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大侠也有冒牌货
潘龙在深山里面修炼了一个多月,直到实在受不了深山的孤寂和清苦,他才重新返回山下的花花世界。
如今已经到了六月,益州处处繁花似锦,气候却也渐渐炎热,无论男女,穿着都变得轻巧单薄起来。男人常常敞胸露怀,女人则矜持许多,上下小两段短衣之外,往往还罩上一层薄纱。
如此景色自然引人注目。尤其是九州世界练武之人颇多,修炼外功的男人肌肉壮硕,修炼内功的女人身材窈窕,景色实在是美不胜收。
潘龙走在路上,不止一次看到有人因为目光的方向不对,引发各种纠纷。有时候男人和男人打,有时候女人和女人打,还有的时候女人和男人打最后这种情况比较少见,敢穿成这样出来的,一般也并不在乎别人多看两眼。
不如说,敢于穿成这样出来,往往很乐于别人对自己多注目一些,那会让他/她觉得自己很有魅力。甚至于你要是胆子够大,上去试着搭个话,人家可能都会笑脸相对。
我可以骚,你不能扰,这种奇葩论调在这里是没有市场的。
潘龙正感慨间,突然看到前面一群女人正在对一个男人拳打脚踢,虽然下手并不狠毒,却着实是拳拳到肉,只怕这一顿打完,那厮起码有三五天不好见人,就连坐在凳子上,都要龇牙咧嘴。
他吃了一惊,不明白这群女子为何如此凶狠。走过去一看,才明白究竟。
那被群殴的男人,长得实在是有点不大对得起观众。
“唉!丑人另当别论,这一点倒是在什么世界都一样啊!”
那群女人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放下几句狠话就匆匆离去,而那个被打得越发丑陋的男子则满脸陶醉,嘟囔着“真是舒服”之类。
本想管个闲事的潘龙差点没吐出来,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原以为是欺负丑人,却原来是你情我愿,周瑜打黄盖,关张飞屁事!
他这一次在山中修炼了许久,对于外界的事情不甚了然,一旦出关,自然要先去打听消息。
略一打听,他的表情却有些古怪。
这段时间里面,那位“一文钱大侠”又有几次行侠仗义,杀了好几个小有名气的恶棍。
(咦?难道说我竟然在无意之中练成身外化身了?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杀人的不是自己。
但除了他自己之外,难道还有第二个无聊人士,特地自制了钱模子,专门浇铸了一批“天下太平”铜钱,拿来当做暗器么?
当初潘龙为了制造这些暗器铜钱,可着实花了不少功夫。
朝廷铸钱过程繁复,从蜡母到雕母,再从雕母到母钱,从母钱翻砂铸造,前后需要许多人力物力。
潘龙当然没这个条件,他的做法是自己制造钱范,直接一次浇铸成型。
他的钱范是用泥陶所制,自己先雕刻一枚木头样钱,然后在泥陶上做成正反两面的范版,两面相合,浇进铜汁。等铜汁冷凝之后拆开范版,再稍稍加工一下,就是这段时间在益州赫赫有名的“买命钱”。
这种范铸法在人间早就被淘汰了,如今就算是小镇上的铁匠,要铸造铜器的时候也必定是先造木模然后翻砂,绝对不会无聊到造范,除了潘龙这个穿越者之外,大概就只有朝廷工坊里面的作匠大师,以及那些皓首穷经的历史学家,才知道这个落伍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技术。
用翻砂法浇铸东西方便快捷,但精致程度却稍稍逊色。潘龙没见过那些冒自己名号的人留下的铜钱,但他觉得,那些铜钱跟自己的比起来,多半是有些细微区别的。
不过……相比有人愿意接过“一文钱大侠”的名号,继续行侠仗义,别的事情都是小事!
想到这里,他愉快地笑了。
但笑归笑,正事还是要做的。
当晚,又一个颇有名气的恶棍遭遇了“一文钱大侠”。一枚铜钱射穿了他的咽喉,让他死得大概不算痛苦。
这事情在民间没什么影响,但朝廷方面却颇为惊讶。
“一文钱大侠又出现了?”正在追查一宗大规模劫案的“九眼神捕”杜鹏程听到报告,纳闷地问,“他之前不是已经销声匿迹了吗?后来的所谓‘一文钱大侠’,铜钱都和他的不同,而且杀人的手法也有区别,已经被认为是模仿作案……我记得锦官城那边不是都说了,估计真正的‘一文钱大侠’已经死了……”
“这次的铜钱和之前的一样,手法也差不多。”传信的捕快说,“仵作判断,他的功力更加深厚了。”
“简直荒谬!功力的增长是水磨工夫,哪有隔了一个多月就明显深厚一截的?他要按照这个速度成长下去,岂不是过个十年八年就天下无敌了么!”杜鹏程摇头,“一定是那仵作弄错了!”
传信捕快自然不能跟益州名捕争执,诺诺而退。
等他走远了,杜鹏程那不屑的表情顿时变成了凝重。
“十七,等一下到了城镇,你去查一查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个年轻人,这段时间究竟在干什么。”
代号“十七”的手下轻“咦”了一声,问:“您怀疑他……?”
“只是一个猜想。”杜鹏程说,“虽然我觉得我的猜想未必是错的,但猜想毕竟只是猜想。”
“可是,他是仙门弟子啊。”他手下的另一个捕快说,“我们不方便逮捕仙门弟子吧?”
杜鹏程用诧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一文钱大侠出道至今,可曾杀错过人?”
捕快们顿时明白了上司的意思,纷纷大笑起来。
“明白了!”十七拍着胸口说,“我一定把事情做好了,做漂亮了!”
杜鹏程笑着点头:“这就对嘛!我们不管他将来会怎么样,总之他不会在我这一块出事,那就够了。”
不知不觉之间,潘龙躲过了一场麻烦。
他对这些一无所知,还是在益州北部游荡。
转眼间,六月已经到了下旬。
潘龙又作了一笔“买卖”之后,终于觉得自己应该换换地方了。
益州很大,但仅仅益州北部这一块的话,值得一位大侠动手的恶棍,并不太多。
更不要说那些恶棍如今死的死逃的逃,已经所剩无几。剩下的几个不是狡猾阴险,藏着不知道多少手段,就是身手高强,他没把握能够对付。
潘龙已经学精明了,现在他要么不出手,要出手就杀那些肯定杀得了,还能确保自己跑得掉的。
反正他的实力只会越来越强,现在暂时杀不掉的,将来也能杀掉,不急在一时。
相比之下,还是挪挪窝,换个地方找点新的恶棍们拜访拜访,更为有趣。
益州中部的锦官城,他是不敢去的九州鼎之一的益州鼎就在那里,万一山海经残片和九州鼎又共鸣起来,他怕是想逃都没地方逃。
那么就只剩下益州东部和西部了。
潘龙略一考虑,就决定去益州西部。
这有两个原因:第一,外祖父家就在益州西部的绥山县,虽然母亲正在闭关不宜打扰,但不妨去打听打听消息,没准她已经修炼成功,提前破关了呢?
第二,祖父给自己的那块玉佩,上面的山川地理和益州天怒峡有些相似,而天怒峡同样也在益州的西部。
这两个理由,有一个就足够他作出决定,有了两个,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买了匹大驴子,换上一身书生打扮,潘龙装扮成一个游学的书生,施施然朝着益州西部去了。
他可记得父亲曾说过,外祖父家不喜欢谈论武功,倒是对于文化颇为注重。任潘两家关系并不好,当年父子俩就没有在任家多呆。自己要是一副江湖侠少的模样过去,只怕会被拒之门外。
书生打扮就好多了,外祖父母或许已经不在,但几位舅舅总不能把一个文弱书生往外赶吧。
他沿着益州管道晓行夜宿,走了七八天,道路却被一条大河阻断。
这条大河颇为宽阔,最窄的地方也有三四十丈,开阔处超过百丈。它水流湍急,往来船只络绎不绝,正是天下闻名的大河,通天江。
通天江上自然有渡口,但潘龙到的时候,却发现渡口处没有旅客,只有许多精瘦汉子。
这些精瘦汉子们一个个连肋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显然是平时营养不良。可他们却显得气势十足,好像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此刻,他们正围着码头大吵大闹,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在他们对面,是一群穿着青色短衫的彪形大汉,一个个膀粗腰圆,块头比他们粗了一圈以上。这些人面色凶恶,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但可能是因为人数较少的缘故,倒也没有发难,只是在和精瘦汉子们争执不休。
潘龙有些纳闷,找了一个看客询问究竟。
那看客看潘龙的相貌并不熟悉,就是一皱眉头,显然不想和外乡人多说话,但好在他看潘龙的银子朋友们很熟悉,也就给了这几位碎银子朋友们面子,给他讲了一番。
却原来这群瘦汉子是通天河上的纤夫,专门以帮助逆水航行的船只拉纤为生。而他们之所以围住渡口,是因为有人坏了他们的生计。
“坏了生计?”潘龙诧异地问,“纤夫的工作已经很辛苦了,难道还有人来跟他们抢生意吗?”
那看客连连摇头:“哪里是抢生意啊!这是飞龙帮想要收编所有的纤夫,独霸从这里到天怒峡之间的拉纤工作。”
“这有什么不好吗?”
看客看了潘龙一眼,叹道:“你年纪小,不懂。收编是假,刮油水是真啊!”
第二十章、轻功高手,一言不合
那看客既然要向潘龙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不会只说一句话。横竖此刻大家都闲着没事,他就将这件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番。
从这里向上游走,乃是通天江里别名“龙吼江”的一段。所谓“龙吼”说的是这段江水之中,不止一处江面狭窄、水流湍急,响声如雷,宛若巨龙吼叫一般。
顾名思义,江水如此湍急,逆流而上自然极为困难。自古以来,除了依靠法术之外,就只能靠着纤夫们生拉硬拽,才能越过一个个激流险滩,帮助船只前往通天江上游。
这个过程自然是很危险的,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船毁人亡。所以船主们大多在雇佣纤夫的时候并不小气省钱的代价就是自己的小命,谁也不敢省这笔钱。
可“大方”毕竟也只是相对的,纤夫们能够赚到的钱,毕竟还是不多。
在这种情况下,纤夫们的日子过得很辛苦。工作的时候遇险也就罢了,一旦生病暂时失去劳动力,就会活活饿死。
所以纤夫们组织了行会,由德高望重的老人牵头,大家各出一笔钱存起来。如果谁遇到个头疼脑热,暂时不能工作,行会就会出头,帮他请个大夫,给他提供一段时间养家糊口的钱。
这笔钱自然是要还的,但只要能渡过难关,别的就都不是问题。
纤夫行会由来已久,影响颇大,在社会上也算是有些地位。甚至于朝廷收税都会找他们当中介,彼此商量出一个合适的价码,免得把那些苦哈哈的纤夫们逼迫过甚,闹个鱼死网破。
那飞龙帮本是一伙占山为王的强盗,后来因缘际会洗了白,转成了收过路费以及在山里开垦的垦荒人益州鼓励垦荒,只要能够垦荒成功,就能获得朝廷册封,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但垦荒并不容易,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人。飞龙帮人手缺得厉害,就盯上了人手众多的纤夫行会。
他们找到了纤夫行会,要求纤夫们向他们上缴两成收入作为保护费,否则的话,就要派人来参加垦荒。
纤夫们当然不答应,就有了双方今天的冲突。
“我有点不明白。”潘龙问,“纤夫行会规模既然这么大,难道就没有一点自己的武力?难道说,他们只凭着这些纤夫们,就能在这里的地界上有一席之地吗?”
在九州大地上,但凡一个组织要能立足,首先需要的就是有足够的武力。
武力足够,事情未必能办得成;但武力不足,事情肯定办不成。
按照这个看客的说法,那纤夫行会影响不小,甚至于能够和当地官府讨价还价,可怎么被人欺负的时候,连几个像样的高手都拿不出来,只能让这些纤夫们自己出头?
他可看得出来,那些纤夫们真的不会武功。
虽然他们人多势众,可实际的战斗力并不高。甚至都不用潘龙这样的,只要几个寻常武夫,就能杀得他们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那看客叹道:“纤夫们平常就过得很苦了,怎么会有高手?至于这纤夫行会……他们倒是也有靠山唉,说到就到,他们的靠山来了!”
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潘龙见到一个胖子带着七八个劲装青年,急匆匆地赶来。
如今天气颇热,这胖子一路小跑,圆圆的脸上满是汗水,样子颇为狼狈。
他人还没到,就远远地喊:“大家不要动手!不要动手啊!”
其实不用他喊话,双方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倒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原本剑拔弩张的局面缓和了一些。
“喏,这就是纤夫行会的靠山。”看客说,“巨鲸帮在这里的管事,‘飞鱼’任风涛。”
潘龙微微一愣,问:“他姓任?和邛崃派任长老家有亲戚吗?”
“怎么可能!”看客笑了,“任姓是益州大姓,光是我们这一带,至少就有几百户姓任的人家我老婆的小姨夫,家里就是姓任。‘打抱不平’任家乃是天下名门,我们哪能跟他们扯得上关系啊。”
潘龙这才了然,顿时解开了自己之前的疑惑。
就说嘛,自己外祖父家无非是一个住在山上的读书人家庭,家传修炼内功而已,哪里可能是什么天下名门!
正说话间,那胖子任风涛已经赶到对峙的双方中间。他先是向纤夫一方连连拱手,好言劝慰,让情绪激动的纤夫们稍稍平静了一些,然后就对着飞龙帮的帮众们横眉怒目,大声说:“让你们帮里管事的出来!飞龙帮怎么把手伸到河里来了?这事情得给我们巨鲸帮一个说法!”
他的声音极为洪亮,怒吼的时候当真是声震遍野。潘龙隔着二十余丈,都感觉声音有点太大,迎面的几个飞龙帮帮众哪里吃得消,顿时一个个头晕眼花,甚至有人站都站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纤夫们哈哈大笑起来,看客之中也有不少人哄笑。
出来混的最要面子,就算被人砍了一刀都要硬撑着站住,结果这飞龙帮倒好,别人就冲着他们吼了一声,他们就坐下了。
“就这样还出来混?开玩笑的吧!”
“飞龙帮这也忒丢人了一些!”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纤夫一方士气大振,飞龙帮那边则是士气低迷,不少人都露出了迟疑和畏惧之色。
潘龙心中暗笑那任风涛明显是个内功高手,可能还天赋异禀。他一声大吼,乃是将内力和天生的大嗓门结合起来,堪比狮子吼之类音攻武学,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就算潘龙自己都要吃个亏,何况那些飞龙帮的寻常帮众呢?
但飞龙帮既然敢来惹事,自然也不会全无准备。任风涛才吼了第二次,就听到有人说:“肥鱼,你嗓门大,可以去给人哭坟啊,在这里叫得再响亮,我们也不会给你一个铜钱的。”
说话的人声音不大,称得上细声慢语,但这话一开始的时候还在近百丈之外,说着说着就倏忽而至,等到话音全落,飞龙帮众人之间已经多了一个半老徐娘,正和蔼地笑着,和任风涛相隔不过十来步。
“好轻功!”潘龙忍不住赞了一句。
几句话的功夫越过近百丈,反正他是做不到的。就算全力以赴狂奔,勉强赶上了,也会弄得声势浩大、烟尘斗乱。这女人轻描淡写就能做到,轻功的确是远在他之上。
虽然双方还没交手,看不出其它方面,但只凭这身轻功,就足以让他对飞龙帮高看一眼。
“那是当然!”看客点头说,“这‘飞凤’钱三娘是‘飞龙’钱大中的嫡亲妹妹,钱大中就以轻功著称,号称江右七郡轻功第一。钱三娘的轻功又怎么会差?”
他见潘龙也赞同自己的说法,顿时来了劲,又说:“不过,钱三娘这次却是要撞上铁板了!”
“此话怎讲?”
“你可知‘飞鱼’任风涛最擅长的是什么功夫?”
潘龙略一思索,顿时明白,笑着问:“莫非也是轻功?”
“哈哈!正是如此!”看客得意地说,“看他那胖墩墩的模样,一般人绝对想不到他是个轻功高手。但我却曾经有幸见过他施展轻功,当真是奔腾如虎纵跃如飞。虽然没有钱三娘这样云淡风轻的高手气势,可咱们闯江湖的毕竟还是要靠拳头说话,气势又不能当饭吃,你说对吧?”
“没错。”
“所以我打赌,等一下双方动起手来,钱三娘要吃一个大亏!”
潘龙笑着点头,心中却并不怎么相信。
那胖子轻功再好又能怎么样?看他走路都流汗的样子,必定耐力极差。真打起来,他估计也就三板斧的能耐。
靠三板斧克敌制胜?这特么又不是唱戏文!
所以,他暗暗做好了准备。
一旦双方打起来,巨鲸帮这边占了优势也就罢了,要是落在下风,纤夫们肯定会上去帮忙,可就凭那群不会武功的纤夫,哪怕是豁出性命,也帮不了多少忙,只怕反而要被杀得尸横遍野。
万一真出现那种情况,潘龙就要出手帮忙。
当初他曾听孔璋说过,巨鲸帮是通天江上讨生活的大门派,主业却不是保护费或者别的什么,而是养鱼他们能够养殖几种在激流之中生长的鱼类,供应益州各大城市尤其锦官城的高档饭店。
这样一个帮派,再加上那群纤夫,显然比一群山贼出身的垦荒人更加值得帮助!
果然就像他预计的那样,任风涛和钱三娘话不投机,只谈了几句就谈崩了,双方动起手来。
可这一动手,潘龙才发现,他的预料还是有点不对的。
那任风涛哪里是什么“只有三板斧,耐力不行”啊,他压根连三板斧都没有,只会轻功!
双方的两个首脑打得飞天遁地,从陆地上打到江面上,甚至于在滔滔江水上狂奔追逐,场面倒是很好看,可实际上……
任风涛根本就是在被钱三娘追着打!
在潘龙看来,钱三娘的武功其实也一般得很,扣除轻功不论,别的本事比自己都大有不如。就算不用潜行暗杀之类的手段,光靠正面搏杀,他也有信心以伤换命,硬碰硬杀死对方。
而任风涛……双方打到现在,他都没见这人用出过什么像样的功夫来。
看着那有些尴尬的场面,他忍不住喃喃自语:“该不会这位‘飞鱼’只会轻功和狮子吼吧?”
第二十一章、你是哪条道上的
滔滔江水之上,双方首脑一个逃一个追,已经渐渐走远。
“飞鱼”任风涛的确打不过“飞凤”钱三娘,可他至少能够让钱三娘追不上他。
对他来说,这大概也就足够了。
江边码头旁,对峙的双方也已经动起手来。
任风涛武功不高,可他带来的几个巨鲸帮帮众却都是硬点子,虽然功夫平平,但战斗的时候勇猛无畏,配合也很默契,一看就知道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好手。
相比之下,飞龙帮那边的帮众就不行了。他们人数多了不少,但战斗的时候别说默契,就连配合都谈不上,至于勇气就更不用说,一旦遇到危险就立刻后退,别说殊死搏斗,就连受伤都不肯。
亏得如此,巨鲸帮一方才能在人数明显劣势的情况下支撑住场面。
但人数的劣势终究是无法弥补的,过了一会儿,飞龙帮的帮众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条棍子,巨鲸帮方面就顶不住了。
别看棍子这兵器既无锋芒也不沉重,但它毕竟是实打实的长兵器。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在多人群战的时候尤为明显。
饶是巨鲸帮的帮众们勇猛过人,也顶不住几条动辄夹在刀剑之中,朝着自己腿脚连戳带抽的棍子,很快就被打得节节败退,眼看阵型就要维持不住。
看到帮手们吃亏了,纤夫们之中有人大喊一声“咱们去帮忙”,众人便纷纷冲了上去。
他们当然也不是傻瓜,不会去玩什么空手入白刃。有的人寻了条木头,有的人提了根竹竿,还有的人不知道从那里摸来一块石头,用腰带捆着权当流星锤……实在什么都没有的,起码也知道捡块石头在手上。
眼看着他们就要冲上去和飞龙帮短兵相接,潘龙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大喝一声:“都后退!拿小石子砸他们!”
他来历不明,原本是不可能得到众人信任的。但此刻纤夫们原本就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看着他放声大喊信心十足的样子,纷纷下意识地就听从了他的指挥。
于是他们纷纷后退,放下手头的东西,从地上捡起小石子,朝着飞龙帮的众人砸去。
扔小石子不算什么稀罕技能,几乎人人都会。这些纤夫们常年在江边行走,时不时就会扔个石子消遣一下,一个个都算是这门手艺的专家。上百个人一起动手,小石子顿时铺天盖地,像是下了一场石子雨,落在飞龙帮众人的头顶。
只一轮攻击,飞龙帮帮众里面就有四五个人被砸得头破血流。最倒霉的一个太阳穴中了一颗不小的石子,当即翻身倒地昏了过去,乱糟糟之中,还被人踩了好几脚。
巨鲸帮帮众本拟寡不敌众要吃亏,却没料到纤夫们竟然用扔石子的方法帮了大忙。眼看着飞龙帮帮众面对石子如雨的场面有些顶不住,他们也松了口气,又重新摆好阵势,刀剑如林,严阵以待。
这么一来,飞龙帮的帮众们反而进退维谷。
冲上去?巨鲸帮这几个人真的是不好对付,硬碰硬的话,他们虽然能赢,但损失肯定很大。更不要说还有纤夫们的“暗器”,远近夹攻之下,他们甚至连赢都不见得赢得了。
后退?那岂不是被石子白打!
左右为难之中,潘龙又开口了:“大家等一等,能不动手,还是别动手的好!”
他当然不怕跟飞龙帮动武,就算彻底翻了脸,无非拔刀杀出重围就是。别说钱三娘不在,哪怕她在这里,哪怕他一个人对上飞龙帮这群人,他也有十成十的逃跑信心,甚至还可能来个反杀。
但是……他跑得掉,巨鲸帮的帮众们不怕飞龙帮,可那些纤夫们呢?
他们可跑不掉,也惹不起飞龙帮啊!
所以能够让双方不彻底翻脸,他还是希望尽量不要彻底翻脸的好。
只要不打死打伤,事情总好说。
不过,如果飞龙帮坚持要打的话,他也不会拦着纤夫们配合巨鲸帮,打这群不知进退的家伙一个万多桃花开!
而且,如果飞龙帮真的想要事后报复……那就说不得只有请飞龙帮的几位首脑每人收下一文钱了……
纤夫们又一次服从了潘龙的指挥,虽然人人手上都拿着一块或者几块石子,却没有一个将其掷出来。
“喂!小子,你是哪条道上的!”眼看潘龙说话相当有用,纤夫们都听他的,飞龙帮有人忍不住大喝,质问潘龙的身份。
潘龙笑了笑,解释说:“小生潘龙,自雍州来此地寻亲访友。看见诸位白刃相向,实在是不忍于心,故而冒昧多说了几句,幸得诸位纤夫肯听小生一言,才避免酿成大祸,真是可喜可贺!”
看他一身书生打扮,嘴里说话也文绉绉的,飞龙帮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益州文教颇为昌盛,书生学子的地位不低。这年轻人虽然看起来有点像是书呆子,可就算是个真的书呆子,他们也不好随便动手打人。
何况巨鲸帮帮众们已经退到了潘龙身前不远处,摆好了防御的阵势,几乎就是挑明了要保护他。飞龙帮帮众虽然不忿于他的插手,却终究只能对他怒目而视,无法奈何得了这个多嘴的少年书生。
双方就这么耗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般的巨响。
飞龙帮帮众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巨鲸帮的帮众们则纷纷眉开眼笑,全都松了口气。
潘龙也松了口气他可听出来了,那巨响分明是任风涛在大吼。
那胖子的吼声中气十足不说,还充满了得意的意味。潘龙甚至隐约听到了钱三娘惨叫的声音,怕是被任风涛有心算无心,吃了一个大亏。
果然,过了一会儿,任风涛得意洋洋的回来了。
他浑身上下**的,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但脸上却带着胜利者的笑容,昂首挺胸,骄傲得好像一只斗赢了的公鸡。
至于刚才看起来很厉害的钱三娘,此刻被他软趴趴地提在手上,也不知道究竟是昏了还是死了。
任风涛归来,一看码头边的场面,顿时笑了。
“嘿!你们几个还真有本事,这都赢了啊!”他自然看出飞龙帮吃了亏头破血流乃至于昏迷的,便是最好的证据这让他十分愉快,忍不住哈哈大笑,“咱们这次可算是大获全胜,你们赢了,我也赢了,简直完美!”
“肥鱼!快把三寨主还给我们!”飞龙帮一个约莫是小头目的大喊,“否则当心我们大寨主下山来找你!”
任风涛嘿嘿一笑,轻飘飘地说:“就算钱大寨主下山,我任某人打不过他,还不能跑路么?大不了我逃到我们帮的总舵去,倒要看看他钱大寨主敢不敢追杀我到巨鲲号上!”
那小头目顿时语塞。
巨鲸帮之中先天高手不止一位,旗舰“巨鲲号”上更是正常有两三位先天高手坐镇。“飞龙”钱大中武艺高强,可要是冲上巨鲲号,也必定只有自讨苦吃。
好在任风涛也并没有真正将飞龙帮往死里得罪的意思,他顺手把钱三娘放在一边地上,对飞龙帮众人说:“按照江湖规矩,这一场我们赢了。从此这江水里面的买卖,飞龙帮可就不能再伸手了。”
飞龙帮众人看了看,都没回答。
这种问题,他们真没资格回答。
任风涛也看出来他们为难,摇摇头,说:“看来你们这是不肯讲规矩了啊!呵呵,不讲规矩的话,我们巨鲸帮也不怕。只是……如果钱大寨主非要不把江湖规矩当回事,那也别找苦哈哈的纤夫们的麻烦,尽管找我任胖子就是。”
话说到这份上,飞龙帮众人不开口也不行了,还是刚才那个小头目出面,叹了口气,说:”任舵主,咱们多的话也不说了,你且把三寨主还给我们可好?”
“你就空口白牙一句话?”任风涛有些玩味地看着他,“这不好吧。”
那小头目无奈地说;“你划下道来就是,何必寻我们的开心!”
任风涛大笑几声,竖起三根手指。
“我有三个条件:第一,今天来的纤夫兄弟们被你耽搁了生意,你们要赔,一人一两……不,一人二两银子!”
今天到这里来的纤夫有一百多人,一人二两就是二三百两。这不是个小数目,但对于飞龙帮来说,也就那样了。
果然,这小头目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第二,我们哥儿几个大热天辛辛苦苦来打一架,也是不容易。一人五两,这是辛苦费。”
“没问题。”
“第三,帮我给钱大寨主约个时间。”任风涛傲然说,“江右镇上有一家‘大醉坊’,我们在那里碰个面,喝两杯,如何?”
“好!”
三个条件都答应了下来,任风涛就归还了被他一声吼昏迷过去的钱三娘。眼看着飞龙帮众人灰溜溜地走远,他笑了笑,脚下一闪,已经冲到了潘龙面前。
“这位小兄弟,看我那几个兄弟们的眼神,你刚才是帮了大忙吧?”
不等潘龙回答,他就一把揽住了潘龙的肩膀:“走走走,我任胖子最喜欢交朋友。今天我请客,大醉坊,咱们哥儿几个不醉不归!”
第二十二章、洗白上岸
任风涛是一个很讲信用的人,说不醉不归,就是不醉不归。
最起码,他自己是说到做到了。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坐在码头附近江右镇上最著名的酒家“大醉坊”的雅座里面,潘龙看着几个笑得很开心的醉猫,不由好笑。
这群巨鲸帮的家伙说是请自己喝酒,结果好酒一端上来,他们反而先喝上了。
他没有喝酒潘家人都不怎么喝酒,不是不喜欢,实在是心里藏着秘密,不敢喝醉。
族长不能喝醉,族中子弟自然更不能,否则如何掩饰?
大概只有确定喝醉了也不会被别人听到醉话,或者是就算听到了也无所谓的时候,他们才敢多喝几杯。
现在自然不是这种情况,所以潘龙只是喝了一点点,就放下了杯子。
他的借口是“圣贤有云,美酒虽好,不可贪杯,小酌怡情便已足够”。
任风涛倒也没劝酒,只是跟巨鲸帮的兄弟们喝得很开心。
这胖子似乎总是很开心的样子,就算之前跟飞龙帮谈判破裂必须动手的时候,他也没显得有多么的紧张和严肃。
大家也很开心,巨鲸帮的帮众们就不用说了,纤夫行会的两位会首也很开心。
纤夫们都穷,就算他们这些会首也一样。任风涛给他们争取了每人二两银子,抵得上他们几个月的收入。
飞龙帮想要欺压他们,原本是个坏事。如今飞龙帮退去不说,还要赔他们一笔钱,坏事变成了好事,自然开心。
只是他们显得有点拘束,大概是在飞龙帮的江湖好汉面前,有些放不开。
如此喝了几杯,任风涛皱起眉头,劝道:“两位会首,事情已经算是解决了。接下来就算飞龙帮还要找麻烦,也只会来找我任胖子,不会再折腾你们。你们应该开心才对,为什么愁眉苦脸的?”
两位会首顿时有些慌乱,连连告罪,二话不说就自己罚酒一杯,结果一人约莫是喝得太快呛着了,咳嗽了好一会儿。
潘龙叹了口气,随便找了个话题:“几位啊,我是外地人,对这一带的形势不熟悉。巨鲸帮威名赫赫,我是知道的,那飞龙帮是什么来路?”
一个大概已经有四十开外的巨鲸帮帮众立刻接过话头,解释说:“飞龙帮本是在飞龙山上建山寨,打劫过往行人商队的绿林。今年春上,他们偶然遇到一个受了伤的江洋大盗,折损了十几个人,将这大盗抓住,送给了官府。于是靠着这个功劳洗白了身份,弄了一个开垦团的名字,当了垦荒人。”
“绿林洗白,究竟是个什么章程?”潘龙好奇地问,“我从雍州来,我们雍州那边从没这样的说法。要么落草为寇,要么散伙回家,怎么还能整个儿弄个身份的?”
任风涛笑了:“各地情况不同嘛。你们雍州那边因为金城防线的缘故,军队甚多,调动又频繁,几乎年年都有大军过境。朝廷官员们自然心里有底气,实在不行奏报朝廷派兵围剿就好,又何须与绿林妥协?”
“但我们益州就不同了。我们这边太平无事,朝廷驻军有限。加上山多地少,就算想要围剿也很困难。而且我们这边黑白两道的区分也不大明显,朝廷想要拉一派打一派都不容易……久而久之,朝廷就倾向于和绿林妥协,也就有了洗白之说。”
任风涛喝了一杯,愉快地说:“其实我们巨鲸帮也是洗白成功的例子。当年巨鲸帮本是水寇,后来因为帮助巡风使查了一个大贪官,才算顺利洗白成功。如今我们帮主可是雷山县的县尉,就连我任胖子,也有一个乡里巡捕的身份。”
说着,他拿出了一块巡捕腰牌。
潘龙有些纳闷,问:“巨鲸帮是整个益州都赫赫有名的大帮派,若是人人都有身份,那岂不是……”
任风涛哈哈大笑:“怎么可能人人都有身份!就算朝廷舍得,我们也不愿意把老底都暴露出来啊!我们帮里四五千号弟兄,有个官面身份的也不过一百多人。大多数人就是寻常良民。”
说着,他用力拍拍身边的帮众们:“大家都是良民,大大的良民啊!”
潘龙这才明白,又询问关于“洗白”的流程。
“洗白嘛,说到底就是给大家弄一个正式身份。朝廷登记人口,总要有个身份,你是官员?是商贾?是农夫?是工匠?总是要有个身份的。”
“绿林洗白的关键就在于,你要能弄一个养得活那么多人的产业出来至少名义上要能养得活。比方说我们巨鲸帮,洗白之后就是养鱼的。按图索骥,大多数的帮众都是挂的渔家身份。”
“那垦荒人,就是要种田?”
“没错,飞龙帮有六七百人。他们既然要洗白,就要有足够六七百人过活的田地。哪怕都是下等薄田,至少名义上要能应付得过去,才算是真正洗白成功。”任风涛点头说,“但是开垦田地谈何容易!若是都要帮众们去耕作,大家不愿意还是小事,关键在于大家种了田,安身立命了,谁还跟钱大中去过刀头舔血的日子?”
他笑了笑,说:“其实情况已经挺明显的,当年这飞龙帮以彪悍凶狠著称,可如今……你也看到了。”
潘龙回忆了一下之前冲突时候的情景,不由微微点头。
“有了产业,开始种田了,自然就不愿意厮杀拼命了。所以钱大中才急着找别人去开垦田地,免得垦荒成功,他也没了可靠的打手,真的变成了田舍翁。”
“那巨鲸帮呢?”潘龙问。
“自然也是如此。”任风涛说,“可我们的规模本来就已经太大,怎么都不缺能打敢打的。相反,能让大批兄弟过上安稳日子,大家都高兴。刀头舔血什么的,哪里有养鱼来得安生!”
潘龙的疑惑总算全部解开,笑着敬了任风涛一杯。
敬酒自然不能只敬一人,于是便又喝了一圈。这一圈喝过之后,那个之前说过话的中年帮众对潘龙说:“看到你的相貌,又想到你的姓氏,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谁?”
“那人叫潘文,雍州人氏,没准跟你是亲戚。”这中年帮众说,“我想……他应该是雍州著名的才子吧。”
潘龙愣了一下,仔细回忆了一番,真不记得潘家有什么“才子”。
潘家嫡系虽然就那么几个人,但各个分支加起来,其实人口还是挺多的,总有四五百号人。可在这四五百人里面,武夫比比皆是,商人也有几个,才子那是真的一个都没有。
没办法,因为超凡武道广泛存在的缘故,大夏皇朝的文风比起穿越前的世界来,真的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就算是“文风昌盛”的地方,一个城镇里面也未必能找出十个八个可以作诗撰文的文化人,更不要说什么才子。
别说民间,就连大夏皇朝的官场上,大多数官员的文化水平也就仅限于能够读写半文半白的“官话”的程度罢了。
毕竟……用不着啊。
大夏皇朝也搞科举,可科举里面最被朝廷看重的是“兵法武道科”,其次是“运筹算术科”和“法令诉讼科”,诸如“诗词文赋科”、“博古通今科”的地位,并不比“农桑养豢科”之类更高。
大夏的文化人们,除了家里有矿不需要赚钱的之外,大多从事教育行业或者文艺创作行业,在官学当老师,或者写戏文和话本,是他们的主要营生。
这营生并不差,但社会地位也就那样了。比起前世曾经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完全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言。
潘家子弟有家传武学,又有足够的财富,除非是真喜欢文化,否则谁会把时间精力花在这上面?
反正当代没有。
所以潘龙回忆了许久,最后回答:“我虽然也是雍州人,却不记得家里有个才子亲戚。”
“那真是可惜了。”中年帮众叹道,“当年的雍州才子潘文,那是何等的俊杰!他起初也只是初通文墨,后来为了追求邛崃派的任大小姐而发奋苦读,只用七日,就在县学考取了秀才。更是在三个月后的秋闱大考之中,考取益州一甲第十二,当真是千古奇才!”
潘龙愣了一下,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看你的相貌,跟他还略有几分相像。本以为你们是亲戚,却原来是我看错了。”
“等等!”潘龙忍不住打断了他的感慨,“那个……你知道任大小姐叫什么吗?”
中年帮众纳闷地看了他一眼,摇头:“我是正经人,打听人家姑娘闺名干什么?”
“那么……那位雍州才子,他后来怎么样了?”
“自然是抱得美人归,夫妻双双把家还,去雍州了呗。”
任风涛也笑呵呵地插了一嘴:“那位雍州才子可有个著名的典故。别人是喝酒作诗,他是如厕作诗。每每如厕一回,出来便能想出诗词,也是奇妙呢。”
潘龙嘴角翘了两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他已经有了很糟糕的预感,但还是想要努力挣扎一下,问:“那位才子会武功吗?”
“当然会。”任风涛说,“他可不是文弱书生,相反,他书剑双绝。曾经右手写字,左手挥剑,和数十名盗匪大战之余,还写出了一篇文章来。”
“他用左手剑?”
任风涛摇头:“他当然是双手都能用剑,又不是戏文里面那个断了一条胳膊的养鸟大剑客古乐天,哪有明明双手都能用,却偏要只练左手的道理?”
潘龙松了口气。
“但他似乎的确是更喜欢左手用剑。”中年帮众补充说,“毕竟右手很忙啊,又要写字,又要吃饭,还要抱着美人……只得左手有空了。”
“啊?”
“这也是他的典故,曾有人问他为何要用左手使剑,他先是用右手也施展了一路剑法,然后才说出了‘右手很忙’这一番话。
潘龙越听越迷糊,他开始还以为这雍州才子是自己老爹假扮的,但听这两人的描述,那分明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俊秀人物,跟老爹那个粗坯有很大不同。
(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酒足饭饱之后,潘龙就向巨鲸帮众人告辞,乘船过江。
但他心中始终在琢磨,念念不忘那个“雍州才子”的事情。
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那人跟自己老爹有几分相似。
思来想去,他最后下定决心,去外公家打听一下。
第二十三章、走亲戚
潘龙曾经跟着父母去过一次外公家,虽然当时他才不到十岁,但作为穿越者,他可不像寻常孩童那样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相反,对他来说,那是七八年之前的一趟旅游。时间并不遥远,印象还很深刻。
比方说,他清楚地记得外公家住在一个叫绥山县的县城,但母亲闭关和老祖宗隐居的地方则在城外十余里的高山上的一个小庄子里面,虽然大多数人都住在县城,但似乎大家都以能够去住在山上为荣。
这些情报已经比较详细,足够他探访外公家的所在。
他去城镇里面打听了一下,果然益州西部有个绥山县,还相当有名。
绥山县往西不远,便是邛崃山脉之中赫赫有名的绥桃山。相传山上有仙人所栽桃树,凡人吃了之后能强身健体、益寿延年。更传说山上有不死仙人,能飞天遁地、出入青冥,长生万千载。
自古以来,就常有人去绥桃山寻访仙缘,也常常传说有人在其中得道成仙,但都没有比较可靠的例子。
直到大夏初年,有仙人因为和帝甲子争辩落败,一气之下远走九州边陲,隐居在邛崃山深处。那仙人甚是霸道,将原本住在邛崃山上的炼气士们赶了出来。炼气士当中有人愤愤不平,就以邛崃为号,结成门派。
那就是天下名门“邛崃派”的来历。
邛崃派分为多个分支,散居在邛崃山脉各处。绥桃山上就有一支,便是赫赫有名的“多管闲事”任家,任家的老祖宗“白眉老人”任长生据说已经修炼了二三百年,在天下的真人大宗师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甚至据说快要修炼成仙了。
绥山县距离绥桃山不远,自然吸引了很多想要拜师学艺的人。尤其任家一向行侠仗义,在民间声望极高,很多受过他们恩惠的人都想要报答,不少人干脆就搬到绥桃山附近居住,他们多半也住在绥山县。
路边的小客栈里面,潘龙听老板说完,点了点头,问:“那么,你知道绥山县有多少姓任的人家吗?”
老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客官您说笑了,此地距离绥山县还有好几百里,我怎么会知道绥山县的具体情况?”
潘龙哑然失笑,发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他的心中,除了之前的疑惑,又增加了新的疑惑。
或者说,他一直在疑惑的那个问题,又浮现了起来。
外公家到底是不是“多管闲事”的那个任家?
仔细分析一下,似乎外公家真的应该很牛逼才对。
否则的话,他们凭什么敢对一位先天高手甩脸色?
前些年送母亲回娘家闭关的时候,老爹可是已经修成先天境界了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咂咂嘴,感觉有点怪异。
穿越到这个世界,他本以为自己只是穿越到了一个寻常富户;过了几年,发现自家原来还是准上流社会;再过些年,发现自家竟然藏着天大的秘密;到了现在……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如果外公家真的就是那个天下闻名的任家,那他岂不是天胡开局,直接就堪比罗斯福家族丘吉尔家族之类?
“原本以为是寻常渔村热血少年,结果发现是名门之后;原本以为是村里的落魄小瘪三,结果发现是村长的儿子,还是前朝太子爷转世……这桥段有点恶俗啊!”
骑着驽马,悠哉悠哉走在路上,他笑呵呵地自嘲。
自嘲归自嘲,如果外祖父家真的是那个任家,这当然是好事。
他不会自己去主动找靠山,但有靠山不靠,岂不是脑子有问题!
大概是距离任家的地盘太近的缘故,这几百里路相当太平,既没遇到强盗土匪,也没见到贪官恶霸。一直到了绥山县,潘龙都没找到让自己新制作的那批铜钱开个利是的机会。
从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看来,任家的威慑力果然够大。这一带的居民显然都生活得不错,诸如那种面有菜色瘦骨伶仃的穷人,他一个都没见到。就算是乡村田间的农夫,起码也脸色红润,身材匀称,看得出来至少还是能吃饱饭的。
“果然,就算是生产力相对低下的古代,只要没有贪官污吏地主恶霸,老百姓总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潘龙看得连连点头,对于那个任家不由得好感大增。
不论是不是自家外公,这样一个家族,或者说这样一群人,都值得尊敬。
到了绥山县,他依稀记得外公家在县城西边一个大宅院,但毕竟过了好几年,不是很确信了,就找了一个路人询问。
“任家?你说的是那个任家吗?”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这县城里面有几个任家?”
“那可太多了,我也姓任啊。”
潘龙哑然失笑:“啊呀,那真是失敬失敬!”
“谈不上什么失敬的,能够跟那一家一样姓任,我觉得挺有面子,说出去也能抬头挺胸。”那个姓任的路人笑了,“这绥山县城里面,姓任的大户人家约莫有四五户。你要是想不出什么更多的特征,那就只好一家一家打听过去了。”
潘龙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想起了一个细节:“他家门很大,对联很长……至少七八年之前是这样。”
“门有多大?对联有多长?”
“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啊……”
任姓路人琢磨了一下,说:“那你不妨先去县城最西边,和城墙只隔着一条巷子的那一家看看。那就是天下闻名的绥山任家,他家的门就很大,对联就很长。”
“……还有没有别家?我不好意思去打扰人家。”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任姓路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怕被当成趋炎附势的人?”
潘龙干笑两声,默认了这个猜测。
路人大笑,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潘龙自己也觉得好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奔着县城最西边去了。
他走着走着,渐渐觉得道路熟悉起来。很多早已模糊的回忆,慢慢的和周围的环境能够对得上号。等走到能看见城门的地方,便看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大宅院。而那宅院的大门,则简直就和他记忆里面一模一样。
超过一丈高的实木大门,通体漆黑。两条红木金字的对联挂在大门两侧,上联是“通今晓古、著书立说,文士提笔安天下”,下联是“戬恶扬善、卫道诛邪,武夫拔剑护苍生”。
“也亏得这门够大,小一点的话,怕是都不够挂对联的……”他忍不住低声嘟囔,牵着马走过去,刚要敲门,大门就开了,一个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老人看着他。
“这里是邛崃派任家的宅院,不知道朋友有何贵干?”
老人眼中神光湛然,随随便便一站,却让潘龙感觉他浑身上下无懈可击,不管自己怎么出手都会被瞬间制服,更能清楚感觉到他身上透出极为旺盛的气息,甚至还在自己爷爷之上。
这人赫然是一位先天高手!
(真不愧是天下名门!看门的居然都是先天高手!只是这人……我好像有点眼熟……)
潘龙心中惊叹了一下,客客气气地说:“我叫潘龙,是”
他话还没说完,老人已经瞪大了眼睛,打断了他的话:“你叫潘龙?”
“……没错。”
老人仔细看了看他,连连点头:“果然!果然!眉目之间,和大小姐依稀相似啊!”
潘龙有些尴尬这世界可不流行什么“中性美”,男人长得像女人,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情。
他自问和老爹颇为相似,都是很有男人味的那种,然而这位老门房显然只关心自家小姐,对姑爷毫不在意。
“算算年纪……你今年十七了,对吧?”
“您……您记得我?”
“当然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可既有见识,又通情达理,说话丝丝入扣,比几位少爷都靠谱。”
老门房笑着将大门完全打开,出来接过他手中的缰绳,帮他牵马。
“我姓陈,叫陈平南。大家都叫我陈伯,你也这么叫我好了。”
二人进了门,陈伯边走边说:“你不知道,那次你们走了之后,老太爷把几位少爷一顿臭骂。说‘比不上姓潘我也就认了,你们这群混小子连人家儿子都比不过,为什么不干脆拿根绳子上吊算了!’要不是大小姐给他们说情,他们绝对是要被押到绥桃山山顶去苦练十年的……”
潘龙努力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自己当初似乎的确跟十几到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争论了一通。
却原来,那都是自己的舅舅?
只是时间过得太久,他实在想不起来当初争论的是什么话题。只记得那几位舅舅被他喷得够呛……当时他穿越的时间还不算太长,前世网络上的许多辩论桥段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一段一段的,想来舅舅们当时一定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我娘闭关这么多年,情况如何?”他还是先问了最关心的问题。
“大小姐情况挺好的,进境正常。”陈伯说,“但是闭关的地方不能见外客,就算是送饭菜的时候,也要戴着面具进去,以免干扰了她的行功。你来得不巧,恐怕还要再过两年,才能见到她。”
“一切正常就好。”潘龙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由衷地笑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门洞里走出个二十六七的年轻人,大声问:“陈老伯,你在跟谁聊天啊?大姐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
他看到了潘龙的脸,愣了一会儿,然后一张白净的脸变得通红,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脚步快得跟飞一般,一转眼就不见了。
潘龙疑惑地看向陈伯,却见陈伯一脸笑容。
“那是小少爷阿瑾,就是当初自诩才子,想要向你爹挑战格致之学,结果被你问得张口结舌,最后大叫‘我不活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读了三个月的书,眼睛读得跟貘兽一样的那个。”
潘龙恍然大悟,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第二十四章、绥山任家(5K)
几年之前的潘龙,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孩子的身体影响了的缘故,性格颇为好强争胜。
虽然他平时很沉稳,但只要是和别人争胜负的时候,他无论如何都要赢。
武功也好,文化也罢,除非对方实在比自己高了太多,的确是没有赢的可能,否则他就要努力去争一下。
上次来外公家的时候,他就曾经和一群舅舅们辩论,结果自然是横扫无敌。
这事情他其实都忘得差不多了那几年他赢了太多的人,真的是多到懒得记了。
何况当初辩论赢了诸位舅舅的事情,也真是不值得一提。对他来说,辩论获胜是理所当然的,比武获胜才有点难度。
但对于这位小舅舅任瑾来说,自诩少年才子的他别说赢不了拐走自己大姐的混账,竟然连混账的儿子,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都辩不过……
也难怪他会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认出潘龙之后立刻拔腿就跑。
而且留下心理阴影的,还不止任瑾一个人。
他们走着走着,又遇到了一位舅舅,这位年纪稍大一些,还牵着一个小女孩,大概是他女儿。潘龙本拟过去打个招呼,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认出他来,把女儿一抱,飞也似的跑了。
“我就这么可怕吗?”他纳闷地问,“我只是要跟长辈打个招呼啊。”
陈伯哈哈大笑:“你当年一张嘴横扫四方,他们都被你说怕了。现在看到你,他们当然第一反应就是‘啊呀!小小潘又来砸场子了!’而且你是晚辈,他们就算气得火冒三丈,也不能跟你动手。那当然只能惹不起躲得起喽。”
潘龙叹了口气:“那时候我还太年轻……”
“你现在才算是‘年轻’,那时候还是小孩子呢。”陈伯说,“说实话,当初你辩倒各位少爷,大家也都很惊讶。你爹虽然是大才子,可他擅长的是深思熟虑,这种临场对答争机锋的事情,他并不擅长。可以说,你是真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他停了一下,仔细看了看潘龙,又说:“论武功也是。”
潘龙好奇地问:“我爹当年武功如何?”
“不及你,差距挺大。”陈伯想了想,又补充说,“那年他二十六,比你大了差不多十岁。但若是那时候的他和现在的你交手……我估计他撑不过二十招。”
潘龙自然知道老爹和母亲是哪一年结婚的,他也知道当时老爹还不是先天高手,但没想到当时老爹的武功,竟然还不如现在的自己。
但仔细一想,老爹是二十五岁才得到山海经残片的,到二十六岁的时候,也不过就得到了这件宝物一年。
区区一年,他又能成长多少呢?
他可不像自己这样,能够将山海经残片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不时能弄上一套角色面板也就罢了,甚至连收集灵气的速度都快到惊人。
那时候的老爹,没准连一个虚幻世界都还没经历过吧?
没有去虚幻世界历练,也没有牛嚼牡丹大吃灵药的机会。光靠着在虚无之中练武,他能够练就左手剑,还能够学文有成,已经挺了不起,却也已经竭尽了全力。
不如自己,也是理所当然。
陈伯还在絮絮叨叨:“我看你样子,内功已经有相当火候。如果不是你们家的家传内功路数过于厚重的话,或许都已经能够感应天地元气,冲击先天境界了。你们这种内功由外而内,优点在于积累深厚、不容易走火入魔,缺点就是破关的难度太大,往往要积累个三四十年,才能踏入先天境界。唉,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三四十年呢?”
他又说:“大姑爷让你来这边,估计也是希望你学到上乘内功吧。你的内功底子不错,转修上乘内功的话,只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将内力转化过来,就能有一个很大的进步。等一下见到老爷,我一定要跟他说这件事……”
“老爹只是让我出门随便走走,是我自己想要来问问母亲的事情,才来益州的。”
“那大概就是天意了。天意更加重要。如果老爷不肯传授你邛崃派‘太清玉书’的话,不妨跟老头子我学学‘少清秘典’。少清心法自然不如太清心法那样浑厚博大,可勇猛精进,也算是别有奥秘反正比你家那套靠着吐纳法改进出来的内功高明多了。”
“您这功夫可以教人的吗?”
“当然可以,少清一脉自从昔日太行论剑大败之后,就已经差不多算是散伙了。谁还会来找我的麻烦,追究我私自传功呢?何况,能得到你这样的传人,就算是那些真人长老们,也只会点头称赞,没准他们会比我更加用心教导呢!”
二人边聊边走,很快就来到了任府大厅。大概是因为已经得到消息的缘故,大厅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除了五六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之外,还有不少年轻人至少看起来像是年轻人的,坐在下首的座位上。
潘龙进了门,陈伯给他一一介绍,果然都是家里的长辈。
有趣的是,年近六十的外祖父任安民在这些长辈里面,竟然还属于小字辈。当然,看外貌也能看得出来。他须发都是黑的,脸上也没多少皱纹,看起来仿佛只有不到四十岁的样子。相比那些头发胡子都白了,满脸皱纹深到可以夹死蚊子的老头儿们,显然只是晚辈。
坐在大厅对着门的主座上的,是任安民的祖父,已经一百二十多岁的玄祖任文。
这位玄祖也是先天高手,他明显服用过延寿的灵药,虽然寿命已经到了寻常先天高手的极限,但脸色红润、精神矍铄,一点也没有垂老之色。
看他的脸色,潘龙觉得或许他还能再活四五十年呢。
对于潘龙的到来,任安民显得有些不大喜欢潘龙猜他或许是恨屋及乌,讨厌老爹就顺带着连自己一起讨厌了。
但任文却笑得很开心:“才十七岁就有这样的修为,你的功夫练得很好!虽然为了防止你破坏小儿修炼的心境,不能让你们母子见面,但让你去见一见老祖宗,倒是没问题。”
潘龙尚未开口,一位曾祖就出言反对:“叔叔,他一不姓任,二没拜入邛崃派门下,去拜见老祖宗,不合适吧?”
玄祖摇头:“我觉得合适。”
他如此强调,两位曾祖以及诸位祖父辈也无话可说,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拜见过长辈之后,任安民就让潘龙跟着自己,去了别院书房。
“唉,你来得不是时候啊!”进了书房,他脸上严肃和冷淡的表情瞬间散去,变成了宠溺和担心,“怎么偏偏是这时候呢!”
潘龙有些纳闷,询问究竟。
“今年年初,绥桃山上的仙桃树结了六枚桃子。算算时间,大约在中秋前后,这些仙桃就能成熟。”任安民一句话就解开了潘龙的疑惑,“别说我们家里,就算是邛崃派别的支脉之中,盯着这几个桃子的人也不少呢!”
“外公,这几枚仙桃究竟有什么用处?”潘龙好奇地问。
“还能有什么用处?无非是改善体质增强经脉填补骨髓之类。”任安民说,“综合考虑的话,一枚桃子大概能节省三十年的苦修当然,这是建立在冲击真人境界的前提下的。如果只打算修炼到先天境界为止,那吃不吃这桃子,其实也无所谓。”
潘龙微微点头,问:“那这仙桃树多少年才结一次果?”
“上次结果,还是大概二百年前吧。”任安民说,“当时我们任家才刚刚搬到这里,老祖宗也才只是先天境界。他将那一次结的四颗仙桃都吃了,花了半年时间完全吸收,然后就修成了真人宗师。”
潘龙吃了一惊:“效果这么好?那岂不是争夺的人要多到打破头!”
“本来就是。”任安民叹了口气,“光是我知道的,至少有上百人想要争这仙桃。既有你这样的后生俊杰,也有如祖父那种已经在先天巅峰困顿太久,做梦都想要突破瓶颈的……前一种也就罢了,论天赋,你不会输给任何人,但后一种……”
“您想要吃那桃子吗?”潘龙问。
任安民哈哈大笑:“我才不稀罕呢!我今年才六十一,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谁敢说我就肯定修不成宗师?何况,就算修不成宗师又如何?纵横江湖两甲子,快意红尘一百二十年,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吗?”
潘龙也笑了:“既然您不想要吃那桃子,那我们就不用争反正我也不稀罕这桃子。如今我连先天都还没修成,哪里需要考虑到真人那么远。”
任安民摇摇头,露出了少许忧虑之色:“老祖宗的脾气,你不明白。他这人软硬都不吃,心坚如铁,只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如果他觉得你值得造就的话,就算你拒绝,他也会把一颗仙桃塞到你的嘴巴里面去。”
潘龙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忍不住苦笑:“我懂了!”
“是啊,你天赋如此惊人,二十岁不到,内功修为就已经快要到后天境界的极限了而且你修炼的还是武家的内功,由外至内、循序渐进,根基最是牢固不过,进境却也最是缓慢不过。你修炼如此内功,都能有这样的成就,谁都看得出来是不世奇才。若我所估不错,老祖宗赏识你,想要栽培你的可能性,怕是超过九成。”
“……那岂不就是十成十了么?”
“本来就是如此。”任安民叹了口气,“要是你迟几天来,比方说八月份再来。那么等到中秋那天直接上山,仙桃吃下肚子去,谁还能逼你吐出来不成?要是你早一些来,就像当年你爹那样,拜见了老祖宗就走,谁也不能找你的麻烦。”
“可我偏偏来得不早不迟。”
“是啊!”任安民又叹了一声,满脸苦恼,“现在这种情况,怕是会有一群人要找你的麻烦。只要他们能证明你资质平平不堪造就,或者是心性粗劣难成大器,再或者是人品不端不值得培养……你还能跟他们争仙桃吗?”
“真是无妄之灾!”
“谁说不是呢!”
二人相对叹息。
过了片刻,潘龙问:“那您觉得,我该不该去拜见老祖宗?如果您觉得我不该去的话,那我现在就走。他老人家总不至于从绥桃山上下来抓我。反正母亲还在闭关,我只要知道她一切安好,此行目的就已经达到,心满意足了。”
任安民看着潘龙,反而犹豫了起来。
他沉默不语,脸色却变了又变,最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
“去!”他斩钉截铁地说,“不禁要去,还要留下争一枚仙桃!”
“为什么?”
“你有天赋,来得又巧,这就是你的机缘。既然有机缘,为什么不争上一争?”任安民眼中精光暴起,头发无风自动,“该是你的好处,凭什么要让给别人!”
潘龙笑了:“我听您的。”
“好!”任安民笑了,“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就送你上绥桃山!”
这一天潘龙休息得很好,外祖父派了两位舅舅守住他居住的小院子,不让任何人打扰。俨然一副护犊子的架势,将态度完全摆了出来。
潘龙在房里也能听到,外面不止一次有人说话甚至于争执。但上有当今任家话事人的意见,下有任安民一系的鼎力支持,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人能把潘龙怎么样。
他们甚至都见不到潘龙的面。
第二天天还没亮,任安民就带着潘龙离开了绥山县城,前往绥桃山。
他们并没有步行,而是乘着坐骑。所骑乘的也不是寻常骏马,而是背生双翼、足下腾云的灵兽,名曰“云生兽”。
云生兽看起来和高头大马相似,只是额头两侧有两支小小的短角,肩膀后面有一对白色的双翼。
虽然有翅膀,但这灵兽却并不是靠翅膀飞行的。潘龙和任安民分别骑上一匹之后,两匹灵兽的脚下就腾起了五色云彩,然后它们冉冉升起,不一会儿就升到了上百丈的空中。
潘龙两世为人,却还是第一次飞上天,不由得十分好奇。
他前世乘坐过飞机,可人在飞机里面,是被密封在机舱之中的。就算能够通过窗户看到外面,也只能看到不大的范围,更无法直接感受到外界的光和风。
就算这样,当年他第一次乘坐飞机的时候,也十分兴奋,东张西望不说,还特地买了个相机,咔嚓咔嚓拍了许多照片,全是外面的云海。
但骑着云生兽,则是货真价实的“飞上天”了。
眼看着地面距离自己越来越远,饶是潘龙并没有恐高症,也不由得在兴奋之余有些心慌,忍不住静静抱住了坐骑的脖子。
他知道这样挺没面子的,但掉下去就要粉身碎骨,由不得他不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算是镇定下来。左右看看,上下看看,忍不住笑了。
“其实也没多高。”他自言自语,“这个高度……摔下去的话,我也未必会死啊。”
“当然不会死。”外祖父虽然在二三丈之外,但声音却如同在他耳边响起一样,“此刻我们距离地面大约也就百丈,以你的武功,摔下去最多也就重伤。但等到了绥桃山上,距离地面约莫有两千七八百丈,到时候再摔下去,就算是老夫我,也要被活活摔死的。”
潘龙不由得又紧张起来。
“放心吧,云生兽足下的祥云看似稀薄,其实异常坚固。别说你还坐在它的背上,就算你站在它旁边,只要别被它甩开,保持在周围一丈的范围,你想摔都摔不下去。”
潘龙这才放下心来原来这里看起来危险,其实无非也就跟高空玻璃走道一样罢了。
二人在空中赶路,脚下祥云遮住身影,地面上的凡人便看不到他们。片刻之后东边日出,只见红霞金光灿烂一片,顷刻间大地山河仿佛都披上了一层金红色的薄纱,景色煞是壮美。
潘龙还在感叹美景,任安民却叹道:“我一生修炼武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御气飞行、出入青冥。结果修炼至今,还是过不去身剑合一那一关,始终只能算‘剑侠’,算不得‘剑仙’……资质这东西,真的是让人无法可想啊!”
“仙桃对资质有效吗?”
“当然没用。”任安民笑了,“仙桃改善的是体质、骨骼、经脉这些有形的东西。身剑合一需要的是无形的‘悟性’、‘灵性’之类的东西。天下虽大,能够改善那方面资质的灵药,却是少之又少的。”
“那总是还有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潘龙问。
任安民摇头:“不清楚。我若是知道,早就想方设法吃上一回了。”
潘龙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那我将来如果找到这种灵药的话,一定记得带一份来孝敬您。”
任安民大笑:“哈哈!这种话还是等你修成真人再说吧。”
二人说着笑着,两朵浮云悠悠然向着远处的高山飞去。
第二十五章、老好人(5K)
两千七八百丈是多高?
大夏以五尺为一步,每三百六十步为一里,而一丈又是十尺,即一百八十丈就是一里。
两千七八百丈,大概就是十五里出头。
如果对这个概念还不够清晰的话,那么还有一个参考军队行军的时候,大概每天走三十里。早上拔寨出发,走十五里就要停下来休息,顺便吃个午饭。
很多城镇之外都有“五里亭”、“十里亭”、“半程亭”之类的小村子。其中“半程亭”大概就是城镇能够实际保护的极限,超出这个范围之外,消息传来,军队再赶去,基本上什么都来不及了。
当然,武林高手不在此列。
绥桃山的高度,就相当于把一个城市到“半程亭”之间的道路拉直了竖起来。
潘龙前世的世界里面,世界最高的几座山峰说起来差不多也有这个高度。但实际上差得很远九州世界可没有“海拔”的概念,一座山的高度,就是指山顶到山脚的垂直距离。
换句话说,绥桃山若是搬到他前世的世界去,大概就是把世界第一高峰连同下面作为根基的高原大地一起平移到东部沿海。
……好吧,也许地面会吃不消。
这个高度实在是有些厉害,纵然云生兽能够踏云而行,离地几百丈,乃至于和飞得较低的云彩平齐,但对于绥桃山来说,却还差得远呢。
到了绥桃山,云生兽也只能沿着山坡往上飞。潘龙初时还能清楚地看到山脚下的城镇和村落,很有航拍的感觉。但渐渐的云层遮住了视线,等云层过去之后,已经只能看到一片一片如同棋盘般的景色。再往上走,等到渐渐接近山顶的时候,地面上已经只剩一片一片有些模糊的颜色,勉强能够分辨哪里是农田、哪里是村庄,仅此而已。
“这可真够高啊!”潘龙感叹,“我还是第一次到这么高的地方来!”
“绥桃山其实还不算高。”外公任安民说,“若是你有机会邛崃山的主峰英杰峰,才会明白什么叫‘高’。”
潘龙回忆了一下,问:“就是传说中高逾万丈的英杰峰?”
“没错,而且……那不是传说。”
潘龙想象了一下实打实的万丈高峰,不由得啧啧称奇。
才两千七八百丈,就已经高到这个地步,万丈……这要是放在前世的世界,怕是连平流层都出了吧?
“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去看看!”
“那需要你至少修成先天气异才行。”任安民说,“那个高度,只要还是需要呼吸的活物,就没办法能够活得下来。必须是能够不依靠口鼻心肺,直接和外界交换气息,才能够在那个高度生活。”
他笑了一笑,说:“其实英杰峰还不是最高的山峰。你有机会的话,可以试着去攀登大小天山,那里据说有超过两万丈的高峰。至于传说中四万八千丈的昆仑玉京,大概就算是真人宗师,也很难爬得上去吧……”
他遥望着天空,有些喟叹地说:“天地广阔,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或许甚至存在只有不死的仙佛,才能够爬上去的奇峰绝壁。甚至于……就算是仙佛或者妖神,大概也没办法知道我们头上的茫茫苍天,究竟有多高。”
“几年前你和那几个没用的舅舅辩论,曾说‘肉眼看东西,无不近大而远小。由此推论,我们夜晚所见的满天星辰,多半便是一轮轮烈烈红日,只是和我们距离太远,所以只能看到一点星光。尘世间最为遥远的距离,便是尘世中的芸芸众生和那些星辰之间的距离’……当时他们都被你震住了,说不出话来。事后告诉了我,我也很为之惊叹。”
潘龙尴尬地笑了笑,解释说:“我只是猜测而已。”
“我知道你只是猜测,但这猜测真的是无比壮丽,令人为之神往。”任安民说,“我当时就想,如果有朝一日我修成仙佛,能够长生不死,一定要飞出苍天之上,去向浩瀚星海之中追寻那些星辰,去亲眼看看那些如同烈日一般的巨大火球,是怎么变成地面所见的一颗颗微小星辰的。”
“那恐怕会消耗很多时间。”
“五千年也好,一万年也罢……反正仙佛不老不死,有足够的时间。”
祖孙二人骑在云生兽上,说着聊着,眼看就到了山顶。
说来奇妙,明明越往山顶走,温度越低、空气也越稀薄,后面干脆就是在雪山之中跋涉。但走着走着,突然间就暖和了起来,空气也恢复了正常,就连周围的山路上的积雪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草木茂盛、郁郁葱葱,看起来不像是在极高的山顶,倒像是在地面上一样。
潘龙大吃一惊,随即明白,这就是传说中的“洞天福地”了。
相传仙佛并不居住在红尘之中,而住在所谓洞天福地里面。那些洞天福地虽然还在人间,却已经和凡尘迥异,别有玄妙。
现在看来,这绥桃山山顶,就是一处洞天福地。
“老爹居然这么多年都没告诉过我,绥桃山山顶竟然是这样!”潘龙低声嘀咕,“早知道的话,我当年就算吵着闹着也要跟着上来……”
他随即意识到,当年自己就算吵着闹着,估计也上不来。
之前那段雪山的道路冰寒刺骨,空气又稀薄到让人呼吸艰难。以他现在的修为,尚且感觉有些吃力。当初的他如果真的要上来的话,多半直接就死在路上了……
道路至此已经平坦得好像平地一样,潘龙跟着外公一起下了马,任凭云生兽到旁边去吃草,二人整理了一下仪容,沿着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向前走去。
走了约莫百十步,绕过一块岩壁,只见眼前是大片大片的桃林。
数不清的桃树有点开花,有的结果,甜香弥漫在空气之中,竟然有几分醉人的感觉。无数红的白的花朵交相辉映,更有累累硕果将树枝也压弯了,看起来异常诱人。
“这里的桃林,其实都是中间那一棵仙桃树的子嗣。”任安民说,“等一下拜见了老祖宗,我们要在山顶上住一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拿桃子当晚饭。”
“这些桃子既然是仙桃树孕育,应该也有些神异吧?”潘龙好奇地问,“当饭吃……真的没问题?”
“没问题,你吃得还没它们长得快呢。”任安民笑道,“至于神异……反正我小时候不止一次吃这桃子吃到撑着,也没感觉有半点神异可言。仙佛的子孙依然是凡人,仙桃树的子孙自然也依旧是普通的桃树。”
潘龙有些失望他本来还琢磨,如果这桃子真的神异,可以摘几个放在次元袋里面,将来回故乡的时候带给爷爷。
至于老爹……那就算了,这桃子一看就觉得很好吃,老爹当初肯定在这里也吃桃子吃到饱,但他竟然连一颗桃子都没带给自己,简直可恶!
有灵丹妙药之类,带点给他倒是没关系。但好吃的好喝的,没他的份!
二人穿过桃林,潘龙隐约觉得这些桃树似乎还会挪动,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呢?还是当真如此。
走着走着,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片颇为广阔的空地。空地的尽头有一片水潭,水潭旁边建造了七八间朴素的木屋,正有几个年龄不同的男男女女,在木屋前、水潭边,摆开架势,苦练拳法。
潘龙一看就认出他们练的是流传甚广的“大帝百胜拳”,这拳法相传是帝甲子所作,它并不能用来杀敌致胜,而是用以给麾下士兵强身健体的,类似于他前世的广播体操。
他自然也会这套拳法天下练武的人,大概没几个不会的。只是包括他在内,天下武者练这套拳法的时候都只求舒展肌肉、活动筋骨,练到身上微微发热,就该休息一下,然后开始练正经功夫了。
但眼前这几个男男女女却不同,他们每一个动作都竭尽全力,累得大汗淋漓,显然不是“锻炼”或者“热身”,而是痛下功夫在苦练。
(大帝百胜拳有什么可苦练的?这是要去参加广播操比赛,还是要去参加广场舞大会?)
潘龙有些不以为然,任安民却露出了几分艳羡之色。
“这几位都是老祖宗的童子,若是能够学而有成,甚至可以被他收入门下。”他介绍说。
“哦?那老祖宗收过多少弟子?”
任安民笑了笑,没说。
潘龙秒懂。
不管老祖宗之前收过多少徒弟,但起码眼前这群里面,一个都不是。
甚至有可能……老祖宗压根就没收过徒弟,因为这些“童子”们没有哪怕一个能够“学而有成”。
他觉得这倒也正常,大帝百胜拳说白了就是广播体操,靠练广播体操而有所成就?简直是开玩笑。
广播体操这东西,适当练练应该有助于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可像他们这样练……总感觉不仅练不出成果来,反而会把自己给练伤了啊。
(帝甲子的功夫就肯定是好的么?老祖宗莫非还是个追星族?)
任安民带着潘龙向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一间和别的屋子明显拉开距离的茅草屋前,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老祖宗,后辈带杰出子孙来拜见您了。”
潘龙也跟着行了个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只能说了句:“拜见老祖宗。”
约莫过了一两秒钟,茅屋里面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原来是前一阵子来过的那个毛头小子的孩子啊。一转眼,你也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
说话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出来。他看起来非常衰老,就连背都有些驼了,拄着拐杖,走起路来甚至有些颤颤巍巍的感觉。
只看他这般模样,任谁也想不出他是天下闻名的大宗师,是走到了尘世尽头,距离仙佛之境已经不远的盖世人物。
但当他抬头看向潘龙的时候,潘龙就感觉自己似乎被极大的探照灯迎面照着,几乎睁不开眼睛;又像是有狂风正在迎面劲吹,吹得他几乎站立不住。
但这感觉转瞬即逝,眼前只有那个微驼的老人。
老人笑了一笑,和气地说:“嗯,你的确比你父亲要出色许多,任家几百年来,也只有寥寥二三人可以和你相比,称得上是天才。”
潘龙一惊,没料到老祖宗只是看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资质。
他的资质原本并不好,大概也就是比较出色,靠着努力能够考到全班乃至于全校前几名的程度。“天才”是肯定算不上的,最多算是“人才”。
但自从获得了四勇者的祝福之后,情况就不同了。
魔法协会会长劳伦斯给他的祝福“脑中有灵感,心中有智慧,学而有成”,这个名为“贤者智慧”的祝福提升了他学习和领悟的能力,换句话说,就是提升了他的资质。
如今他资质果然,用“万里挑一”之类的话来形容都不夸张,的确是实打实的天才级别。
只是……老祖宗究竟是怎么用“看”来判断别人资质的?难道说当真是仙家妙法?
“等你修成天人合一,自然就也有这样的能力。”老祖宗淡淡地说,“一个人的资质如何,从他和周围天地元气的密切程度就能看得出来。而且资质这东西,说重要也重要,可说不重要……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吧。先天境界的修为,就是一个改变资质的过程。每一个真人宗师,无论他的起点如何,都称得上是一等一的天才,和你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潘龙顿时就明白,自己的想法已经被老祖宗给看穿了。
他立刻低下头,一则表示尊敬,二则也是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老祖宗,我叫潘龙。”
“取表字了吗?”
“还没有。”
“那等吃了仙桃之后,我为你取个表字吧。”老祖宗依旧云淡风轻地说,“你的资质如此之好,合该有你一枚仙桃。”
任安民顿时大喜,虽然不敢笑出声来,脸上却犹如开了花一般。
老祖宗却又轻叹了一声,说:“其实那几颗桃子都给你,才是最好不过。可惜啊,人生在世,多有不得已。我只能给你一颗桃子,不能让你吃独食了。”
“有一颗仙桃,已经是意外之喜。”潘龙回答,“小子不敢奢求太多。”
“这有什么‘不敢’的?”老祖宗摇摇头,“我当年发现了仙桃,二话不说就一个人吃光了,连一颗都没留给别人潘龙啊,人生在世,行侠仗义归行侠仗义,可该争取的好处就要争取,能争取到的好处就要拿到。好处落在我们这些聪明的好人手上,总好过落在那些蠢货或者恶棍手上,你说对不对?”
潘龙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到老祖宗冲着自己挑了挑眉毛,顿时露出了几分年轻和狡黠之色。
“你不要以为我是什么老古板,更不要以为我们正派中人就要吃苦向前享受在后……那种想法是不对的!我付出了,我就该有收获。我做好事,我行侠仗义,我比别人付出得更多,那我为什么不该比别人获得更多呢?”
“帝甲子有云‘力量越大,责任越大’。一个愿意对自己、对别人、对苍生、对这个世界负责任的好人,他理所当然应该追求更强大的力量。你说对不对?”
潘龙还没来得及回答,老祖宗又说:“而且,做好人不容易啊!坏人可以阴险卑鄙,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不讲道理,可以滥杀无辜,可以丧心病狂,可以呼朋结党,可以狼狈为奸,可以沆瀣一气……我们好人呢?我们要讲道理,要有节制,要在乎手段,要在乎民意……我们有一千种一万种的束缚。”
“潘龙啊,做好人,不容易啊!”
潘龙看着老祖宗突然显得有些激动和沉痛的脸色,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您说得对,做好人……太难了!”
“是啊!做坏人太容易,做好人太难!”老祖宗叹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好人才一定要努力加强自己的力量。我们强一分,成功和胜利的把握就多一分。或许就是这一分的力量,就能在关键时刻多救一个好人,多杀一个坏人,甚至于保护自己,克敌制胜……”
“我们的敌人太多太多,我们的帮手又太少太少,所以我们没有谦让的资格,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来让自己变得更强。”
“庸人们可以说,人间自有正气在。可人间的正气哪里来?还不是靠我们维护!他们可以倚仗于人间有正气,我们却没得倚仗,因为我们自己,就是他们的倚仗,我们就是人间正气。”
“我们要强大,不断强大,这无关道德,而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责任!当你选择了惩恶扬善的道路,当你选择要当一个勇于出头勇于战斗的好人,你就必须强大,因为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全天下的事!”
潘龙连连点头,大有遇到知音的感觉。
“我看得出来,你最近遇到了一些很伤心的事情。或许因为这些事情,你开始怀疑,怀疑自己选择的道路究竟对不对?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坚持到底?甚至于,怀疑自己能不能继续走在这条道路上。”老祖宗用平和温暖的目光看着潘龙,“这种事情,我遇到过不止一次。我也曾经很多次地怀疑自己,甚至于想要干脆当个坏蛋算了毕竟在这世界上,当坏蛋真的是比当好人轻松太多了。”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但是,我终究没办法说服自己去当个坏蛋。我没办法看到别人受苦而无动无衷,我没办法看到坏人不去给他一剑……结果我就只能继续当个好人,继续多管闲事,乃至于……建立了这么一个‘多管闲事’的家族。”
“你呢?你能说服自己吗?”
潘龙苦笑:“我也不能。”
“我们都不能,我们都是天生就要跟那些恶棍们斗到底,非要其中一方死掉才算结束的那种人。”老祖宗笑着说,“所以你不需要有什么顾虑,放手去争、大胆去做。”
“如果谁找你麻烦,而你又对付不了他的,就到绥桃山来。老头子我虽然年纪大了,可还能拔剑。”
他笑了笑,回身走进了木屋:“去吧,去吧。记得八月十五来吃桃子就行。”
第二十六章、教你一点真功夫(5k)
下山的路上,潘龙突然想起一件事,疑惑地问:“外公,老祖宗他怎么知道我在行侠仗义的?我们明明没提过这事啊。”
外公笑了:“你以为昨天一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做吗?”
“啊?”
“从决定让你去拜见老祖宗开始,任家就在调查你踏入江湖之后的消息。”外公说,“你跟长安商会的商队走了一路,在鬼门山脚下得到了巨寇九山王的嘉许;你离开长安商会之后一路斩杀盗匪,光是可以肯定被你消灭的盗匪就有两伙;你和朋友行侠仗义却遇到挫折,朋友不幸被杀,你则在之后潜入敌人家中复仇……这些事情,我们都知道。”
潘龙吃了一惊,没料到任家的情报网竟然这么厉害。
“甚至于,我们也能猜测出那个什么‘一文钱大侠’多半就是你。”
“啊?!”潘龙失声惊呼,“连这都能才出来?我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啊!”
外公哈哈大笑:“掩饰得再好,也禁不住你跟他同路啊。跟‘一文钱大侠’同路的会武功的人,一共有六个。而你是其中可能性最大的那个。”
“这……那我岂不是一点秘密都没有了?”
“也未必,比方说雍州那边的情况,我们就只知道大概,很多都不清楚。”外公解释说,“益州这边,各地的世家豪强都有联系,早就形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庞大网络。我们不仅互通消息,也常常做一些地下的交易。”
“毫不夸张地说,在益州,朝廷查不到的事情,我们不一定查不到;但我们查不到的事情,朝廷一定查不到。朝廷得不到的东西,我们未必得不到;我们得不到的东西,朝廷一定得不到!”
潘龙为之震惊,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益州地方豪强们的势力很强,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强到这个地步!
这分明已经凌驾于大夏皇朝之上了啊!
外公看出了他的想法,解释说:“你也不要想得太多。朝廷毕竟是一个整体,必要的时候能够汇集几十个郡县的力量,这是任何一个豪强世家都不能比拟的要是我们这些豪强世家们真的有这个级别的力量,那我们早就起兵造反,割据益州称王了,何苦年年交税,还被朝廷管着?”
潘龙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益州豪强们如果可以联起手来,的确是远远比大夏皇朝在益州的力量强大得多。
但是,这些世家豪强们并不会真的联手,他们虽然有合作,可骨子里面终究还是一团散沙。
所以,他们能够在很多方面拥有超过朝廷的力量,可如果真的刺刀见红决战沙场,依然是朝廷会占据优势。
但是……如果朝廷变得衰弱了,朝廷的力量下降了,无法在战场上占据优势了的话……
潘龙突然想到了前世一首很有名的诗词里面的几句。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希望益州不会有这么一天吧……)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情有些沉重。
回到了绥山县任府,正好是午饭时分。全家人一起吃饭,舅舅们一个个沉默得好像石头人,倒是小孩子们嘻嘻哈哈,不止一个人向潘龙询问北地的情况。
“北地冷吗?风大吗?”
“我听说北地有很多的妖怪,你遇到过妖怪吗?”
“北地有什么好吃的吗?”
诸如此类的问题,他们问了许多。
潘龙笑着一一回答,饭桌上的气氛颇为融洽。
外公笑着看他们边吃边聊,一点也没有要强调“食不言睡不语”的意思。
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对潘龙说:“你现在修炼的是什么内功?家传心法?”
潘龙点头:“没错。”
外公皱皱眉:“你们潘家的家传心法实在是不怎么行,若有兴趣,我可以传授你太上忘情篇的心法。”
潘龙愣了一下,问:“这也可以?”
“当然可以,你是我的外孙,是我们家第三代最杰出的晚辈我又不是那种神经兮兮嚷嚷着‘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媳’的蠢货,你这么优秀,我教你太上忘情篇,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是……这难道不是邛崃派的秘传心法吗?”
“邛崃派只是一个松散的联盟,根本没什么严格的门规。”外公笑着说,“何况太上忘情篇是我们任家自己的功夫,关邛崃派什么事?”
潘龙愣住了,他发现自己对于这些名门大派,还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
父亲只给他讲过益州哪些势力是惹不起的,孔璋说的多半也在这里。至于这些名门大派、世家豪强的底蕴以及详细资料,父亲自己可能都不清楚。孔璋或许清楚,但仅仅两瓶酒,真的不够人家出卖这么重要的情报。
“所谓邛崃派,前身就是一群在邛崃山修炼的人。后来仙人入邛崃,除了能拜入他门下的之外,别人都被赶出了邛崃山的几座主峰。那些人气不过,就联合起来,建立了邛崃派……这些事情,我想你都知道吧?”
见潘龙点了点头,外公又继续说道:“既然邛崃派本质上只是一群人的组合,那大家的功夫自然也有很多的不同。比方说我们任家,其实属于‘道门’。而同属邛崃派的乐山段家,则是‘佛门’的一支。至于凌云峰的‘刀皇’一脉,又是以武入道的那一支……大家的来历是完全不同的,无非气不过仙人霸道,才联合起来了而已。”
潘龙这才完全明白。
既然学了没问题,他当然愿意学。名门大派的内功,怎么也比潘家自己琢磨的内功要靠谱多了!
饭后,外公带他去了祖师堂。
祖师堂不大,供奉着三尊画像。
第一尊画像是一个肌肉虬结、极为魁梧的壮汉,他看不清相貌,只见头顶苍天,脚踏大地,日月在他耳畔环绕,群山在他脚下逶迤,赫然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这是元始大天尊,也叫玉清大天尊。”外公介绍说,“相传他是开天辟地之初的巨人,后来演化混元一气,遁入虚空不知所终。而他的混元一气流传下来,就是各路道门心法的源泉。”
潘龙跟在他的后面,向元始大天尊行礼,上香。
第二尊画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枯槁老人,他穿着宽大而破旧的长袍,须发飘飘。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头老牛,面容苍老、神情苦涩,看起来有几分落魄。
“这是道祖太上。他博采众家,将那些由混元一气演化而来的各路心法整合完善,建立了道门太清一脉。后来他在寿尽将死的时候悟通大道,立地成仙,是我道门历史上第一位可以考证的‘修炼成仙’之人。从他开始,道门才可以算是成立。”
潘龙又跟着行礼上香,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
第三尊画像是一个黑须黑发的中年人,相貌俊朗,剑眉星目,称得上是个美男子。这人穿着文士长衫,用一根玉簪别住发髻,背着长剑,提着大葫芦,脸上笑得很轻松,一副很快活的样子。
“这是仙人纯阳子,我们任家的核心功夫来自于一页‘太清玉书’,而那一页天书正来自于他的赠予。所以我们尊他为任家的第三位祖师。”
潘龙也跟着拜了祖师。
他并没有“我是潘家人,不拜任家祖宗”的想法既然要学艺,自然就要拜师,尊师重道是做人的基本原则。
何况,这三位祖师也没有哪怕一个是姓任的,拜了他们,就算是爷爷都不会有意见。
拜过了祖师,任安平拿出了一本薄薄的书册。
“太清玉书神妙无比,哪怕只有一页也包罗万象,记载了大量的功法和思路。其中大多数对于普通人并没多大意义,更有很多只是一个凌乱的记录大概只是太上道祖的随笔。直接对照着太清玉书学习,必然事倍功半。”
“这本书上,则是经过推敲和修改,差不多已经臻于完善的‘太上忘情篇’心法,也是我们任家最重要的核心功法。”
潘龙用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了这本秘籍。
“等一下我带你去静室,你且在静室里面修炼。”外公说,“这心法入门的时候有一个难关,如果不在专门的静室里面,还真不容易跨过。”
他并没有详细解释,带着潘龙走出了祖师堂,绕了两圈,来到了一间屋子前面。
屋子门口有两个壮汉守卫,这两人眼中精光四射,一看就知道修为不凡。而且他们脸色冰冷,就算是任安民来了,也没有半点亲近之色,当真很有几分铁面无私的感觉。
外公和他们说了两句暗语,又拿出了一块腰牌,他们这才让开了道路。
进了屋子里面,却见一条地道,颇为宽广,不知道延伸向哪里。
潘龙跟着外公沿着地道一路行走,感觉这地道里面有风呼呼吹过,倒也并不气闷。头顶上更有一颗颗夜明珠,将地道中照得很明亮,丝毫不黑。
走了一段路,经过了几个岔道口,他们终于来到了一间石门之前。
外公将石门推到一边,只见里面是一座静室,约莫有七八步见方,倒也挺宽敞的。
这静室被隔成三块,迎面是一间卧室,地方不大,也就一张床,一套桌椅,剩下的空间估摸着连做个广播操都不够;左手边是一个小浴池,还有看起来像是马桶的东西,显然是洗浴卫生之处;右手边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在中间摆着个蒲团,自然就是修炼之所。
“你且在这里安心修炼,我每天都会带人来给你送饭菜、收拾东西,为你答疑解惑,所以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就暂且停下,切不可莽撞行事。”
潘龙点头答应,问:“这静室有什么奥妙吗?为什么需要建在地下?”
外公笑着摇头:“现在告诉你,有害无益。等你修为足够了,或许不用我说,你自己就能明白。”
“对了,这里是任家子弟平时清修的场所。你有空也别到处走动,免得打扰了别人修炼。”
“外公放心,我不是多事的人。”
“我相信你,但叮嘱还是要叮嘱一下的。”外公笑着转身离去,只留下潘龙一个人在静室门口。
接下来的日子,潘龙就住在了静室之中,专心学习“太上忘情篇”。
这篇心法十分奇妙,它不像普通心法那样从修炼内力着手,而是专修精神。按照总纲上的说法,精神是人体最大的奥妙所在,是统御体内一切力量的核心关键。一个人如果精神足够强大,那不仅修炼什么都能事半功倍,更可以打开人体最神秘的宝藏,直指无上大道。
但它的修炼方法的确是非常的困难,尤其是不少理气运气的诀窍,都属于“眼睛看上去很容易,脑子琢磨一下似乎可行,实际上手操作才发现完全做不到”的类型。
潘龙修炼了好一段时间,修炼得头晕眼花,却始终连入门的第一步都走不出去。
如何寻觅到自己精神的一缕灵光?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他。
他冥思苦想,可直到外公再来的时候,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于是他就向外公请教。
“灵光这东西嘛,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外公想了一会儿,解释说,“你当它存在,它就存在;你当它不存在,它就不存在。这是存乎一心的东西。”
潘龙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怎么能够‘存乎一心’呢?”
外公笑了:“你过去修炼的都是武道功法,这些功法踏踏实实,讲究一步一个脚印。但太上忘情篇是仙门心法,仙门心法嘛……总是有些特别的。”
“外公,这也太特别了啊!”
外公摇摇头,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没办法,这真的只能靠你自己。”
潘龙无奈,只能继续卯足了力气跟那“存乎一心”的灵光死磕。
但他一直想到头昏眼花,也始终找不到那一缕灵光。
犹豫许久,他还是下定决心,回到卧室关上门作睡觉状态,其实却是进入了山海经残片。
在一片纯白的虚无里面,他盘膝打坐,决心跟那该死的“灵光”拼个你死我活!
这地方没有任何会让他分心的东西,可以方便地专心致志。他倒要看看,所谓的“灵光”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
存乎一心那套,潘龙是真的不信。
就算这是个有超凡力量的世界,但世界依然还是物质的。就算是没有实体的鬼魅之类,至少也是客观存在,并不会因为人们相信或者不相信,就改变它们的存在状态。
既然如此,灵光自然也不该例外!
外公说这东西要“存乎一心”,暗示自己可以自己骗自己,勉强当它存在。潘龙觉得,如果“当它存在”真的能够产生“它存在”的效果,那必定是它本来就存在,只不过唯有你相信它存在之后,才能够比较容易地感应或者说观测到它。
他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去凭空相信某个东西存在,那么就只能拿出别人十倍百倍千倍的精力,一点一点地去找,把这东西找出来!
他在纯白的虚无世界世界里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间,他的心中微微一动,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于是他立刻抓紧时间返回现实,努力抓住那一丝感觉。
这次他终于不再毫无头绪,花费了不知道多少的时间精力,他终于将那一丝感觉完全抓住了。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出来的感觉,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当你放松的时候,能够隐约感觉到它,但当你紧张起来,集中精神之后,反而就很难感觉到了。
它不仅在身体里面游走不定,甚至会在周围的环境之中漂移。比方说潘龙不止一次感觉到它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在头顶上转着圈子飞来飞去。
“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难道说是什么宠物不成?”
他自言自语,却始终将精神集中在上面,须臾不敢放松。
想要用精神跟上这一缕感觉,是一种和人类正常感知习惯完全背道而驰的行为。他既要全神贯注,连一丝一毫的松懈都不能,又要让自己处于放松之中,尽量不要紧张。
这种南辕北辙的做法,大概就像是所谓“五彩斑斓的黑”、“热闹的宁静”之类,属于甲方语文没学好或者学得太好,欠乙方不杀之恩的那种。
潘龙前世没当过乙方,甲方倒是做过不止一次。他是个实在人,提要求的时候都尽可能说得具体一些,但依然还是有很多乙方会说“大佬,您究竟在说啥啊”之类。
他就记得有个光头画家,相当的实诚,每当他提要求的时候,都直接说“你要什么样的东西?先去p站找个类似的概念图来”。
后来p站被墙了,也不知道这位光头哥要到哪里去找参考素材,会不会因为非法翻墙而蹲局子……
潘龙牢牢把握着那一丝感觉,努力维持着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外公叫醒。
“你不能再练下去了,需要休息。”外公严肃地说,“找不到感觉,慢慢找就是了。再练要出人命的!”
“不,我已经找到了,只是一直在努力维持着它。”
外公瞪大眼睛看着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才两天时间,你就已经能够维持住对‘灵光’的感应了?!”他失声惊呼,“我当初用了足足三个月啊!”
第二十七章、后天先天,两种灵光
得知外孙仅仅两天就能维持住对“灵光”的感应,走出太上忘情篇入门的第一步,任安民感到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修炼这回事,并不是越快越好的。
虽然说“勇猛精进”一向是被人们称赞和羡慕的,但勇猛精进也该有个限度才对。
任安民当初花了三个月才做到稳定感应灵光,他估摸着外孙天赋远胜于自己,也许有个把月,甚至十天半个月就行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外孙连三天都没用,只用了两天!
惊讶之余,他就忍不住有些担心。
进度太慢没什么可担心的,无非是资质粗劣罢了。可进度快到超乎想象,那就存在走火入魔的可能了。
仙门功法讲究的是化虚为实,以信念为核心,促使自己的身心发生转变,从而超凡入圣,最终超越生命的极限,实现长生不死。
在这个过程中,常常有人混淆了虚实,将自己的幻想当成了真实,轻则产生幻觉需要修养,重则直接陷入狂乱之中,就此变成疯子。
任安民担心,外孙可能也有些出了问题。
他将一只手按在潘龙的头顶,让潘龙按照功法凝神静气,重现那一缕灵光。
片刻之后,他张大嘴巴,目瞪口呆。
灵光是真的,不是幻觉。
“这不可能啊!”他自言自语,嘀咕了好几遍。
不过呢,毕竟是自家外孙,资质再怎么好、进度再怎么快,只要没出问题,他就只会高兴。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去想。任安民将疑惑丢开到一边,给潘龙介绍感应灵光之后,如何运转灵光照耀身心,将自己完全照亮的诀窍。
秘籍里面只简单说了大致的纲要,具体细节自然要靠长辈指点。如果没有指点,一味参考秘籍修炼,出错倒不至于,但免不了要降低效率。
同样一门功夫,有的人花十年才能练成,有的人只要一年。资质和刻苦固然是一方面,有没有得到合适的指点,也很重要。
潘龙认真听完外公的讲解,思考一番之后,问:“按照您的说法,‘灵光遍照’这一步其实同样只是自己的‘想法’,对吧?”
“……的确可以这么理解,但就像灵光一样,正确的‘想法’是能够化为真实的。”
“可我的灵光不是‘想法’,是真真切切找到的啊。”
任安民又一次长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问:“你……找到了‘灵光’?”
“没错。”
“它……所谓的‘灵光’……真的存在?”
“是啊。”
“你并没有构想它的存在,而是直接把它给找出来了?”
“对。”
任安民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这几天先别修炼,好好休息就行。千万别离开静室。”
“外公,我的修炼莫非出了问题?”潘龙有些担心地问。
任安民想要摇头,却又突然停下:“我也不敢说究竟有没有出问题……我去找老祖宗来帮你看看。”
潘龙反而吃了一惊:“找老祖宗来?难道不应该是我们去拜见他老人家吗?”
老祖宗潘长生怕是都三百多岁了,让他老人家亲自过来指导自己,而不是自己过去请教?这有点不像话吧……就算不考虑他是长辈,尊老敬贤总还是要讲的啊!
任安民叹了口气:“若是你还不曾找到灵光,那自然可以离开静室,去哪里都没问题。但你既然找到了灵光,那么至少最近这一段时间,就要尽可能留在这里,最好别回到地面上去。所以,只好请老祖宗过来了。”
“为什么最好不要回到地面?”潘龙很好奇。
“灵光初成的时候,人对于天地间一切灵气的感应会极为敏锐。如果你现在回到地面上,就会发现到处都是灵气。清澈的、浑浊的、寒冷的、炙热的、有益的、有害的……数不胜数。你的精神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灵气影响,轻则疲惫不堪,整天昏昏欲睡;重则心神失守,变得疯疯癫癫。”
潘龙吓了一跳,急忙问:“在地下就没问题?”
“这座地下密室,是纯阳一脉的秘传。能够隔绝天地间绝大多数的灵气,专门用来给太上忘情篇筑基之用。”任安民解释说,“任家子弟一旦能感应到灵光,至少要在这地下静室里面修炼个把月,让自己的感应不再那么敏锐,才能让他出去。要是那种特别敏感的人,甚至静修几年都不是不可能。”
“你也不用担心,这修行对你有益无害。通过在这里修行,既有助于消除对灵气的过度敏感,也能磨砺精神,让意志坚韧。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潘龙突然想到一件事,急忙问:“那就一步也不能出去吗?”
任安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说:“如果有急事要离开几天,当然还是另有办法的。放心吧,不会耽误你吃仙桃。”
被外公看穿了心思,潘龙低下头,掩饰自己尴尬的笑容。
笑过之后,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任,好奇地问:“母亲当年也在这里修炼过吗?”
任安民摇头:“这地下静室总共只有四间,怎么可能人人都有机会使用?绝大多数的任家子弟修炼的都是简化功法,只有你这样资质出色的,我们才会安排你来这里,修炼原版功法。”
“两种功法区别很大吗?”
“第一自然就是难度不同,简化功法没有‘对灵气过度敏感’的难关;然后就是前途不同,简化功法基本上到先天境界就是极限了。纯阳一脉的记载之中,能以简化功法修成真人的,迄今只有一例,便是老祖宗本人。他的际遇,别人实在比不了。”
“那修炼原版功法的呢?出了很多真人?”
任安民被潘龙的问题逗乐了:“真人宗师岂能‘很多’得起来?修炼原版功法,也只是有了一份希望而已。真正修炼到那个境界的,我们任家历史上也只得两位。至于纯阳一脉其它分支……据我所知,加起来不会超过二十人,当世之中还活着的,或许连一手之数都不到。”
“这么少?”
“你还想有多少?整个大夏皇朝,九州之内,真人宗师加起来不会超过百人。”
“这么少?!”潘龙惊了,他本以为大夏九州之中,真人宗师就算没有上万,至少也该有好几千,却不料竟然连百人都不到。
“你还想有多少?”任安民摇头,“真人宗师虽然寿元绵长,可终究还是会老会死的。近百人的数量,其实已经不少。”
“那长生的仙佛和妖神呢?”潘龙又问。
“我怎么知道?我连真人宗师都不是。”任安民又忍不住笑了,“别想那么远,你现在需要的是稳住状态,安心休息。等老祖宗来了,检查了你的情况,再作打算。”
说完他就离开了,潘龙自然按照他所说的,安心等待。
没等多久,吃第二顿饭的时候,一对白眉拖得如同胡须般的老祖宗任长生就来了。
他没有像任安民那样需要按住潘龙头顶以便感应灵气,就站在修炼室的角落,让潘龙坐在蒲团上,再修炼一次。
等潘龙再一次维持住灵光感应之后,任长生笑了。
“妙!妙!实在是妙啊!”他愉快地说,“真是想不到,原来昔日前辈的戏言,居然真有实现的一天!”
潘龙和外公都一脸茫然,不明白他说的什么。
“昔日我学道之时,曾有热衷于研究的前辈说,既然世间万物都有灵光,修炼有成的人也的确能够感应到那些未修炼者的灵光,那为什么我们修炼的时候,要假装灵光存在,用信念调整身心,以塑造出自身的灵光呢?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找出自己本来就存在的灵光来呢?”
潘龙二人连连点头,同样满脸疑惑。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人在修炼入门之前,是感应不到灵光的,所以当然找不到自己的灵光。”任长生说,“感应不到灵光自然就找不到,能感应到灵光,那就已经是调整身心之后的结果了……这实际上是一个死结。”
“可是我找到了啊。”潘龙说。
他现在忍不住有些担心:“我找到了自己的灵光,该不会有问题吧?”
“怎么会有问题呢?”任长生反问,“你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潘龙摇头,他当然想不出来会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什么问题都没有!”任长生笑着说,“你只是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在担心而已。这种担心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你的情况不是坏事。”
他想了想,解释说:“我们修炼的方式是人为制造灵光,你就是找到了自己本来拥有的灵光。如果非要给这两种方法加上一个解释,那么我们所修炼的,可以算是‘后天灵光’,而你所找到的,可以称之为‘先天灵光’。”
“两种灵光有什么不同吗?”潘龙问。
“大概是有的,但灵光毕竟就是灵光。”老祖宗说,“它是你自己的东西,怎么也不会对你自己有害,大可放心。”
“那……敢问老祖宗,他接下来该怎么修炼呢?”任安民问。
任长生笑了笑,拿出了一枚巴掌大小的白色玉片,一松手,玉片在空中缓缓飞行,停在了潘龙的面前。
“我任家的这一页‘太清玉书’就在这里。你且对照昔年太上道祖的教诲,自己揣摩就是。”他说,“安民,替我告诉家中子弟,从现在开始,除非他有什么疑问需要解答,否则你们不要主动指点他。他的未来不可限量,不要用我们的见识去限制他。”
任安民立刻点头答应,满面笑容。
“潘龙啊,我老了,如果不能修成长生,大概也就这三五十年间的事情了。你的前途还很宽广,如果能够修炼有成的话,成仙之后记得来绥桃山上,到我的坟前告诉我一声。”话音犹在静室里面萦绕,老祖宗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那一页太清玉书依然漂浮在潘龙的面前。
第二十八章、太清玉书
老祖宗虽然离开了,但太清玉书还在。
看着面前那张白玉书页,潘龙顿时觉得压力巨大,像山一样的大。
“这个是任家的传家之宝吧,就这么给我揣摩?”他担心地问,“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外公原本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听到这话,却忍不住笑了。
“道祖手稿,你要能弄得坏,那也算是本事。”他说,“你知道这太清玉书的来历吗?”
“请外公教我。”
“传说当年道祖成仙之后并没有在人间停留,直接前往了昆仑玉京。门下弟子茫然不知所措,却见书房里面有万丈霞光,赶去一看,发现他平生所写的手稿之中都有霞光飞出来,汇聚在空中化成一本玉书。”
“就是‘太清玉书’?”
“没错。弟子们争抢那本太清玉书,他们当中不乏真人宗师,全力以赴出手,当真是风云变色。一场恶战之下,道祖宅邸被夷为平地不说,甚至连地面都打得凹陷下去,变成了一个湖泊。可那本玉书除了被大家拆开之外,半点损伤也没有。”
潘龙这才放心,真人宗师都做不到的事情,他肯定也做不到。
于是他伸手取下浮在自己面前的玉书,又问:“那么……太清玉书一共有多少页?”
“不清楚,众说纷纭。”外公说,“有人说八十一页,合九九归真之数;也有人说五十页,合大衍之数;还有人说六页,因为他当时门下有六位真人;另有人说十七页、二十四页、二十九页、三十五页、六十八页……甚至还有说三百六十页,合周天之数。”
“啊?说法这么多?”
“反正就我所知,存世的至少有九页。纯阳门下一页、玉虚门下两页、青城山上清宫两页、九华山仙门宗两页、大夏朝廷两页。”
潘龙好奇地看着这一页玉书,只见上面有无数道金色的纹路,却看不见哪怕一个字。
“这个……该怎么读啊?”他问。
“将它靠在额头上就可以了。据说。”
“据说?”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它的实物,自然只能据说。”外公笑着叹了口气,话语之中有掩饰不住的羡慕。
潘龙没有再说什么刺激外公的话,将那本秘籍交还之后,等外公离开,就到卧室床上躺下,将那一页太清玉书放在了自己额头上。
他顿时感觉眼前一亮,却是置身于一间破旧的书房里面,有一个须发皆白、皱纹满面,苍老枯槁得不成样子,似乎随时都可能死去的老者,正在慢吞吞地整理书架。
老者见他出现,并未惊讶,淡淡地说:“书都在这里,随便看吧。”
“您……您是死是活?”潘龙忍不住问。
“死或者活,很重要吗?”老者反问。
潘龙想了想,摇摇头:“能见面,能说话,死或者活,的确是不重要。”
“明白就好。世人畏惧死亡,并不是畏惧‘死’本身,而是畏惧‘消失’。若是死后化为鬼魂,依然还能和亲人朋友见面,还能聊天,就算要畏惧阳光,就算不能再吃吃喝喝,其实也只是有些遗憾,并不那么可怕。”老者很健谈的样子,慢吞吞地说,“故曰:死而不亡者寿。”
潘龙愣了一下,心中微微一动,试探着问:“老先生,您叫什么名字?”
“老了,不记得了。”
“那……您姓什么?”
“老了,不记得了。”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随便,反正名字都只是一个符号。”
“名可名,非常名,对吧?”
老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身看着他。
“你认识赵初一?那混小子竟然还没死吗?”
潘龙已经猜到了几分,没有回答,又问:“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话……您教过多少人?”
“老头子可不会把别人告诉我的东西随便告诉别人。”老人转过身,又继续整理书架,“不管你是从哪里学到这些的,都别随便说出去,尤其别告诉我们这些老不死。当初吃过那混小子亏的人很多,不是每一个都像我这样好说话的。”
潘龙终于可以确定,眼前这位并不是什么法术的结果,而是太上道祖的虚影。
甚至于,这虚影跟真正的太上道祖之间,可能还有相当紧密的联系。
他作了一个长揖,恭恭敬敬地说:“晚辈潘龙,拜见太上祖师!”
老者头也没回:“这一页书应该在纯阳子的弟子们手上,你既是他弟子,修炼的自然是忘情篇。记得找跟你修炼有关的书看,不要看到这个也喜欢,看到那个也喜欢。贪多嚼不烂。”
“敢问祖师,每一页玉书都能通往这个书房的话,那为什么要分成若干页呢?”潘龙好奇地问。
老者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还不是我那群‘好学生’们闹出来的!我留给他们一本书,本想让他们一起参详,互相磨砺。结果他们倒好,争抢起来,把书拆了不说,连我家都被他们打成了一片湖泊!遇到这种活宝,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还厚此薄彼不成?只能重新弄个书房,让每一个得到书页的人都能进来读书就是。”
潘龙这才知道真相,忍不住笑了。
“这些事情,您就没告诉过他们?”
“告诉?我为什么要跟他们说这些?那些不成器的混账,气都要气死我了!”老者叹了口气,“至于以后进来的人,就算想要跟我搭话,大家也没什么可说的。无非他们询问,我解答,如此而已。”
“如果不是你竟然知道那混账小子当初跟我说过的话,我也不会跟你多说这些。无非像别人一样,你提问,我回答,如此而已。”
潘龙点点头,表示明白。
然后,他就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先天灵光?后天灵光?”听他详细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以及任长生对两种灵光的命名,老者笑着摇头,“世间万物,皆应运而生、应运而灭,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哪里有什么先天后天之分?你只需知道是你的灵光就好,何须理会它是怎么来的?”
“那我该怎么修炼呢?”潘龙有些担心地问,“我看过太上忘情篇的秘籍,秘籍里面说,下一步应该是设想灵光在周身运转,不断壮大,乃至于遍照自身。莫非我需要像搬运真气那样搬运灵光吗?”
“既然是你的灵光,自然听你的指挥,为何需要搬运?”老者反问。
“可是,我只能感受到灵光,并不能控制它啊。”
老者反问:“你能控制自己的手脚吗?”
“当然能。”
“那你为何不能控制自己的灵光?”
“……可我也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肝五脏啊。”
“怎么不能?能的,能的。”老者哈哈大笑:“你要控制的不是自己的灵光,而是自己的想法。去吧,去吧,老头子这里的书,暂时还不适合你。”
眼前的景色骤然消失,潘龙睁开眼睛,却见自己依然躺在床上,玉书还放在额头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他犹豫了一下,又试着将玉书放在了额头。
什么都没发生。
“看来,太上祖师真的暂时不让我去读书了。”他翻身坐了起来,自言自语,“按照他的说法,我既然能够感受到灵光,就能够控制灵光那究竟该怎么做呢?”
他回到修炼室,坐在蒲团上,重新开始感受灵光。
片刻之后,他顺利地感觉到了灵光的存在。但却和之前一样,仅仅只是能够感觉到,却没有办法对它施加一丝一毫的力量。
他也试着用意念让灵光移动,但毫无用处,灵光根本不听他的。
“动起来,动起来啊!”
“芝麻开门?”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首先,神说,要有光。”
“我来,我见,我征服。”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
过了许久,潘龙说得口干舌燥,那一抹灵光却依然纹丝不动,完全不理睬他。
“太上祖师啊太上祖师,您怎么这么忽悠人呢!什么叫‘我能控制手脚就能控制灵光’啊?它哪里听我的控制了啊!”
抱怨归抱怨,但潘龙知道,太上祖师肯定不会真的忽悠自己。
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得道高人,连毁了自己房子的不肖弟子们都能容得下,又怎么会坑自己这个晚辈呢?
没理由的。
他坐在蒲团上默默思考,过了许久,终于上下眼皮打架,然后头一低,睡着了。
在梦里,他梦见诸天神佛以及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大佬们将他团团包围,手持戒尺禅杖棍棒镰锤rpg等各式兵器,将自己一顿好打。尤其是一位穿着燕尾服的大胡子和一个有些秃顶的矮个子,左勾拳右勾拳,打得他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那两位还跟不远处一个人打招呼,要他也一起上,但那位潘龙前世每天都在钞票上见到的伟人只是笑着摇头,没有参加这顿古往今来各路大佬联手的毒打。
潘龙大叫一声,惊醒了过来,只觉得脑袋和肩膀都有些酸痛,却原来是睡觉的时候摔在了地上。
第二十九章、灵光不灵可奈何
“吓死我了!原来只是梦啊!”
潘龙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总算是松了口气。
要是真被那群异世界古往今来的大佬们来一顿联合毒打,那他可真是天上地下无处可逃了。
毕竟,别说五大强国的伟人们,就连一些不什么强大的国家的伟人,也一样出现殴打他的队伍里面了。
更不要说,队伍里面还有神佛之类。
不过他比较纳闷的是,为什么当初玩游戏时候那个著名公会的几个大佬也会在队伍里面?难道说,在他的心目中,游戏大佬跟神佛或者伟人是一个档次的吗?
“啊!烦死了!就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起码也应该靠谱一点吧!”
“太上祖师也不靠谱,还说什么灵光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本来就能控制它……我要是能控制灵光,现在就让它从头顶钻到脚底,再在身体里面像时针一样旋”
潘龙并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瞬间呆滞在那里。
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一缕灵光,正在从头顶移动到脚底,然后以膻中穴为圆心,沿着一个圆形的轨道在旋转。
就像是时针一样。
“这……灵光还真的可以控制?”
他愣了好一会儿,试探着说:“移动到左手上去。”
灵光毫无反应。
“手不行吗?那么……停下?”
灵光依然毫无反应。
潘龙眉头紧锁,陷入了疑惑。
灵光依然还在他的胸口转啊转啊,一点都没有停下来,或者是改变运动方式的意思。
这让他不由得有点怀疑,究竟是自己之前的指令有了效果呢?还是灵光本来就会这样运动?
又过了一会儿,灵光依然保持着顺时针转动,连速度都没有任何变化。
当然,在这段时间里面,潘龙对它下了很多的指令,什么效果都没有。
“算了,算了,你爱怎么转就怎么转,天要下雨”
潘龙的话又只说了半截。
毫无征兆地,灵光停了下来。
“这特么是没头脑还是不高兴?为什么一点逻辑都不讲啊?”
但潘龙的抱怨依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灵光就那么停着,跟他睡着之前一样,根本一点动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停着的位置发生了变化。
可潘龙敢打赌,它肯定是可以移动的,或者说,它肯定是能够被自己操纵的。
这中间一定存在什么秘诀,是什么自己没意识到的东西。
他躺回到床上,冥思苦想,琢磨灵光两次“听话”的时候,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想了不知道多久,伴随着敲门声,送饭的来了。
地下静室虽然有干粮储备,但可以的话,闭关修行的人们自然是更愿意吃厨师现做的饭菜。
而除非是他们在门口挂上了“静修中,不可打扰”的牌子,否则就会有人每天送来一日三餐。
在不见天日不分昼夜的地下,这也是他们唯一可以用来判定时间的手段。
吃了午饭,潘龙又回到了修炼室,继续琢磨。
接下来的三四天,他就始终花在了琢磨上。
在这期间,灵光曾经不止一次听过话,按照他的命令做了些什么。可每次听话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征兆,让他根本无法总结规律。
最后,他干脆又进了山海经残片的世界。
在这片熟悉的虚无之中,没有任何外在的东西扰乱他的心神,让他可以集中全部的精神。
当他把精神集中到某个程度的时候,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外界的一切都突然消失,就连他自己身体的存在都仿佛消失了,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那一缕灵光。
这一瞬间,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可以控制这一缕灵光,如臂使指,得心应手。
果然,伴随着他的念头,之前桀骜不驯的灵光变得极为温顺听话,无论要它怎么移动都可以。
(这是怎么回事?)
伴随着少许的疑惑,他心中悄然升起一个明悟。
(我懂了!将精神完全集中,集中到连自身存在都忘记的地步,就能够控制灵光。)
虽然他的精神集中状态瞬间被破坏,灵光也失去了控制,但潘龙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他终于知道该怎么控制灵光了!
返回现实之后,他躺在床上,努力集中精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一切渐渐淡去,终于就连身体也感觉不到了。
那一缕灵光又变得清楚活泼,随着他的心意自由行动,没有半点凝滞。
这次,潘龙指挥灵光在身体里面游走,把全身上下都走了一遍。
在这个过程中,他清楚地看到,灵光稍稍壮大了一些。
结束了精神集中状态,他顿时感觉到非常疲惫。身体倒没什么,但精神上的疲惫简直让他有一种要崩溃的感觉。
头晕眼花自然不用说了,更有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在身体里面蔓延,五脏六腑似乎都在翻腾。
他努力忍了一会儿,还是奔向了盥洗室。
一顿上吐下泻之后,潘龙用水管里面随时流出的热水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重新又躺在了床上。
他觉得身体有些空荡荡轻飘飘的感觉,就像是前世连续熬夜之后的样子,又像是内力消耗过度,已经伤了元气的样子。
这种体内空虚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眯着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却见到外公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担心地看着他。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外公问,“是修炼出了问题吗?”
潘龙笑着回答:“不,我的修炼应该没出问题。恰恰相反,我觉得……大概是修炼有进步了,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修炼进步还会让人生病?我怎么没听说过!”任安民连连摇头,“修炼越进步,身体只会越强壮,毕竟修炼的目标就是变强,就是长生不朽。要是修炼进步反而会让身体变得虚弱,那岂不是和根本目标南辕北辙了吗?”
潘龙笑了笑,没解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之前上吐下泻的时候,他一开始有些慌张。但等吐完了泄完了,洗了澡,换了衣服,躺在床上。他却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平和,就像是之前住在定丰镇,还没有离家远行,甚至于还没有得到山海经残片时候那样。
这一路走来,他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有欢笑,也有泪水,有能轻松放下的,也有怎么都放不下的。
这些东西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的精神渐渐紧张。在来到任家之前,他已经渐渐像是那些老江湖一样,不管累不累,倒下就能睡,也不管睡得熟不熟,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被惊醒。
都是生活所迫啊!
但当他上吐下泻之后,有些虚弱地躺在床上的时候,却感觉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了,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
所以他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送饭的人没能叫醒他,外公坐在床边看了许久,也没能惊醒他。
以江湖人的角度来说,这么没警觉肯定是坏事,但潘龙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是好事。
放下负担轻装上阵,才能走得更远,放开往事,才能抓住未来。
可这些事情,他说不清,他也没办法解释。
等外公忧心忡忡地走了,他才将太清玉书又放在额头前面。
周围的景象一变,他已经来到了那个旧书房里面。
“拜见太上祖师。”
“你怎么又来了?”老者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我让你在把握灵光、遍照全身之前不要过来的啊,过来我也教不了你什么,这是水磨工夫。我跟你说,修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点一滴,日积月累。有时候甚至要花上十年八年,才能取得一些进步,但一步一步走,终究能够前进。时间是最无力的东西,但伴随时间而积累起来的东西则是最有力的,故曰,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潘龙笑着听他絮絮叨叨说完,才解释说:“我想,我已经灵光遍照了。”
“什么?!”老者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他,“这么快?还是我弄错时间了?”
“只是,我感觉我的情况,和别人有些不大一样……”
潘龙将自己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老者耐心听完,沉思许久,然后说:“你这种情况,不在我所传授的范围里面。”
“可是……我是按照太上忘情篇修行的啊。”潘龙大吃一惊,担心地问,“难道真的有问题?”
“问题倒是没有,你现在这种情况,让我想起一个朋友。”
潘龙好奇地看着他,等待他介绍。
能够被太上祖师称之为朋友的人,必定也是仙佛之流。
“那位朋友的身份,我说了你也不知道。我只说他对于修行的理解他认为,人生在世界上,本身就是不完美的。不仅仅不完美,而且负担着与生俱来的‘罪业’。只有设法消除了这些‘罪业’,才能让自己的灵魂得到解脱,以更好的姿态迎来新生。然后循环不止,层层进步,最终臻于完美。”
潘龙若有所思地点头,觉得他说的情况和自己的确有些相似。
“我那朋友对于修炼肉身什么的丝毫不感兴趣,他说‘肉身只是在尘世之中旅行的工具,就像是渡河的船一样。我们的人生是一段又一段的旅程,总是要不断换船的,没必要在船上太花功夫。弄清楚方向,别迷路,才是最重要的。’你觉得这话有没有道理?”
潘龙思考了好一会儿,说:“我们追求的不是长生吗?既然要长生,那又不修炼肉身,岂不是成了空中楼阁?”
老者笑了:“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那意味着,我可以教你一些特别的本领。”
“太上祖师,我想要学的是长生之法……”潘龙急忙说。
太上祖师的本领,他当然愿意学。但相比之下,他更想要学到这位道门祖师的长生之法。
毕竟,能得长生,才有足够的本钱,可以追求更多其它的东西。
“谁说我教你的东西不能长生呢?”太上祖师笑眯眯地看着他,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捉弄别人成功的小小狡猾,“相反,我要教你的东西,可比我自己的办法更容易长生得多呢!”
第三十章、天罡地煞,玄功乃成
上课之前,太上祖师先给潘龙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不教他太上一脉的心法。
“我这一脉的心法,归根究底,不过‘无为’二字。虽然说‘无为’并不代表消极退避,并不是要当缩头乌龟什么都不做,该做的还是要做,只是不会固执于一定要做成和做好,但……这种不固执,的确有退让之意,或者说,在这么做的过程中,难免产生退让之意。”
太上祖师看着潘龙,笑着说:“你竟然能够强行把自己的灵光找出来,可见是个固执到极点的人。让你‘不固执’,不仅很难,而且是在破坏你的本性。那样的话,你的道路走不远。”
潘龙轻轻点头,表示理解。
“那么祖师,您要教我的那另外的本领,恰恰是‘固执’的类型吗?”
“没错。”太上祖师笑道,“这本领来自于我一个固执得不像话的朋友,他总是嚷嚷着‘天底下最大的就是道理’,不管什么事情,不管和谁,都固执地要讲一讲道理。”
“他能活下来,也真不容易。”
“是挺不容易的,但他既然活下来了,就很强。”太上祖师叹道,“长生者很多,但比他更强的长生者寥寥无几,甚至于都不用一只手就能数完。诸如我这种,要是跟他认真地打起来,用不了几次呼吸的时间,就会被他打得粉身碎骨。”
潘龙的眼睛亮了。
虽然长生是最重要的,活得更久,才能见到更多的风景,在逆境之中也才能得到希望。但同样可以长生的话,他当然想要变得更强!
“那位朋友后来说,他要去遥远的星海深处,探索无尽的世界。就此远去,再也没回来。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但他临走之前,将他最得意的本领教给了我,托我帮他找个合适的传人。”
太上祖师看向潘龙:“那人需要有坚强的意志、非凡的天赋,还要足够固执,哪怕失败了一千次,也要第一千零一次站起来……潘龙,你能做到吗?”
潘龙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回答:“我会尽力去做。”
“这就足够了。”太上祖师笑了笑,“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不会满意你这个回答。但我又不是他,你的回答,我很满意。”
“在学这门功法之前,我要先提醒你一句:虽然功法是我们创造的,但练功的是你们。所以在修行的问题上,你要以自己为主,自己努力,相信自己。不要寄希望于别人,也不要盲目相信别人。就算是我们这些长生不死的老头子,也只是在我们自己的道路上比你们走得远对于你自己的道路,我们并不见得比你更加了解。”
潘龙认真地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然后,太上祖师就教了他一门功夫。
这门功夫说起来很简单,就是轮流吸纳地下的煞气和天上的罡气,以这浊清两气轮流淬炼自身,让自己不断强大,从而产生蜕变,朝着更高更强的方向前进。
而它的核心关窍,就在于吸纳、淬炼和化解的各种细节。
地煞厚重,天罡凛冽,如果没有适当的方法,吸纳它们就等于找死事实上,不少仙门高手都会采撷地煞或者天罡,炼制成各种法器,乃至于许多一次性的雷珠。
这些东西吸纳到身体里面,自然会产生极大的危害。如何把这种危害转化为对自身的淬炼?便是这功法的第一层难关。
无论怎么淬炼转化,地煞和天罡都是没办法被完全利用的。怎么处理淬炼之后的“残渣”余气,避免留在体内成为暗伤,是这功法的第二层难关。
至于最后一层难关,那就是毅力了。
这功法修炼起来很痛苦,也颇为危险。能坚持到什么地步?是一个大问题。而且随着淬炼的加深,需要的煞气和罡气也越来越强烈,能不能找到合适的煞气和罡气?也是一个大问题。
总的来说,这功法没太多的花哨,更多的是要下苦功、磨耐心。
潘龙听了一遍,复述了一遍,又再请太上祖师讲解了一遍,就把这门功法给记住了。
最后,他询问这功法的名字。
“它没名字。”太上祖师说,“我那朋友没徒弟,这功法还是第一次找传人。此前根本不需要什么名字这样吧,你自己给它取个名字算了。”
潘龙愣了一下,忍不住问:“我自己给它取名字?”
“没错。既然是你在练,当然应该你给它取名字。难道还要我这个其实没练过这门功法的糟老头子给它命名不成?”
潘龙哑然失笑,思考了许久,最后犹豫着说:“这功法以淬炼自身为核心,恰似炉中炼丹。我听闻炼丹的人用‘炉火几转’来形容炉中丹药的火候,那么我就借用这个说法吧。”
“丹鼎功?”太上祖师有些好奇地问,“这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潘龙摇头:“地煞天罡淬炼一次,可以称之为‘炉火一转’,这功法的淬炼次数无穷无尽,那么我就取一个‘九’来形容……所以,我给它取名为‘九转玄功’。”
“九转玄功……”太上祖师低声说了两遍,若有所思,“这名字确实不错,好!以后它就叫‘九转玄功’了!”
“那么请问祖师,创造这门功法的那位师尊,又该如何称呼呢?”
“他啊,他固执得像石头一样,所以大家都叫他‘顽石’。又因为他性格强硬,敢作敢当,所以也叫他‘石敢当’。无非这两个名号,你选一个就好。”
潘龙点了点头,将这两个名号记在心中。
日后他如果开山收徒,祖师堂上必然要供奉“顽石祖师”或者“石敢当祖师”的牌位。
“那么……他可有画像留下?”
“自然是有的,只是我这化身并无法力,没办法将其传入你的心中。如果你日后修炼有成,开宗立派之前,可以来昆仑玉京找我拿祖师画像。”
回到地下的静室里面,潘龙思考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开始修炼九转玄功。
这玄功比太上忘情篇修炼起来简单多了,严格来说,它不像是仙门功法,倒像是武道功法。
它的入门第一步,就是将本身真气淬炼强化,务求做到“丝丝缕缕、锋芒毕露”。
地煞也好、天罡也罢,都是极为强悍的力量。本身真气不够强大,是没办法借助它们来淬炼自己的。
要是地煞天罡进入身体,真气一败涂地,控制不住也引导不了,那就不是修炼,而是找死。
这一步可以说是水磨工夫,如果只是在静室里面修炼的话,或许花上几个月甚至几年,才能完成入门的第一步。
好在,潘龙还可以去山海经残片的虚无世界里面修炼。
更妙的是,修炼功法的时候,他的精神处于一种集中和放松兼具的奇妙状态,在这个状态下,孤独对他的影响大大降低。
潘家的先祖们也曾经借助山海经残片修炼内功,可武道内功讲究的是炼精化气。他们在山海经残片里面,本身的精元不会转化成真气,再怎么练也只能让运功更加娴熟迅捷,却并不能增长功力。
潘龙当然也不能,但他要的不是增长功力,而是调整真气。
这一步,恰恰可以在山海经残片里面完成。
当然,潘龙也不会就此泡在山海经残片里面。他每修炼一段时间,就回到现实之中再接着修炼。现实中的修炼和虚无世界里面的修炼有细微的不同,没办法像在里面那样全神贯注,却又会让人能够更加清楚地把握自身状态,不断作出合适的微调。
他觉得,两者都很重要,不能偏颇。
修炼不知岁月,在平静的修炼中,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某天,外公来找到他,告诉他该出去了。
“出去?我觉得在这里修炼,挺好的啊。”潘龙下意识地回答。
外公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现在修炼的情况很好,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愿意让你就这么多修炼几年,或许直接就踏入先天境界了。”
“但是,不出去不行啊!”
“为什么?”
“今天已经是八月十四了,明天就是中秋。”外公说,“中秋这天,绥桃山的仙桃就要成熟。你必须现在出去,明天一大早就赶到绥桃山。”
潘龙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吃了一惊。
“我这就修炼了一个多月?”
“你以为呢?”
他笑了笑,摇摇头,不由得有些喟叹。
难怪那些前辈高人们常常闭关修炼,一修炼就是一两年,这种默默修炼默默成长的感觉,真的是非常的好。
每一次运转真气,都能感觉到自己有些许的成长。或者是真气壮大了一些,或者是对真气的把握就加强了一下,或者是对于运转的过程作出了一些有益的调整。
一点一滴,一丝一缕,连绵不断,一直在积累。
那种感觉真的是让人不由得就沉迷于其中,难以自拔。
他跟着外公走出静室,当傍晚的夕阳落在他身上的时候,看着久违的阳光,他突然有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个大学生的时候,曾经偶尔在周末跟朋友去网吧玩上一夜,清早的时候,几个人踩着虚浮的步伐,沐浴周日灿烂的阳光,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仿佛又穿越了回去,穿越到了风华正茂的年纪,正在走向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偏偏却清楚地明白自己此刻正身处何处,正从哪里来,正往哪里去。
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
潘龙忍不住张开嘴巴,纵声长啸。
第三十一章、龙象般若功的异时空同位体
夕阳下,潘龙这一声长啸,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眼看着夕阳快要落山,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才收束气息,结束了这一声长啸。
而外公任安民就一直守在他的身边,非但他自己守着,看守静室的两位守卫也一样走上来,左右护住了潘龙。甚至于他的几个舅舅都纷纷赶到,将他团团护在里面。
任家作为益州名门,甚至于在整个大夏九州都有些牌面,自然是有见识的。
潘龙起初长啸的时候他们还没发觉,但当潘龙长啸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就迅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先天气异!
常人不论武功多高,一口气总是有极限的毕竟你功夫再好,肺也只有那么大。
但修成先天气异的高手就不同了,他们不仅能够用口鼻呼吸,还能用皮肤呼吸,甚至于能够直接汲取天地元气,转化为体内源源不断的气息。
理论上说,先天气异到了一定境界的话,是可以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吹气,就跟电风扇一样的。
至于这样是不是很无聊,那是另外一个话题。
潘龙长啸的时间超出了常人极限,自然就意味着他修成了先天气异。
这让大家都感到了震惊。
潘龙今年多大?十七岁!
大夏九州能人辈出,十六七岁踏入先天境界的其实也有,但人家是什么条件?名门出身,从小修炼上乘功法,增长气息奠定基础的灵药随便吃……所谓“少年天才”们,大多是这样出来的。
可潘龙呢?
他是怎么打基础的?修炼寻常武者内功。
他接触上乘内功多久?一个月多一点。
他吃过什么灵药?还没来得及吃呢。
结果这就踏入先天了?
太快了啊!
虽然大家已经知道潘龙资质不凡,甚至可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可天才也不能天才到这个地步啊!
这还守不守规矩,讲不**律了!
好吧,以上这些话,只是在某些人的心里翻腾,没有哪怕一个人会把它说出来。
任家或许有不那么聪明的人,但傻到会把这种话说出来的……这类奇行种,早就被自家爹妈用爱(混)的(合)教(双)育(打)就纠正过来了。
什么?你不肯被纠正?
那就是教育得不够!要继续上量!
九州世界绝大多数的父母都是这么教育孩子的,要放在另一个世界,绝对会被人权主义者喷到死。
……不对,人权主义者又不是傻缺,他们才不会去喷能一拳头打碎一座假山,而且很乐意对任何叽叽歪歪的人动用拳头的父母呢!
这就像田园女权们从来不会去喷那些真正迫害女性的国家一样……人家真会动手甚至动枪的。
潘龙长啸结束之后,任安民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什么时候踏入先天的?”
潘龙愣了一下,反问:“我踏入先天了吗?”
然后,不等回答,他自己先笑了。
九转玄功讲究层层递进,根本不折腾什么先天、真人、仙佛之类的境界。淬炼次数越多,强度越高,自然就修为越深。整个过程是循序渐进的,并不搞“一朝突破、点铁成金”那套。
以武侠小说类比,它大概就是龙象般若功那种傻功夫,没什么特别高难度的门槛,就是要你够努力。
好在,它比神经兮兮的龙象功强多了,那傻缺功夫从十层到十一层需要苦练几十年,可功力只增加十分之一。而九转玄功就不同了,只要卯足力气苦练,功力的提升始终是很稳定的。
总而言之,只要你够努力就行。
当然,努力只是一个基础,决定你能走到多高的,还要看资质和运气。
还以龙象功举例,同样努力,蠢材需要一两年才能修成入门的第一层,可聪明的人也许只要个把星期。蠢材练到第十层要一千多年,天才只要二三十年。
天下虽大,可终究是没有能让蠢人反过来超过天才的功夫的。
发明大王都说过,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灵感,但灵感才是最重要的。
潘龙向外公等人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功夫,当得知他的功夫不分先天、真人等若干境界之后,小舅任瑾忍不住问:“那修炼这功夫,寿元如何?”
这个问题倒是问住了潘龙,他仔细回忆了许久,最终确定,自己似乎好像也许……真的没问过太上祖师,九转玄功对于寿元的效果。
但他略一考虑,就想出了答案。
这门功法修炼过程之中,会反复淬炼自身,乃至于完成一次次的蜕变和升华,在这个过程中,寿元自然会不断提升。
否则的话,修炼到一定程度而长生不死,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他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下,同时强调只是猜测,并无实据。
而且他估摸着……可能太上祖师自己都不清楚。
虽然身为长生不死的仙佛,但太上祖师没真正练过九转玄功,只能照本宣科。若是顽石祖师石敢当没有讲过的,他就只能回答“不知道,我也不能胡乱猜测,你将来自己揣摩吧”。
嗯,这位老神仙是个诚实的人。
得知这功法还没经过大规模实验,任家众人顿时失去了兴趣。
倒不是他们怀疑功法有问题,而是……天晓得这功法究竟如何!
要是所有人都能循序渐进的话,那它的确是极好的。但如果只有潘龙这样的天才方能修炼有成,普通人只能熬着熬着就老了死了,那还不如修炼太上忘情篇呢。
起码,任家这么多年下来,修炼太上忘情篇而踏入先天境界的,三五十个总是有的。
小小的插曲之后,任家子弟们纷纷散去,就连任安民也在叮嘱潘龙好好休息之后离开,让他能够不受打扰。
搬了张椅子坐在小院里面,仰望满天星辰,潘龙忍不住想顽石祖师究竟到了哪里?是还在星海之中探索呢?还是已经抵达了某颗星球?又或者,他遇到了开着飞船的外星人,正在用九转玄功大战光子鱼雷?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二天早上,最多也就是四更将尽,凌晨三点前后的样子,潘龙就跟着任安民出发,前往绥桃山。
这次他们一路上走得很急,等到东边天空微微发白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绥桃山的山顶。
和之前截然不同,今天绥桃山山顶上异常热闹,除了白眉祖师任长生的那些徒子徒孙们之外,还来了很多装束打扮各不相同的人物,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奔着仙桃来的。
“怎么这么多人?”潘龙好奇地问,“仙桃不是只有六颗吗?”
“六颗仙桃里面,老祖宗自己有两颗,纯阳一脉别的同门有一颗,剩下的三颗就是给全江湖的。”任安民解释说,“毕竟吃独食这种事情,没人知道也就罢了,大家都知道了,你还非要独吞……面子上不好说。”
“这是老祖宗的东西,他想要给谁都可以,有什么面子上不好说的?”
任安民尚未回答,附近一个高大男子已经冷笑一声,开口驳斥:“仙桃乃是天地所生,白眉祖师当年机缘巧合,能得到一树桃子,是他气运非凡,但这并不意味着仙桃树就成了他的。”
“正是!白眉祖师庇护仙桃树多年,分了一半,公平合理。但要说所有的仙桃都是他的,那可就说不过去了。”另一人也开口说道。
潘龙皱起眉头左右观望,却见大多数的人都纷纷露出赞同之色,甚至不止一个人出声附和。
毫无疑问,他们都赞成这两个人的说法。
他没有再说什么,闭上了嘴巴。
言语的争论不能解决问题,这些人既然想要争仙桃,那就让他们争好了。
他不是顽石祖师,不追求什么“天底下道理最大”。他很清楚,在利益面前,道理是站不住脚的。
老祖宗任长生愿意将一半的仙桃分给江湖中人,必然有他的道理。潘龙既然不能改变老祖宗的想法,那又何必跟这些想要得到仙桃的江湖人争论呢?
能够爬上绥桃山顶的江湖人,实力都不会太差。能够被允许来争夺仙桃的,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邪道或者魔门。不值得为了几句口舌,跟这些人纠缠。
见潘龙闭嘴,那些人越发得意,言辞之间也不禁有些忘乎所以,甚至有人嘀咕:“任家得到一次仙桃,就已经是邀天之幸了,这次还分给他们一半,实在有些过头。须知得意不可再往,好处得尽,有碍家族气运啊!”
潘龙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说话的那人给暗暗记住。
那人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相貌颇为英俊,一身锦袍、手持折扇,看起来文质彬彬,仿佛是富贵公子一般。
他的眼神看起来倒是颇为坦荡,脸上也有几分正气,似乎真的是在为任家担心的样子。看那模样,还的确是颇为能够迷惑不少人。
潘龙向旁边走了几步,拉开一些距离,等外公跟过来,才用真气包裹话音,询问那人的身份。
“他是天台山姜家的姜北。”任安民介绍说,“江湖人称‘缥缈公子’,是年轻一辈里面著名的高手,不到三十岁就踏入了先天境界。他的名声不坏,据说为人豪爽大方,喜欢结交朋友。”
“……看起来还真的像个好人呢。”潘龙有些讽刺地说,“就是不知道等争夺仙桃的时候,他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任安民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他已经年近六旬,修身养气颇有效果,自然不会因为江湖人的话语而震怒。
但潘龙会为任家被批评而生气,他却只会感到欣慰。
这起码说明,潘龙是心向着任家的。
外孙能有如此表现,让他老怀大慰,些许闲言碎语,也就不值一提了。
第三十二章、大夏皇朝的阴影
眼看着这些人说话渐渐的不像话,江湖客之中一些老成的也忍不住开口了。
他们当然不会去招惹这些年轻气盛的人,而是选择了“顾左右而言他”的传统手段。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咳嗽了两声,故作神秘地说:“不要提这些不高兴的事了,我来说个奇闻吧……你们听说过三皇子帝洛南吗?”
“帝洛南?七杀星?那个煞星不是荆州平乱回去就被禁足了嘛。都十三四年了吧……他还能折腾出什么乱子来吗?”果然有人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问。
潘龙也有些好奇,帝洛南是当今天子帝壬辰的第三个儿子。他天资不凡,从小就表现出了令人震惊的武学天赋。仅仅十二岁就踏入了先天境界,是最近几代帝家最杰出的少年高手。甚至很多人都认为,他未来必定能够修得长生,成为帝家历史上的第一位仙佛。
十四五年前,帝壬辰刚刚即位的时候,荆州南部白溪郡因为开拓交州的压力太大,不堪忍受而起兵造反。当时,年仅十七岁的帝洛南带兵平乱,这位皇子颁布了一个惊人的命令,名曰“七杀”。
为贼者杀,附贼者杀,为贼说项者杀,知贼不报者杀,见贼不战者杀,灭贼不效者杀,为平贼作战调度输送军资不力者杀。
七杀令下,荆州南部的一大批百姓士绅乃至官员们人头落地,白溪郡更是几乎被杀成了一片白地。传说全郡数十万人口,最后免于屠刀的名字甚至写不满一张纸。
从那之后,白溪郡就被从大夏九州政区图上除了名。无论官员还是百姓,都不会再去那里。更是有了很多恐怖的传说有人说那里就算大晴天的时候,都阴沉沉不见阳光,鬼魅在白昼之下行动;有人说那里已经被魔门统治,布置了邪恶的法阵,源源不断地制造着邪魔;还有人说那里有仙佛降世,设下九天雷符,一切活物无论正邪都会被直接劈死……
但有一点,大家是确凿无疑的。
这一战之后,各地心怀不轨的人物全都为之震慑,大夏皇朝的统治稳固了不少。虽然时不时也有一些地方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起乱子,但基本上乱子一起,就被当地和附近官府联合起来镇压,再没闹大过。
而主持这一战的帝洛南在回京之后,就被明升暗降,任命为国子监的博士,兼任太史台的司书,专门负责整理和修缮历代史书。级别虽然高,却没什么实权,大概是帝壬辰也被儿子的酷烈手段吓着了,不给他再折腾的机会。
从那之后,帝洛南就专心工作,据说过上了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是在皇宫之中,就是在太史台,十几年的时间,从没出现在别的地方。
所以,民间就又有了他犯错被禁足的传闻。
这些事情潘龙自然也知道,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有人提到帝洛南。
这位心狠手辣到让人怀疑是不是魔星转世的皇子,难道不是早就凉了吗?
难不成……帝壬辰居然又想要重用他?
有人忍不住问:“七杀星又折腾什么了?他该不会又要出来‘平乱’吧?莫非又有哪里出事了?”
大家都为之惶惶,就连刚才那几个说怪话的,都忍不住凑近过去,想要听个究竟。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说:“诸位不要担心,帝洛南这次虽然的确是被重新起用了,可却并非担任的武职,而是担任了文职。”
“文职?论武功,他是高手。论政治文化,他有什么了不得的成绩吗?”
“投了个好胎算不算?”
这个诙谐的说法顿时引得大家发笑。
一阵哄笑之后,那个中年人给大家详细解释了一番,大家才算是完全明白。
前不久,帝洛南的好友,后军右将军之子苍渊上书朝廷,通陈多个弊端,认为朝廷应该锐意改革,调整政策、裁撤冗余、加强上下沟通、削减百姓负担、以此重塑朝廷威望和信用,让百姓恢复对朝廷的信心。
这说法呢,也不能说有错。大夏皇朝建立一千多年,连天子都已经到了第二十九代,许多昔日帝甲子时代的政策,的确是已经有些不符合目前的情况。
而且这些年来,历代天子因为种种原因,不止一次颁布过增加税收、徭役和官员的命令。虽然那些原因大多早已解决,但每增加一些,就是一大笔好处,得到的好处自然是不会吐出去的。
所以一代代积累下来,大夏皇朝的百姓负担也的确是蛮重的。
如北地这种开拓区或者益州这种朝廷几乎被架空的地区,情况还好一些,像是雍州和荆州这类作为开拓区后方,要为开拓区提供后勤的地方,压力真的是非同一般的巨大。
潘龙当初和韩风、李强结伴穿过大半个雍州,城镇之外常常见到野有饿莩,至于饥民为盗贼的情况自然也屡见不鲜。甚至于很多乡村都已经沦为盗贼的大本营,一村老少既种田也打劫,两不耽误。
他本以为雍州的情况只是特例,毕竟益州比雍州安定了不少。虽然依旧是山贼盗匪遍地,和至少乡村之间的百姓不再兼职强盗,那些地方恶霸们虽然凶恶残暴,总也还没有到雍州那种官员与妖魔勾结,送人给妖魔吃的地步。
但听这中年人的说法,似乎益州这边的情况反而是少数,九州大多数的地区,竟然更加接近雍州一些!
这让他大为震惊,也不由得十分担忧。
若是处处都跟雍州相似,那一个王朝差不多也就到了快灭亡的地步。大夏皇朝绵延千余载,虽然犯了许多错误,可至少也维护了天下的和平。有道是“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要是大夏皇朝真的崩溃灭亡,天下百姓只怕比现在要惨上千百倍!
苍渊的那份奏折让朝廷诸公颇为震动,因为奏折里面并非泛泛而谈,而是苍渊实际走遍了大夏九州,勘察了数百个郡县,一一详细调查之后,最终作出的结论。
那一份份详实的资料,足以让任何想要驳斥他的人,一时间都找不到什么话说。
天子自然也为之意动,他与诸位大臣商议之后,就任命帝洛南为“巡察都御史”,跟着苍渊去各地走一遍,实际勘察一番。
只是因为帝洛南之前的履历太糟糕,天子特别强调,这个巡察都御史只能看,不能说,更不能做!无论发现了什么,只可以上报,无权自己处置。
这种任命,在大夏皇朝的历史上还是头一回。像帝洛南这种没有任何实际权力的御史,也算是个奇葩。
当然,没有人会因此小看帝洛南。就不说他毕竟还能向天子奏报,他知道的事情等于天子知道了,哪怕是他的武力,也足以让任何人都小心翼翼。
这位大夏皇朝的第一天才,早在二十六岁的时候就修成了真人。不到三十岁的真人宗师,在整个大夏历史上都是数得着的!
江湖中有个著名的说法:三十先天,六十真人。说的是一个人若是能够在三十岁之内修成先天境界,那么真人之境基本就十拿九稳;而若是能在六十岁之前修成真人,那么更进一步修成长生的可能性就远大于别的真人宗师。
帝洛南不到三十岁就修成了真人,甚至比这个说法里面修成先天的速度还快。毫无疑问,在当今天下的真人宗师里面,他成仙的可能性就算不是最大的,至少也是前几位的。
这样的一位绝世人物,就算没有天子给他撑腰,谁又敢真的招惹他?
如今他三十出头,身后是大夏皇朝的积累,便是在真人宗师里面也算是强者。横行九州,自然不在话下。
何况他凶名赫赫,天底下没几个人不怕他的。要当这个巡查都御史,什么事情都查一查问一问,朝廷里面还真的只有他最为胜任。
中年人说完了,江湖客们议论纷纷。
有人觉得,朝廷这是要锐意改革,扫荡多年积累的暮气;也有人觉得,朝廷这是在瞎折腾,只怕好事不成,反而会惹出大乱子。
但有一点,大家是一致公认的。
那就是从今往后,九州多事矣!
“唉!真想不到,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潘龙叹了口气,对外公说,“也不知道帝洛南这一行,对我们来说是好是坏?”
“是好是坏,对益州都没什么影响。”外公任安民毫不在乎地说,“益州现在稳定得很,虽然也有盗匪恶霸,但总的来说还可以算是太平,在九州之中,大概也只比中州、扬州差一些罢了。帝洛南就算要折腾,也不会拿益州下手。”
“您这么有把握?”
“当然!他又不是傻子。”
“如果他看到益州豪强世家联手,架空了朝廷,难道他不会震怒吗?”
“震怒就震怒吧,还怕他不成?”
潘龙看着外公那信心十足的模样,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他现在忍不住有些担心,若是外公他们遇到帝洛南,双方该不会打起来吧?
虽然说可能是有点杞人忧天,但仔细想想,火爆脾气遇上火爆脾气,双方互不让步……怎么都像是要打起来的样子啊!
好在,外公家住在益州西部,理论上说,就算帝洛南要跟益州豪强打起来,应该也轮不到他。
嗯,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第三十三章、吃个桃子都有麻烦
帝洛南那个煞星会不会跟任家打起来,是未来的事。
而怎么分仙桃,则是眼前的事。
时间渐渐接近午时,一股奇异的香气渐渐出现,在山顶飘荡。
只闻到这股香气,人们就禁不住咽喉耸动,一个个咽起了口水。
“太香了!”有人喃喃自语,“怎么会这么香?”
“闻味道就知道很好吃……”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任老前辈一口气把四个仙桃全吃掉了……”
“是啊,换成谁都忍不住吧!”
“饿!我太饿了!我简直要饿疯了!”
“我要吃桃子!谁都别想拦住我!谁拦着我吃桃子,我就杀了谁!”
眼看着众人的情绪渐渐高亢,潘龙不由得有些紧张。
很奇妙的,他并没有被那奇怪的香气引诱得失去理智起初他也觉得这香味简直诱人过头,有一种饿了三天三夜然后看到一桌子美食的感觉。但很快,他体内的真气就如同刀锋一般游走,将某种奇怪的感觉彻底截断。
然后,他闻到的就是普通的桃子香味了。
嗯,挺香的,估计熟透了,应该很好吃。
仅此而已。
九转玄功能够化解地煞天罡,而地煞天罡之中,拥有各种古怪毒性的比比皆是,影响味觉只能算是常规操作,比起那种产生各种幻觉的还差得远呢。
九转玄功连那种东西都能化解,化解区区仙桃香,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是,潘龙自己能够不受香味影响,却帮不了别人。
他看到周围的江湖客们已经几乎变得亢奋起来,只有少数名门出身的或者见识特别广博的反而在急忙后退,一个个闭上眼睛努力运功,要镇住心神。
比方说他的外公任安民,就脸色大变,正在紧张地运功。
名门和老江湖的底蕴,就在此刻显现了出来。
他们不会觉得这桃子的香味是因为它太好吃,而只会觉得这香味不正常,要赶快纠正这种异常。
对于寻常江湖人来说的“奇妙”,对他们来说就是“危险”。
潘龙没有犹豫,直接一只手抓住外公,拖着他朝着远离香味的方向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琢磨,总感觉这香味不大对劲。
仙桃应该是好东西吧?好东西不该有这样古怪的香味啊!
但他也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就是对的,这世界上稀奇古怪的东西比比皆是,谁规定说能够改善资质增长修为的灵药,就不能带点古怪呢?
比方说有一种著名的灵药,名叫“小儿果”,看起来就是一颗小孩子的人头不说,你摘它和吃它的时候,它还能发出婴儿的啼哭声呢。
这种灵药的效果是修补和调理经脉,能够治疗走火入魔导致的经脉萎缩和内伤带来的经脉断裂,不少仙门都会栽种。可以肯定除了需要一些骨粉作为肥料之外,这东西跟血肉生灵扯不上任何更多的关系。但只看它的外表和吃法,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什么邪门妖物……
觉得邪门吧?下不了嘴吧?那就对了!这就是它的生存之道。
相比小儿果,只是香味诱人的仙桃明显善良多了。
至少……它还只是桃子啊。
潘龙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拖着外公急急忙忙后退,不一会儿就退到了山顶边上,已经快到守护山顶的桃树阵法范围了。
到这里,实在已经退无可退。若是退进阵法之中,万一在里面迷路,就算不失足摔下悬崖,也会耽误时间。
看看周围,同样有不少人已经退到了这里。有人犹豫了一下,直接退进阵法之中,放弃了争夺仙桃,更多的人则是盘膝坐下,努力运功抵挡诱惑,保持冷静。
而在前面的空地上,那些被桃香引诱的人们,已经渐渐有些亢奋过头,快要陷入疯狂的节奏了。
听着那些人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混乱的叫嚣声,看着越来越乱的场面,潘龙额头上渐渐冒出了冷汗。
(我们只是来吃个桃子而已,为什么似乎要变成百人大战胜者吃鸡的节奏了?)
(游戏吃鸡也就算了,真人吃鸡太凶残了吧!)
就在他惴惴不安之际,突然有人开弓搭箭,将一个黑色的包裹射到了人群之中。
那包裹落地就裂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只是散发出一股中人欲呕的恶臭,一下子就将那一群人覆盖在里面。
顷刻间,刚刚还在兴奋地嚷嚷着的江湖客们齐声尖叫,几乎所有人疯狂地后退,不少人直接逃进了阵法之中。
还有人可能是嗅觉太灵敏,又或者是反应不够快,被那恶臭熏得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就要作呕,却偏偏一点东西都吐不出来,难受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有这么夸张吗?)
潘龙很快就明白,的确是有这么夸张。
而且比他想象得还更加夸张!
当臭味蔓延到他们这边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吸进去一丝,然后就急忙屏住了呼吸。
此刻,他无比感谢九转玄功入门之际就能修成用皮肤呼吸的能力!
那臭味,简直就……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估摸着,要是把刚刚那个黑包裹扔到人口密集的场所,绝对会引起严重的踩踏事故。谁要真的这么干了,多半会荣登恐怖分子全球通缉名单,而且通缉令百分百会盖上红章。
这根本就是毒气弹的程度了啊!
好在这臭味来得快散得也快,只是几分钟就被山风吹散,不再能闻到一丝一毫。
虽然臭味散去之后,仙桃的香味又重新浓郁了起来。但却不再有哪怕一个人被桃香诱惑,相反,不止一个人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那是厌恶、无奈、向往……多种感情综合在一起的模样。
总的来说,大概可以用“生活不易,我太难了”来形容吧。
该死的恶臭已经彻底破坏了他们的食欲,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吃得进东西的人,可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就算是受到气味影响较小的潘龙,此刻也不禁低声嘟囔:“尼玛!这是逼人在茅坑里面吃饭的节奏啊……”
他声音很小,但能够登上绥桃山的江湖客们,哪个不是高手?谁不是耳聪目明?
一时间,众人很有默契地一起点头,完全取得了一致意见。
然后就有人抗议:“不要说了!”
“是啊!你这一说,我就忍不住想要吐……”
“那香味虽然有问题,可那臭味问题更大啊!”
“别说了!大家都是出来混江湖的,嘴下留点情吧!”
“谁再说这个,老子跟他拼了!”
“对!不许说了!”
“谁再说大家一起揍他!”
人群又一次迅速达成了共识。
然后,山顶上一片沉寂,谁也不想开口。
过了一会儿,有个矮矮瘦瘦长得像猴子的人忍不住说:“我来说个笑话吧,从前有个吝啬老头病得要死了,安排自己的后事。子女说要请高僧念经,超度亡魂登天。他就说‘别找高僧了,你们自己拿经书读一读就行。’子女很惊讶,表示他们不会神通法术,如何能够超度亡魂?老头回答;‘你们读一下,给我指个路,我自己走过去,可以省一笔路费。’”
笑话说完,一片安静。
几秒钟之后,那位缥缈公子姜北很有礼貌地笑了两声,大家才反应过来,不少人都努力笑了几声,以示礼貌。
潘龙也跟着笑了几声,虽然他的笑声很缺乏真诚的感情,但起码比不远处一个皱着眉头满脸厌恶和傲慢,根本没有一丝笑容的年轻人要好得多。
不管怎么说,气氛毕竟是缓和下来了。
又过了一会儿,白眉如同胡须一般的任长生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环顾全场,用很平淡的语气说:“想要吃仙桃的人,且走到我的面前来。”
只是十几秒钟的功夫,他的面前就多了一群人,至少有三五十个。
“刚才有人说的一句话,我很赞成。”任长生说,“仙桃树天生地长,跟我任某人其实没多大关系。我吃了它一次桃子,庇护它多年,算是公平交易。”
他看向众人,眼中突然精光大盛。
“那么,你们既然要吃一回桃子,准备给它什么好处呢?”
众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对刚才几个出言不逊的人怒目而视。
潘龙心中一惊,知道事情起了波折。
刚才那些人的话虽然有胡说的成分,但其中也颇有一些讲道理的。仙桃树和老祖宗其实并无关系,老祖宗庇护它,只是还了当初的人情,这说话还真说得通。
但如果这样理解的话,那么老祖宗自然没有权力安排仙桃的归属。
也就是说,之前得到仙桃许诺的几个人,机缘都要泡汤!
潘龙心中暗暗苦恼,却也知道事不可为任家毕竟是正道名门,被人拿住了道理的情况下,还真的不好强行决定仙桃归属。
但任长生可不是好欺负的,他明显也是被这些话给惹火了,才会提出现在这个要求。
草木无知,仙桃树根本不需要人们为它做些什么。但既然有人想要挑任长生的刺,那就别怪白眉老人不客气,让大家跟仙桃树平等交换。
只是……他们究竟能有什么好处可给仙桃树的?
片刻之后,那个之前表现得很傲慢的年轻人走到前面,说:“我可以请青哥会三万门人遍寻益州,为仙桃树寻找有利于生长的灵土。”
任长生点了点头:“这个可以,你可以得到一个桃子。”
那个年轻人满意地笑了,走到了一边。
再过片刻,有个中年人走上去,说:“我有一门功法,能帮助草木生长。只是这功法大耗元气,不能常常施展。”
“为它施展三次,可以换得一枚桃子。”
中年人叹了口气,苦笑着走到了傲慢青年的身边。
然后又有几个人上前,各自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只是他们所能够给予仙桃树的好处都很有限,再没有能够让任长生点头的。
看着气氛渐渐变僵,潘龙心中一动,也走上去,说:“我能化解罡风,仙桃树将来若要渡劫成精,我可以为它化解罡风之劫。”
众人的眼光纷纷看向他,有人低声说:“就你这年纪,能有多大本事?吹牛皮呢!”
也有人说:“天晓得仙桃树什么时候成精,要是那时候你已经死了,它岂不是白送你一个桃子?”
但任长生却笑了:“可以,一枚桃子换化解罡风的机会,值得赌一赌。”
他这么说,别人便无话可说。
正如他说的那样,虽然这只是一场赌博,但用一枚桃子就能换来化解罡风的机会,也确实值得一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