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仪式的影响
稍稍休息了一段时间,让精神和身体完全恢复,一行人就收拾好东西,清理掉仪式的全部痕迹——最重要的是通过祷念的方法消除法术痕迹,他们又穿过位于地窖杂物堆后面的“大地之门”,回到了莫兰书店。
同样用祷念消除了法术痕迹之后,莫兰小姐让斯通和艾洛分别护送维奥莱特夫人和里奥回家。
这两个人的修行时间还比较短,举行仪式,感受司辰之后,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让灵魂的悸动完全平复。在这个过程中,不能再使用无形之术,也不能受到强烈的刺激。
现在已经天黑,伦敦的夜晚可不安全。没有专人护送的话,说不定就会发生意外。
无论是被迫施展法术护身,从而导致灵魂受到进一步震荡,还是干脆就被盗贼杀害,都是很糟糕的事情。
至于诺曼先生,他就不需要保镖。以他的修为,早就已经能够做到收放自如,虽然刚才仪式中消耗颇大,但仅仅这种程度的消耗,还不足以让他失去战斗能力。
何况,他随身还带着那个被称作“蒸汽之灵”的魔物呢。
要是有谁想要在他回家的路上打劫,那他们会很幸运地享受到来自漫宿边缘的热情服务。
蒸汽之灵可以通过吞噬人类的痛苦和恐惧成长,诺曼先生肯定不会介意让那些强盗们为帮助蒸汽之灵恢复,作出一番无私的奉献。
看着三辆马车走远,莫兰小姐点了点头,对潘龙说:“潘先生,您愿意听听一个晚辈的建议吗?”
她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
“当然,请讲。”潘龙说。
“我觉得,您应该改变自己的外貌。”莫兰小姐说,“我说的不是化妆,而是变化……相信这对您来说并不难。我看过来自东方的书籍里面说过,东方的修行者会在被称之为‘三十六天神’和‘七十二魔王’的两种变化技艺里面选择一种学习。前者变化的内容较少,但能够赋予变化以强大的力量;后者变化种类繁多,而且变化之后和真实的东西几乎一模一样,无法分辨。”
她饶有兴趣地说:“我看的那本书里面讲,有一位神通广大的石源神,在他尚未成为司辰的时代,就喜欢使用七十二魔王变化术,戏弄自己的敌人。”
“那位石源神的名号是什么?书里面提到了吗?”
“叫‘领悟虚空之理’——应该是这个意思吧。名字的翻译用的是意译而非音译,因为司辰的名字重在意义,而非读音。”
潘龙沉默了几秒钟。
他差不多已经明白莫兰小姐说的究竟是哪本书了,但他真的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那本书居然成了介绍东方司辰的书籍。
虽然……在他前世的印象里面,的确有“西游记是介绍修仙理念的书籍”这样的说法。
“那位司辰的本领,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他说,“作为曾经单枪匹马扰乱司辰秩序,并且威胁到群星之主的强者,祂即便在司辰里面都是特别强大的一位。祂能做到的事情,我做不到。”
莫兰小姐的脸上露出少许失望和遗憾,她大概想要见识东方的奇妙法术,已经很久了。
“但是,如果只是变化自己的模样,对我来说……到也不难。”
说着,潘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肌肉微微震颤着改变了位置。
等他将手移开的时候,站在莫兰小姐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有着显著中亚特征的东方青年,而是一个纯正的欧洲人。
古铜色的皮肤、显著的皱纹、充满强硬感觉的脸部线条……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老练的冒险者,那种长期在社会中下层厮混,身上不知道背着多少悬赏和通缉的人物。
莫兰小姐好奇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这相貌……和艾洛先生有几分相似。”
“没错,就是以他为原型的。”潘龙回答,“我觉得伪装成类似他的模样,可以减少很多麻烦。至少,一般都警探应该不会想要把一个随时都可能从怀里掏出抢来的危险分子逼迫到铤而走险。防剿局也不会浪费时间精力去对付一个应该由苏格兰场来想办法解决的通缉犯。”
“艾洛先生身上的通缉令,已经在当初受防剿局特聘的时候销掉了!”
潘龙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刚才差点就脱口说出:“靠!他身上还真的有通缉令啊!”
和莫兰小姐约定明天下午再见,他就转身离开了莫兰书店,拄着绅士拐杖,轻快地走在伦敦的夜路之中。
但没走多远,他的身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防剿局里面,钻进了电报大厅。
虽然已经是晚上,但电报大厅里面却一片忙碌,至少有五六台电报在一起滴滴作响,让负责这些电报的工作人员忙得不可开交。
纳塔丽娅·龙博士坐在大厅后面那张椅子上,身体靠在椅背上,歪着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一看就知道,她睡着了。
潘龙注意到,她的眼眶下有显著的黑眼圈,很明显缺乏睡眠。
毫无疑问,从昨天到今天,她应该一直没有睡觉,现在困得厉害。
过了一会儿,一个其它部门的主管进来,叫醒了她。
“纳塔丽娅,这里有一份资料,要麻烦你解读一下。”那主管递给她几张发黄的纸片,“是关于‘钱币和死亡’的。”
纳塔丽娅原本还有些迷迷糊糊,但听到这个就立刻清醒了过来。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几张纸,仔细翻阅。
“【将黄金制作的钱币,摆放在目标的头顶】……【如果钱币落下,目标将受到致命的诅咒】……【黄衣的死神,用机械呆板的步伐来到面前,宣布死亡的降临】……”那几张纸上的内容并不多,她很快就看完了,然后说,“这是一个恐怖故事,讲的是被称之为‘头顶金钱’的诅咒仪式。我不认为这个仪式,跟今天早上——哦,是昨天早上了——发生的恐怖袭击有什么关系。”
那主管显得有些失望,问:“为什么你觉得没关系?都是使用钱币作为媒介啊。”
“这两者的风格截然不同。这个仪式倾向于诅咒,而昨天早上那个,则是很干脆的暴力。”纳塔丽娅解释说,“用犯罪来形容的话,这个仪式倾向于诈骗犯,而昨天早上的则是当街杀人。”
她笑着摊了摊手:“虽然都是犯罪,但就算在苏格兰场,负责这两种案子的部门都是不一样的。”
“你确定?”
“确定。”
“那请给我一份鉴定证明。”那主管叹了口气,“我拿回去归档。”
纳塔丽娅点头,从抽屉里面拿出一张早就打印好的固定格式的表格纸,在上面写了一会儿,最后署名并盖章,然后和那几张发黄的纸一起交给了对方。
看着那主管离开,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永远也别找到那个罪犯——想要对付他,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她微微一笑,声音小到除了耳力惊人的潘龙之外,就算近在咫尺也别想听清楚的地步。
“反正伟大的女皇陛下有几百个亲戚和贵族,死掉几个,又有什么关系呢?能做事的人难找,愿意管事的人却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一大堆。死掉再换就好。”
很显然,她一点也没把“德高望重的上议员们”放在心上。
如此嘀咕之后,她让部下给自己煮了杯咖啡,端着热腾腾的咖啡,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边查看几份最近的不确定消息。
其中一份消息,让她皱起了眉头。
“今天傍晚时分,残阳曾微微震颤,似乎因为得到了供奉而喜悦。疑似有人举行了‘落日仪式’……”
她放下咖啡,拿起那份情报,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落日仪式相当的隐秘,据我所知,只有利米亚教团保留着这个仪式的传承,除此之外……让我想想,似乎还在什么地方见过关于它的介绍……”
她拿出了一本笔记,翻看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
“对了,几年前被逮捕并处以火刑的杰尼克·克罗塞也曾经研究过这个,他企图通过这个仪式来实现死者复活,但最终被复活的却是吃人的行尸……当时他将仪式过程录了下来,做成录像在地下的拍卖场售卖,因此赚了一大笔钱。那盒被称之为《噤声!》的录像带在追求刺激和猎奇的堕落人群里面颇受追捧……防剿局努力追查和销毁它们,一共销毁了超过四十份拷贝,但依然还有不确定数量的录像拷贝在社会上流传。”
她合上笔记:“利米亚教团隐居在西斯班尼亚·加拉埃西亚,利米亚河源头一块隐秘的飞地。被称作‘蛇人一族’。他们有一些后裔住在伦敦,自名为‘忘却会’,在这里经营几个酒馆……但他们不会再举行落日仪式了,因为他们已经和曾经的利米亚教团划清了界线。”
“这么看来,举行仪式的应该是看了杰尼克·克罗塞那份疯狂的录像带,想要有样学样的疯子们。他们……他们的方法,理应不该能够取悦残阳才对啊……”
这位见多识广、智慧过人的女人,忍不住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她当然也看过那盒录像带,明白里面那个仪式完全走错了方向——残阳是沉静之神,是凄美的结局,祂并不会为亵渎和恐怖而欢欣。想要取悦祂,得到祂的恩赐,最合适的诱导物,是沉静而真挚的泪水。
事实上,真正的“落日仪式”并不困难,只要时间正确、泪水足够真诚,再以合适的心灵悸动作为供奉,就能够完成这个仪式。
这仪式经常被防剿局使用,在防剿局内部算是挺常见的。通过频繁地举行这个仪式,防剿局也和伟大的司辰产生了一定的联系,或者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取悦了祂。
如果需要的话,相信祂应该可以为防剿局提供少许帮助。
“也许,我们可以通过向残阳祈求,请祂告诉我们,究竟是什么举行了落日仪式?”她自言自语。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种事情不该由我来决定,我只是防剿局的顾问罢了,没只有负担这么大的责任!这种牵涉到伟大司辰的事情,还是让那些高高在上的总监副总监们去想办法吧!”
于是她拿出笔来,在那份文件删简单地签署了“已阅、转存档”的字样。
——————(有点事情耽搁了,这次请在半个小时之后刷新)
“这么看来,举行仪式的应该是看了杰尼克·克罗塞那份疯狂的录像带,想要有样学样的疯子们。他们……他们的方法,理应不该能够取悦残阳才对啊……”
这位见多识广、智慧过人的女人,忍不住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她当然也看过那盒录像带,明白里面那个仪式完全走错了方向——残阳是沉静之神,是凄美的结局,祂并不会为亵渎和恐怖而欢欣。想要取悦祂,得到祂的恩赐,最合适的诱导物,是沉静而真挚的泪水。
事实上,真正的“落日仪式”并不困难,只要时间正确、泪水足够真诚,再以合适的心灵悸动作为供奉,就能够完成这个仪式。
这仪式经常被防剿局使用,在防剿局内部算是挺常见的。通过频繁地举行这个仪式,防剿局也和伟大的司辰产生了一定的联系,或者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取悦了祂。
如果需要的话,相信祂应该可以为防剿局提供少许帮助。
“也许,我们可以通过向残阳祈求,请祂告诉我们,究竟是什么举行了落日仪式?”她自言自语。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种事情不该由我来决定,我只是防剿局的顾问罢了,没只有负担这么大的责任!这种牵涉到伟大司辰的事情,还是让那些高高在上的总监副总监们去想办法吧!”
于是她拿出笔来,在那份文件删简单地签署了“已阅、转存档”的字样。
第六十二章、七重历史、封神之路
防剿局不管,“诸史研究会”那次稍稍有点不寻常的落日仪式,自然就不会再惹来麻烦,天下太平。
而潘龙也终于等到了纳塔丽娅下班回家。
为此,他等了四天。
这四天的大多数时间,他都呆在防剿局,但却并不是守在电报大厅里面,而是坐在图书阅读室内。
防剿局有个图书馆,里面有许多和无形之术有关的书籍。他在防剿局里面闲逛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里。于是就很高兴地在此长住,随意浏览各种隐秘的资料。
这些书里面,他最关心的不是那些记载法术或者仪式的书,而是记载历史和社会常识的。
无形之术的法术,说白了不值一提,要么就是拜请司辰,向他们借取力量,要么就是举行仪式——依然是在向司辰借取力量。
真正靠自己的力量施展的法术,只占法术总体的一个零头,甚至可以说,屈指可数。
……毕竟,有伟大的司辰之力可以借取,神经病才钻研弱小的凡人之力呢!
这就像潘龙前世的世界,当人们踏入星海之后,并没有催生出科技和格斗结合的“超武学”,相反多了一种特别的遥控机器人格斗比赛,而且在社会上很火。
每年年底,联邦各个大区(包括几个宇宙大区)都会联合起来,搞一场极大规模的遥控机器人格斗大赛,大赛里面的各种精彩场面,看得人目眩神迷。那些操作这些遥控机器人的选手,同样是受到全社会尊重的体育明星。
而普通人的格斗比赛,同样也在进行。
尽管……这些血肉之躯的格斗家们,或许几十上百人联合起来,都不够那些遥控格斗机器人打的……
这就出现了一个两极分化,一边是科技制造的恐怖武器之间的比拼,一边是孱弱的凡人之躯之间的较量,两者都有市场,都受到欢迎。
反而是那些曾经在科幻小说里面经常被提到的,将凡人之力和科技结合起来的“人形机甲”或者“超武学”,也不是没出现过,但却只是昙花一现,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能够符合人类审美观的东西,要么强大,要么淳朴,半吊子的玩意儿没什么市场。
在潘龙看来,这个世界大概是因为生产力的水平还相对落后,人们对力量的追求还停留在“强大就是好”的层次上,所以注定没办法像借助司辰之力那么强大的“凡人法术”,就成了法术里面的极端少数派,除了一些固执的家伙之外,几乎无人问津。
潘龙对此也没多大兴趣。
虽然这些法术也许对他很有用,但他的本领已经够多的了。
老师说过,人在长生之前,可以掌握很多的技艺,但没必要钻研很多的技艺。
掌握未必要花时间,也许就是“当当当”一响,就会了。但钻研则肯定是要花时间的。
比方说无形之术,潘龙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是什么游戏,也就解开了这个游戏对应的角色模板,并且将其融入了自己的角色能力里面。
可是,这个游戏里面,从来就不会出现“你学会了什么法术”的介绍。
它只有各种仪式
虽然在冒险之中,经常会出现“拜请司辰,借助其力量”的段落,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法术被提到。
也就是说,角色模板提供的能力里面,只有向司辰借力的,并没有依靠自己的。
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施法,必须进行一番钻研。
潘龙可没那么多的时间钻研这个!
有时间的话,研究研究“从心所欲”和“绳律天下”之间该如何取得平衡,乃至于自己是否应该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老师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长生才是强者之路的真正.asxs.。能够修成长生,逍遥自在,才有资格追逐各种爱好,将各种技艺精益求精,追求超乎凡人之上的层次。
在那之前,不值得为了那些不够核心的能力,花费太多的时间精力。
想清楚了这个之后,他就对那些研究凡人之力的法术失去了兴趣,转而继续阅读记载这个世界乃至于诸史的那些文献起来。
很快,他在心中就勾勒出了一个关于诸史的脉络。
所有的历史都有同一个起源,但在发展的过程之中,最初也最强的辉光之神“骄阳”是否陨落,成为了诸史的第一个分歧。
骄阳不曾陨落,是原初的历史,这一重历史被其它历史之中的司辰们视为禁忌,严禁任何人接触,以至于它成为了“失落的历史”。
骄阳陨落,分裂成被称之为“骄阳四子”的四位司辰,残骸之中衍生魔物,是其余历史的一个共同源头。
在这个源头里面,骄阳残骸里面衍生了“飞鸟”、“蠕虫”这两类魔物。飞鸟相对逍遥自在一些,蠕虫则较为阴森。
蠕虫和司辰们展开了多次战争,在某一个历史里面,蠕虫战胜了司辰——那显然不是他现在所在的这个历史。
但那个历史,和他印象中前世的世界很像。
超凡之力渐渐湮没,科技的力量统治了世界,最终人类走向了星辰大海,把司辰们的残骸远远扔在身后,只有历史学者们,才会偶尔回头看上一眼,发出怜悯的微笑。
另一重历史,是所谓的“路权战争”,那是由侍奉“白日铸炉”(另一位辉光之神,差不多也可以算是目前唯一的辉光之神)的“受控之火的子女”(说白了就是象征英国和工业革命)为一方,另外一方是侍奉“赤杯”、“环杉”、“双角斧”的“绳结姐妹会”与侍奉“骄阳四子”的“太阳教会”。
除此之外,司辰之中的“浪游旅人”,还有一个内容不确定的“不灭军团”,都参与了这场大战。
这场大战的胜负,是历史的一个重要分歧点。
潘龙目前所在的历史,是英国方面战胜,“铸炉”成为诸神之中毫无异议的长者和领袖,祂放过了试图挑战自己的司辰们,只是剥夺了他们一部分的力量——于是祂变得更加强大。
对应的,就是日不落的不列颠帝国,在全球范围内的势力达到了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辉煌顶点。
与此对应的另外一重历史,当然就是英国和铸炉输掉了路权战争,全世界各方风起云涌,陷入了漫长的争霸之中。
英国赢得路权战争的历史,又出现了两个分歧,分别是人与司辰相妥协的历史,以及人服从于司辰的历史。
前者和图书馆里面的历史记载不符,显然后者才是他现在所在的这个历史。
他所在这个历史的时间线,到此差不多就捋完了。其余的历史时间线,则跟英国没什么关系,关键的分歧点,在别的地方。
有那么一重历史里面,某位名字被涂黑了的司辰通过一个仪式,让骄阳重新复生。代价自然是骄阳四子的陨落或者说合并,同时还有另外七位司辰因此陨落。
一下子就陨落了十一位司辰,当真称得上惊天动地。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也有别的司辰诞生。
那个历史很少被提起,同样成为了禁忌,和骄阳没有陨落的历史一样,成为了“失落的历史”。
说来有趣,但凡骄阳活着的历史,都成了“失落的历史”——无论祂是从来就不曾陨落也好,还是陨落之后又复活也好,总之对于司辰们来说,只要是骄阳活着的世界,都禁止窥探,更不要说研究和交流!
蠕虫战胜了司辰的历史。
路权战争的两个结局。
这是目前可以确定的三重历史。
此外,又有两重历史不能确定,一重历史里面,飞鸟特别活跃,不仅战胜了蠕虫,而且压制了司辰。
那个历史和这个历史之间的交流很少,诸史学者们研究那个历史,但并没有多大的成就——那个历史的无形之术修行者们,似乎并不愿意跟他们交流。
在某一本笔记上,一位名字被涂黑的学者说:“他们视我们为和蠕虫共生的不洁者,故而不愿意与我等接触。”
从这个角度看来,或许那一重历史,也会很有趣。
最后一重历史则跟被称之为“血石战争”的司辰之战有关。在大多数的历史里面,以献祭起家的血源诸神打败了天生天养的石源诸神,但在那一重历史里面是反过来的,石源诸神打败了血源诸神,从此“献祭”被视为无形之术的邪道,严禁有人研习和使用,一旦有人搞献祭,不仅凡人发现之后会对他们展开打击,就连司辰们也一样会对其狠狠打击。
在那一重历史里面,想要成为司辰,只能通过踏踏实实的修行。“血源神”这个概念已经消亡,“肉源神”(凡人的飞升者)则成为了诸神的主流。
那一重历史和别的历史交流颇多,很多得罪了血源神的学者都跑去了那一重历史里面——而得罪了石源神的学者则会跑到这一重历史里面来,大家各取所需。
五重可知的历史,两重失落的历史,这七重历史,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们,对于“多重历史”的研究结论。
但潘龙知道,这个世界绝对不是只有这七重历史!
因为他能够看到的幻象里面,就有和七重历史都对不上号的内容。
那些历史,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人们尚未研究过的,或者是……有人研究过,可他们的结果没有能够被公之于众,消逝在了历史的尘埃里面。
潘龙同样也没兴趣把那些历史研究出来并公布。
他来这个世界,是来度假散心的,不是来做学问的。
就算要做学问,做一些“东方的无形之术”的学问,难道不会更加有趣吗?
看看两个世界法术思想如何碰撞,产生出什么样的火化,从中能获得多少灵感,那多赞啊!
潘龙就这么在防剿局的阅览室里面,做了四天的学问,学了一肚子没什么卵用的知识。
很有趣……这就是他对这些知识的总体评价。
是的,很有趣,但也仅仅只是有趣而已。
他不会在这个世界长住下去,甚至于可能这次离开之后就不会再回来。所以这个世界的历史也好,力量体系也好,对他来说充其量也就是“有趣”罢了。
如果他能够在这个世界成为司辰,成为不朽的神灵,那倒是不错。
可惜,在这一重历史里面,凡人想要成为司辰,大概无非三条路。
第一条,去战蠕虫或者飞鸟,夺取骄阳残留的力量,成为又一位辉光之神。
第二条,去参加让骄阳复活的那个仪式,在仪式之中令多位司辰陨落,自己从而乘势而上,大概率会成为血源神。
第三条,和某些隐秘的司辰达成协议,去死亡和虚无的世界转一转,在那里寻觅新的力量,再由那些司辰将自己从死亡之中复苏,从而成为新的司辰。
这三条路,在潘龙看来,大概只有第一条比较现实。
第二条也好,第三条也罢,都需要和多位司辰发展出稳固可靠的盟友关系。他在这个世界住不久,哪来的美国功夫,跟他们慢慢打交道、磨交情?
而第一条路看起来容易,可光是要找到蠕虫或者飞鸟就很难了,更不要说战胜它们!
……不,对他来说,大概“战胜它们”还真的相对容易一点。
毕竟他可以选择去别的世界练级,把自己练到足够强大之后再回来战斗。
即便如此,他依然需要想办法找到蠕虫或者飞鸟。
而且……只找到一个,明显还不够。
这些书籍里面,记载漫宿(光界)里面有一个“蠕虫展览馆”,司辰们将被他们打败的蠕虫作为展览品囚禁于此,既是为了警醒凡人,也是为了方便研究。
如果当一回强盗,去袭击那个蠕虫展览馆,相信应该可以杀到不少蠕虫。
可即便如此,还是不够。
因为在任何书籍里面,他都没找到关于“飞鸟”的详细记录。
飞鸟们在这个历史里面并不活跃,想要寻找他们的身影都希望渺茫。
想要杀死飞鸟,夺取飞鸟的力量,大概必须去那个飞鸟战胜了蠕虫的历史才行。
但在那个历史里面,司辰们同样被飞鸟战败而压制。在那里封神,绝对不是什么聪明的选择。
没准自己刚刚准备封神,就被一群飞鸟强势围观。脖子上架了七八把刀,还有一大群提刀霍霍的大佬们,冲着自己发出友善的微笑。
想象着那样一幕,潘龙打了个寒颤。
这可不行!就算自己在山海经的世界里面不会真的死亡,送死的事情也毫无意义啊!
他叹了口气,合起了手头上的书,将其交还给图书管理员,走出了阅览室。
走了没多远,刚刚那个勤奋学习的防剿局工作人员的身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在伦敦的一处有些偏僻的公寓里面,潘龙很礼貌地敲响了纳塔丽娅·龙博士的房门。
“你好,纳塔丽娅小姐。”他说,“我就是你们正在寻找的那个人,有兴趣聊一聊吗?”
第六十三章、另一个世界的长生之路
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纳塔丽娅·龙的脸色顿时煞白如纸。
其实今天她本来心情挺好的,上议员遇刺的事情,一波风头差不多过去了。在确定凶手究竟是为了什么出手之前,暂时也没人愿意接受死掉的防剿局副总监弗雷斯沃特子爵的工作——能成为上议员的,都是血统尊贵身份高贵的大人物,本来就并不是非要再增加这一份权力不可。
如果为了这份权力要冒生命危险,韦克菲尔德那种人会拼一把,但上议员们只会缩到后面,让别人去拼命。
他们的命可金贵着呢!
既然没有人接任防剿局副总监,那么想要对防剿局施压,就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虽然防剿局说白了也只是上流社会的走狗,奈何他们头顶上有一位在世圣人当招牌,除非你愿意接手副总监的位子,否则想要跳过圣艾萨克,对防剿局指手画脚……韦克菲尔德助理总监表示,呵呵。
这几天,他已经不客气地怼了好几个想要染指防剿局权力的大人物。
“防剿局欢迎副总监莅临指导。”他总是如此说,言下之意自然清清楚楚。
那几个大人物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们能说什么呢?
“谁来管还不是一样”?
呵呵,韦克菲尔德的意思很清楚,你想要管防剿局,他拦不住。但你只要伸了手,他就把你驾到防剿局副总监的位子上去!
这是圣艾萨克留下的规矩,又想要管事,又不想担责任,那你找圣艾萨克改规矩去!
上议员们当然不敢去找圣艾萨克商量这种事,那位圣人可一点也不好说话!他曾经很**裸地说过“对英格兰来说,唯一不可或缺的就是我,其余的人哪怕都死了,我去非洲抓一批黑人回来,一样能重建英格兰”——如此悖逆狂妄的话,当时听到话的人还只能赔着笑点头,不敢露出半点不满的意思。
跟他挑刺?
知道为什么防剿局要建在国会大楼旁边吗?
这是当年圣艾萨克选的地址,当时女王问过他原因,他的回答是:“距离近,国会给我捣乱的时候,可以直接把里面的人都杀了,让防剿局接手,整个过程只要十几分钟,可以避免出乱子。”
是的,他说话做事,就是这么毫无遮掩。
可谁也不敢反抗他。
英格兰能够赢得路权战争,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的存在。
很多人都怀疑,他早就已经踏入了具名者的层次,甚至于……可能已经是司辰了。
跟司辰玩心机?
嗯……也不是不行,但请先成为具名者再说。
可对这些老头子们来说,别说具名者,连长生者,他们都成不了啊!
他们要是有这个才能,哪里还会拖到现在?难道他们还缺资源吗?
所以韦克菲尔德一旦抬出圣艾萨克的规定,上议员们就都怂了。
于是防剿局就暂时进入了没有副总监的时代。
没有外行人指手画脚,全靠防剿局自身运作,或许时间长了,会在高层的政治斗争里面吃亏,但至少短时间内,真的是无以伦比的舒服!
这几天,防剿局的各个行动小队,心情都很愉快。
没有了来自高层的压力,韦克菲尔德甚至将追查上议员之死的人手都调了回来——用他的说法就是“具名者杀人,那算天灾,没什么可调查的——难道还有人打算为了一桩杀人案,去跟具名者为敌吗?”
这话可说到防剿局大家的心底去了!
搞无形之术,死个把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死平民就不算个事,死上议员就天崩地裂?
您想多了!
在无形之术的世界里面,女皇也并不比平民更加了不起。别说区区几个勉强算是无形之术入门的老头,就算是防剿局几位公认的高手死了,也都只能算运气不好,如此而已。
不如说,当渡过了一开始的震惊之后,对于死掉四个上议员这种事,大多数的防剿局成员其实是心里暗暗好笑的。
比方说,纳塔丽娅·龙。
她是平民学者出身,家庭只能算薄有积蓄,勉强有大概一千英镑左右的身家。这份财富在社会上当然已经算是高的,但在上流社会的金字塔里面,却依然还是最底层的存在。
……至于那些全部财富加起来也就一二百英镑的平民,乃至于更穷的,上流社会根本就不当他们是个人。
这种歧视体现在各个方面,当年她为此吃了不少的苦头。
远的不说,她之所以在学术界混不下去,不得不投靠防剿局,主要就是研究诸史的时候惹上了一些身份尊贵的大人物。
要不是她及时加入防剿局,只怕早就已经凉了。
所以当确定防剿局在未来一段时间里面可以不用看上流社会眼色的时候,她是最高兴的那些人之一。
为此,在漫长的加班结束的时候,她特地拉着几个朋友去喝了点酒庆祝。
喝得有三四分的醉意,回来之后在浴缸里面泡了二十分钟热水,伦敦冬天的阴冷便不翼而飞,又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可以安心大睡。
但就在她看了一会儿书,打算睡觉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
以及那句话。
那个从其它历史过来的具名者,居然来了!
纳塔丽娅脸色苍白,感觉心跳快到了几乎要爆炸的地步,但却手脚冰冷,连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我……我要死了吗?)
她想要说什么,但颤抖的嘴唇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在梦中,她敢于进入漫宿高处,和诸如巨鹿格里比这样的具名者谈笑风生。那是因为她知道梦毕竟只是梦,只要懂得如何在梦中保护自己,只要能够深谙梦和真实的区别,就算是弱小的凡人,也可以在具名者面前得以生存。
但现在不是做梦,而是现实!
当具名者踏入现实之后,它们就是无可匹敌的恐怖存在!
只要它们愿意,或许一位具名者就能把整个伦敦夷为平地,让这里百万人口死得只剩下零头。
那么,要死一个纳塔丽娅·龙,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她恐慌不安的眼神注视之下,潘龙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我敲过门了。”他对纳塔丽娅说,说着顺手关上门,将这栋高档公寓里面其他人可能投来的目光阻隔在外。
纳塔丽娅什么都不敢说。
“好了,让我们来聊聊吧。”潘龙说,“说实话,我对你们防剿局也挺感兴趣的——在我那个世界里面,可没有防剿局这样的组织。”
纳塔丽娅瞬间意识到,自己也许大概可能……不用死了!
她的脸上立刻恢复了血色,手脚也重新有了温度,整个人都焕发了生机。
“请……请坐!”她结结巴巴地说,“您想要……想要知道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能够建立这样的一个组织?”潘龙说,“我来这个世界的时间不久,但也已经见到了不少有些本事的人物。那些人物……我不认为他们会愿意服从管理。”
“防剿局只是妥协的产物。”纳塔丽娅说,“最初,圣艾萨克有一些学徒,帮助他打理那些他不感兴趣的杂务。后来他飞升成圣,那些学徒们继承了他留下的遗产,组成了‘艾萨克教派’——当时艾萨克教派甚至都不算是一个特别强大的教派。”
她回忆着,慢慢说道:“再后来,圣艾萨克重回人间。他和当时的英格兰王室达成了妥协,以艾萨克教派为核心,吸收了另外几个和政府关系不错的无形之术修行者组织,结成了防剿局。”
“一开始,大家并不买防剿局的帐。圣艾萨克杀了很多反对他的人,才打出了防剿局的威名。然后他再次踏入漫宿,至今未归。防剿局则一直对抗各种魑魅魍魉,守护人间——直到今天。”
潘龙微微点头,这才明白了整个前因后果。
防剿局的阅览室里面,找不到关于这个组织来历的书籍。大概是被刻意隐瞒了。
当初他玩游戏的时候,一直就很纳闷——明明玩家无论组建什么教派,都有很显著的和政府为敌的意思,怎么别的无形之术修行者就能组成防剿局呢?
却原来,是这个原因!
“好了,我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作为交换,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潘龙说,“但我并不保证能够回答得如此详细,因为我也不一定知道那问题的答案。”
纳塔丽娅仿佛没有听到后半句一样,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起来。
可以向一位具名者提出问题并得到解答,这对于她来说,是莫大的诱惑!
虽然在入梦而漫游漫宿的时候,她同样可能遇到具名者,但在入梦之时,人的精神状态是不稳定的,并不具备完全的理智。
在那种情况下,遇到具名者的时候,人们往往只会跟他们闲聊。
跟具名者闲聊,当然也可能有所收获——往往收获还不差。可无论如何,能够以理智的状态和具名者交流,并且得到对方解答疑惑的承诺……
这种事情,大概只有防剿局刚刚成立的那些年头,圣艾萨克还驻守凡尘之时,才可能遇得到吧!
纳塔丽娅反复地深呼吸了好几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提出了自己渴望已久的问题。
“请问,我们该怎么去观察别的历史?”
她问。
潘龙沉默了一下,说:“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对我来说,观察诸史是天然的能力。比方说现在,我虽然坐在你的面前,看着你,但我眼中却经常浮现出别的历史。在一个个历史里面,你会有不同的人生轨迹,这伦敦……也是一样。”
“您不是研究诸史的学者?”
“相反,我对历史其实没什么兴趣。至少在我踏入如今的领域之前,我几乎没有研究过历史。”潘龙说,“你与其花费太多的心思去研究诸史,为什么不想办法让自己更强,或者活得更久,再或者其它呢?”
纳塔丽娅沉默了一下,说:“防剿局也有关于长生的仪式。就我所知,想要成为长生者,必须先追寻自己最深的渴望,然后通过一次次的仪式和追寻,让渴望升华,同时自己的身心也会因此而改变。最终举行盛大的仪式,摆脱凡人的躯壳,成为长生者。”
“这条路,我研究过很多。但我……不怎么敢走。”
“为什么不敢走?”潘龙问。
“改变了自己的身心,乃至于最终连凡人的躯壳都舍弃了,那‘我’还是‘我自己’吗?”纳塔丽娅问出了她一直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也是长久以来,困扰很多无形之术修行者们的问题。
潘龙看着她,沉默不语。
他其实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请教过老师,所谓“执念成神”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师的回答是:“当你明白,这世界上其实只有一件事是你永远也无法割舍的,是你无论作出怎么样的牺牲也要做到的,是你穷究毕生的力量也要去实现的……你就明白,什么叫执念了。”
她说着叹了口气:“执念……并不能说是什么很好的事情,更不能说是什么正确的道路。虽然很多人都能控制自己的执念,不至于被它完全吞没。但岁月是最残酷的,它会不断消磨你的意志。渐渐的,你会发现执念之外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得淡薄,以至于到最后,除了执念之外,所有别的一切,你都会不再感兴趣。”
“为了长生,这当然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可以的话,终究还是通过学术,将自己的意志镌刻到世界的洪流之中,让自己成为整个世界的一部分,从而永恒不朽的好。”
当时她说着就笑了:“对了,你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天罡地煞,反复淬炼,到最后身躯金刚不坏、魂魄琉璃通彻,也一样可以长生不死。只是这么一来,无论执念带来的威能,还是合道带来的神通,你都没办法具有,只能靠一双拳头闯荡天下。”
想到这里,潘龙笑了。
“就我所知,最稳妥的长生之路,是将自己的意志镌刻在世界之中。”他说,“或者说得更加直白一些,就是学习艾萨克·牛顿,成为足以震动整个人类历史的伟大学者,让后世都学习你的学说。”
“那样就可以长生了?”纳塔丽娅惊讶地问,“可为什么别的学者没有呢?”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潘龙反问,满脸笑容。
纳塔丽娅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虽然镌刻意志也未必就能长生,但能够镌刻意志的人,必定距离长生很近很近。”潘龙说,“如果是你的话,能做到这一步,接下来的长生之路,应该就很顺利了。”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长生之路,潘龙相信,即便在这个世界,它应该也能帮得上忙!
第六十四章、潘龙的实验
将九州世界的长生之法告诉纳塔丽娅,让她尝试一下,也算是潘龙灵机一动。
山海经世界似真似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在这些世界里面,绝对不像九州世界那样,一条条长生的道路已经被不知道哪位仙佛给占了,让后来者望洋兴叹。
也就是说,假设在这些世界里面,也能学习九州世界的长生之法,那么想要修成仙佛、长生不死,应该比在九州世界容易很多。
潘龙自己并不打算如此尝试,因为他也不知道借助这种方法修成长生,会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遗症——比方说回到九州世界之后,就被从长生之位打落尘埃,甚至于可能还有别的糟糕的事情发生。
这种风险,不值得冒。
他早就打定主意,如果自己要走仙佛的道路修成长生,那么最后一步一定要在九州世界里面走出去!
但无论如何,让别人尝试一下,自己观摩一番,总不会有坏处。
至于风险什么的……让防剿局的人冒险,他没什么心理压力。
防剿局是个反派组织,这个组织里面的成员们自然也是反派。他们或许有各种各样的闪光点,但这能改变他们总体上是个反派的事实吗?
当然不能!
所以潘龙才让纳塔丽娅·龙先尝试一下。
如果她能成功,或者至少能够展现出成功的希望,他就会把这些经验转告莫兰小姐和诺曼先生。以他们的本事,必定能够有样学样,获得长生。
如果纳塔丽娅失败了,那就算了。
反正无形之术的修炼,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情。古往今来数不清的无形之术修行者,真正能够长生的才有多少?
要是长生者真的那么多,区区一个“午港”早就住不下了……
当然,他找纳塔丽娅做实验的原因,也在于蜕变的次数。
要以无形之术修成长生,需要经过七次蜕变。每蜕变一次,就变得更加强大一些,也更加非人一些。
以潘龙看来,“诸史研究会”的那些人,蜕变的次数基本都不高。里奥才刚刚蜕变第一次;维奥莱特夫人应该蜕变过一次了,但显然还没蜕变第二次;斯通和艾洛应该都蜕变了第二次;诺曼和莫兰大概蜕变了三次……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蜕变三次,应该说已经不弱了——毕竟这群人的天赋都很高,高到甚至还没蜕变的时候,可能就胜过了不少蜕变过的人。
以诺曼先生和莫兰小姐的实力,可能一些蜕变过四次甚至五次的无形之术修行者,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实力再强,蜕变次数不够,终究是事实。
潘龙要找人做长生实验,那人自然要距离长生不太远,蜕变的次数越多越好。
纳塔丽娅·龙博士乍看上去依然还具有人形,但她的眼中时不时就有光芒流露,这正是修炼辉光之路——也就是灯之相——到了一定程度的体现。
当初潘龙玩这个游戏的时候,走辉光之路通关过不止一次,他很清楚地记得,辉光之路走到较高水平的时候,体内的光就会渗透出来。
一开始是在黑暗之中,张开嘴巴的时候会隐约有光芒透出;后来是就算不在黑暗中,眼睛里面也时不时渗透光芒;再到后来身上的皮肤松弛,光芒甚至会从皮肤松弛之处源源不断地流出……再往后干脆就没了人样,完全变成一个发光的怪物了。
这是修行的过程,也是蜕变的过程。
辉光之路的最终目标,是和司辰“守夜人”合作,成为新的司辰——大概会是“掌上光”或者别的什么。
尽管可能是个比较弱小的司辰,但司辰就是司辰,那是和具名者完全不同的存在。
在这个过程中,变怪兽什么的,一点也不难理解。
潘龙不清楚将无形之术的飞升和九州世界的仙佛结合起来,最终会产生什么样的怪胎,但他可以肯定,让纳塔丽娅来做这个尝试,肯定比让诺曼先生和莫兰小姐来尝试,要方便和容易得多。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之前那个。
科学探索是有风险的,相比人品不错关系也不错的诺曼先生和莫兰小姐,他更愿意让防剿局顾问去当小白鼠。
而纳塔丽娅则没想这么多……她的想法很简单,一位伟大的具名者如果要杀死自己,完全不需要那么麻烦。凭借连历史都能穿越的浩瀚伟力,无论是想要把她清蒸还是水煮,都没有任何难度。
如此强者,煞费苦心地算计她,就为了让她当个实验品?
别逗了!一位具名者需要实验品的话,她这种才完成了四次蜕变,甚至还没能够穿过孔雀之门(漫宿之路的第四道门,抵达漫宿最高点“三尖之门”前的最后一个难关)的小人物,要多少就有多少!
所以她对潘龙的话毫无怀疑,现在她考虑的问题只有一个。
自己究竟要折腾一些什么样的学术成就,才能像伟大的圣艾萨克一样,将自己的学术化为历史的一页,把自己的意志镌刻到世界之中,从而获得永恒不朽的生命呢?
这实在是,很难……
如果没有额外的帮助,也许纳塔丽娅就算用上一辈子的时间,也未必能够得到这样的成就。好在潘龙既然打算做实验,当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作为一个从未来世界(算算时间的话,应该眼前这个时代之后大概二百年左右的样子,论科技水平的话可能还要更远一些)到来的穿越者,潘龙虽然没本事手搓聚变炉,也画不出“前进基地”号远星空探索舰的图纸,但他起码能够说出一大堆时间节点在眼前这个时代之后的科学理论来。
而且他一点也不介意把这些理论传播出去。
反正决定这世界未来的,其实不是凡人,而是司辰。无论凡人做了什么,除非他们成为司辰,否则他们对这个世界未来的方向就不可能产生很大的影响。
至于这些理论会不会制造出几位新的司辰……司辰哪有那么容易诞生!
从人类诞生直到现在,新生的司辰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多个而已。
他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一边随手拿出纸笔,在上面涂涂写写。
只一会儿,他就将半张写满了字、公式以及图案的纸递给了纳塔丽娅。
“这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理论,我相信它在这个世界尚未被发现和公布。”他说,“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你就试着用它来作为前进的工具吧。”
纳塔丽娅好奇地拿起那张纸,在纸的上方,用特别加大一号的字体,写着一个很长的名字。
《生命最初从哪里来?——试复原太古大气环境下,无机物自然合成有机物的实验》。
第六十五章、米勒实验
这个世界的时间节点,大致上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样子,经典力学系统早已建成,进化论也已经被提出——尽管还没有在学术上获得彻底的统治地位,一些别的重要理论,大致上也都有了基础。
潘龙当然可以写个相对论、量子力学,乃至于统一场论、宇宙起源……这些东西给纳塔丽娅,但这些未免太过超前,这个时代的人们,并不一定会认账。
人们不认账,这套理论就不能立竿见影地震动时代、镌刻历史。虽然未来应该还是能够起到它们应有的作用,纳塔丽娅未来应该还是能够靠这套理论去修成仙佛,可对潘龙的实验来说,没什么意义。
他需要的是一套立竿见影的招数,最好今天公布,明天就被传遍英国,一个星期之后全欧洲的学术界都在讨论,不到半年,所有大学都要为之修改课程表的地步。
这样的招数,其实真的不多。
他想来想去,想到的就是“米勒实验”。
进化论提出之后,在学术界获得了巨大的反响,可谓是科学对神学发动的一次大规模的冲锋。
在这个大冲锋之中,神学依然占据了一个小小的堡垒,那就是“生命从何而来”。
因为进化论只能解释生物的演化,并不能解释最初的生物从哪里来。
为了攻克这个难关,科学家们提出了很多假设,并据此作了不少实验。
这些实验的目的,是为了仿造自然环境,重现“自然环境下,原初生物的诞生”这个过程。
米勒实验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个,而类似的实验,其实还有不少。
这些实验总体思路差不多,都是在很大的玻璃器皿内重现原始的自然环境,然后以频繁地放电,来试着促使自然环境下的无机物自行合成有机物,低分子自行合成高分子。
而一系列实验的结果大同小异——实验成功地实现了“人造氨基酸”,但想要人造蛋白质,乃至于进一步人造细胞,以这个时代的技术,大概做不到。
潘龙前世的世界,已经攻克了那个难题。仿自然环境下人造的第一组细胞,被视为人类历史的伟大成就,在他穿越的时代,那个庞大的培养箱依然还在运作,推动从人类手上诞生的远古细胞努力进化。
至于它什么时候能够进化成新的智慧生物……那就天晓得了。
反正科学家们都说:“与其指望我们的‘孩子’成长起来,不如指望在宇宙里面找到我们的‘兄弟’。”
尽管……实际上可能前者反而比较容易一些。
因为,光速似乎真特么是无法超越的。人类探索宇宙的最终方式,是选择一颗幸运的小行星作为载体,建造庞大的移民船,朝着附近的恒星行驶,就这么老牛破车一般,一步一步踱出去。
这让很多人都很失望,包括潘龙。可他的那位热爱历史的老朋友则非常高兴地参加了第一批外宇宙探索队伍,还是半人马行星探索舰队的副队长呢……
说远了。
米勒实验最大的好处,就是容易重复。
它本身并没多大的难度,最重要的是“想得到”而已。
换句话说,只要纳塔丽娅提出这套理论,用不了一两个星期,这个世界的其他学者们,就能够在实验室重现它。
……或者可能还更快。
毕竟这个世界因为有无形之术存在的缘故,“实践能力”比潘龙前世那个世界在同时代还要略强一些呢!
纳塔丽娅看着这份资料,眼睛越来越亮,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作为一位有博士学位的学者,她很清楚这份资料的价值。
“生命从何而来”这个问题,算是人类最终极的追求之一。
达尔文通过进化论,奠定了自己在学术界至高无上的地位,就算是伟大的圣艾萨克,也不能说就肯定能胜过他。
自己如果能够成为这个问题的解答者之一,就算只解答了其中一小部分,也可以肯定会被载入史册,成为将自己的意志镌刻到世界历史之中的伟大学者。
如果能够得到那样的成就,就算不能飞升,不能成为长生者,似乎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古往今来的长生者多的是,但有几位长生者获得了能够与这个相媲美的成就呢?
一时间,她内心作为学者的那一部分欢呼雀跃,兴奋地就像是得到了一块蛋糕的小孩子。
“这个……真的可以由我来发表吗?”她颤抖地捧着那张纸,声音都有些变调,“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潘龙说,“另外一个历史里面发表它的人,现在都还没出生呢。”
“可……可是……”
“你也可以选择放弃,我另外找别的学者去做这个。”潘龙的语气冷了下来,“我相信愿意去完成这个实验的人,应该不少。”
纳塔丽娅一个激灵,顿时醒悟过来。
对方是一位来自于其它历史的具名者,祂要求自己做些什么,自己居然还想要拒绝?
这是黄油进了脑子,迷糊了吗?
就算得不到任何的好处,甚至可能要冒许多风险,自己也必须老老实实按照祂的吩咐去做啊!
想到这里,她顿时完全清醒,连连摇头,大声说:“我很愿意去做这个实验!”
潘龙点头:“那就这样吧,尽快。我在这个历史不能待很久,希望你尽快让我看到想要的结果。”
他想了想,又说:“如果你能够在我不得不离开这个历史之前,完成我的实验。那么就算你不能因此获得长生,我也可以给予你一些额外的寿命——让一个凡人多活二三十年这种事情,还是很容易的。”
说完,他的身影便渐渐模糊,消失得无影无踪。
纳塔丽娅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冲到门口,小心地打开了房门,走出去转了一圈,确定附近没有人偷听或者偷看,才长长地吐了口气。
“好吧!”她低声说,“我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干了!”
她的眼睛放出明亮的白光,仿佛有无数的光芒被束缚在她的体内,此刻一起震动起来。
用潜行隐身在附近的潘龙看着她那下定决心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
看来,他可以期待在这次短暂的旅行之中,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第六十六章、纳塔丽娅原初造物实验
“潘先生,您这几天似乎一直心情都很好?”
潘龙放下手上的书,面对莫兰小姐好奇的询问,微笑点头。
“我最近在做一个研究,应该快要出结果了。”他说。
“研究?”莫兰小姐有些纳闷——最近这几天,潘龙差不多每天就是在莫兰书店看书,并没怎么出门,他究竟什么时候做的研究?
“一个小研究而已。”潘龙解释,“内容暂时不能告诉你,要等结果出来才行。”
莫兰小姐点了点头,将疑惑暂且压下,但却越发期待那个研究的结果出来。
正说话间,一辆马车驶来,停在书店门口。诺曼先生从马车上下来,付了钱,等马车走远了,才走进书店,往常平静的脸上,此刻满是兴奋之色。
“你们听说了吗?”他忍不住连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几分,“出大事了!”
“又死上议员了?”艾洛先生忍不住问。
他和莫兰小姐的目光,都一起落到了潘龙的身上。
很显然,一旦说到“死上议员”,他们立刻就想到了潘龙。
潘龙摸摸鼻子,感觉有点风评受害。
尽管他并不介意有个“上议员屠宰专业户”的名声,但一说出大事,大家就觉得他又去杀上议员了,这未免有点太看不起他。
世界这么大,出点稀罕事情很正常,为什么他们要觉得死几个上议员,算得了什么大事呢?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死一个总统,那是大事。
死第二个总统,就不是了。
英国莫名其妙死了几个上议员,大概真能算是大事。但现在既然有了苗头,再死多少,都算不得大事啊!
他潘某人要搞大新闻,怎么可能玩这种小打小闹!
而且,他也猜出诺曼先生如此兴奋的原因了。
大概……纳塔丽娅那边,已经出结果了。
果然,诺曼先生连连摇头,兴奋地说:“死几个老头子,算得了什么?跟我要说的这件事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莫兰小姐和艾洛先生对视一眼,都十分好奇。
死几个上议员都算不了什么?
那这“大事”看来还真是了不得!
“你们知道前些年达尔文教授提出的‘进化论’吧?”诺曼先生问。
“当然知道,那可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莫兰小姐说,“人竟然是从猴子进化来的,自然界的各个物种都是自然进化而来……那一番争论就像一场大火,席卷了整个新旧大陆。”
“就连我都知道,现在除了一些最顽固的神父还唾骂达尔文是异端之外,大多数神父都已经在说‘上帝创造了原初的生物,然后放任这些生物自由进化’……”艾洛先生笑着说,“老实说,我也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但那场争论可真是惊天动地!”
诺曼先生微笑:“现在,那些神父们连‘上帝创造了原初的生物’这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拿出一份报纸:“你们看,皇家自然学院的纳塔丽娅·龙博士最近完成了一个实验,在人工制造的‘原初环境’里面,只用闪电作为动力,就让无机质的‘海水’之中诞生了多种有机质——尤其是氨基酸,那可是所有动物的源头啊!”
艾洛先生有些茫然,这话题稍稍有点专业,他不怎么听得懂。
莫兰小姐却是能听懂的,闻言大吃一惊,急忙接过报纸,仔细看了起来。
她一边看,一边读,从她的朗读之中,潘龙也知道了纳塔丽娅实验的详细内容。
大致上就跟他所知道的“米勒实验”一样,她用富含甲烷、氮气、氢气的混合气体来模拟原初大气,用经过反复蒸馏的纯净沸水来模拟原初海洋,用人造的放电和高温来模拟原初环境下的自然能量源,经过仅仅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成功在原本纯净的蒸馏水里面发现了大量的氨基酸,种类多种多样。
“众所周知,氨基酸是蛋白质的核心组成部分。仅仅短短几天,我们就成功地在仿效原初世界的人造环境里面生成了氨基酸……由此推论,原初生物尤其是原初动物,并非来自于什么造物主的创造,而是在自然环境中孕育生成的!”
读到这段话的时候,莫兰小姐的眼睛都在发光,潘龙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灵魂正在震颤,有强烈的“影响”正在诞生。
诺曼先生也满脸兴奋:“你能够明白的吧!这可以说是人类最近十年最伟大的发现!这个实验证明了所谓的‘上帝创造生命’根本就是编造出来的!那些坚持认为‘骄阳’就是‘上帝’,是万物创造者的家伙们,这下都该喷血了!”
“从没有任何一位司辰承认自己创造天地万物,很多人由此认为,最初的司辰应该是上帝的造物——但最初的司辰‘骄阳’已经陨落,而石源诸神对此则一无所知。以无形之术寻觅生命起源的道路,早已陷入了困局。”莫兰小姐说,“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了,之前的研究者们根本就走错了路!生命并非由哪个司辰创造,更没有什么上帝,一切都是自然进化的结果!”
诺曼先生连连点头:“是啊!从一无所有的荒芜世界,都能够进化出如今灿烂繁荣的世界,这都是自然进化的结果!自然进化连如此伟大的事情都能做到,那么我们凡人想要跨越历史,漫步于诸史之中,乃至于成为能够遍览诸史的具名者、司辰……跟这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止一个人跟我说过,说我的想法太狂妄,太不切实际——事实证明,现实远比我的想法更加的遥远和广阔!那些觉得我脱离现实的不切实际的家伙,只是他们自己鼠目寸光而已!”
他兴高采烈,兴奋地就像是一个快要结婚的年轻人。
潘龙微笑点头,心里也很高兴。
纳塔丽娅的实验已经获得成功,不出意外的话,等别的学者重复她的实验,并证明她的实验结果,她在人类历史上的学术地位,就可以确定下来了。
按照九州世界的理论,完成这一步之后,她就可以感受到冥冥之中的“道”,然后只要修为足够,便能将自己的魂魄和“道”结合,从而成为永恒不灭的伟大存在。
这就是所谓的“合道仙佛”。
“孤证不证。”他说,“我们还是再等几天吧,相信已经有很多的学者在试着重复这个实验了——它看起来似乎并不难的样子。”
诺曼先生连连点头:“我们克莱顿大学的两位教授,就已经在开始重复它了。不出意外,现在他们大概连那套设备都搭建好了,正在急不可耐地等着结果出来呢!”
说到学术的问题,这些专业人士甚至比潘龙这个直接利益相关的人,都更为焦急。
于是,仅仅三天之后,诺曼先生就又兴高采烈地过来,宣布了克莱顿大学的实验结果。
“虽然得到的氨基酸成分和纳塔丽娅·龙博士的实验结果不大一样,分量也略少。但‘有无’的问题,已经确凿无疑了!”他兴奋得几乎眼珠都在发光,“太了不起了!人类的历史,又掀开了崭新的一页啊!”
正好又在书店看书的潘龙笑着站了起来:“我有点事要办一下,可能会出去几天,回见。”
看着他走向外面,莫兰小姐突然心中一动,问:“潘先生,那个实验……和您有关系吗?”
潘龙挥挥手,没有回答,身影渐渐模糊,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诺曼先生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说:“看来这实验跟他真的有关系。”
“显然!”艾洛先生也很确定地说。
“可他一个来自其它历史的东方具名者,折腾这个干什么呢?”诺曼先生纳闷地问。
众人纷纷摇头。
“不管怎么说,他的做法,始终是在推动科学进步,推动历史前进。”最后,莫兰小姐如此定论,“既然结果是好的,那么动机就不用追查了。我们一群凡人,追查一位具名者的‘动机’……这件事本身就有点荒谬。”
诺曼先生想象了一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说得对!只要结果是好的,动机如何,又有什么关系?要是他能够继续推动科学进步,我才不在乎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反正,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伟大的司辰们顶着。”艾洛先生信心十足地说。
就在他们讨论的时候,潘龙已经循着自己在纳塔丽娅身上留下的真元印记,找到了她。
她此刻正坐在防剿局的电报大厅里,倚着座位打瞌睡。
脸上那明显的黑眼圈,证明她这段时间显然又没有能够好好休息,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兴奋。
片刻之后,电报声响起。
然后,一个工作人员站起来,兴奋地报告:“顾问!又有大学宣布重复您的实验成功了!”
纳塔丽娅连眼睛都没睁,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现在已经有四所大学宣布成功重复了‘纳塔丽娅原初创生实验’,就等几位最权威的大学出结果了……”一个工作人员兴致勃勃地说,“要是能够得到一致的确认,纳塔丽娅小姐应该能成为皇家学会会员吧?天哪,她今年甚至还不到三十岁!”
“这就是天才,天才和凡人是完全不同的!”
“真是不可思议……”
“你们说,等我们晚年,是不是也可以写一本‘我所知道的纳塔丽娅博士’之类传记,蹭一蹭她的名声?”
“你想得倒美啊!”
“我觉得也不是不行……”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兴致勃勃。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吵得睡不着觉,纳塔丽娅突然站了起来,疲惫地说:“我去一趟休息室。有人急事找我的话,就让他去休息室。”
说着,她走出了电报大厅,沿着走廊来到楼梯,又往下走了两层,最后来到了位于地下四层的休息区,找了一间挂着“无人”牌子的房间,摘下牌子走进去,打开电灯,将房间反锁上,然后坐在了床边。
“天才?呵呵……”她自嘲地笑了,径直躺在床上,连衣服都没脱。
“你不用如此自嘲。”潘龙显出了身影,“在另外一个历史里面,有一个成功的商人,靠着收购和抢夺专利,甚至让自己成为了人类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发明大王’。在记者采访他的时候,他还很厚颜无耻地宣布‘天才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灵感,当然那百分之一是最重要的’——其实他既没有汗水也没有灵感,倒是很有钱。”
纳塔丽娅弹簧一般跳起来,脸上既有紧张和惊惶,也有兴奋和期待。
“伟大的阁下!”她低声说,“我已经完成了那个实验,也得到了学术界的认可,这是不是说,我已经可以算是‘镌刻历史’了?”
“这要问你自己。”潘龙说,“你感觉到了来自世界本身的反馈了吗?”
纳塔丽娅皱着眉头,有些不确定地说:“我的确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并不清晰……所谓‘世界的反馈’是这样模糊的东西吗?”
“那说明你的实验,尚未真正完成‘镌刻’这一步。”潘龙说,“大概还需要更多的认可和确定,最重要的是,整个社会都要认可你的实验结果。”
纳塔丽娅有些茫然:“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让整个社会都认可我呢?”
潘龙笑了:“耐心一点,用不了多久的。”
他并没有说错。
几天之后,英国皇家学会宣布成功重复了“纳塔丽娅原初创生实验”。
紧接着,教会提出了“上帝是世界的创造者,祂创造世界本身,也创造某些特定的生灵。但这并不意味着世界本身不存在生命的演化,也并不意味着世界本身不能从无到有地孕育生命——相反,世界本身就能够孕育生命,更加证明创造世界的上帝是何等的伟大”这种论调。
虽然这论调看起来似乎颇有几分道理,但谁都明白,这意味着教会已经在“生命从哪里来”的问题上认输了。
纳塔丽娅和她的实验,得到了完全的胜利!
而纳塔丽娅和潘龙所期待的“世界的反馈”也终于姗姗来迟……
第六十七章、相性和蜕变
“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世界的反馈了!”
得知皇家学会和教会各自就“纳塔丽娅原初创生实验”作出了反应,潘龙便又找到了纳塔丽娅,只见她脸色涨得通红,兴奋地在自己公寓书房里面转来转去,就像一只吃饱了在爬笼子锻炼的仓鼠一样。
当潘龙显出身影来,她先是一惊,然后便兴奋地大叫。
正如她所说,昨天下午的某个时候,她突然感觉到奇异的律动,刹那间猛地一震,然后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透明,无数的脉络浮现出来。
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许多自己以前渴望却得不到的知识,看到了各种自己迷惑不解难题的答案,看到了数不清的历史隐秘……如果不是早有心理准备的话,或许就在那一瞬间,她已经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面,甚至……变成了一个疯子。
好在她事先就已经知道了可能会有异象发生,早就有所准备,控制住了自己的心神,将精神收摄内敛,这才把持住了自己的意志,让自己保持清醒。
但即便如此,她也觉得十分疲惫和困倦,请假回家大睡了一觉,从昨天傍晚一直睡到今天上午,一口气睡了十六个小时。
睡醒之后大吃一顿,她就在家里安心等待那位不知名的东方具名者的到来。
此刻看到潘龙出现,她急不可耐地将“我感觉到世界反馈了”这件事告诉他,询问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潘龙并没着急,先是让她仔细地将“世界的反馈”描述了一遍,和列御寇、兰陵况的介绍作了一番对比。
按照那两位仙人的说法,九州世界“世界的反馈”是突然间感觉到某种奇妙的力量和自己相连,然后眼前浮现出无数的文字和脉络,每一条脉络,就是一道链接个人与世界的桥梁,可以帮助一个人将自己和整个世界锚定,从而获得永恒不朽的生命。
在九州世界,想要修成仙佛,有两个办法。第一种是像他们这样,先以自己的理论得到世界的反馈,确定自己已经拥有了链接个人与世界的桥梁,然后修为足够,便能够直接感应到这道桥梁的存在,犹如上桥过河一般,轻轻松松完成“链接”的过程。
另一个办法,是自己没有能够完成足以镌刻历史的重要理论,那就只能在修为足够之后,于数不清的文字脉络之中选择一条,犹如抽丝剥茧一般一点点的梳理,花费许多的时间精力,最终若是这条道路尚未被人占据,那就可以在上面打上标记,获得次一等的长生。然后通过弘扬理论而得到反馈,彻底完成链接,成为仙佛。
兰陵况和列御寇都是前一种,成就仙佛的过程可谓顺理成章。但更多的仙佛是后一种,先上车后补票。
若是他们比较倒霉,好不容易梳理到最后,却发现自己选择的这条道路其实已经有人占了,上面已经被打了标记,那就只能自认倒霉,换条路从头再来。
任家的老祖宗任长生,就是已经尝试了三次,结果每次都发现“此座有人”——如此的悲催,也算是够惨的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般人一辈子其实也就一次尝试的机会,一次失败之后,剩下的寿命基本不够尝试第二次的。任长生能够尝试三次,天才和努力的程度,的确是匪夷所思。
难怪就连毕灵空提起他的时候,都颇为感慨惋惜,觉得他真倒霉。
九州世界的反馈,和这个世界的反馈,显然大有不同,两者的经验,当然也不能直接套用。
潘龙思考了许久,最后给纳塔丽娅提出了一个建议。
“你现在应该还能感觉到‘世界反馈’的存在,对吧?”他问。
“没错!只要我愿意,随时都能进入那种状态。但进入那种状态之后,除非像上次一样,什么都不看不学,直接退出来,否则只要看一看学一学,以后就无法再进入了——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但我就是有这个感觉。”
“那就好,我们接下来为你举行一个晋升仪式。”潘龙说,“在晋升仪式上,你不要向司辰祈祷,而向世界本身祈祷。然后进入那种状态,自己回应这个祈祷。”
纳塔丽娅听得两眼放光——她已经明白了潘龙的意思。
想要成为长生者乃至于具名者,最大的难点就在于需要通过仪式完成最后的飞升。而这个仪式必须得到至少一位司辰的首肯,否则凡人绝无可能自行穿越三尖之门,抵达漫宿的高处。
但如果按照潘龙的指点,她在飞升仪式上依靠世界的反馈,自己批准自己飞升,岂不就绕过了所有的司辰,既能得到长生,又能保住自由?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呼吸急促,心情激动,恨不得立刻就开始仪式。
“不对!”她突然反应过来,说,“想要完成飞升,需要蜕变七次。可我才蜕变了第四次而已,还差三次啊!”
“是两次。”潘龙纠正,“第七次就是飞升了。”
“就算只差着两次,短时间内,我也没办法完成这两次蜕变……”纳塔丽娅愁眉苦脸地说,“每一次蜕变,都需要以充足的修炼作为基础。只有自身的‘相’修炼到了足够的水平,才能够通过仪式蜕变。我主修的是‘灯’之相,现在才大概修炼到了七阶,配合一些道具的话,也许可以勉强将‘灯之相’提升到八阶,完成第五次蜕变……这还差一大截呢!”
潘龙此前已经在和莫兰书店的一本笔记里面,明白了相性等级和蜕变之间的关系。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相性,相性的高低,决定了这个人相关能力的强弱。而相性越高,这个人就越容易完成蜕变仪式,让自己转化为更高层次的生物。
蜕变仪式一共有七次。第一次蜕变称之为“诱惑”或者“启蒙”,对相性并无需求;第二次称之为“追奉”,意味着你彻底决定了自己的道路,需要对应的相性达到至少二阶。
由此层层递进,第三次蜕变需要相性四阶;第四次蜕变需要相性六阶;第五次蜕变需要相性八阶;第六次蜕变需要相性十阶……这差不多也就是凡人的顶点了。
之所以凡人必须得到司辰的首肯才能飞升,正是因为凡人最高只能修炼到相性十阶。而理论上,第七次蜕变——从凡人成为长生者,需要的是相性十二阶;第八次蜕变——从长生者成为具名者,需要的是相性十四阶。
实际上,就算是已知的具名者们,他们的相性一般也只有十二阶。
十四阶的相性,就没听说过有谁能够达到。
这些内容来自于莫兰小姐自己写的一本笔记,笔记使用的是某种奇特的暗语,大概原本只有她自己能够明白。但在潘龙面前,这种暗语是毫无意义的。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语言,在他眼里都一目了然,或者说,在他看来,无论是英语、拉丁语、德语这些还在使用的语言,还是诸如古希腊语、楔形文字、甲骨文那些已经湮没在历史之中的语言,他看到的都是两行字。
上面一行是原文,下面一行是字幕,还附带标注【某某语言】。
当他看了那篇笔记之后,沉默了一下,打开自己的角色面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十四阶相性就能蜕变成具名者,那么司辰大概就是十六阶?又或者司辰里面也有高低之分,十六阶只是最低水平?再或者具名者之中,既有十二阶的,也有十四阶的,甚至十六阶的?
他可是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不止一位司辰是通过杀害别的司辰,从而夺取神位的。
从这个角度分析,十六阶的具名者应该是存在的,十六阶的司辰应该也存在。十六阶的具名者杀死了十六阶的司辰,夺取了他们的神位,这一点也不奇怪。
或者还可以再降低一些要求,如果具名者是十四阶的话,几个人合作,应该也足以对抗十六阶的司辰,从而完成“弑神夺位”的伟业。
【相性:刃15、心10、铸10、灯4、冬4】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其实完全可以一口气完成七次蜕变,成为“刃”相性的长生者?甚至于再蜕变一次,成为具名者,应该也没问题?
但潘龙随即否定了这个有些美妙的构想。
“刃”相性象征着战斗和抗争,统治这个相性的两位司辰都是凶恶之徒,能够不跟他们扯上关系的话,最好还是大家都互相不见面。
潘龙并不认为那两位司辰能够跨过山海经的限制,将自己杀死在这个世界里面。但他也没兴趣尝试在山海经世界被人杀死,是什么样的感觉。
所以,相比通过“刃”这个相性获得长生,他反而更想要通过“心”或者“铸”相性来获得长生。
记得当年大佬们的攻略分析里面说,“心”相性的几位司辰都有点问题,不是被人驱使,就是干脆被人控制。想要跟他们斗,难度应该算是相对较小的。而“铸”相性的核心司辰“白日铸炉”虽然是个超级危险的角色,但这货在司辰们之中的关系颇为不好,司辰们应该很乐于看到一位新的“铸”相性司辰诞生,以进一步削弱祂的力量。
在游戏里面,玩家如果成为“铸”相性的长生者,那么二周目的时候就可以扮演这位前辈的崇拜者,帮助他更进一步,成为具名者。
而这个过程中,几乎明示了那位前辈在其它司辰的指点下,选择了背叛白日铸炉。
虽然背叛是一件有些可耻的事情,可是能够得道多助,起码前进的难度会比较低。
……反正那个见鬼的“白日铸炉”跟潘龙又没交情!
相比之下,纳塔丽娅所走的“灯”相性道路,就只能说……请自求多福。
毕竟,就算在游戏里面,这条路的终点,也只是成为另一个司辰掌上的光芒而已。
潘龙自己是绝对不会选择这条道路的,但他一点也不介意纳塔丽娅选择这条路。
毕竟……她只是要成为长生者而已,“掌上光”什么的,离她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她现在要做的,是先修炼到灯之相的第八阶,完成第五次蜕变;然后修炼到第十阶,完成第六次蜕变;再然后靠着各种外在的帮助,让自己暂时提升到十二阶,才能自己向自己祈祷并回应,借助世界之力完成长生。
想要完成这一切,再怎么快,也不是一两个月能办到的。
“你预计需要修炼多久?”他问。
纳塔丽娅思考了一会儿,说:“我有信心今年就修炼到灯之相的第八阶,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五年之内,我应该能够修炼到第九阶,二十年内,能够修炼到第十阶……最后这一阶也是最难修炼的,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但如何从十阶到十二阶,以完成第七次蜕变,我就一无所知了。”
“不考虑一些取巧的办法吗?”潘龙问,“据我所知,这世界上应该有不少教派,能够通过秘密的祈祷和咒文,让凡人的相性迅速提升。”
“但那需要献出自己的灵魂,从此生死不由自主。就算教主要让你成为祭品被牺牲,你也无法反抗。”纳塔丽娅摇头,“我不知道您所在的世界,那些教派是什么样子。但至少在我们这里,一个教派之中,真正称得上‘活人’的,其实只有教主一人而已。”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宁可花费几十年的时间来修炼,甚至于宁可修炼不成而老死,也不愿意失去自我,变成别人用以谋求长生的工具。”
她的话音很轻,但态度却很坚决,显然在这个问题上毫无讨论的余地。
潘龙微微点头,笑着说:“但你没有考虑过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找个‘灯’相性的教派,不加入,但让他们为你擢升。”潘龙说,“反正你只要提升自己的相性就可以了,教派什么的,本来就无所谓,不是吗?”
纳塔丽娅呆了一下,问:“不加入教派,人家凭什么花费大量的资源来帮我擢升?”
潘龙微笑:“这就交给我好了,在说服别人这个方面,我颇有一些‘独到’的心得。”
第六十八章、教皇冠冕
要说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就潘龙所知,最可靠的办法,大概是共同的理想;次一等的,是共同的利益;再次一等的,是共同的爱好……再往下就没什么比较靠谱的办法了,无论是权威还是金钱还是美色还是暴力……就算是直接上催眠术的洗脑,其实效果也不算多靠谱。
这指的是说服那些正派人。
如果要说服的对象是邪魔外道之类,那说服难度就会低很多。针对邪魔外道,很多人都懂得不少行之有效的说服手段。
潘龙也是。
以他十五阶的“刃”相性为证。
根据他的经验,要说服邪魔外道的时候,一般只要先暴打一顿,然后说什么都没问题。
如果一顿暴打还不够的话,可以用治疗术将对方治好,再暴打一顿,如此重复。
用这个方法,基本没有说服不了的邪魔外道。
如果实在运气不好,遇到那种罕见的奇行种,怎么也不听劝说的——那就不听劝说好了,一刀砍死他,再另外找个人来说服就是。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邪教教主可能也不是那么好找,但认真去找的话,总归还是能够找到几个的吧。
有趣的是,防剿局居然就有不少邪教团伙的情报。
看着那叠厚厚的资料,潘龙都忍不住惊了。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防剿局的主要工作,不就是消灭邪教吗?”他忍不住问,“这么多邪教……你们就不去消灭一下?”
道格拉斯叹气:“防剿局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利益和人情。虽然我们的确一直在很努力地消灭邪教,但总会遇到一些不方便动手的。一个两个……慢慢积累下来,就积累了这么多的数量。”
这位骄傲而固执的行动队长,脸上很难得地露出了一些无奈之色。
拉他入伙,是纳塔丽娅的建议。想要完成飞升仪式,光靠区区两个人是肯定不够的,就算其中有一位是伟大的具名者也不行——何况他们要做的这个仪式与以往截然不同,更需要足够多的可靠的帮手。
纳塔丽娅能想到的可靠的帮手,首先就是她的老同学、好朋友,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出身于航海家家庭,却没有像家里长辈那样从事海上贸易。他上中学的时候,伟大的“侦探小说之父”柯南·道尔先生正好出版了第一部福尔摩斯探案集。和很多同龄人一样,他一下子就被这部书给迷住了,从此陷入了对侦探小说的狂热之中,无法自拔。
但和一般的书迷不同,道格拉斯是个富有才能和行动力的人。
中学毕业之后,他设法进了苏格兰场,成了一名警探。他的警探生涯并不长,短短的两年时间里面,他逮捕了多个凶狠或者狡猾的罪犯,名噪一时,成为了伦敦警界的明日之星。
在一次追查邪教的行动中,道格拉斯觉醒了自己无形之术方面的才能。作为警方人员,他顺理成章地被调动到了防剿局,很快就成了防剿局一支行动队的队长。
纳塔丽娅跟他从小就是朋友,用东方的说法形容,两人大概可以算是青梅竹马。
虽然曾经有一段时间,双方因为工作不同,拉开了一些距离。但当纳塔丽娅因为研究诸史而被学术界排斥的时候,却正是道格拉斯出面向防剿局推荐了她,并担任她的保证人,让她得以进入防剿局工作,从而渡过了人生最艰难的低潮。
道格拉斯自己从未因此居功,他甚至都不愿意提起这事。可纳塔丽娅并非薄情的人,对她来说,道格拉斯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如果有成就长生的机会,她当然愿意和道格拉斯分享。
长生的道路是很漫长的,长生者往往也是孤独的,就算不能成为人生的伴侣,有这么一位好朋友可以守望相助,也足以称之为幸福。
所以当她说服了潘龙,扩大研究队伍的时候,第一个被拉进来的,就是道格拉斯。
拉道格拉斯入伙,有一个立竿见影的好处——情报。
作为防剿局的行动队长之一,道格拉斯能够很方便地接触到那些邪教的情报,而且他查阅这些资料是理所当然的,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因为这就是他的日常工作之一。
稍稍翻了一下资料,道格拉斯就列出了十几个可以备选的邪教。数量之多,让潘龙也不由得诧异。
光是还没剿灭的“灯之相”的邪教就有十几个……你们英国人玩得这么野的吗?
他翻看着这些资料,很快就看到了一个自己有些印象的记录。
“教皇冠冕”。
这个邪教的名字看起来挺大气的,而且……他看起来也有点眼熟。
仔细查看资料,果然,这个邪教的教主名叫克利夫顿,原本是天主教徒。他曾经接触过罗马尼亚地区的一些神秘学组织,从中学到了无形之术的知识。
回到英国之后,他建立了一个邪教,这个教派崇拜太阳,每天都在日出的时候祈祷,还经常向伟大的司辰“骄阳”献上祭品——尽管在这个历史里面,“骄阳”其实早已陨落。
克里夫顿被信徒们尊称为“教皇陛下”,据说他的终极目标是建立一个独立于天主教、东正教、信教等主流教派之外的基督教新分支。
用潘龙了解的知识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他想要建立一个类似摩门教的教派。
再次一等,大概也是要建立一个类似清教的教派。
(清教是基督教分支“新教”里面“加尔文派”的一支,摩门教则是和“新教”等教派并行的一个基督教分支。)
这目标有点远,但克里夫顿本人有不少复杂的社会关系,他这个“教皇冠冕”派系也跟防剿局创始人圣艾萨克有些拐弯抹角的渊源,所以防剿局一直都没有动他。
目前,在全英国的各个“灯相性”邪教里面,他这一派也算是相当兴旺的。
可以肯定,他必然掌握着擢升信徒的手段。如果纳塔丽娅要走一下捷径,节约几十年的修炼时间,尽快达到可以为飞升做准备的水平,找他帮忙,应该是最合适的。
……假如他愿意帮忙的话。
第六十九章、赶路
这件事很快决定下来,然后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小问题。
“看来我们需要想办法请个长假。”道格拉斯有些苦恼地说,“克里夫顿狂热崇拜太阳,而伦敦的天气潮湿多阴天和雾气,所以为了能够更多地享受阳光,他在几年前就已经带着信徒们搬家,住到了北非摩洛哥。现在住在马拉喀什。从伦敦过去的话,我们必须坐船先到卡萨布兰卡,再坐火车到马拉喀什……”
他估算了一下时间,皱眉说:“就算一路顺利,坐船到卡萨布兰卡也要差不多五六天,然后再坐差不多一天的火车,来回两周时间是最起码的,加上仪式的时间……可能需要请一个月的假才行。”
“一个月的假很难请。”纳塔丽娅也皱起眉头,“会引人注意的。”
这个问题顿时就成了拦路虎。
如果实在需要的话,引人注意也就引人注意了,但他们两个作为防剿局较为核心的成员,深知“引人注意”绝非好事——无形之术的修炼者,最忌讳的事情里面,就有“引人注意”这一条。
这些年来,修炼无形之术而又引人注意的,要么一飞冲天,要么……就谁也没再见过他们。
如果是为了长生,那这样拼一下倒也无妨。但这一趟只是为了借助克里夫顿的力量帮助她擢升,并非直接成就长生,为此引人注意,就有些不大值得……
潘龙自然能够理解他们的担忧,问:“你们请假多长时间,可以不引人注意?”
“一周左右吧。”纳塔丽娅说,“再稍稍长个一两天……十天也行,但不能更长了。”
“十天……”潘龙沉吟片刻,问,“擢升仪式什么的,有一周左右,应该足够了吧?”
“应该是够了。”纳塔丽娅点头,“如果我们一路上尽可能压缩时间的话……伦敦到卡萨布兰卡最快应该可以在四天内抵达,加上火车……来回可以压缩到十天。仪式准备阶段需要三天,这是没办法压缩的。然后仪式本身至少要一天,再加上可能耽误一两天……十五天时间,无论如何,最快最快,也必须要这么多的时间!”
潘龙点头:“说白了,就是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太多,对吧?”
“没错。”
“如果有办法能够在一天之内抵达马拉喀什,那是不是时间就来得及了?”
“当然!”道格拉斯点头说,随即又苦恼地摇头,“可怎么能够在一天之内抵达呢?就算是齐柏林飞艇,也需要至少两天时间吧……”
潘龙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在这个时间点,飞机还没充分发展起来。目前最快捷的旅行方式是飞艇。
飞艇的航速理论上可以很快,比方说潘龙前世,就乘坐过平均每小时两百公里以上的飞艇,遍览欧亚。
从欧亚大陆最西侧,有着著名的“陆止于此,海始于斯”箴言的里斯本罗卡角出发,借助北半球的西风带一路向东,最后在欧亚大陆东侧有着“天涯海角”箴言的海南三亚……那是联邦时代著名的旅游航线,有超过一百艘飞艇常年在这条航线上飞驰,带着充满好奇心的旅客们一起遍览欧亚大陆的风光。
但那飞艇可是未来时代科技武装出来的高档货,这个时代的飞艇肯定没办法那么快。
飞艇的航行受气候因素影响很大,不仅高风险,而且速度并不能真的很快……至少在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下,一定不可能很快。
潘龙不清楚这个时代的飞艇究竟能有多快,想来道格拉斯的判断应该是不会错的。
至于飞机……这个时代的飞机,没准还不如飞艇呢!
好在,他还有别的办法。
“你这里有世界地图吗?”他问。
纳塔丽娅立刻从书架上拿出了一册世界地图,展开摊在桌上。
潘龙看着地图,很快在上面找到了卡萨布兰卡以及马拉喀什,他点了点头,将一路上的详细地形牢牢记住。
“好吧,现在是上午,你们可以现在就去请假。”他说,“吃过午饭之后出发,我们应该来得及在马拉喀什吃晚饭。”
纳塔丽娅和道格拉斯面面相觑,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从伦敦到马拉喀什,路程怕是超过了两千五百公里,一个下午就能抵达?怎么可能!
但他们还是按照潘龙的命令去做了。
很快,他们就从防剿局归来,满脸的忧心忡忡。
虽然现在才只是早上十点,但潘龙还是带着他们去吃了一顿……也不知道该算早餐还是午餐。
吃饱喝足,换上了适合旅行的衣服,带好足够的旅行用品,潘龙来到公寓楼顶,纵身一跃就跳到天上,然后催动真气,鼓起一阵大风,将一朵乌云推向了地面。
乌云很快便贴近地面,然后伦敦就笼罩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
潘龙来到二人身边,微微一笑,用真气裹住他们,冲天飞起,朝着西南方呼啸而去。
不过就是两千五百多公里而已,直线距离多半还不到,半天时间,怎么会来不及?
真人乘风而行,号称“朝游北海暮苍梧”,快的话能够一个白天飞上两万公里,虽然潘龙没那么厉害,但半天时间飞个两千五百公里,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他在天上飞得轻轻松松,纳塔丽娅和道格拉斯却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来自另外一个历史的具名者,居然会带着他们乘风而起,直接从伦敦飞往马拉喀什!
眼看着山河大地在自己脚下不断后退,地平线的景色不断变化,转眼间城市就远去,然后茫茫大海很快被群山取代,群山又变成平原……如此壮丽的景色,让他们看得兴奋不已。
“天啊!我们居然在飞!”纳塔丽娅激动得就像个小女孩,“我只在梦里飞行过!”
“其实乘坐飞艇就可以飞。”道格拉斯有些煞风景地说,“但飞艇可没这么快……只是一会儿时间就到了法国……这个速度,简直无法想象!”
在两人的兴奋和激动之中,潘龙带着他们一路飞行,还没到下午三点,就抵达了马拉喀什。
第七十章、马拉喀什
马拉喀什位于北非西部,向东南不远,便是北非最重要的山脉——阿特拉斯山脉。
这座山脉犹如撑天巨人,将相对富饶的北非沿海和贫瘠的撒哈拉沙漠隔开,成为雨旱的分水岭。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就算是位于阿特拉斯山脉西侧,靠海一边的马拉喀什,其实降雨也不多,称得上是半干旱地区。
这座城市向东南,便是穿越阿特拉斯山脉的恩菲斯河,相比翻越崇山峻岭,沿着这条河穿过阿特拉斯山脉,算是一条比较安稳的通道。
而马拉喀什的北部,又有坦西夫特河,两条河流汇聚,给这片较为干旱的土地带来的丰沛的水源,让这里成为了非洲中北部著名的绿洲地区。
“自古以来,马拉喀什就是非洲西北最重要的城市。”站在天空向下眺望,纳塔丽娅宛如诗人一般,用富有感情和抑扬顿挫的语调说,“直到今天,很多人都称摩洛哥为‘马拉喀什王国’——事实上,马拉喀什又被称之为‘摩洛哥城’,摩洛哥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
潘龙也看向下方那座城市,此刻还算是一天里面阳光最好的时节,马拉喀什又正好是个大晴天,灿烂的阳光下,大片大片红色陶土建筑的墙壁连成一片,显出一种灿烂而旺盛的生命力。
“红色是鲜血的颜色,也是生命的颜色。无形之术的修行者们认为,古代的柏柏尔人通过苦行的方式追寻无形之术的奥秘,他们多半遵循血之道路,以‘杯之相’和‘心之相’为主要的修炼方向。而这座古代的都城,便是他们信仰和文化的体现。”
潘龙有些惊讶地看着那连绵的红色墙壁,忍不住问:“难道说这墙壁都掺了鲜血不成?”
纳塔丽娅笑了:“怎么可能!就我所知,马拉喀什的墙壁用的是单纯的红色陶土。只是……对于无形之术而言,并不一定真要是鲜血,才可以是‘鲜血’的。象征的意义,有时候并不比实物来得差。”
“很多邪教徒可不这么认为。”道格拉斯开口了,“他们总认为实物比象征更好,能用鲜血的时候坚决不用红颜料。而且还神经兮兮地认为人血比兽血更好……明明以生命力的旺盛程度来说,除非是无形之术修行者,否则绝大多数人的生命力远不如牛马旺盛!”
他大概积累了很多的牢骚,继续抱怨:“如果那么想要生命力旺盛的血液,他们为什么不干脆用自己的血?可我每次向他们这么提议的时候,他们多半会很愤怒,大叫‘你在愚弄我吗’之类……简直荒谬!难道他们觉得自己还不够愚蠢吗?就算是伟大的司辰,也没办法让这些蠢货变得更蠢了啊!”
潘龙打断了他的抱怨:“现在到地方了,你知道克里夫顿和他的手下们住在哪里吗?”
“知道,他们在杰马夫纳广场开了一间名叫‘敬奉日光’的香料店,销售借助无形之术炼制的特殊香料。据说生意很好,赚取了许多的钱财。”说着,他皱了皱眉,显得有些厌恶,“相信我,你不会想要了解那些香料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
潘龙叹了口气:“我从没来过这个城市,你说的那个什么广场,我也完全不知道它在哪里。”
“杰马夫纳广场很好找,它附近有马拉喀什最著名的建筑物之一,光塔。”纳塔丽娅说着低头看了一下,便伸手指向一个方向,“你看,那应该就是。”
潘龙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座巍峨的高塔耸立在树木之间,附近不远处就是一片大广场,广场上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帐篷,看起来十分的凌乱。
“那个香料店在某个帐篷里面?”他问。
“我觉得应该是在广场边上——那些帐篷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赚大钱的样子。”道格拉斯说,“这里太远了,我们要降落地面,走到那里去,才能看得清楚。”
潘龙点头,手一挥,一阵大风吹过,尘沙飞扬。
借着这些尘沙遮掩,三人已经降落在广场边缘,和附近的人群稍稍有一点距离。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道格拉斯的用处了——这位资深警探虽然从没来过马拉喀什,但却对北非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他为大家选择的服饰装扮,和广场上的当地人看起来没什么分别。
当然,如果让一位专业侦探来看的话,他依然一眼就能看出这三个人和广场上的其他人完全不同。
……他们显得太有自信,也太沉稳了。
这种沉稳,是由发自内心的自信心而来的。只有那种充分相信“我能行”的人,才可能体现出这种不急不躁、就算一座山在他面前崩塌了,他也不会惊慌失措的沉稳。
道格拉斯急走两步,一把抓住了一个看起来无所事事的瘦小青年,用带着显著北非腔调的法语问:“我要找一个香料店,名字叫‘敬奉日光’。你知道它在哪里吗?”
那青年莫名其妙被他抓住,十分的不高兴,正想要发作,却被他如鹰隼般的眼睛一瞪,顿时心里一阵虚,感觉就像是被宗教巡查官们质问信仰是否虔诚,一时间连腿都有点发软。
宗教巡查官,可是拥有将异端直接斩首的权利的!
欧洲的宗教裁判所已经在近百年前就失去了权力,甚至于就在前不久,罗马的宗教裁判所连名字都改为了至圣圣部,专门负责应对教廷内部的亵渎事件,以及调查和处理超自然事件——当然更为大众所知的,是他们这些年跟达尔文的追随者们之间打的那些口水仗。
宗教裁判所的权力基本已经损失殆尽,类似“纳塔丽娅原初造物实验”这种事情,放在一百年前绝对只有上火刑架的结果,无非是像倒霉的法国人让·达克那样被硫磺烟雾熏死,还是像更倒霉的西班牙人弥贵尔·塞尔维特那样被烤上两个钟头——反正最后都是要被烧成灰然后倒进水里,接受“火与水的净化”的……
但现在不行了,如今的宗教裁判所已经只剩下打嘴仗的能力,欧洲各国——哪怕是在宗教问题上最激进的西班牙——已经不能容忍审判的权力旁落,更不能容忍有除了国家之外的可以给人定罪的力量存在。
嗨,教皇国都被意大利王国灭亡了快四十年啦!现在去参拜加里波第墓和纪念馆的人,比去梵蒂冈参拜的人还多……
如今的欧洲,宗教的力量日渐衰弱,但在阿拉伯地区,宗教的力量却依然强大。
像这青年一样的寻常平民,如果被巡查官判定成异端,轻则挨一顿鞭子,重则真的会被当场砍头,脑袋挂起来示众!
一想到这个,那青年就不由得战战兢兢,连走路都走不利索。
好在,他的脑子起码没坏,还能给潘龙他们指路。
十多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间位于广场边缘的商铺门口。
这商铺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连一个像样的招牌都没。但当走近了之后,便能闻到从里面传出一股淡淡的香味。
那香味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可只一闻就让人精神一振,然后一股燥热之意油然而生。
潘龙、纳塔丽娅和道格拉斯三人都微微皱眉,各自运用手段将心头那股燥热驱逐,迅速恢复了平静。但那瘦小青年自然没这种本事,他的脸色顿时有些微微涨红,裤子上也出现了可疑的凸起。
道格拉斯送开手,冷冷的说:“你可以走了。”
伴随这句话,“铸之相”的力量渗透到这青年的身体里面,灼热严厉的气息瞬间就将那种香味带来的悸动摧毁,接下来更滋润了他的精神——这并不能让他变得健康长寿,但至少可以让他在未来一段时间里面,能够保持比较好作息和生活习惯。
如果他能够一直保持的话,大概的确是可以健康长寿的。
这正是“铸之相”正面的体现:火是严冬,却带来温度。
第七十一章、辉光之镜
处理了这个小小的插曲,道格拉斯率先掀开门帘,走进了店铺。
店铺里面十分明亮,阳光从多个用无色玻璃装饰的窗户照进来,又被特别安置的白色石头反射,将里面照得一片通明。
在这一片明亮里面,一个强壮的、精赤着上身,身上绘画或者纹着如阳光一般图案的中年阿拉伯人,冷冷地看着他们。
“此地是灯之门扉,铸之使徒啊,我们不欢迎你!”他用仿佛吟咏一般的声音说。
纳塔丽娅抢在道格拉斯发怒之前走上一步,明亮的光芒从她的眼中绽放出来,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刹那,却仿佛比从窗户里面透进来的阳光更加璀璨。
“我也是灯之路途的行者。”她说,“作为同路人,我想要拜会‘教皇陛下’,不知道阁下是否可以给我引见?”
看到她眼中放光的一幕,那个阿拉伯人的神情顿时变得温和起来,甚至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当然可以,‘教皇陛下’一定会愿意会见一位远道而来的同路人的。”
对于无形之术的修行者来说,修炼同一相性的人,就是所谓的“同路人”。他们之间当然也会有矛盾,有竞争,但更多的还是交流和合作。
毕竟,无形之术修行中,最珍贵的资源是知识,而知识是可以复制的。
除此之外,那些比较珍贵的资源一般都出产在漫宿之中,但除非是同路人,否则别人凭什么要帮你去获取对他毫无用处的资源呢?
在漫宿之中探索,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
而且漫宿里面资源的出产也是有一定规律的,同一相性的修行者,可以交流彼此对漫宿探索的心得,增加自己掌握的资源出产的情报。
……总之,大概一个小时之后,下午四点多一些的时候,潘龙他们见到了此行的目标,那位喜欢别人尊称他为“教皇陛下”的邪教教主,克里夫顿。
克里夫顿外表看起来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他的双眼明亮得惊人,身材却异常消瘦,看起来就像是饥饿了很久,甚至于连皮肤都变得松弛起来。
他的身上有许多块乌青,看起来像是伤痕,但只要注意看,就会发现时不时有光芒从这些乌青里面渗透出来,仿佛他的皮肤里面包裹的不是血肉、骨骼和内脏,而是一团明亮的光芒。
“很高兴见到新的同路人。”他虽然看起来显得瘦弱不堪,但声音却很洪亮,“自从我为了追奉太阳而离开伦敦,远渡重洋来到这干燥晴朗之地,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同样追奉辉光之路的友人了——这里也有许多的修行者,可他们不是追奉心之相,就是追奉杯之相,跟我完全谈不来。”
纳塔丽娅微微一笑,说:“虽然这里的修行者路数和我们不大相合,但这里的环境是真的好。伦敦那边雾太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有至少二百天是阴天。哪里及得上马拉喀什天天都是晴天!对我们这些追奉辉光之道的人来说,能见到阳光,才是最好的。”
克里夫顿立刻开心地笑了:“就是!我当初就是讨厌伦敦的天气,才决定搬家。先从伦敦搬到了里斯本,然后从里斯本搬到了卡萨布兰卡,最后干脆搬到了马拉喀什……果然还是这里最好,最适合我们!当初我要搬家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重起炉灶很吃亏,可现在大家都佩服我的眼光,明白我才有先见之明!”
接下来,二人就辉光之道讨论起来,小小的会客室里面,气氛异常融洽。
潘龙的心情却十分的不好。
早在见到克里夫顿的第一瞬间,他就看穿了对方的身份。
一个以人为食的邪魔外道!
此人明显是修行“灯之相”的过程中入了邪道,导致自己的精元损耗太大。为了弥补自身的损耗,他通过吃人的方法夺取别人的生命,转化成自身精元,维持自己的生命。
这种事情,在当初游戏里面很常见。玩家们无论选择哪条路,最后都常常会面临这种情况。
对于一个文字游戏来说,“吃人”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而已。但当游戏变成了现实,“吃人”就是血淋淋的、令人作呕的罪行。
潘龙的神识之中,甚至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克里夫顿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恶臭——那是令他全身心都感觉到恶心和反感,恨不得拔刀将其砍成碎片,再一把火烧成灰的邪恶气息!
他也隐约明白了克里夫顿为什么做香料生意——如果不用香料作为掩饰,他身上那股尸体的臭味以及鲜血的腥味,估计隔着几十米都能被人闻到!
甚至于……这人之所以要从伦敦跑到里斯本,再跑到非洲,关键原因只怕也不是什么“追奉太阳”,而是他的恶行在欧洲大陆那边快要隐瞒不下去了。
非洲这边社会比欧洲要乱得多,国家也好,宗教也罢,对于邪恶的管束能力也弱得多——甚至于干脆就根本不管。
对于一个需要定期吃人的魔头来说,躲在一个人口稠密、法治混乱、政府统治力松懈、宗教组织只对维护教义的纯洁性感兴趣的地方,实在是再舒服不过了。
只是……天晓得这么多年来,究竟有多少无辜的人成了这恶棍的口中食,他和他的那群邪教信徒们,又究竟犯下了多少骇人听闻的罪恶……
潘龙眯着眼睛,呼吸平缓而深沉,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保镖一般。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暴跳起来,一刀割掉克里夫顿的脑袋!
过了好一会儿,纳塔丽娅和克里夫顿终于谈到了关键的问题。
“什么?!”当听说纳塔丽娅想要请自己帮忙,擢升灯之相的水平,饶是克里夫顿见多识广老奸巨猾,也不由得愣了一下,“恕我无礼,但是……我的朋友,你是在开玩笑吗?”
“这种事情怎么会开玩笑呢?”纳塔丽娅微微一笑,随即严肃地说,“因为特殊的原因,我需要尽快提升自己在灯之相的修为。据我所知,但凡是辉光之镜(灯之相教团的通称),无不拥有令人快速提升,乃至于提升到灯之相第十阶的能力。”
克里夫顿皱起眉头:“朋友,你应该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金钱也好,特殊的资源也罢,我这里都有不少……”
克里夫顿摇头:“不要说这些惹人笑的话,你应该明白,想要获得擢升,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入教团,向我宣誓效忠。”
“加入教团意味着什么,你我都明白。”纳塔丽娅叹道,“难道就不能用交易来解决吗?”
克里夫顿冷笑:“简直荒谬!若你效忠于我,你我神魂一体,擢升你并不会消耗我的力量。但你若是不肯将神魂交出,那想要擢升你,代价就是我的修为会受到损伤……我凭什么要损伤自己的修为,去帮你擢升?”
纳塔丽娅叹了口气,看向潘龙。
“大人,我没办法说服他。”
潘龙笑了笑,一直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冰冷的气息骤然从他的身上爆发,让原本还算温暖的会客室里面顿时覆盖了一层寒霜。
“要么损耗修为帮她擢升,要么死。”他冷冷地说,“你有一分钟时间,可以用来决定如何选择。”
“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你选后者。因为……你真特么让我恶心!”
第七十二章、以势压人
潘龙一开口,小小会客室里面的气氛就全变了。
只这一句话的时间,这里仿佛就化为了严冬,地面结霜、空中满是寒冷的雾气,就连杯子里面热腾腾的奶茶都结了一层冰。
若是光看这寒冷的模样,就算说这里是数九隆冬的寒带地区,大概都不会有人怀疑。
克里夫顿听到潘龙的话,本来是要勃然大怒的,但被他眼睛一瞪,再被周围杀气化成的寒霜一逼,顿时所有的怒气都化为乌有,只剩下满心惶恐不安和战战兢兢。
他闯荡江湖多年,实力不差,眼光也不差。一句话就能将环境化为严冬的人物,却是听说都没听说过。
这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到了坐都没办法坐稳的地步。
他想要说话,但才一张嘴,牙齿就剧烈地打颤,嘴里只是咯咯咯响个不停,连哪怕一个能听清楚的单词都说不出来。
恐惧就像一只锋利的鹰爪,牢牢擭住了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渐渐困难,更不要提什么讨价还价、求饶之类。
但奇怪的是,明明大家近在咫尺,可纳塔丽娅和道格拉斯却只是稍稍有些冷意。二人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各自运用无形之术护身,就将这股冷意挡住,恢复了正常。
相比之下,无形之术修为远比他们更高的克里夫顿,却已经冷到呼吸艰难,几乎要被活活冻死的地步。
过了几秒钟,潘龙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做得有点过火,冷哼一声,收敛了几分气息。
屋子里面的寒气顿时就弱了几分,虽然依旧冷到让人难受,但至少已经不会像是北极圈内的严冬那样滴水成冰,叫人连话都说不出来。
克里夫顿这才缓过一口气,瘫在软榻上拼命地大口大口呼吸,随后就被自己的吐沫给呛着了,咳嗽得几乎要连心肺都给吐出来。
潘龙冷冷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说:“还有二十秒。”
这话犹如一盆当头浇下的冰水,让克里夫顿猛地一激灵,顿时咳也不咳了,瘫也不瘫了,挺起身体大叫:“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啊大人!我愿意啊!”
眼前这人只是一句话就有如此威能,至少也是修成长生的人物,甚至可能是漫宿之上,有资格代表司辰行事的伟大具名者。
面对这样的大佬,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别说人家只是要他损耗修为,就算要剁手跺脚,他也只能一咬牙,认了。
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有将来。别的所有一切,在“活下去”面前,都不值一提!
而且他身为一个邪教教主,控制了数十个修炼无形之术的人,就算折损了修为,只要牺牲一两个信徒当祭品,就能将自己的修为再重新补回来,其实……也谈不上是多大的损失。
对他来说,“进步”的确不容易,但仅仅只是“恢复”的话,倒也不难。
这些权衡利弊的事情,他差不多在一瞬间就想清楚了。定下神来之后,先是连声告罪,表示自己见识浅薄,差点误了大事,万望恕罪。
潘龙重新眯着眼睛,再没开口。
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此刻便不屑于和这坏到骨子里面的肮脏东西多废话。
纳塔丽娅却满脸笑容,和克里夫顿好一番商谈。
她的态度很客气,但态度很坚决,一口咬定时间紧急,要尽快完成擢升仪式。
克里夫顿逃过一劫,明知道此刻应该全力配合,但心中的贪婪吝啬却又渐渐升起,忍不住就想要拖延时间。
对他来说,如果不顾一切,尽快举行擢升仪式的话,非但自己要损耗大量的修为,还要牺牲一些珍贵的法器,甚至可能要牺牲一两个得力的信徒。
但如果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做好准备。那他可以用普通人作为祭品,先去漫宿寻觅合适的媒介,然后再举行擢升仪式,非但折损修为的程度会减少很多,消耗的法器也会减少,更重要的是,那样的仪式是不需要牺牲信徒的。
那些狂热信仰他的邪教徒们,固然只是随时可以牺牲的工具,但却是他最重要的工具。这些人为他赚钱、为他收集各种资源,为他捕捉祭品,甚至于可以在关键时刻代替他去死。
对他来说,如果可以的话,能够不损耗这些信徒,还是不损耗的好。
尤其他举行擢升仪式之后必定修为大损,想要补足修为,免不了需要“使用”这些信徒。到时候也不知道要消耗多少,才能让自己恢复过来。若是在擢升仪式上再消耗一些……自己手下的骨干力量怕是就所剩无几了。
这些狂信徒们培养起来也并不容易,折损太多,实在是有些心疼!
这些事情他并没有明说,但纳塔丽娅在防剿局工作了好几年,对于这些邪教的勾当早就了如指掌。一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猜出了几分。再结合他说的那些话,略一推理,便明白他究竟在顾虑什么。
眼看着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双方讨价还价了差不多一个钟头,她忍不住摇头叹气,说:“克里夫顿‘教皇’,我理解你对自己教派的感情,但我也希望你理解我们这边的压力……”
道格拉斯冷冷地说:“你是否觉得我们俩只是小人物,可以随便欺骗和糊弄?那位大人的脾气可不好。如果我们到晚饭之前还讨论不出个名堂的话,接下来怕是那位大人就要亲自跟你谈谈了。”
克里夫顿立刻一个激灵,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到了天灵盖,整个人似乎都浸泡在了冰水之中。
不久之前那宛若要被冻死的恐怖记忆,蓦然又浮现出来,让他浑身汗毛倒竖,几乎站立不稳。
他这才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是需要跟自己讨价还价的“同道中人”,而是将自己的生死握在掌心,随时都可以犹如碾死蚂蚁一样,伸出一根手指将自己碾压到粉身碎骨的强大存在!
面对这样伟大的存在,自己还想要讨价还价?
疯了吗!
他的脑子顿时清醒,那些庸俗的念头被赶到了九霄云外,剩下的只有惶恐和急迫。
“……我明白了!今天请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日出的时候,我们就举行擢升仪式!”他低下头,用最谦卑的语气说,“请放心,我们一定将那位大人交代的事情做好,不会有半分差错!”
旁边的休息室内,潘龙远远听到这些话,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第七十三章、骄盛夺目
这天夜里,外面的声音有些嘈杂。
等到大概凌晨三点左右,克里夫顿就派人叫醒了潘龙一行,他们乘坐外表还有几分像马车的老式汽车,在颠簸的道路上行驶了差不多一个钟头,终于抵达了仪式场所。
那是一片平坦而荒芜的旷野,四周没有任何遮挡,可以清楚地看到“苍天覆盖大地”的壮美景象。此刻天色还没亮,大地一片漆黑,天空则群星密布,看起来就像是一块镶嵌了无数宝石的黑丝绒覆盖着大地,令人不由得升起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感动。
“有两样东西,我们愈经常愈持久地加以思索,它们就愈使心灵充满日新月异、有加无已的景仰和敬畏——在我之上的星空和居我心中的道德。”道格拉斯轻声说。
此刻他看起来不再像平时那个看什么都不顺眼的固执警探,而像是一个诗人,一个年轻的、充满了热情和幻想的,内心的浪漫几乎满溢出来的诗人。
甚至于,他那强硬而冷酷的脸部线条都变得柔软起来。
星空之下正在轻声吟咏康德墓志铭的他,连相貌都显得俊朗了许多。
看着此刻的他,潘龙不由得微微点头。
原来道格拉斯还有这样的一面,难怪纳塔丽娅这个学者会跟他关系这么好,甚至于就算是听说这两个人要结婚,也不会让人惊讶。
在防剿局潜行观察的那段时间里面,他可是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跟道格拉斯或者纳塔丽娅谈“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这个话题的。
听到道格拉斯的吟咏,纳塔丽娅转过头看着他,眼中不再是平时的冷静睿智,而是充满了怀念和温柔。
潘龙可以肯定,这段话对于他们两个人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遗憾的是,克里夫顿以及他手下那些邪教徒们并不懂得浪漫,他们很快就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
“都准备好了。”一个瘦高的人对克里夫顿说,“祭品、仪式和牺牲都已经就位,只等日出。”
克里夫顿点头,看向前面那片平坦的石板。
这是他们花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找到的地方,整个地面是一块完整而平坦的岩石,可以很容易地绘制法阵。
不仅如此,这块岩石在漫长的岁月之中,日复一日被阳光暴晒,却因为自身材质特殊而没有风化开裂,以至于积累了庞大的能量。这股能量并不能为克里夫顿等人所用,但他们却能够借助这股能量稳定仪式,避免仪式出现那些不可测的意外。
对无形之术的修行者来说,举行仪式是一件让人很苦恼的事情。想要得到提升,免不了需要举行仪式。可无形之术本身就是混沌而模糊的东西,仪式自然也是如此。不论事先多么用心准备,临场多么小心戒备,也难免偶尔出个意外。
而一旦出意外,往往就要死人!
这块岩石并不能避免仪式出意外,却能够避免出现那些最糟糕的意外——比方说大爆炸、招来强大魔物什么的。克里夫顿等人在这里举行了上百次的仪式,遇到过的最危险的一次意外,是一个光之神使注意到了这里正在举行仪式,朝着这里投来了一道目光。
那一道目光,将当时正在屠杀祭品,想要靠吞噬生命提升位阶的那个狂信徒直接烧成了灰。还让那个原本已经生命垂危的牺牲者反过来吸收了邪教徒的生命力,变得年轻而强壮。
可惜他并没有变得更聪明,克里夫顿一番忽悠,便说得他远走他乡,去寻觅能够推动祖国进步的伟大智慧了。
于是克里夫顿一伙便成功地逃过了一劫,至于这人将来会怎么样……修炼无形之术的人,有几个在乎“将来”的?
经过那次的意外,他们越发谨慎小心,虽然后来又陆续遇到了几次意外,但总的来说,并无大碍。
这群邪教徒们自从搬到马拉喀什,找到这块特殊的祭祀场所之后,大概十年时间里面,死在仪式之中的,竟然只有屈指可数的二三人。
这对于无形之术的修行者们来说,简直称得上是奇迹!
须知,就连财大气粗、高手如云的防剿局,一年也免不了要因为举行仪式而死掉三五个人呢……
此刻,庞大的岩石上用赭红色的颜料绘制了环环相扣法阵。这法阵和之前“落日仪式”的截然不同,没有任何其他司辰的内容,全都围绕着那位已经逝去的司辰“骄阳”。
克里夫顿用符咒作为语言,讲述了骄阳在辉光之中诞生,讲述了骄阳普照无数的世界,带给万物生机,讲述了骄阳暂时陷入沉睡,但仍以余泽普济苍生……在一个熟悉符咒学的人眼里,这法阵赫然就是一首骄阳的赞美诗。
若是在那些骄阳还活着的历史里面,这个法阵必定具有极大的威能,返老还童、逆转生死都不在话下,甚至可能让一个如纳塔丽娅这种底蕴不足的人直接冲破层层关窍,成就长生。
但在这个骄阳已经陨落的历史里面,这法阵却只是一个法阵罢了,它甚至不足以支撑一个完整的法术,需要用别的东西配合,才能完成仪式。
法阵之中,摆放着各种祭品和道具。
最核心的道具,是一幅画。
那幅画来自一座古墓,古墓里面埋藏着许多和无形之术有关的宝物和文献,但棺木之中却并无尸骸,只有这一幅画。
这幅画上,玫红极光与蓝青电光争夺着天空,一片绚烂。其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光色流动,那光色仿佛不存在于尘世之中,充满了虚无缥缈之感,却又让每一个看到它的人感动莫名,几乎要潸然泪下。
下面则有古代文字,写着:无夜晚亦无黎明,只存在预备为午的时辰和停滞于午的时辰。我们每一个人都向天空射下的金针敞开心胸。一切色彩在骄阳下皆显得更浓。
然后,还有以拉丁语撰写的另一条批注:太阳原曾更加明亮——非是更加温暖,但那时它的光含有我们后再无从得见的色彩。我的老师以一份奇妙的感悟作为题材,绘制这了这幅画,将这逝去的色彩唤起。
这幅画辗转于多人之手,最终落入了克里夫顿手上。原本崇拜“骄阳四子”之一“残阳”的他,被这幅画所吸引,改变了自己的信仰,坚定地认为骄阳并未逝去,带领自己的崇拜者们一起走上了追寻阳光的道路。
从那以后,多年过去,他的坚定信仰一直未变。而这幅被称之为“骄盛的回忆”的画作,也就成了他们这个教派的圣物。只有在最重大的祭典之中,才会被从密室之中取出,供信徒们瞻仰和膜拜。
拿它来作为仪式的核心,克里夫顿的确是用足了诚意。
和这幅画相比,那些零零碎碎的材料,就不值一提了。
闪烁着至纯白色的“耀素”,透出夕阳光泽的“午之石”,以多重景观令人迷醉的“迷途之镜”……这些东西放在平时,都是用钱也很难买到的珍惜之物,但对于此刻的仪式来说,它们都只是单纯的消耗品而已。
至于那几个沐浴更衣,在身上绘画了太阳的圣符,躺在法阵之中的人。他们是克里夫顿麾下邪教“教皇冠冕”的成员,每一个都经过至少五年的培训,能够施展至少两三种无形之术,足以凭借这种本领控制一个村落,为这个邪教提供一处支撑的据点。
但现在,他们也只是消耗品而已。
此刻法阵里面,唯一不是消耗品的,只有那幅画。
克里夫顿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忍不住摇头叹息。
尽管他知道这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为此牺牲那些是值得的,但眼看着至少五六年的积累转眼间就要付诸东流,而且好处还是落到别人手上,他就感觉心痛如刀绞。
但他没得选择。
深深地叹息之后,他将所有的不甘和痛苦压在心底,邀请纳塔丽娅换上仪式所需的法袍,走进法阵之中。
纳塔丽娅倒是并不担心——有伟大的具名者在此坐镇,她没什么可担心的。
或者换个角度来说,如果真要发生点什么,她担心也没用。
作为一个遭受过生活毒打的人,她对自己的定位看得很清楚。
片刻之后,换上一身绘画着太阳光辉白袍的她,已经进入了法阵之中,站在法阵西侧最末端。
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阳光将会照耀法阵,将整个法阵之中的“灵”萃取凝练,最终都导入她的身体之中。
那会让她在极短的时间里面接连突破瓶颈,一口气将自己的“灯之相”提升到第十阶,走到凡人的极限。
作为代价,便是这个法阵里面除去作为枢纽的画作,以及主持法阵的克里夫顿之外,其余一切的灵全都丧失,成为无用之物。
眼看纳塔丽娅入阵,克里夫顿深深地吸了口气,也走进了法阵之中。
他手持法杖,注视着东方的地平线,等待太阳升起的那一瞬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东边的天空渐渐发白,群星的光芒黯淡下去,天空反而显得越发阴沉。
这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
然后,在这片昏暗之中,突然出现了一道红光。
就在这道红光出现的瞬间,克里夫顿举起了法杖,唱起了骄阳的赞美诗。
他的声音和法阵形成了回应,那幅画作上的色彩突然满溢了出来,很快就充满了整个法阵。
这色彩是人间无有之色,是在这个历史里面早已消逝的颜色,是至大至明的骄阳之光!
所有的邪教徒们都被这一幕所感染,一个个流泪满面。他们一生都没办法遗忘此刻所见到的色彩,哪怕到了生命的尽头,也会不顾一切地去追寻它,就算为此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但他们的一切努力,都注定只是徒劳。
骄阳已经逝去,这颜色已经成为绝响,一切都无可挽回!
在这片满溢的色彩之中,克里夫顿高声大叫:“骄盛夺目,此即为照明之秘!”
随着他的喊声,法阵之中的东西开始融解。无论是人也好、物也罢,有形之物纷纷粉碎,所有的“灵”被从中萃取出来,却不能脱离法阵的范围,只能充斥于其中。
在这一切里面,唯有法阵最前端的克里夫顿、中央的画作,以及末端的纳塔丽娅依旧完整。
但那骄盛夺目之色依然漫溢到了两个人的身上,克里夫顿满脸都是满足的微笑,而纳塔丽娅则露出了痛苦之色。
尽管大家都是灯之相的修行者,都是辉光之路的追寻者,但纳塔丽娅和克里夫顿的信仰并不相同,他们所追寻的道路也存在着细微的差别。
这细微的差别,在此刻被放大了,放大到可能会要人命的地步。
纳塔丽娅咬紧了牙关,努力忍耐。
她知道擢升仪式本身就有风险,最大的风险,便是来自于“道路不同”。
除非是同一道路的前辈为后辈擢升,否则就算举行仪式的人并未存着恶意,彼此道路的不同,也会让被擢升者感到极大的痛苦。
那是宛若身体被粉碎、灵魂被撕裂一般的痛苦,足以让普通人陷入昏厥,误以为自己已经死去。
在这仪式之中觉得自己已经死去的话,就是真的死了。
这是她必须要渡过的难关,也是她只能依靠自己渡过的难关!
但,她早有准备。
同样的痛苦,对于有准备和无准备两种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她深深地吸气,然后尽可能缓慢地吐出来,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缓。借助这种平缓的呼吸,减弱对痛苦的感觉。
与此同时,她更在心中勾勒光之景象——灿烂的朝阳下,多个面目模糊的人正在注视远方。
那是司辰之一,昕旦。
这位司辰也是被乘坐“骄阳四子”的存在,但它早在骄阳分裂前就已经存在,那时候它以多个形象具现,被认为是骄阳的具名者。这位司辰执掌的自然是死亡和进入居屋的道路。
她在心中低声吟咏:“昕旦是先于太阳而去之神,先于太阳而来之神,平息靖声之神,永葆平衡之神。”
骄盛夺目的光芒,渐渐将她完全覆盖,以至于不见人形。
在那片光芒之中,一团模糊的光影,旋转不止。
第七十四章、擢升
朝阳已经升起,大地一片明亮。
在这片明亮之中,岩石上法阵里那奇异的骄盛夺目,显得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法阵之中,“教皇陛下”克里夫顿满头大汗,连身上的白袍几乎都被汗水浸透了,不断焦急地东张西望,满脸的惊慌失措。
擢升仪式不该持续这么久啊!
按照他过去的经验,擢升仪式应该在朝阳升起的一刹那开始,然后在鲜红的朝阳完全脱离地平线的一刹那结束,前后大概也就两分钟。
但现在已经过去了超过二十分钟,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可仪式依然还在进行之中。
从那些宝物和牺牲者提取出来的“灵”早已在法阵的催动下,和纳塔丽娅融为一体。但诡异的是,过去这么做之后,擢升者应该很快就能清醒过来,吸收了那些灵从而完成蜕变,提升自己的生命位阶,但纳塔丽娅却并未如此,她和那些灵融合着,却始终没有醒来的意思。
现在阵法末端那里,依然只有一片浓厚的、旋转不停的骄盛夺目。甚至于看不出其中有一丝一毫的人形。
克里夫顿没见过这种情况,但就算是拿鼻子想,他也能猜出这种情况——十分的不妙!
一个人连自己躯壳都散了,融合在一大团的灵里面,这是好事吗?
当然不是!
虽然修行无形之术的人,并不在乎自己是否能够保持人形,甚至于最终目标就是成为非人的存在。但在修行达到一定程度之前,至少还是需要一个躯壳,以包裹自己的灵,让自己得以在尘世之中存活的。
纳塔丽娅现在的情况,可以说只能存在于法阵之中。一旦离开了法阵,或者法阵被破坏,那一大团灵就会在很短的时间里面扩散,最终融入天地万物之中。
至于她自己,当然就是死了。
可克里夫顿绝对不能让她死!
要是她死了,别人会怎么样,他不清楚,但他自己绝对是要给她陪葬的!
所以他虽然满心惊慌,却很清楚自己现在要做什么——努力维持法阵,等待可能到来的转机。
至于能不能有转机……那就只有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克里夫顿的想法,别人自然不明白,尤其是法阵外面的潘龙,更是一头雾水。
“这个世界的擢升仪式需要这么久吗?”他忍不住向道格拉斯问道,“难道这个仪式要持续一天一夜,直到明天朝阳升起的一刹那,才算结束?”
道格拉斯脸色阴沉,眼中的担忧之色根本隐藏不住:“大人,据我所知,我们世界的擢升仪式应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他用低沉的声音说:“如果是那种让人在静室里面冥想和修行的仪式,也许真的会维持很长时间。但现在这个仪式,地点是旷野,借助的是朝阳初升的力量,人在擢升过程中会被打散神形化为纯粹的灵……这种情况绝对不可能持久!”
他叹了口气,满脸的忧心忡忡:“一旦失去人的形态太久,‘灵’就很可能忘记了自己原本是什么模样。到时候就算擢升成功,再次凝聚出来的也未必是一个人,更可能是某种灵异的存在——根据防剿局的调查和研究,不止一个强大的魔物,就是通过这种方法诞生的。”
潘龙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说,擢升仪式出意外了?”
“应该是这样。我认为可能是克里夫顿萃取了太多的‘灵’,导致纳塔丽娅一时间难以消化融合,她虽然努力维持住了自己的意识,但躯壳却抵挡不足如此庞大的‘灵’的冲击,以至于融化在‘灵’的浪潮之中。”道格拉斯愁眉苦脸,却也无可奈何,“现在她大概还在努力消化和融合那些‘灵’……可这原本应该是擢升仪式之后,花费一定的时间慢慢完成的事情,绝对不应该放在此刻浪费时间!”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已经别无选择,除非是将那些外来的‘灵’彻底消化和融合,否则她就腾不出力量为自己重塑躯壳。”道格拉斯叹道,“现在法阵就相当于她的躯壳,借助这个临时的躯壳,她才能够做到这些。如若不然,她的灵恐怕早就溃散了!”
潘龙微微点头,算是明白了现在的问题。
不知道是克里夫顿用力过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而言之纳塔丽娅得到了远超正常擢升仪式所需的“灵”。在这些“灵”的冲击下,她的躯壳散去,精神也几乎要涣散。此刻她正在竭力维持自己的精神,以完成对那些外来“灵”的消化过程,所以就顾不上躯壳的事情了。
现在擢升仪式其实已经算是完成了,纳塔丽娅也的确是被擢升了。只是她吃撑了,需要时间消化而已。
至于她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就要看她什么时候能够将那些外来的“灵”统合,就算不能消化完毕,至少要不再被它们困扰才行。
这很难,谁也说不清需要多久。
更要命的是,统合消化外来的“灵”,是她自己的事情,别人根本帮不上忙。
一旦有外来的强者插手——比方说潘龙,那么更大的可能不是她将这些灵统合消化,而是她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自主意识会很自然地去效仿那位强者的生命形态。
最终结果,可能是她成功融合了这些灵,擢升成功,但却变成了潘龙的模样。
一想到这种可能,潘龙就感觉心里毛毛的,有点害怕。
俗话常用“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来形容事态莫名其妙的变化,若是纳塔丽娅擢升之后变成了潘龙mk2,那简直就真的是老母鸡变鸭了!
这绝对不行!
但是,他现在要怎么做,才能避免这种最糟糕的结果呢?
潘龙陷入了思考。
过了片刻,他拿定了主意。
纳塔丽娅之所以不能维持人形,是因为她的生命力不够强大,不能形成一个足以将这些灵包裹起来的躯壳。
既然如此,就由他动手,给她增加一些生命力好了!
正好他有些事情早就想做,干脆趁现在一并做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向周围那些“教皇冠冕”的狂信徒们问道:“你们都跟随克里夫顿大人多久了?”
狂信徒们本不想理睬他,但被他的眼睛一看,顿时觉得眼前之人无比伟大,而自己着实渺小,难以拒绝他的询问,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回答,比他们爹妈来问话都更加老实。
这群人里面,就算加入邪教时间最短的,也已经超过了三年。
潘龙微微皱眉,又问:“这几年,你们享受过多少牺牲?杀过多少人?”
很快,他就得到了一个让他心情十分不好的回答。
这群人里面,就算是最“善良”的一个,手上也有超过十条无辜的人命——这个邪教会定期举行所谓的“圣餐”,用餐的内容极为凶残,属于拍成录像,会让观看者毛骨悚然,很大概率获得“恐惧卡牌”的情况。
参加那种邪恶的仪式,哪怕一次,都足以让人堕落在罪恶之中。而这群人至少也参加了十次以上的“圣餐”仪式……
(果然是邪教!这些家伙个个该杀,没一个是好东西!)
潘龙心中恼火,眼中杀气一闪,嘴角反而浮现出了笑意。
他冷冷地说:“很好!很好!这样的话,我就没有心理压力了!”
说着,他伸出双手,左手朝着那些邪教徒们一抓,右手朝着法阵的方向一抓。
“血苍穹!化血吞形!”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认真出手。强大的真元运转血苍穹神功,只一瞬间就把那些邪教徒们的全身气血都给摄取了出来,让他们全都变成了一副干枯的尸体,哼都没哼就颓然倒地。
法阵之中的克里夫顿比他们好一点,稍稍多坚持了大概一秒钟,但这无非就是让他多一些惊慌和恐惧而已,甚至不足以让他来得及想办法报复。
几秒钟之后,一大团浑浊的气血悬浮在法阵上方,被朝阳的光芒涤荡,将其中的邪气不断洗净。
至于“教皇冠冕”那一群人……道格拉斯正在处理残骸,把他们一个个拖到远处下风的地方,堆在一起。
无论是“教皇陛下”也好,还是那些个早已被他控制了的狂信徒们也好,此刻都只是一具干枯的尸体。道格拉斯把他们身上的袍子脱了,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拿走,然后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什么,再把汽车后箱里面备用的汽油朝那堆干尸上一浇,然后划根火柴,扔进了尸堆。
烈焰迅速腾起,黑烟里面混着蛋白质被灼烧的臭味,被旷野清晨的大风一吹,很快就烟消云散。
而在法阵上方,经过提纯和淬炼,过滤掉了所有的邪恶和杂念,那一大团气血最终变成了不超过一个篮球大小的精血。它鲜红如同宝石,晶莹剔透,看不到哪怕一丝杂质,足以让任何喜欢亮晶晶东西的人都为之吸引,转移不开目光。
道格拉斯已经回来,他注视着那团鲜红的精血,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感觉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饥饿和焦渴。
那是对更多生命力的渴求,是一切生命体与生俱来的天性本能。
“这个……能够帮得上她的忙吗?”他开口问道。
“当然可以。”潘龙信心十足地说,“她现在无非就是生命力不够强大,不足以包裹那些灵。只能靠着法阵的力量来约束它们。那我增强她的生命力,让她的生命强大到足以包裹那些灵,不就行了?”
说着,他控制着那团红宝石一般的精血缓缓落下,渗入依然如同旋涡一般的骄盛夺目之中。
随着精血的渗入,那团骄盛夺目飞快地收缩起来,最后所有的光彩全都凝聚,唯有鲜红之色包裹在外。
这团鲜红起初像是一滩烂泥,它蠕动着,缓慢而艰难。但渐渐地就改变了形态,变得修长挺拔,慢慢变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过了大概十分钟,站在法阵中央的,已经是闭着眼睛、仿佛站在那里睡着的纳塔丽娅。
她看起来比过去年轻了很多,无论脸部的轮廓还是身体的细节,都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看起来就像是还在校园里面一样,一点不像之前那个已经二十好几的女学者。
道格拉斯看着她如婴儿一般的身体,一张老脸忍不住涨得通红。
他捏住了自己的鼻子,但还是有血从指缝间流出来,显得啥是狼狈。
潘龙不禁笑了,抬手一指,道格拉斯的鼻粘膜立刻被加固了许多,流血也停止了下来。
“你可别只顾着流鼻血。”他用调侃的语气说,“经过这次的仪式,纳塔丽娅不仅得到了擢升,而且生命力也大大强化——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她的体能会被大幅度的增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道格拉斯有些茫然,问:“意味着她会变得很强?”
潘龙微笑:“意味着你如果不想办法变强,日后很容易夫纲不振啊!”
道格拉斯的脸顿时变得比刚才还红,红到几乎要流血的地步。
这个警探是个无论和歹徒砰砰砰打成一片,还是挥着刀子和邪魔对砍,都绝对不会怂的猛男,但牵涉到这种话题,他并不比一般的青涩少年有更大的抵抗力。
看着他那尴尬的模样,潘龙忍不住哈哈大笑。
过了一会儿,法阵之中的纳塔丽娅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纯净而透彻,却隐约有无穷的光芒在其中闪烁,那些光芒里面,分明有着这个世界之中早已消逝的骄盛夺目之意。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正想要说什么,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急忙蹲下来,捡起之前落在地上的白袍,三下五除二穿好,牢牢系紧了腰间的带子,才总算松了口气。
然后,她就走出了法阵。
“情况怎么样?”潘龙问,“擢升的效果如何?”
纳塔丽娅闭上眼睛,稍稍感觉了一下,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好、非常好!”她说,“比我预料的情况更好!好到超乎想象!”
她睁开眼睛,眼中满是自信和喜悦:“现在的我,甚至已经超越了凡人极限的十阶,已经被提升到了‘灯之相’的十二阶!”
换句话说就是……她已经满足了飞升所需的前提!
第七十五章、幸运观众
靠着这次变异的擢升仪式,纳塔丽娅·龙不仅提升了自己的修行,甚至突破了凡人的极限,将她主修的“灯之相”提高到了十二阶。
十二阶在尘世之中,正常而言是不该存在的。这不仅仅是“力不能及”的问题,也是诸位司辰给这个世界芸芸众生所设下的限制。
在尘世之中,十阶就是极限。必须前往漫宿的高处,通过三尖之门,在辉光中洗礼,才能让凡物的躯壳发生最彻底的蜕变,获得足以容纳十二阶相性的力量。
理论上说,是这样的。
但实际上当然也有例外,比方说防剿局幕后的大佬之一,被尊称为“征服者”的康妮·李爵士,作为不列颠帝国最有权力的那些人之一,她掌握着海量的资源,其中有几件秘密的宝物,能够帮助她突破凡物的极限,掌握了十二阶的“刃之相”。
她的实力,在凡人里面应该是当之无愧的最强者之一,就算是其他国家那些大型组织的最强者,除非经过飞升成为长生者,否则最多也就是和她不相上下罢了。
而纳塔丽娅的情况,也可以算是一种例外。
潘龙用血苍穹神功萃取了“教皇冠冕”十几个邪教徒的精血,这份精血被她用来重塑身躯,如今的她,外表看起来还是凡人的模样,其实也已经可算是非人之物了。
有这样的身躯,才能撑得住十二阶相性的修为。
而有了十二阶相性的修为,自然就可以前往漫宿的最高处,穿越三尖之门,经辉光的洗礼而获得长生。
其实一般来说,这个世界的无形之术修行者们大多是修炼到十阶相性之后,借助仪式和宝物的力量,甚至需要献上若干同样修行无形之术的人作为祭品,才能够通过被称之为‘置闰’的仪式,暂时将自己的相性提升到十二阶,然后在司辰的接引之下肉身踏入漫宿,完成长生的仪式。
能够稳定有十二阶相性的话,再加上仪式和宝物的协助,成就长生基本是板上钉钉。
“……假如按照传统的方法修行,我有把握今天就完成飞升。”纳塔丽娅信心十足地说,“而且不需要通过置闰仪式,用普通的仪式就足以完成飞升。仪式所需的东西,我家里都有。只要回到伦敦,今天夜里就可以举行仪式。”
“但那不是我要的结果。”潘龙说,“我花这么大的力气,并不是为了目睹一个凡人飞升。这种事情没什么新鲜的,甚至不值得我去专门看一眼。”
他说的当然是吹牛皮的话,但配合他这段时间所做的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带着两个人,只用几个小时就从伦敦飞到马拉喀什;将十几个人的鲜血和生命抽干,为纳塔丽娅重塑身躯……这些事情绝对不是凡人可能做得到的。
所以无论纳塔丽娅也好,道格拉斯也好,都对他的话毫无怀疑。
一位如此强者,当然不可能只为了见证一个凡人以常规方式飞升,而大费周折。
他帮助了纳塔丽娅,纳塔丽娅自然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而代价,就是要按照他的建议,以“世界的反馈”为自己打开通往漫宿最高处的门户,绕过司辰们,尝试“自我飞升”。
这可能会有风险,甚至可能会引来巨大的危险。但纳塔丽娅没得选择。
……她也不想选择。
人都是有野心的,骑着驴骡子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在她还只是个“灯之相”五六阶的小菜鸟时,只要能够飞升,能够长生,她不在乎用什么方式。但当她成为了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十二阶强者,只要稍稍适应自己的力量,回到防剿局之后立刻就可以像那位康妮·李爵士一样成为足以影响整个防剿局乃至整个英国的大人物,她的野心就增加了。
普通的长生者,防剿局里面就有。说实话,论地位也就那样。的确比他们这些人高,可其实还在助理总监韦克菲尔德之下,无非比他们有面子一些,同样不能拒绝防剿局的任务。
那种程度的长生,已经不能满足纳塔丽娅了。
她想要成为像圣艾萨克·牛顿那样的绝代强者,成为能够大摇大摆坐在那里,让一群上议员站在他面前点头哈腰,乃至于嚣张至极地跟女皇陛下说“必要的时候换一批上议员也不错”这样的话。
而要成为那样的强者,普通的飞升是肯定不够的。
所以,就算潘龙不要求,她也想要自己努力一下,尝试仿效圣艾萨克的方式飞升,获得远超普通长生者之上的力量!
道格拉斯倒是有心劝说,在他看来,只要能够长生就好。怎么长生其实无所谓——反正长生之后时间无限,可以慢慢修炼,不断追求更高的境界和力量。
但看纳塔丽娅那闪闪发光的双眼,那充满渴望和野心的眼神,他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纳塔丽娅已经作出决定了!
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说:“我建议你稍稍休息两天,先充分适应了十二阶的力量,再举行飞升仪式。而且置闰仪式所需的耗材,也需要花时间搜集——高阶的影响,以及修炼过无形之术的祭品,都并不好找。”
“高阶的影响很好办。”潘龙说着一伸手,一团光芒在他的掌心浮现。
那是刚刚目睹擢升仪式的时候,他获得的影响卡牌。
【卡牌:骄盛夺目】
【性质:影响】
【描述:你可以遮住双眼,随便你。遮也无用。】
【相性:灯15】
这是灯相性最高等级的影响卡牌,当它具现出来的时候,便是一团如同刚才法阵之中一般无二的骄盛夺目。
这不可思议的色彩,在尘世之中本该不存在才对。
纳塔丽娅和道格拉斯看着这一团光芒,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纳塔丽娅才说:“有这份影响,置闰仪式最重要的两件东西就完成一半了。”
“祭献密传,供奉祭品,抛却法器,融解影响,描绘悲痛,达成追奉。”道格拉斯说,“密传很容易得到,防剿局里面多得是,抄录一份毫无难度;法器也不难,从仓库里面提取一份缴获的邪教物品,一点也没超出我的权限;描绘悲痛需要的颜料,早就已经准备好。真正有难度的,就是祭品和影响……现在影响也有了。那么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能够找来合适的祭品!”
潘龙暗暗皱眉,然后心中一动,说:“祭品的话,总归还是等级越高越好。这样吧,回去之后你把那叠资料翻一翻,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我去拜访一趟的邪教教主。像这次的克里夫顿就很不错。”
纳塔丽娅和道格拉斯顿时秒懂,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那样的人物,在伦敦附近还真不少见。”道格拉斯说,“那些一直隐藏在黑暗之中,靠着权力和财富保护自己,不断侵害社会的家伙……能够让他们为了纳塔丽娅的飞升作贡献,也算是他们一辈子做的最后的好事了吧。”
对于要拿邪教教主当祭品这种事,他只觉得愉快。
虽然如果有必要的话,为了帮纳塔丽娅飞升,他一样可以心狠手辣残害无辜,但能够拿本来就该死的混蛋们当祭品,那可以让他得到额外的满足,非常的好!
看着他那愉快的笑容,潘龙觉得这家伙如果是玩家的话,现在只怕已经获得了诸如【愉悦】、【欢欣】之类的卡牌了……
收拾好东西,将那些值得带走的打了个包,潘龙带着纳塔丽娅和道格拉斯乘风而起,在午饭之前就抵达了伦敦。
然后纳塔丽娅去做饭,道格拉斯查资料,潘龙则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红茶,一边耐心等待究竟是哪位幸运的邪教教主,有机会参加纳塔丽娅的飞升仪式。
“这个挺合适……这个也合适……这个也……”道格拉斯翻着那一叠资料,显得有些纠结。
从他的角度来说,他希望那些邪教教主全都死掉,但要挑选一个最合适的祭品,实在不是那么容易。
潘龙将一杯红茶都喝完了,厨房里面也传来了食物即将烹饪完成的香味,他依然还在纠结。
“别婆婆妈妈了!”最后潘龙实在看不下去,大声说,“把那些家伙的资料都给我!”
道格拉斯一愣,问:“您打算怎么办?”
“纳塔丽娅的飞升,可以说是这个历史上人类最伟大的尝试之一,多一些人参加,也没什么不好的。”潘龙笑着说,“我去花点时间,把他们都邀请过来参加就好。”
道格拉斯皱眉,说:“但置闰仪式只需要一个祭品,祭品太多的话,未必是好事……”
“置闰仪式之后,又不是不能再举行别的仪式。”潘龙轻描淡写地说,“难道你不想要有一副强大的身躯,可以容纳十二阶相性的身躯吗?”
他眯着眼睛,露出促狭的笑容:“男人可不能不够强壮哦。”
道格拉斯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老脸通红,却没有说半句反驳的话。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接下来的两天,纳塔丽娅秘密训练,适应新的力量和境界;道格拉斯则为仪式的场所做准备——他把纳塔丽娅的事情看得远比自己的事情更重要,一定要找一个绝对安全可靠的场所才满意。
至于潘龙……就像他说的那样,拿着那叠资料,按图索骥,一个个拜访了那些邪教。
每次拜访,他都会带回来至少一位“观众”,这些“三生有幸”的邪教教主和教主心腹们,在纳塔丽娅家的地板上整整齐齐地躺着,一个个呼呼大睡,十分的安稳,一点都不给人添麻烦。
等到两天之后,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纳塔丽娅家里已经多了二十几位客人。
这些客人们都是在伦敦或者附近地区的邪教领域跺跺脚震动一方的人物,他们的消失,让整个伦敦无形之术修行者圈子都为之震动,不止一个人怀疑是伟大的圣艾萨克重新踏足凡尘,亲自动手清理门户,才会让这些跟防剿局、上议院甚至不列颠皇家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大人物们无声无息地就人间蒸发。
……关键是,这种想做就做,既不事先通知也不事后告知的风格,和圣艾萨克大人十分相似。
那位大人做事一向如此,只有他觉得很重要的事情,他才会屈尊和凡人谈一谈。至于那些在他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事,他根本连说都懒得说。
而“不值一提的小事”里面,自然包括弄死几个他看着不顺眼的凡人。
尽管他老人家这次弄死的数量略略多了一些,但反正都是一些本来就该死的……尽管修炼无形之术的人很少有信心自称为好人,倒是自认需要上绞刑架的数不胜数,但这次人间蒸发掉的那些,即便是在无形之术的修炼者里面,也属于特别糟糕和邪恶的群体。
那些人的消失,让诸如诺曼先生、莫兰小姐这些比较老实本分的无形之术修行者们都为之喜悦,诸史研究会的众人甚至专门举行了一个小型派对,庆祝他们的某个仇家连带着两个忠实走狗一起消失。
像这样的庆祝派对,这几天在伦敦和周边地区,举行了很多。
潘龙也参加了这个派对,在派对上,艾洛先生可能是喝多了,甚至在嚎啕大哭,喊着:“老师,您在地狱里面一定等到那些家伙了吧!他们绝对会比您更惨的!”之类。
潘龙也只是暗暗叹息,但并没有把实情告诉他。
反正……那些家伙肯定是要死的,至于是现在死还是过两天死,其实也无所谓,不是吗?
时间过得很快,短短的两天一下子就过去了。
等到第三天的深夜,潘龙花了好一番时间,才带着纳塔丽娅、道格拉斯,以及那一大群将要参观或者参加纳塔丽娅飞升仪式的“幸运观众”们,从伦敦市区离开,来到了郊区的一个牧场。
这牧场便是道格拉斯选择的仪式地点,宽敞、安静、偏僻,他甚至还提前准备好了足够的木头和汽油,以便仪式之后收尾。
相信那些“幸运观众”们对此一定会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