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萧索
二狗死了……而且是爆体而亡!作为凡人,经脉、五脏、骨肉无法承受半成品丹药中那极不稳定的药力冲撞,于是身体直接就被狂暴的灵力乱流给撕成了碎片!事出突然,谁也救不了他,包括唐江生。
玉膳殿内到处都是脏器的残片,黏在菜肴或者食材上的碎肉让整个场面变得尤为血腥,仿佛他们准备的不是寿宴,而是某个吃人妖魔的血食!而距离二狗爆体位置最近的唐江生,周身都是碎肉鲜血……
下人们都笑不出来了,咽着口水向后缩去;铁牛当场吓傻,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疤九将陆升护在身后,防范的对象却是唐江生;薛朝贵许是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于是也悠悠转醒,然后狂吐不止;只有挽玉、噙花两姊妹的表现最符合她俩的风格,此刻竟然用一对玉手小心翼翼地替“仙师”擦拭着脸上的血迹,神色一片木然。
“哈哈哈!林桂,你这反应力还是不行啊!”仙女率先打破沉默,一边啃着碳烤鹅腿,一边用沾了油渍的手拍了拍同伴的身体,“傻愣着干啥?这些丹药又不是你炼制的,寻不到你头上。”
被唤作林桂的“仙师”的确不行,千钧一发之际,竟然没有张开灵力防御,将飞剑而去的血滴和骨肉尽数拦在外面——相反,吃着鹅腿的仙女身上则没有半点血渍,依旧那般率真,依旧那般俏皮。
对于《万族约法》来讲,尽管天地之间所有的修行者都无法对凡修、凡人、凡兽造成伤害,但若是自己吃下毒药或者半成品的丹药,那么就只能算是自取灭亡,《万族约法》这时是无法保护“三凡”的,而像二狗这种情况,天道最多只能按照丹药气息追根溯源进行惩罚。
换句话说,如果二狗吃的半成品乃林桂亲手炼制,那他今日可能就得给二狗殉葬了,只是他手里的丹药并非他所炼制,如此一来那个没在现场的炼丹师可能就要因为这桩因果替林桂遭一场无妄之灾了。
“自然是,比不上你的。”林桂的脸色有些苍白,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还是让他略受打击——不过和那种事比起来,林桂更觉得眼下是和心上人拉进距离的最佳时机,于是鼓起勇气,向郑迟迟伸出手,“出来有一会儿了,我们快回去吧,好吗?迟……迟迟?”
“好吧,那就回去吧。”郑迟迟歪着头想了想,觉得林桂说的不无道理,毕竟入眼之景满是鲜红,血肉的味道也越来越红,的确让她的胃口大打折扣,“你先去把你身上洗一洗吧,凡人的血,怪脏的。”
郑迟迟双手一撑,十分轻巧地从座椅上弹了起来,随即一蹦一跳地从众人眼中离开——没有人敢阻拦他们,自然而然地分成两拨,给这一男一女让出道来,只是在目睹了二狗惨状,“让道”这种行为已不知是出于敬畏,还是一种恐惧,或许二者都有,不过谁又知道呢?
林桂紧紧跟在郑迟迟身侧,没有成功“一亲芳泽”让他略感失望,不过郑迟迟并没有拒绝他对她的称呼,这么说来其实还是有戏的?
“脑子里一片空白,看来是给吓傻了,怪可怜的。”路过唐江生身边时,郑迟迟稍微停下了脚步——由于脸上沾满了二狗的血肉,郑迟迟并看不清“关臣臣”的脸,不过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负责一下,若是就这么一走了之,似乎有点对不起自己“仙女”的身份。
于是郑迟迟抬手一挥,凭空召出一个内有涓涓细流的巨大水球,将唐江生整个人包裹在内——这一举动无疑引起了林桂的羡慕。
“嗯?你说什么?”就在郑迟迟渐行渐远,快要走出玉膳殿所在的院落时,却是忽然顿住身形,秀眉轻蹙,回首望向唐江生……
林桂不知道郑迟迟为何会突然停住,也不知道为何郑迟迟会对“关臣臣”表现出驻足流连的意思,不过他却是记住了“关臣臣”。
“你们两个,玩儿的很嗨啊!”二人心思各异之时,李岳的声音蓦然于耳畔响起——郑迟迟跟林桂转过身,发现管家也跟在一旁。
只见管家先是作了一揖,随即不紧不慢地对现状解释起来:“二位家主见林公子、郑小姐迟迟未归,特让李公子前来寻二位回去。”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郑迟迟把嘴一撇,心想要是李岳一个人前来该多好——林桂则是无法直视李岳眼中的锋芒,直往后退。
“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李岳的眼中其实根本没有林桂,只是林桂的身高属实有点碍眼,情不自禁地就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不过现在弯下腰来就显得好多了,“那个水球……那些血……你俩干了什么?”
“我们什么也没干。”郑迟迟哼着气回到,末了似乎觉得这样显得太过弱势,所以又顶了一句回去,“我们做什么与你何干?”
“呵。”李岳冷笑一声,再不理郑迟迟与林桂二人,转身就往宴场返回,神念传声寄宿在扬起的风中,使人耳膜生疼,“若不是百里家主发话,就算你俩死在荒郊野外我都不会有半分在意。”
“谁要你在意啦!”郑迟迟鼻子一抽,声音略有些哽咽——刚刚她凭借自己的读心之法,非常明了地知晓了李岳的心意,而就像李岳说的那样,他对她,真的没有半分在意,“有什么好生气的……不好玩……劳烦管家告诉百里家主一声,就说迟迟身体抱恙,先行请退。”
一语言罢,郑迟迟左右看看,随意选了个与李岳不同的方向,就这么消失在管家和林桂的视野中,看那背影确实有些寂寞萧索。
林桂抬头望了望郑迟迟的方向,又瞅了瞅早已不见踪影的李岳,双眼露出凶残发狠的色泽,不过也就仅是两三息的时间,而后亦渐渐消褪——他打不过李岳……或许这辈子都打不过……
然而就在这时,林桂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了看玉膳殿,随即问向管家:“请问……这次寿诞的宴席,都是由哪些人准备的?”
第四百九十七章 嫁妆
“什么?关臣臣又请假?这次是因为啥?又‘偶感风寒’啦?”疏遇客栈内,掌柜的正破口大骂,将心中对“关臣臣”的怨愤通通发泄的薛朝贵身上,“去!你告诉他!明日若是不来,就永远别来了!”
薛朝贵神色相当纠结,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掌柜,想了一想后,又从怀里拿出两个递了过去,一副想解释,却又有口难开的表情。
“掌柜的您就别问了……喏,这是关臣臣给你的仙……仙丹。”不知为何,薛朝贵在提及仙丹时竟情不自禁地顿了一下,不过不是刻意停顿,而是舌头忽然就像打了结似的,“东家给了他三倍,一共十五粒——他临回家时托付我转交给掌柜的,还说什么‘幸不辱命’。”
将锦囊交给掌柜的后,薛朝贵的脸庞有些发烫——说实话,他是有想过独吞的,而且唐江生也明确表示他可以拿走其中一份,给掌柜的十粒即可,但是玉膳殿内鲜血淋漓的场景至今都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因此他不敢独吞这三个锦囊,就算真的独吞了,他也不敢再吞!
“没事吧你?咋看你脸色不太对劲呐?”掌柜的将三个锦囊揣进袖中,瞥了瞥薛朝贵的脸色,不禁心生疑惑,“百里府那么可怕吗?瞧你去了一次回来命都都掉半条似的……你的仙丹呢?讨到了吗?”
掌柜的话让薛朝贵好不容易压下的回忆瞬间又翻涌上来,连带着胃里都开始翻江倒海,于是只得紧皱眉宇,重重点了几下头后,也不待掌柜的发话,撒开腿便朝着最近的茅房奔去,他实在受不住了……
“一个二个的,真是怪了……”掌柜不知道百里府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不管怎么问,薛朝贵都默不作声,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掌柜的好歹是做过官的人,一眼就看出薛朝贵,不,应该是去的所有掌厨都被下了禁令,那仙丹既是对他们的奖赏,也是一笔封口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尽管我不是匹夫,不过从百里府拿到仙丹的消息应该瞒不了多久,那些宵小之辈的消息都灵通的很,速度快的话也许今晚就会动手……不行!我得早作准备!卫都不能再待了!”
念及此处,掌柜的迅速打定主意,将正在擦拭桌凳的店小二招呼到跟前,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眼神里的颜色起码店小二是不会懂的。
“想当掌柜的么?”也没绕啥弯子,掌柜的直接就把话挑明。
“掌柜的你是要替二小姐准备嫁妆么?”店小二猛地一愣!
店小二不是宵小之辈,自然不会干杀人越货那档子事,不过他也从各种各样的渠道听闻了“仙丹赏赐”的消息,而按照之前掌柜所说,只要关臣臣拿到仙丹,他就会考虑关臣臣跟二小姐的婚事——结合现在掌柜的居然问他想不想当掌柜,这不是妥妥的打算卖掉客栈给二小姐筹嫁妆的心思么?店小二的脑子转的贼快,只可惜方向有点偏。
“什么乱七八糟的!问你想不想当掌柜!再瞎咧咧当心我抽你!”掌柜的扬起手,作势就要喊打,直把店小二吓得不轻——可一想到还是做正事要紧,所以打算将错就错,先把店小二诓住再说,“别这么大声叫唤!让店里其他人听见,我这张老脸还要是不要?”
眼见掌柜的变相承认,店小二立马露出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神色,就差跟掌柜的勾肩搭背了——掌柜的则是眼角抽搐,强忍着给店小二两大耳刮子的冲动从柜台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机关盒来,盒顶刻有一个“李”字,看上去像是掌器李家的制品……
“趁着还没到人多眼杂的时间,我就长话短说了。”掌柜的瞟了瞟客栈紧闭的房门,以及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好在还有一盏茶的时间,“这里面是地契,这是钥匙——你看看我这客栈坚实的装潢,这大气的布局,早晚那么多的生意,看你跟我这么多年,二百两便宜给你了。”
“一百两!而且我要先验验货!不然掌柜的你空手套白狼咋办?”
店小二两眼发光,伸手就要去抢,不过掌柜的眼疾手快,抬手就给他打了回去:“怎么地?还担心我骗你啊?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跟我这么久,掌柜的什么人品你不清楚?一百两!不要拉倒!”
店小二的脑海中犹如走马观花般闪过无数场景,大概、似乎、好像确实如此,掌柜的虽然喜怒无常,不过的确没怎么克扣过他们。
“行!一百两就一百两!”店小二狠咬牙关,把心一横,把眼一瞪,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然后脱下鞋,慢慢插进鞋底,小心翼翼地剖开——这见鬼的店小二,居然把身家藏在鞋底中间,“来,一百两。”
掌柜的脸上露出惊诧之色,没想到店小二二话不说就拿出了一张面额一百两的银票,而且看那沓数,似乎还远不止这些,也不知道是省吃俭用存下来的,还是背地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有一说一,掌柜的气度还是要比店小二大上不少,不仅没有询问他这些钱财的来历,而且还率先将钥匙和机关盒递过去,以表诚意。
眼见梦寐以求的地契“主动”朝自己“走”过来,店小二高兴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银票也拿不住,一把将机关盒夺了过去!
“你看你猴急什么猴急?看给我挠的!”掌柜的将手撤回来,手背上还真有几道渐渐发红的爪印,“今儿个放你假,自个儿回家乐吧。”
“真的?掌柜的你对我太好了!”店小二忍不住想要兴奋地大喊大叫,可却被掌柜警告的眼神给瞬间制止,“是是是,我懂我懂。”
收好小刀跟钥匙,将机关盒揣进怀里,从外侧看并没有什么异样——至于被他分成两半的鞋,他都是掌柜了,还怕没有鞋穿吗?
“这大概就是命吧……”
掌柜的心中,如是想到。
第四百九十八章 烦恼
灰蒙蒙的世界中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没有,只能听到一些隐隐约约的杂音,像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争吵……唐江生的意识游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见三个脸上画着脸谱的人。
“你还要否认吗?若非你多管闲事,他岂会暴毙身亡?”
“不,不是我的错,如果我不阻止他,他吃了会死的!”
“但他到底还是吃了,最后还是死了——省省吧!你以为你是谁?救民于浩劫的救世主吗?傲慢到这个份儿上,真让你师尊蒙羞!”
“不,我没有……师尊说过,不恤苍生陷水火的仙都是伪仙。”
眼看黑脸还要再辩解一二,白脸登时欺身而近,左手抓住黑脸的后颈,将其抵死在自己眼前,右手则悄悄爬上了黑脸心脏的位置……
“呵呵呵,她都不要你啦,就算近在咫尺都不愿与你相见——她要去找她的大徒弟啦,你只是替代品,她的眼中从来就没有你!”
听闻这话,黑脸的身体明显僵硬起来,而白脸的右手则不知在什么时候刺进了黑脸的胸腔,将一颗鲜活的心脏慢慢掏了出来——阴恻恻的笑声随风而起,殷红的血液却犹如泥泞般粘稠,令人不寒而栗。
可就在这时,从刚才开始便一直默不作声,以双手捂脸的第三人终于行动起来,飘浮着来到白脸和黑脸身边——双手渐渐放下,竟是一张青色的脸谱!不过不同的是,白脸和黑脸至少还有五官,青脸除了一张好似用黑色针线缝起来的嘴以外,耳、眉、眼、鼻什么都没有!
“都是对的,都是错的,都是我——都,该死!”青脸的嘴一点点裂开,腥臭的黑风在其口中呼啸,居然活生生裂开了丈余长短!
白脸和黑脸犹如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他俩没有做出丝毫反抗,任由青脸的大嘴将他们吞噬殆尽,脸上甚至还带有解脱的笑容。
吞噬掉白脸与黑脸后,青脸没有恢复原状,而是偏转“颈骨”,一点点看向唐江生所在的位置——明明只有一张漆黑的大嘴,可唐江生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青脸喜悦的目光:“原来还有你……!”
唐江生口不能言,亦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脸大嘴朝自己靠近——然而就在唐江生的意识即将也被吞入其中时,青脸的身体突然急剧膨胀,连带着这个混沌的世界也开始炸裂崩坏!
“呕”!唐江生在一片惊恐中苏醒过来,秽物吐的满地都是,整个人犹如虚脱一般,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不管怎么样都使不上力。
是的,哪怕从噩梦中苏醒,可是唐江生的脑海中还一直清晰地回响着青脸垂涎欲滴的舔舌声,以及无法将他一并吞噬的不甘与嘶吼,待到最后,却尽皆化作阴惨的瘆笑,仿佛他与它还有再见的那一天。
这个噩梦真的非常奇怪,宛若映照着他的内心……
修道近二十载,唐江生听从天元子的教诲,从不主动招惹别人,秉持着能不杀则不杀的理念,只是饶是如此,他的身上至今也已背负着数十条性命,有的是来自常国鸿鸣宗的入世之关,有的是山下历练,最近的则是之前的虞山之行,鲜血与骨肉早应是司空见惯之物……
可不知为何,在被二狗炸开的血肉溅满一身的时候,唐江生的心中却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恐惧,既有对死亡的恐惧,还有对自己“不祥人”这个诨号的恐惧——他是想救二狗的,不料却间接促成了他的死亡,脸上那湿热粘稠的灼烧感,却成了二狗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唐江生的力气稍微恢复了几分,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朝自己脸上摸去——还好,身上的血污已经被郑迟迟的水球术全部洗净,只有刚刚从嘴里吐出的一点秽物还黏在脸上……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客官你这可别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赶明儿还是去一趟医庐,让那些大夫好好瞧瞧吧,虽然价格不便宜,可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呀!”
店小二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一块湿热的毛巾递进唐江生眼角的余光中——唐江生没有接,于是店小二“亲手”替他把脸和嘴擦拭干净。
“客官你这样可不行啊,这都快上路了,怎么能不打理干净呢?”
店小二说着意义不明的话,将毛巾放进脸盆里清洗了一遍后,又把床榻边、地上的秽物擦拭干净,动作之熟练,好像经常做这种事。
待将一切收拾干净后,店小二也不避讳,端起一张板凳就坐在唐江生塌边,翘着个二郎腿,手肘压在腿上,五指握拳撑在自己脸庞。
“这人要假扮别人假扮的久了,有时候说不定就把原来的自己给忘了……客官不瞒您说,我有三大苦恼,第一,咲咲那小妮子我见过,虽然才十二三岁,还未长开,不过看着却甚是聪明伶俐,可怎么偏偏就看上关臣臣了呢?第二,关臣臣的家我去过,院子不大,可我总找不到他住的那间,于是总没机会下手;第三,客官你是百毒不侵还是练过什么特殊的毒功,喝了那么多碗五步**汤,怎么到现在才有反应?瞧你平素出手那般阔绰,知道‘财不露白’四个字咋写不?”
唐江生的呼吸渐渐平缓,原本他还以为自己伪装成关臣臣的事被这个店小二发现了,看来并未败露——可就算是这样,后面的这“三个烦恼”听着也足够颠覆他的固有认知,在脑海中掀起一场风暴!
唐江生没有动,因为店小二也没有动,眼下这个情况,谁先动,谁就会陷入被动——双方都在猜测对方的实力和底牌,店小二猜不透唐江生是否还有无一击之力;唐江生却在灵识的反馈中怎么看怎么觉得店小二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骨骼筋肉也没有多少锻炼过的迹象,换句话说,店小二连“练家子”都不是。
“得!你就跟我在这儿耗吧,等他们把掌柜的那一车人截住杀光之后,再回来围杀于你不迟。”店小二心中,如此盘算到……
第四百九十九章 老鼠
时间是不等人的,杀人越货、劫财劫色都需要时间,而即便是这样的不义之举,也得有天时、地利、人和的配合,不然就很容易失败。
对于唐江生来说,他已是凝魂修士,寿元前前后后共有三百载;店小二若只是一介凡人,那么能活到古稀之年便算是长寿——这是命,也是他们的“时”,而窗外的“天”,正值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再说地利,唐江生现在坐于床榻,相较于店小二来说,的确不好施展,但那也仅仅是从手脚上不好施展罢了——唐江生的手段虽然不多,却也绝对不少!再坚固的城墙都有开裂的一天,除了时间、火炮、攻城锤这样的劲敌外,墙角边的老鼠也是足以颠覆战局的变数。
至于人和,若是没有虞山之行,唐江生也不会相信身为修士的自己会被一寻常凡人压制,可就算是已死的卫金戈跟卫山河,不也曾被还是凡妖序列的海辰威胁敲诈吗?与之相比,他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没错,唐江生没有丝毫轻视店小二的意思,从他能够骗下唐江生喝下五步**汤伊始,他就是和唐江生有着对战资格的敌人!而对于敌人,不管何时,掉以轻心或者狂妄自大都是通向死亡和败北的捷径。
唐江生在等,既然敌不动我不动,我不动敌不动,那他与店小二之间就需要一只老鼠!不管是多么瘦弱的老鼠,只要能够撬动这微妙的战局,那它就是一只值得期待,值得等待的老鼠!老鼠,就是变数!
店小二也不急,毕竟他占尽上风,哪怕袖口中的柳叶刀随时都能割破唐江生的喉咙,他也完全没有先下手为强的意思——在他看来,没有人会在与死亡脸贴脸时还能永远保持冷静,“心乱”是必然的。
对峙的时间过的很慢,店小二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似乎不把唐江生放在眼里,而反观唐江生,呼吸平稳,闭目养神,状若假寐。
双方都在等,唐江生在等他的老鼠,店小二在等唐江生心乱,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唐江生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甚至,不是人……
雷龙惊天动地的咆哮响彻于耳边,唐江生与店小二之间这维持已久的平衡顷刻便被打破!不过他俩并不是以雷声为信号,不约而同地出手对攻,而是窗外的雨帘中,真有雷龙借助术法凝聚而成!
灵威乍现,风雷随之!这是蓄势必杀之象!只是这准头怎么偏的那么离谱?完全不像是试图一击毙命,而是着眼于破坏周围的建筑。
唐江生没有慌,只是略感诧异……可店小二不一样,身为凡人,就算不会惧怕电闪雷鸣,形若狂龙的惊雷至今也见过一二,但那都只是在天上显威而已,怎么会有雷龙从窗外直杠杠地朝他吞噬而来?
“坏事做太多,是会遭报应的。当然了,大多数时候,天道都是睁眼瞎。”唐江生的话语响彻在店小二耳畔,如同直击在他的三魂七魄之上,“阁下的‘各方面’照顾,唐某必不会忘!顺便一提,起的是‘直接’保护作用,若是‘间接’,大概是不会管的。”
是的,天地九尊缔结的《万族约法》只能在最大程度上防止修行者直接出手伤害三凡,可若是借由毁坏建筑这类的方式间接埋压,而且准头还刻意偏的那么离谱,天道通过因果回溯施加的惩罚就要减弱很多,若是再有个其他什么因素干预,哪怕不降天罚也不是不可能之事!而这也是唐江生称天道是“睁眼瞎”的重要缘由……
疏遇客栈乃是木质结构,石砖瓦砾很少,只刹那间,便毁于一旦!
“你确定这里就是那关臣臣的容身之所?没有找错位置?”
雨帘之中,两名修士缓缓现身,一人手中隐隐约约还有银光闪烁,身着浅蓝色的衣袍,面色凝重,刚刚施放“术法??雷龙”的就是此人。
另一人则与之不同,从头到脚都被黑袍包裹着,声音听起来虽然极为沙哑,但其中依旧混杂着一丝稚气,这种伪装在经验老道的修士面前根本就形同虚设,不仅起不到伪装的效果,还容易被反利用。
不过施放雷龙的修士此时并没有利用黑袍修士的闲心,他刚刚才利用术法间接害死了两个凡人,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天上的雨云之中,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突然落下的某道天罚雷霆给灭了。
他是主修雷法的修士,对雷霆的适应性很高,感知力也是出类拔萃,眼下这种暴雨天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专为他布置的主场!
前提是他的进攻对象不是凡人所在的楼房的话……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这天,似乎也太安静了一点。”雷法修士摇了摇头,转身向黑袍修士问话,“东家也是修士,应该知道对修士的制约性有多强,方才那两个凡人虽说并非我‘亲手’所杀,但终究是因我而死,这桩因果,莫非这天瞧不见么?”
“阁下多虑了,天若有情天亦老,或许天道也会趁着下雨天打个盹儿呢?阁下毋需多言,余下的报酬定会如数奉上,还请稍安勿躁。”
黑袍修士挥手阻止了雷法修士继续说下去的意图,对他而言,此行就是要击杀关臣臣,而当关臣臣从百里府出来时他就一直尾随其后——尽管中途关臣臣进入过一座院落,可在改变了身形后又重新回到了这疏遇客栈所在的位置,这是他亲眼所见,不会有错。
唐江生的伪装被识破了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被识破了,因为黑袍修士敏锐地看出之前进去的关臣臣与之后出来的唐江生是同一个人!不过黑袍修士的判断却是出现了一点小小的误差,在他看来,是“关臣臣”扮作了一个陌生的人,而并非唐江生卸下了伪装。
同样是意图暗杀唐江生,店小二之所以不能在院落中找到唐江生所在的房间,那是因为唐江生从来都不会在那座院落中过夜,只是偶尔歇歇脚罢了,店小二当然就找不到“关臣臣”——但是对黑袍修士而言,他杀“关臣臣”的心思之坚定,便是在跟踪阶段就在其身后用灵识将其锁定,这就是凡人与修士的区别。
然而就算是如此拙劣的追踪术,当时已然魂不守舍的唐江生亦是连半点异状都未曾觉察……
第五百章 唐某
“嗯……这个已经死透了。”挥手以掌风拨开疏遇客栈的废墟,被砸的不成人形的店小二率先暴露在黑袍修士和雷法修士的视野之中,不过从其穿着打扮还是能辨认一二,“那么,关臣臣呢……”
黑袍修士继续拨弄着废墟的残骸,在他眼中,店小二的死根本就无关紧要,若非店小二在客房内与关臣臣太过墨迹,他是不会下令让雷法修士将二人一同“杀死”的——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只是饶是如此,当黑袍修士将整个废墟全部翻找完毕后,却并没有发现关臣臣的尸体,甚至连残肢断体都不曾发现——黑袍修士心生疑惑,于是又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一遍,可结果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黑袍修士再怎么也是修士,情况发展到眼前这个局面,怎么蠢也该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关臣臣跑了!并没有被客栈砸死!
“追!我要将他碎尸万段!”黑袍修士的嗓音听上去扭曲刺耳,那是将愤怒与屈辱压抑到极致时才能发出的声调,“报酬翻倍!”
“不用翻倍,今晚要是杀不了他,我‘小雷神’尚进日后也不用再修炼了。”雷法修士的脸上透露出难堪与狠绝,他的想法跟黑袍修士如出一辙——先不说在《万族约法》的制约下到底能不能击杀关臣臣,身为修士,若是连一个凡人都能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那传出去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那他以后就不用在赏金猎人的圈子里混了。
其实要说尚进有没有对《万族约法》的顾忌,那确实是有,可当确认了店小二的尸体,而自己并未遭受任何天罚后,那无论如何都得将关臣臣的命留在这个雨夜,不然连道心都可能蒙受阴影。
“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杀唐某,会不会有些欺人太甚了?嗯?”
就在尚进与黑袍修士散开灵识,准备搜寻关臣臣时,一道神念传音蓦地响彻在他们心头,灵台识海登时便出现了两尊巨大的鬼影!
两尊鬼影中,一尊鬼影浑身湛青,手持鬼头冷艳锯,两颗长长的獠牙看上去锋利无匹;另一尊鬼影的气势虽不如青鬼骇人,但浑身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便是多看两眼都会让人呼吸困难,三魂七魄似乎都要离体而出!不过最让尚进和黑袍修士诧异的却并非不是鬼影……
“唐某?唐?”不约而同的,尚进与黑袍修士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他们要杀的是关臣臣,跟这姓唐的有甚关系,“不好!中计了!”
尚进与黑袍修士的确是中计了,但彼时才反应过来却属实太晚!
什么也没看见,尚进的眼角余光只看到一缕犹如毒蛇潜行般的幽影,接着视野便被一抹殷红笼罩,喉头剧痛,血味蹿入鼻孔……
“不过就是一凝魂圆满的修士,也敢自称‘小雷神’,你这样的,在几年前的虞山战场怕是连三天两夜都活不过。”雨幕逐渐紧密,青锋剑上血迹不一会儿便被冲洗干净——唐江生手里抓着尚进的首级,俯视眼前这个因害怕而瘫软在地的黑袍修士,情不自禁地偏了一下头,“凝魂初期?你若是炼体境界,那唐某可能还真拿你没什么办法,不过现在嘛……我为刀俎,汝为鱼肉,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可活。”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黑袍修士用尽全身力气质问眼前这个仅用一招就解决了尚进的家伙——明明身为修士,有修为傍身,却不知为何偏要身着蓑衣,若非其手中持握的是一把闪烁着青光灵威的雷剑,他可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所谓的江湖侠士给压制了。
唐江生是故意报出真实姓氏的,为的就是要打出一个防不胜防的效果——他要弄清楚,敌人究竟是为他而来,还是为“关臣臣”而来。
“不用叫的那么大声,你也不想别人发现你的身份吧?”唐江生将尚进的头颅扔在地上,然后将青锋剑插在其天灵之上——方才唐江生故意没有一剑击杀尚进,仅仅是洞穿了他的咽喉,将其脑袋瞬间割下,为的可并非杀人,而是泄愤,“让我猜猜,你们是李岳的人?”
此话一出,黑袍修士顿时愣在原地!眼前这身穿蓑衣的修士为何能一口说出李岳的名字?他们认识?还是他也是赏金猎人?扮作关臣臣的目的就是为了进到百里府击杀李岳?那他们完全可以合作啊!
“你,你帮我杀了李岳,我许你一百枚‘玄丁’品阶的入梦丹!”
隔着黑袍,唐江生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黑袍修士对李岳的怨恨,以及对他的期许——而对黑袍修士来说,虽然已将五十枚入梦丹作为报酬支付给了尚进,但尚进俨然是活不成了,因此他的财力还有余裕。
“原来是个喜欢嗑药的主。”黄符掐捏,又一把青锋剑眨眼而成,唐江生一把指向面前的黑袍修士,神色不屑,“真是不巧,唐某并不喜欢做梦,哪怕入梦丹有让人‘梦中圆梦’的功效,可假的就是假的。”
“那你要什么!只要你帮我杀了李岳,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黑袍修士急了,扑上来就想抓住唐江生的裤腿,不过却被唐江生一脚给踹了回去——模样之癫狂,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比让李岳死还重要,即便是付出他的一切,他也在所不惜!
“所以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找上我是几个意思?”唐江生一时也没弄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你这黑袍真碍事,我替你烧了吧。”
一语言罢,唐江生手中的青锋剑蓦然变化,雷剑消失,三条黑炎长蛇猛地将黑袍修士绞捆起来,口中喷吐的黑炎顷刻之间就将用来隐藏的黑袍给烧了一干二净,露出其真实面容,竟是林舫长子,林桂!
“原来是林家的大公子,失敬,失敬。”唐江生的嘴角露出了然于胸的微笑,当知道黑袍修士究竟是谁后,所有的疑惑全都迎刃而解,“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我说林大公子,郑家小姐喜欢的是如李岳那般强大、勇武的男人,如你这般小肚鸡肠暗算唐某,如何能得郑家小姐垂青?莫非这就是你林家的‘礼’?莫非这就是你的道?”
“什么道不道的,我只要迟迟!”林桂紧握双拳砸向地面的水洼,也不知是在恼怒唐江生,还是在恼怒自己,“虽然我与他都出身卫六家,但李岳学艺天明宗,幸存于鸿鸣宗入世之关,二十赤羊之一,卫军中郎将,凝魂圆满修为!如此功绩,我林桂拿什么跟他比?他不死,我怎么可能有机会?她是我的,我的!”
听闻这话,唐江生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按照林桂的说法,他唐江生不仅学艺天明宗,还师从天明宗天元子,侥幸生还于入世之关,亦是二十赤羊之一,身居虞山七十天监督一职,尽管只有凝魂后期,但刚刚也割下了凝魂圆满的尚进的脑袋……
这怎么说?难不成郑迟迟还能喜欢上他不成?
“为情所困,一叶障目……”黑蛇入体,雷剑回收,唐江生转身欲走,“小雷神尚进的生死,你自己决定吧。”
“你竟不杀我?”林桂茫然问到。
“山水有相逢,何况你们怎么说也是我唐某的老鼠……”
第五百零一章 干扰
唐江生果真没有杀尚进和林桂吗?答案是肯定的——当他与店小二对峙之时,是尚进跟林桂充当了“老鼠”的角色,搅乱了杀局,这才让他在与店小二的生死博弈中活了下来,从这个角度去讲,尚进与林桂甚至可以说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唐江生并未亲手杀掉他俩。
可唐江生真的放过二人了吗?答案是否定的——尚进尽管被唐江生割下了头颅,可修为已至凝魂圆满,三魂七魄具备了元神的雏形,体外凝魂的确困难,却也并非毫无可能,前提是林桂不使绊的话。
没错,唐江生这人虽然恩怨分明,平素不喜主动招惹别人,但在经历了入世之关以及虞山之行后,用计之深,也绝对称得上是狠辣!
“不管何时,‘困兽’总是危险的,因为不可控……更何况是为情所困的困兽,发起疯来,只怕比东齐的海兽逊色不到哪里去。”
唐江生的嘴角微微上扬,若正值白日,阳光照射之下,甚至可以发现唐江生口角有两颗尖尖的虎牙,可此时却只有如獠牙一般森森的鬼气——唐江生原本是没有这两颗虎牙的,只是咬的人多了,噬血鬼的一部分特性外显在他的身上,黑色长蛇则是噬亲鬼分身的形态。
“方向没问题吧?事关数条性命,你可别在这时跟我闹情绪。”
“谁跟你闹了?要不是此次融合那厮分身时出了点岔子,你真以为本座会给你带路?闭嘴往前!正西五十里,他们在驿站换马。”
雨夜还在继续,磅礴的雨幕已经让四周的能见度降到十步之内,五十里的距离要是换在天气晴朗之日,那唐江生说不得还得在路边瞅瞅花鸟,摘摘野味,可眼下正是十万火急之时,那是片刻都耽误不得!
是的,唐江生此刻正赶着去救掌柜的跟二小姐的性命,因为按照店小二的说法,他们是兵分两路的——店小二单独暗杀唐江生,虽然失败了,不过掌柜那边还有另一拨人赶着前去截杀,算盘打得是真响。
其实店小二原本的计划只是拿到疏遇客栈的地契,再把自己那一票兄弟顺理成章地接过去,可没想到掌柜的居然主动将地契便宜卖给他,自己则带着家眷连夜投奔大女儿那边——掌柜的不愧是在官场混过的人,这一手“走为上计”用的之果断,便是没有半分迟疑,甚至还拿店小二当替死鬼,以此吸引那些觊觎仙丹的歹人的注意力!
可坏就坏在店小二就是潜伏在他身边的歹人,还将掌柜的计划摸得门儿清!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于是店小二提早便知会了自家兄弟前去布置,自己则要单吃唐江生,将其所有财产占为己有!若说店小二有什么没有预料到的地方,那就是他低估了唐江生的来历,也没有想到自己一介凡人,居然会被卷入到修行者的斗争。
当然了,这些来龙去脉唐江生原本连一半都没猜到,毕竟店小二已经死了,什么线索也没留下——唐江生虽然想通过吸食店小二的血液来获取情报,不过却遭到了噬血鬼的严词拒绝,说什么也不肯!
存亡绝续之际,唐江生哪会跟他耍这些性子?当即便表示不吸食也行,但必须给出他想要的情报,以噬血鬼青乙目前恢复的实力,找到掌柜的那一行人肯定没什么问题,而事实上噬血鬼青乙也同意了。
不过青乙之所以会同意唐江生的要求,不是因为唐江生的态度很坚决,或者如何威胁到他了,而是由于他在融合噬亲鬼分身的时候被其千年记忆干扰了神魂,连带着对唐江生的周身血液也产生了干扰。
噬血鬼青乙对唐江生的干扰具体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呢……
这么说吧,唐江生所修“朝花夕拾诀”乃血法,血法第二式为“毒血刺”,唐江生傀儡之身所中之毒正是被虞主列为禁药的“过山风”!
唐江生是在这种蕴含有这种剧毒之物的毒液中苏醒的,后来还主动吞服杨平体内的香毒,换句话说,唐江生本身对毒素的免疫力那是非常高的!只要毒性没有超过“过山风”,唐江生几乎就不可能中毒。
正因为如此,店小二的五步**汤才没有立刻伤害到他,可是当唐江生的血液被噬血鬼影响之后,自身毒抗下降,五步**汤积累的药性也就在某一个契机下剧烈爆发,而那个契机,就是二狗的惨死。
这些因果串联说来凑巧,可当“它们”全都汇聚到一起时,真就差点要了唐江生的命!而将这些因果,包括郑迟迟、林桂、李岳三者之间的纠葛通通告诉唐江生的,自然不是青乙,而是墨甲。
借着唐江生对一切都不甚明了之际,墨甲将所有一切的因果都告诉了他,毕竟在将噬亲鬼分身的一半神魂作为补品得到补充后,墨甲也是顺利恢复到黑猫形态,甚至连毛色都比之前更加油亮了许多。
没办法,它是天道,或者说是天意的一部分!对灾行八鬼这类邪祟有着纯天然的克制力!完全灭杀固然困难,可吸收起来却是没有丁点儿阻碍,效果甚至比噬血鬼还要好上不少,若非它替噬血鬼青乙分担了一半的压力,唐江生的修为虚弱至凝魂以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为这个缘故,搞得唐江生对天道又有一些新的认识和猜测,毕竟连噬血鬼青乙吸收起来都费劲的分身,天道墨甲却那般游刃有余,这不得不让人遐想万千……所以说到底谁才是天,谁又是鬼呢?
“到了!正西方向五十里……咦?这驿站居然是官道上!”唐江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若是那么不巧,真就上演了一出官匪勾结、杀人越货的戏码,那到这个地方来换马歇脚的掌柜一行人,必定连反应过来的机会都没有,“得赶紧找到掌柜的跟咲咲的位置……嗯?”
唐江生惊疑之声再起,因为隔着雨幕,他看见有人从驿站内被扔了出来……
第五百零二章 俞鹿
一个差役模样的人被扔出来,两个差役模样的人被扔出来……一群差役模样的人被扔了出来!有的手脚折断,有的胸腔凹陷,还有的已经不成人形!这又是演的哪一处啊?黑吃黑了还是咋地?
唐江生收敛声息,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有了店小二的前车之鉴,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贸然冲进去实属不智,而且他是修士,不是赶来救场的江湖侠士,即使不进去,他也能通过释放灵识来获取情报,况且他还有自己的看家本领——黄符小人在这时便能派上大用场!
激活黄符小人的过程很顺利,为了将四面八方的情况都监视到位,唐江生一次性就动用了十张黄符小人,不过好在符纸储备相当充足,所以唐江生也不怎么心疼——透过黄符小人的视角,驿站里里外外所有的蛛丝马迹都被他尽收眼底,漆黑幽深的雨夜也提供了相当完美的隐蔽效果,不出所料的,唐江生在驿站中看见了掌柜一行人。
可也不仅仅是掌柜一行,令唐江生感到意外的是,铁锤酒楼的陆升和疤九居然也在现场!陆升主守,保护掌柜一行,疤九主攻,挥舞着锁链铁锤站在战圈中心,仅剩的几名差役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再瞧掌柜那边的伤亡,下人模样的武丁已经横七竖八地死了一地,有的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有的则是胸腹遭受劈砍,失血过多导致重伤昏迷,桌上的饭碗里插着几根发黑的银针,看来是防范的晚了。
“为官不仁!疤九,不用留活口。”陆升神色愤然,平素最恨的就是这种贪官污吏,而既然陆升都这么说了,疤九也就没有再留后手,仅存的几名差役纷纷命丧锤下,快刀利刃砍在疤九身上竟毫无作用。
“恩人!多谢恩人相救!不然咱这一家大小的性命,今日可就要被这群山贼给害了!”掌柜的感激涕零,作势欲跪,不过却被陆升眼疾手快地托住了,“敝姓俞,单名一个鹿字,敢问两位恩人……”
“我叫陆升,在卫都东街的‘铁锤酒楼’做事,跟掌柜的算是同行,那是我兄弟疤九,平素也与我一起。”陆升为人豪爽,没有什么繁文缛节的约束,对俞鹿很是亲切热情,“虽然现在问可能有些晚了,不过掌柜的客栈里是不是还有两位掌厨?一位姓薛,一位姓关。”
俞鹿在陆升的搀扶下坐在板凳上大口喘气,对他而言,今晚实在是九死一生!他怎么也没想到,哪怕是在卖出客栈的当天就带着妻子和次女连夜出走,也会在半路被人截杀,而且还是在官道的驿站!
“不……不瞒恩人,鄙人客栈里的确是有这么两位伙计,恩人何故问起他们来呢?那些差役,他们又为何要害我们性命呢?”
俞鹿的妻子靠在背后替他顺着气,面色苍白如纸,想来应是惊魂未定,彼时还能顾及到自己夫君,真是殊为不易——至于俞鹿的次女俞咲咲,则是一副心神恍惚、六神无主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江生的视野中,对这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而且他并没有因为掌柜一行得救便抽身离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道理他打小就懂,特别是掌柜的现在身怀“仙丹”,说不得陆升跟疤九就在打什么歪主意,毕竟掌柜一行出走太急,而陆升、疤九出现的则太巧!
“这个嘛,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疤九同掌柜的那两位伙计一样,之前也参与了百里府的寿宴制作,因此得到了一些赏赐——嗯……就是不知在宴会后场,即玉膳殿发生的一切,掌柜的是否清楚?”
陆升挥手将饭桌上的毒物扫在地上,随即坐在俞鹿身旁,言语之中带有明显的询问,表情却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俞鹿认真想了一想,随即回复到:“薛朝贵刚回客栈没说两句话就不在了,关臣臣也只是将东西托薛朝贵转交给我,自己却没有回到客栈,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听闻这些细枝末节后,陆升若有所思,“虽然有些对不住那两位兄弟,不过这敌人未免也来的太快了一点……”
“你含血喷人!关大哥才不会……!”
“住口!怎么和两位恩人说话的?这儿有你插嘴的余地吗!”
俞咲咲话未说完,俞鹿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自家闺女的脸上,用劲之狠,登时就把俞咲咲抽飞出去!只是好巧不巧刚好就磕在了桌角的棱角处,殷红的血迹顺着俞咲咲的脸颊就流了下来……
俞鹿的妻子惊的大叫一声,飞奔过去抱起女儿,拿出丝绢按在伤口处,但不知为何,血却是越流越多,无论如何都止不住!素白的丝绢很快被染得彤红一片,吓得俞妻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事,我这儿有上好的金创药。”
陆升见状,也是从袖中掏出一个玲珑玉致的小瓶来,作势便要上前——然而就在这时,俞鹿突然稍微往陆升前进的方向挡了挡……
“那个,恩人……小女刚刚受了惊吓……”
俞鹿面露难色,只将话只说到一半,剩下半句便不好再开口。
“啊——是我冒犯了,冒犯了。”陆升蓦地一愣,随即也是反应过来,将手中的玉瓶递给俞鹿,由俞鹿亲自给俞咲咲上药——这里面的区别就是,俞咲咲正值金钗,不方便让其他男子触碰,仅此而已。
可谁知俞咲咲却不领情,一把打开自家父亲伸过来的手,从母娘怀中挣扎着站起身,表情极其倔强,愤怒的瞪着俞鹿跟陆升二人。
“连咲咲都知道关大哥在百里府遭了委屈,没人替他做主,爹爹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关大哥身体不适,需要休息,此刻想必正在家中静养……可是他们,他们却凭空污蔑关大哥,爹爹,他们才是坏人!”
童言无忌,俞咲咲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一抹念想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却殊不知自己的一番话,顿时就将整个局面推向了另一边……
第五百零三章 交涉
“大哥,这群人不知好歹,让俺把他们都砸成肉饼!”一直沉默寡言的疤九终于开口说话了,嗓音浑厚,内息熊劲,只是这般听着,都让耳膜震痛不已,更别说其言语之中还透露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陆升自然不会让疤九这般滥杀无辜,当即就将其拦下:“三弟,不可鲁莽!临行前,你二哥还特意嘱咐过你,莫非是忘了?”
疤九蓦地一愣,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俞咲咲,上下打量了两眼,随即一脸嫌弃地别过脸,拉过一张木桌坐上去,脚踩在长凳上,兀自吃起酒来——说好听点就是威武豪迈,说难听点就是一身匪气。
“掌柜的不用紧张,我这兄弟向来刀子嘴豆腐心,没甚好怕的。”
陆升转过头来安慰俞鹿,脸上依旧带着春风化雨的笑容,仿佛完全没有介意俞咲咲刚刚的指摘,甚至还对俞鹿表现出亲切的关心……
“虽然不知道掌柜的这是要去往哪里,不过这一路上跋山涉水,谁知还要遇到多少艰难险阻,掌柜的身家不菲,可当真令人担忧啊。”
说完这话,陆升有意无意地瞟了瞟周围倒下的尸体,与匪勾结的差役是死完了,可跟随俞鹿一起的武丁也没有一个活下来,眼下俞鹿一行人就只有夫妻两个再加上一个小女儿,确实是没什么安全保障。
因此陆升的话外之音很明显,就是要俞鹿雇佣他跟疤九做暂时的护卫,保证他们的性命安全——毕竟在官道上的驿站上都能被袭,若是途经荒郊野外,这样的一家三口身上还携有细软、银票,或者其他的一些“巨宝”,那能平安到达目的地的几率可真是微乎其微。
“这……恩人好意,鄙人心领了,其实接下来的路程,也没多远。”
俞鹿额头冒汗,磕磕绊绊地拒绝了陆升的提议,不过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俞鹿是在故意寻借口进行推辞——虽说疾行到这个位置,距离卫都已是五十里开外,但若是一晚上的时间就能差不多到达目的地,那这番出走的意义又在哪里?随时都会被后续的宵小之辈撵上!再者说了,就算真的没有多远,以俞鹿的身手,会驾车么?
俞鹿也知道自己这借口找的不好,可他没办法,与其带上两个不知道何时就会发难的炸弹,还不如赌一赌,到临县看看能不能雇到新的马夫和武丁,而且之前疤九那意味不明的眼神,着实令他感到胆颤。
“这样吗……那就没办法了啊!”陆升的笑容骤然消失,气氛顿时从交涉变成了逼迫,“山高路远,掌柜的不用再好生考虑一下吗?陆升不是什么恶贯满盈之辈,只想与兄弟赚些工钱罢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俞鹿再怎么也该懂了,只见其伸手入袖,直接就掏出一沓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这是一千两,可够了?”
陆升没有去接,便是连看都未曾看一眼——疤九倒酒吃酒的频率越来越快,周身散发出的热气直让这个雨夜变得闷热不堪……
俞鹿的双手微微颤抖,再从袖中拿出一沓银票,比方才那一沓还要厚:“这是两千两银票,算上刚刚的,一共三千两,卫国各地钱庄都可兑换——这已是俞某全部身家,一千两换一个人,可满意否?”
“哈哈哈!这话说的,掌柜的真会开玩笑,陆升岂是那种贪图钱财,趁火打劫之人?”笑容重新回到了陆升的脸上,只是笑声中带有的不是调侃与欢乐,而是嘲讽与讥诮,“掌柜的身上还有别的可用作支付‘工钱’的物什吧?事到如今,那玩意儿还能比命重要?”
“你们果然是冲着仙丹……!”话才刚说一半,俞鹿便猛地止声,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现在真的成了“怀璧”的“匹夫”。
“三个锦囊的仙丹,掌柜的真是好福气呀——如何?权当是答谢我兄弟二人对掌柜的搭救,稍微割爱,应该不算过分吧。”
“三个锦囊……你怎么知道会有三个锦囊?”俞鹿大惊失色,“莫非真是那关臣臣?不,不对,薛朝贵也知道……还有……还有……”
陆升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疤九已经停下了吃酒的动作,脖颈上的铁锤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听起来便犹如鬼差的招魂铃。
“不是我陆某欺瞒掌柜的,那仙丹真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东街做面的铁牛、二狗俩师徒掌柜的可知晓?师父铁牛吃了仙丹后,整日披着件黄袍到处晃荡,口中念叨着自己是哪天哪地的真命天子,俨然已经疯了;徒弟二狗是在百里府吃下仙丹的,当场身体就像炮仗一样炸开了花,就像这样,‘嘭——’!这些都是陆某亲眼所见,要是薛朝贵在场,还能对证一二,那关臣臣可是存着害掌柜性命的心思呀!”
“你胡说八道!关大哥才不会害爹爹……更不会害咲咲!”
俞咲咲气的直跺脚,可眼中已经布满了水汽,陆升的描述太过骇人,本不是她这种年纪的孩子能够承受的,可为了“关臣臣”的清白,俞咲咲还是不肯躲在俞鹿身后,勇敢地站出来维护“关臣臣”。
“小妹妹,你爹之前说的不错,此处确实没有你插嘴的份儿……疤九!”陆升气恼了,觉得有必要给俞咲咲一点教训。
疤九可真痛快了,他早就想把俞咲咲这种小妮子的脖子拧下来,无奈大哥碍于二哥的情面一直阻止于他——可现在嘛,既然大哥都受不了了,那二哥的嘱咐自然就得往后稍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不!不!我答应!我答应!”
眼见疤九要对俞咲咲动手,掌柜的再无其他念想,当即便应承下来,也不知是答应交出仙丹,还是答应雇佣陆升跟疤九,不过从结果来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
只是饶是如此,疤九却并没有停手的意思,铁爪一般的巨手铺天盖地朝俞咲咲头上笼罩而去,咲母舍身相护,将自己的女儿抱在怀里。
可疤九的手,到底是抓空了……
第五百零四章 狐狸
疤九可是练过的,与自家大哥、二哥一起以前干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赚的钱多了,名头响了,仇家自然也就多了——为了能在卫都里找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所以才会暂时分开,分别去到东街和西街。
可不想时来运转,上天眷顾,居然能从仙人那里讨到仙丹!虽然貌似有一定的危险,可陆升与疤九最终都完成了对仙丹药力的适应,虽然还达不到易经洗髓的程度,但寻常刀剑已奈何疤九不得,砍上去就跟砍在铁甲盾牌上没两样,陆升则是感觉自己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有这样的妙用,谁不想多来一点呢?就算他俩不想,也总得给没有尝到甜头的老二捞一些油水吧,于是陆升和疤九盯上了其他人。
铁牛胆子大,眼见徒弟二狗暴毙而亡后居然还敢吃,可运气不好,最终疯了;挽玉、噙花俩姊妹的功夫不在陆升、疤九之下,行动有一定的风险性……如此一来,下手的对象就只有西街的关臣臣和薛朝贵了,好巧不巧的是,刚好这个时候老二传来情报,要他们盯紧俞鹿,同时特意嘱咐不能害其性命,特别是俞鹿的小女儿俞咲咲,绝不能动!
老二是什么心思,陆升和疤九自然不能更懂,满口答应地准备晚上去踩点盯梢,可谁知俞鹿动作实在太快,仅雇了一个车夫,带上一小队武丁,连夜出走卫都,这可真让陆升和疤九一顿好追。
不过最后好在是追上了,碰巧还撞上驿站的差役想杀人越货,没办法,为了老二的终身幸福,只好勉为其难地来一场神兵天降。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陆升和疤九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处在黄雀的位置,岂知暗地里有条毒蛇,正吐着蛇信一直看着他们。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位朋友,可是想虎口夺食?”
陆升如临大敌,望着眼前这个身披蓑衣,头戴狐狸面具的家伙,有那么一瞬间,心脏好似被数条毒蛇缠绕绞紧,差点就要失去意识!
好在陆升经验老道,见过一些大场面,心理素质够强,总算是堪堪稳住了内息——疤九的情况比陆升稍微差一点,吃了丹药之后,药力主要是强化了他的**,但对其精神力并没有太大的增幅,所以此刻正单膝跪地,气喘如牛,脖颈上的锁链铁锤暂时是挥舞不动了。
“狐狸叔叔,你是谁呀?”
被救下的俞咲咲没来由地对眼前这人生出一股亲切感,伸手就想把狐狸面具掀开,但小巧的手掌却被咲母一把抓了回去……
唐江生没有说话,他不敢说话!生而不祥之人,但凡与他牵扯上关系的,不管是人、是妖、是修,几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比如海辰,比如二狗……所以唐江生在驿站外一直潜伏,内心无比纠结到底要不要出手相救,而最终的选择却是,不救……让凡人的因果自行轮转。
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年仅十二岁的俞咲咲居然会为了“关臣臣”三番五次地执言维护,第一次可以说是童言无忌,但是第二次,那就是真情使然!毕竟那时,陆升与疤九的谋财害命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唐江生对俞咲咲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答案是否定的——今晚这个流淌着鲜血与阴谋的雨夜,是他跟俞咲咲的初遇,而他之所以最后改变了救与不救的选择,实在是因为比起一个修士,他更像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不是什么天道或者因果律的傀儡。
虽然彼时的他就是一具傀儡……
所以唐江生决定出手相救,不再袖手旁观——而为了最大程度上避免和掌柜的一行人的接触,他拿出初入卫都时买的狐狸面具给自己戴上,同时闭口不言,绝不与俞鹿、俞咲咲、咲母说一句话!
如果他这“不祥人”真的身披诅咒,那他则不断乞求莫要让掌柜的一行人在他面前死于非命!至少……至少也要让他从陆升和疤九手中救下这一家三口!从出生到现在,唐江生头一次祷告上苍。
“疤九,你没事吧?”
陆升把身子稍微往疤九的方向倾斜了一点,摆出一副援护的姿态,若非立场属实不对,这份患难与共的手足情还是挺感人的。
“大哥,我没事!”虎背熊腰的疤九半跪在地上就像一座小山包,此刻挣扎着站起身来,当真还有点山崩地裂的意思,“不知这厮使的什么妖法,毫无防备之下才会着了道……大哥,现在咋办?”
疤九唯陆升马首是瞻,在摸不清敌人底细的情况下,一般都由陆升来拿主意,可面前的唐江生别说带着面具,无法看清真容,此刻更是连呼吸之声都听不到!仿佛他们面对的,只是一尊蜡像。
可蜡像是不会动的,也不会从疤九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救走两人,更不会让他与疤九产生那般恐怖的心悸之感,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场面一时就这么僵住了,谁也没再动。
陆升跟疤九没有动很好理解——比起仙丹,他们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可问题在于,到底怎么“动”才能保住性命,不致于被瞬杀。
至于唐江生没动的原因,陆升跟疤九是猜不到的——他是修士,在《万族约法》的制约下,唐江生没招可用,无法实现击杀!
真相就这么简单,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爹爹,爹爹,咱们快离开这儿。”犹如福至心灵般,俞咲咲小声地跟俞鹿说着悄悄话——尽管以她这点动作,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我们待在这里,狐狸叔叔不方便施展!”
俞咲咲猜的其实完全不对,可俞鹿跟咲母却是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于是咲母抱着俞咲咲,俞鹿护着妻女,一边盯着陆升跟疤九,一边向驿站后门退去——而直到完全退出视野和战圈,陆升、疤九、唐江生都没有任何动静,一动不动的就跟雕塑没啥区别。
“这位朋友,你要救的人已经离开了,请问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不战而逃是为怯!说到底,即使眼前敌人再怎么强悍,陆升都没有丢盔弃甲,直接跪地求饶的打算,既然敌人不抢先机,那就由他们先动手吧。
“疤九,我们上!”
第五百零五章 灵念
疤九身材魁梧雄壮,吃了丹药之后,单凭肉身就已经达到可以防御寻常刀剑的程度,算是半个体修;至于陆升,目前还不能看出什么明显的特点,不过想来就算吃了一些丹药,战力也不可能突飞猛进到足以击杀凝魂修士的地步……前提是与之对攻的修士严阵以待。
不得不说,眼下这场战斗的棘手程度,在唐江生之前所遇到的所有斗战中那都是可以排的上号的!因为《万族约法》的制约,唐江生所有的手段几乎都被死死限制,就算施展开来,也起不到任何效果。
疤九的锁链铁锤舞的虎虎生风,好几次都险些砸中唐江生的脑袋,可不管他怎么变换出手的角度,甚至使出“环形蛇绞”,都没法击杀唐江生——只是即便如此,疤九依旧靠着多年来的战斗经验,敏锐地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三人哪怕过了近一百招,唐江生也并未使出任何的杀手锏,防御与躲闪做的挺足,进攻压力却完全没有!
“大哥!这厮只守不攻,浑身杀意凝而不发,是不是没办法出手?”一阵攻防之后,疤九与陆升暂时拉开了与唐江生的距离。
“嗯……有那么点意思,咱们可以再进攻的猛烈一些,不过莫要图快,徐徐渐进便好,当心这厮反扑。”陆升脑子转的极快,当即就给疤九下达了新的作战指令,进与退之间的分寸把握的相当完美。
唐江生依旧不言一语,狐狸面具之下,甚至连双眼都闭合在一起,将全部的精力放在躲避疤九和陆升的进攻上,即便他是修士,捱上疤九的铁锤那也是受不住的,更别说还有一个陆升总在战圈侧位游弋,手里的书生判官笔总想点在唐江生周身大穴,下手着实相当狠辣!
不过对唐江生来说,战斗视野并非只得用眼睛来提供,在他现身之前,驿站周围的林木里,驿站内的房梁上、窗户外,甚至砖瓦之上都被唐江生布置了许许多多的黄符小人——这一战唐江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出手就是三十张黄符,比监视百里府还要多出十张!
换句话说,除去唐江生本身的那双眼,疤九跟陆升的一举一动总共暴露在三十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寻常凡人,哪怕是凝魂圆满或者元丹初期的修士都可能做不到一瞬间处理三十处视野提供的信息情报!但唐江生可以做到!若是拼尽全力,他的极限差不多是在一百张左右!
的确,若单论灵识强度,凝魂后期确实不值一提,但要是算上与灵识伴生的灵念,那唐江生可就已经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地步!
因为在他的灵台识海深处,可是时刻供奉着两尊“灭世大能”!
墨甲,天道分流;青乙,灾行八鬼之噬血鬼——试问哪一个是容易招惹的主?用一个浅显的比喻,若是把它俩比作刀剑,那唐江生的灵识强度无疑就是“鞘”的强度,鞘的强度若是不够,鞘就会破损!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因为不论是墨甲还是青乙,它们的灵识都太过庞大!哪怕刻意压低灵识强度,唐江生与它们交流时也会承受无比巨大的压力!所谓修为灵识不能承受之重,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而在这个时候,“灵念”就会发挥一个修复保护的作用,这跟其他修士其实不无差别,破损的东西除非丢掉不要,不然就得修修补补再用,而修士的灵识不像一般物件,那是不可能丢的掉的——因此,只要墨甲跟青乙还存在,作为鞘的唐江生的灵识就会一直崩坏,与灵识伴生的灵念便会一刻不停地进行修补,无限轮回,集腋成裘。
因此,有三十双眼睛提供视野,再有凝魂修为做保障,立于不败之地并没多大问题——但也仅仅是这样罢了,被封住手段的唐江生无法做到更多,只希望掌柜的一行能趁此机会走得越远越好。
若是可以,唐江生跟陆升、疤九在这驿站内耗上一晚上都没啥问题,不如说他就是这么打算的,就目前来说,这也是最好的办法——可即便是这样的不策之策,没过多久竟又被看穿了。
“疤九你去将俞鹿那一家杀了,别让他们跑了!这厮我来拖住!”
“不成!我来拖住这厮,大哥身法迅捷,还是你去追杀吧。”
“你怎么不听大哥的话!让你去你就去!这厮没什么战斗力!”
“不行不行!其他的都成,这个俺绝对不同意!大哥你就去吧!”
“疤九……!”
“大哥……!”
适逢“强敌”,疤九与陆升之间的“兄弟情义”再一次得到了升华,彼此都觉得这辈子能和对方结为异姓兄弟真是三生有幸!
如果忽略他俩正商量的是杀人夺宝、滥杀无辜的勾当,那还真有点英雄惜英雄的意思,反倒衬托得唐江生才是那个无恶不作的坏人。
“我说你俩够了啊!到底还打不打了?目中无人也要有个限度行不行?真当我好欺负是吧!”唐江生脑子抽的生疼,以前即使是面对无天忻吴或者百里武荣,最多也只是因为修为低微被轻视,现在是几个意思?直接就当他不存在的?那就别怪他干架不讲基本法了啊!
唐江生的灵念骤然离体,目标锁定在驿站的四根顶梁柱上,没有丝毫犹豫,灵念不遗余力地一扯,登时就将四根顶梁柱给拉断了!
疤九跟陆升大惊失色!这是在拼命还是在拆房子?他俩虽然看不见唐江生的灵念,但四根顶梁柱说断就断,还是同一时间,这要跟眼前的敌人没有半分关系,那是打死他们都不会相信的!
“撤!赶紧先出去!”
“大哥小心!”
没有顶梁柱支撑的驿站瞬间垮塌,砖瓦穹顶的重量砸下,除非有大罗神仙相救,否则谁也别想毫发无伤地活下来!只是陆升不明白的是,眼前这敌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为何到了眼下这个生死一线的场面,还要冲上来与他缠斗在一起,莫非是真不怕死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陆升、疤九、唐江生最终“携手”走向了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结局……
第五百零六章 唏嘘
两层楼高的驿站整个垮塌了……发出的轰鸣宛如地裂山崩,溅起的尘埃混合着泥水,直接就让周围变成了一片残骸废墟!
“爹爹!你放咲咲下来!咲咲要去找狐狸叔叔!房子,房子塌了!”
被俞鹿抱在肩上的俞咲咲使劲挣扎,吵着闹着要重返“驿站”,也许是上天终于看到他们这一家人遭遇的苦难,所以在离开驿站后夜雨就开始渐渐变小,待到现在,便是连零星的雨点都没有一颗!
换句话说,此时特别方便逃命或者赶路,只要不再回去的话……
“你狐狸叔叔神通广大,两个小毛贼合手即拿,不会有事的。”
俞鹿脚步不停,岂会因为小女儿的一点哭闹就放弃这来之不易的生还机会?就算真要重回驿站搜救,那也得等他们在临镇上重新雇佣好人马,再回到驿站所在察看情况,不然就凭他们三个,有甚作用?
只是落雨之后地面湿滑,虽然俞咲咲换由俞鹿抱着,可咲母毕竟是妇道人家,在驿站被惊吓的厉害,精力冲击本来就很大,此刻疾走了一段距离后,便是连体力都难以为继,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
“娘!”
俞咲咲一声惊呼,俞鹿闻言后顾,在看到妻子趴在地上难以起身时,本能地就将俞咲咲暂时放下,跑过去将妻子从地上扶起——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俞鹿和咲母伉俪情深,不一样。
“曲缮!你没事吧曲缮?”俞鹿面色大变,急的声带哭腔。
“我没事,别慌。”被扶起身的曲缮眼中带泪,看着丈夫的神色,心头一片暖意,“赶紧带着咲咲离开这儿……咦?咲咲呢?”
俞鹿、曲缮左右四顾,却哪里都见不着自家女儿的身影——突然!俞鹿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往驿站方向望去,果然在不远处草木间的枝桠上发现了一缕被挂扯下来的碎裳,毫无疑问,俞咲咲跑回去了!
“我这傻女儿哟!”曲缮手中捧着碎裳,哭的面容憔悴……她是真不想再靠近那驿站一步了!哪怕已经垮塌,但恐惧之心不曾稍减。
“你在这里等着,要是一盏茶的时间我没回来,你就先走!”
俞鹿眼中闪烁,将肩上的包袱细软取下塞进曲缮怀中,可刚要动身追上去时,就被曲缮将包袱塞了回来,脸上尽是笃定坚毅之色。
“你走了,我亦不会独活!要去一起去!你俩谁都别想撇下我!”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曲缮是母娘,同时也是妻子,俞咲咲和俞鹿都是她这辈子无法割舍的人,岂能因为贪生怕死就一个人苟活?
俞鹿紧抿双唇,随即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拉起曲缮的手,夫妻二人向着那个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魔窟”折返回去!只为生死不离。
话分两头,不出俞鹿所料,俞咲咲正在林野间撒腿狂奔,好几次都因为路面湿滑而倒在了积水坑中,没过多久就从惹人怜爱的金钗丫头变成了仿佛在泥水中摸爬滚打的乡下土狗——只是就算这样,俞咲咲也片刻不停的往驿站的方向赶去,明明今晚只是和“狐狸叔叔”第一次相遇,但她已然知晓心中的那份牵肠挂肚之意,不会有假!
约摸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俞咲咲终于来到距离驿站不到二十步的位置,此时此刻,她浑身已是脏乱不堪,可谓遍体鳞伤,两只小腿颤的就像刚出生的小鹿!然而就在这时,驿站的废墟忽然犹如巨兽呼吸般上下拱立,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一道人影从废墟中蹦了出来!
“狐狸……!”刚唤出两字,俞咲咲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因为那道身影并没有戴着面具,浑身上下的危险气息依旧那般可怖骇人!
“疤九,大哥……大哥对不起你!”陆升伏地痛哭,泪流不止。
适才存亡绝续之际,是疤九用自己山一样的身躯替他挡下了房屋垮塌造成的重创,而在疤九的掩护下,他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俞咲咲失魂落魄地瘫坐于地,不愿相信她的狐狸叔叔就这么死了……她想大声呼唤,却连一个清晰完整的音节都没法从嘴里发出。
“你是……你是俞鹿的那个小丫头?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
尽管声音微弱,可陆升还是发现了俞咲咲的身影——若非她从中搅局,也许他与疤九早就顺利拿到了俞鹿手里的仙丹,岂会在驿站内耽搁那么久,招来能够致使整个驿站坍塌的强敌,连累疤九丧命……
“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就不用再走了,给我三弟陪葬吧!”
哪怕此刻功力已不足一成,所受内伤之重,再不及时治疗恐有性命之虞,但陆升俨然已管不了那么许多!要杀俞咲咲,一只手足矣!
眼见陆升离自己越来越近,俞咲咲终于忍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大声呼喊起来:“狐狸叔叔救我!关大哥救我!”
身为俞咲咲“狐狸叔叔”和“关大哥”的唐江生听到她的呼救了吗?答案不得而知,不过天道好像确实是“听”到了……
最后一片雨云散尽之时,一道苍蓝色的惊雷划破夜空,不偏不倚地劈在了陆升所在的位置!电闪雷鸣过后,原地只剩下焦炭一般的人影,好不容易活下来的陆升最后居然落得个被雷劈死的结局。
怎么说呢……这当真是让人唏嘘不已,不知三兄弟齐聚阴间,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俞咲咲自然是不会管这些的,虽然上天“救”了她的性命,不过她也没表现出相应的虔诚,直接就越过陆升的焦尸,踩着泥水爬上驿站化作的废墟上,一块一块地将碎石瓦砾搬开——只是以俞咲咲的小胳膊小腿儿,平素连花盘都不一定能抬多远,锋利沉重的石砾又能搬得动多少呢?
“狐狸叔叔,关大哥……狐狸叔叔,关大哥……”
俞咲咲的视野逐渐模糊,口中喃喃叨叨地就唤着这两个称谓,只是她费尽全身力气,十指伤痕累累,终究是没找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而借着月光银辉的照耀,到最后也仅仅是找到了一条断臂而已……
然而对于唐江生而言,一条断臂便已足够。
第五百零七章 你跑
“龟息法??支分节解”,在驿站倾倒垮塌的一瞬间,唐江生终于是将这招施展出来——意识陷入沉睡,整个身体四分五裂,因此也能得到更多的生存空间,倒塌的驿站对唐江生其实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可问题是,唐江生到底要怎样才能从这种分裂状态中复原呢?
答案是自我暗示——只要满足了预先设定的苏醒条件,唐江生的傀儡之躯就会自行重新组装,这跟预设一个模型,然后搭积木是一个道理,而这次唐江生设定的条件难易适中,正好就是“照见月光”!
对唐江生而言,尽管不愿触及,可他“江上而生,命格主水,千鬼体质”的这个事实是不曾改变的,相较于日光的照耀,月光的轻抚更能使他恢复状态!而从在疏遇客栈入眠的经验来看,月圆之夜也确实有利于他的安眠,这也是他就是选择月光作为暗示的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唐江生自己也不知道倒塌的驿站到底能不能埋杀陆升与疤九二人……若是一切顺利,那自然最好,大不了他就是在废墟中龟息个一二十年;可若是天不遂人愿,二人之中至少有一人存活下来,那怎么也得从驿站的掩埋中翻身出去——而到了这个时候,支分节解后的唐江生的身体只要有一部分被月光照射到,那他就能凭借自我暗示从龟息中苏醒!说不定还能对陆升或疤九起到恐惧作用。
唐江生的算盘打的挺响,方方面面也都有考虑,但因果大道纵然有迹可循,可事件发展并非都能如他所料——“巧合”,或者说“偶然”,存在于任何事件、任何场合、任何时间之中!比如活下来的疤九从废墟中爬出来时,唐江生四分五裂的身体就没有一处照见月光!
再比如现在,唐江生的断臂在感受到月光的清辉后,其余部分亦从废墟中破土而出,只要没有高阶修士予以镇压,那么寻常的土石瓦砾是难以压制唐江生的——只是唐江生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促使他恢复原状的会是俞咲咲,而俞咲咲几乎就这么目睹了重组的整个过程!
“呀——!”本来正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一幕的俞咲咲忽然发出一声惊呼,这倒不是因为陆升、疤九突然诈尸,亦或是终于反应过来他的狐狸叔叔并非人类,而是她的眼前没来由地卷起一阵阴风,好似故意直刺她眼眸!猝不及防之下,她的双眼毫无意外地被阴风给迷了。
待到阴风散去,俞咲咲揉搓着已经泛红的眼眶,见到的仍旧是那个身披蓑衣,脸带面具的狐狸叔叔——是的,俞咲咲没有看见唐江生的脸……九成的过程都收入眼底,烙印在脑海,可唯独就是没看见脸!
“呜哇……狐狸叔叔欺负人……狐狸叔叔欺负咲咲……”
二话不说,俞咲咲当着唐江生的面就使出了“哭字诀”,大概是想塑造出一副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哀怨形象,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在唐江生眼中就跟田间大一点的泥鳅没啥区别,是故唐江生不为所动。
“呱!咕噜嘟嘟!”俞咲咲忽然感觉身体一轻,好像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可还没等她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一颗巨大的水球便将她包裹在内,仿佛一头扎进了水中,顿时一阵天旋地转,不管是呼喊还是叫唤,吐词一律不清——而唐江生似乎是觉得俞咲咲着实有些难堪,于是接连使用了三张黄符,去污、洗净、吹干,三个步骤一气呵成,连俞咲咲身上破损的不成样子的衣裳都被唐江生搂下来换成了新的。
当然了,整个过程唐江生就没睁过眼,完全是靠灵念在进行操作。
“唉……看来在虞山待那四年也不算全无收获,起码帮小屁孩儿换衣服这种事我还是拿捏的很熟练。”唐江生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飞到了虞山,那里有个跟俞咲咲体型差不多的凡妖,“也不知小西现在在干嘛,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刻苦念书,修习术法有没有偷懒……”
暴雨之后,月明星稀,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独特的气味,零零星星的还有几只不知困乏的蛐蛐儿在斗唱,或许是来助兴的也说不一定。
“狐狸叔叔!狐狸叔叔!喂!狐狸叔叔!”
俞咲咲气恼地鼓起脸颊,因为她面前的狐狸叔叔完全不理她,好像一个人正在发呆地想着别的什么事情,不管在想什么,但肯定没在想她——所以俞咲咲更生气了,踮起脚就想用小拳拳锤唐江生胸口!不过由于气力用尽,而且浑身是伤,因此刚一踮脚整个身体就向旁边歪斜倒去。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俞咲咲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他的狐狸叔叔正将她温柔地抱在臂弯中,这种感觉比躺在母娘或者父亲怀中的感觉迥然不同!有点叫人羞涩,有点小鹿乱撞,但更多的,是贪恋着眼前人身上那股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狐狸叔叔,你认识‘关臣臣’吗?”直截了当的,俞咲咲如此问到——然而唐江生并未作出任何回答,连点头或者摇头都不曾有。
“狐狸叔叔,你就是关……关大哥吧?”俞咲咲的口吻不似方才那般放肆,态度稍微收敛了一些,大概是担心会惹恼了眼前人——可是唐江生依旧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面向她,连目光都感受不到。
“狐狸叔叔,你就是机关木偶对吧!咲咲见过的!”俞咲咲急了,生怕眼前人拿她当不谙世事的小娃娃,连忙将见识阅历“显摆”出来。
唐江生抬头望了望天,又瞧了瞧不远处应该是陆升遗骸的焦尸,静默了一阵后,左臂缓缓靠近自己的脸,伸手将自己脸上的面具一点一点摘下……
俞咲咲心中立马一阵发紧,因为她从未想过幸福会来的这么突然,竟还有机会目睹眼前人的真容,原本她都快要放弃了的说……
只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呼喊从道路边上陡然响起,刹那间就吸引了俞咲咲的注意力。
“咲咲!咲咲!你在哪儿?”
“咲咲!我的女儿,你快回答娘亲啊!”
“爹,娘!我在……!”无关谁的分量更重,俞咲咲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回应俞鹿和曲缮的呼唤,可话到嘴边却猛地顿住,连忙将循声偏过去的头转回来,“呀!这是什么!天好黑!狐狸叔叔你做了什么!”
“咲咲!咲咲!我的咲咲啊——!”眼见自家闺女身处废墟之上,俞鹿和曲缮想也没想,冲上去就把俞咲咲抱了回来,哪怕脸上戴着面具,但他们连半眼都没用到便认出那是自己的女儿,“我的咲咲,快让爹爹看看伤着了……伤着了哪里……哪里……没有?”
俞鹿一脸疑惑,他跟曲缮一路追来,看见路边有不少泥水溅开的痕迹,心想俞咲咲肯定是摔了好几跤!可一番查看之后,除了身上的衣裳换了一套新的,胳膊、腿儿、手,全都完好如初,哪有一点伤势?
俞咲咲此时也终于把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抬眼即见自己的爹娘,刚刚生出一股喜悦,却在瞬间被油然而生的一股怒气填满心房!
“我的咲咲啊,你身上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曲缮将怀里的俞咲咲放开,伸手将其身上的三张黄符扯下来,其中两张看着还没什么,就一些普普通通的纹路,只是剩下一张上面……嗯……如果没看错,眼睛没花的话,这是画着,一张熊脸?
俞咲咲“啪”的一声将三张黄符从曲缮手中夺过,一眼就看见那张画的活灵活现的,却又有些搞怪滑稽的熊脸,登时便气的咬牙切齿,死死握住手里的面具和黄符,将小脚一跺,恶狠狠骂道:
“你跑!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抓到你!死狐狸……你才是熊孩子!”
第五百零八章 游玩
“不是说不沾染与她的因果吗?怎么连面具都送上啦?关、大、哥?”灵台识海内,墨甲的声音悠然响起,偷笑的意思简直坏的不行。
“诶!话不是这么说的,郎有情妾有意,岂非人之常情?是吧,狐、狸、叔、叔?”青乙不知哪根筋没搭对,居然也来凑上一脚!
唐江生本来是不愿意搭理它俩的,与初遇时高冷、残暴的形象相比,现在的墨甲和青乙越来越朝话唠的方向发展,动不动就喜欢揶揄他——许是有人唱对台戏的缘故,唐江生就算置之不理,这俩货自己就能玩的很嗨,仿佛几千年岁月的沉淀都不及眼前的乐子来的欢快。
“话说你曾是天道的一部分,知道天涯海角在哪里吗?反正都是到处拈花惹草,随意招蜂引蝶,不如就去天涯海角立个牌坊可好?”
“这你就不懂了,‘若心有背离,即使近在咫尺,亦不得相聚,天涯海角,莫不如是’……哈哈哈哈!我说糖花生,你当年是怎么想出这么矫情的话来的?脑子被驴踢了吗?是不是还要歌以咏志呀?”
特么的!没完没了是吧!多少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都翻出来晒,找茬吗?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看你俩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唐江生没法忍了,哪怕墨甲是天道的一部分,青乙是灾行八鬼之一的噬血鬼,若是不比修为只比嘴上功夫,那他可还真没怕过谁!
“说起来,将陆升劈死的那道苍雷可真是天威煌煌,叫人心生畏惧!可是我怎么从那具焦尸里闻到了‘有缺雷法’的味道呢?嗯?”
一道若有似无的吞咽声蓦然响起,唐江生的耳朵听得清清楚楚,嘴角忍不住扬起笑意——毕竟“有缺诀”乃是他独创的功法招式。
“还有还有,堂堂灾行八鬼之一的某鬼大尊,居然会刻意掀起阴风去刺痛一个小女孩儿的双眼——啧啧啧,以大欺小到这个份儿上,也当真是世所罕见!当年被灭灾五行击溃封镇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哈?你说啥玩意儿?本座什么时候被那几个愣头青击溃封镇了?要不是……墨甲你放开我!别拦着我!今儿个本座就要揍得他满地找牙,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知道为什么花儿会那样红!”
噬血鬼青乙最终揍到唐江生了吗?答案是没有的——当唐江生灵台识海一片清明,内心风平浪静、不为所动时,千鬼之体的禁锢作用就能完美地发挥出来!别看青乙在唐江生意识深处吵得贼凶,大有将其天灵盖儿掀开凿窗之势,实际上却是奈何唐江生不得。
“人间有梦,天地不过方寸;人间有梦,沧海能为沙尘;人间有梦,钟声鸣响于晨昏;人间有梦,烟火、月色映照着灵魂。”
连扳两城的唐江生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地行走在乡野之间的小路上——他只是凝魂修士,对灵力吐纳的效率本就不高,若是长时间飞行,修为的耗损的多寡会直接影响他后续旅程的安危,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且行且歌,就当自己是在游山玩水,岂不快哉?
没错,唐江生的确就是在游山玩水,虽然下一站的目的地是定在卫国东南,与西齐逐鹿宗接壤的边关,但他并没有强行调度修为,与时间和光阴赛跑,而是一路走走停停——有时候渡船而过,有时候骑驴前行,最近甚至还在琢磨怎么让黄符小人的力气更大一点,比如能抬个娇子什么的,总之就是怎么轻松怎么来,怎么愉快怎么玩儿,彼时的唐江生还没发现,自己内心的阴郁已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一点。
“小伙子你做菜不赖啊!留在俺们村吧,俺们天天都去你家吃饭!当然了,我们自己带食材,银子也会给的,亲事也能帮你相哟!”
田坎边的某处村落,唐江生拿银钱换了些白菜、土豆、蘑菇,再找凶煞的屠夫割了三斤猪五花,靠在一棵老槐树下就开始烧锅做菜。
虽说槐树招鬼,平素村里的大人都会叮嘱自家小孩儿不要靠近那里,可无奈唐江生做的焖菜实在是太香了!叫人无法视而不见!
先是用石块垒起灶,在大铁锅上浇上油,煎上五花肉,然后下葱姜蒜,煸香之后再把素的食材全部放上去,什么蘑菇、洋葱、土豆块,青红椒等等,清水没过菜,从腰间的乾坤袋里掏出一大包油豆腐,全部码在上面,半炷香后,再把事先用白糖、料酒、豆瓣酱、番茄酱、盐、香料拌好的汤汁淋到锅中的食材上,小火焖收汁儿后,大功告成!
做菜的过程被村里一众老小全部看在眼里,他们何时见过这么豪迈的吃法?一看就知道唐江生在大县城里待过,手法娴熟,身法迅捷,对火候的拿捏得心应手,一锅香喷喷的香焖杂烩直叫人垂涎三尺!
其实说实话,唐江生一个人是吃的完的,味道也还算不错,可吃着吃着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换而言之,就是不怎么尽兴,却一时没想明白到底差在哪儿了——然而就在这时,两个壮汉大着胆子朝槐树下的唐江生走去,神色间虽有忐忑和试探,但更多的却是兴奋和热情。
两个壮汉一个叫大强,另一个叫武威,都是村里打铁铺里的伙计,手里比同村人稍微富裕一点,于是大强手里提着两大桶饭,武威则提着三壶坛酒,也没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蹲在地上就望着锅里的菜!这是跟着唐江生下趟来了,不过好歹是带着东西,所以也不算白吃白喝。
唐江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尽兴了,拿出两个碗给大强和武威添满后,自己抱着一个桶就用瓜瓢舀饭往嘴里送,要是噎着了就喝酒顺气,活像一只投胎的饿鬼,把一众村民看的瞠目结舌!要不是看唐江生衣冠楚楚,怕是真要以为唐江生是来他们村里要饭来的。
“好!关兄弟真是好饭量!我大强就佩服那些能吃的人!”
“来来来,银子给你,再去老赵那儿给关兄弟提两坛酒来——哦对了,再跟你家嫂子要几个小菜,今儿个咱们就在这百年老槐树下开伙了。”
“得嘞!没问题!诶,菜你可得给俺留点儿,别全吃完咯!”
“行行行,你快去!”
武威摆手表示没有问题,然后转头就瞧见唐江生直愣愣地望着他,一本正经地问到:“还有蒜没?”
武威眼角一抽,朝着围观的人群里就喊:“都听见没?蒜!”
于是最后宾主尽欢……
第五百零九章 热泪
“什么?你要去边关?那地方整日瘴气弥漫、狼号鬼哭,前些年进去好几队人,到现在也没半个人出来!关兄弟,可不能去找死啊!”
吃饱喝足后,唐江生靠在老槐树边儿上就开始歇凉——说来也奇怪,平素连看一眼都觉得鬼气森森的百年老槐,今儿个居然怎么看怎么顺眼,习习凉风吹拂于身,这感觉大概就跟家中震天吼地的母老虎突然哪一天变成了娇滴滴的小娘子似的,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晕眩感。
大强和武威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天赐良机,跟着唐江生就在老槐树下享受起来;村里的孩童平时哪儿都野过,就是没有在这老槐禁区放开胆子玩闹一场,眼见村里的大人都没事,于是三五成群地也往这边凑过来,说什么今日也要将这棵老槐树骑在坐下!这是征服王的战争!
然后这群熊孩子就被突然刮起的一阵阴风给掀飞了……落地之后赶紧连滚带爬地就往自己母娘怀里钻,说什么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在树下乘凉的大强和武威自然是没有受到波及的,不过他俩也意识到村中流传的关于老槐树的传说也并非毫无出处,自己之所以还能安然无恙,怕是有什么比百年老槐还要可怕的东西在周围待着……
“嗯?怎么不说话啦?继续呀,我都听着呐。”唐江生正闭目养神,没有意识到大强和武威已经慢慢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卫国东南紧靠西齐,两国之间虽然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争,但一些‘令人遗憾’的小摩擦却总是连续不断,恐怕你们见到的那好几队人马都是给东南方向的戍卫派过去的援军——至于为什么没有回来,应该是上边儿安排驻扎期还没届满,不然若是战事吃紧,定还会加派人手的。”
唐江生一番富有见地的话语留住了正准备逃命的大强和武威,他二人虽然过去跟着师傅一起去过县城,但总因见识短薄被东家的下人笑话,每每都令他俩感到羞愧难当——可是唐江生能在老槐树下这般镇定自若,言语又如此不凡,就算是什么山野精怪化身的妖魔,多听两句长长见识那也是好的!有时候,尊严比命更重要,至少他俩如此。
“那啥,关兄弟……哦不,关大哥!不不不,关大师!关大师可是要去那东南边关闯荡?要不,带上我一起去吧!我力气可大哩!”
“还有我还有我!帮手若是不成,当个向导也行啊!那里豺狼虎豹可不少,山贼盗匪更是猖獗……关大师肯定是不怕的,就是不知有没有兴趣为民除害之类的?价钱都好说!咱手里……诶你踢我干嘛!”
武威一脸愤恨,直觉得旁边的大强不会说话,于是使劲给他使眼色,可大强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于是只好拿脚踹了……
“你瞧你说的是人话吗?关大师像是贪图钱财的人吗?你看看咱关大师吃饭那气派,光是蒜瓣就嗑了十五粒,能要你那几个铜板?”
大强脑子懵了,觉得武威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没有道理,毕竟人生在世,手里多些个钱银总是没错的,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你过来,过来!我跟你说,俺们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这、这成吗?你这要是惹的关大师不高兴,反手灭了俺俩还好说,要是连累了村子……你认真的?那、那行吧,我去跟村长说说。”
大强抓着后脑勺去了,武威瞅了瞅唐江生,见没什么动静,于是也悄悄摸摸地离开,不过却并未走远,而是一边望着大强消失的方向,一边回首盯着唐江生的身影,生怕一个不留神唐江生就不见了似的。
对此唐江生有什么反应吗?不,他没有反应,他睡得正香……酒足饭饱的唐江生根本没撑多长时间,意识早就像炉旁化雪一般烟消云散,待到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灵气撩拨他的心弦时,这才悠悠转醒。
“一夜无梦,是个好兆头~看来能安心去找百里……我去!这是啥玩意儿?你们搞什么幺蛾子?”唐江生的双眼连眨好几下,甚至还伸手揉了好几圈,可面前的光景依旧没有任何改变,“这是要作甚啊!”
是的,唐江生的眼前,正堆着小山一样的粮食和蔬菜!
什么大米萝卜,什么鸡蛋瓜果,什么辣椒蒜串,什么鸡鸭鱼鹅,还有用牛车拉着的整扇的猪肉,以及铺的遍地都是黝黑酒坛!这是要干啥啊?饥荒年间还能凑出这么多粮食,村里是有什么祥瑞镇村吗?
“关大师您醒啦?”武威的脑袋从人群中冒出来,脸上挂满了讨好的笑容,“这些都是大家伙儿孝敬您老人家的,您别见怪,别见怪!”
“是啊关大师!俺们就指望您为民除害了,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大强一说话,周围的人都频频点头,用一副殷切的目光注视着唐江生——唐江生算是明白了,自己这是被供起来当救星了……
“你们等会儿!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替你做事了?都拿回去!”唐江生义正言辞地拒绝,尽管昨日“小酌”了两杯,但他可没有断片儿,记忆连贯的很,岂会受此蒙骗,“为民除害的事儿你们报官解决就行了,再不济去城里请几个武馆的武夫,什么吊睛白额大虫,什么鸡冠赤鳞飞蛇,三两下就能解决!我就一厨子伙夫,不是江湖侠士!”
“够了!不要再说了!”人群之中,一位中年妇女走出来制止了骚乱,指着唐江生的鼻子就质问道,“你死过男人没有?”
“我……这……?”唐江生一时语塞,觉得这个问题不管从什么角度他都没法回答,只得抽搐着脖颈,眼中噙着热泪,生无可恋地转过头,深沉地问向武威,“你们要我除的‘害’在哪个方向?”
“南边儿脚程二百里,九曲十八弯后,能看到一座山谷,名唤‘连云谷’,寨主……诶?关大师!关大师!”
传达不到的话语,便不用再说了,因为唐江生已经不管什么“仙凡有别”、“因果轮回”之类的老教化,朝着武威指的方向,“咻”的一声就蹿上天空,没入云层消失不见,村民的供奉那是一片儿白菜叶子都没动!
村口处的老槐树还在沙沙作响,仿佛在欢送唐江生的离去,至于这群赶鸭子上架的“刁民”,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情不自禁琢磨起来:“刚刚那是不是活神仙?活神仙为什么只拿蒜串儿?神仙都这么喜欢吃蒜的吗……?”
念及此处,村长作出决定,日后给村子里的庙堂送贡品时只送大蒜,别的啥都不用!
村民深以为然……
然后那一年土匪强盗没来,饥荒却不期而至……
第五百一十章 野猪
唐江生现在觉得很烦恼,非常烦恼,烦恼到甚至觉得自己被人针对了,不然他怎么会接二连三的被凡人“算计”呢?撞鬼了吗这是?
只是按照武威指的方向疾飞了两个时辰后,唐江生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好像从来都不欠他们什么!武威和大强吃他的香焖杂烩,他吃他们的米饭和黄汤,两厢情愿,以物易物罢了,有啥可说的?
然后唐江生就摸到了腰间裹了一圈又一圈的蒜串儿……
唐江生只瞟了一眼便将目光挪开,心中却在瞬间估算出了蒜串儿上大约有多少颗蒜——如果省着点吃,大概够他吃上两三个月吧……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这都是命啊。”于是唐江生认命般地朝所谓的“连云谷”进发,在空中看到九曲十八弯后,想了一想,觉得若是不由分说地就发起进攻,那自己岂不与强盗流寇无异?因此唐江生降低高度,打算走陆路悄悄摸进连云谷,先查探一波再说。
然后唐江生就被一头獠牙倒竖,眼睛发绿的山野猪给堵上了……
“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你瞧我这小身板儿,能有油水吗?你是不是饿啦?我这儿有蒜,给你两瓣儿?”
唐江生是不是小身板儿这个有待商榷,但是将他堵住的那只野猪很明显是不想跟他将什么因果道理的,最起码,并不想吃唐江生的蒜。
于是山野猪就给唐江生来了好几记“猪突猛进”,吼声中气十足,气势恢宏如山,唐江生爬上好几棵树以寻避战,都被这野猪给拱翻了。
“怎么地?今日不吃了你还甭想走了是吧?”唐江生不爱杀生,即使对象是一野猪,但这般不依不饶的话,那就别怪他手下无情了。
于是唐江生黄符掐捏,八把青锋剑嗡鸣而出,剑尖朝外,三下两下便在周围布了一道“慈悲护身阵”——“慈悲护身阵”,顾名思义,就是只要敌人不继续进攻,那这个法阵就不会产生什么威胁性,仅仅是将布阵者保护在阵法中心,可以说是相当慈悲,相当仁爱的法阵了。
然而还是那个问题,山野猪就像吃定了唐江生似的,口中喷吐的热气都快形成浓雾笼罩周围,嘴里的哈喇子流的遍地都是,发绿的眼睛此刻已然血红一片,浑身上下的鬣毛鼓起张开,看上去就跟要人性命的夺命锥没啥区别——这是要鱼死网破的节奏啊?来真的是吧?
一声猪吼惊起林雀,山野猪再次展开无畏的进攻!完全无视唐江生的慈悲护身阵,凭借杀戮的本能,一头就撞在了唐江生的青锋剑上!
青锋剑之锐,在于乃是从唐江生的“雷法一式??电光一闪”中衍化而来,不像斩罗剑那般侧重斩切,青锋剑最大的优势,在于“穿透”!
换句话说,没有冲击之势加持的青锋剑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威力,可巧就巧在这是山野猪自己狂奔过来的!即使青锋剑原地不动,借势之下也能对山野猪造成巨大的伤害!前提是山野猪不是凡兽的话……
“对啊!我怎么就忘了修士的术法灵威是无法作用于‘三凡’的?”唐江生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响,连忙从慈悲护身阵中脱离出去,只把八把青锋剑留在了原地,形势之危急,根本来不及回收黄符。
不过他也不用再收回黄符了,因为山野猪它——还是死了……
至于死因,自然是被八把青锋剑给洞穿了猪身!可就算是死了,整张猪脸依然一派狰狞,四肢躯干还抽搐了好一阵子,直到鲜血全都流干了,山野猪眼中的红光才渐渐消褪,四周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山野猪终于咽气儿了,唐江生第一反应就是抬头望天!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尽管时值午时,太阳当空照,花儿对他笑,可却没有一丝一毫天降罚雷的迹象,若不是树下正规规矩矩地躺着一头山野猪的尸骸,唐江生恐怕真会以为自己是不是又在不知不觉间做恶梦了。
“青锋剑没动,我只是闪躲而已,是它自己撞上去的,似这般‘寻死’行径,莫非天道是不会管的?”唐江生一边猜测天道的行动逻辑,一边从树干上跳下,为了稳妥起见,甚至还拿地上的树枝戳了山野猪两下,“嗯,死透了,没毛病——就是这一地的猪血,啧,可惜了。”
确认自己安全之后,唐江生的脑子不由自主地就开始跑偏,第二反应居然是可惜没拿猪血做成血旺,不然定又是好几顿美味佳肴。
“嗯……就这么放在这里腐烂未免有点太暴殄天物了,既然你自己撞到碗里来,那说不得,你我之间就是互为口粮的缘分呐。”
面对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稀有食材,唐江生的吃货之魂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刀具、菜板、针索、铁锥等等厨具登时便码了一地。
“质地这么好的鬣毛,不能浪费了。”
于是唐江生连毛都没去,灵念御使三把斩罗剑,以极其细腻的手法,将山野猪的皮毛分毫不损地扒了下来,也不去腥去味儿,就那么晾在了旁边的树梢上。
“再把内脏掏出来——猪心、猪肝、猪大肠什么的我最喜欢啦!”
到了眼下这个局面,唐江生整个人真的开心到不行,还是孩童时期他就经常守在凡间的酒楼后门儿等伙计将客人吃剩的食物倒进桶里,身在天明宗时他也鲜有机会处理一整头猪,还是山林的山野猪!
是故唐江生开始觉得之前所受的罪都是值得的,都是有因果的,甚至还情不自禁的祈祷若是再来这么一头山野猪那该多好!
内脏清理干净,撒上从虞山无天那里得到的停挽香,这样可保猪肉和内脏三年不腐不坏,纯天然制品,绿色环保,不会破坏猪身原有结构和味道——只是话是这么说,除了唐江生这个缺了“哀魄”的家伙,谁又会把停挽香当防腐材料使呢?
做完以上工作,时间在不声不响地就来到了申末,唐江生琢磨着忙活了一下午,怎么着也得犒劳犒劳自己,于是砍下两条猪肘子,兴高采烈的寻了一处小溪,将猪肘子泡在溪中去腥,晚上准备吃酱猪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