地消化心中震撼。
“喂，杰克，你怎么看，威尔先生肯教授我们读书。”约翰拍了拍杰克的肩膀。
“是少爷！”杰克大声道，“这是少爷决定的，他是世界上最好的领主。”
这么大的事，威尔一个人做不了主，只有冬里才能决定下来。
所有仆人都想起那个总是微笑着的少年领主。
“少爷真是太好了。”卡丝手捧于胸前，一脸虔诚。
“我要好好学习，报答少爷。”鲍伯憨厚地摸摸后脑勺。
“阿碗，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你不会永远待在厨房里洗碗。”卡娜握着阿碗的手说。
“跟着卡娜姐姐，我就愿意。”阿碗认真道。
“你这傻丫头，洗碗是没有前途，总之好好学习，虽然我也还不懂，但我教你的。”卡娜说。
大厅角落，寡言少语的罗姆紧捏住拳头，心中激荡不已。
真是意想不到。
……
上月镇行署前，排起长龙般的队伍。
“一户领取一个马桶，不能多拿，谁要是偷偷摸摸多拿，一经查出，以盗窃罪处置。”纪伯在现场维持秩序。
一个个马桶由各家派出的代表领回去，剩下的放进仓库，破损能拿来换。
纪伯还放出背粪工和环卫工的招工信息，前者工资为十铜板，一个相当可观的数额，后者工资为六铜板。
“环卫工一天六个铜板，年龄不限，要求身体健康。”
“背粪工一天十个铜板，要求为成年男子，吃苦耐劳者优先，名额有限。”
话还没说完，纪伯就被人群淹没，所有人朝他伸出手臂，争抢背粪工的工作名额。
十个铜板，能让一户三口之家每天两餐都吃饱面包，节约点，还能存下一些钱。
在上月镇，大多数人做农活，能保证不被饿死，但家里没有余钱。
只有上班做工有工资。
“纪伯镇长，我，我能吃苦。”
“我是你邻居的邻居的邻居，给我一个名额吧。”
“你们都闪开，让我来。”
纪伯被挤得喘不过气来，还是行署的同僚使劲拉扯，才把他从人的漩涡中拉出来。
“都别吵了。”纪伯站到台阶上大喊，“一个一个来，这可不是轻松活，你们要想清楚。”
人群一滞，随即又爆发开来。
“纪伯镇长，我，我能耐劳。”
“你们这帮弱鸡，不要跟我抢。”
更多人跑回家，告诉家人招工的消息，清洁工一职，就很适合做农活不再利索的老年农奴。
不远处的街角，看着这一幕的冬里笑着对柯萝说道：“看来你定的工资挺吸引人呀。”
“我有好好考虑过。”柯萝说。
“以后，我要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让人人都有钱赚。”冬里说。
“会实现的，少爷。”柯萝点点头。
两人又去农场。
悠悠的白云下，是三千亩碧绿的麦田，已按冬里所说的方法施上肥料。
“快快生长啊。”冬里说。
柯萝知道肥料的事，她没有问冬里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因为她的少爷总是有着奇思妙想。
经常“biu”的一下，就想出个惊世骇俗的点子来，跟了这么多年，柯萝早已司空见惯。
就算冬里说这世界是圆的，柯萝也会选择相信。
果园。
柯萝亲手摘了一篮子水果，打算回城堡后洗给冬里吃。
月牙海滩。
柯萝脱下鞋，一路踩着沙子，欢声笑语。
“少爷，很舒服的。”
冬里难得的不顾贵族礼仪，把鞋子抛给骑士，跟着柯萝踩在细细的软沙上。
当了这么多天领主，冬里还没有好好放松过，这就是柯萝跟他出来的原因。
“啊，威尔先生。”柯萝惊呼。
冬里这才发觉，他们到尾月堡前。
“怎么办怎么办，要是让威尔看到我们这幅样子，肯定要被训了。”冬里慌张道。
“不知道不知道，少爷你想办法。”柯萝说。
威尔走近。
与他一丝不苟的姿态比，冬里和柯萝像两个熊孩子，一个裤脚卷着，一个裙上还有沙。
“嘻嘻。”柯萝背着手，脚丫轻挪，往冬里身后靠，假装四处看风景。
被暴露出来的冬里只好硬着头皮挥挥手：“嘿，威……威尔，今天天气真好呀。”
威尔叹口气，酝酿了一肚子的长篇大论，如“贵族体面”“领主威严”，可看到冬里眉眼中的小讨好，心里还是软了。
“少爷，先回去沐浴清理身子吧。”
“嗯嗯。”冬里麻雀般点下头。
回到城堡洗浴后。
柯萝又在埋头苦干，她的工作还没完。
“少爷，如您所见，上月镇已是一座干净又整洁的小镇，与别的小镇相比，它是独特的存在。”
在书房里，柯萝向冬里进言。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让外界了解上月镇的变化？”冬里说。
“是的，这是企划的最后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柯萝答道。
等外人和旅者来这里，自然会发现上月镇的特别，只是那样太慢，柯萝要的是主动出击。
在同样的选择下，上月镇的环境要更好，外来者和商队们更倾向于那一方，结果不言而喻。
“你想怎么做？”冬里问。
“小孩子们时常会到别的城镇找伙伴玩，可以让他们来当上月镇的小宣传员，城堡提供铜板赞助。”柯萝说。
冬里眼前一亮，让小孩子跟玩伴说起上月镇的改变，他们免不了跟大人提起。
大人们总会乐意相信孩子所说的话。
要不了多久，上月镇的知名度就会随着人们的谈话聊天而提高，而这个方法花不了几个铜板。
“镇上的人外出省亲或是看望朋友，不妨让守卫提醒他们，向外界说明上月镇的改变。”柯萝继续道。
亲朋好友间的口头相传，这也不错。
“雇请附近城邦的流浪诗人，称颂上月镇的新面貌。”柯萝说。
落魄的诗人应该不会拒绝这份差事。
“宣传方面的工作，就交给你，资金找威尔批。”冬里大手一挥。
“感谢少爷的信任。”柯萝躬身行礼，退出书房。
……
暂时没什么事的冬里，在之后几天，更加刻苦地投入到魔法修行中。
他察觉到施法速度更快了。
“这是个好的征兆。”冬里想。
要成为法师，除了天赋外，也需持续不断的努力，还有在无数次失败中摸索的经验。
一般来讲，天赋出色的青年，加上从小培养到大的魔法学识，能在二十岁左右时达到这个成就。
冬里才十五岁，还有时间。
一名正式法师的输出能力，往往是同级别骑士、战士的数倍不止，只要不被近身，就是恐怖的魔法炮台。
冬里现在没有老师在身边，也没有同学作伴，只能靠自己的自律性。
他对魔法抱有热忱之心。
这神奇的、绚烂的魔法，令冬里深深着迷，在没有达成这个目标前，他不会善罢甘休。
作为领主而言，魔法也是种强大的威慑力。
那些伯爵、一境之主，本身便是天空骑士或大魔导士，威震四方，吸引强者纷纷来投。
没有实力的上位者容易被人拉下宝座，而顶级强者，就算基业全毁，只要人还在，很快就能再度拉起势力。
“晚饭时再叫我！！”
第十九章 骑士训练
近日，有个说法在滨海地区的城镇流传。
“海边有座上月镇，既干净又漂亮。”
“听说他们那空气好，有小鸟歌唱，有花朵芬香。”
“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想去看看。”
小叶镇和石岭镇最先收到消息，双方派人到上月镇来探查，事实果真如传闻所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那是我去过最让人感到舒适的地方。”
“领主大人，您要相信我，今日的上月镇是如此美丽。”
见识到那样的地方后，仆人再回到自家脏兮兮的小镇，几乎无法直视，像是从天堂掉到地狱。
听完报告，多伦和格战均陷入沉思，那小子鼓捣这么久，就搞了场卫生？
红叶堡。
多伦微眯着眼，心中不以为意。
“还是太年轻，把钱花在这些地方，不是傻吗？新人就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也就那点家当能挥霍咯。”
对爱财如命的多伦来说，冬里的操作，他看不懂。
红叶堡花销很大，就说城堡主母，多伦的夫人，一位极注重排面的女人。
她应邀参加贵妇人宴会时，必佩戴名贵的珠宝项链，礼服要从大城名店订购，虚荣心极强。
多伦的儿女们，分别在魔法学院和骑士学院上学，花钱如流水，不知是在烧钱还是在学习。
在外，多伦还养有情妇和私生子，明明住着大房子，每月还发信找他哭穷，给少一点，就扬言到城堡闹，搞得他头疼不已。
多伦是不会把钱花到卫生上的，屁民们过得怎么样，他管不了那么多。
黑石堡。
格战听完后，哈哈大笑。
“哈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小兔崽子根本不会当领主，也罢，他多干点蠢事，我多养几个骑士。”
在尚武成风的石岭镇，每个少年都想当骑士。
有矿场的黑石堡不用担心财政来源，格战坚信力量才是真理，牺牲经济将钱全投到武装骑士上。
石岭镇的军事实力在三家中排老大，但看镇上的情况，比上月和小叶两家还不如。
……
两家领主的想法冬里不知道，但上月镇的名声，确确实实是打响了。
据守卫报告，光是这一周，来上月镇的人就超过以往一个月的总和，他们在镇上的消费，最终落入尾月堡的口袋。
“老奶奶，您觉得这里怎么样。”柯萝化身城堡特派记者。
“这里真漂亮，我很喜欢这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笑着说。
“小朋友，你是来上月镇玩的吗？”
“是的，这位漂亮小姐姐。”小男孩狂点头，“我真想在这里玩个够，可惜天黑就要回去，不能再捉蝴蝶了，否则老爸会把我屁股打开花。”
“真是遗憾。”柯萝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也不知是为哪一句而高兴。
有巡逻队走来。
“请遵守本地法令，方便请去公厕，违者将被拘捕。”排在最前头的队长大声喊道。
有环卫工人在街道上走动，拾捡地上的垃圾丢到背后的箩筐，维持上月镇的整洁。
他们大多都是老人，原以为做农活干不过年轻人，就只能逐渐淘汰。
如今得到新的工作机会，还有六个铜板工资，虽然不多，但能做到不拖累儿女，他们已经满足。
……
上月镇校场。
二十八位骑士迎着风接受冬里的审视，有的刚从农田出来，有的从家里赶来。
冬里从每一位骑士身前走过，眼神扫过他们略显紧张的脸庞。
这就是上月镇的保卫力量。
“是骑士，更是农夫。”冬里心中思索。
为了不浪费宝贵的人力，和大多数领地一样，上月镇实行兵农合一的制度，训练或接到召令时是骑士，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
骑士们的战斗力真能保证吗？冬里持怀疑态度。
“斯洛夫，我想看看你们的训练，可以吗？”冬里说。
一直跟在冬里身后的斯洛夫猛地站直，大声回答道：“当然可以。”
接下来，冬里看到由斯洛夫指挥的一场日常训练。
“都给我使点劲，不想吃鞭子的话。”
骑士们从仓库抱来木枪，在校场上放置已制作好的稻草人。
“听我口令！”斯洛夫说。
有领主在一旁看着，骑士们的精神状态和认真程度比以往都要好。
“刺！”
尖锐木枪自二十八位骑士手中猛地探出，刺入稻草人体内。
“刺！”
再次重复。
“刺！”
冬里全程观看这场训练，骑士们大汗淋漓，显然已用尽全力。
一阵鼓掌声响起。
骑士们抬头看去，这声音来自于冬里。
这无疑是令人激动的肯定，领主竟然在为他们鼓掌，一瞬间似乎连训练带来的疲惫感都减去。
“中午加餐。”冬里说。
不光是拍几个巴巴掌，精神鼓励有了，还得有实际奖励，双管齐下，小小的收买也能得人心。
果然，骑士们面露喜色。
“领主大人万岁！”
“领主大人最棒！”
从骑士的热烈呼声中就能看出来他们对加餐的热情，冬里也得到他想要的效果。
“我想问大家，你们其中有多少人觉醒斗气？”冬里问。
全场一静。
随后有人举起手。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第一个举手的人，冬里不由得多看一眼。
“回领主大人，我叫布坦。”
布坦一头卷发，二十多岁的样子，身材壮实，鼻梁高挺，眼中带着恭敬。
看着布坦，斯洛夫露出一丝厌恶之色。
他曾有一次吞掉布坦三成的月赏，布坦年轻气盛，就到城堡控告他，索性惩处不算太大。
那之后，布坦处处跟他作对，还纠集骑士队里不服他的人结盟。
斯洛夫不得不培养亲信，打压布坦，以免他不听从指挥。
“很好，其他人呢？”冬里说。
有人开头，队伍接二连三地举起手臂，冬里让他们走出来，数数有十一人。
竟超过十人，算是冬里的意外之喜，原以为只有个位数的人觉醒斗气。
虽说他们还不能熟练使用斗气，体魄已胜过常人，一个能顶俩。
“我知道了，斯洛夫队长，解散吧。”冬里对斯洛夫说。
斯洛夫以前劣迹斑斑，最近倒是收敛许多，在没有犯大错的情况下，冬里不能轻易换下他。
看他的表现。
“解散！”
“散！”
在带领骑士去食堂的路上，斯洛夫认为这回训练很成功，冬里没有表现出异色，还鼓了掌。
只要谨慎行事，些许刺头还动摇不了他的位置。
回到城堡。
“少爷，听说您去校场看了骑士训练？”威尔问。
“是的。”冬里说。
“您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站队不整齐，纪律也不够严明。”冬里如实说。
训练时，他看到很多问题，只是记在心里，没有指出来。
原因不只在骑士身上，也有环境的局限，所以冬里作出鼓励，不想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此外，骑士们真的很卖力，在太阳下，用尽全力一下一下地刺稻草人直到汗流浃背，值得称赞。
“是吗？少爷想怎么办。”威尔好奇地问。
“虽然没有多余的钱，我还是想尽可能提升上月镇的军事力量。”冬里说。
“少爷能有这样的想法，我很高兴。”威尔说。
“上月骑士队是上月镇至关重要的一环，少爷要慎重考虑。”
“我会的。”
第二十章 粮价异常
面包要一口一口吃。
做事也是一样的道理，冬里的任意决定，都会对上月镇产生实质上的影响。
卫生企划起初只是冬里脑海里的小小念头，或是一丝灵光，最终竟让上月镇大变样。
这种感觉令人陶醉，但如果冬里做出错误的决定，承担后果的也会是全体镇民。
这份责任，冬里清晰地感受到了。
而骑士队的改进事项，冬里不会冒然行动，先记入笔记，等找到专业人才再说。
冬里不懂军事方面的知识，就算有好的想法，胡乱插手只会弄得一团糟。
先保持这样就好。
随着时间发酵，上月镇在滨海地区的名声大噪，荣获“地区级卫生示范城镇”的光荣称号，越来越多的人来走访游玩。
不俗的知名度，和竖立起的上月镇形象，冬里花的金条已然回本。
书房。
“少爷，商队已返回上月镇，老乔治正在城堡外等候，您方便接见吗？”威尔问。
商队，指的是由城堡出资建设，固定路线出发，负责向外出售上月镇农产品的行商队伍。
“让他过来吧。”冬里说。
没多久，一个戴着灰帽子的小老头出现在冬里的办公桌前，有些局促，略显精明。
老乔治年轻时曾外出闯荡，不幸以失败告终，想念故乡的他回到上月镇，时任领主的威廉给了一个商队管事的身份。
直到今日。
威廉当领主不称职，看人的眼光倒是挺准，能力出众的大管家威尔，老实本分的镇长纪伯，还有这个管理上月镇唯一商队的老乔治。
老乔治会一点计算，又会一点斗气，能和三教九流的人物打交道，商队管事一职确实适合他。
“乔治管事，这趟行商收益如何？”
上月镇在春季前刚收割一波作物，大部分运进粮仓，无法消化的农产品拿来售卖，促进经济发展。
如花生、燕麦，黑米，番茄。
商队收益是城堡财政主要来源之一，老乔治回上月镇不能先回家，得第一时间来城堡汇报。
“回领主大人。”老乔治脱下帽子，一脸喜色地回道。
“这趟行商的收益是上次的一倍多，净收益两百七十六银币。”
老乔治一张老脸笑开花，这些银币相当于小半块金条。
与纯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金条不同，银币并不由纯银打造。
冬里疑惑了。
一些普通的农产品而已，怎么会卖出这么多钱，他对粮食市价了解不多，但这明显不正常。
“能说说为什么吗？”
“好像是因为战乱。”老乔治想了想。
“在这边，粮食价格还是正常的，可等商队到靠近公国腹地一带的城镇时，粮价市场竟完全混乱。”
商队的行进路线是固定的，从上月镇出发，依次路过“滨海大道”上的小镇、城邦，卖光或行至尽头时折返。
“有的麦粉卖得比咱们这边贵三四倍，我也纳闷，明明上次去还不是这样的，我以双倍价格售卖，很快被抢购大半。”
这让老乔治疑惑，那些地方看起来兵荒马乱的，他没有多作停留，卖光后匆匆打道回府，要是再前进，多年的直觉告诉他，恐怕不太妙。
还是家乡好，有种安全感。
“说来您可能不信，那些商会的管事还央求我，下回多带些粮食过去，不管多少，都会以高价购买，还想跟我签下订单，可我哪能答应这种事呢。”老乔治献媚道。
“我这点上不得台面的本事，全凭领主大人的信赖，我是万万不敢坏规矩的。”
新主上位，旧的管理人员一贯会被撤换，像商队管事这种重要又有油水的职位，都会让其亲信拿下。
冬里却并没有这样做，或者说，整个上月镇都未有变动，延续了它一贯的平稳。
没有人喜欢身遭充满“不确定”，冬里的做法让他顺利执掌上月镇，领民们也迅速接受这位新领主的统治。
“你的判断很对。”冬里说。
在前方有“异常”状况的可能下，老乔治的选择是正确的，要是利欲熏心，为了更大的利润继续前行，很大概率会人财两空。
那样的巨大损失是冬里不能接受的。
“按照惯例，你从中抽取百分之三。”
这是他应得的，老乔治从威廉时期到现在，为上月镇行商数十次，经验老道，又是本地人，就算不是亲信，冬里也会信任他。
“感谢领主大人！”老乔治行了一礼。
老乔治满心欢喜地退下，他要回去见他多日未见的家人们，想到这里，他的脚步更快了。
书房里安静下来。
“战争吗？”冬里自言自语道。
粮价的飙升，还有兵荒马乱，种种迹象表明，远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和平。
“这也正常，腹地竞争大，总是打来打去的，就是太暴力了，难道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互砍两刀么。”
冬里不由失笑。
战争什么的，离他还太过遥远，冬里的小目标，就是先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经营好。
……
商队的归来还带了威尔要求的书本和纸笔，在午后的休息时间，仆人们的第一堂课就要开始了。
冬里没能睡着，一时兴起，想去看看威尔教的怎么样。
走廊里静静的。
二楼的会议室临时充当教室，冬里悄悄站在后门口探望，看到仆人们集体变身“好奇宝宝”。
“威尔老师，这个字该怎么写，是这样，这样，还是这样。”一号选手杰克举手道。
“遗憾的告诉你，都不是。”
“威尔老师，我的发音是不标准的吗？”二号选手约翰举手道。
“不得不说，真是太土了。”
“威尔老师，我能上个厕所吗？”三号选手鲍伯颤颤巍巍地举手道。
“不准去。”
学生们不断提出各种问题，威尔手持教鞭走来走去，挺进入角色的嘛。
每个同学都很有激情，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唯一有点犯迷糊的，是厨房小助理倒数第二排的阿碗同学。
卡娜的课桌就在她旁边。
“阿碗，别睡了，威尔老师看了你好几次。”卡娜手掩着嘴巴提醒道。
“啊？！”阿碗猛地一抬头，强撑着看一会儿黑板，脑袋又垂下去。
“阿碗要学习，阿碗不能睡觉，可是……阿碗真的好困。”
太真实了。
正巧阿碗后面的座位没有人，冬里趁人不注意，悄悄跑到那个位置坐下。
他恶作剧般拍拍阿碗的后背。
“这位同学，请不要看桌板，看着黑板学习。”
阿碗迷迷糊糊地转过头来，瞳仁猛然放大，睡意全无，脸上的小雀斑都被吓跑了。
“少少少少少……爷？！！”
“嘘！”冬里手指放于嘴前，“阿碗同学，课堂上不准大声喧哗，懂吗？”
“那边的两位同学，请给我站起来。”威尔的声音传来。
阿碗和冬里乖乖站起。
大家转过头来，正想看看是那两个倒霉蛋，看到阿碗后面笑嘻嘻的冬里，顿时傻眼。
“少爷，您要来看，何必悄悄摸进来。”威尔一脸无奈地道。
“我就是突然想来看看，不想打扰你们。”冬里说。
“看到了吗？”
“看到了。”
“全体起立，欢迎我们的新同学。”威尔说。
“少爷，午好！！”
第二十一章 反正有一万
旁听一节课。
冬里不得不承认，威尔讲得真好，虽说过于毒舌，让学生们的心脏时不时就插上一支冷箭，整体通俗易懂，不失风趣。
在短短一周时间就准备到这种程度，威尔不当管家，去给贵族当私人教师，都能过得更清闲安逸。
“下课。”
“老师再见。”
仆人们敬畏地看了冬里一眼，两两三三散去，教室里只剩下威尔和冬里两个人。
“还没走的同学，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老师倒不介意多上会儿课。”威尔整理教案中。
“没有没有，我这就走。”冬里笑嘻嘻地看了威尔一眼，从后门溜走。
成年人的智力加上威尔的高质量教学，照这样下去，仆人们很快就能学有所成，为城堡办事指日可待。
有商队归，有商队来。
老乔治和十余名队员刚回家，进入休整时期，一支新的商队造访上月镇。
其前哨人员已至尾月堡，请求觐见。
“少爷，有一支称是“牧羊镇”商队的成员想要与您见一面。”柯萝说。
“牧羊镇？”
冬里走到书房另一面，墙壁上挂着一张太阳庭公国的牛皮地图，上月镇就是这幅地图最南端的一个小小月牙。
“我看看，牧羊镇，牧羊镇……找到了，在这儿！”冬里仔细查看，在一堆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找到牧羊镇。
所在位置都不能算是滨海地区，是靠近中部地区高山群的一座小镇。
这距离可真够远。
“见见吧，远来是客，拒之门外显得我们不太礼貌。”冬里说。
柯萝也是此意，便将冬里的意思传达下去，侍候在书房外的仆人当即小跑起来，将消息传给下一层的值守。
从书房到门外，从上层到下层，再从内堡传到门房，一层层下来，来者才得以进入城堡觐见冬里。
“这位先生，您可以进去了。”门房善意地笑道。
这名干事模样的布衣男子在太阳底下等了好一会儿，脸上却丝毫不见焦躁之色，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谢谢。”肖恩微笑道。
两柄交叉在一起的骑士长枪终于撤下，从石板大道望过去，是尾月堡关闭着的圆顶大门。
以太洋为背景板，高耸的尾月堡分外气派，让拜访过诸多领地的肖恩都微微失神。
“请随我来，依照尾月堡安全条例，我们要检查您身上是否携带利器。”一名城堡骑士说。
肖恩没有抗拒，乖乖跟着骑士走入一个小房间，没有说什么“你们这是怀疑我”之类的蠢话，就算他真的没有利器，这道检查也是必需的。
领主安危，在任何领地都是头等大事，要是让刺客进去，那还得了，城堡可没有柱子绕。
“嘿，哥们，我这有一把匕首，防身用的，先交给你们保管吗？我没有恶意，你们知道，在外行走总得有点保护。”检查开始前，肖恩递出一把银质小刀。
“请放心。”骑士看了他一眼，将匕首收到柜子里，“等你出来的时候，马上就归还于你。”
“当然，我相信你们。”肖恩表示信任，“说实话，在看到上月镇的美丽环境时，我就知道，你们的领主一定是个有爱心的人。”
生活的地方和顶头上司被称赞，任谁的心情都会好上三分，骑士一向粗鲁的动作也变得温柔些。
“好了，这位兄弟。”
在经过骑士的检查后，确认肖恩身上无刀具或利器，才有仆人前来，从城堡侧门将其领入书房。
“尊敬的男爵大人，很高兴见到您，我的名字是肖恩，此行代表牧羊镇商队全体向您献上真挚的问候，希望与上月镇建立良好的通商关系。”肖恩抚胸行礼，上来将来意阐明。
这种保持基本礼数又毫不废话直入主题的说话方式，让冬里感觉很舒服。
细看，肖恩不卑不亢，礼节姿势标准，正是他想要的那种干练人才。
“通商”一词，让冬里来了兴趣，它指的是互通有无、贸易往来的商业关系。
上月镇的通商伙伴，就是商队路线上的那些地方，在当地领主或掌权者同意的情况下，签订条约把农产品拉过去卖。
一般来讲，这种能增加税收的事情都不会遭到拒绝，对上月镇而言，唯二的特例，就是小叶镇和石岭镇。
拉去给猪猡吃都不卖你。
同样的，小叶镇的皮货和石岭镇的矿产也不会卖给上月镇，三家互相竞争，互相鄙视。
“你先起来吧。”冬里说。
肖恩得以看清冬里的面容，明显有些惊讶，又极快收敛好。
好年轻啊！
柯萝打量着肖恩，捕捉到那份惊讶但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他的口音和衣着，与滨海地区的人有点微妙的不同。
“牧羊镇的规模如何？”冬里问。
“不瞒男爵大人，牧羊镇只是一个中等城镇，有多少人我不知道，反正有一万吧，因有几片大的草场，所以大部分人的职业都是牧民，家家开设牧场。”肖恩谦逊地说。
“我的家乡牛羊成群，草长莺飞……”
冬里能感受到肖恩话语中对家乡的热爱和一丝骄傲，脑海里反复播着几句话。
“牛羊成群。”
“大片草场。”
“反正有一万！！！”
求求你别说了，我的血量条快暴击光。
“嗯，是个好地方。”其实后面的冬里没听进去。
“哪里哪里，男爵大人的上月镇，也是名副其实的美丽小镇，像天堂一样。”肖恩说。
牧羊镇虽富庶，卫生情况恐怖如斯，街上全是处理不完的牲畜粪便，令人无从下脚。
刚到上月镇时，肖恩都挪不动步。
“为什么不是别家，而是找我们上月镇合作呢？据我所知，牧羊镇离这儿的距离可不短，如此长途跋涉，你们的人马消耗也不小吧。”冬里提出疑问。
肖恩大方一笑。
“我们的领主决心开辟南境商路，给与商队自由决定路线的权力，路途中，我们听说上月镇的大名，心中好奇，便在白鸥城之外另增设一条路线。”
“正好到这海的一头，不是吗？”
名声，看不见摸不着，有时却发挥出重大作用，难怪有这么多人追逐着它，甚至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冬里思考片刻。
“我同意，正式条约等你们商队到之后拟签。”
这么远，又没有利害关系，答应通商对双方都是没坏处的，询问清楚后，冬里痛快答应。
“多谢男爵大人。”肖恩拿出预先检查过的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价值不菲的翡翠玉石。
“小小礼物，望男爵大人收下。”
冬里看着那一抹玉绿。
“要是我不同意，你还会送出这枚玉石吗？”
这个问题难不住肖恩，他几乎是瞬间就给出肯定答案。
“不论成与不成，我们商队都愿与您交好。”
瞧瞧这回答，真是让人生不出丁点恶感，什么时候他的仆人也能有这等水准。
“中部那边是不是不太和平。”事成，冬里与肖恩聊天。
能促成合作，肖恩很高兴，冬里问的又不是机密消息，有心的话就能查到。
“是这样的，一位伯爵在宴上炫耀他长子考上“秘境之森”魔法学院，您或许听说过，那是位于四国交界处的顶级魔法学府，从那里面走出的人，无一不是大陆翘楚。”肖恩一脸神圣的向往。
“那位大人在宴上嘲讽，和他关系本就不好的另一位伯爵气不过，就掐起来，最后战争开始，听说那位少爷没能上成学。”
大人物的心思，肖恩不太搞得懂，冬里倒能猜出来，那名伯爵估计是看出敌方继承人天赋异禀，便发动战争不让他有机会成长，真是好手段。
话说回来，“秘境之森”魔法学院，说的好像是他的母校诶。
第二十二章 谁来救救我
“大公会摆平这件事吧。”肖恩猜测道。
作为公国内最强大势力的代表，他不会任由两位伯爵的乱战持续太久才是，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底层人民总是选择性的相信大人物，冬里却隐隐觉得，这里面有阴谋的味道。
到底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冬里说不准，只是觉得不会简单结束。
“你们的商品都有那些呢？”冬里问。
“回男爵大人，有特制奶酪、风味牛肉干、各式杂货，还有一些奶牛幼崽，小羊羔、小马驹……”
肖恩说的这些东西，都是上月镇没有或缺少的，冬里真的心动了，奶酪想吃，肉干也想尝尝。
这就是牧业小镇和农业小镇的不同吧。
“男爵大人，肖恩先告辞了。”肖恩还要向驻扎在外的商队传达“合作成功”的喜讯。
“好。”冬里点点头，“大概多久到呢？我期待你们的到来。”
“三天后。”
躬身退出书房，从肖恩从骑士处领回他的随身匕首，骑马行出上月镇。
“柯萝，你认为和牧羊镇通商会有利于上月镇吗？”冬里问。
“大有益处。”柯萝回道。
“从肖恩所说来看，牧羊镇的核心产业是畜牧业，经营草场和牧场，远在千里外，与我上月镇并无竞争关系，与其建立通商关系，对双方都有好处。”
“商品有奶酪、肉干、乳制品，杂货，主要是小羊小牛幼崽，为我上月镇所缺。”
“我建议由城堡牵头，多多购买。”
在柯萝来看，放在保险柜里的钱，是死掉的钱，没有生命力，只有花出去的，创造更多财富的钱才有所值。
这次牧羊镇商队带来的全新商品，是滨海地区少有的，对上月镇牧场来说是个很好的发展良机。
“我会考虑的。”
城堡才刚赚了一笔小钱，还没捂热乎，转手就要花掉，冬里有点小心疼。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当少爷的时候多潇洒，没钱只管发信找威尔要，现在掌这偌大一个家，冬里才明白钱来之不易。
开工资，做项目，城堡的吃穿用度，全镇人民的生活福祉，哪里不要钱，买小牛犊可以，冬里得去牧场详细看过才能决定。
……
第二天下午。
冬里正看着账目表发呆，男仆杰克急匆匆地敲开房门。
“少爷，出事了。”
“怎么了？”冬里疑惑道。
“出人命了！”
“啊？！”冬里被吓到，发出疑问三连，“在哪？什么情况？怎么会这样？”
上月镇就是个小地方，和平得不能再和平，都想着怎么吃饱饭，哪来的人命大案。
冬里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在人前失了分寸。
“在月牙海滩上段尽头，是个小女孩，快一天不见人，围了很多人，少爷也快去看看吧。”
冬里赶紧把卡洛斯叫过来，告诉他事件的紧急性，让他准备全队出发。
“少爷，我也要去。”柯萝冒出来。
“不，可能会有危险，你就待在家里吧。”冬里道。
柯萝静静地看着冬里，鲜红如宝石般的瞳孔倒映着他的身影，坚定而又执着。
“好了，快走吧。”冬里抿了抿嘴唇，不让她去，她也会悄悄跟过来，还是带上好些。
城堡骑士整装待发，在冬里的带领下，从尾月堡快步跑向事发地点。
柯萝跟在后面，走得明明不快，却又不会落得太远。
月牙海滩尽头处。
一堆人围着一座幽暗洞穴前议论，期间还夹杂着两个男孩的哭喊声。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自己要进去的。”
“我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宝藏，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谁知道她就信了。”
事件的发生很平常，三个小伙伴相约到海边玩，意外发现一座从未见过的黝黑洞穴。
两个男孩立即联想到神秘的海盗宝藏，这是海边的人都听过的传说。
在有识之士的眼里，这完全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只能骗骗小孩子和妄想一夜暴富的人。
起初，两个男孩望着阴森森的洞穴很害怕，不敢踏入一步，又实在对宝藏感到好奇。
于是他们便鼓动起女孩小沙耶。
其实就算有宝藏，根据领地法律，最后还是归属于冬里，这是全镇都知晓的法则。
私吞领主财产，罪加一等。
小沙耶为证明自己的“勇气”，勇敢地走进神秘洞穴，之后，就再没能出来。
直到午餐时，沙耶的父母怎么找都找不到，发觉不对，动员亲朋好友，找到两个男孩逼问，才知道女儿不见了。
“怎么能这样！”
“我的女儿……”
沙耶的双亲嚎啕大哭，他们就这一个女儿，可爱又听话，比男孩还重视，如今落到这深不见底的洞穴里不知所踪，心里只剩无尽悲伤。
“真的很抱歉。”
“我回去一定教训他们。”
沙耶父母仍是止不住的哭泣，他们的女儿回不来的话，这又有什么用呢。
众人见此场景均是叹息，面露哀伤，要是天黑还没能找回来，沙耶恐怕凶多吉少。
“让开，快让开。”
“是领主大人！”
“领主大人来了。”
冬里分开人群走到中央，全场目光落到他身上，一瞬间就有了主心骨。
“啊！领主大人，你怎么来了。”沙耶父亲满脸泪痕地说。
“领地内的女孩遇到危险，我身为领主，自当来探个究竟。”冬里说。
“我来了，会平安无事的。”
沙耶双亲直掉泪，就连围观的农奴们都感动得一塌糊涂。
别的领主不会管这样的小事，待在城堡里喝红酒多好，顶多派个骑士来看看。
冬里不会作秀，他真心想把小女孩救回来，领主有义务保护领内子民的生命安全，不是吗？
目击者是两个小男孩。
“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冬里像个和蔼可亲的邻家大哥哥。
在至高无上的领主面前，两个小男孩根本不敢说假话，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交代出来。
冬里站到他们所说的洞穴前，一股阴冷的风直扑打他的脸。
它掩藏在海岸岩石下，又有草丛盖住，怪不得那么多年过去，才由几个小孩子发现。
抬头看了眼太阳，在海的那一头，冬里算了算，还有两三个小时就会落下。
虽然不知道洞穴里有什么古怪，但黑夜降临后，仅是冰冷的温度就足以夺走小沙耶的生命。
要赶快。
“骑士队听令！”冬里严肃地说道。
“在！”
卡洛斯等七人挺起胸，一脸肃然地等待冬里的命令。
“我要你们立刻进入这个洞穴，把小沙耶给我带回来，能做到吗？”
“能！！”
“很好，这就去吧，我在这等你们的好消息，你们要多久时间，我就在这等多久，明白吗？”
“明白！！”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七骑举着火把，先后进入洞窟内。
……
在这座黑暗洞穴最深处，有枯骨，有小动物尸体，有未知怪物爬动在上方。
“嘶嘶！”
一个金发小女孩被白色丝线缠绕全身悬挂在半空中，仅露出的一只宝蓝色大眼睛滴落下恐惧的泪水。
“谁来……救救我。”
第二十三章 我不记得
太阳在偏移，人越聚越多。
女孩失踪、神秘洞穴、领主亲临，骑士救援，这些关键词加在一起，造成的效果相当炸裂，轰动上月镇。
已是接近傍晚的时间，镇上的人却朝着月牙海滩走来。
“快走，听说领主大人都在等着呢。”
“领主大人也在啊，等等我，我也要去。”
“沙耶还好吗？昨天我还见到她朝我笑。”
事发地点热闹得像是在开集会。
沙滩，椰树底，岩石上，站满大人小孩，粗略估计有两三百。
最中心的位置，果然看到他们的领主大人，表面上一脸镇定丝毫不慌的冬里。
“怎么样，骑士们回来了吗？”一农夫朝他旁边的人打听道。
“还没，我想是让怪物缠上吧。”那人摸着下巴说。
农夫吓一跳。
“怪……怪物，它要是跑出来吃人怎么办。”
“不怕啦，咱们这么多人，要吃，也找胖的吃，你这么瘦，怪物不会先吃你的。”那人安慰道。
“也……也是喔。”农夫觉得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还有领主大人在呢，什么怪物敢在领主大人面前放肆。”
“我想没有。”
城堡的领主高高在上，主宰全镇的生灵，在农奴们看来，没有领主解决不了的事。
这一层光环在冬里头上，同样无人质疑，前些天“剑斩山爪”的战绩还历历在目。
此刻的尾月堡，乱成一锅粥。
“少爷还没回来吗？和骑士们去了这么久。”约翰担心地问道。
“没有，听说少爷在等，不等出救援结果就不回来。”杰克忧虑道。
往常这个时候，差不多该让厨房准备晚餐，可冬里人还在外面，做给谁吃呢。
谁又敢让领主在外边饿着。
“看来一时半会，少爷那边结束不了，我来守家，你们代我去看下怎么一回事。”威尔说。
大管家发话，仆人莫敢不从，不论男仆女仆，结队出发月牙海滩。
海浪声，声声入耳。
仆人们的到来让冬里很高兴。
“你们的心意，我如实收到。”一张张关切的面容望过来，冬里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少爷，要不要先回城堡，晚餐吃了再过来。”杰克附耳问道。
冬里微微摇头。
“我说过，我会在这里等下去，直到骑士们把小沙耶救回来，我不以食言而肥。”
冬里态度十分坚决，仆人们劝不动只好放弃，陪在一旁默默祈祷。
就在这时，洞穴入口里首次传出声响。
“有情况！”
“是沙耶吗？”
众人紧张望去，小孩子睁大眼睛，妇人捏紧衣角。
一名骑士步履艰难地扶着石壁走出，身上的盔甲挂着斩断的丝线。
“怎么样？”冬里迎上去。
“抱歉……领主大人。”骑士惭愧地说，“我们被怪物袭击了，要不是卡洛斯队长用斗气斩断它的吐丝，我可能都出不来了。”
说完，骑士如抽出力气般倒下。
围观者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有怪物呀，再看向洞穴时，只觉汗毛竖起，无不离得远远的。
杰克和约翰合力把骑士拖出人群。
“没事，卡洛斯是精英骑士队长，些许小怪，能应付下来。”冬里说。
他必须相信卡洛斯，沙耶也必须救回来。
承诺已经放出，要是做不到，对领主威信是个不小的打击。
反之，成功救援，冬里将收获庞大的民望。
没多久。
第二个骑士挣扎着爬出来，这回更惨，质地坚硬的银质盔甲让什么利物刺破了个洞，依稀可见血红之色。
“带他用草药医治。”冬里指挥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漆黑的夜幕笼罩天际，一束束火把点燃，为周围带来光亮。
冬里依旧气定神闲，这份从容不迫的姿态让在场的人保持信心。
陆陆续续地，有人吃过晚饭又过来，小声地起议论着。
期间，城堡厨房派阿碗送来食盒与面包，冬里没有拒绝，沉默地吃完。
……
“怪物，别跑！！”
一只六眼八脚的邪异生物迅速爬动，几下就将追击在后的敌人甩远。
卡洛斯止住脚步，大口喘气，这怪物不仅实力强劲，还很聪明。
在这个狭窄又黑暗的洞穴，人类行动不太方便，那怪物正面拼不过七名斗气骑士，就用“偷袭”和“逐个击破”的战术与他们周旋。
大意之下，两个兄弟都着了道，失去战斗力。
“可恶！”
卡洛斯也不是毫无作为，一记强势的“烈焰斩”，对它造成了重创。
“队长，该怎么办？！”四骑追上来，焦急地问道。
卡洛斯也有些束手无策，可就这么放弃的话，冬里必然会对他们失望。
要是大地骑士就好了，何至于被这怪物玩得团团转。
“继续追，我想这洞穴并不深，追到……”
两条岔路的出现让卡洛斯等人的脸色变得异常精彩。
左？还是右？
再把本就不多的人分成两队，就会中了这怪物的计，一个不好，全都会葬送在此处。
“一起走，往左。”卡洛斯当机立断。
“是！”
洞窟上方，三对幽绿的渗人眼睛望下来，见卡洛斯五骑并不分散，快速爬动起来。
它这就去吃掉蛛网上的美味猎物。
外界，星月当空。
渐渐有人对骑士的救援不再抱有信心，都过了这么长时间，该不会都让怪物吃了吧。
只有冬里，仆人众、沙耶父母等少数人还心怀希望。
“咦，柯萝呢？”
冬里四下张望，刚才……还在的。
……
脚步声突兀地在洞窟里响起，幽暗气息盘旋，掩下她的脸，仅露出雪白的下颚。
岔路口。
来人驻足片刻，毫不犹豫走向右方。
她看见这样一幕。
一只长相凶狠的暗红色魔蛛在白色大网上爬行，八条长着尖刺的纤细小腿，背部是怪异的纹路。
另一方。
裹在白色蛛网中央的小女孩，虽说在用着最后的余力挣扎，但显然是徒劳无功的。
“不，不要，求求你别过来……”
在沙耶绝望的瞳孔中，可怖的大蜘蛛缓缓靠近，嘴角滴落下恶心的丝丝唾液。
“邪蛛者，系三星，性情残暴，擅长用蛛丝缠住对手，留待猎物最为恐惧时吞食。”
有点意思，但也就这等水平了。
“去吃吧。”
在这光线黯淡的深洞，她背后的“影子”活过来似的，一阵剧烈的波动后，骤然间膨胀数倍。
头角狰狞，獠牙尽显，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
“嘶！”
这是邪蛛发出危险警告的声音，也是它生命末了的悲鸣。
“呵呵。”
银铃般的甜美笑声在回荡。
心神恍惚，即将陷入昏迷的沙耶，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隐没于黑暗中的背影。
“快醒醒。”
再度睁开眼时，沙耶已躺在骑士的怀里，四周是斩落下来的蛛网丝线。
“没事吧。”
沙耶的视野里，是卡洛斯温和的笑容，以及四位骑士的关心目光。
她无声地抽泣。
“没事没事，我们都在这。”
“别怕，没有怪物在了。”
直到眼睛哭肿，沙耶才停了下来。
“沙耶啊，你记得发生过什么吗？我是说……我们来之前的时候。”卡洛斯和颜悦色地问道。
记得……
不，她不记得。
沙耶眼底布满恐惧。
“叔叔，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沙耶说。
“是吗？”卡洛斯浑身肌肉放松，勉强笑了笑，“那就好。”
随后，抱着小沙耶，骑士们快速离开此处。
这里没有传说中的宝藏，只余下满地白丝，和一团不知什么做的，像是被人挑剩下的血肉。
第二十四章 安恩和奶牛
繁星在夜空闪烁。
骑士们把沙耶救了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一阵热烈的欢呼。
冬里心中大石落地。
沙耶父母冲上前，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喜极而泣。
“爸爸，妈妈……”
等到有人好心提醒沙耶一家该向冬里道谢，一家子才回想起来，是领主派骑士救得女儿。
“领主大人，我……我……”沙耶父亲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没事，应该的。”冬里摆摆手，蹲到小沙耶面前，轻轻拭去她的眼泪，“沙耶，回去后好好睡一晚，把不好的事情全都忘掉，好吗？”
“嗯……”
在这温柔的注视下，沙耶禁不住又抽了抽鼻子。
她抬起头，想要看清冬里的脸，视线不经意越到他肩膀后，那是一位银发红眸的少女。
戛然而止。
柯萝一脸和善，朝她微微笑。
短暂愣神间，冬里已起身向卡洛斯走去，沙耶则牵住爸爸粗糙的大手。
“怪物死掉了吗？”
“回领主大人。”卡洛斯神色复杂，“是只魔蛛，已经彻底死亡。”
“好，有这么一只怪物盘踞在月牙海滩，我会不能安心散步的。”冬里说。
“明天搬块石头把洞穴封掉。”
过程就不必问了，冬里要的只是一个结果，只要是好的结果就行。
“大家请回吧。”
救援行动圆满结束，冬里与仆人回往城堡，农奴们各回各家。
虽说没有宝藏，冬里得到的财富远非宝藏能比，镇上纷纷传扬他爱民如子的事迹。
在令仆人给沙耶一家送上慰问鲜果盆后，冬里在上月镇的民望达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人们对上月镇的未来充满希望，下田干活都勤奋许多。
“我们上月镇有个好领主。”
每当他们这么说时，外乡的人就会流露出羡慕之意。
晴空下的牧场。
因冬里明确说过要来视察，牧场管事和仆役们忙个不停，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是领主大人首次到牧场内部参观，你们给我精神点。”管事道。
检查无误。
由管事带头，总共八名牧场仆役在牧场栅栏口夹道欢迎冬里的到来。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欢迎领主大人莅临牧场检查指导工作。”
这样的场景，冬里刚开始还有些尴尬，要硬着头皮才能保持笑容，现在已能淡定地携柯萝进入牧场。
这也是个进步呀。
牧场养有黑白奶牛、食用牛、肉猪、火鸡、羔羊等畜牧，尾月堡日常饮食、节日庆典、举办宴会，这里就是肉食来源。
冬里这趟，主要是来看奶牛。
牛奶，最古老的天然饮料之一，有着“白色血液”的美誉。
蕴含丰富营养的鲜牛奶无疑是种奢侈品，在上月镇只有冬里能毫无顾忌地想喝就喝。
站到高坡上俯瞰草场，悠悠的和风吹过冬里额前的发梢。
七八只黑白的奶牛在碧绿的草场上低头嚼草根。
“总共有多少头？”
“回领主大人，一共十三头黑白奶牛，三头成长中小奶牛，两头配种公牛，七头母奶牛，一头年老奶牛。”
冬里边走，管事边说。
“产奶量如何？”
“年平均产奶量六千升，常年平稳，偶有上下浮动。”
“牧场的草料够奶牛吃吗？”
“足够，草场占地两百三十亩，就算再多五头也绰绰有余，我向您保证。”
走到牛棚。
“安恩婆婆？！”冬里喊出声。
那是一个年老的妇人，正准备把老奶牛牵出去。
管事大惊。
遭了，忘记提醒她领主大人来了，不会触怒冬里吧。
安恩是管理牛棚的工作人员，和那头奶牛一样，都很老了。
“是冬里呀！”
天哪，竟然直呼领主大人的名字，管事的脸变得惨白。
让人意外的是，冬里竟迎上去，老妇人打量他一眼，一张老脸笑开花。
“长高了。”
“嘿嘿。”冬里毫无领主威严，“您这是要带它出去吗？”
冬里看向牛棚里的“花花”，脑海中的记忆如电影片段般播出。
……
第一次见面。
集市上，站着一位老妇人和她的奶牛。
老妇人穿着老旧却干净的旧衣服，那头奶牛依偎在她身边，头蹭着她的肘部。
有人问。
“老婆婆，这头奶牛卖多少钱？”
花花是头毛发鲜亮、健壮结实的奶牛，有人看上它，并不奇怪。
“它是不卖的。”安恩说。
那人觉得真是奇怪，便走了。
过了不大会儿功夫，来了个屠夫。
“喂，这头母牛多少钱？”
安恩爱怜地瞅了瞅自己的奶牛。
“它不卖的。”
屠夫扬长而去。
更多的人勾起兴趣，开大价钱。
“它真的不卖。”
“为什么不卖呢。”冬里问。
这个小小男孩驻足有段时间了，他问出的问题正是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安恩笑了笑，摸着花花的头。
“它太孤独了，我的小村庄上，只有这么一头奶牛，它无法同其他牲畜在一起，所以我想带它到集市上来散散心。”
听了安恩的话，冬里若有所思。
“对不起，我很抱歉，它是不卖的，我带它回去了。”安恩向大家说。
“等等！”冬里追上去，“老婆婆，我想邀请您到上月镇去，那里正在创建牧场，会有它的同类。”
安恩和花花来到上月镇，那会儿的奶牛要少得多，冬里就是喝花花的奶长大的。
……
“您要带它出去吗？”
“是的，我想带它散散步，因为它快走不动了。”安恩怜惜地说。
“再见。”冬里摸摸它的脸。
花花朝他蹭了蹭。
“最近镇上变得很漂亮，我还看到有小鸟飞到树上安家，这都是你的功劳。”安恩说。
目送着安恩与花花缓缓离去，冬里想到很多，前有魔种捕食人类，后有人与奶牛间的友情。
这个世界，难道就像奶牛的毛色，非黑即白吗？
继续视察牧场。
冬里对牧场已有大体了解，无非就是规模太小，牛奶资源仅供应城堡一家。
远远不够。
充足的牛奶，对培养骑士有极大益处。
牧羊镇商队的造访，是壮大牧场的好机会，冬里相信，一步一步来，总会变好的。
“少爷，我想来挤牛奶。”
冷不伶仃的，柯萝说要挤牛奶，冬里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你还会挤牛奶？”
柯萝撅起嘴。
“少爷是在小瞧柯萝吗？”
好歹是在上月镇长大的女孩，谁还没来牧场挤过牛奶呢。
“这倒不是。”冬里摇头。
应柯萝的要求，管事拿来树胶手套、铁质水桶、小板凳，全套装备就绪。
母牛性子很温和。
确保缰绳系柱子上后，绑好头发的柯萝朝冬里摆个剪刀手，这是以前跟他学来的。
冬里抱胸靠拦。
把铁桶放好，柯萝调整坐姿开始操作，不是在玩，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这一门挺费力的工作。
待牛奶装满铁桶时，柯萝也满头大汗，冬里要来干净毛巾。
“辛苦吧。”冬里不解道。
“我乐意。”柯萝歪着小脑袋说。
“快擦擦汗。”
“不行啊，我的手臂都抬不起来了。”柯萝皱着眉说。
“我帮你擦好了。”
柯萝嘴角上扬。
……
晚餐时。
冬里凝视着玻璃杯里的纯白鲜牛奶，舔了下嘴唇，喝了一小口又放回去，然后再喝一口。
好奇怪。
总觉得和往日的口感有些微妙的不同，到底是哪里，冬里又说不上来。
“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好喝呢？”
第二十五章 迎接准备
放风时间。
一支停留在白鸥城地界的商队，队员们正在聊天打发时间，吃野草的小绵羊“咩咩”地叫。
“唉，还没回来。”女孩望着远方，鼓着腮帮子。
“又在想你的肖恩哥哥了吗？小乔拉。”管事莱克笑道。
自从肖恩领命去上月镇，乔拉就变得闷闷不乐起来，饭量都明显减少。
答应过乔拉父母，要在路上照料她的莱克，敏锐的注意到这点。
“莱克叔叔，您又在说笑乔拉了，怎……怎么可能，就他……”乔拉俏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莱克不可捉摸地一笑。
这些年走南闯北，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莱克哪还不明白小女孩的心思。
肖恩是他欣赏的年轻人，性格老成稳重，连领主都赞赏过，前途可期，乔拉则是老朋友的女儿，容貌靓丽，堪称牧羊镇的一支花。
莱克有个大胆的想法。
“莱克叔叔，你说，上月镇的领主会答应我们过去吗？乔拉真的好想去看看呀。”
说到上月镇，乔拉眼里闪动期冀之色。
随牧羊镇商队行至滨海一带，乔拉听得最多的，就是上月镇如何如何漂亮。
“唔，这个嘛……”
莱克也不好说，既然上月镇很干净，就说明领主是个有洁癖的人，要是他嫌畜牧脏，不同意也是有可能的。
行商到内海湾的白鸥城时，商队原本就该回程了，再远些的上月镇，是没打算去的。
是乔拉举手提议。
“不如去上月镇吧。”她说。
难得来一次，队伍全体成员，包括莱克这个队长都感到好奇，想亲眼见识传闻中的上月镇，便同意了。
肖恩自告奋勇，前往上月镇谈合作。
此外，带来的货物与畜牧还有近三成没卖完，莱克想试试能不能再推销出去。
每个城镇都会想方设法弄出当地特产，如神奇魔药、奇花异草、稀有矿物。
牧羊镇商队经过的城镇，对畜牧的需求并不是很大，例如白鸥城，支柱产业是蚌珠产业，养殖场能产出一种具有淡淡水魔力的海水珍珠。
数量少，架不住价格高，白鸥城一系富得流油，对畜牧业自然兴趣缺缺。
一般来讲。
掌握着这种高级资源的势力，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大势力，否则就如同无根之萍，要随时警惕被水浪掀翻。
“诶，莱克叔叔，快看快看，那匹马上的人……好像是肖恩哥哥。”乔拉欣喜地指着一个小黑点。
莱克扭头一看，笑容不变，唯独心里感叹一句鬼才看得出来那是你的肖恩哥哥啊，眼神这么雕的嘛。
蚂蚁般的黑点接连放大，那匹黑马上的男人，正是肖恩。
“肖恩哥哥！”乔拉迎上去。
“小妹，我回来了。”肖恩笑着跃下马匹。
休憩片刻。
“成了吧。”莱克问。
肖恩刚喝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真是的，莱克叔叔就不能留点悬念吗？我还什么都没说。”
“你这个样子，我还能看不出来？”莱克摊开手，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
“啊？真的吗？能去上月镇了。”乔拉惊喜道。
“是的，我们这就可以出发了。”肖恩宠溺地看着乔拉。
“真棒！快跟我说说上月镇是什么样的，真的有他们说得那么好吗？”
“去了不就知道了。”
“不嘛不嘛，你先跟我说。”
此情此景，莱克忽然有点想念家里的老婆。
就这样，牧羊镇商队携带着几大车的牛羊马，朝最后一站出发。
……
笃笃。
“这次牧羊镇商队的到访不同以往，上月镇要引起高度重视。”冬里敲桌。
柯萝站在办公桌前，拿着笔在小本本上写写写，像个乖巧小秘书。
“为了给新伙伴创造优良的商业环境，无秩序的状态务必到此结束。”
冬里作认真思考状。
“我记得商业街外有一片平整空地，令行署进行清理，初步作为商贸区使用。”
“摊位设置，就集中到商贸区来，派遣管理人员，维持该区秩序。”
“大队人马入镇，对卫生工作是一次极大的考验，让环卫工人们做好准备。”
“探清市场价格，让摊位明码标价，减少买卖矛盾纠纷。”
以前商队到上月镇行商，尾月堡是不管的。
交易过后商队离开，留下一片狼藉的镇子，还有人称买到假货。
另外，大城镇商队到小城镇行商，甚至会出现“强买强卖”的霸道行径。
冬里相信牧羊镇的诚意。
因此，他更要杜绝类似情况的发生，将行商活动纳入城堡管理，行为规范化，这对双方都有好处。
待冬里说完。
“少爷，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项吗？时间有些紧，我想尽早做出策划方案。”柯萝说。
“没了，等会儿我去实地考察一下。”冬里说。
柯萝行了一礼，兴致勃勃地退出书房。
仆人们还未学成，学成也需时间磨炼，就目前来看，冬里仍然得依靠柯萝。
按理来说，领主只要坐着发号施令就行，这没毛病，只是冬里过意不去，柯萝乐在其中。
上月镇商业街。
冬里在领着纪伯和骑士考察。
从这边望去，依次是裁缝铺、成衣店、杂货铺、面包店、剪发店、木匠铺……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由于街道变洁净，居民们更愿意来商业街闲逛，最近这一个月，各店的管事都惊喜地发现营业额在缓慢上涨。
喜人的兆头。
尤其是木匠铺，在完成城堡的大额订单后，赚了一大笔钱，惹人眼红不已。
商业街外不远的地方，是一块平坦的区域，为避免混乱，冬里打算以后有商队来就安排到这里。
过去商队的到访，对上月镇不亚于一场灾难，其他城镇大概如此。
摊位乱摆乱放，这一处那一处，挡在人行道或进出口，有时会为争抢人流量大的地方而争吵。
还有商人坑蒙拐骗，坐地起价的现象，因偏僻小镇的居民较朴实，没啥心眼，往往就着了无良商人的道，把三无产品买回家。
三无产品就是指无生产领地，无生产日期，无生产合格标，来路不明的伪劣产品。
举个栗子。
白鸥城的珍珠，远近闻名，做成项链后，包装盒上依然要注明“白鸥”商标，证明它是原产地的真货。
在不排除捞一把就跑的情况下，买到三无产品的居民怕被嘲笑，又脸皮薄，没办法举报，只好默默承受。
其实只要领主负责任，给领民做好后盾，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敢卖我假货，就派兵打你，不服连人带货全抢过来，这种高端境界冬里还没实力做到，所以他只有用心把关，保证领民的合法权益。
“这几个小土堆平一下，我看水沟也有点堵塞，尽快处理好，四周木栅栏围上。”
“摊位提前划分好，柯萝马上就把图纸送过来，你照办就是了。”
“联系和沟通就交给行署，牧羊镇商队的驻扎和补给所需，不过分的要求都尽量满足。”
“巡逻队重点照顾，我不想看到有任何纠纷。”
“环卫方面，人手不够就招临时工，总之维持好上月镇的卫生环境，不要给我一次露原型。”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冬里看了看，应该没事了。
纪伯领命而去。
第二十六章 大管家和老师
“快起来，二丫，今天有商队到镇上来，咱们去买好吃的。”
“纪伯镇长说他们带来了小猪仔，我想我们可以买一只来养。”
“爸爸，我要看小丑表演！”
牧羊镇商队在七点半时抵达上月镇，队伍如长龙般浩浩荡荡，一下子就吸引全镇人的目光。
有多热闹呢？
用“赶集”来形容很贴切，没钱也要捧个人场，人们从家家户户中走出，呼朋唤友，汇聚成人流。
同样的，牧羊镇商队一行也大感惊奇。
沿路青草遍地，野花散发出芬香，树上鸟儿啼鸣，树下溪流潺潺。
进入镇子后，干净的长街和冲刷过的石板道更是给商队全体造成极大冲击。
“这可真漂亮。”乔拉目眩神迷。
莱克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小镇，要是能在这住下，怕是能多活五年。
不远处是蔚蓝的海洋，纯净自然，宁静致远。
白鸥城由于海蚌养殖场的缘故，没能欣赏到这样原生态的风景，此刻在上月镇如愿。
一座令人心旷神怡的小镇这就是莱克的评价。
“小妹，惊呆了吧，我也是，初见那天，差点挪不动步了。”肖恩笑道。
乔拉沉浸在美景里。
“请问是莱克先生吗？”
一个中年男子携骑士朝商队走来。
“很高兴见到你们，我是上月镇镇长纪伯，这边请，领主大人专门设立了商贸区以迎你们的到来。”纪伯出面协商。
“商贸区？”
这个小镇带给莱克的惊喜不止一丁半点，连那些大城邦之主都少有这等远见卓识的目光。
莱克有些好奇，上月镇的领主是怎样的人物。
边朝镇上走，纪伯边向商队说明上月镇的行商准则和冬里设下的新规。
莱克和肖恩认真聆听。
……
镇上的熙熙攘攘打扰不到尾月堡，冬里一人一桌吃早餐，牛奶、煎蛋、火腿、土豆饼、现烤面包。
细嚼慢咽，极尽优雅。
贵族有贵族的用餐方式，不能像“凡人”那样随便，喝牛奶不可“牛饮”，吃煎蛋不能“深渊大口”，火腿要切成“小块”。
最后，面包是肯定不能用手来抓的，要是嫌麻烦这么做，传出去让贵族小姐听见，你就会多一项标签。
“天哪！这个人是野蛮人吗，太粗鲁惹。”
这对单身贵族男性来说是件糟心事，于是茶会请不到客人，舞会邀不到伴舞，和世家名门结亲也别想了。
再过这一年，就是成年之际，冬里不想在这关键时刻传出坏名声，他卡伦帝斯家在滨海一带，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势力。
“杰克，把威尔先生叫来。”冬里用丝巾擦拭完嘴角，扬声对侍立在餐厅门口的杰克说。
“是，少爷。”
等待片刻，威尔赶到，还是那么一丝不苟，极为正式的管家式燕尾服加纯白衬衫。
“少爷，有何吩咐？”
“你知道，今日牧羊镇商队到，而上次商队来我上月镇的记录，已是我回来前的事吧。”冬里说。
“是的，少爷。”
“难得外边儿这么热闹，我想给仆人们放天假，我知道大家学习很拼，但紧张学习之余，也需放松心神，我听说有杂技表演，都去看看吧。”冬里说。
“你也是。”
冬里望着威尔眼角的皱纹，和前些日子还不曾有的一缕白发。
“感谢少爷的好意，我这就通知仆人，不过我就不去了，城堡不可无人伺候。”威尔摇头道。
“还有什么事吗？少爷。”
“还有一件事。”冬里说，“昨天我已决定，让柯萝代表城堡购买奶牛马匹等重要物资，金额初定一百五十银币。”
一百五十银，不是个小数目了，上次上月镇商队行商归来，城堡入账两百六十八银，这回去一半还多。
冬里的决定，威尔无异议，领着柯萝去地下室小金库。
此处是城堡禁地，仆人不会到这边来，一经发现，是要严厉责罚的。
弯曲的石阶道，越往下，越暗。
“少爷信任你，希望你不要辜负他的信任。”威尔走在前面说。
柯萝微微收敛兴奋之色。
“我会为尾月堡争取最大利益，请威尔先生放心。”
来到地下室前，威尔用一把古朴的青铜钥匙打开门禁，只见众多地契文件和卷宗资料安放在架子上，柯萝还是第一次进入这里。
在一个暗格处，威尔取出一根金条，装封于黑色小盒里，交于柯萝手上。
一次交易自然要不了这么多钱的，拿金条是为了让柯萝有底气在交易中周旋，以便讨价还价。
讲价为什么这么困难，就是因为没钱。
“我会让卡洛斯队长安排骑士随行。”威尔说。
柯萝听命。
厨房里。
“卡娜姐姐，出去玩嘛，耽搁不了多长时间的，看看杂技表演就回来。”阿碗缠着卡娜，想要拉着她一起外出。
卡娜犹疑中，她也想出去玩，虽说尾月堡一切都好，只是好久没出去过了，感觉有点闷。
“就当散散心。”阿碗不放弃。
“不行啊，你忘了吗？我还要准备少爷的午餐，怎么可以像别的仆人，说出去就出去呢，那样谁给少爷做饭吃？”卡娜说。
也是喔，阿碗一愣。
可她实在想跟卡娜一起去，只有她一个人的话，阿碗宁愿不去。
这些天的学习，有不懂的地方阿碗就请教卡娜，卡娜从不嫌烦，耐心地把自己会的教给她。
阿碗失神地走出厨房，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砰！”
转角撞倒一个人。
摔倒在地的阿碗眼冒金星，看到眼前的黑西裤时，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阿碗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熟悉的严肃面孔，尾月堡大管家、他们的教课老师威尔。
完蛋！
在仆人班级里，被威尔罚得最多的同学，就是小迷糊阿碗。
要么打瞌睡，要么是回答不了问题，像杰克、罗姆那样爱学习的，才更讨威尔喜欢吧。
不知怎的，威尔头上多了“班主任”这个称号后，阿碗更怕他了，比“大管家”还吓人。
在没有学习知识前，阿碗只是觉得管家很厉害，能有条不紊地管理整个城堡。
学得越多，阿碗对威尔的敬畏就越深，他似乎什么都懂，文字、诗歌、算术，不管什么问题都难不倒他。
尽管笨，阿碗仍不想惹威尔生气。
“我我我……”阿碗手忙脚乱，想爬起来道歉，却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
换作从前。
威尔必定会训斥这种粗心行为，引以为典型，但这回，他想到仆人们在工作之余，还要高强度的学习，面上虽没表现出来，嘴上也没说，或许真的很累了。
除了大管家，现在的他还是一名老师，所以威尔轻轻扶起他的学生，温柔地说了句。
“下次小心。”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却是阿碗首次被威尔温柔以待，她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面色和蔼的老绅士。
“为什么不出去逛街呢？杰克，约翰，卡丝，他们都去了。”威尔问。
“我想跟卡娜姐姐一起去，可她还在厨房里，不能离开。”阿碗说。
“这样啊。”威尔看了眼窗外的明媚阳光，微笑道：“时间还早，才八点钟，你们可以玩两个小时再回来。”
“那……您呢。”
“我？年轻人们去玩就行了，我这个老爷子看家。”
第二十七章 高手过招之疯狂砍价
上月镇商贸区，各摊位井然有序。
正中央的位置，搭建了一个台子，由商队随行演员表演马戏杂技，引得孩子们纷纷叫好。
几个大铁笼子里，关着小马驹和小奶牛，它们靠近铁网边缘，好奇地探望来来往往的人类。
普通人只能看看，鲜有人能买的起，因此，莱克正等着大客户的光临。
他回头看了看剩下的八只小马驹和四头小奶牛，以及小猪小羊们，最好的打算，是全都卖出去。
“等会儿你就跟在旁边多看、多学，知道吗？”莱克有心提点肖恩。
“是，莱克叔叔。”
不多时，精心准备过的柯萝领着四位骑士走进商贸区。
“来了！”
莱克看人的眼光向来很准，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他要等的大客户了。
“她是月牙领主的侍女，上次我见过。”肖恩附耳说。
哈？竟然派个侍女来采购，月牙领主还真是放心呐，莱克摩拳擦掌。
“请问您就是莱克先生吧。”柯萝上前问道。
“没错，我就是莱克。”
“我叫柯萝，代表尾月堡前来采购，还望莱克先生给予方便。”柯萝微笑道。
“应该的应该的。”
客气一番后，有三秒的沉默，在这三秒钟，莱克想的是如何推销剩余产品，柯萝想的是怎样为城堡争取利益。
“不知柯萝小姐想要看什么，在下可让肖恩为您说明。”莱克说。
第一步，抢先拿下主动权，只要柯萝接了话，莱克就有办法让她乖乖掏钱。
常见的套路。
一般顾客进店都会遭遇这一轮盘问，一切看起来毫无攻击力，却把选择权交给了对方，在毫无防备的聊天中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和价位暴露出去。
柯萝微微一笑，跟冬里在外求学的几年，支出花费全交她来管，早已锻炼出一身本领。
她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在买东西时，切记不能让对方知道你的底牌。
第一招，漫不经心瞒天过海。
“这个嘛，我先看看。”柯萝笑道。
当来到商家时，要扮出漫不经心的样子，不表露出对目标商品的好感，商家就无法知道你的意图。
主动权由此易位。
“……”莱克一愣，没想到柯萝会不跟着套路走，显然他有些小瞧柯萝了。
“请随意。”
莱克给出一个自认为大方的微笑，没关系，这点小场面，他还应付得下。
柯萝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对新奇杂货表露出“小女孩”般的兴趣，一会儿手伸进铁笼摸摸小羊羔的羊角。
“一匹小马驹多少钱？”柯萝忽然发问。
第二招，声东击西攻其不备。
在看好目标商品时，先不要急着问价，随便看看其他商品，再突然问目标商品的价格，要是商家猝不及防，就会报出略低一些的真实价格。
陪同一旁的肖恩就不由自主地说出口。
“十九银。”
莱克见状，暗道肖恩中了柯萝的圈套，原本小马驹准备二十银开价，什么都没做，就先降一银。
不容小觑。
柯萝秀眉一撇，这个价格显然超出她的预算，冬里的意思，是要将小马驹和奶牛全拿下，一个是骑士必备，一个是牧场根本，多花些钱也无妨。
钱要流通，该花就花，这是柯萝的看法，但她还有一个原则，合理消费，能省则省。
十九银，这个价格就很值得深思。
为了防止被压价，同时也是为让步作准备，卖家往往把价格提的很高，比如实价十铜的商品，卖价会提到三十铜。
聪明的卖家还会根据不同客户设置不同卖价，柯萝之前令骑士快马赶到白鸥城打听，牧羊镇商队的小马驹卖价是二十八点八银。
谁让人家白鸥城一系有钱呢。
对牧羊镇商队，她也是有调查过的，他们首次开辟南境商路，虽有收获，却未能圆满。
还剩这么多畜牧，就足以证明他们的行商并不顺利，机会就在这里。
第一次开价，十九银，看似不错，但不要轻易接受，不管这个价格多诱人，或满足期望。
柯萝深吸一口气。
第三招，评头论足趁虚而入。
操作流程就是不断找商品的各种缺点，总之要达到让人觉得货品一无是处，从而达到减价的目的。
“这个价格太贵了，我看你们的小马驹，毛色不够纯正，精气神也不太足，病恹恹的，而且年龄也太小了，这得养多长时间呀……”
柯萝摇摇头，故作惊讶。
“柯萝小姐，您请放心，我们的马都是正宗的枣红马，精神头不足，只是因为马儿们赶路时间太长，有些疲劳了。”莱克不慌不忙地答道。
“成长速度更不用担心，只要喂养的草料和吃食足，它会长得很快。”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莱克嘴里，自家商品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信不信把缺点给你说成优点。
“所以我们上月镇要承担的也很多呀，这样吧，九块九，还不用你包邮。”柯萝语出惊人，穷凶极恶地表示要砍价一半。
第四招，丧心病狂釜底抽薪。
直接大砍价，千万不要心软，心软对方就赚了，牧羊镇本就出师不利，指不定还想从上月镇大捞一笔。
话说包邮这个词，还是从冬里那学的，跟寄信件差不多，是送货到家的意思吧。
“呵呵，柯萝小姐说笑了，这是不可能的，哪都没这个价，要这么卖，我们牧羊镇连本都赔了。”莱克强装镇定，冷汗直冒。
这姑娘太狠了，哪有这么砍价的，就算要便宜卖，也不是这样子啊。
柯萝神色坦然，砍价就是要有过硬的心理素质，你是买方，是花钱的一方，怎么能有心理负担呢，对不对。
砍一半太过夸张，试试莱克的底线，商人逐利乃是天性，不能相信他们。
“不行的，这样生意做不了，我们的小马驹长大后都是可以冲锋陷阵的好马，你们养大不亏。”莱克说。
“第一次来，权当交个朋友，我再降一点，十七银，很有诚意了吧，告诉你，其他地方没有这个价格的，不能再优惠了。”
莱克一脸诚恳，要是换成其他人，说不准就此屈服，可柯萝想了想，仍不大对劲。
这些小马驹，经过多轮的售卖，品相佳、雄壮的都被挑走了，留下的虽说不是次货，总归少了那么点意思。
也就是说还有余地。
“嗯？”莱克凝视着柯萝沉思的小脸，心中警铃大响。
不可能吧，我的演技，难道被她识破了？
这是个真正的对手。
柯萝抬起头来，莱克也收起对柯萝身份的轻视之心，两人在目光在半空中激烈碰撞。
肖恩和乔拉在一旁瑟瑟发抖。
“莱克先生，您知道，我上月镇毗邻小叶镇和石岭镇。”柯萝岔开话题。
“是的。”莱克有看过地图，知道这两家挨着上月镇，至于关系好不好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三家毗邻而居，是很要好的朋友，要是莱克先生能给出更便宜的价格，下次再来，就不愁交易额。”柯萝说。
出现了！
第五招，虚张声势无中生友。
告知自己有不少朋友都会跟着买，为了名声和单子着想，商家会再度考虑。
“唔……”
莱克咬牙切齿，像是做出什么艰难的决定，头上青筋暴起，摆出一副“你赚了，我亏了”的表情。
“柯萝小姐，我冒着被领主责罚的风险，给您再便宜一点，十六银，已经是最低价了。”
柯萝心中暗笑，还搬出上司领导，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
莱克的弱点，就是这单生意的重要性与上月镇不对等，牧羊镇商队首次南境行商，需要向领主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做不成这单，这些畜牧在回程中也会有不必要的损耗。
上月镇并不急迫，这家不成，还能找下家，大城池有的是马场牧场，就是不知道包不包邮。
第六招，打蛇上棍得寸进尺。
“十五银。”柯萝步步紧逼。
莱克无奈地摊开手。
“十五点五，这是我的底线。”
第二十八章 高手过招之见招拆招
热闹的商贸区充斥着孩子们的笑声，但在骑士护卫的一个安静角落，却是风云涌动。
莱克保持微笑。
柯萝不为所动。
这是一场事关尊严的战斗，谁能在这单中为所属势力获取最大利益，并证明自身的本领，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柯萝小姐，您这样让我很难做呀。”莱克摇头道。
“该做还是得做，您说是吗？莱克先生。”柯萝说。
“当真不让？”
“使命在身。”
“我也是。”
博弈继续。
“他们在干嘛？”乔拉问。
为何硝烟味这么浓。
肖恩摇摇头，这场战斗，已经到他看不懂的地步，学不了，没法学。
“柯萝小姐，您这个价格我不能接受。”莱克说。
“我们牧场的小马驹，出厂（场）价是十四银币，你出十五，我连路费都赚不回来。”
当看到卖家一脸哀求的样子，大部分人恐怕想的都是“他们也不容易，就这个价了吧。”
但这万万不能轻信，卖家利用人性弱点的本领炉火纯青，是普通人的几倍不止。
他们抓住脸皮薄、好面子等人性漏洞就疯狂输出，买家年龄越小，越肆无忌惮。
而且卖家总是想方设法的表现自己吃了亏，但吃亏这种事，精明的商人怎么可能会做呢。
第七招，风雨不动安如山。
谈判到后期，柯萝转入守势，死咬十五银不让。
这时候千万不能松口，否则前功尽弃。
面对倔强得像块石头般的柯萝，莱克陷入僵局，明白废话无用的他，竟大笑三声。
“哈哈哈。”
莱克暗中打个手势，叫来援兵。
接下来的这招“红脸白脸”，算是他压箱底的伎俩，可谓是百试不爽，能让莱克如此重视，柯萝足以自傲。
老搭档“比尔”。
年近四十的比尔略显发福，在商队也属于管理人员，但没多大威信，主要工作是配合莱克。
“什么情况？”比尔用眼神询问道。
“遇到个狠角。”莱克眉头一拧。
比尔顿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连莱克都没办法一个人解决的对手，怪不得要叫他帮忙。
“柯萝小姐，请给一点时间，关于价格的问题，我们内部再商量一下，给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答案，您看如何。”莱克说。
“请便。”
柯萝紧绷的心神稍稍放松一些，在这轮番轰炸下，连她都有些受不了了。
莱克和比尔煞有其事地背对柯萝，小声交流意见。
“马匹要价十五银。”
“我擦，这么狠。”
比尔瞳孔放大，砍到这份上，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这回他出马，绝对不容有失。
“对方胃口很大。”
“难道……”
不止是柯萝收集了信息，这番超绝的砍价，也让莱克从中看出端倪，要是就买两三匹马充数，哪要的了这么费劲。
“所以我要你配合我。”
“好，还是老样子吧。”
“对。”
两人齐齐转过身来，莱克还是微笑，比尔却凶神恶煞，态度相当恶劣。
“十五银，这位小姐，您是在开玩笑吧，哪里的小马驹会是这个价，行啦，一边去，不买就算了。”
比尔嫌弃地摆摆手，就要离去，似乎这桩交易就此告吹。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莱克大惊失色，表示“买卖不成友谊在”，死死拉住挥舞着手臂的比尔，不让他走。
“柯萝小姐，比尔是商队的另一位管事，他不同意，我一个人也不好做主，这个价……我再帮您劝劝。”
一心为顾客柯萝着想的莱克，一脸愤怒的比尔，强强联合，要是再不想点办法，柯萝就防御不住了。
看着就差“扭打在一起”的莱克和比尔，柯萝心中焦急不已，要失败了吗？
不逼自己一把，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
“呜呜……”
一阵“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哭泣声传来，瞬间击溃莱克和比尔的夸张式演技。
两人同时想到一个恐怖的可能性，时停般僵硬地转过头。
不知何时，柯萝竟小声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抹泪，豆大的泪珠不要钱般直掉。
第八招，苦肉计。
“莱克先生，其实我真的很想把这些可爱的小马驹买下，可我要是花了太多钱，惹领主生气，他会拿皮鞭抽我的，呜呜。”
嘶！
莱克、比尔、肖恩、乔拉，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这……月牙领主还有这等特殊癖好？
“莱克叔叔，你看柯萝这么可怜……”乔拉一个暴击。
“对不起，我招架不住，先撤了。”比尔眼神中透露出绝望。
“呜呜呜！”
柯萝加大攻势。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投向莱克，看得他头发发麻。
你舍得让一个可怜兮兮的美少女被皮鞭抽吗？你还是不是人？
莱克心头大震，精神恍惚，一时间思考起到“还做不做人”这样的哲学问题。
良久，莱克面部抽搐，嘴唇颤抖地说出。
“十五就十……”
谁承想，柯萝捂着眼泪拔腿就跑。
第九招，走为上计。
一定不要相信这就是对方的最低价格，除非对方不追上来。
再说了，都到这地步，不将利益最大化，实在对不起这波演技。
“别走！！！”
身后是骑士的追赶，和一阵杀猪般撕心裂肺的叫声。
莱克追出来。
“十四！！”
柯萝跑得更快了。
“十三！！！”
喊出这一声后，莱克跪倒在地，仿佛被抽去灵魂。
奔跑前面的柯萝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
第十招，浪子回头。
商家的最后一次减价通常都可以接受，回去买了吧。
柯萝泪眼婆娑地转过身来。
“真的吗？”
莱克跪倒在地，面色苍白地笑了笑。
“你赢了。”
柯萝丝毫未露得意，眼里涌动出真挚的感动之色。
“莱克先生，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噗！
莱克心头在喷血。
回到马笼边，一共八只小马驹，不论好坏，上月镇全都要了，并且经过柯萝一番操作，成功从二十银降到十三银。
要是以原价购买，就要花一百六十银，现在只需花一百零四，节省五十六银。
“全要了。”
听到柯萝这话，莱克心疼之余，脸上展露一丝“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色。
年轻人，还是太嫩。
然而柯萝的下一句话，再次将他打入谷底。
“一百零四太不吉利，想来莱克先生大方，不会在意这点蝇头小利，零头就抹掉了吧。”
我忍！
莱克告诉自己，最大的这单已然做成，区区四银，不足挂齿可是他的心为什么这么痛。
“柯萝小姐，您还要再看看别的吗？”莱克问。
“唔，我瞧瞧。”柯萝点着嘴唇。
小奶牛是要买的，虽然重要性没有马那么高，但冬里要扩大牧场规模，这几头奶牛就必须拿下。
“小奶牛多大了？”
“年龄在三至九个月，都是纯正的黑白奶牛。”肖恩说。
此时没有监管，做事全凭良心，有奸商为蒙混过关，就把普通奶牛染色染成黑白奶牛卖出，买家一不小心就上当受骗，类似案例太多了。
至少牧羊镇不会干这种短视之事。
“小绵羊呢？”
“四至十个月。”
羊毛柔软富有弹性，可制成毛衣、毛毯等纺织品，牧羊镇最好的畜牧就是小羊，得多买几只才行。
柯萝思索起来，故技重施怕是要把人逼疯，最好不要做第二次，可不拿点好处又过意不去。
真是苦恼。
第二十九章 高手过招之平分秋色
最后一轮。
局势已然明朗，柯萝拿下小马驹的最大优惠，莱克不负领主嘱托，把最能赚钱的小马驹全部卖光。
但谁要是天真的以为战争结束，那就错了。
小马驹是刚需，没有坐骑就没有骑士，任何一座城镇碰上，都会适经济情况买几匹，多多益善。
上月镇包下最后八匹，既成全自己，也成全牧羊镇商队。
除此之外，才是正常交易。
柯萝打着小算盘，至今为止，她还没有暴露过购买奶牛和羊羔的真实意图，有待操作的空间。
莱克想的是趁热打铁，把牛羊全倾销给上月镇，达到行商的**。
“柯萝小姐，小奶牛一只售价十银币，为了庆祝今天这么好的天气，我特意优惠两银币卖给你们。”
莱克决定先下手为强。
这个男人，为了防止柯萝再度砍价，竟厚颜无耻的强行减价两银，让人防不胜防。
你看，我对顾客这么好，上来就减价，你还好意思跟我砍价？太没人性了吧。
柯萝眼神如针般锐利地落到莱克脸上，莱克浑然不觉，一副“我真是天底下最良心商家”的神态。
“小绵羊一只三银，经济实惠，是我牧羊镇领主亲自定下的售价，我无权更改。”
柯萝默默计算，奶牛幼崽八银一头，四头需三十二银，小羊幼崽三银一只，六只需十八银。
算上买小马驹的一百银，刚好一百五十银，不多也不少，完美契合冬里给她的预算。
能买下这么多牲畜，换别人早就偷着乐了，柯萝却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做。
那就是冬里心心念念的牛肉干和奶酪。
既然正巧一百五十银，柯萝不想再在后面添上碍眼的小数字，那样就好像一张白纸上多了几个小黑点。
逼死强迫症的节奏。
“莱克先生，小奶牛确实不错，可我上月镇牧场有十多头奶牛，产奶量足够供应尾月堡。”柯萝神情遗憾。
这个理由很充分。
不管什么资源，能满足城堡和领主的需求，就不再需要更多，大多数领地都是这个现象。
遇到这种没有购买**的顾客，商家强迫推销只会适得其反，莱克却敏锐的注意到一点。
柯萝说“够了”，但她没有说“不买”，似乎买也行，不买也行。
“哎呀，小奶牛们这么可爱，真想全部带回去，要是有什么赠品就好了，咦，这个牛肉干，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你以为不能砍价我就没办法了吗？柯萝告诉你，还有一招叫做顺手牵羊。
正面攻不下，就迂回作战，索要更多赠品，从别的地方把好处捞回来。
只要商家不是特别小气的吝啬鬼，一些心仪的小物品，是可以拿下的。
“牛肉干？”莱克冷笑一声，“来人，把咱们的那袋上等风味牛肉干拿出来，送给柯萝小姐。”
有商队成员迅速把数袋精致包装的牛肉干递到柯萝面前。
“啊啦。”柯萝掩嘴轻笑，“莱克先生不愧是商队一队之长，慷慨大方叫人佩服，柯萝却之不恭。”
柯萝把袋子交到骑士手上。
“这四头小奶牛，付款后，让牧场的人过来领。”
六头小羊羔，柯萝使出同样的伎俩，饶有兴致地观察莱克的反应。
莱克的脸明显更黑一分。
“莱克叔叔，您没事吧。”肖恩和乔拉异口同声地道。
说完，两人惊讶对视，又匆忙避开，约好似的脸红起来。
“我……无事。”
莱克郁闷地看了两人一眼。
一袋优质奶酪再度送到柯萝手中，小狐狸般的微笑在她脸上一闪而过。
剩下寥寥数只小羔羊小猪猡，就留给镇上买得起的居民。
付款。
“交易愉快。”柯萝伸出手。
这场交易，毫无疑问是她的胜利，一百五十银，每一分都花到实处，物超所值。
她等不及要回到城堡告诉冬里。
“下次再来。”莱克回握。
他承认，这次确实是柯萝要略胜一筹。
莱克也没输，要记住一句话，在顾客和商家的战斗中，胜利天然就属于商家的，就算利润被压榨到极致。
像牛肉干奶酪这种不值钱的零食，柯萝不说，他也打算送一些给尾月堡，正愁找不到门路。
就结果而言。
莱克把九成五以上的牲畜货物都卖出去，回到牧羊镇，必然会受到领主嘉奖，并获得南境行商路线的主导权。
握手结束。
柯萝莱克同时转身，嘴角勾勒出一个计谋得逞般的笑容。
内心戏丰富的双方，都觉得自己才是赢家。
……
城堡书房。
“八匹小马驹，四头奶牛幼崽，六只小羊幼崽，三袋上等风味牛肉干，三袋优质奶酪。”冬里看着消费清单。
一百五十银币，竟能买下这么多牲畜，还有想吃的零食，这让冬里大感意外。
要知道，他一身衣服就上十银币。
这趟柯萝出门，冬里做好了肉痛的准备，一百五只是设个起点，原以为起码是两百。
冬里放下清单，看向一脸“快夸我，快夸我”的柯萝。
好像一直都这样。
在外求学的三年，柯萝总是在为他省钱，又满足着他的各项需求，不让冬里在其他贵族同学前失了体面。
“柯萝是个能持家的女孩子。”冬里感慨道。
扑通！
扑通扑通！
这句话像丘比特的利箭，直击柯萝的心脏，它在反常加速跳动，让她的脸变得羞红。
能持家的女孩，再没什么奖励，比这句话更打动人心。
“柯萝，你怎么了？”冬里道。
“没……没什么。”柯萝声若蚊蝇。
声音太小，冬里根本听不见。
“柯萝，你没买点什么吗？”冬里奇怪地问。
这天放假，仆人们高高兴兴外出，大包小包回来。
杰克买的笔纸，大概私下要多加练习写字，是个勤奋好学的人。
阿碗和卡娜买的小首饰，冬里觉得很漂亮，还称赞一番。
罗姆视若珍宝地抱着一袋牛肉干回到城堡，此刻正躲在房间大快朵颐吧。
所有外出的仆人都用工资购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唯独柯萝两手空空。
“诶？”柯萝完全没想过这回事。
在与莱克斗智斗勇的过程中，她满心都是为冬里争取利益，至于自己想要什么，她没想过。
柯萝摇摇头。
“我没什么想要的，能得到少爷信任，柯萝就知足了。”
要是别人说这话，冬里或许还有些不信，柯萝的话，每一个字都出自真心。
“有你这样的员工，老板也很头疼啊。”冬里从书桌后走过来。
“不好吗？”柯萝说。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拿皮鞭抽下属的坏领主。”冬里眉毛一挑。
柯萝扮鬼脸，试图萌混过关。
冬里走过来，轻轻撩开柯萝额头前的一缕银发，清晰地看到那份强装精神的疲倦。
怎能亏待你。
“先去休息吧，明天早上，你会有一份惊喜。”冬里温声道。
“嗯。”
第三十章 任命书
送柯萝回房间后。
冬里从抽屉取出一张状纸，方正地摆在书桌上，手执用鹅毛笔，行云流水地写下两行娟秀的神罗文字。
一张别出心裁的任命书。
这张任命书是柯萝的，冬里考虑了很久，迄今为止，柯萝的功绩主要有以下五项。
协助人口普查工作。
参与卫生改造计划。
主持上月镇形象宣传工作。
商贸区雏形规划。
大宗交易负责人。
每一件都办的很出色，每一件都符合冬里心意。
自冬里接手月牙领，还没有那个人的功绩比得上柯萝，按道理来讲，早该授予官员职位。
有一个因素在干扰冬里的判断，柯萝的身份是城堡侍女，让她来担任行政职务，担心会引起非议。
在贵族领导骑士统治的农耕社会，娱乐方式较少，人们干完农活后就聚在田边或树下闲聊。
有心思狭隘之人，见不得他人幸福，表面未曾显露，背地里用话语恶意中伤。
官员阶层，是贵族预备阶层，只要创下足够功绩，就有极大可能受封领土，晋升为有名有姓的贵族。
柯萝若是从侍女一跃而起，跳到预备贵族，其间跨度之大，别说上月镇，连滨海地区都会轰动一时吧。
“管他呢。”
外界的人如何议论是他们的事，冬里只要上月镇没有这种事就行。
付出总得有回报，不是吗？
柯萝在背后默默付出那么多，要是冬里假装看不见，那他这个领主当得还真是失败。
“问下威尔好了，他会怎么看这个新职位呢？”冬里说。
该职位的工作性质类似于现代社会里的秘书，却又更正式严谨，有议政权和指挥权。
“少爷，您找我。”威尔走进书房。
“威尔，我想请你来为我解答，这封任命会带来什么影响吗？你经验丰富，曾经老爹生病，还是你来代管上月镇……”
威尔是名副其实的“大管家”，领主有恙，他就代为管理领内事务，还不会出乱子。
大陆历史上，这样忠诚可靠又有能力的管家，诞生出许多佳话，为贵族大力传扬。
在主人病危，幼主未立之际，大管家临危受命，于权力的宝座前掌全境，护幼主，防外敌，击退旁系分割家产的阴谋。
待幼主成熟，便功成身退。
冬里就相信，他外出一段时间，威尔一定能将领地打理妥当。
“唔，是柯萝的吗……”
威尔接过任命书，逐字逐句查看。
其实威尔对柯萝的观感不算太好，他觉得柯萝的心思太重，不适合放在冬里身边。
淳朴的美丽乡下女孩，上月镇并不缺，奈何冬里当初遇到的是一个来路不明的白发小女孩。
出奇的，一向重视正统贵族教育的威廉也没反对，任由冬里将柯萝带回尾月堡。
“有功就赏，有过必罚，少爷不必多虑，我知道少爷在担心什么，但要明白一件事，背后嚼舌根的人，注定成不了大器，相反，寒了功臣的心，对领地才是巨大打击。”威尔沉吟道。
“一心付出又不求回报的人，终究只是极少数，有功不赏，必定会打击下属的工作积极性，少爷万万不能开此先例。”
“我曾观阅大陆众多史书，发现大多势力崩塌的关键因素之一，就是因为领主刻意压制下属的功绩，他们害怕官员把领地治理得太好，害怕将军打赢战争，这是错误且可笑的做法。”
“只有没能力的领主才会干出这种蠢事，优秀的领主自然懂得制衡与帝王之术。”
“帝王之术……”
望着沉思中的冬里，威尔静声退出书房，尽管说这些好像还太早，但他希望冬里能早日明白，以免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才幡然醒悟。
来到走廊，威尔不由失笑，什么时候他也变得爱说教了，是老了吗？
上月镇牧场。
四头小奶牛和六只小羊羔由仆役们牵着领入草场，看着这一幕，管事的笑容就没停过。
“别怕，从今天起，这就是你们的新家。”
在全新的陌生环境，不管是人或动物，多多少少都会产生些抵触情绪，有只小牛就站在栅栏不肯走，仆役拉都拉不动。
“你踢它干嘛，小牛不肯走，你就不能耐心点吗？我来踢你一脚，看你高不高兴。”见有仆役粗暴行径，管事立马跳了脚。
上次冬里来牧场巡视，走之前还提醒过，要好好对待牧场的畜牧们，严禁虐待行为。
要是坏了牧场名声，惹冬里生气，管事能跟他拼命。
“对不起对不起，管事先生，我错了。”那名仆役连连道歉。
“哼，毛手毛脚的，下次再这样，我就扣你工资。”管事怒道。
“还敢吗？”
还有比扣工资更可怕的事情吗？在这名仆役看来应该是没有的。
“不……不敢了。”
磨蹭了一会儿，见同伴们都进去，小奶牛终是放下戒备心，朝草场里走去。
新伙伴的到来让原奶牛群很开心，它们头对头，角对角，“哞哞”地叫着。
“眸眸眸。”
“眸眸眸。”
大概是在问好吧。
小牛犊们天性活泼，很快打成一片，欢快地在草场上跑来跑去。
上月镇马场。
八匹小马驹的加入，让马场仆役们即喜又忧，这说明领主大人还是重视他们，但相应的，工作量的加大也叫人头大。
喂马从来都不是件轻松活儿。
对马来说，饮水必不可少，缺水百分之二十就足以致命，因此要随时提供水分，同时保持水槽的清洁。
喂饲料要少喂勤添，马的胃较小，为了避免不必要造成浪费，精饲料每天要分多次供给，一次不能过多。
还有采集干草等工作。
总之养马挺麻烦的，得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它们吃的比人都好，还少不了细心照料，要是让马大爷不满意了，给你一马蹄都算轻的。
“管事先生，马厩倒还能安排下，只是多了这八匹小马驹，现下的人手就有些不足了。”有仆役说。
管事点点头。
“等过了这几天，我就向行署申请招工。”
牧羊镇商队带来的热闹还会持续几天，等这股热潮退去，再发布招工信息。
那名仆役目光闪动，今日工作结束回家，他就把这个消息告知家人和朋友，让有意的人提前做好准备。
在马场工作虽然累，但胜在稳定，薪资较高，这些优点是别的工种没有的。
马政，只有不断壮大。
牧场和马场的变化总归是喜人的，奶牛变多了，冬里又能让一部分人喝上牛奶，绵羊变多了，镇上的女孩能多来剪羊毛，马匹变多了，意味着新一轮的骑士选拔。
招工，发工资，努力工作，镇民们再给城堡创造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