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不堪一击
曾豪横脸色大变。
两个人交手,一人全神贯注于战斗,没有半点分心,另一人则还能腾出精神来数对方出手多少招……差距之大,一目了然。
不等他回答,潘龙就出手了。
他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曾豪横的面前,抬手一挥。
这一挥看上去轻描淡写,似乎没有半点力量,可就是这一下,这位曾家当代的第三高手便呼啦一下飞了出去,挂在了附近的一根铜柱上,被一条不知哪里来的麻绳捆住。
直到这时,他才回过神来,明白自己败了。
只是……他甚至于都没来得及明白自己是怎么败的,脸上满是茫然之色。
那条潘龙在购买米面粮油的时候顺便买来扎货的麻绳,将他牢牢捆在铜柱上,就像是那些被打断了手脚,绑在上面被烧死的冰原族裔们一般。
他努力挣扎,可怎么也挣不脱。
以他的实力本不该如此,就算内力不能使用,光靠肌肉的力量,他也能把这麻绳撕裂成十七八段。
但每当他想要发力的时候,便感觉一股力量在自己肌肉关节的位置震动,让他不仅无法催动内力,甚至连本身的蛮力都用不出来。
他张开嘴巴,却也只是徒然地一张一合,发不出半点声音。
刚刚那一招,潘龙就点了这老头七八处穴道。
点穴不算什么高深的武功,对先天以上的高手也没什么用处——先天身异之后,经脉穴道都会发生变化,传统的点穴法也就失效了。
但潘龙将自己的真气强行打进曾豪横的经脉之中,以精纯真气阻断了他的内息流转。除非这老头能够来个临场突破,真正领悟入微境界,将潘龙的真气消化吸收,否则就算是有人来救他,也只能在他身上戳出七八个血窟窿,才能将那些真气从伤口驱逐出去。
老实说,以曾豪横的功夫,正常来说,本不该败得这么快。
但潘龙决心要立威,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赢得干净利落。
最好是秒杀。
所以刚才他施展了以“气血爆发”为基础,自己琢磨出来的半吊子“天魔解体”。拼着内伤,强行爆发真气,一瞬间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了平常战斗时候的两倍以上。
这么做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原本至少也能挡住他三五招的曾豪横,便被他一招拿下,别说是抵挡反抗,甚至于直到被他捆上铜柱,才反应过来“我败了”。
而潘龙付出的代价,就是经脉内脏一阵剧烈疼痛。
此刻他的角色面板上,生命值已经只剩下了八成多一些。
仅仅一瞬间,就损失了接近百分之二十的生命。
(有机会还是要去学比较正经的“天魔解体**”才行,这种直接爆发真气的做法性价比太低了!)
潘龙心里嘀咕。
但他这个立威的效果也是很显著的。
眼看曾豪横竟然连一招都没能挡住,曾家庄的众人顿时大惊失色,那些围观的外人们则议论纷纷。
“这人究竟哪里来的?怎么这么厉害?”
“之前听他说,是来自益州的,叫做什么‘一文侠’,这个名号真奇怪!”
“益州……可不就是‘绥山剑圣’任长生那里吗?咱们大夏建国上千年,就出了那么一位货真价实的神仙……益州果然是很特别啊!有机会我也要去益州求学,没准也能学到一些神功绝技!”
“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历,是不是和任剑圣有关系?”
“怎么可能有关!那可是神仙,凡人怎么会跟神仙有关系?”
“依我看……曾家这一关……怕是不大好过啊……”
“不至于吧,曾家可是有两位真人宗师的。尤其老祖宗更是成名快两百年了,就算对上任剑圣,他也未必会输!”
“但人家总不至于万里迢迢从益州跑到这辽东来找死吧?”
“……说的也对……”
相对于看客们的议论纷纷,曾家众人就是惊慌失措了。
虽然他们已经猜到曾豪横多半不是对手,但双方差距竟然会这么大,却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这眼睛一眨,刚才似乎还打得不分上下的两个人,非但已经分出了高低,甚至于输掉的那个都已经被绑起来,似乎眼看就等着被烧死了……
曾豪横尚且如此,他们呢?
一招擒下曾豪横,潘龙并没有就此住手,而是迈开步子,不急不慢地向前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沉声说道:“我本以为曾家敢作出火烧活人、挑起战争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穷凶极恶,至少也该是有点本事的。现在看来,你们坏倒是够坏了,但本事却是真不行。”
“也不知道这曾家,究竟有几个人够资格收我一文铜钱?”
这话说得曾家众人脸红了又白,怒气上涌,却又不敢发作。
实力的差距是明摆着的,弱者被人打脸,只能自认倒霉。
但曾家并不都是弱者。
至少,有人自认为不是弱者。
潘龙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这位老弟,虽然我也承认我们曾家的确不是好人,伤天害理也好、穷凶极恶也罢,这些罪名我都认。但我们能够这么坏,可不是靠嘴上说说而已,背后也是有实力作为支撑的。”
听到这声音,曾家众人的脸上顿时有了血色,就像是一个人被判了死刑,已经押到了刑场,眼看就要枪毙,这时候突然听到广播里面传来的不是“准备行刑”的通告,而是“接紧急通知,本案发现新的重要证据,需要发回重审”。
刹那间心情的大起大落,足够让身体不那么健康的人,直接爆发脑溢血。
这种情况潘龙前世真的见过,当初他那个城市也有不少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佬们被集体吊路灯,其中某人在被行刑之前,查出他有定期献血的习惯——这个习惯救了他的命。
慈善捐款可以抵消税收,所以临时政府不接受以此减轻处罚。但无偿献血却可以。
最终那人从死刑变成了徒刑,不过在服刑之前,他需要先从医院里面出来。
因为当他得知自己不用死的时候,顿时就发病倒下了。
后来潘龙曾经在一处景区见过他,这人得到了大联邦政府的特赦,于生死之间看破红尘的他,在景区的庙里当了和尚……
第一百五十五章、来自西域的刀客
那个语气懒洋洋的人缓缓走来。
他经过的地方,如同摩西分海一般,曾家众人左右分开,为他让路。
一双双眼睛看着他,眼中满是信任和希冀。
看得出来,他们对这人充满信心。
但看客们可不这么觉得。
远处的人群里面,有人用几乎耳语的声音在嘀咕:“‘赤血刀’已经是几乎就要成为真人的大高手,他也不过一招就败了,刚成真人没几年的……也不够看啊!”
来的那人露出笑容,对着那边说:“那位觉得我不够看的朋友,我承认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你这么说,我很不高兴啊。”
说着,他朝着那边挥了挥手。
人群之中,一个个子矮小的青年脸色大变,转身就跑,但才跑了一步,就好像是被一匹看不见的奔马撞上了似的,整个人飞了起来,一下子摔到了远处的地上,摔得满脸是血。
他痛苦地惨叫了两声,却又飞快地捂住嘴巴,不敢发出更多的声音。
但至少……看起来,他的伤并不致命。
随着这个小小的插曲,刚才说话的那人已经走出了曾家大门,走下了台阶,走到距离潘龙不足五步的地方。
“我听说过‘益州一文侠’的名号。”他说,“但你可能没听说过我。”
“曾小强,曾家当代第二位真人,我听说过你。”潘龙说。
曾小强笑了,他虽然已经九十多岁,但外表看起来却仿佛才不到三十。身材修长、相貌俊朗,气质温和儒雅。看起来不像是个刀头舔血的江湖豪客,倒像是个吟诗作画的青年书生。
可潘龙并不会因此小看他——这人是能够在西域那种随时都准备打仗的地方一路奋战,从先天境界一直战到真人境界的狠人,小看他的人,大概都已经被埋在黄沙里面,变成木乃伊了。
战争远比江湖厮杀更加凶残冷酷,在战争里面磨砺出来的高手,也远非寻常江湖人可比。
曾小强站在那里,看起来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破绽,但他分明对这些破绽毫不在乎,脸上依旧是懒洋洋满不在乎的笑容。
“这位老弟,今天你准备发多少枚铜钱?”他问。
潘龙看着他那充满浪子风格的笑容,自己也笑了。
只是,他的笑容之中,充满了讥讽之意。
“至少两枚。”他说。
曾小强笑眯眯地问:“那么,我就预定一枚铜钱喽?”
“你可以这么认为。”
“我倒也并不介意……这些年来,我杀过很多人,做过很多坏事,什么时候被谁给行侠仗义了,都没什么可奇怪的,也没什么值得介意的。”即便说的是关于自己的生死,曾小强依旧还是懒洋洋的样子,“只是,你确定你要给‘镇辽东’一枚铜钱?”
“你不赞成?”
“我只是觉得,你可能没那个能力。”
潘龙摇摇头:“能力与否,不是靠嘴说的。”
他之所以一直在跟曾小强打嘴仗,其实是在等自己恢复。
刚才那个俺寻思版的天魔解体**让他受伤不轻,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伤势。
因为现在可以算是脱离战斗的缘故,他的生命值恢复很快,只是这一会儿,就已经恢复了一大截。
剩下的,刷个治疗术就行。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必要再拖拖拉拉。
早点动手,打完收工。
没准打完曾小强之后,还能再跟曾英奇打打嘴仗,再拖延上一波。
那岂不是美滋滋!
他心中杀机一起,曾小强立刻感应到了,眼中懒洋洋之色顿时消失,右手在腰间一抹,已经多了一柄雪亮的弯刀。
看来他的腰带便是一件可以储物的法器,就是不知道除了这柄一看便知道绝非寻常货色的弯刀之外,里面还藏着什么?
刀在手,一股炽热荒凉的气势便从曾小强的身上散发出来,顷刻间笼罩了周围。
幽州海滨的初夏早晨,气候原本是凉爽而湿润的,但在他拔刀的瞬间,潘龙便感觉自己似乎是又回到了当初和“九山王”何平安一起前往西域的那段路程。
炽热的黄沙,炽热的太阳,炽热的空气。
干燥到极点的空气里面没有半点水分,一眼看去,只能看到因为炎热而导致地面空气上升,形成的丝丝缕缕如同水波一般微妙的荡漾。
在这荡漾之中,周围的景物产生了细微的扭曲——并不足以让人看错人和沙子,却让人没办法分辨哪里是天、哪里是沙。
而在这片细微的扭曲之中,曾小强是唯一清晰明白,没有半点扭曲的存在。
他站在那里,就像是屹立在沙漠之中亘古不变的山岩。
潘龙忍不住笑了。
“原来是你在沙漠里面领悟返璞归真的。”他说。
说着,他也拔出了刀。
神圣长刀。
以寒铁糅合秘银,由排教高人用秘法打造出来的长刀,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就算主人只是普通的凡人,不懂半点法力,这气息也能为他祛除病痛、抵御诅咒,并且能够让隐匿的妖魅显形,还能斩杀没有尸体的鬼蜮之辈。
潘龙将真气源源不断输入刀中,那温暖的气息便朝着周围蔓延,覆盖了灼热荒芜的沙漠。
沙漠的气息是虚,可神圣长刀的气息是实,虚实相遇,高下立分。
曾小强皱了皱眉,没料到这益州的一文侠,手上竟然有如此宝物。
他看得出潘龙并未像自己一样施展秘法,将心中的风景投影出来。此刻那蔓延在周围的温暖气息,分明都是由那把刀而来。
此刀如此不凡,实在让他有些担心。
更麻烦的是,那温暖的气息沾身,他顿时就感觉有些不舒服。
倒不是这气息里面有毒,或者是藏着什么机关陷阱,而是这气息满是善良正直之意,让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平生犯下的各种错误和罪孽,心情不由得就沉重了起来。
“你这刀,很不错。”他脸上再也没有笑容,眼神变得凝重而谨慎,“但再好的刀,也要有厉害的人,才能发挥它全部的威力。”
潘龙笑了笑,没有跟他斗嘴,挥刀一抹。
他的刀法既轻又快,看起来没什么力量,用在长刀上,显得有几分不大协调。
这却是因为他这段时间用惯了蝉翼刀,习惯了抹削拖切的刀法,一时间还没改过来。
曾小强身经百战,眼光极为毒辣,立刻看出潘龙的刀法和兵器不甚吻合。
顿时,他眼睛一亮,身影带着一股热风,已经冲到了潘龙的面前。
弯刀瞬间消失,下一瞬间又出现在距离潘龙头顶不足一尺的地方。
灼热的刀风影响了空气,让这把刀看起来似乎会时不时隐身似的。
但神圣长刀稳稳当当地挡住了它。
一声脆响,潘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曾小强却退了一步,眼中颇有惊疑之色。
“你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他说。
潘龙的回答,是迎面砍去的一刀。
论力量,除非遇到一些神血异族,否则他自信就算是妖怪,也不会胜过自己。
既然这方面有优势,那就把这优势尽量利用起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花里胡哨,一刀砍倒
曾家庄大门口的广场上,热浪滚滚,烈日熊熊,更有大风呼啸,卷起黄沙漫天。
这是本不该在幽州出现的景象,此刻却赫然出现在了距离大海近在咫尺的地方。
风沙之中,有人影闪动。
曾小强仿佛变成了一只沙漠中的毒蝎,以极其灵动的身法在风沙之中游走,不断寻找进攻的机会。
但只要他靠近潘龙周身一丈范围,便会看到刀光迎面而来。
于是他就只能后退。
刚才双方交手仅仅一招,他就明白这“一文侠”的力量胜过自己,而且不只是强一点点。
彼此在力量方面,有质的差距!
那一刀交锋,乍看上去他只退了一步,似乎并没吃多大亏,可他注意到,对方别说是没退,甚至连手臂都没有晃动一下。
被击退的他,就好像是小孩子去撞巨石,巨石岿然不动,小孩子砰的一下倒退好几步。
这种差距实在太大,大到如果不是在此时此地交手,他早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一力降十会,是武道不争的至理名言。
想要打败比你力量强很多的人,就只有依靠足够的快,或者是特别的诡异巧妙。
但令人绝望的是——大多数情况下,力量越大的人,速度就越快。
又大又蠢,只是普通人的错觉。在强者的世界里面,几乎不可能出现。
既然速度占不到优势,那他当然就只能在身法招数上想办法。
所以他将自己在西域厮杀多年,从风沙战火之中领悟出的手段完全施展了出来,用真气搅动天地元气,将周围的景象显化成记忆中那片灼热的沙漠。
在这里,他才能把自己的身法招数发挥到极致,去试着以弱胜强!
潘龙倒也不着急进攻,他对曾小强的手段颇为好奇,想要仔细看清其中关窍。
这种一出手就让周围环境大变样的功夫,威力倒也罢了,但场面真的是特别帅气!
要是能学会的话,自己一出手就把环境变成风雪之中的北地,在满天狂风大雪之中拔刀,那是何等的气派!
强不强是一个版本的事,帅不帅是一辈子的事啊!
所以他一直在仔细观察,用心分析周围天地元气的变化,以及隐藏在其中的,曾小强的真气的流动。
虽然弄出了这么大的场面,但曾小强的真气显然并没消耗很多。周围这片滚滚风沙,绝大多数都只是寻常天地元气被以特殊的频率震荡,形成的异象。
严格来说,这其实可以算是一种海市蜃楼。
普通的海市蜃楼,是冷热空气折射光芒,将遥远的景象映照到了近前。
此刻的风沙,则是天地元气化作放大镜,将曾小强想象出来的景象映照了出来。
当然其中肯定还有一些别的巧妙,但至少大方向应该是这样没错。
这就是潘龙在风沙里面站了大概半刻钟的时间,获得的成果。
除此之外,他也试着和曾小强交锋了若干回合。
双方的兵器并未发生第二次碰撞,但真气却已经在空中交错过数十次。
每一次曾小强靠近的时候,潘龙就试着以真气去缠绕束缚他,不让他能够逃走。
但不等他潘龙的真气贴身,曾小强必定及时发现,然后提前退走,犹如一条浑身抹着油的鱼,滑溜得根本无从着手。
潘龙想了不少办法,却始终没有能够成功留住他,不由得暗暗感叹。
(果然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这些能够靠自己的本事获得成功的人,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曾小强能够孤身一人在西域乱世之中打拼,最后修成真人,的确是有真才实学,并非那种因人成事的幸运儿。
风沙之中,刀光飞舞。
弯刀的刀光如同一道道透明的丝线,在风沙之中流动。稍稍不注意,就会将它忽略。
当年曾小强闯荡西域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直到中刀丧命,都没能看清他的刀。
而长刀的刀光则刚猛激烈,每一刀都荡开一大片风沙,犹如一只吞吐风云的庞大巨兽,就连天地之威在它面前也要退避三舍。
看这战斗的场面,十个人里面至少会有九个觉得,曾小强的情况不大妙。
如果不是他还能维持着风沙刀势的话,只看他上蹿下跳难以靠近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落在下风。
观战的人群里面,此刻又有窃窃私语的。
“强二爷……他能赢吗?”
“应该……能吧?”
“你们担心什么啊!就算强二爷赢不了,还有老祖宗呢!难道这人还能胜过老祖宗不成?”
他们说得颇为客气——说得不够客气的那个现在还躺在地上呢,要不是刚才潘龙悄悄分出一股真气为他挡了一下,现在他大概人都已经凉了。
但说得再怎么客气,也改变不了他们普遍不看好曾小强,觉得曾小强要输的事实。
……其实曾小强自己也并不看好自己。
两人交锋,一个人不仅在力量上吃亏,不敢和对方兵器相撞,甚至连速度上也没占多少便宜,打了半天几乎靠都靠不上去。
这是能赢的样子吗?
谁要觉得这样还能赢,那他最好别闯江湖,改行写小说评书去。
毕竟故事里面才会有那么多的反败为胜,现实中是没有的。
又过了一会儿,曾小强的情况越来越差。
潘龙虽然还没弄明白他宛若海市蜃楼一般的特殊手段,但却已经渐渐失去了耐心。
对方驾驭真气的方式、以真气操控天地元气的手段,他已经都看清楚了。
现在剩下的,就是通过实践来一次次尝试,自己摸索和练习而已。
换句话说,曾小强这一招……对他来说已经失去学习价值了。
“咱们也打了好一会儿,却没见你施展什么新的手段。”他开口说道,“莫非你技止于此?”
曾小强没回答。
“你的功夫看上去很不错,只可惜花里胡哨的,其实并不实在。”潘龙冷冷地说,“如果你就这点本事的话,那么这场较量,也该结束了。”
话音刚落,潘龙已经出现在了曾小强的面前。
他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因为这样方便研究对方的招数。
力量优势那么大,速度又怎么可能落在下风?
甚至于,就算腾挪躲闪,他其实都比曾小强厉害。
作为儒家绝学“从心所欲”的传人,至少在武道领域里面,潘龙只有特长,没有缺陷。
雪亮的刀光呼啸而至。
这次,曾小强终于躲闪不开,只能提刀硬挡。
一声脆响,他连人带刀摔了出去,接连撞断两根铜柱,重重地摔到了远处的围墙边,虽然立刻就一个翻身爬起来,却忍不住喷了一口血。
虽然他踏入返璞归真境界的时间比潘龙长得多,但论修为,潘龙已经是这个境界里面中坚层次的高手,而他,其实才刚刚稳定了境界而已。
当潘龙认真起来之后,只用一招,就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第一百五十七章、一言不合
潘龙说曾小强的武功花里胡哨不实用,其实真的有点过分苛责。
曾小强那套投影心相沙漠,然后将杀招隐藏在风沙之中的打法,在先天境界里面,真的已经是极强的了。
就算潘龙自己,先天境界的时候对上这样的敌人,胜负之数也尚未可知。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是返璞归真的真人了。
真人境界的力量远远超出先天境界的极限,先天境界的绝学到了真人境界,便会显得烂大街——对于普遍能够将真气控制到细致入微的真人们来说,就算是最厉害的先天武功,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所以踏入真人境界之后,一身武学往往都要修改,才能契合当前的修为,将真人层次的力量充分发挥出来。
曾小强踏入真人境界才四五年,刚刚稳定了自己的修为,想要把武功从先天层次提升到真人层次,至少要花上五到十年的时间。
这还建立在曾家有真人境界绝学传承,可以直接学习的基础上。
那些碰运气突破瓶颈的野路子真人们,正常都需要五六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够摸索出充分发挥真人境界修为的武学来。
一些比较倒霉的,或者是脑子不那么好使的,甚至要到寿元将尽,才能总结毕生经验,弄出一套并不完善的真人境界武学传承来。
类似的情况,在先天境界的时候更为明显。
没有传承的先天武者,一辈子往往都会停留在初入先天的层次,只能凭借强大的内力蛮干,比那些后天武者自然是更强,但在真正掌握了先天武道的高手面前,几乎不堪一击。
……曾小强的情况,便与此类似。
他的修为到了真人境界,武功却其实还没到。
所以当潘龙认真起来之后,他甚至被一刀就砍飞了。
但这能怪谁呢?
潘龙修成真人的时间,比他还短呢!
归根究底,是因为他毕竟只是曾家旁支,从小就没学到曾家嫡系才能学习的那些精华绝学。
这几年他补了不少课,但却还有很多课要补。
只是……他大概没时间把那些掉下的课程全部补完了。
曾小强咳嗽了两声,将体内淤血逼出,接连两口吐完,精神振作了一些。
他苦笑着看向潘龙,说:“果然不愧是威震益州的大侠!你修成返璞归真的时间,应该也不比我长多少,结果动起手来,差距竟然如此之大……曾某佩服!”
潘龙没有立刻回答,扫了他一眼,目光又看向曾家庄大门后面的照壁。
他能感觉到,有个强大的对手就在照壁的后面,正在关注这边的战况。
那人想来便是曾英奇了。
“曾小强已经败了。”他大声说,“按照规矩,现在应该曾英奇出面了吧?”
无人回答。
潘龙皱了皱眉,提起长刀,在渐渐消散的风沙之中,举刀挥出。
刀风如一弯新月,呼啸着飞向曾家庄的照壁。所过之处,地面的砖石全都碎裂,就像是被人用大锤铁凿一路凿过去似的。
到刀风未至,一根拐杖突兀地出现,拦住了它。
空中一声闷响,那摧毁了大片地面,把门槛连同十几级台阶整个砍成两半的刀风,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消散,宛如一阵轻风吹过,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啊。”一个须发皆白,连身体都有些佝偻的老者拄着拐杖出现在照壁前面,他看起来又老又瘦,就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那种天年将尽的老翁,远远看去,甚至没办法从他的身上感觉到半点气势。
但潘龙却能感觉到隐藏在那衰老外表下的强大生命力。
这人的确年事已高,的确是很老了,但他老而不衰。
他那老态龙钟的样子,只是一个用来隐藏实力的伪装而已!
法家心法最擅长看破伪装,要是境界远在他之上也就罢了,曾英奇虽然修为深厚,但境界并未突破,还停留在返璞归真层次。这老头儿隐藏的实力,在潘龙面前一目了然。
“面对不断激化大夏人和冰原族裔的矛盾,想要挑起战争,以便帮助自己突破境界的家伙,我已经很客气了。”潘龙冷冷地说,“前些年,我遇到你这种人,都是半夜上门,直接发你一枚铜钱了账的!”
曾英奇微微一笑,并未露出生气的意思。
“小伙子,你就为这种事情生气?”他问。
潘龙指了指广场上的那些铜柱:“这每一根铜柱上,都萦绕着不知道多少冤魂。我怎么能不生气?”
“哪有什么冤魂,不过是一些半人半鬼的怪物罢了。”曾英奇笑着说,“若是你见过它们生吃活人的场面,便会明白,纵然它们能够像人一样说话做事,但骨子里面依旧是妖魔鬼怪而已。”
“你这话说得真好听,只可惜全是骗人的鬼话!”潘龙冷哼一声,不屑地说,“听其言、观其行,一个为了自己突破瓶颈就罔顾生灵涂炭的恶棍,他哪怕说太阳是圆的,我们最好也先琢磨一下其中是否有诈——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我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年轻人就是倔强,殊不知你所看到的,只是很片面的东西。”
潘龙大笑几声,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这种鬼话,下地狱去跟你家列祖列宗慢慢扯吧!”
他双手握着长刀,高高举起,狠狠地砍向曾英奇。
这次他再无保留,真气涌动,已经使出了全力。
刀势未发,地面已经震动起来。以他站着的地方为中心,坚固的石板地仿佛水面一般上下晃动,更有响动声从地下传来。
然后,耀眼的刀光划破接近十丈的距离,转眼就出现在了曾英奇的面前。
曾英奇白眉微微一皱,脸色也略略一变,抬起拐杖,挡向刀光。
下一瞬间,伴随着剧烈的爆鸣,一团白光在他的面前炸裂,将周围一大片区域全都包裹了进去。
然后,白光炸裂,化为无尽的狂风,朝着四面八方倾泻。
狂风所到之处,坚固的墙壁就像纸糊的一样撕裂,坚固的砖石在空中化为碎片,然后又因为风势而变得极为迅速,伴随着尖锐的鸣响声,飞向四面八方。
曾家的那些庄丁高手们在这狂风之中也站立不稳,实力达到先天层次的还好一点,能够运转真气强行定住身体。未入先天的直接就被狂风吹得飞了起来,惊呼着尖叫着,顺着风势飞了出去。
几秒钟后,风势渐渐平息,曾家庄大门一带却已经被夷为平地,别说高出地面的那些建筑荡然无存,就连地上的条石都碎了不知道多少。
远远看去,就像是以曾英奇为中心,炸开了一个庞大的碎坑。
第一百五十八章、曾小强的决心
一刀毁掉了曾家庄的大门,潘龙并不满意。
他知道不可能像对付曾小强那样,一刀砍倒曾英奇。但全力一刀只是破坏了大批建筑物,顺带着打飞打死了一群喽啰,曾英奇站在那里甚至一步都没退。
这活了两百岁的老恶霸,果然也是有真本事的!
按说这一招之后,他应该再说几句场面话,比方说双方再辩论两句。但潘龙却一言不发,长刀一挥,冲向了曾英奇。
对方虽然气息尚未衰弱,可毕竟年纪大了,耐力肯定不如他这个年轻人。
那还耽搁什么呢?抓紧时间啊!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轰响,潘龙已经冲到了曾英奇的面前。
但还没等他挥刀,曾英奇的拐杖便抢先一步,挥向了他的脖子。
那拐杖黝黑而弯曲,看起来像是上过漆的硬木,但潘龙毫不怀疑,要是被这东西打中,就算是一座小山,都可能被直接分成两半。
他的选择,是用长刀硬磕。
又是一声爆炸般的轰鸣,这次狂风比上次更加猛烈。
小半个曾家庄的建筑已经全都倾塌,树木、墙壁全都倒在了地上,瓦片、花草什么的则漫天飞舞——跟着一起飞出去的,还有那些之前在第一次交锋的余波之中撑了下来,没有被轰飞的先天高手们。
他们虽然顶住了第一招的余波,可现在还没能缓过气来。此刻体内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丹田空空如也提不起力量。而这第二招的余波,威力甚至比上一招的更大。
所以他们终究没能留在周围,而是在狂风之中四仰八叉地飞了出去,乒乒乓乓摔在远处的地上。
广场上的铜柱几乎全倒了,离得近的一些干脆也被轰飞,稍远一些的则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出去。
一些倒霉的看客被碎石和铜柱击中,好在距离已经很远,他们本身也有点本事,总算是没有当场毙命。但鼻青脸肿乃至于头破血流,却是免不了的。
“退!快退!”
“真人交锋是围观不得的!”
“快跑啊!”
伴随着慌乱的叫喊声,这些看客们仓皇逃窜。
之前曾小强出手打伤观众的时候,那些武功不高的人就已经都跑了。现在留在这里的,就算不是先天高手,起码也是接近先天层次的人物。
他们的武功跟潘龙、曾英奇自然没得比,但只用来逃跑,却也绰绰有余。
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周围的人群已经跑得精光。甚至就连几个倒在地上的受伤者,也被讲义气的朋友捞起来,像一袋米那样扛在肩上,麻溜地背走了。
此刻在潘龙和曾英奇的周围,就只剩下曾小强一人。
他虽然伤势不轻,但好歹也是真人境界,一边咳血,一边挡住了二人交手的余波。但脚下终究不由得连连后退。
他却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势,目光紧紧盯着正在交战的两人,眼神甚至有些灼热。
这两人的实力,真的是太强了!
曾小强乃是曾家的旁支庶系,从小就不受重视。虽然有“曾”这个姓氏,但老实说,身份比起曾家那些入室弟子都要差了几分,也就比奴仆下人们好一些罢了。
曾家的核心绝学,跟他是没关系的。就算他从小表现出了优秀的武学天赋,也只能学到基本的核心功法,除此之外,就是那些二三流的添头。
尽管传功的长辈言之凿凿地说“曾家一切武功都是从这心法中来”、“心法才是根本”之类,但光有心法,顶的上什么用?
修为深厚?境界高妙?
不能打的话,这些都是白费!
曾小强是个充满野心的人,他并不愿意像长辈们说的那样专注于心法修炼,而是想要像嫡系高手那样,心法为主、武功为辅。
那样练出来的人,才有战斗力。
所以他靠着心法突破先天境界之后,就偷偷离开了曾家庄,一口气走出了大夏,来到了处于战乱之中的西域。
他在西域住了很多年,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功夫,参加了很多战斗,杀了很多人。
通过无数的战斗,他厚积薄发,最终突破了先天境界的极限,返璞归真修成真人。
这时候,他才九十岁出一点头,称得上年少有为。
但他并不满足。
西域诸国虽然也有真人宗师,甚至于连长生传承都能找到,可那些心法对他来说,并不是很合适。
最适合他的,终究还是曾家的心法。
所以他回到了曾家,想要获得后续的心法以及那些高深武功。
如今曾家传承的绝学,他都已经学到了,他有一百五六十年的时间可以慢慢修炼,他不着急。
按照他的想法,再过四五十年,老祖宗差不多就该死了。等老祖宗死去,这曾家终究还是自己说了算!
到时候,自己便是下一台的拓海侯,是幽州响当当的大人物。
只是,此刻看到了潘龙和曾英奇的战斗,他不由得又有了别的想法。
这样的战斗……这样的实力,起步就慢了一些,根基也不是很扎实的自己,真的只靠岁月积累,就能达到?
曾家心法脱胎于魔道,战斗越多则积累越深厚,光靠着平常的日积月累,可谓事倍功半。
老祖宗花了差不多二百年,也没能突破到天人合一。此刻竟然跟一个成名不足十年,年纪可能还不到六十岁的晚辈打得难解难分。
这是因为他修炼不努力吗?当然不是!过去这几十年,老祖宗几乎天天都在修炼,从不间断。
归根究底,还是曾家的功夫有些邪门,不厮杀不行,不战斗不行。
自己真的要留在曾家,在这里蹉跎岁月,最后像这老头一样,连几十岁的晚辈都打不过?
曾小强的眼睛里面,隐约有火焰在燃烧。
他不甘心!
看着潘龙和曾英奇激烈交手,举手投足间房屋倾颓、大地开裂,战斗的余波传到海面上,甚至激起了滚滚怒涛。
他不由得想起了几十年前,那个修为刚到先天境界,就不顾一切离开曾家庄,去广袤天地寻觅无限可能的自己。
很快,他就下了决定。
当潘龙又一次和曾英奇硬碰硬,双方在已经下陷变成巨大泥坑的“曾家庄”之中各退一步的时候,曾小强纵身飞起,却没有冲上来和曾英奇联手,反而驾起狂风,朝着西边飞去。
风中,他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懂了!战斗和厮杀才是曾家的未来!这里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了!”
“曾家的家主地位、拓海侯的爵位、幽州武林的魁首……都留给你们吧,我不要了!”
“我要去西域,从此就定居在那里,再也不回来了!”
畅快得意的狂笑一路远去,渐渐消失不见。
第一百五十九章、夷为平地
眼看曾小强乘风飞走,曾英奇脸色发黑,气得眼珠子几乎都红了。
那个旁系庶支的贱种,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逃之夭夭?!
他怎么敢!
而且,他竟然敢说曾家的东西不值得他留恋,他竟然觉得曾家列祖列宗奋斗得来的权力和地位,都没有价值?
简直丧心病狂!
“真是条白眼狼!”他忍不住恨恨地骂道,“早知道我当初就该打死他!”
潘龙看着他那几乎要抓狂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
“树倒猢狲散,不是挺好的吗?”他讽刺说,“何况,人家不贪图你的权力地位,那你就可以带着它们进棺材……难道你不喜欢吗?”
曾英奇怒吼一声,纵身跃起,挥舞拐杖狠狠地抽向潘龙。
这还是开战到现在,他第一次主动进攻。
这一拐杖理所当然地被潘龙接住,但余波却震得地面再次下降,尤其是潘龙周围方圆丈许的地面,更是直接下沉了超过两尺。
抬头看去,周围已经是一圈规模不小的斜坡。要是换成一个腿脚不灵便的人,或许要花上大半个钟头,才能从这个斜坡爬上去,爬出这个庞大的陷坑。
陷坑外面,是曾经的曾家庄。
这座名震幽州的庄园,如今已经只剩下了微不足道的残垣断壁。
以庄园大门为中心,一个直径超过百丈的大坑出现在地上,大坑里面的地面层层降低,每一层都代表着潘龙和曾英奇的一次交手。
大坑外面的地面,又有超过百丈的范围里面,几乎看不到什么像样的建筑物。
两位真人交锋的余波化作狂暴的飓风,一次次席卷周围。
能够在这样的风暴之中幸存的墙壁,少之又少。
从天空向下看,此刻那座规模不小的“曾家庄镇”已经有超过一半的范围变成了废墟,废墟最东边的港口外,海浪不断激荡,许多船只倾倒在海浪中,正在渐渐下沉。
更多的船只抓紧时间逃出了港口,不断从背后吹来的狂风将船帆鼓得像是满月一般,一艘艘船简直就像是海里的飞鱼一样在海面上滑行,一转眼就滑出去很远。
只要是没有当场翻船,这些船都顺利逃出了港口。
出了港口,有山岩阻挡,曾家庄那边吹来的狂风也小了许多。
船长、水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升起劫后余生的庆幸。
有人心惊胆战地问:“这究竟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有人来曾家闹事?”
然后,很快就有人没好气地回答:“你问我,我问谁?”
也有一些比较老成的眉头紧锁,担心地问:“这么一闹,以后曾家庄这边……还能不能做生意了?”
港口是不会消失的,但产业则未必。
从这边看去,虽然距离遥远,但却依然可以大致看到曾家庄那边的情况。
偌大的庄园已经几乎都成了平地,庞大的城镇也大半都是废墟。
在这种情况下,曾家想要缓过气来,乃至于恢复曾家庄的产业……不大容易。
何况……大家都知道,关键的问题,其实不在这里。
今天来找麻烦的那人,对曾家极为不满。若是他输了,被曾家老祖宗斩杀当场,那倒也罢了。但若是他赢了……
只怕,曾家就没未来了!
曾家一旦覆灭,他们这些和曾家有长期生意往来的商家,必定也要跟着倒霉。
到时候,他们大概会成为众人眼中的肥肉,不管什么人都想要冲上来咬一口吧?
想到可能会有那样的未来,一众船长们就眼前发黑,心口一阵阵的疼。
有人忍不住哀叹:“曾家上千年都太平下来了,怎么现在就出事了呢!”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
“曾家屹立千年,想要找麻烦的不止你一个,过去没人能找得了我们的麻烦,现在也不会有!”
曾英奇怒吼着,周身腾起厚重的血光。
这些血光大半凝聚在他的拐杖周围,将木质的拐杖变得宛若一把血色的大刀,其余不断盘旋,就像是一条条猩红的毒蛇,对潘龙探头探脑,似乎随时都要寻找破绽,一口咬下来。
伴随血光腾起,潘龙顿时感觉到压力大增。
他知道,曾英奇这是拼命了。
直到此刻,这老人才真正施展出了曾家的绝学。
那股血光不仅大大增强了他的力量,而且还真的具有灵性。
因为曾英奇的攻击变得越发沉重的缘故,潘龙的招数不再像一开始那么灵活,腾挪变化之中,免不了出现一两处破绽。
结果破绽才刚刚出现,就有血光灵活地钻过来,宛若毒蛇噬咬一样,重重地击中了他。
那血光看上去只是浅浅一片、薄薄一条,可被击中之后,只觉得身上一阵灼痛。疼痛顺着皮肉渗入经脉骨髓,甚至直取内脏。
好在他体内有充沛的功德,血光才刚刚渗入身体,就被功德抵消,除了在皮肤上留下一个宛若灼烧的浅浅焦痕之外,再没有别的效果。
但这已经足够让潘龙震惊。
以他的身体强度,就算是能够射穿纯钢大盾的重弩抵在身上射击,也只能让他微微一疼,然后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而已——毕竟,他现在是能够肉身飞进飞出大气层的,身体强度堪比高达尼姆合金。
这血光渗入身体,倒是不值得奇怪,但竟然能够将他的皮肉灼伤,威力着实了不得!
如果换成一般的真人宗师,只怕这一下就已经身负重伤。
但曾英奇比他更加震惊。
那血光看上去似乎没多大威力,但实际上它才是曾家最大的绝学。
曾家祖上出自魔道血神宗,后来脱离魔道而洗白,但核心功法依然不出魔道的窠臼。为了解决这个难题,曾家历代祖先殚精竭虑,思考该如何求新求变,以及怎么对抗魔道的清算。
魔道可不是人畜无害的小白花,加入固然不容易,脱离更难。想要脱离魔道,只死自己一个,都差不多算是最低的代价了——正常来说,是要死全家的。
最终,曾家那位修成长生的祖先曾无惧终于想出了办法,创造了一门以血而生,却克制血神宗功法的绝学。
这绝学极为保密,历代曾家有资格修炼的往往不过一二人,能修成的甚至常常一个都没有。
曾英奇花了差不多八十年的时间,才修成这门绝学。耗费的时间精力多到不可思议,而且更要命的是,这门绝学虽然可以吸取别人的气血来修炼,但施展的时候,却需要耗费自己的气血。
一个人有多少气血可以消耗?消耗多了,不用敌人来杀,自己就先死了。
但他觉得是值得的,因为这门绝学的威力足够大。
他曾经用这门无名绝学杀死了一条天人合一境界的海龙,吞噬了它的内丹和精元,由此获得了远超寻常真人宗师的寿命。
别看他似乎垂垂老朽,实际上他至少还能再活三四百年!
那一次的胜利,让他对这门绝学充满信心,觉得无论遇到什么对手,只要血光一出,必定能将敌人斩杀当场。
但今天,一个来自益州,籍籍无名的小辈,却打破了他的信心。
“怎么可能!”他忍不住失声大吼,“你是怎么做到的?”
潘龙的回答,是迎面一掌。
第一百六十章、掌上功夫
潘龙之前用的都是刀法,此刻突然换成拳脚功夫,着实大出曾英奇的意料。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潘龙之前用的是长刀,刀法大开大合,曾英奇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战斗节奏。
他突然收起刀,整个人呼啦一下冲到曾英奇的面前,双方几乎到了贴身的距离。
这么一来,曾英奇那萦绕血光的拐杖,便有些施展不开。
他倒也经验丰富,立刻松开拐杖,以手为刀,一刀迎向潘龙拍过来的铁掌。
这手段,正是之前那六个曾家的先天高手之中,有人用过的武艺,掌上神锋。
同样是掌上神锋,那老者施展起来,一只手仿佛变成了利刃,举手投足间都是呼啸风声。而曾英奇施展出来,却只看到一只干瘪瘦削、满是皱纹的手,软绵绵看不出半点力量。
但潘龙只用真气就能勒断那老者仿佛比钢铁更加坚固的手臂,而曾英奇这看似平平无奇的掌刀砍中他的手掌,却将他直接震退了好几步。
不仅如此,双掌相触之后,锐利的风声突然爆发,在二人附近的地面上切出数十条深深浅浅的裂口,其中最深的一条黑黝黝看不见底,也不知道究竟砍入地面多远。
这还只是那一刀的余波。
真人境界对力量的掌控精致入微,只要他们愿意,便能连一丝一毫的力量都不浪费。
正如这一记掌刀,看上去似乎毫无力量,其实所有的力量都藏而不露,只有交锋之时,才会真正显现。
铁掌遇上掌刀,潘龙终究抵不过曾英奇的深厚功力,被震退了出去。
但曾英奇的情况却也不好过,他的身体猛地摇晃了两下,鲜血顺着鼻孔流了出来。
潘龙没修炼过什么掌上神锋,但他从小习武,修炼最多最勤奋最刻苦的,就是拳脚功夫。
从他懂事开始,就已经在修炼潘家的铁掌,到如今,已经过了二十几年。
这一掌,便是他二十多年的功夫!
曾英奇年纪比他大得多,可这老前辈在掌上神锋那门武功上面所下的苦功,却并不如潘龙在铁掌上的积累。
此刻硬碰硬交锋,双方顿时高下立判。
曾英奇的功力深厚,凭借深厚的修为强行将潘龙震退。可他的掌刀刀势却被潘龙一掌打散,而且潘龙的掌力余势未尽,甚至沿着手臂的经脉侵入了他的身体,让他受了内伤。
伤势不重,以他的本事,片刻就能恢复。
但这轻轻的内伤,却犹如重重一锤,敲在了曾英奇的心上,将他原本坚不可摧的胜利信心,砸出了一条小小的裂纹。
“怎么可能!”他忍不住又惊呼了和之前一样的话。
潘龙依旧没搭理,再次欺身而上,潘家铁掌全力施展,要把战斗拖进拳脚对殴的层次。
自己在兵器上占不到便宜,但在拳脚上却似乎有些优势。那当然要把优势充分发挥出来,抓住敌人的弱点穷追猛打,打死为止!
但这次,他却没能冲到曾英奇的面前。
虽然不是圣斗士,但曾英奇也是老江湖,同样的亏吃一次就足够了,怎么可能连着两次都中同样的招数?
他将曾无惧秘密传下的无名绝学尽力施展,一条条红得发黑的血气如同一条条毒蛇,环绕在他的周围,将他全身护得风吹不进、水泼不透。
潘龙还没来得及近身,就被那毒蛇一般的血气逼退。
于是潘龙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妖异的血气威力不凡,自己九转玄功淬炼出来的钢筋铁骨竟然都不能完全抵挡。排教高人以秘银等珍贵金属加强过的神圣长刀也压制不足。
不能解决这个麻烦,自己就只能跟曾英奇这么耗下去。
他倒并不觉得自己会耗不过曾英奇——这老头的确有本事,胜过自己一筹。可只要他没办法破了自己那近乎金刚不坏的身躯,持久战打到最后,赢的必定是自己!
但一直这么打下去,并不符合他的预计。
曾家在幽州是地头蛇,交游广阔,三山五岳的绿林朋友、各处官场的白道盟友……数不胜数。
事发仓促,曾家的盟友们一时间还没来得及反应,甚至可能都还没收到消息。但用不了多久,他们必定会得到情报,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虽然有道是“朋友在酒桌上最多,在公堂上最少”,曾家盟友再多,关键时刻肯冒险相助的却不会有多少。可哪怕只有两三个,对潘龙来说,就是极大的麻烦。
仅仅对上一个曾英奇,他已经占不到什么便宜。再来一个跟曾英奇差不多的,或者哪怕只是差一点点的,他也必败无疑。
如果他此刻的身份是“大夏巡风司幽州观风使潘龙”,那倒是不用在乎曾家的盟友——大夏皇朝的确是衰弱了,可还没衰弱到区区几个真人宗师,就敢无视朝廷权威,联手围攻朝廷的观风使。
但他现在的身份是“益州来的一文侠”。
虽然“一文侠就是潘龙”这件事,江湖上不少人都知道,或者说都猜出了几分端倪,但这事毕竟还没被挑明。
除非潘龙脱了马甲,现在就亮明真身,否则那些赶来帮助曾家的江湖高手们,只会当他是个猛龙过江的益州佬,按照江湖规矩,给他来个群起而攻之。
潘龙并不想要闹到最后被迫脱了马甲。
以“观风使潘龙”这个身份,他只能抓人,不方便动手杀人。
到时候,曾英奇在那些黑白两道盟友们的帮助下,必定能够逃过一劫。
尽管就算那样,也已经称得上是杀鸡儆猴,可以满足潘龙最初的目标,但潘龙的目标已经不再是仅仅威吓一番了。
他想要把曾英奇杀了,把曾家这个势力给打散了。
就是此时,就是此地!
世界很大,人生很长,但即便如此也没那么多的时间空间可以浪费。
像曾家这样的邪魔外道,能够消灭它,为什么不将它消灭?
所以他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就算是要暴露自己刚刚弄出来的那张底牌,他也要抢在曾家的盟友赶到之前,斩杀曾英奇!
说时迟,那时快,一番思索,前后总共也不过几句话的时间罢了。
潘龙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双手抬起,左手展于胸前,为施无畏印;右手垂于腰间,为与愿印。
佛家手印各有寓意,结合起来又产生更多的寓意。而施无畏印和与愿印结合,乃是一种极为常见的结印法。
此印名曰:大慈大悲,功德无量。
第一百六十一章、善恶有报
大慈大悲功德无量印,是佛门功德派系的根本法之一。
基于这个法术,能够衍生出数以百计的各种各样的法术来。可以说,佛门各派的所有法术,都可以从这个基础衍生出去,甚至于连很多其它宗派的法术,只要是偏向于善良的,一样能够从大慈大悲功德无量印之中衍生出来。
嗯,只要你有足够高的智慧,再有足够多的努力,最后再有那么一点点灵感……就行。
其实天底下的法术,大多都是这么来的。
潘龙自问在法术方面并无太多的天赋,当然他自我感觉也用不着什么天赋。
推力够大,砖头都能飞上天。1g容量的小智能机才需要整天删除这个删除那个,以确保有足够空间避免卡顿。和大联邦“世界云”数据库接轨的个人终端,从来不需要考虑容量问题。
如今他身具海量功德,加上山海经里面的储存,真可以称得上是“功德无量”。
既然功德无量,那么何必折腾各种花活?
直接硬干就好了嘛!
他前些天在罗汉堂,向惠善、慈铭两位高僧学习了功德派系的法门。因为时间有限,也没来得及学什么高深内容——那两位大师可能自己都不会。
但……至少眼前这种情况,他是有办法的。
法印展开,青黄二气浮现,然后以法印为媒介,朝着位于世界之外,介于有无之间的“净土”输送。与此同时,源源不断的法力从净土传输回来。
一来一去,便是功德学派兼修各派法术的巧妙手段。
各派法术所需要的法力是不同的,有着细微的区别。用一种流派的法力施展另一个流派的法术,往往几倍的付出,才能有一倍的效果——这还算是比较好的情况,直接走火入魔把自己炸成一片血雾,也不是不可能。
但从净土传输而来的法力则不然,世界本身是一个巨大的筛子,来回筛过之后,法力原本的属性会被彻底消除,变得无比精纯。
这种精纯的法力自然比不上专门针对法术而修炼出的那种法力,但无论什么法术,它都能够施展,而且……大致上,能够有七八成的效果。
对于法术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法术的要诀并非一味追求力量,而是恰当地使用力量。
当然,那是专业人士所要关注的内容。
潘龙这个只懂得入门手段的菜鸟,他能做的,只有“一味追求力量”。
金光灿烂,旃檀香气凭空而生。
一片一片金色花瓣凭空浮现,如同雨点一般缓缓落在地上,随即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却也随之散去。
花雨的范围渐渐扩大,很快就覆盖了曾英奇。
他身上厚重的血气遇到金色的花雨,就像是积雪被淋上了热水一般,立刻就被融解抵消。
虽然金色的花瓣也随之消失,但血气上已经留下了一个个破洞。
转眼间,原本如同无数毒蛇一样护卫着他的血气已经变得千疮百孔。若非这东西只是真气具现,并非有血有肉的生物,只是这么一下,它们大概就死光了。
曾英奇脸色黝黑,眼中满是惊怒之色。
他活了差不多二百年,见多识广,当然知道这“益州一文侠”用的是什么手段。
“佛门功德法?”他沉声说,“你竟然以本身功德来消减我的血气?你以为你有多少功德可用!”
潘龙微微一笑:“我虽然不敢说功德无量,但自问平生着实做了不少好事,积累了不少功德。这些功德对我来说,原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用处。能够拿来破掉你的邪门功夫,我觉得很值。”
说话间,花雨越落越多、越落越密。
曾英奇周围的血色光芒已经支离破碎得不成样子,那支拐杖犹如被水洗过一般,变得干干净净。之前缠绕在上面的血气已经荡然无存,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而曾英奇自己,更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极其沉重,就像是有一座无形的山岳,压在自己的身上,让自己连行动都渐渐变得艰难起来。
他知道,这是功德之力在克制自己。
虽然有很多歪理邪说,虽然忽悠了一大批人,但他自己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曾家的所作所为,是不折不扣的邪恶。
穷凶极恶、恶贯满盈、天理难容!
通过战斗让自己变强,这并非罪过。但为了变强就不断挑起纷争,乃至于掀起战火……做这种事的人,被怎么唾骂都不为过!
年轻时候,曾英奇也为此不安过。他曾经偷偷请教过一位有揣测天机之能的前辈,询问曾家的未来。
那位前辈当时回答说:“这世界上既有善恶,也有气运。曾家协助开拓东北,这符合整个大夏的利益。于是曾家就分润到了大夏的气运——煌煌大夏的气运是何等强烈,哪怕只分到一点,也足够抵消曾家的那些罪孽,让曾家逃过‘善恶有报’的下场。”
他当时很是松了口气,觉得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此刻,他却又忍不住想起了当时那位前辈的话。
那位前辈说,作恶多端的曾家之所以没有遭到报应,是因为分润了大夏皇朝的气运,以气运抵消了罪孽。
那么……如今曾家想要挑起大夏和冰原各族之间的战争,这个做法还符合大夏的利益吗?还能再分润到大夏的气运吗?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升起了不妙的念头。
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
难道说,这是自己身为真人的直觉在示警?
曾家最近这几年的做法已经背离了大夏的利益,这让曾家失去了大夏气运的保护,再次回到了“善恶有报”的规律之中?
那么……原本只在益州活动的“一文侠”居然会跑到幽州来,又居然会知道了曾家的所作所为,一怒之下打上门来,莫非就是苍天假手于他,在向曾家落下惩罚?
曾家的报应,来了?
明明花雨之中颇为温暖,更有沁人心脾的芬芳香气,但曾英奇却感觉浑身冰凉,简直一直凉到了心底。
他咽了口吐沫,将所有的杂念全都压下去,手一伸,地上的拐杖飞了起来,落在了他的手上。
“装神弄鬼!”他朝着潘龙怒吼,“你以为这样的手段,就能吓住老夫不成!”
但他的声音里面,却分明有难以掩藏的虚弱,以及胆怯。
第一百六十二章、功德无量,邪魔降服
花雨不断落下,纷纷扬扬,范围越来越大。
渐渐的,化为废墟的整个曾家庄都被花雨覆盖。
花雨之中,时不时能看到地面上一缕黑气升腾,然后被金光净化,隐约有人影一闪,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距离潘龙不远处,原本立着许多铜柱,用来烧死冰原族裔的那片广场上,黑气升腾最多。
一团团黑气之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个扭曲的人影,神情痛苦而狰狞,扭曲得几乎变了形,正在无声狂啸。
伴随着花雨片片落下,他们身上的黑气被慢慢洗涤,最后渐渐变回正常人的模样,果然都是冰原族裔。
这些人看起来和寻常大夏人其实也没有很多分别,同样是双手双腿、两只眼睛一张嘴。在金色的花雨之中,他们脸上的狰狞痛苦之色渐渐消散,最后神情化为平和安详,向潘龙的方向深深一拜,便尽皆消散。
若是有寻常百姓看到这一幕,怕是忍不住要大叫“鬼啊”。
但其实这些真的不是鬼魂。
曾家也是天下有名的世家大派,怎么可能没有镇压乃至消灭恶鬼的手段?
这些,是那些被残杀的人们留下的怨气。
鬼魂可以被镇压乃至消灭,怨气却只能被度化。
除了以功德度化之外,就算是长生不死的妖神仙佛,也只能将怨气更换一种方式来利用,却绝无可能将其消灭。
有学者认为,功德是这一方天地对“善”的回馈,怨气则是这一方天地对“恶”的回馈,两者虽然表现得截然不同,可本质是一样的。
也有人问:“大家都知道,功德对应的是罪业,如果怨气就是‘恶’的回馈,那罪业又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目前比较流行的答案是:“怨气,就是罪业的某一种表现形态。”
这么高深的问题,潘龙并不知道答案——他也没跟老师以及几位前辈先生请教过这些。
但他却能看到,自己的角色面板上“日志”那一栏里面,时不时出现“消耗功德,净化怨气”的提示。
如果这世界是个游戏的话,那么他的角色必定头顶上不断冒出“功德-1”的字样。
但即便消耗了这么多的功德,他的功德依然是255满值,也不知道他究竟身怀多少功德,看上去似乎消耗不完的样子?
看着那些怨气渐渐消散,潘龙的心情很愉快。
尽管这对于那些惨死的受害者们来说,已经没有很么帮助,但善善恶恶乃是人之常情,能看到怨气消散,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毕竟,怨气消散这种景象,是最能勾起人内心美好安慰的啊!
和潘龙相比,曾英奇的心情就非常的不愉快。
他当然也能看到怨气消散的景象,他当然也会因此感受到那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愉悦。
但他更感觉到的,是巨大的威胁。
这来自益州的侠客,拥有的功德深厚到令人惊讶。
他本拟对方毕竟年龄不大,就算是有一些功德积累,也不会太多。自己积累了无数的杀孽血光,周围又有曾家庄这么多年为非作歹残害生灵积累的怨气,这样抵消下去,怎么也应该是自己有优势才对。
所以他说归说,喊归喊,摆出一副惊慌恐惧的样子——好吧,倒也并非表演,他真的是有些惊慌恐惧的。
他真正的计划,是趁机恢复一下体力和真气,等对方功德耗尽之后,再决一死战。
谁知道眼看过了都快要有半刻钟,别说是曾家庄积累的怨气,就连门口广场上那片活烧冰原孽种攒下来的怨气,都已经快要被度化完了。
可那让人以功德显化的金色花雨,竟然还在不断降落,没有半点要结束的意思。
这人究竟积攒了多少功德?
难道说,他虽然看起来年青,其实却是某位一生行善积德的前辈高人转世?
又或者,他干脆就是一位修炼了特殊功法,返老还童重新来过的前辈大德?
想到这里,曾英奇的心中越发忐忑。
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就算连曾家秘传的绝学都没有能够奏效,他也还有别的手段。
哪怕是打不赢,只要他舍得放弃现在的权力地位,以他的修为,想要逃跑的话,就算是天人合一的大宗师,也未必拦得住他。
如此,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可为什么他心里这么慌呢?
潘龙看着曾英奇的神情,忍不住好笑。
“你在担心什么?”他问,“你一生作恶,如今已经是恶贯满盈,到了该恶有恶报的时候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莫非,你是在担心死后要下地狱?”
曾英奇脸色铁青,没有回答。
“我觉得你真不用那么担心。”潘龙笑着说,“因为,死人是不需要担心的。”
说着,他右手抬起,捏了一个印诀,朝着曾英奇轻轻拍去。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软,就像是看到花瓣上有一只虫子,要轻轻地将它拍走一般。
但这一掌拍下来,曾英奇却觉得自己完全被锁定了,根本无处可逃。
在曾英奇的眼中,那只手化作了一个遮蔽天空的巨大罩子,朝着自己扣了上来。
他奋起力量,爆发真气,全身上下发出骨节震荡的噼啪声,双腿微微一曲,就要冲天而起,乘着狂风扬长而去。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会输,可眼前这一幕太诡异了,还是先跑了再说!
自己纵横幽州多年,也认识不少靠谱的朋友。只要自己跑了,找那些朋友们帮忙,最多一个时辰之后,就能带着至少十几位真人宗师,浩浩荡荡地杀回来。
到时候无论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有什么本事,都只能死路一条!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可他纵身一跃,却发现自己离地不过七八寸的距离,甚至连一尺都不到。
“怎么回事?”他失声惊呼,然后再次奋力跳向空中。
这次,他跳起来的距离反而更短,已经只剩半尺左右了。
曾英奇大惊失声。
他知道自己肯定是中了招,可他不明白究竟中了什么暗算。
究竟是什么手段,才能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中招,连飞都飞不起来?
而就在他两次跳跃和大声惊呼的时候,潘龙那一掌已经越来越近。
金色的光芒在手掌上不断弥散,将周围照得一片明亮,仿佛是正在洒下无数的金粉,连地上都变成了一片灿烂的金色。
然后,一片金光从天而降,落在了曾英奇的身上。
这金光并没有将他打伤,只是如同遇到了虚影一般,从他的身体贯穿而过。
而曾英奇的动作就突然僵硬,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大范围杀伤性度化
曾英奇死了。
杀死他的,并不是潘龙的武功,也不是那无量功德引来的浩瀚法力。
潘龙跟着惠善、慈铭两位大师学习的功德之法,只能用来济世救人,可不能用来杀人。
他那一掌,实际上只有一个效果,就是将曾英奇身上的邪恶,全部消去。
按照潘龙的想法,只要将这老人身上的邪气恶气都给消了,让他变回一个不说善良至少也算是天良未泯的人,那么这二百年里面所做的种种恶行,自然就会让曾英奇不堪重负。
到时候,甚至都不需要他出手,曾英奇应该就会自行了断。
人生在世,总归还是需要一点体面的。
老曾好歹也是天下闻名的高手,是这幽州响当当的大人物,跺跺脚就能震动一方。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给他自己一个体面?
被人打上门来,做的坏事被抖露出来,邪恶的阴谋曝了光——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体面人该怎么做,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潘龙前世看过一部著名的电视剧,里面的反派大佬就是在其实未尝不能耍赖逃跑的情况下,选择了自行了断。
那个结局,他还是很满意的。
作为一个大人物,怎么也应该给自己留最后一点面子,用生命维护最后的尊严才对。
他觉得曾英奇也会这么做——至少,被功德净化之后的曾英奇会这么做。
但他终究还是太低估曾英奇了。
或者说,他太低估曾家的心法了。
那心法虽然能够帮助修炼它的人以战养战不断进步,却将人的心神魂魄渐渐扭曲变化。
最后,修炼这功法的人就会从骨子里面变得邪恶,甚至于可以说,他们就是邪恶的化身。
一个邪恶的化身,被消去了所有的邪恶,会怎么样?
自然就是死了。
这就是曾英奇的结果。
虽然他身上没有半点伤势,甚至于表情还显得很平和,看上去犹如一位慈祥温和的老人,但他真的已经死了。
潘龙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的生机已经消散。
拄着拐杖站在自己面前的,不再是一位武林高手,而只是一具尸体。
他微微一愣,走到近前,仔细看了一会儿,又伸手按在曾英奇的身上,将真气输入这老人体内探查了一下。
的确是死了。
死透了,没有半点生机,甚至连魂魄都已经消散。
除非是像文超残影那样摆出祭坛,拜请魔神出手,否则就算是妖神仙佛,也没办法让他再重新活过来。
现在的曾英奇,只是一具品相上等的完好尸体罢了。
若是这世界上有医学院的话,倒是可以考虑请他去当大体老师,也算是为世界贡献余热。
他也就这用处了吧……
潘龙笑了笑,却没有立刻收手,反而飞到空中,继续催动功德,将天落花雨的范围进一步扩大,把整个城镇都包裹在了里面。
金色的花雨落下,城镇里面不时有怨气浮现,然后被净化。
金色的花雨坐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净化他们的邪恶,治疗他们的损伤。
他们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某些武艺高强的人心中想着要抵抗,但力量和真气却都提不起来。
不知何时,金色的花雨消散,周围重新恢复了安静。除了永不停歇的海浪激荡,天地间再没有别的声音。
然后,终于有人回过神来,查探周围。
只见偌大的城镇里面,到处都是呆立着人群。
“大家怎么了?难道……全都死了吗!”
有人颤声大喊。
然后,陆陆续续有人醒过来,他们仿佛做了一场深沉的梦,此刻到了梦醒时分。又像是吃饱喝足好好休息了一番,感觉自己浑身轻松。
不止一个人惊讶和高兴地喊:“我的伤/病好了!”
也不止一个抓住某个人大喊大叫,却无法将带着笑容的对方唤醒。
毕竟,那人已经死了。
潘龙临走时候的那一招大范围度化,可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手段。
只要对方足够邪恶,又没有能够守护魂魄抵挡度化的奇门绝技,在这一招面前基本上就是个死。
这一轮花雨落下,整个曾家庄城镇范围里面,死了怕是有好几百人。
以灵气已经完全充满的山海经为证。
潘龙自己也被这数量吓了一跳。
他倒不是为杀人太多而惊骇,他震惊的是——曾家庄这一带,居然有这么多能够被直接度化死的?
这地方的人特么邪恶过头了吧!
花雨度化的威力,他自己心里是有数的。就算是那些做过杀人越货勾当的绿林客,只要“做买卖”的时候能讲点规矩,得了钱就不杀伤人命,基本上也只会被度昏,不至于被直接度死。
只有那些以杀戮为乐的残暴之徒,或者是对杀戮已经毫不在乎、灭绝了人性的恶棍,才会被一轮花雨度化到死。
曾家庄这一带,居然有这么多那种禽兽恶棍?
他不禁觉得,自己可能在苍渊那边领了一份苦差事。
幽州这边的民风,比北地似乎要差不少啊!
他估计若是在定丰镇这么洒一波功德花雨,多半一个人都度不死。
怎么到了幽州,效果就如此的危险?
难怪这地方没多少和尚……
心中嘀咕着,潘龙将身影隐去,驾着云离开了曾家庄,去襄平府找部下们会合了。
看着他悠悠远去,天空高处,三个人影显现了出来。
“小鸟,你要看好自己的徒弟,别让和尚给拐走了。”列御寇笑道,“他本来就已经功德无量,上辈子多半是个高僧。现在又施展出佛家的法门来……再过些天,他就算剃了头发、披上袈裟,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毕灵空顿时脸涨得通红:“呸呸呸!不要说晦气话!他是个很有脑子的人,才不会放着好端端一派宗主不做,去当什么和尚呢!”
兰陵况摇头:“其实,就算加入佛门,也不影响他将来以数理之学在诸子百家之中自立一门,成为‘数学家’这一派的宗主。”
他看向稍稍有些不安的毕灵空,叹道:“就算他学了儒家、法家的功夫,可日后若是他终究成为了数学家的宗主,那我们这两派虽然有面子,但却终究是断了传承。”
毕灵空的脸色顿时就白了。
“我还算好,反正法家自我而兴,再由我而亡,也可以心平气和。儒家要是真的亡在你的手里……小鸟,你心里过得去吗?”
毕灵空咽了口吐沫,声音有些颤抖:“不……不至于吧……夫子他们……早晚会复活的。”
“那可未必,没准他们去追寻更加广阔的天地了,也未可知啊。”
“那……我该怎么办?”
“还是这话。”兰陵况微微一笑,说,“妖神终究不足以为万世之凭,你别到处溜达了,老老实实学习去。把潘龙专门给你留下的那些差不多可以算是入门级别的代数弄明白,走这条路修成仙佛,到时候有你坐镇,儒门就高枕无忧了。”
“可我真的看不懂啊!”
兰陵况一翻白眼,懒得理睬这话。
云霄之上,天下无敌的妖神义乌愁眉苦脸,宛若明天就是截稿日却还没有灵感的作者一般。
第一百六十四章、掩人耳目
潘龙回到襄平府的时候,才只是早上辰末(接近9点)的光景。
他早上走出襄公庙,和上山拜财神的商人打招呼的时候,约莫是辰初(7点刚过),一番大战,又飞到襄平府,前后只花了不到两个小时。
这就是真人宗师的办事效率。
所以在行军打仗的时候,如果一方有真人宗师,另外一方没有,那根本就没得打。
只有双方的真人宗师互相牵制,谁也没办法腾出手来搞风搞雨,战争才会发展成正常意义上的大军对垒。
来到巡风司衙门,潘龙见到了正在等待消息的商满。
“老唐呢?”他问。
“刘右尉那边有点事情,唐左丞过去帮她充一充场面了。”商满解释说,“不过没什么大事,她是故意的。”
潘龙点头,立刻就想起了他们之前拟定的计划。
按照计划,就在今天,刘云清会跟某个地头蛇起冲突。然后唐敬哲先去,过一会儿自己再去,摆出宛若葫芦娃救爷爷的架势来。
这并非画蛇添足,而是潘龙身为观风使,巡风司在幽州最高负责人之一,总归是要讲一讲排场的。
如果有一点事他就急急忙忙赶去,反而显得心里有鬼。
“大人一进门就关心老唐的去向,看来此行很顺利啊?”商满笑着问,“曾家现在情况如何?”
“曾家庄已经是废墟了。”潘龙说,“港口拾掇拾掇应该还能用,但曾家自己那一片……先把地上的坑填起来再说吧。”
商满倒是并不诧异,真人宗师在地面交锋,把城市打成废墟是很正常的,在地上打出一个坑洞,日后变成一片湖泊,也不算什么稀罕事情。
相比这些“环境破坏”的内容,他更关心核心问题。
“那曾英奇和曾小强呢?”他问,“还有曾家别的高手们,都怎么样了?”
“曾英奇被我杀了,曾小强跑了,这辈子应该不会再从西域回来。”潘龙说,“曾家别的人……我没怎么注意,有个玩血色大刀的之前被我打翻了捆在旁边,后来没看见,估计战斗余波里面直接碾碎了。至于其他人,我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我在曾家庄那边用了一个大范围的强力度化,但凡是恶贯满盈之辈,应该都直接被度化死了。剩下的人里面,如果是着实比较坏的,应该也被度得不轻,至少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的那种。”
商满笑了,显得非常高兴。
“太好了!这么一来,曾家的问题就算是解决了!”
潘龙点头:“应该算是解决了吧。反正如果我是曾家的人,未来一二十年里面肯定都要夹着尾巴缩着脑袋过日子的,关起门来不问世事,都害怕麻烦上门,哪里还可能去惹风惹雨!”
“我也是这么想的……大人您吃过早饭没有?这条街上有一家店铺,碴子粥倒也一般,但酸菜饼做得很地道,不可错过!”
“你这么一说,我可真觉得有点饿了。走,吃一顿去!”
二人收拾东西,很快出门,三分钟后,他们已经坐在那家名叫“何记”的饭店厅堂里面,呼哧呼哧地就着玉米粥吃饼。
正如商满所说,何记的玉米粥挺一般的——感觉差了几分火候,口感有点太粗,但酸菜饼真的是不错,酸菜酸辣可口,饼也煎得很地道,焦香四溢,却没有半点枯味,吃着非常下饭。
“其实何记这边做得最好的是韭菜饼,只是……咱们等一下可能要去走一走流程,见几个外人。堂堂五品观风使,一开口就是满嘴的韭菜味,实在不好。”商满遗憾地说,“等事情办完了,应该……还有机会再路过吧,到时候再吃就是。”
潘龙有些遗憾:“我其实还挺喜欢韭菜的。”
“巧了,我也喜欢。”
二人哈哈大笑。
正笑着,有人骑着马一路狂奔,来到了巡风司衙门。
然后,门卫就带着他急匆匆跑了过来。
“报!左丞唐敬哲、右尉刘云清,在军营那边因为查走私军械的事情,跟军中将官发生了一些冲突,派我飞马来报,请观风使定夺!”
潘龙皱起眉头:“走私军械可不是小事,他被我们查到这种事,不赶快认错,指望坦白从宽……反而想要顽抗到底?”
“可能他走私的东西比较犯忌讳。”商满笑道,“要是认了,脑袋就要落地。毕竟军令如山,军法如炉,他怕啊。”
潘龙冷笑:“他怕军法,就不怕国法?怕军令,就当我们巡风司是软柿子?”
他越说越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走!我们去收拾那个胆敢不给我们巡风司面子的家伙!”
说着,他便冲出大门,扬长而去。
商满向店小二招招手,扔过去一小锭银子,然后将粥碗和饼盘子放在地上,拿油纸将剩下的几个酸菜饼一包,急匆匆出门,追赶出去。
店小二和食客们纳闷地看着地上那两碗粥,正想要说些什么,便听到哗啦一声,实木打造的坚固桌子直接散了架,变成了一地的碎木屑。
潘龙怒气冲冲地带着几个人,在那个传令兵的引领下,穿过小半个襄平府城,来到了位于城北大门附近的军营。
还没进军营,就听到那边有叫喊吵架的声音,乱糟糟的简直像是菜市场。好在并未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想来还没动手。
等潘龙赶到,这事情也就定了。
整个襄平府内,真人境界的高手也不过二三人。这二三人便是一起来了,也不是潘龙的对手。
何况……人家为什么要给军方出头,去招惹巡风司?
你们内外勾结走私军械发财的时候,有分过他们一份吗?
最后,赶来的只有幽州这边军方的一位将军卢喜安。那将军今年百岁出头,去年才修成真人,资历比曾小强还浅,实力更是不用说了,潘龙觉得真打起来,他甚至可能都打不过刘云清。
面对天下闻名的潘龙,这位刚刚升迁为武略将军的卢将军满脸堆笑,客客气气,一点都不敢炸毛。
人家一把火烧得三位老牌真人一死两伤,最后甚至要醉仙前辈出面求情,才算是逃得一命。他姓卢的算哪颗葱,怎么敢招惹?
有了这位军中真人的配合,军械走私案很快就彻底查清。那个犯了案子还要顽抗到底的军官被当场拿下,甚至没来得及自杀。
潘龙正在跟卢将军闲聊,等着刘云清等人将手尾办妥,突然转身看向东北方向。
卢喜安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也看向那边。
也就是说一两句话的时间之后,那边有一道火光飞来,随即有声音在他们身边响起,却是朝廷探子们遇到紧急事情,才会动用的飞火传讯法器。
火光里,总共只有不到二十个字。
“益州一文侠大破曾家庄,曾英奇死,曾小强逃。”
第一百六十五章、冒名顶替?
飞火传讯,转瞬百里,是大夏皇朝的紧急传讯方式之一。
通过特制的法器,将一段很短的话化为一道火光,朝着指定的方向发射。所过之处,所有城池的守护大阵都会为它源源不断地补充能量,所有修为达到返璞归真或者更高境界的人,都能听到火光之中的传讯。
这种传讯方式速度极快,范围又广,效率非常高。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保密——只要修为足够,无论是否大夏官方的人,都可以听到传讯。
所以它一般被用来传递那些重大的但并不机密的消息。
比方说现在这种。
听到消息,潘龙作震惊状,卢喜安则是真的震惊了。
“那个……潘观风,你听到了吗?”他忍不住问。
潘龙作疑惑状:“飞火传讯,我自然听到了。难道卢将军你刚才在想别的事情,所以没听清?那我可以为你复述一遍。”
“不用不用,我听清楚了……”卢喜安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没什么自信地说,“也许我真的可能听错了,刚才我听到的是益州那个被称之为‘一文钱大侠’的江湖豪客袭击曾家庄,曾家两位真人宗师一死一逃……潘观风你听到的是什么?”
“跟你一样,曾英奇死了,曾小强跑了。”
卢喜安沉默了一下,说:“这边的小事就交给他们慢慢收尾吧,你我一起去曾家庄看个究竟,如何?”
“好!”
说话间,城内已经有两个人影冲天而起,朝着东北方飞去,正是这城里另外两位真人宗师。
潘龙和卢喜安也驾风飞起,因为担心路上遭遇不测,他们飞得不怎么快,抵达曾家庄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快到11点)。
这时候,曾家庄附近的天空中,已经有超过三十位真人宗师聚集在此。而且还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正有强大的气势在不断传来,应该是那些离得远的高手们,正在急匆匆赶来。
看到这场面,潘龙心中忍不住好笑。
自己之前和曾英奇大战的时候,没人敢发飞火传讯。等自己杀了曾英奇,度化了整个曾家庄,扬长而去又过了一段时间,早饭都吃过了,他们才敢传讯。
现在这么多人围过来,又有什么用?
黄花菜都凉了!
卢喜安看着地上那个宽度超过一里的大坑,又看看基本已经被夷为平地的曾家庄,以及差不多整个变成废墟的城镇,忍不住连连摇头。
“曾家这是彻底完蛋了!”他低声说,“就算还能剩下一些人,被这么一搞也已经威风扫地,镇不住场面了。”
“镇不住场面,大不了就收一收呗。曾家千年名门,吃老本也能吃个上百年吧。”潘龙说。
卢喜安轻轻一笑,笑声里面却颇有几分恶意:“千年名门,哪个不是仇家遍地?镇得住场面的时候自然无所谓,一旦镇不住场面,你猜猜会有多少人要找他们讨还血债?”
潘龙见他这副神情,不由得心中一动,问:“莫非卢将军跟曾家也有过节?”
“过节谈不上,我哪有资格跟他们谈什么‘过节’?”卢喜安自嘲地一笑,说,“无非是被削过面子而已。我好歹也是活了上百岁的人,区区一点面子问题,早放下了。”
潘龙也笑了笑,却分明看得出来,他根本没有“放下”。
当年曾家削卢喜安面子那件事,只怕把他得罪得很厉害。
“只是啊,这世上跟曾家有过节的,远不止我一个。我这种小事自然不值一提,但那些死了父母妻儿兄弟姐妹的,那些家中长辈临时还念叨着要报仇的,那些死里逃生连原本身份都不敢再用的……”卢喜安嘴角翘起,眼中的恶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潘观风,有兴趣跟我打个赌吗?”
“要赌什么?”
“我赌今天天黑之前,就有人来找曾家报仇。”
“……这里这么多各路高手,跟曾家有交情的也很多,总不至于看着曾家就这么倒霉吧。”潘龙摇头,表示自己不信,“人走茶凉虽然是人之常情,可起码也要再过几天啊。”
他说:“我也相信肯定会有很多人来找曾家报仇,但他们总归要等几天,等我们这些人都散了,才会赶来。”
“我有一瓶灵露,能修补神魂损伤。便拿这瓶灵露当赌注,潘观风可愿打这个赌?”
潘龙眉毛一挑,手伸到怀里,却是从山海图之中拿出了一个玉瓶。
“这里有一份十年的延寿酒,若是你那灵露不怎么多的话,就拿它来当赌注,如何?”
卢喜安笑了,这次笑容纯粹了很多。
“我那瓶灵露的价值,比潘观风这灵酒还要稍差一些。那便容我占这个便宜吧。”
二人正在闲聊,已经有一个宽脸浓眉,狮鼻阔口的大汉飞了过来,大声说:“老夫是下白山的天狮王,跟曾家也算是有些交情,就自告奋勇,主持调查这件事。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
“襄平府武略将军卢喜安。”
“幽州观风使潘龙。”
天狮王点了点头,意思是记住了二人的身份,转身离开,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潘龙却也并不觉得生气——这天狮王乃是长生不死的妖神,能过来亲自问一下他们的来历,就已经足够给他们面子了。
妖神虽然不如仙佛,可毕竟也是长生者。一般来说,除非是修成天人合一,否则就算是最厉害的真人,在妖神面前也是秒杀的货,根本不值得被妖神正眼看一下。
“这位天狮王倒是好说话!”卢喜安感叹,“有他在这边主持大局,我觉得我的灵露可能保不住了。”
潘龙笑了:“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查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话说,那益州一文侠究竟什么来历?为什么如此厉害?”卢喜安说,“我前些年也听说过他,不过就是个先天境界的后起之秀罢了。虽然有本事,但也不至于短短几年,就能斩杀曾英奇这种老牌的真人啊!”
潘龙沉默了一下,伸出右手摊开,掌心是一枚“天下太平”的铜钱。
“不瞒卢将军说,这‘一文侠’其实是我当初闯荡益州时候用过的别号。”
卢喜安身体猛地一震,随即又放松下来:“怪不得你刚才表情有些古怪!那人岂不是给你惹了麻烦?”
潘龙苦笑:“我现在已经在担心了。”
“潘观风放心!你这几天都在襄平府主持追查军械走私案,这事情我们可以作证!那人不过是冒名顶替而已!”
“希望如此吧。”潘龙叹了口气,看向天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第一百六十六章、教你做事
果然就像潘龙担心的那样,片刻之后,已经有人找上了他。
来找他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起来似乎比曾英奇还老。但他站在空中,却有一种似乎要和周围的海风融为一体,随时都可能消散不见的感觉,看起来无比怪异。
潘龙知道,这是修为臻至天人合一之后,会出现的某种异象。
一般来说,初入天人境界的高手,最容易出现这种“人与天地融合”的异象,反倒是随着修为日渐深厚,这种异象渐渐消散不见,最后看起来和寻常人没多大分别。
“老朽闵琨,祖上原本也是拓海曾家的门徒。修行二百二十余年,侥幸入了天人之境。”他慢吞吞地说,“天狮王主持此间事务,老朽因为跟曾家颇有渊源,便自告奋勇,请缨做一些调查的工作。”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潘龙的身上:“据老朽所知,‘益州一文侠’乃是潘少侠前些年用过的名号,不知道潘少侠可曾将这名号借给别人过?”
潘龙心中微微皱眉——闵琨这名字,他却不曾听老师提起过。想来这人平常一直隐居不出,所以老师觉得没必要提吧?
但不管怎么说,这人毕竟也是天人合一的大高手,不可小看!
他笑了笑,毫不心虚地看着闵琨,回答:“斩奸除恶、铜钱勾魂。当初我打出这个名号,便有许多人做好事不留名,帮我扬名。只要他们没杀错人,我并不介意他们用我的名号。”
“那潘少侠觉得,今天这位‘一文侠’可曾杀错人?”
潘龙回答:“我初来幽州,老实说对幽州的情况其实不算很了解,对曾家就了解得更少了。不瞒前辈说,我对曾家的了解,仅限于‘幽州名门’、‘拓海侯’这些内容。前辈是幽州本地人,又和曾家关系密切,那人有没有杀错人,前辈想来比我更加了解。”
闵琨点了点头,说:“潘少侠的意思,老朽明白了。若是实在找不到人,请容老朽向潘少侠叨唠一二。”
卢喜安的脸色顿时变了,沉声说:“潘少侠乃是朝廷的幽州观风使,自从他来到幽州之后,便在襄平府主持追查军械走私,一直没有离开。曾家这边的事情,跟他并无关系!”
闵琨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说:“分身之法,并不稀有。”
卢喜安毫不退让:“若是他的分身都能让我看不出来,或者是一个分身就能打死镇辽东的曾老前辈,闵老先生劳烦他,岂不是给自己惹麻烦?”
闵琨淡淡地说:“我老了,离死也没几年,不怕麻烦。”
“我觉得您还是怕一怕的好!”卢喜安沉声说,“您老或许真的时日无多,但总有亲人朋友还要过日子。若是几十年后被天外一掌,直接方圆数十里都给拍平了,未免有些可惜,不是么?”
闵琨的脸色有些阴沉:“你在教老夫做事?”
卢喜安冷笑:“我就是在教你做事!你想要威胁绥山剑圣最疼爱照顾的晚辈?好好想想!”
闵琨深深地吸了口气,白发无风自动,原本并不强烈的海风突然化作呼啸的狂风,吹得不止一个没有防备的真人呼啦啦飞出去很远,更有极为强烈的威势从他身上升起,令人不安。
但还没等他有所表示,天狮王突然出现在旁边,皱眉说道:“我跟任剑客喝过酒、打过架,也算是有些交情,你若是要找他晚辈的麻烦,这事情我替他接下!”
闵琨的气势顿时荡然无存,他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天狮王也随即离开,并未和潘龙说话。
“这什么人啊!”卢喜安满脸不高兴地说,“绥山剑圣修成仙佛,天下为之震动。我不信他真的不知道!但凡有点门路的,都知道剑圣成仙的过程中,潘观风你出了不少力气,很得剑圣的赏识。这闵老头的一通话简直莫名其妙,活了二百多岁,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潘龙叹气:“他可能一直在潜修,真不知道这事。”
“他听说过你曾用一文侠的名号,却不知道你跟绥山剑圣的关系……你信吗?”
“老实说,我不信。”
卢喜安冷笑:“总有些人,年纪大了,脑子就不怎么好使——你信不信,我刚才帮了他的忙,拉了他一把,他日后可能反而要记我的仇,找我的麻烦。”
“不至于吧?”
“潘观风,你是正派人,北地出身、行侠仗义,我知道你这样的人,就算跟人有仇,也不会玩拐弯抹角那套。”卢喜安又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但有些人,天生就喜欢拐弯抹角,哪怕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事情,他也总是要拐几个弯,折腾一番,仿佛不这样闹一下,就不显得他有智慧。”
潘龙见他一脸怨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卢将军莫非见过不少这样的人?我看你似乎很有怨气。”
“岂止是‘见过’啊!我当初吃了不少亏的!”卢喜安颇有怨气地说,“明明大家没什么矛盾,但就是不说人话,阴阳怪气,似乎不讽刺一下、不威胁一下、不让别人难过一下,他就不舒服……天底下怎么会有那种人呢?我一直就不明白!”
“或许他真的觉得我有嫌疑。”潘龙说。
卢喜安摇头:“你二十几岁就是真人,日后长生有望。他就算找你的麻烦,也弄不死你,日后你修成长生,回来报仇……他岂不是要满门死绝?”
他又讥讽地笑了:“别说你没有嫌疑,就算你有嫌疑,甚至于……哪怕他亲眼看见你杀了人,他也只能当没看见。”
潘龙皱眉:“你这话……我可不大喜欢。”
“你是正派人,自然不喜欢这种事。但我不是,他也不是。大家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好吗?”卢喜安摇摇头,说,“能有机会跟你结交,努力凑上来攀交情都还不够呢。我不像他那么虚伪和假惺惺,我就明明白白地说,我看好你,想要趁现在跟你交好,这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在哪里我都可以抬头挺胸地说出来!”
“想要讨好强者,丢人吗?不丢人!”
潘龙见他有些激动,只好笑着点头,心里却有些喟叹之意。
看卢喜安的样子,分明是有什么伤心的往事。
只是不知道他的那些伤心事……自己能不能帮得上忙?
第一百六十七章、真假难辨
时间渐渐到了下午。
来了解情况的各路真人们大多散去了,还留在曾家庄这边的,只有本地的真人宗师。
曾家庄被毁,两位真人一死一逃,这件事足以震动幽州。
甚至毫不夸张地说,幽州这边,过去这百余年内,都不曾发生过如此大事。
大概申时二刻(下午五点半左右),天狮王找来了逃跑的曾小强,让他介绍当时的情况。
曾小强并没认出潘龙——之前的“一文侠”身上战意澎湃如潮、杀意锋利如刀,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刀,随时都准备斩奸除恶。而此刻的潘龙不仅相貌略有不同,气势也完全不一样。
潘龙的气势昂扬而充满朝气,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少年得志的天才人物。而他的力量则没有多少锐利之意,反而展现出了厚重的意味。
这些自然都是潘龙演出来的,儒门“从心所欲”心法,入门第一步就是观察众生,体会他们的喜怒哀乐,最终感受到人和人之间必然存在的距离和隔阂,由此外演众生、内掌心魂,能够自由自在地控制自己的力量,也能随意改变自己的气质。
儒门前贤端木智公就曾经前后变化成几十个不同的人,去戏弄一个刻薄的诸侯,最后气得那诸侯七窍生烟,喷血而死。
以潘龙的修为,如果现在和人动手,倒是有一些可能被曾小强觉得“他很像一文侠”,但只站在那边的话,曾小强哪怕凑到面前仔细观察,也不会觉得两人有一点相似。
哦……还是有那么一点相似的,他们都是虬髯。
曾小强其实也是虬髯,只是他把下巴和脸颊上的胡须都剃了。
卢喜安也是虬髯,胡须还挺长的,看起来颇为威武。
在场的真人宗师们,一眼看去,但凡男人,十个里面至少五六个是虬髯。
从生物学的角度分析,武道强者荷尔蒙分泌旺盛,所以除去头顶上可能因为溢脂而脱发,别的体毛往往都会比较浓密,表现出来的,就是在武林高手里面,虬髯特别多。
要是虬髯都算有嫌疑,那这嫌疑人大概能堆满一座山谷。
“那人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三十上下。身上一股锐利锋芒,还没走到面前,就感觉刀刃已经近在眉睫。他功力极为深厚,绝对不是刚刚踏入返璞归真境界的人物……”
曾小强啰里啰嗦说了一大通,最后强调:“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施展铜钱镖,只是曾经拿出‘天下太平’铜钱来证明身份而已。”
“一枚铜钱算不了什么证据。”有一位真人也拿出了一枚“天下太平”的铜钱,“这太平铜钱在益州挺流行的,很多人都会弄一枚,随身带着,据说可以镇邪。”
“有这么多?”另一位真人好奇地问。
“有真有假吧。”
“那您这枚是真是假?”
“我怎么知道?我是十两黄金买的,应该是真货吧。”
潘龙叹了口气,手上拿出一枚铜钱镖来:“我这个是如假包换的太平铜钱,你可以拿去对照一下。”
曾小强一愣,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确定你那个是真货?”
“……一文钱大侠,是我在益州闯荡的时候,因为喜欢用自制的‘天下太平’铜钱做暗器,才得到的绰号。”潘龙作无奈状,“天底下再没有别人的铜钱比我手头上这些更真了。”
曾小强大吃一惊,急忙接过他的铜钱,仔细看了一会儿,说:“不像,你这铜钱是黄铜的,他那个是紫铜的……而且他那个做工也比你这铜钱好。”
这是当然的,潘龙之前找曾家庄麻烦的时候,拿出来证明身份的天下太平铜钱,是他以浑厚真气将纯铜直接捏制而成,高纯度、一次成型、冷锻工艺,就连上面的文字都是用的软折书法,古意盎然,堪称工艺品。
而真正的天下太平铜钱,是用石头模子以范造法制造出来的,材料也是铜锌合金。
范造法已经算是比较高端的铸造技术,铸造出来的铜器精美程度远胜通用的翻砂倒模法,但比起真人宗师真气捏制,显然一个天一个地。
更不要说纯铜是紫色的,铜锌合金是黄色的,只要不是色盲,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潘龙当然是故意的,他要制造的就是这种似是而非的效果。
一文钱大侠当然就是他本人,但一文钱大侠却也不仅仅只是潘龙。
在益州,乃至于在大夏九州的各地,都有行侠仗义之后不愿意留下自己名号,干脆留下一枚铜钱作为凭证的侠客。
“一文侠”这个身份,渐渐的已经成为了一个象征,一个铲奸罚恶、除暴安良的象征。
这就像潘龙前世的世界里面,很多人做了好事之后会说“我是路过的假面骑士”——假面骑士系列特摄连载一百多年,着实深入人心,花了一百多年时间塑造出来的行侠仗义助人为乐的英雄形象,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成为了社会文化的一部分。
如果这种情况能够一直持续下去,或许过了几十年上百年,当“一文侠”成为行侠仗义不留名的惯例,那么潘龙这个货真价实的一文侠,甚至可能光靠创造了这个传统,就能够开辟道路、修成仙佛。
真人宗师们目光如电,一眼就能看出潘龙拿出的那枚铜钱和那位真人收藏的不同。至于曾小强说的那一文侠,更是和他的情况有天壤之别。
“那人应该是不愿意暴露身份,所以便借用了‘益州一文侠’这个名号。”有个年长的真人说,“以他的本领,就算没有踏入天人合一境界,估计也不远了。这位潘少侠虽然本领高强,但要说他能够单枪匹马毁掉曾家庄,打死威震辽东的老曾……恕我直言,我不信。”
众人看向潘龙。
这位真人的说法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很不客气,几乎就是直说“你没那本事”。潘龙年轻气盛,能不能受得了这小看?
结果潘龙却没生气,只是笑了笑,说:“我是朝廷官员,曾家也是朝廷官员,我就算跟曾家有矛盾,也要按照朝廷法度走流程,怎么可能自己登门,直接一枚铜钱镖砸到曾老前辈的脸上去?前辈这是开玩笑呢。”
卢喜安松了口气,然后便大声说:“大家忙到现在,午饭都还没吃呢,不如先去吃点东西吧?反正这边该看的该查的……也都结束了,以后该怎么办,以后再说呗。”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都是老江湖,分明看出形势有些不对——无论是之前闵琨也好,还是刚才这位真人也好,都似乎在勾引潘龙发怒动手。
潘龙如果动了手,会怎么样?
反正他们绝对不想要趟这滩浑水!
第一百六十八章、不开心的人和开心的人
潘龙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刚刚那个真人明显有问题——双方无冤无仇,甚至素味平生,他一开口就对自己阴阳怪气,要么是这人出身祖安,从小修炼大阴阳术,是个欠打死的烂嘴货,要么就是其中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仇怨或者阴谋。
但仇怨也好、阴谋也罢,他都不想接。
所以卢喜安一开口,他立刻点头:“卢将军此言大有道理!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咱们当然不可能向曾家索要好处,但咱们自己也要会照顾自己啊。吃顿饭,耽误不了什么事。”
立刻就有别的真人开口附和,完全不给刚才那个颇有挑衅之意的真人接话的机会。
很快,一众真人宗师便纷纷散去,只有寥寥几人留在曾家庄。
刚才对潘龙挑衅的真人,便在其中。
他站在地上的那个巨大陷坑边缘,注视着几乎已经被彻底夷为平地的曾家庄园,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老方,你发现什么了吗?”闵琨并未离开,此刻凑过来,低声问道。
这位真人名叫方东焕,祖上也是“开山拓海”的成员之一。当年那批人里面,成规模的有四个家族,分别是何、方、韩、曾。
帝丁卯亲手所写的“开山拓海”匾额,当时就挂在何家的正堂大厅之中。
多年之后,帝乙亥政变篡位,何家参加了讨伐伪皇的战争,最终战败灭门,那块匾额据说也毁于战火。
剩下的三大家族里面,韩家早已凋零,只有以他们当年那座韩家庄为旧址的“韩城”还残留着一些他们家留下的遗迹,方、曾两家都投靠了帝乙亥,据说他们各有一块帝乙亥亲手书写的“开山拓海”匾额,并分别继承了开山侯、拓海侯的爵位。
后来方家不断分家,最终星散各地,继承开山侯爵位的嫡系住在神都,除了定期回来祭拜家族陵园之外,一年到头也不会在“大方港”见到他们。
四大家族里面,只有曾家在这片土地上绵延至今。
而这位方东焕,便是方家的人。
方、曾两家世代故交,还有不少联姻。方东焕的母亲便是曾英奇的堂姐——那位堂姐比曾英奇的母亲年纪还大。
二人从小就是朋友,方东焕修成真人之后,一直以开山侯方家供奉长老的身份住在神都,保护子孙族人。但他每年回幽州祭祖的时候,都会和老朋友聚一聚,喝两杯。
他并非听到飞火传讯才来的,而是在曾英奇与他互相交换的命符破碎之时,便第一时间赶来了幽州,但终究还是来迟了,并没能堵得住潘龙。
“我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面对闵琨的询问,方东焕摇摇头,平静的神情却掩饰不足眼中近乎疯狂的憎恨,“但我觉得,潘龙有问题!”
闵琨皱眉说:“别人借用他的名义,这种事情他也没办法的。”
“话是这么说,可为什么偏偏借用他的名义?”方东焕冷声说,“众所周知,益州一文侠只是个先天高手。就算在先天高手里面出类拔萃,但终究也只是先天境界而已。而潘龙就是一文侠这件事,如果不是他自己提起,我甚至都不知道……”
他的话到此为止,但闵琨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那个冒充一文侠的人,知道潘龙就是真的一文侠。
他说:“我今天也查了一下,潘龙就是一文侠这件事其实并不特别隐秘。益州不少名门高手都知道,朝廷里面更有专门的案卷。只是平时我们大家不会注意先天层次的事情而已。”
虽然上午和潘龙发生过矛盾,但身为天人合一的大宗师,他自然不可能被这区区的意气之争混淆视线。
活了两百七八十年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会拎不清轻重!
方东焕摇头不语,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潘龙和今天早上袭击曾家庄的那个假一文侠,肯定有关系!
这时候,潘龙和卢喜安已经坐在了附近城市的酒楼里面。
“好酒好菜尽管上,钱不是问题,但要快。”卢喜安随手扔出一锭银子,“我们很忙,没时间磨磨蹭蹭,吃完了还有公务呢!”
只是片刻功夫,酒菜便已经端上了桌。
幽州这边的菜肴以海鲜为主,因为追求时间,所以先端上来的便是一道幽州名菜——沧海杂烩。
这道菜将海鱼、海贝、海藻炖成一锅,但作为锅底的却是用老母鸡等材料炖出来的鸡汤。
厨师用有细孔的隔板将锅的上下隔开,通过长时间的炖煮,鸡汤浓郁和贝类的鲜美融为一体。最后出锅的时候,便是一碗看起来只是海鲜杂煮,实际上兼具海陆之鲜的菜肴。
沧海杂烩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预先炖好,需要吃的时候热一热就行。在这种高档的酒楼里面,一天到晚都热着菜,甚至连重新加热都不需要。
原汤进锅,加切成薄片的鱼肉和海藻,稍稍调味,一滚即成。
潘龙此前并没吃过这道菜,一尝顿觉满口鲜美,不由得赞不绝口。
而紧跟着端上来的,则是由文超公发明的炒鱿鱼。
这道菜的来历可不是“相传……”的那种风格,而是货真价实的文超所创。
当年平幽燕之后,帝甲子整顿官场,将那些贪赃枉法、名声不好的官员们一并请到了一个露天的广场。
广场周围是虎视眈眈的精兵猛将,广场中央则摆着一只超过一丈宽的巨锅,锅下烈焰熊熊,文超指挥着两位大力士,用特制的铲子将辣椒、蔬菜和鱿鱼一起翻炒,炒出了一锅香味四溢的菜肴。
吃了这道“炒鱿鱼”的狗官们,便灰溜溜地撤职滚蛋,不少人随即在后来百姓们的举报下锒铛入狱——总算帝甲子还给他们一点面子,除了几个民愤极大的,别的好歹留下了脑袋。
而从此之后,“炒鱿鱼”便成为秉公执法、替天行道的象征,是幽州菜系里面最著名的一道菜。
只是……潘龙觉得,赵胜和文超自己知道“炒鱿鱼”竟然变成这种意义,怕是忍不住要苦笑的吧。
好酒好菜流水一般地端上来,二人吃得十分满意。
吃饭时,潘龙想起之前的事情,忍不住问:“刚刚那个人……他跟我有仇?”
“他跟曾家关系很好,曾家被人冒你的名灭了,他就记恨你了呗。”卢喜安正在吃麻辣豆腐,吃得满头大汗,连头都没抬,漫不经心地说,“之前闵琨不也是一样嘛。无论那个人究竟是谁,他用了一文侠的名号,而一文侠是你……在他们看来,找你泄愤,是理所当然的。”
潘龙皱眉:“这就不讲道理喽?”
“道理从来不是用嘴巴讲的。”卢喜安笑呵呵地说,“拳头有多大,道理就有多大;刀有多快,道理就有多快。不就这么回事嘛。”
潘龙皱了一会儿眉毛,最后笑了。
“我觉得你应该不高兴才对,结果你反而笑了,为什么?”这下轮到卢喜安疑惑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开心的事。”潘龙说。
卢喜安问:“能说来分享一下吗?”
“当然可以。”潘龙笑着说,“我们在这边吃好喝好,他们还在曾家庄那边吹西北风,而他们却拿我们没办法。你不觉得很开心吗?”
卢喜安大笑:“你说得对!这太让人开心了!值得干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