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本章或可以叫“瞠目于光中”——并不是)
说完了防剿局的事情,正好来了位顾客。
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虽然穿着厚厚的大衣,但依然透出一股清清楚楚的书生气,显然是个学生。
他买了一本关于希腊语的书,名字叫做《古希腊语语法详解》,是两个德国人“屈内”和“格特”合写的——嗯,它是一本德文书。
潘龙懂不少英语,一些日语,少许拉丁语、意大利语和德语——后面这三种语言是他当年被朋友拉去考古,在亚平宁半岛挖遗迹时候顺便学的,只是一些皮毛,大致上是“哦,我看出来了,这是拉丁语/意大利语/德语”的水平。
等这位顾客走了,他忍不住问:“一个英国人,在英国买古希腊语教材,怎么买到了德语书?”
“因为这本书很便宜,而且……他大概懂德语吧。”艾洛先生满不在乎地说,“反正对于学习古希腊语来说,教科书是什么语言,一点也不重要。”
这话倒是没错,古希腊语作为一种已经被历史埋葬的语言,能找到一本教材就已经很难得,至于这教材是什么语言,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为什么要学习古希腊语呢?难道要解读什么古文典籍,或者是研究什么古代遗迹?”潘龙好奇地猜测。
“怎么样都不重要。”艾洛先生说,“他身上尚未焕发漫宿的灵性,‘研究’对他来说,暂时还是一件很安全的事情。”
他重新又坐下,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说:“还是让我们回到那些‘值得在意的组织’这个话题上来吧。在伦敦活动,除了苏格兰场和防剿局之外,你最需要提防的组织,就是‘蜕衣俱乐部’。”
“那是个什么组织?”潘龙问。
“从名义上说,是一个只在晚上开放,给男人们提供某些必不可少的放松活动的娱乐场所。”艾洛先生笑着说,“如果你有钱,而又想要得到一些放松和享乐,那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潘龙也笑了:“很显然,对我们来说,它不为人知的那一部分‘业务’,才是最重要的。”
“没错!”潘龙没有在意那些声色犬马的东西,这一点让艾洛先生很满意,“那是伦敦著名的地下交易场所。每天都有不少无形之术的研究者假借寻欢作乐的名义,在那里进行一些私人的,或者不那么私人的活动。”
“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潘龙问。
“我不知道东方的无形之术研究者们是个什么生态,但在我们这里,无形之术研究到一定程度之后,会有一道过不去的难关。”艾洛先生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凡人或启迪其理智,或激发其热情,或壮大其力量,再或者通过别的什么方法踏上了前往超凡入圣的道路。总之,当他们踏上了超凡之路后,就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
“生命的价值。”
最后这一句话,他说得很严肃,几乎一字一顿。
潘龙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生命的价值?所谓‘我的人生应该怎样度过’那样的问题吗?”
“并非如此。”艾洛先生说,“在无形之术的研究之中,铁、黄金、水银、宝石、岁月、鲜血……这些都是用来研究或者举行仪式的‘材料’。要提升自己,当然可以通过逐步的研究、冥想和锻炼。但到了某个阶段,则必须通过无形之术的仪式,实现自我的超越。”
“在那个仪式里面,需要消耗生命?”潘龙问。
“没错!”艾洛先生沉声说,“有少数无形之术的研究者,用特殊的方法积累自己的生命力,用以支持仪式的消耗。但绝大多数人的选择,是寻找牺牲者。”
潘龙皱起眉头——要寻找牺牲者,一个来历不明无亲无故的异乡人,自然是最适合的。
“我知道你本领高强,斯通那个冒失小子能够把七八个壮汉打得找不着北,但在你面前却像是婴儿一样毫无还手之力。一般的无形之术研究者,根本奈何你不得。但是……”艾洛先生叹了口气,“在伦敦,还有一些极为强大的,甚至于已经超越了‘生者’极限,成为‘长生者’的家伙。”
潘龙的眼睛骤然瞪大:“长生者?!”他脱口而出。
这个世界里面,竟然有长生者?
而且……听艾洛先生的意思,似乎在这个世界里面,长生者的数量还不少?
“是的,通过了三尖之门,抵达漫宿的高处,超脱了凡人之身,获得了永久的生命……然后又从三尖之门返回,居住在漫宿或者尘世之中的不死者,在这个世界上,数量并不少。”
随着艾洛先生的讲述,潘龙的眼前浮现出了一片广袤的影像。
那影像如同一片无边的林地,覆盖重叠若干幻影的尘世。黑色的树木密集交错,粗大的树根宛如巨蛇一般蜿蜒,许多影影绰绰的东西在林地深处飞舞,看起来似乎是苍白的飞蛾。在这片广阔林地的中央,有一片严寒的雪地,数不清的人影在雪地之中蹒跚。而雪地的中央,有一座闪烁着白光的门户。
沿着那道门户向后看,能看到漫长的道路和无数的风景,但这些风景迷离混乱,又有无数的重影,就算以他的目光,也不能完全看清。
他只能看到,无数的利刃拦路,路的尽头,一个巨大的鹿头看守着另一扇门;再往上,看上去就让人感觉到灼热的沙漠中央,有形如蜘蛛,散发着令人反胃的邪气的第三扇门;以及无数光彩、鲜花所环绕之中的,仿佛紫水晶一样的第四扇门。
最上方,巨大的发光的圆,挡住了他的视线。就算是他,也看不清那个圆的后面究竟是什么样子。但在看到这个圆的瞬间,他就产生了一个清晰无误的直觉。
【至高而至光之圆,世间一切圆满之终点,此即为“三尖之门”。跨越此门者,即可获得长生。】
刹那间,千百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之中回响,枪炮声、爆炸声、钟鼓声、歌颂和诅咒、欢笑和哭泣、哀求和叹息……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仿佛要将他的脑子完全充满,乃至于把它给撑到爆炸一般。
潘龙猛地站起来,发出一声怒吼。
狂暴而强大的气息从他的身上释放出来,仿佛一阵炙热的暴风,眼看就要席卷周围的一切。
就在这时,莫兰书店里面许多的装饰品——墙上挂着的绘画、桌角摆着的一盆花、墙边某个小柜子、窗户上一块颜色稍有不同的玻璃、墙上仿佛孩童涂鸦的符号……所有的这些装饰品,一起发出了黯淡的白光。
这些白光交错组合,转眼间变成了一张网,朝着潘龙当头罩下。
下一瞬间,暴风和网相遇,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两者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潘龙摇摇晃晃坐下,感觉头晕目眩。
但他却忍不住笑了。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我明白了!”
莫兰书店之中那些发光的东西依然还在发光,黯淡的白光已经充满了店堂,在白光之中,潘龙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面前浮现的那一行行提示。
【已确认世界:模拟密教信徒】
【并入角色模板。】
【获得新属性:理智8、力量16、热情5。】
【获得相性:刃15、心10、铸10、灯4、冬4。】
【金钱并入道具栏,已忽略。】
【卡牌并入特殊能力。】
【获得能力:出神、入梦。】
【在此世界获得身份:无形之术修行者。】
【目前修行者等级:漫宿之外。】
他闭上眼睛,让那一行行提示消去,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是的,他终于知道这是什么世界了。
(难怪我一直没想得起来,文字游戏居然也能开一个世界!)
前世,他玩过不少文字游戏,其中大多数都是武侠风格的,但也有一些别的。
在这些文字游戏里面,“模拟密教信徒”颇为独特。这个游戏不像一般游戏那样,让玩家不断积累力量,变得强大,解决一个个难题,最终甚至于要拯救世界——不,那些都跟玩家毫无关系。
在这个游戏里面,玩家要做的大致上只有两件事。
第一,努力活下来。
第二,试着获取长生。
前者需要玩家赚钱,并且避免各种危险。而后者则需要玩家去主动面对各种危险,得到线索、举行仪式,在被防剿局或者别的什么力量抓住你摧毁你之前,穿越被称之为“漫宿”的光之世界,抵达被称之为“司辰”的诸神所在的领域,获得长生不死。
对第一次接触这个游戏的玩家来说,最麻烦的事情大概就是赚钱。
长安居,大不易。游戏里面玩家生活在伟大繁荣的日不落帝国的首都,这里物价很高,每周都要消耗一英镑的资金,才能活得下来。
这一英镑一点也不好赚,玩家必须持续工作,才能维持生活。
不仅如此,需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招募人手,需要花钱。
购买文献资料,需要花钱。
展开探索活动,需要花钱。
……
总而言之,赚钱很难,花钱很容易。
所以第一次接触这个游戏的玩家们,往往会把这游戏玩成一个单纯地赚钱花钱,身边几乎攒不下几个英镑,两袖清风到连家里的老鼠都会为之叹息流泪的程度。
而在所有的赚钱方法里面,最稳定的大概就是当公司文员。
不停地打工赚钱,钱赚到手就花掉,几乎存不下来。于是就要接连不断地打工,一刻也不能休息。
这种生活状态,有一个很著名的带着讽刺和自嘲意味的说法,叫做“社畜”。
所以这个游戏也被玩家们戏称为“社畜模拟器”。
潘龙当初挺喜欢这个游戏的,玩了好一段时间。只是他当初玩的时候,是单纯的一行行文字,加上很少数的一些插图,“画风”跟眼前这个庞大而真实的世界,简直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所以,直到看见了当初游戏里面最著名的一副大图“漫宿一瞥”,他才恍然大悟。
确定了这是什么游戏,当初那些烂熟于心的攻略,就如同翻开书页一般,一页一页地浮现在他的心中。
(接下来,我似乎应该招募人手,建立教派,研究无形之术,通过入梦前往漫宿,然后一层一层前进,最终穿越顶部的三尖之门,进入诸神所在的漫宿高处,获得不会衰老死亡的长生……这差不多就相当于成就妖神了吧。)
(咦!这个世界成就长生,似乎并不很难的样子……)
(虽然这一路上有很多的阻碍,但凭我的实力,除去一些特别夸张的东西之外,就算是所谓的“长生者”,应该也并不至于能够要我的命吧。)
(而且,我其实是有不死之身的。就算失败一次,也可以再进入这个世界,从头来过。)
(这么一想,岂不是说,只要我此后以这个世界为主攻方向,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够获得长生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突然间,他感觉有些茫然。
自己一直在追寻的长生,九州世界无数强者拼命追逐却始终不能获得的长生,难道竟能如此容易的得到?
但转念一想,他又想起来——其实自己原本也已经得到长生了。
只要他低调一点,在定丰镇建立秘密的圣杯仪式,靠着捕捉荒兽作为祭品,完全足以维持自己的生命,让自己超脱于岁月之上,得到不死之身。
诚然,那样的长生限制很大。比方说他需要源源不断地为圣杯仪式补充祭品,比方说他从此就要守着定丰镇,不能长期离开,比方说他虽然不死,但未必就不会衰老……
所有的这些问题,都是切实存在的。
但无论有多少问题,圣杯仪式可以给予人们长生,却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老祖宗任长生已经依靠这个仪式摆脱了垂暮将死的衰老,当初潘龙离开绥桃山的时候,就亲眼看见任长生身上的暮气在散去,渐渐恢复活力。按照任长生自己的估计,现在他应该已经恢复到了壮年时代,而且能够长期保持下去。
这么看来,长生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东西。
而且……这个世界的长生,似乎……很有一些问题……
第五十章、值得注意的人
虽然潘龙当年玩过“模拟密教信徒”这个游戏,但毕竟时过境迁,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他倒是记得不少游戏攻略,可对于一些当初就没怎么在意过的设定,真的是完全不记得了。
比方说,他记得这个游戏的世界里面,“长生”不算多稀罕的事情,到游戏后期,玩家为了获取宝物或者文献,在某个冒险地点直接就要跟长生者对抗;乃至于到了第二周目以及后续dlc里面,跟长生者对抗的事情更是屡见不鲜。
长生者,在这个世界不算多了不起。更进一步的“具名者”乃至于“司辰”,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牛逼大佬。
但老实说,就算是“司辰”其实也没多了不起的,故事里面也没提过哪位司辰有移山倒海、偷天换日的本事,倒是提过有司辰被无形之术修行者(不确定究竟是长生者还是具名者又或者是什么别的级别)干掉,夺了神位的。
这么一看,这个世界“神”当真是没多少逼格。
对了,这个世界的多重历史里面,有一重历史似乎就是一群长生者合起来跟诸神达成了妥协,扶助英国成了世界霸主……
(嗯……这么看来,这个世界的长生者似乎也不错啊。倒反而是具名者或者司辰什么的……)
他正在浮想联翩,突然猛地醒悟过来——自己连长生者都还不是呢,想那么多干什么!
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排除之后,他笑着问:“我大概明白这蜕衣俱乐部究竟是什么东西了,以后我会小心一些,避开那些不认识的修行者。那么,除了这个龙蛇混杂的俱乐部,伦敦还有哪些值得我在意的组织吗?”
艾洛先生点头说:“除了蜕衣俱乐部之外,首先值得注意的是‘七星’酒馆。这个酒馆里面隐藏着不少厉害的无形之术修行者,或者说,它是一个比较高端的聚会场所。但这个酒馆的宗旨比较平和,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对尘世中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了。”
“听起来不错,这意味着我或许也可以去偶尔拜访一下?”
“当然可以。然后是‘旧轮’酒馆,和‘七星’类似。但去那里的人更少,它似乎总是无人问津。”艾洛先生说,“我曾经去过一次,在那里喝得醉醺醺,睡了一整天,然后晕头转向地离开。整个过程中,除了一个服务生之外,我没见到任何第三个人。”
潘龙挑了挑眉毛:“听起来像是一间鬼屋?”
“差不多,但那里很安全。如果你想要清净的话,那是个不错的去处。”艾洛先生继续说,“还有‘撒顿的葡萄’这个酒馆……不要奇怪为什么都是酒馆,无形之术修行者的聚集地,一般都是些声色犬马的场所,毕竟它是很好的掩饰。”
潘龙笑了,问:“那个‘撒顿的葡萄’酒馆怎么样?”
艾洛先生皱起眉头,显得有些犹豫。过了几秒钟,他才说:“那地方……我也不好说算不算危险……”
潘龙有些纳闷,危险就是危险,不危险就是不危险,就算危险程度不确定,也不该是这种说法啊!
“能详细解释一下吗?”他问。
艾洛先生想了想,说:“我没去过那个酒馆,但我听说——有些去过那酒馆的人,从此就不喜欢异性了。”
潘龙愣了一下,忍不住问:“什么叫‘不喜欢异性’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艾洛先生叹了口气,“据说是从此之后,男人就喜欢男人,女人就喜欢女人……”
潘龙顿时吓得猛一哆嗦,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这特么……太诡异了吧!
他两世为人,取向和常人不同的情况,也不是没见过——前世他就认识不止一个男同和女同。但人家那是天生的,还有人后来做了基因调试克隆手术,换成了异性身体……总的来说,都是他们各自**的事情,与人无尤。
但这后天改变取向的事情,别说遇到,听说都没听说过啊!
而且取向是长期养成的,怎么可能因为去了一趟酒馆就改变?
“这酒馆真是诡异!”他忍不住说,“我绝对不会去的!”
“谁不是呢!”艾洛先生叹道,“我当初听说这事,反应也跟你差不多。然后就打定主意,以后对那酒馆退避三舍,别说进去,靠近都不靠近!”
说着,他拿出一幅伦敦地图,在地图上把那个“撒顿的葡萄”酒馆的位置标了出来。
“切记切记,千万别靠近!”
潘龙连连点头,将地图上的记号牢牢记住。
说完了这件事,艾洛先生又喝了一大口酒,这次他喝得又快又猛,似乎是有借酒压惊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除了这三个酒馆,伦敦还有‘奥里弗拉姆拍卖行’、‘蒙特梅伦齐-麦克唐纳画廊’、‘加尔文宗圣菲利克斯会教堂’这几个值得注意的地方,背后都有各自的组织。这些组织有的强大,有的弱小,但就算是最弱小的,对于一个孤身的旅行者来说,也已经过于危险,不宜招惹。”
潘龙点头,请他在地图上将这些地方一一标注,用心记住。
“最后就是一些跟你类似的独行侠,那太多了,一时间说不清。”艾洛先生说,“其中有两个人值得一提,一个叫斯特拉思科因,他是一个收藏家,可以确定他在修行无形之术,但究竟修行到什么地步则无人知晓。他很有钱,也热衷于收藏各种各样奇妙的文献资料。我听说东方的修行者非常注重对知识的收集,你或许可以试着跟他打打交道。”
“我能在哪里找到他?”
“他经常出现在奥里弗拉姆拍卖行,你也可以到他的寓所去拜访,但……没有足够交情的话,他应该不会见你。他是个很谨慎小心的人。”
艾洛先生又提起酒瓶,仰起脖子,这次过了几秒钟才把瓶子放下,然后叹了口气。
一瓶酒已经喝完了。
“最后一个值得注意的人,叫‘拉舍莱斯太太’,她……她很危险。”
潘龙微微皱眉:“修炼无形之术的人,几乎没有不危险的。”
“她是特别的,她特别危险。”艾洛先生说,“这件事是诺曼先生确定的,他曾经认识一个很厉害的修行者,那人是个富家子弟,搞了一个叫做‘血杯教团’的组织,渐渐有了不少声势,甚至于跟防剿局交过手。”
“那可是挺厉害的了。”
“是啊,相当的厉害!”艾洛先生叹了口气,“诺曼先生也很佩服他,不止一次向他请教过。可后来某一天,那人在跟他谈一件事的时候,收到了拉舍莱斯太太寄来的一封信,信上只有很简短的几句话‘亲爱的,时候到了,残阳在索要他的终局之人。来吧。’……诺曼先生发誓就只有这几句话,但看到这几句话,那位修行者却突然变得脸色苍白、神情木讷,他就这么走出了门,一个教众都没带,然后再也没回来。”
他沉默了几秒钟,用阴沉的声音说:“再也没回来,再也没人见到他,他就这么消失了。”
潘龙也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位‘血杯教团’的教主,他的实力如何?”
“按照诺曼先生的说法,他绝非对手,甚至可能一个照面就能杀死他。”艾洛先生说,“诺曼先生主修的是‘秘史’相性,对于战斗并不精通。但作为一位已经接近‘诸史学者’境界的人物,他在‘刃’的方面也没少下功夫,四五阶总还是有的。能够一瞬间杀死他的人,至少要比他高三阶以上——能够将‘刃’或者别的战斗类的相性修炼到如此地步的人物,全伦敦也不多!”
潘龙微微皱眉,看向自己的角色面板。
“相性”那一栏里面,明明白白的标注着:刃相性,十五阶。
(我这么强的吗?)
他不由有些惊讶,甚或是有些自矜。
按照他的记忆,游戏里面出现过的几个很厉害的长生者,也不过十二阶而已。
事实上,就算是所谓“具名者”的存在——那大概是类似于“司辰”麾下从神地位的存在,他们的相性也同样不过十二阶。
只不过,长生者们往往有两个十二阶相性,具名者则是三个十二阶相性——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从漫宿被召唤到人间,导致他们的实力有所下降。
从这个角度分析,十二阶相性应该就已经极为强大。自己的十五阶刃相性,或许差不多算得上在人间已经单挑无敌了吧?
这么一想,他心里顿时就踏实多了。
潘龙不是破坏狂,也不是那种遇事都想要用暴力解决的人。但不管怎么说,有足够的实力能够自保,显然是一件让人很踏实很放心的事情。
有足以在人间自保的力量,追寻长生之路的时候,自然也就多了几分把握。
只是……这个世界的长生之路,基本都是通过某个仪式穿过三尖之门,然后再回来——用潘龙的理解,就是去觐见司辰,得到司辰的首肯之后获得长生,然后回归尘世。
这样的长生,不论效果如何,光是得到它的途径,就让他很担心。
单枪匹马去觐见司辰,还是跑到人家的地盘上去,这岂不是生死皆操于人手?
就算司辰可能对凡人没什么恶意,难道他能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吗?
当然不能!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有些苦恼。
想要绕过司辰而获得长生,谈何容易!
仪式该怎么设计?需要什么样的媒介?需要寻找什么帮手?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哪怕一点点的线索。
也许……自己应该跟莫兰小姐、诺曼先生他们密切合作,甚至于加入他们那个“诸史研究会”?
自己似乎有看到诸史的能力,凭借这种能力,在这个组织里面应该可以成为最重要的核心人物之一吧?
那样的话,想要寻找跳过司辰而获得长生的方法,也就多了几分希望。
他心中暗暗盘算,什么都没说。
艾洛先生则不知道是酒劲上头还是心情低沉,也什么都没说。
这个看起来颇为健壮勇武的中年人,坐在他那张椅子上,很快就仰着头,把后脑勺靠在椅背上,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他睡着了。
艾洛先生一睡就睡了两个多小时,这段时间里面,店里没有哪怕一位顾客,莫兰小姐也始终没回来。
直到天色已经不像中午时候那么明朗,座钟敲了四点,他才在钟声里面醒来。
醒来之后,他显得有些茫然,直接到后面的水池那边弄了点水洗脸——潘龙注意到,他的后颈部位,有一条深深的伤痕,竖着从头发一直延伸到衣领下面。
那条伤痕不像一般的伤疤那样颜色深沉,相反显得十分苍白,看起来就像是在脖子上贴了一片长长的、奇形怪状的纸条。
看着那条伤痕,潘龙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冰冷的气息。
如今还是秋天,可他一瞬间却感觉到仿佛进入了严冬,周围滴水成冰,甚至于连呼吸都会被冻结一般。
随即,热流从他的心底涌起,将这种冰冷的感觉融化,于是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这个伤口,显然来自于某种超自然的力量!
潘龙微微皱眉,然后在闲谈的时候,装作随意地提到了这处伤口。
艾洛先生倒是满不在意,显然这伤口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这是一个‘冬’之伤。”他说,“我曾经在追寻‘铸’之相性的过程中,陷入了很危险的境地,几乎要令自己焚烧殆尽。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莫兰小姐为我举行了一个仪式,让我受到了很严重的‘冬’之伤害,并且留下了这个伤痕。”
“这伤痕依然具有很强大的力量,它赋予了我额外的‘冬’之相性。”他说,“这力量并不能被我很好地使用,但至少可以缓解我的压力,让我不至于被自己的力量活活烧死。”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一个人最多只能承受三个伤口,将其中之一浪费在这方面,真是可惜!”
第五十一章、月色小街
说完了对自己伤口的感叹,艾洛先生又恢复了沉默。
他没说话,潘龙暂时也不想说话,书店不大的店堂里面一片安静。
过了好一段时间,雾渐渐散了,街道和行人都变得清晰起来。
潘龙饶有兴趣地走出了书店,站在街道上四下观望。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有雾气的情况。
遗憾的是,没有了雾气的遮掩,伦敦看起来一点也不美观。
地上随处可见一堆一堆的垃圾,一滩一滩的污水。奇怪的是看不到乞丐,也没看到野猫野狗什么的。
一辆辆马车停在街道上的路灯下,等待着可能来光顾生意的客人。拉车的马都显得又老又疲惫,而车夫则几乎都穿着老旧的礼服,想来这是他们的制服。
潘龙猜测,也许身上那件礼服,是很多车夫最重要的“固定资产”。
从莫兰书店的位置,可以看到远处的大本钟。这座可以算是伦敦地标建筑的高大钟塔,算是他看到的唯一光鲜的东西。在夕阳下,金黄色的塔身隐约有几分璀璨之感,而蓝色的塔顶和钟盘,则透出庄严肃穆的感觉。
潘龙出神地注视着那座即便在他前世也享誉盛名的钟塔,思绪不由得跨越了时间和空间,回到了自己曾经生活的那个繁荣的时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从后面传来的声音惊醒。
“潘先生很喜欢钟塔吗?”
他转过身,看到莫兰小姐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她很有礼貌地保持着一些距离,脸上带着友好的微笑,眼中则有几分好奇。
“是的。”潘龙并没掩饰的意思,“在我的家乡,很多大城市都建立了钟鼓楼,每天在固定到时候,通过敲钟和击鼓的方式来报时。”
“不过……我家乡的钟鼓楼,敲的可不是这样的钟。”
莫兰小姐笑了:“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样的钟,其实过去伦敦的钟楼敲的也是那种悬挂式的铜钟。但后来建成了这座钟塔,才改变了这种情况。现在这钟塔都是自动报时了。”
“时代在进步。这进步的潮流是不可阻挡的。”潘龙说,“人不能,国家不能,司辰……也不能。”
莫兰小姐点头:“是的,进步的潮流无可阻挡。谁想要阻挡这潮流,只会反过来被它碾碎。司辰也不是不死不灭的,在过去的岁月里面,已经陨落了不止一位司辰。”
“在诸史之中,甚至还有‘蠕虫’战胜了‘司辰’的历史。”潘龙笑着说,“可惜我没有跨越诸史的本领,否则去那个历史之中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也是不错。”
莫兰小姐说:“诺曼先生最大的理想,就是获得跨越诸史的能力。但那很难,至少也要成为长生者。甚至……如果没有相应的能力,就算司辰也未必能够做得到。”
她看着正在渐渐落下的夕阳,悠然说:“据说,在诸史之中的司辰是不一样的。如果能够抵达别的历史,也许能有机会见到在我们这个历史里面已经陨落的司辰……”
“那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吗?”
“……只是作为学者的一个想法罢了。”
潘龙点头,表示理解。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学者也不例外。有些人皓首穷经,有些人常年奔波,有些人为一点别人看来毫无意义的小事争得面红耳赤,甚至于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学者们的追求,常常让人看不懂。
但看不懂也无所谓,只要他们不伤害到你,大家互相尊重就好。
太阳渐渐落山,天色渐渐阴暗。
在东边的天宇,金黄色的月轮已经浮现了出来。
莫兰小姐看着那一轮月色,突然说:“今天夜里,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在伦敦街头走走看看。”
“会遇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也许,会遇到著名的‘月色小街’。”莫兰小姐说,“这也算是我们伦敦最著名的景观之一。司辰‘弧月’的力量从漫宿渗透到尘世,常常会让伦敦的某个街巷以离奇的方式扭曲。如果有兴趣的话,你可以去看看。”
“会有很特别的景色?”
“对普通人来说,稍稍有点危险。因为普通人很容易在那里沾染灵性。他们无法理解这灵性,会陷入迷惘。觉得自己领悟到了什么,其实什么都没领悟到,只是沾染了疯狂。”莫兰小姐说,“但对我们来说,那里并不危险。也许你能够在奇妙的街道之中寻觅到灵感,又或许能让自己内心平和,甚至还可能获得某些实实在在的感悟……诺曼先生有段时间就热衷于寻找‘月色小街’,说是能够在那里洞见真知。”
“他成功了吗?”
“他后来说‘简直是冒傻气’,就再也不去了。”
潘龙大笑:“既然如此,我一定要去看看这个能让诺曼先生感叹‘冒傻气’的地方!”
于是他回到海文家,让海文夫人热了一些鱼汤,现烤了面包,吃饱喝足之后,叮嘱她自己晚上可能要出门。
“晚上出门可不是好注意。”海文夫人劝道,“伦敦的夜晚不安全。”
“我是个能够从几万里之外旅行到这里的人。对我来说,除了天灾和战争,没什么事情够资格算‘不安全’。”潘龙微笑着说。
他回房躺下,半夜醒来,出了门。
今天夜里伦敦平静无雾,天上的月光和地上的煤气路灯交相辉映,让这座日不落帝国的首都看起来颇为幽静和美丽。
潘龙在街头随意漫步,寻找可能存在的“月色小街”。
他走了一会儿,尚未找到那条被月光扭曲的街道,却听到了奔跑追逐和叫骂的声音。
循声走去,却见四五个人正在没有路灯的黑暗小街里面奔跑。前面那人身材娇小,看起来不是女人就是少年。后面几人高大魁梧,一看就知道孔武有力。
那几个壮汉一边跑,一边还在叫骂:“萝丝!你这该xx的小xx!这次抓住你,我们一定要让兄弟们轮流xx你,一直xx到你死!”
潘龙点头,显然前面逃跑的是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立刻反唇相讥:“你们这些全身的肉都长在胳膊上的家伙,嘴上嚷嚷有什么用!‘欢乐马车’的吉普赛姑娘早就说过,你们其实一点都不中用!”
那些壮汉越发暴怒,叫嚣着咒骂着,拼命追赶。
但那个叫萝丝的小姑娘虽然身材娇小,可脚步一点也不慢。她一边骂一边跑,甚至比壮汉们还稍稍快一点。
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能够靠着出色的脚力逃出生天的。
可就在这时,他们奔跑的那条街道,突然泛起了犹如月色一般奇异的光芒。
这光芒如同涟漪一般在空中泛开,转眼就让整个街道都笼罩在月色之中。
月色中的街道开始了明显的扭曲,原本不长的道路变得漫长无尽,更有许许多多明暗不定的光芒在街道的两边闪烁。依稀还能看到一些人影在这光芒之中,他们有的伫立不动,有的似乎受到了惊讶正在逃跑,有的则朝着道路上走来。
“月色小街”出现了!
潘龙吃了一惊,没想到在游戏里面仅仅是一句话的“月色小街”,化为现实之后,竟然会是这么奇妙的景色。
就在这时,奔跑中的几个人已经冲进了月色小街,而且向着小街深处跑出了一大段路。
但他们很快就醒悟过来,发现自己似乎来到了某个不得了的地方。
壮汉们首先停下脚步,一个壮汉颤声说:“老……老大!这地方……很古怪啊!”
“废话!我又没瞎!”为首的壮汉没好气地说。
他左右看了看,稍稍犹豫了一下,就作出了决定:“这地方肯定有古怪……我们先撤,这次放过那个小xx算了!”
说着,他带头转身,朝着刚才过来的路跑去。
其余的壮汉们立刻跟在他的身后,急急忙忙地跑向那边。他们的脚步比来时更快,就像是有一群妖魔鬼怪在后面追赶似的。
只一会儿,他们就冲到了月色小街的边缘,顺利跑了出去,逃命似的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但那个叫萝丝的小姑娘却没有跑,她站在奇妙的街道中,好奇地东张西望。
作为一个敢于从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棍手上抢食的“大胆小子”,萝丝无所畏惧。
……或者说,对一个常年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的人而言,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事情。
就在几分钟之前,她还刚刚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呢。
这条街道看起来的确古怪,似乎有很大的问题。但再怎么危险,难道还能比被那群恶棍抓住更加危险吗?
那可是要被xx到死的!
她也算是个挺谨慎的人,并没有贸贸然行动,而是站在街道的中央,脚下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左右观望。
这个时候,潘龙也来到了这条街道。
“这里的景色真的很奇妙。”他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景象,小姑娘,你呢?”
萝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生气地叫嚷:“你凭什么叫我‘小姑娘’?你的年纪很大吗!”
潘龙哑然失笑。
自己这一世的年龄,的确倒也不大。
虽然他留着络腮胡子,一般人或许会因此觉得他年纪已经不小,但若是习惯了和蓄须的人打交道,自然就能很容易地看出,他至少相貌长得挺年轻的。
当然,无论九州世界还是这个世界,见多识广的人们都不会通过外貌来判断一个人的年龄。
但……至少这个叫萝丝的小姑娘,显然不那么见多识广。她明显不知道,世界上有些人,无论年龄多大,都不会因此衰老,永远年轻。
潘龙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说:“那么我换个称呼吧,这位女士,你以前见过这样的景色吗?”
萝丝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显然很喜欢这个称呼。
但她的笑容很快就变得狡黠起来:“这位长着东方面孔的先生,我是一个做生意的人,对我们来说,消息也是商品,是要花钱买的。”
“多少钱?”
“两个……不,一个先令。”萝丝试探着说。
潘龙笑了笑,随手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一英镑的纸币。
他手指一弹,这张轻轻的薄薄的纸币就慢悠悠地朝着萝丝飞去,飞到了她的面前。
萝丝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张完全违背她的常识,以一种称得上悠然自得的架势飞到自己面前来的纸币。
但当她看清了纸币上的图案和面值之后,眼睛立刻就亮了,将所有的担心和顾虑扔到了九霄云外,伸手一把抓住了它。
翻来覆去地看了这张大额纸币好几次,她将这一英镑放在鼻子下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真的是一英镑啊!”她用一种仿佛梦呓般的语调说,“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这不是做梦。”潘龙说,“如果你能回答我的一些问题,给我让我满意的答案,我还可以再给你一张……或者几张。”
萝丝顿时一个激灵,整个人都变得斗志昂扬。她飞快地收好了那一英镑,然后大声说:“快问吧!‘机灵鬼萝丝’随时准备为您解答任何问题!”
潘龙点了点头,问:“你是伦敦本地人吗?”
“抱歉,这问题我也不清楚。”萝丝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从记事以来,我就在伦敦讨生活。但您要问我究竟是不是伦敦人,我也不清楚——毕竟,先生,您一定明白,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有所谓‘户籍’那东西的。”
潘龙皱了皱眉,问:“那么,你以前见过这样的景色吗?”
“没有,完全没有!”萝丝立刻回答,“但我听说过类似的景色。”
“哦?详细谈谈。”
“据说,在这个伦敦城里面,有许许多多我们注意不到的地方。这些地方有时出现,有时消失。如果你能够在它出现的时候进去,就可能找到一些独特的宝物,并且能够卖到好价钱。但是……如果你不能在它消失之前及时离开,那么你就永远也出不来了。”
说到这里,萝丝显得有些紧张:“所以,尊敬的先生。我建议,我们现在可以暂且离开,在外面观察这里的风景。”
这小姑娘已经赚到了一大笔钱,她暂时不想再冒险。
第五十二章、防剿局出现
萝丝的建议是很明智的——对普通人来说,长期待在月光小街里面,绝对不是什么聪明的选择。
但潘龙不是普通人,无论是那过于明亮的月光也好,是小巷深处那扭曲的景色也好,还是那些影影绰绰正在靠近的人影也好。
他全都不在乎。
这些东西,在九州世界也不算多稀罕。无论是魑魅魍魉也好,专业的术者也罢,都能折腾出来。
甚至潘龙自己都能靠着身上那一卷仿制山海经,玩个真实版“鬼打墙”,把敌人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虚幻世界里面,一直困到死。
“你很害怕?”他问。
萝丝的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
潘龙笑了:“有我在,不用怕。”
萝丝撇了撇嘴:“以前有个大佬也喜欢这么说。”
“后来呢?”
“后来他有一天突然就失踪了,然后再也没出现过。”萝丝说,“很多人都说,他被防剿局抓走了。”
“防剿局这么凶?”潘龙问。
“岂止是‘凶’啊!”萝丝的声音立刻高了几分,“他们超可怕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声音太大的缘故,那些虚幻的身影靠近这边的速度一下子就变快了很多。萝丝吓得一个激灵,飞快地朝着月光小街的出口跑去。
潘龙摇摇头,也没阻拦,跟着她一起走了出来。
两人站在月光小街入口处,一边看着那条怪异街道里面扭曲而奇诡的模样,一边闲聊。
“防剿局的人总是突然出现,每次出现,都会不由分说地带走某个人……或者某些人。敢于反抗的,当场就会被打死。而被带走的,几乎都从此消失,再也不会出现。”萝丝小声说,“传说他们饲养了吃人的魔怪,经常抓人,就是去喂养它。”
她显然是相信这个传说的,说到防剿局拿活人喂魔怪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是什么样的魔怪?有人知道吗?”
萝丝努力回忆了一段时间,说:“好像叫什么‘干渴者’……先生,您听听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像是个好东西啊!这东西肯定是要喝人血,才能满足它的干渴。”
潘龙想了想,游戏里面似乎的确有这么一个召唤物,貌似还是个“具名者”(从神)档次的大佬。只是这东西……它吃人吗?
呃,好像的确是吃人的。召唤仪式出了问题的话,如果不及时将它遣返,真的有可能被它吃掉一个教徒。
在游戏里面,不少召唤物都是如此。如果召唤仪式正常完成,那它就是可控的,甚至是可以交流的。但召唤仪式出问题的话,要么遣返,要么……就会吃人。
相反,只有极少数的召唤物会老老实实地接受召唤,不至于失控吃人。
他记得……似乎有个戴墨镜的女人,就是极少数不会吃人的召唤物。
只是名字不记得了,应该有点长吧,好像叫“德丽莎”什么的来着……?
似乎哪里不对,唉,算了,有空问问莫兰小姐吧,没准她知道。
“防剿局用活人饲养怪物,难道没人去找他们的麻烦吗?”潘龙问。
“老爷们的消遣,谁会去阻拦呢?”萝丝反问,“我听说东方的老爷,也会偶尔登上高处,用市民练习自己的射箭,也没听说谁会管啊。”
潘龙无言以对,他觉得这小姑娘说得似乎还真特么有道理。
虽然时间上歪得有点厉害,但……特么东方的确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啊!
二人正在闲聊,潘龙突然一愣,转头看向另外一边。
在街道远处,正有一群人急匆匆赶来。
那群人里面,就有刚才逃走的几个壮汉。
“有人来了。”他说,“似乎刚才那几个人,带了一群帮手过来。”
萝丝大吃一惊:“什么?‘粗胳膊的凯尔’居然还有更多的手下?他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你究竟什么事情招惹了他们?”潘龙问。
“我就偷了他五个先令而已!”萝丝大声叫屈,“为了五个先令,他已经带着三个人追了我两个小时。现在竟然还要再带一群人来追杀我?五个先令而已啊!”
她显然没打算留在这里等死,转身就朝着远处逃跑。
潘龙也没追,只是用真气在她的衣服上留下了一个标记。
这标记可以存在大概五六天,感应范围则很大,只要在方圆十里之内,他都能准确感应到。就算出了方圆十里,但凡在二三百里范围里面,他也能够感觉到一个模糊的方向。
凭着这个标记,他想要再找到这个机灵而且多话的小姑娘当向导,应该没问题。
潘龙目送着萝丝逃跑,自己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近了,那群人到了面前。
奇怪的是,这群人里面,穿着旧衣服,看起来就知道是混下层社会暴力团体的,依然只有那四个大汉。
除此之外的,是一群穿着有宽大皮带束腰的黑色警察制服,带着有徽章的铁灰色的圆顶帽子,每个人腰间都佩着刀和枪,不少人还背着一个个大盒子,看起来就不像是一般人。
这些人当中,有一个看起来就不好相处的小胡子,冷冷地看着潘龙。
仅仅只是和他的目光对视,潘龙就感觉到了“麻烦”这两个字。
这人衣服穿得很整齐,连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而他的眼神冰冷,脸上还有一些细小的伤疤,透出一股强悍而凶狠的味道。
他打量潘龙的目光,十分的不友好。那眼神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把潘龙当成了罪犯,随时都准备逮捕一样。
“一个东方人。”他用让人不愉快的语调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潘龙转过头去,根本懒得理他。
与其跟这种货色浪费时间,还不如趁着月色小街还在,好好研究研究呢。
他朝着月色小街里面走去,但才迈出第一步,就听到背后有人大喊:“未经许可,严禁踏入无形之地!”
潘龙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
风声传来,一条黑色的锁链从背后飞向了他。如果他不躲闪的话,这条锁链将会扣住他的脖子,让他难以呼吸。
潘龙皱了皱眉,抬起左手,抓住了那条锁链。
锁链入手冰冷,比寻常的钢铁更冷,似乎是刚刚从冰块里面拿出来似的,寒气简直能够浸透骨髓。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光是接触到这条锁链,可能都会被冻伤。
潘龙皱起了眉头。
如果他是普通人,被这条锁链套住脖子,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那些明显不是正经警察的家伙,冷冷地问。
那些警察们一部分拔出了枪,一部分则拿出了各种各样奇怪的道具,都凶恶地看着他。
为首那个看眼神就知道很麻烦的小胡子警察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一声,问:“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伦敦。”
“对!这里是大英帝国的首都,而你面前的,则是大英帝国的执法者!”那个小胡子警察的声音大了几分,“你无权向我们提问,相反,你有义务如实回答我们的所有问题!现在,立刻!”
潘龙笑了:“我想我知道你们是谁了,防剿局,对吧?”
那些警察们没回答。
“防剿局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潘龙问,“我看不出这地方有什么值得防剿局在意的东西。”
“月光小街是人间和漫宿结合而产生的扭曲地点,一旦出现,防剿局就要将其监控起来,不让任何人误入。”那小胡子警察说,“无论那人是偶然路过的普通人,还是心怀叵测的异教徒。”
“如果有人误入了呢?”
“普通人的话,需要被清除相关的记忆。异教徒的话……”小胡子警察笑了,笑容让人十分的不愉快,“你想要知道吗?这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潘龙摇头:“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毕竟,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类似的事情,我在东方见得多了。”
小胡子警察冷笑:“好了,东方人,跟我们走吧。”
“咦?你们这就确定我是异教徒了?”
“能够握住‘冷彻之铁’打造的锁链这么长时间,却没有半点被冻僵的迹象,要么曾像我们一样蒙受神恩,要么就是异教徒。”小胡子警察冷冷地说,“我可看不出你有半点蒙受神恩的样子!”
“那可错了,我还真的蒙受过神恩。”潘龙笑了,手上银光一闪,多了一个足够装下一大瓶酒的银色杯子。
在月光下,那杯子散发出奇妙的白光,只是注视着它,就让人感觉到内心温暖平和,所有的负面思绪都在消退,渐渐陷入安宁美好之中。
一时间,别说是那四个壮汉,就连那些防剿局警察们的眼神,都变得平和安宁下来。
“这就是我蒙受神恩的证据。”潘龙说,“我想,作为英国人,你们应该能认出这是什么吧?”
小胡子警察的眼神也变了,却不是变得平和安宁,而是露出了震惊之色:“圣杯?!这是圣杯,或者类似的圣物!”
“差不多,这是在某个历史里面,耶稣基督在耶路撒冷传教期间,和门徒们举行聚会时候所用的酒杯。”潘龙说,“当时他们将一瓶酒倒在这个杯子里面,由耶稣主持祈祷,然后把酒分给所有人。”
“这样的圣物,不应该流落在异教徒的手上!”小胡子警察的眼中露出了贪婪之色,“把它交出来!可以减轻你的罪行!”
潘龙大笑:“怎么?看到了圣物,你还想要逞凶?或者你认为,手持圣物的我,真的拿你这区区小辈没办法?”
他轻轻一跺脚,真气顺着地面传递出去,在小胡子警察脚下炸开。
小胡子警察却反应极快,当真气炸开的瞬间,他已经抽身后退,一连退了好几步。
因为后退太快的缘故,他的脚步有些踉踉跄跄,但他毕竟还是站稳了身体。
他的目光落向自己刚才战力的地方,地上的砖块被炸裂,露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坑洞。
如果他刚才不后退的话,现在至少也要摔个大跟头,丢尽脸面。
这让他的眼神越发凶狠,一瞬间,他就下定了决心,大声说:“开枪!射击!”
防剿局的警察们纷纷开枪,枪声连成一片。
潘龙皱眉,冷哼一声,强大的真气在自己面前化为无形的墙壁。
一颗颗子弹射中了这真气的墙壁,速度立刻降低,就像是射进了粘稠的液体里面一般。
转眼间,它们就停在了潘龙的面前,无法再前进一点点。
警察们纷纷骇然色变——他们并不是没有和凶恶的异教徒交手过,但能够不动声色就挡住十几支大口径左轮的子弹,这样的厉害角色,他们却还是第一次遇到。
小胡子警察也皱起眉头,下令:“启之相。”
一个警察立刻解开衣服,露出身上如同树枝一般斑驳的伤痕,念诵起神秘的咒文。
伴随着他的咒文,有紫色的光华在空中浮现,如同空气裂开了伤口,又好像被谁打开了通往某个方向的门户一般。
这树枝一般的光华迅速朝着潘龙的面前蔓延,能够抵挡子弹的真气墙壁被它轻易撕裂,连一瞬间都没能坚持下来。
潘龙皱眉,身体猛地消失,出现在了十几步之外。
树枝一般的紫色光芒依然在蔓延,但却追不上他的步伐。
过了几秒钟,那个身上有伤痕的警察突然痛呼一声,鼻子里面流出鲜血,脸色也变得灰白,踉踉跄跄倒在地上。
紫色的光芒随之消失,空气之中除了有奇妙的力量还在震荡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旁边的警察迅速将他的身体翻过来,躺平,拿出一瓶鲜红的液体灌进他的嘴里。
潘龙看着这一切,眉头紧锁,
他清楚地闻到了鲜血的腥味,以及草药的香味。
刚才那警察被灌下去的“药水”,是用鲜血浸泡草药制成的。
“之前我听说防剿局用活人喂养魔怪,还以为是谣传。”他冷冷地说,“现在看来,似乎未必是谣传。你们这些家伙如果吃人的话,我一点也不奇怪!”
第五十三章、吃人与否
在九州世界,“吃自己的同类”是一个极大的忌讳,甚至可以说是高压线。
无论你是什么出身,无论你之前做过什么,但凡触碰到了这条高压线,就是全盘否定,就是邪魔外道,就是一票否决。
比方说勘定善恶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三个问题。
第一,你吃自己的同类么?
第二,你会主动杀害自己同类么?
第三,你喜欢杀戮和虐待么?
如果前两个问题是no而最后一个问题是yes,那么这人属于“亦正亦邪”的类型;如果第一个问题是no而另外两个问题是yes,那么这人属于“可以试着挽救”的类型;如果三个问题都是yes,自然就打死算了;但如果第一个问题是yes,那么就算另外两个都是no,基本也属于“打死算了”……
吃自己的同类,这就是最丧心病狂的邪魔,完全不值得挽救了。
在这些邪魔外道里面,普遍最让人愤恨的,是那些吃人的人。
妖魔吃人,毕竟大家不是同类,譬如人吃六畜五谷,虽然惹人恨,但大家也不过就是立场相悖,谁打死谁都天经地义,没什么可多说的。
但人吃人……那就着实不是“打死”就能完事的。
比方说大夏法律,有所谓“十大恶、四大罪”,前者是即便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也不会赦免的;后者是罪行严重到仅仅“死”都不足以惩罚,需要用酷刑处死,并且死后要禁锢魂魄再加以折磨的。
而四大罪的第一条,便是“食人为乐”。
这四大罪,用潘龙前世的说法就是“罪行特别严重”、“情节特别凶残”、“影响特别恶劣”……的那一类。它们可以说是大夏法律的高压线,触者即死!就算是老幼病残、痴呆疯癫、立功有爵……也不能抵消惩罚。
甚至于,就算是帝苍穹这等人物,他也不敢吃人——尽管他会用血苍穹把受害者吸血吸到死,但他真的不吃人……至少毕灵空没说过他会吃人。
而潘龙前世,已经基本废除死刑,可“杀害多人”、“手段残忍”和“吃人”等几类恶性犯罪,依然是要被判处死刑,甚至立即执行的。
潘龙两世为人,对于“吃人”这件事都极为反感。此刻一看防剿局明明白白地使用人血制造药水,顿时想起了那些传闻。
如果防剿局真的饲养吃人的魔物,甚至于自己就吃人的话,那这个组织……也就不用继续存在下去了!
他眼中冷光闪烁,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防剿局众人虽然并不很理解潘龙的愤怒,但看到潘龙脸色突然冰冷,杀气一下子就强烈到漫溢出来,甚至于让周围的空气都在颤抖,地面上浮现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谁都看得出来,他真的生气了。
一瞬间,强烈的气势覆盖了所有人,这气势让防剿局一行无不心惊胆战,感觉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自己胸口,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那个正在给同伴灌药水的防剿局警察感觉最为强烈,刹那间,他甚至觉得自己被几十把利刃刺在了皮肤上,阴森森的寒气几乎浸入骨髓,似乎下一秒钟就要被乱刀分尸一般。
他急忙大声喊:“没有!这是用森林巨魔的血配制的药剂!”
潘龙身上的杀气顿时就降低了许多,问:“森林巨魔?”
“没错!”那警察急忙解释,“森林巨魔有极为强大的恢复能力,我们养了两只,每次喂它们吃一只猪,交换它们放血给我们当原料,配制巨魔恢复药剂。”
“这药剂能够让人短时间内获得类似巨魔的强大恢复力,但如果伤势不够严重的话,过剩的药力则可能会让身体长出多余的零件,变成畸形。”他急急忙忙地说,“我们也很少使用这药剂的。”
“很少使用,你们还专门养了两个巨魔?”潘龙怀疑地问。
“因为有时候,一用就是许多啊!”另外一个年纪大的警察叹道,“我们防剿局经常要跟强大的邪魔战斗,一仗下来几十个人断手断脚骨折瞎眼,乃至于奄奄一息性命垂危,都是毫不奇怪的事情。要不是靠着巨魔恢复药剂,只怕我早就死了好几次了。”
潘龙的目光从这两个警察脸上扫过,又扫过别的警察,最后落在为首的那个小胡子警察脸上。
那小胡子警察之前还很倨傲贪婪,但当潘龙真的动了怒之后,面对他散发出的强烈气势,这家伙立刻就感觉到了心虚腿软。要不是训练有素、意志坚定,只怕已经双腿一软瘫在地上了。
他咽了口吐沫,结结巴巴地说:“我们防剿局的任务是守护大英帝国,为此做一些和道德相悖的事情,的确难免。但我们也有自己的骄傲,怎么会学魔怪吃人?你这是在侮辱我们!”
他说着说着,话语就流利了起来——因为潘龙的气势压迫正在逐渐降低。
等他说完,潘龙点了点头,说:“希望你们说的是真的。”
然后,他一转身,走进了月色小街的深处,只是一瞬间,就消失在了防剿局众人的面前。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防剿局众人才松了口气,心头那沉重的压力总算消散。
“好险!”之前那个年纪大的警察感叹,“我刚才还以为这次死定了……”
“这是长生者吧?”一个年青的警察问,“伦敦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位长生者?”
“长生者?”小胡子警察冷笑,“长生者,我也认识好几位,我可没见过气势这么强烈的长生者!”
不止一个警察顿时变了脸色,相顾骇然。
比长生者更厉害的,自然就是“具名者”。
那可是相当于司辰从神一般的存在,每一位都有影响一个甚至几个国家的力量。虽然据说防剿局背后也有具名者作为靠山,但据说始终只是据说,在场众人里面,没有谁真能确定这个“据说”是真是假。
“他是……哪一个相性的具名者?”老警察问。
“我怎么知道?但看他的气势,不是‘刃’就是‘冬’吧。”小胡子警察皱眉说,“不对,也许是‘杯’?‘秘史’也有可能……”
他自言自语,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说:“不管他,等回去之后,写一份报告交上去。这种大人物出现在伦敦,理应由局长他们苦恼,关我们什么事?”
说着,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唉!该怎么才能从他那里得到圣杯呢?这宝物对我们不列颠,可是有重要历史意义的……”
警察们纷纷摇头,没人接这话。
谁都知道,这只是幻想而已。
那一位强大到令人战栗,谁能从他那里抢夺圣杯?
“好了,我们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小胡子警察收拾心情,指挥部下们布置防线,设置结界,将“月光小街”遮掩起来。
防剿局的作风的确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光彩,但他们依然还在守护着伦敦的地下秩序。
等这些事情做完了,他才双手背在背后,不紧不慢地走到“粗胳膊的凯尔”等人面前,用很不友善的眼神注视着他们。
“警……警官,我们可没说谎!”凯尔立刻叫屈,“这里的确有古怪啊!”
“我没说你们在说谎。”小胡子警察说,“但今天,你们见到了不该见的事情。那么,你们就只有两个选择。”
“哪两个?”
“第一个选择,我们帮你们闭嘴。”小胡子警察说。
“不不不!千万别!看在上帝的面子上!请务必不要这么做!告诉我们第二个选择吧!”凯尔急忙叫嚷。
小胡子警察微微一笑:“第二个选择,就是变成‘值得信任的人’。”
凯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愁眉苦脸。
对防剿局来说,什么人是值得信任的?
当然是他们自己人!
如果是缺乏社会经验的人,或许会因此幻想防剿局要招募他们。但凯尔这种老江湖自然不会有这种美好的幻想,他知道,自己等人就算成为了防剿局的“自己人”,无非也就是变成了外围成员——说白了,就是随时可能被消耗掉的炮灰而已。
像这样的炮灰,防剿局每年都要消耗很多。
可他没得选择,不选择成为防剿局的外围成员,那就只有变成死人。
只有死人,才能真正闭嘴!
见他如此上道,小胡子警察满意地笑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那么明天白天去伦敦警局,找九处报到。”他说,“接下来我们会给你们安排一个短期的培训,至少要让你们知道在特殊情况下该怎么做才行。”
他用带着手套的手拍了拍凯尔已经几乎要哭出来的脸,笑着说:“放心,生命是很宝贵的,我们不会随便就把你们给‘消耗’掉。”
凯尔苦着脸点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小胡子警察这才算是将刚才在潘龙那边受的气发泄了出来,愉快地哈哈大笑。
但他却不知道,仅仅十几米外的月光小街里面,潘龙正在冷笑着,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
相比探索月光小街,潘龙对于探索防剿局的秘密更加有兴趣。所以他看上去是走进了月光小街的深处,其实只是用真气扰乱月光,制造了一个幻象。
这幻象水平不高,如果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就能看出走进月光深处的那个身影其实很模糊,看上去就不像是个真人。
但防剿局的众人又怎么会有勇气盯着他的背景仔细观察呢?
此刻,他正站在一片深邃的阴影之中,整个人仿佛都融入了阴影。正是将潜行技能施展了出来。
他的潜行技能威力不凡,虽然距离很近,但那些防剿局的人根本就看不到他。
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着眼镜的警察说:“月光正在减弱,这次的月光小街就要消失了。”
“谢天谢地,整个过程还算顺利!”老警察感叹,“要是从里面冲出了什么东西来,可就麻烦了!”
“别说了,想起来就可怕!”
很快,雾气又重新遮蔽了天空,月光消散不见,月光小街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有一条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寻常小巷。
警察们走进小巷里面,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才放心离开。
但他们并不知道,整个过程中,潘龙都跟在他们的身边,甚至于近在咫尺。
当他们收拾好东西离开的时候,潘龙也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旁边。
一行人走了几条街道,很快就来到了一座高耸的塔楼前面。
那塔楼装修得十分奢华,金色的塔身在雾气里面也显得颇为绚烂,蓝色的两层塔顶泛着犹如宝石一般的光芒,两重塔顶下,巨大的时钟正在不紧不慢地走着,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这赫然就是伦敦的地标建筑,被称之为“大本钟”的钟塔!
潘龙吃了一惊,没想到防剿局的总部竟然就在这里。
据他所知,大本钟那个塔楼是英国国会建筑的一部分,难道说,英国国会跟防剿局是邻居?
或者……双方干脆就是一家人?
这么一想,防剿局势力庞大乃至于横行无忌,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毕竟,他们背后有国会撑腰嘛……
只是,为什么这种国家级别的势力,却走上了有些下三滥的道路呢?
这就实在让人有点不大理解了。
(莫非……英国人做强盗、贩奴、海盗什么的成了习惯,所以就连国会的大人物们,也热衷于玩这一套吗?)
(这么一想,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潘龙心中腹诽着,脚下却毫无声息,就像一个幽灵,紧紧跟在防剿局众人的身后。
他们进了钟塔,然后打开了一闪很秘密的暗门,沿着一条长长的楼梯走到了地下。
在地下,是一片极为广阔的建筑群,一间房间挨着一间房间,从楼梯口的走廊看去,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
潘龙注意到,很多建筑和装饰看起来都颇为老旧,显然很有一些年头了。
也不知道防剿局的前辈们,究竟花费了多少时间精力,才建成了这么一座宏伟的地下建筑物。
看来……这座地下防剿局的建立,远在大本钟之前……
第五十四章、纳塔丽娅·龙博士
潘龙的潜行技能,经过了许多的实践认证,甚至曾经由大夏第一妖神毕灵空亲自检验。
虽然他没办法在毕灵空面前进入潜行状态,但只要在远处施展技能成功,然后不靠近毕灵空方圆百丈之内,也不直接朝着她看,只是静静地躲在角落里面,将自己伪装成一块石头,那就连毕灵空都不会发现。
当然,这建立在毕灵空不会主动搜查的前提下。如果她有所警惕,主动探查周围的情况,那潜行技能依然瞒不过她,会被她看出来。
……但即便这样,这技能的效果也已经称得上“强到逆天”。
能够对毕灵空这位当今大夏九州最强的人物奏效,哪怕效果会大大缩水,也已经称得上神乎其技了!
按照毕灵空的说法,当年她在东山(后来被改名泰山)封禅台刺杀帝甲子赵胜的时候,如果会这一招,哪里需要潜伏在山腹之中十几年!
“提前几天过去就行了,那些布置封禅台和警戒周围的高手们,肯定发现不了!”她当时很有信心地说。
虽然可能是毕灵空自己本身较强,所以同样的技能在她手上就更强的原因,但现在的潘龙,也很强。
至少在这个世界,他是毫无疑问的绝对强者之一。
他跟在防剿局一行为首的那个小胡子警察身后,走在这座庞大地下建筑的走廊里面。
走了一段路,小胡子警察拐进了旁边一间房间。
那房间颇为广阔,里面有数十人在工作,其中一大半人的面前都摆着一台老式的电报机。他们进来的时候,有一台电报机正在滴滴答答地响,自动打字,吐出一张长长的纸条。
看到小胡子警察进来,坐在房间后面一个单独桌子旁,一看就知道是领导人的女子开口了。
“道格拉斯,我还以为你更愿意独自跟你的烟斗以及《伦敦新闻画报》待在一起呢,想不到你居然会来被称之为‘菜市场’的电报中心。”
小胡子警察道格拉斯显得有些不愉快,说:“龙博士,你知道如果不是伦敦总会莫名其妙冒出来了些讨厌鬼,需要人像逮疯狗一样去逮他们,而且显然其他人都没功夫去做,我就不会这么忙碌。”
“不要这么激动,事情是做不完的。”被称作“龙博士”的女人笑着说,“既然来了,坐下喝杯咖啡如何?我这里工作条件不好,但下午茶的水平可是整个防剿局里面最高的。”
道格拉斯叹了口气,走到她的桌子旁,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很快,一个工作人员就端来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今年天气有点冷。”龙博士用一句日常寒暄打开话题,“或许这个冬天,会冻死不少人。”
“是啊,国会议员们应该现在就讨论,追加今年的防寒公益预算。”道格拉斯说。
龙博士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老朋友,很少听到你说这么‘柔软’的话。你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还是突然间就开悟了?”
道格拉斯苦笑:“我刚刚见到了圣杯。”
龙博士差点把自己面前那杯咖啡给碰倒,她急忙问:“在哪里?”
“月光小街。”
“是谁持有它?”
“一个我从没见过,甚至于连身份都猜测不出的人物。”道格拉斯说,“至少是长生者,有很大可能是具名者。”
龙博士毫不惊讶:“这不奇怪,圣杯作为圣子留在人间的最重要的宝物之一,具有莫大的威能。如果不是长生者甚至具名者的话,根本不可能保得住它。”
她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的心情恢复平静,然后说:“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找我了——你是看上了我的专业知识,想要我帮你分析一下这位不知名的人物究竟是谁,对吧?那么把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一下吧,我们来讨论讨论。”
于是道格拉斯将之前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他显然在尽可能地说得客观,整个过程中对于事情的描述都是以一种第三人称的角度说话,说到自己的时候,用的是“道格拉斯警探”而非“我”……这显得有些怪异,但至少他把事情说得很清楚。
而且,他跟龙博士的关系看来的确很好,因为在叙述之中,他甚至连自己曾经动过一些不光明的念头,也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没有半分隐藏。
龙博士一言不发地听他讲完,然后问了一些问题。
她的这些问题,角度都很奇妙,不止一个问题甚至就连潘龙自己都没想到,要好好回忆一下,才能想起当时的情况。
道格拉斯仔细回忆,回答了这些问题。
等到这番问答结束,龙博士闭上眼睛,思考了很久,才说:“你没有猜测错,他不是我们了解的那些具名者之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来自另外一段历史的人物。”
“他来自哪个历史?”
龙博士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他来自第三史,蠕虫战胜了司辰,人与魑魅不分彼此的世界。”
道格拉斯脸色大变,失声问:“难道他是‘蠕虫’的化身?”
“应该不是。蠕虫进入尘世,司辰必有警觉。”龙博士说,“按照你的介绍,他是一个在‘冬’和‘杯’的相性上都有极强的造诣,乃至于在‘刃’的相性也十分厉害的人物。兼具三个领域的强大,正是具名者的特征。但是……‘冬’和‘杯’这两个相性,正常来说,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共存。”
她叹了口气,说:“冬是静默、终结和不尽然之物的准则。杯是生育与飨宴的准则。这两个相性,在我们这一重历史里面,有鲜明的相悖。相反,冬和刃很相合,兼修这两个相性的高手,我随随便便就能说出一大堆。”
“杯和刃也不算相合,两者的方向颇为背离。”道格拉斯说。
“正是如此。所以在我们这个历史里面,应该不存在能够把这三个相性都掌握到极高领域的存在——毕竟,那是甚至连司辰都做不到的事情。”
“那为什么判定他来自于‘蠕虫战胜司辰’的历史呢?”
“因为只有蠕虫战胜了司辰,世界的准则分崩离析,才可能在一个混乱的世界里面,孕育出如此的人物。”龙博士叹道,“之前你叙述的时候,我就很疑惑。具名者进入尘世,不算多么稀罕的事情。但另外一个历史的具名者,进入我们这个历史,而且我们还一无所知,这就非常的罕见。”
她说:“具名者是侍奉司辰的人物,他们的一举一动,莫不体现了司辰的意愿。一个不属于我们历史的具名者,如果想要进入我们的历史,司辰必定会有所反应。而一旦司辰有反应,具名者们必有所知。”
她微微一笑:“具名者们既然知道了,那防剿局当然也会很快知道。”
道格拉斯点头,一点都没有反对或者怀疑的意思。
这让潘龙更加确定,防剿局的背后的确有具名者,而且……可能还不止一位。
“但他如果是来自第三史的人物,那么他就根本不是什么具名者,而是‘自力长生者’。”
“自力长生者?那是什么?”道格拉斯听到了自己闻所未闻的词语,忍不住问。
“那是不借助司辰的力量,独立进入漫宿的最高处,沉浸在至高无尽之光中,获得了长生的人物。”龙博士介绍说,“在我们这一重历史里面,不存在那样的人。因为三尖之门的存在,让所有人都必须得到司辰的许可和接引,才能进入漫宿之巅。但在第三史里面,司辰已经失去了对漫宿的掌控,一个凡人只要有足够的智慧、才华、资源以及运气,就能够自行抵达漫宿的最高处,获得永恒的生命。”
道格拉斯摇头:“第三史因为蠕虫肆虐,世界的准则已经开始离散。凡人仅仅想要摆脱浑浑噩噩活着的状态,就十分困难。更不要说进入漫宿的最高处。”
“是的,按照常理来说,的确是这样。”龙博士点头,“所以‘自力长生者’的存在,长久以来,都只是一个猜测。或者说,是一个基于学术领域的纯粹猜想而已。”
她的眼睛放出了光芒,脸上也露出了少许兴奋之色:“但是现在,这可能不是猜想了!就在刚才,一位很可能是自力长生者,而且是在那条道路上走到极高境界,甚至于足以和具名者相媲美的人物,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如果能够找到他,跟他好好谈一谈,必定能够从他那里得到大量的关于第三史的资料,甚至可以得到很多关于漫宿的情报!”她的声音大了几分,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关于漫宿最高处,三尖之门乃至于门后的一切……我们这个世界的长生者不能叙述,具名者不愿介绍,这是因为司辰对此有所限制——可他不受这种限制,他可以随心所欲地畅所欲言!”
“冷静!龙博士!冷静!”看着她越说越兴奋,甚至于有些过于激动的样子,道格拉斯急忙出言劝阻。
他劝了好一会儿,才让龙博士重新冷静下来。
潘龙在旁边冷眼旁观,不禁有些好笑。
这位“龙博士”看上去是个恬淡静默的学者,但牵涉到她在意的知识时,却比面对宝物诱惑的道格拉斯警探更加激动和兴奋。
他相信,如果自己出现在这个女人的面前,只要透露少许“其它世界”的情报,就可以轻易从她那里骗到防剿局的机密。
(也许……可以试一试?)
他忍不住这么想。
用知识换知识,是公平合理的事情。自己的确能够给予她“其它世界”的消息,尽管不是她所想象的“第三史”,但至少在“其它世界”这一点上,他并没有骗人。
用这样的知识,换取关于防剿局的情报,应该还算是公平交易吧?
潘龙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而重新冷静下来的龙博士则将自己杯子里面的咖啡一口喝完,然后神采奕奕地说:“我要去查阅资料,寻找和第三史有关的消息,并且试着寻找和那个人联系的方法。道格拉斯,我的老朋友。如果你再遇到他的话,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请立刻和我联系——你知道该怎么联系我。”
“为这种事情动用生命符咒?”道格拉斯吃了一惊,连称呼都变了,“纳塔丽娅·龙,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如果你真的想要,我愿意为了帮助你而冒险。但是……使用生命符咒,却仅仅只是为了传递消息,这太浪费了,也太危险了!”
“生命符咒可是——”
龙博士打断了他的劝说:“不要劝了,道格拉斯,我的好朋友。我当然知道,激活生命符咒会让我受伤,而且这伤势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治愈——它本是用来在我可能失控,陷入疯狂之类异常状态的时候,用来最后刺激我清醒的手段。但请你理解一个在分析多重历史时遭到嘲笑,被排挤出了学术界,以至于声名狼藉的女人!”
她握住了道格拉斯的手,潘龙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那是曾经试图割腕自杀留下的痕迹。
“道格拉斯,你救过我的命,言语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感激。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随时愿意为你而冒险。但现在,我真的……我真的需要找到那个人!对于多重历史的研究,是我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请你理解我!”
道格拉斯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许久,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不该来。”他说。
“但你已经来了!”
“我很后悔。”
“你不该后悔,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觉得我错了。”
“不!你没有!”
道格拉斯的脸上露出了少许疲惫之色,这是这个傲慢、不友好、贪心的男人,第一次露出如此软弱的表情。
“我知道了,纳塔丽娅,我向你保证。如果再一次见到那个可能是‘自力长生者’的人物,我会努力劝说他和你见面,实在不行,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会动用生命符咒通知你。”
第五十五章、防剿局最大的秘密
看到纳塔丽娅·龙博士如此激动的样子,潘龙觉得,自己可以试着在她今天下班之后跟踪一下,跟到她的住所,然后跟她好好谈谈。
这想法听起来就很不正经,但……应该会有不错的结果。
就在他仔细考虑该怎么做的时候,大电报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戴着礼帽、穿着风衣,神情冷峻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所有的工作人员就全都站起来向他致敬。但他丝毫不为所动,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将“目中无人”这四个字做到了极致。
“顾问龙、警探道格拉斯,你们在私自讨论要如何应对一位具名者吗?”他用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寒冷的语调说,“请回忆防剿局工作手册第三章第四十一条第一款,告诉我这种情况应该受到什么处罚!”
道格拉斯和龙的脸色顿时就白了,二人同时转向那人,肃然站立,齐声回答:“停职并接受心理审查,确定是否已经被漫宿影响。如果有,调入封印部门工作。如果没有,继续停职一个月之后,才可以重回岗位。”
那人用微小到几乎看不出来的动作点了点头,但冷峻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很好,看来你们还没有丧失最起码的理智。等一下自己去审查部门报道。”
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去。
看他就要离开,道格拉斯忍不住问:“韦克菲尔德总监……”
“是韦克菲尔德助理总监。”那人立刻纠正,“防剿局只有一位总监,就是伟大的圣艾萨克,他是我们英格兰乃至整个不列颠帝国毫无辩驳不可质疑的绝对领袖,是具有神圣性的在世圣者。你们必须时刻牢记他的光辉!”
“好吧,您说得对。”道格拉斯无奈地说,“您特地来找我们,就是为了训我们一顿的吗?”
韦克菲尔德助理总监没有回头:“我本来想要找你了解一些关于那个来自东方的具名者的事情,但看你现在的样子,显然已经失去了清醒的头脑。你的证词目前毫无意义,我会在你接受心理审查之后,再找你询问。”
说完,他已经走到门前。
一个工作人员急忙为他开门,他也没有对此有任何表示,依然用那种冷峻到毫无感情的姿态走了出去。
直到他的脚步声走远,大电报室里面的众人才长长地吐了口气,轻松了一下。
“天啊!韦克菲尔德总监怎么会来这里?”
“太可怕了!仅仅是被他的目光扫到,我就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据说他在冬之相性的造诣已经达到了长生之境,也许防剿局的下一位长生者就是他了。”
“他成为长生者也好,至少不会再频繁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在一片窃窃私语之中,道格拉斯警探皱眉说:“他一直都很不喜欢我们,这次终于被他抓住机会了。”
“没什么,心理审查这种事情,我熟悉得很,”龙博士满不在乎地说,“大家都是经常一起喝下午茶的朋友,走个过场而已。”
“那些人的专业水平不是开玩笑的,他们可以在你随意的话语里面分析出你内心的想法……那种被人抽丝剥茧看透内心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习惯就好。”龙博士笑着说,“我有段时间天天被审查,那时候甚至有人开了赌局,赌我什么时候疯掉。结果呢?我不仅没疯掉,反而成了防剿局电报大厅的主管顾问。审查这种事情,只要你自己想得开,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道格拉斯苦笑一声,没有接这话。
人和人是不同的,一个人能够想得开的事情,另外一个人可能就会被逼上绝路。
潘龙看着他那苦涩的神情,心中暗暗叹气。
这防剿局内部,看来也不是铁板一块。上级和下级之间的关系,相当的不友好。
倒是刚刚离开的那个韦克菲尔德助理总监,很值得他关注。
记得当初玩游戏的时候,防剿局内有五个警探,这五个警探实力不凡,最重要的是他们掌握着‘官方’的渠道,随时可能对玩家展开审查。一旦被审查的时候存在恶名,就可能被找到犯罪证据——甚至于,就算没有恶名,都可能被捏造出犯罪证据来。
有了犯罪证据,接下来就会展开更加深入的审查。这时候要么找人阻碍审查,要么设法销毁证据,要么派人顶罪,要么……干脆就弄死警探,否则等待玩家的便是锒铛入狱,游戏结束。
潘龙当初玩游戏的时候,一直很谨慎地控制着自己的恶名增长,从来没有被抓住过证据,当然更没有弄死警探过。所以他接触到的始终是最低强度的警探,甚至于连专门的名字都没有,是个大众脸的npc。
但网上的攻略之中,自然有高手将这五大警探的情况详细列出。
潘龙不记得这五大警探的名字了,但却知道他们都是只差一步就能踏入长生者领域的人物。
在游戏里面,玩家差不多要到最后期,才能拥有两三个这样的心腹信徒。而到那个时候,基本上也是要准备飞升仪式的时候了。
等到游戏第二周目,玩家就要扮演那几个心腹信徒之一,帮助已经飞升成为长生者的教宗更进一步,成为具名者。
在这个过程中,除了和防剿局斗争之外,还要对付别的心腹信徒——帮助长生者成为具名者,其名曰“大功业”,是可以让自己直接跳过长生者这一环节,成为列名于司辰麾下的具名者的。
这听起来很奇怪——教宗才只是具名者,为什么帮助他成就具名者的人,自己也是具名者呢?
网上的高手们一番讨论,最后得出两种截然相反的结论。
一种结论是“邪魔外道哪有什么信用可言!第二周目玩家根本就是在被欺骗。舍弃一切帮助教宗成了具名者,自己其实就死了,只是有个名头流传下来,以便于日后忽悠更多的人而已。”
另一种结论没这么偏激,但却更加匪夷所思“一人登天、鸡犬飞升,这不就是传统的‘拔宅飞升’的套路嘛。那些走‘拔宅飞升’道路成仙的,上了天也是从仆人做起。鸡犬飞升之后,也是从仆人做起。的确是一模一样啊。”
潘龙当初比较倾向于后者,因为他实在无法接受第二周目那么辛苦地玩通关,结果却是被忽悠送死的炮灰。
但现在他仔细回想,却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就像当时网上那些高手们所说,邪魔外道哪里有什么信用可言!
他也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了,还真没见过恪守信用的邪魔外道呢!
至于那位第一周目的教宗大人算不算邪魔外道……吸毒、诬陷、诱骗……乃至于绑票、杀人、活人献祭、食尸、抢劫、纵火、反……尼玛,这要算是好人的话,那天底下就没坏蛋了!
所以也有人说笑的说:“这游戏最大的优点,就是把邪教徒的人生,描绘得十分生动。从骚动和迷茫起、经过各种犯罪和疯狂,最后以死亡告终,绝无例外。”
但那个“以死亡告终”是建立在前世那个没有任何超自然力量世界观前提下的,放在这个世界里面,那可就不一定了……
君不见刚才韦克菲尔德助理总监话里提到的防剿局最高领导人,圣艾萨克总监么?
英国人,艾萨克,那还能是谁?
(这个世界真牛逼,牛顿居然活到了十九世纪,而且看样子如果没有人找他的麻烦,他还能继续活下去……)
潘龙心里暗暗吐槽。
他当然知道,牛顿生前就是一个近乎于邪教教主的人物,他一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成为第二个耶稣基督,或者第二个默罕默德……反正差不多,都是先知圣者,是教主这个行当里面的佼佼者。
至于科学成果,其实对他来说,科学从来就不是他的主业。
所以有人用他的例子来证明“科学的尽头是神学”,那纯属对他不了解。
艾萨克·牛顿爵士,从一开始就没走进科学过,人家自始至终都是一位坚定的神学家,还特么是个特大号的异端!
当然,这并不能改变他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科学家的事实,尽管他应该并不会为此而高兴……
潘龙心里想着这些事情,脚步却跟着道格拉斯,轻飘飘地走出了电报大厅。
但出了电报大厅之后,他就没有再跟着道格拉斯,而是在地面上微微一扫,就找到了自己要跟踪的痕迹——一串脚印。
那串脚印模糊到基本看不清,就算是专业的刑侦人员使用专门工具,也很难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脚印里面将其分辨出来。但在潘龙的神识观察下,这串脚印却清清楚楚,将一个人走路的痕迹完全展现在他的面前。
这自然就是韦克菲尔德助理总监留下的脚印。
他跟着这串脚印一直向前,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韦克菲尔德助理总监的身影。
这人走得不快,而防剿局地下那条主走廊的确极为漫长。
所以直到潘龙追上他,他还在走廊里面一人独行。
走了好半天,下了几次楼梯,他终于来到了一个不大的房间里面。
那房间里面除了他之外,只有几台简单的喇叭电话机,一个戴着头盔和面罩的人,守在电话机旁边。
韦克菲尔德助理总监曲起右手食指,用特殊的节奏敲了敲那个人的头盔。于是那人就在电话机上一番操作,然后,电话机里面传来了声音。
“这里是弗雷斯沃特副总监,是谁在使用秘密信道?”
“我是韦克菲尔德助理总监,我得到了一位新的具名者的情报,需要派人进入漫宿核实。”
“需要多少人?”
“标准探查程序,七人。”韦克菲尔德说,“转轮之寺、光之果园、睿智骑士小屋、锤炼场、道路之室、蠕虫展览、赤红教堂,都要派人去。”
“那意味着我们要冒着损失穿过了孔雀之门的人的危险……你愿意对此负责吗?”
“我愿意。”
“你的申请已经被接受,具体执行计划将另行通知。韦克菲尔德助理总监,在具体执行这个计划之前,你的工作将暂时停止,直到计划完成,结果经过审查。”
“没问题,请尽快。”
话筒里面的声音沉寂了下去,只有电流声在沙沙作响。
韦克菲尔德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出了这间房间。
潘龙很好奇地用神识顺着电话线探索,很快就发现,这电话线竟然是通往附近英国国会里面的。
看来就像他猜测的那样,防剿局的最高领导——或者说实际上担任领导的最高领导人,根本就是英国国会里面的某个大人物!
(看来,我还要再去闯一闯英国国会啊。)
他无声地笑了。
闯入一个国家的最高权力中心,着实是件有些刺激的事情。
虽然……或许英国的最高权力中心不是国会,而是白金汉宫?
呵呵,反正差不多。
如此想着,潘龙不再跟踪韦克菲尔德,沿着刚才进来的路线,自己走出了防剿局。
离开防剿局之后,他立刻走向英国国会。
在他的神识探测下,那几条藏在地下的电话线犹如摆在他眼前一般清晰。顺着刚才通话的那条,他很快就在国会里面找到了对应的那台电话。
结果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那台电话位于英国国会上议员的某个房间里面,几个他没有丝毫印象的老者坐在这个房间中,正在讨论着刚才那通电话的内容。
潘龙本以为他们会讨论诸如风险管控之类生死攸关的事情,结果他们说的却是诸如“希望这次的具名者比较容易沟通”、“要准备多少祭品”之类的话题。
听着他们的对话,潘龙眉头紧锁,眼神渐渐变得很不友善。
他知道,无形之术的修行之中,杀人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
但是……仅仅为了和一个具名者联系,或者说,仅仅是为了试探这种可能,就准备牺牲上百人。甚至于,就算那些被当做祭品的人侥幸没有死在那个具名者的手下,他们也要杀人灭口。
换句胡说,这几个老混账,一开口就要害死上百条人命!
潘龙深深地吸了口气,手上已经多了几枚铜钱。
十几分钟后,国会里面一片混乱。
几位德高望重的上议员突然死在了同一间房间里面,每个人的眉心都被深深地嵌入了一枚印有四个东方文字的方孔圆铜币。
而那铜币上的文字是。
天下太平。
第五十六章、惊天大案
国会里面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潘龙已经回到了防剿局,呆在了电报大厅的角落里面,等待纳塔丽娅·龙博士下班。
他可没忘了,自己今天打算去拜访一下她,跟这个热衷于诸史研究的女人好好谈谈,交换一下情报。
虽然这位防剿局顾问接下来要接受心理审查,但他相信她一定能够轻松过关,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就在这时,一台电报机突然响了起来。负责管理这台电报机的工作人员看着打出来的那条纸带,脸色顿时变得很奇妙。
震惊、兴奋、害怕……各种感情交织在她的脸上,让她原本青春漂亮的脸蛋都显得有些扭曲。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说:“诸位,出大事了!”
“什么事?”纳塔丽娅·龙博士漫不经心地问。
正在琢磨该怎么糊弄心理审查的她,对于别的事情并不怎么在意。
“国会有四位上议员刚刚被人刺杀!”那位工作人员的声音里面有压抑不住的兴奋,“就在国会大楼的会议室里面,就在咱们防剿局隔壁!”
一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连纳塔丽娅·龙博士都不例外。
英国的上议院,都是由王室后裔、世袭贵族、终身贵族、上诉法院法官和教会大主教及主教组成的。这些人在英国社会里面,是毫无疑问的上流社会,而且可以说,他们垄断了整个上流社会。如果得不到他们的首肯,就算再怎么有钱有势,也只能是土包子,跟“上流社会”无缘。
……事实上,得不到他们的认可,想要“有钱有势”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毕竟,整个英国的主要自然和社会资源,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在这个时代,上议院是英国最高的权力机构,不仅拥有最高的立法权,而且拥有对任何法令的直接否决权。而且他们并非由选举产生,选拔、就任和卸任过程,完全不受社会监督,也不对公共负责。
可以说,这些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人物,是货真价实的“上等人”,英国皇室加上他们,才是不列颠帝国这个庞然大物真正的控制者。
但现在,却有四位上议院的成员,就在国会里面,遭到了刺杀!
这件事情简直骇人听闻,不列颠帝国前后这么多年,就没发生过这种事!
“究竟怎么回事?”片刻之后,纳塔丽娅·龙博士首先反应过来,站起来大声问。
“暂时还没有详细情报,警探和内务部的情报人员正在勘查现场。”那个工作人员看着纸带,说。
纳塔丽娅·龙博士眉头紧锁,重新坐了下去。
而别的工作人员则已经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会……在国会里面居然都能被暗杀?”
“那可是上议员啊!”
“简直不可思议!”
“这事情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谁知道呢……好在我们防剿局不负责国会的安保工作……”
就在这一片乱糟糟之中,大门突然被推开,韦克菲尔德助理总监走了进来。
和上次相比,这次他的脚步显得急促多了,脸上也再无之前的冷彻,却有了掩饰不足的慌张。
“纳塔丽娅·龙!”他大声喊,“立刻去一号会议室,我们要召开一场紧急会议!”
“可我还要先接受心理审查。”纳塔丽娅不冷不热地说,话语里面颇有几分讽刺的味道。
韦克菲尔德脸色一僵,顿时露出几分怒气,但这怒气随即被他压了下去,语调反而更加平缓:“审查取消。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四位可敬的上议员在他们的工作场所遭到了刺杀。这卑劣的恐怖袭击震惊了整个不列颠,现在我们必须把破案放在第一位,所有别的事情都要往后排。”
“防剿局又不是苏格兰场,破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纳塔丽娅丝毫不为所动,“而且我只是一个管理电报大厅的顾问,再怎么大案要案,也跟我无关。”
“当然跟我们有关!”韦克菲尔德捏紧拳头,以压制心中的焦躁和怒气,“那四位上议员的主要工作,都是跟我们防剿局有关的。其中一位甚至就是我们的副总监!”
这下,纳塔丽娅也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她惊讶地问,“副总监?我们防剿局实际上的最高领导人?他也被人给杀了?”
韦克菲尔德脸色沉重地点头:“现在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吧?不管你手头上有什么事情都立刻放下,防剿局所有科室主任和行动队队长都要开会,现在,立刻!”
纳塔丽娅点头,站了起来:“好吧,我这就去。”
她走向电报大厅的门口,才走了几步就停下来,狐疑地看着韦克菲尔德。
“助理总监大人,为什么你会特地来通知我?这事情……跟我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吗?”
韦克菲尔德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转身推开门,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在防剿局入口楼梯附近的一间大会议室里面,超过五十位防剿局中高层集中在一起,一个个脸色沉重,就像家里死了亲人似的。
这么理解其实也没错,毕竟他们防剿局事实上的最高领导人刚刚死了嘛。
韦克菲尔德坐在主持人的位子上,沉声说:“我知道很多人都得到了消息,但……还是让我把这个消息详细地说一下吧。”
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在今天早上八点二十五分的时候,国会大楼里面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恐怖袭击事件。包括我们防剿局副总监弗雷斯沃特子爵在内,有四位德高望重的长者遭到了刺杀。”
他停顿了一下,见众人并未露出震惊之色,接着说道:“目前,皇家警察、内务部、伦敦警务厅已经展开了联合调查。我们防剿局也派出了由一级警督道格拉斯率领的精干队伍,参加了联合调查。但联合调查的结果目前尚未得出,我只能将第一手资料向诸位转述。”
他转过身,拿出一张照片,用一台仪器将这照片的影像扩大,投射在空中。
照片上,是一个满脸茫然的老人。他穿着华丽而庄重的礼服,一看就知道是大人物。但他的额头上却有一个深深的伤口,满脸血污,伤口处可以看到铜合金的金黄色,明显镶嵌着什么东西。
“这就是弗雷斯沃特子爵的遗体。”韦克菲尔德说。
然后,他换了一张照片,照片里面是一枚已经洗干净的铜钱。圆形、方孔、上面有“天下太平”四个方块字。
“这是凶器,四位上议员的伤势完全一致,都是被这样一件凶器从前额击穿。脑骨破裂,余力震碎了大脑,当场死亡。”
看着那四个方块字,纳塔丽娅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忍不住说:“那是东方的文字!”
“没错。”韦克菲尔德说,“我们已经确定,这种凶器是被称之为‘铜钱’的东方钱币——但在东方,这种钱币也已经被废除了,目前他们使用的是被称之为‘通宝’或者‘元宝’的铜币。”
“也就是说,那是古钱币?”一个主管问,“是古铜币吗?”
古铜币在无形之术的研究里面,具有特别的地位。很多时候,无形之术研究者们如果要交易某些东西,往往不会用英镑作为货币,而是用这些经过了岁月的打磨,蕴含着众生愿力的古钱币来作为货币。
如果杀人凶手是使用古铜币作为凶器的话,那基本可以肯定,这人是一位无形之术的研究者。
“暂不确定。”韦克菲尔德说,“专家正在研究那四枚铜币,究竟是不是古铜币,至少我还没有得到结论。”
“应该不是古铜币。”纳塔丽娅说,“至少,不是我们这个历史的古铜币。”
所有人都看向她,不止一人露出了凝重之色。
“大家都知道,我对东方历史研究颇深。”纳塔丽娅站了起来,深呼吸之后,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说,“在东方,‘天下太平’这个词有很特别的意义。那是二世纪后期,在东方爆发的一次大规模农民起义的口号。当时那些农民以宗教为纽带,以‘岁在甲子、天下太平’为口号,在头上缠着黄色的布条,席卷了整个东方帝国。”
她停顿了一下,等大家都听明白了自己的话,才接着说:“从那以后,‘天下太平’这个词,在东方就有了特别的神秘学意义。很少有人敢于在公开场合使用它,或者说,即便要使用类似的概念,也会作出修改,不会完全沿袭这个说法。”
她又说:“东方也有以‘太平’为主题的古铜币,但正如刚才韦克菲尔德助理总监所说,不是‘太平通宝’就是‘太平元宝’,并没有直接在钱币上印上这四个字的情况。”
“也就是说,那可能是二世纪的古铜币?”一个主管问。
纳塔丽娅摇头:“二世纪的时候,他们使用的古铜币,是名为‘五铢钱’的货币。钱币上只有两个字‘五铢’——意味着一枚钱币大概相当于当时‘五铢’的重量。”
“那么,这铜币是否可能是当时那支发动起义的教派私下使用的秘密信物?”另一个主管问。
纳塔丽娅摇头:“这不大可能。那个教派长久以来一直遭到残酷的打击,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灭绝了。就算他们还有少许残存,也不会存活在我们这个历史里面——你们无法想象东方帝国对于追查和打击他们的事情是如何的积极,据我所知,直到现在,只要被判定跟他们有关系,非但自己会被直接处死,整个家庭的所有成年成员都会因此被杀。”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不止一个人低声说:“那的确是不可能再残存了……”
“所以我认为,这几枚钱币,应该来自于另外一个历史——在那个历史里面,这个打着‘太平’旗号的教派留存了下来,而且拥有一定的力量。所以,他们才会使用这种铜币,作为自己身份的象征。”
“就是这样,我说完了。”纳塔丽娅朝着众人点头,重新坐下。
主管们议论纷纷,大家都脸色凝重。
如果刺客来自于另外一个历史的话,事情就严重了。
有资格坐在这里开会的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诸史”的存在。虽然不列颠帝国是目前这个历史里面毫无辩驳的最强国家,甚至可以说是世界的霸主,但在别的历史里面,可不是这样的。
就大家所知,在已知的五重历史之中,英国发展成不列颠帝国的情况,其实只有这一个。
其它历史里面的英国,并不如同这个历史里面强大。甚至还有罗马帝国没有灭亡,英格兰、苏格兰只是罗马的两个行省;以及英国彻底打输了百年战争,英格兰成了法兰西帝国皇太子专用封地的情况。
不列颠帝国再怎么强力,也拿别的历史没办法!
而纳塔丽娅的脸色则更加凝重,她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
今天凌晨,在伦敦街头出现的“月光小街”里面,出现了一位来自东方的强大无形之术修行者。按照她的判断,这个人可能来自于另外的历史之中。
而今天早上,就有人使用来自另外历史的东方古钱币,杀死了防剿局事实上的最高领导人。
只要不是傻瓜,将这两个讯息联系起来,都能得到一个很明白的结论。
杀人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位来自另外一个历史的东方人。
他和防剿局发生了冲突,彼此很不愉快。
在他那个世界的历史里面,他所在的教派是伟大帝国的领导者,他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不能容忍别人对自己的冒犯。
而以他的身份,又不屑于杀死几个无名小卒,污染了自己的手。
所以他选择杀死防剿局的领袖,以展示自己的力量,威慑那些对他存有不良动机的人物。
……应该,就是这样吧?
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这些猜测说出来,只是静静地听众人讨论。
防剿局的主管们乱七八糟地讨论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没有得出任何有意义的结论。
最终,韦克菲尔德也只能让所有的行动小队全都出动,去伦敦街头到处搜寻,试着寻找少许蛛丝马迹。
有趣的是,他也同样隐瞒了凶手可能是那个来自其它历史的东方的具名者的事情。
而且……他隐瞒了在案发之前不久,自己刚刚向弗雷斯沃特子爵报告,申请指派人手,去漫宿调查跟这位具名者有关情报的事情……
第五十七章、其实……不算大事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上流社会背景,纯粹靠着自己打拼而从寻常小职员家庭一路奋斗到防剿局日常事务主管的社会精英,韦克菲尔德不仅富有社会经验,而且有很敏锐的直觉。
早在得知弗雷斯沃特子爵等人被杀的第一时间,他就下意识地认为,这件事只怕跟自己脱不了关系。
他可不会忘了,自己用秘密电话联系子爵之后不久,子爵就被人杀了。同时被杀的,还有几位挂着防剿局顾问的名头,实际上和子爵一样有资格使用那部电话,同样可以算是防剿局领导的上议员。
防剿局这个部门很奇妙,英国政府、伦敦警局对它都没有管束权。除非是常年住在漫宿的圣艾萨克总监归来,否则明面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对他们指手画脚。
但实际上,防剿局的最高权利并不属于管理日常事务的助理总监韦克菲尔德,而是属于那台秘密电话。
那台电话背后的人,无论他是谁,只要电话通了,他就是“防剿局副总监”。
换句话说,不仅弗雷斯沃特子爵,另外几位和他一起被杀的上议员,同样是“防剿局副总监”。
又或者说,真正的“防剿局副总监”,其实就是英国上议院里面有资格打那个电话的人——所有人。
防剿局,其实是隶属于上议院的一个下属部门。
但除非有特别的大事发生,否则那个电话一般是不会被拨通的。
防剿局和上议院之间有联系,这件事本身就是机密。
整个防剿局里面,除了韦克菲尔德知道这个秘密之外,只有在他死亡、失踪或者叛逃的情况下,才能由副助理总监打开一份秘密文件,获悉那个秘密电话的使用方式。
类似的,上议院里面,绝大多数的上议员也一样不知道这件事。至于万一知情人都死了,这个秘密该怎么传承……那就不是韦克菲尔德所能知道的事情了。
上议员和防剿局的联系方法是如此的机密,按说弗雷斯沃特子爵等人的身份怎么也不应该暴露才对。
那么,他们暴露乃至于被杀的责任,在谁?
除了韦克菲尔德之外,还能是谁呢?
所以韦克菲尔德得知消息的第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
他要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道!
防剿局和上议院之间的那个电话是机密电话,不受监管,也不留任何记录。就算有人顺藤摸瓜,最多也只能得出“这部电话偶尔被使用”的结论,根本没办法确定它什么时候被使用过。
而他之所以在得知案情之后要一个一个去通知各个科室部门,亲自传讯让各部门主管来开会,既是为了表明自己对这件事的重视,也是为了争取时间。
他需要争取足够的时间,让密室里面那个不能看不能听,只能靠触觉管理机密电话的人的尸体尽快消融。
尸体是会说话的,所以必须让它被破坏到无法说话才行!
幸运的是,他的布置成功了。
防剿局的部门主管和行动队队长们,全都被“来自其它历史的东方强者”这件事吸引,忙于调查这个有极大可能杀人凶手的角色,没有哪怕一个人提出追查“弗雷斯沃特子爵等人的身份是怎么泄密的”这个问题。
……当然,正常来说,神秘学界其实也不会特地追查“泄密”的问题。
毕竟对无形之术的修行者们来说,想要窥探秘密,实在有太多太多的办法。
最简单的,就是去梦中寻觅相关人等,向他们质询。
除非是实力出色的修行者,一般人在梦中是完全无法保守秘密的。所以对于能够自由入梦的无形之术修行者们来说,这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根本没有秘密。
如果一个人存心想要追查某个秘密的话,除非当事人都死了,或者活着的都已经修行了无形之术,否则无非就是时间问题而已。
韦克菲尔德成功地隐藏了那个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但他并不知道,整个会议的过程中,潘龙都站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充当一个安静的旁听生。
防剿局的所有讨论和行动计划,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当听了那些人对“天下太平”铜钱的讨论和定性,他只想要大笑。
在自己使用的铜钱镖上镌刻“天下太平”四字,只是他对这个世界的美好期望而已。至于那曾经威名赫赫或者说恶名远扬的太平道……他真的跟他们毫无关系。
要是顺着这条线索去找,那只会越走越远,跟真相完全南辕北辙。
但看眼前的情况,这些主管们想来这几天都不会回家——韦克菲尔德已经说了,在案子有进展之前,大家都要暂住在防剿局。既是为了方便工作,也是为了避嫌,以及防止可能遭遇危险。
不管那个神秘的恐怖分子是谁,他对防剿局充满恶意,差不多是可以确定的。
他未必会杀那些跑腿的外勤人员,但他很可能会杀防剿局的部门主管们。
留在防剿局,这里高手众多而且有结界保护,多少还安全一些。要是现在回家,很可能明天大家就该得到你的死讯了……
其实潘龙真的没打算杀这些防剿局的部门主管们。
他知道这些人大多不是好人,大多都该杀。但……这些人毕竟只是一些“走狗”而已。
走狗杀得再多,也只能是修修补补,想要真正推动社会进步,还是要杀那些养狗的,或者拽着狗绳的。
在九州世界,这些人一般身边都有极强的保护力量,或者自己就是绝顶高手,加上杀死他们影响重大,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但在这个世界,他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日不落帝国的背后,是殖民地人民长期遭受的苦难,以及本国工人的悲惨生活。就算这世界可能不是真的,能够为这些人做点什么,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所以,潘龙离开了防剿局之后,直接又去了上议院。
他在上议院里面转了一圈,暂时没看到什么值得送上一枚铜钱的人,不仅琢磨自己或许应该再找一个dnd风格的世界去一趟。
在dnd世界里面,有一种奇妙的法术,叫做“侦测邪恶”,能够将周围的一切生物身上的善恶程度以灵光展现出来。灵光越红就越邪恶,灵光越蓝就越善良。
很多网游里面的“红名、蓝名”,或许就是因此而来的吧……
潘龙也有一个dnd系列的职业,是“野蛮人”,野蛮人这个职业拥有强大的狂暴能力,战斗力十分强悍。但要说这种明辨是非判定善恶的能力,他们就一窍不通了。
想要获得这个能力,需要拥有圣武士职业。
至于该怎么成为圣武士……等到了那样的世界再说吧。
潘龙如此琢磨着,又来到了莫兰书店。
莫兰小姐正在书店里面和一个中年人闲谈,见他出现,这位娴静的女士皱起了眉头。
她很快地结束了交谈,等那中年人告辞离开之后,她才带着潘龙上楼。先打开结界,屏蔽了屋内和屋外的联系,然后她有些忐忑地问:“潘先生,请问上议院的那个案子……”
“是我做的。”潘龙很坦然地回答,“我昨天夜里出门去找月光小街,然后凌晨的时候月光小街出现,我在那里遇到了防剿局,跟他们发生了一点冲突……”
他笑了笑,说:“按照我们那里的传统,发生了冲突,就要想办法了结。于是我暗地里跟踪防剿局的人,来到了防剿局里面。结果我发现防剿局的人很多,了结起来很不方便。于是我又一路追查,最后追查到了他们原来被上议院控制,就把跟他们联系、讨论决定防剿局大事的几个上议员给杀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脸上还带着笑容,仿佛杀死几个身份尊贵的上议员,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似的。
莫兰小姐听得头皮发麻,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战栗,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杀死几位上议员,杀死伟大的不列颠帝国的几位重要统治者,难道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事情吗?
她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僵硬,嘴里也有些干燥,几乎说不出话来。
关键是,她感觉自己的思绪变得混乱而凝滞,就像是一团冻在冰水里面麻绳,丝毫动弹不得。
潘龙倒是没有再做什么,说完了这些,他就悠哉悠哉地坐在那里,安心品尝交谈之前,莫兰小姐给他倒的那杯咖啡。
过了好一会儿,莫兰小姐才用干涩到宛若没有上油的机械一般的声音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潘龙笑着看了她一眼,反问:“什么叫‘怎么办’?”
“你杀了防剿局的领导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莫兰小姐的声音忍不住大了几分,“难道你就打算什么也不做吗?”
“那我需要做什么吗?”潘龙继续反问,“直接把防剿局彻底消灭掉?”
莫兰小姐顿时哑然,原本因为潘龙漫不经心的态度而稍稍升起的怒气直接烟消云散,就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在身上似的。
她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看起来稍稍有些凶悍的东方人,其实是一位强大的无形之术修行者,甚至可能是具名者那个层次的人物。
只要他愿意,防剿局在他面前也只是弱小的蝼蚁,一根手指就能碾死!
不仅防剿局,哪怕是伟大的不列颠帝国,这位当今世界的霸主,其实也奈何他不得。
最多,无非就是把他赶走,打回他原本所在的地方。
具名者是不会被凡人杀死的,就算是那些获得了长生的人物,往往也只能驱逐它们,并不能真正将它们杀死。
能够杀死具名者乃至于司辰的,只有同属具名者乃至司辰的伟大存在而已!
想通了这个,莫兰小姐突然感觉一阵虚弱无力。
眼前这个看起来具有人形的东方人,其实是她、防剿局、乃至于整个日不落帝国,都根本招惹不起的人物。
杀死防剿局的领导人,对这个世界来说算是惊天动地,但对他来说,其实……甚至都不算是一件大事!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虽然防剿局总是给我们添麻烦,但实际上他们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是很有益的。至少就伦敦来说,如果没有防剿局的限制,诸如蜕衣俱乐部之类的组织,早就已经肆无忌惮地杀人放火了。”
潘龙皱了皱眉,说:“按照你的说法,我似乎应该去找蜕衣俱乐部的麻烦?”
莫兰小姐立刻摇头:“不!请千万不要这么做!蜕衣俱乐部虽然邪恶,可他们终究还是有组织的——有组织,就受到防剿局的监管,作恶的时候,多少会有几分顾忌。真正最危险的,是那些孑然一身的独行客。他们无牵无挂,为了追逐更高深的无形之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潘龙叹了口气:“这就是所谓‘流寇比坐寇更坏,而独行大盗最凶残’吗?真是麻烦!”
“其实您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做。”莫兰小姐说,“这个世界对您来说并无危险,为什么不好好享受这趟异史之旅呢?”
潘龙笑了:“你说得也有道理。防剿局也好,蜕衣俱乐部也罢,乃至于什么上议院、英国……这个世界里面的所有事务,其实跟我都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那么,就像你说的这样,只要他们别再来招惹我,我就暂且不理睬他们吧。”
莫兰小姐立刻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几分。
但潘龙随即又说:“不过,我对这个世界的无形之术颇有兴趣。你们做研究的时候,能够带我一起参加吗?”
“当然可以!”莫兰小姐立刻回答,甚至于似乎都没仔细考虑,“我们最近就要举行一个仪式,帮助一位朋友提升他的位阶。这仪式会有少许的风险,如果您愿意参加的话,可以让仪式变得更加安全……说实话,就算您不说,我也正想要谈这件事,并请求您的帮助。”
她露出了笑容:“如果没有发生那个意外的话,原本这才是我今天想要跟您谈的。”
“那仪式在什么时候举行?”
“就是今天。”莫兰小姐笑着说,“傍晚日落的时候。”
第五十八章、案件的影响
“日落?”
潘龙看了看屋内的座钟,现在还不到中午十一点。
他可以先去吃个午饭,然后安安心心睡一觉,睡上四五个小时,等傍晚再起床,参加那个进阶仪式。
“没问题。”他说,“正好我对你们这里的无形之术仪式也很感兴趣,到时候我一定准时来。”
然后,他和莫兰小姐都离开了书店,来到了“海之歌”餐厅。
那位身材魁梧声音洪亮的萨利巴大厨已经按照约定,准备好了“占星师馅饼套餐”的材料,潘龙很快就吃到了他慕名已久的“仰望星空”。
老实说,这道菜其实并不像很多文学作品里面说的那么“黑暗料理”。
七个鱼头从一盘馅饼里面伸出头来,看起来的确是有点奇怪,但只要把这些鱼头切掉,剩下的无非就是鱼肉馅饼罢了。
萨利巴大厨将这道菜做得很精致,七条鱼除了需要被切下来丢弃的鱼头之外,别的部分一点鱼刺鱼鳞都没留下,吃到嘴里相当的顺口。
整个馅饼咸香酥软,口味很好,至少对于本以为要吃到一道黑暗料理的潘龙来说,能够吃到这么一份“仰望星空”,可以算是意外之喜。
和这道菜搭配的,还有一些别的餐饮。萨利巴大厨显然了解东方人的饮食习惯,这顿午餐分量十足,让潘龙吃得很满意。
就他的感觉,花两个英镑吃上这样一顿,应该算是值得的。
前世那个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暂且不论,就算在大夏皇朝,想要吃一次人工剔除了所有鱼鳞和鱼刺,却保留着形状基本完整的鱼,想来也要花费很多的金钱。
毕竟对于高档餐饮业来说,人工才是最大的成本。
莫兰小姐坐在他旁边的桌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吃完了那一餐,整个过程中什么都不说。
这个女人显然有类似“食不言、睡不语”之类的习惯,吃饭的时候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等潘龙起身告辞,她才向潘龙点了点头,叮嘱了一句“走在路上小心点,到处都是眼睛”。
潘龙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问是否要给艾洛先生带午餐,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便提着那一篮子午餐来到了莫兰书店。
“潘先生,您怎么还在街上走来走去啊!”看到他居然又来了,艾洛显得很担心,“现在整个伦敦都已经炸开了锅,街上到处都是在搜寻‘疑似恐怖分子的东方人’的警探,伦敦的所有地老鼠们也都被发动了起来……现在就算是一个偶然路过伦敦的东方水手,都可能被直接抓到防剿局去,您怎么还这么大摇大摆的呢!”
“呃?这么严重的吗?”潘龙是真的没在意,而且他一路走来,也真没感觉到有谁在暗地里窥探他,“可能因为我看起来并不怎么像东方人吧……”
有一说一,北地人的长相的确不怎么像是传统的东方人,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长得高鼻深眼,男人往往留着络腮胡子,女人的皮肤则白皙到让中原女人羡慕得要命,甚至于有“西北玉美人”的雅称——就是人到中年之后,“玉美人”多半会变身“女汉子”,魁梧粗壮的程度,一点也不比男人逊色……
在前世,这种相貌往往被称之为“中亚人种”,据说是黄色人种和白色人种长期混血之后产生的。
但大夏皇朝从来不计较这些——毕竟在大夏,别说皮肤白一些、高鼻深眼、络腮胡子这些寻常的相貌特征,就算是身上有鳞片、额头上有角,乃至于有条尾巴什么的,都不算特别稀罕。
只要遵纪守法,半妖都可以享受正常的社会权利,乃至于参加科举都没问题(尽管潘龙迄今为止尚未见到哪怕一个对科举感兴趣的半妖),那区区北地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要是谁因为一个人的长相而另眼看待,多半会被朋友吐槽: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没见识!
潘龙如今戴着礼帽,络腮胡子遮住了大部分的脸,只凭他仅仅露出来的高鼻深眼,并不容易判断出他是个东方人。
而他的装束打扮,和伦敦本地中等收入的“年轻绅士”们并没什么分别,也更加让人不容易怀疑。
但在艾洛这种事先就知道他是东方人的老江湖眼里,他几乎浑身都是东方人的特征,走在街上简直就像是在身上挂了块牌子,牌子上写着“我是东方人”几个字。
“我建议你今天就在莫兰书店休息一下午算了,等到晚上再回海文家睡觉。”他说,“如果你坚持要上街的话,那么至少应该稍稍化妆一下。”
“化妆?”潘龙有些惊讶,“你还会化妆吗?能够把我化妆得跟普通伦敦人差不多?”
“当然可以!”艾洛傲然说,“做我们这行的,化妆什么的……本来就是基本功!别说把东方人化妆成西方人,就算把男人化妆成女人,也是小菜一碟!”
他看着潘龙的模样,一边琢磨一边自言自语:“你的肩膀要垫高一些,这样骨架上更像我们欧洲人。另外脸上需要稍稍用一点油彩……不是涂白,而是涂黑,涂成那种被海风和太阳吹晒出来的颜色,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暂时住在市内的航海家……”
正说着,他突然瞪大了眼睛。
在他面前,潘龙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和透明,最后就像是融化在空气里面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傻了吧,我会潜行的啊。)
潘龙心里笑着,嘴上则故作严肃地说:“其实真不需要那么麻烦,如果我不愿意的话,很少有凡人能够看得到我。”
艾洛这才回过神来——莫兰小姐说过,这位潘先生是一个强大的无形之术修行者,其层次至少也是前往过漫宿最高层,修得了长生的人物,甚至有很大可能是宛若司辰从神的具名者。
像这样一位强者,要让凡人看不到他,简直易如反掌!
而且,这还建立在他愿意隐匿自身的前提下。
假设他不想要隐匿自身,而想要站出来,跟不列颠帝国正面刚上一波,那就算是出动军队,在伦敦街头大战一场,也未必能够留得下他。
……但伦敦多半会在这场激战里面,被打成一片废墟。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具名者……真是恐怖如斯,令人惊惧啊!
其实潘龙真没想这么多,他的想法说起来很简单,就是“麻烦”。
相比潜行,化妆什么的,实在太麻烦了!
能够简简单单用潜行解决的问题,何必要花时间精力,把自己的脸涂抹得乱七八糟呢?
更不要说,把衣服的肩膀垫高了,看起来很奇怪的!
所以他就使用着潜行技能,像一个在光天化日之下招摇过市的幽灵一样,大摇大摆地走在伦敦的街道上,很快回到了海文家。
海文夫妇对于他的出现并没有惊讶,这对中年夫妇对社会上的风风雨雨并不感兴趣。海文先生是一个木材商行的仓库管理员,天天忙于和数字打交道,闲下来也是去仓库里面核实木材储备的真实性——数量和质量,都要细细检查。
他平时的工作环境比较孤僻,根本接触不到多少“最新消息”。
至于海文夫人,这位妇人同样是个对社会八卦不感兴趣的女人。有空的话,她宁可看一些以美食、编织为主题的杂志,研究一下该给家人编织一件新毛衣,或者是学习一道新的菜肴。
正因为他们都是这样沉默和稳重的人,艾洛才会向潘龙推荐住在这里。
得知潘龙已经吃过午餐,询问并确定他连晚餐也不会在这里吃之后,海文夫人说了一句“三餐要按时吃啊”,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至于别的,他们根本不感兴趣。
潘龙对此也很无语,他本拟两人可能会大吃一惊,或者会稍稍试探一下,却没想到这对夫妇竟然是如此的……迟钝。
不过,这样也好。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大多数情况下,你不折腾,其实就没矛盾。
回到屋里,在床上安安心心睡了一觉,然后在下午四点左右被闹钟叫醒。
短短的三个多小时睡眠,对他来说却已经足够。现在他感觉精神振奋,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用游戏里面的说法,大概就是挂着一个“吃饱睡足,精神抖擞”的buff吧。
和正在准备晚餐的海文夫人说了一下,他再次出门,依旧使用潜行技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莫兰书店。
此刻的莫兰书店格外热闹,除了他认识的莫兰小姐、诺曼先生、斯通和艾洛之外,还来了几位他不认识的人。
一人是个学生打扮的年轻人,身上透出无法掩饰的青涩气息。他的相貌很英俊,脸上透出一种令人难以怀疑和产生敌意的真诚。他给潘龙的感觉,就像是那种从书里面走出来的不谙世事的单纯青年。用更加欧洲式的说法,便是“纯洁如同羔羊一般”。
另一人是个眼神温暖的老女人,她看起来显得有些疲惫,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药水的味道——那是长期在医院之类地方工作,必然会沾染的味道。潘龙清楚的感觉到,她的身上洋溢着可以被称之为“美德”的光辉,应该是一个品行良好的医生或者护士。
“我为你们介绍一下。”照旧是莫兰小姐为大家介绍,“其余诸位,想来都是熟悉的,这两位分别是里奥先生和维奥莱特夫人。”
“我叫里奥,是克莱顿大学的学生。”里奥先生腼腆地笑了,像是在课堂上自我介绍一样说,“我喜欢历史,对于那些神神秘秘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在诺曼老师的指导下,我修行无形之术,稍稍有了一些成果。但最近遇到了瓶颈,老师认为这是我修行已经到达了眼下这个生命形态的极限,必须通过仪式改变自己的生命形态……”
他沉默了一下,说:“老实说,我稍稍有些不安。但我知道,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去做的。想要继续前进,总是免不了要冒一些风险——就像是那些探索世界的航海家们一样。”
他的脸上又重新浮现出笑容,俨然是个邻家男孩的模样。
然后,那位维奥莱特夫人也自我介绍说:“我是一个在疗养院工作的护士,主要负责照顾老人,以及那些身患重病已经不可能康复的人们。我的医术不算高明,也很少能够挽救生命。我能够做的全部,就是努力让那些人能够在平静安宁之中,渡过人生最后的岁月,以痛苦尽可能少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人生。”
“临终关怀?”潘龙问。
维奥莱特夫人的眼睛一亮:“您说得很好!‘临终关怀’,我很喜欢这个词!请问我可以借用这个说法吗?我觉得它能够恰如其分地描述我的工作。”
潘龙笑了:“请便,我很高兴能够帮得上忙。”
维奥莱特夫人也笑了,大家都笑了,书店里面的气氛十分融洽。
然后,莫兰小姐又介绍了潘龙。
“这位是潘先生,来自东方的无形之术修行者。我知道今天有一些可怕的传闻,但请相信,那不会影响到接下来将要举行的仪式。”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潘龙也学着里奥和维奥莱特夫人的方法作自我介绍:“我叫潘,来自世界的另一边,是个旅行者。老实说,我并不擅长仪式或者别的什么,但我对自己的武力很有信心。如果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用拳头才能解决的话,大可以找我帮忙。”
“这一点我可以作证。”艾洛先生说,“潘先生的拳头十分的强,在‘武力’这个方面,没有任何问题是他解决不了的!”
听到他这么说,里奥惊讶地看着潘龙,眼中满是好奇,维奥莱特夫人则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大概是猜出了他的身份。
毕竟,今天早上在上议院发生的那起恐怖袭击,现在已经传遍了伦敦。里奥可能一整天都在为了傍晚的仪式做准备,因此有些消息闭塞,但维奥莱特夫人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此时此刻,一个武力极为强大的东方人,意味着什么?
谁都明白!
但她只是微笑,什么话都没说。
这老妇人是一个沉稳和不喜欢多话的女人,而且……她对于上议院的那些“德高望重”的大老爷们,也没有任何的好感。
这种人多死一些,英国就多进步一些,需要她照顾的那些无可挽救的病人,大概也能少一些。
想到这里,她看向潘龙的眼神越发和善,就像是看到了自家优秀的子侄晚辈一样亲切友好。
第五十九章、日落之前
彼此介绍过之后,莫兰小姐就带着大家上了楼,进了她的卧室。
她的卧室看起来平平无奇,连一点特别的家具摆设都没有。但潘龙刚一进门,就清楚地感觉到,这里别有洞天。
在那张床的后面,本该就是墙壁的地方,分明有一个很大的空间,足以容纳三四个人站在那里。
奇怪的是,神识扫过,整个屋子的大小明明很正常。他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如果那片奇妙的空间不存在的话,这间屋子的大小和从外面观察的情况应该是相符的。
这就很奇妙。
潘龙不是没见过类似的手段,比方说列御寇的“世外楼”,外表看起来只是修行室一尊摆在桌子上的石质香炉,里面甚至常年都燃烧着一小块倒流香,比空气沉重的烟雾如同水流一般顺着雕琢成山峰模样的香炉流下,着实很有静雅安闲之意,非常符合一位老道士的风格。
但只要站在正确的位置上念出咒语,就能够进入这香炉里面的世界——方圆数十里的广袤竹林,还有竹林里面的一些精致雅舍。
目前,毕灵空就在那里修养。为了确保安全,无论什么时候,列御寇和兰陵况这两位仙人都至少有一个留在附近守护。要么在竹林里面,要么在摆放香炉的修行室里。
类似的手段,潘龙还见过一些别的,无不巧夺天工,令人赞叹。
但……能够使用那些手段的,基本都是超凡入圣的人物,其中绝大多数就连现在的潘龙也要自叹不如。
可眼前这东西,布置它的却只是区区一个……怎么说呢……有那么一句看不起人的话,是“一口吐沫就能淹死你”,潘龙当然没本事一口吐沫淹死莫兰小姐,可一口吐沫喷出去把她射个透心凉,基本是没问题的。
这么弱的一个人,怎么能做出这么巧妙的东西呢?
是“术业有专攻”?还是这个世界本身就有特别的手段?
要是能把这手段学会了,给潘家布置几处“秘密据点”,倒是方便得很呢……
他如此想着,却见莫兰小姐来到床边,拿出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面取出一个三角形的吊坠。
这吊坠看起来像由三个截面为正方形的长方体所构成,三个长方体组合成为一个三角形,但两长方体之间的夹角似乎又是直角。简单地说,就是三条边分别是横轴、竖轴和纵轴……这就很诡异,这种东西,按说应该只存在于数学想象之中,并不能真的存在于现实里面。
潘龙好奇地看着那吊坠,想要看清楚它究竟是怎么个结构,为什么这种本该只能存在于幻想中的结构却能实实在在地出现在现实里面,但仅仅几秒钟之后,他就感觉到本该空无一物的三角形之中,浮现出了一个奇妙的虚像。
那是一只带着面具的乌鸦,正站在一个里面满是各种不知道该说是垃圾还是特殊收藏品的口袋上,一双金色的眼睛透过面具,注视着自己。
在被它注视的瞬间,潘龙就感觉到了一种发自灵魂的震颤,仿佛有一扇门正要开启,他甚至能够感觉门轴在震动,眼看就要旋转起来。
虽然不是很理解这法术,但他下意识地就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自己接受这一切,将自己灵魂开启,那么便会直接踏入漫宿,一口气洞开所有门扉,穿过那最高的光,见到那只乌鸦——那是主宰这个世界的神灵“司辰”之一。
那样,自己大概会被对方选定为麾下称之为“具名者”的从神。
但他并不愿意。
这只乌鸦的眼神太过……猥琐,看起来就不像个正经人。虽然毫无根据,但潘龙下意识地觉得,这厮大概是个会在别人做一些隐秘的,适合由“绘本圣手”柳心水这类人画出来,然后在男人温暖友好的“好人一生平安”的话语之中传播的事情时,偷偷躲在角落上观看的家伙。
没准他甚至会把看到的情景写下来或者画出来,但却不会给任何人分享,只是自己偷偷一个人看……
跟着这种老大混,实在有些丢人!
他要是能把画出来的东西广为传播,造福单身男女群体,那也称得上是性情中人,但潘龙已经想起来这位是谁了——特么不就是绰号“偷窥狂”的那个乌鸦神嘛!
当年他玩游戏的时候,看过不少攻略,还有几本游戏爱好者写的同人小说。那些作品里面但凡提到这只乌鸦,无不称之为偷窥狂。
一个人这么说,可能是二设入脑,但大家都这么说,空穴来风,总归是有原因的。
所以潘龙立刻默运心法,凝元抱一,内守心神,在自己魂魄上构筑坚实的防护,将那仿佛震震欲开的力量压住。
随即,他听到一声鸟叫,叫声中充满了遗憾,却没有什么恶意。
然后那震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他却感觉有无形的力量落入自己身上,并且随时可以将其提取出来。
【提取】
外人看不到的物品栏里面,出现了一张紫白相间的卡片,紫色背景白色光芒的中间,有一枚黑色的钥匙。
【卡牌:错误的门】
【性质:影响】
【描述:那里有一扇不该开启的门,现在连它的合页都在摇摇欲动。】
【相性:启15】
【存续时间:167:59:59】
(居然是最高级的影响卡牌!)
影响,是世界的律动,它可能是某种反响、共鸣、调和,或者其它什么东西。但无一例外,这种没有实体的律动是不能长久存在的,无论使用与否,过一段时间便会消逝。
在游戏里面,这种卡牌可以用在仪式之中消耗,为仪式提供某个方向的相性。也可能用来作为耗材,直接施展一些奇妙的手段……但一时间,潘龙也记不得具体有什么用处了。
不过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相性15的卡牌,在“影响”里面是最高等级的!
发现自己居然得到了一张最高级的影响卡牌,不由让潘龙吃了一惊,随即又释然——自己刚才可算是跟一位司辰打了照面,还作了简短的交流,能够因此得到那位司辰权能对应的影响卡牌,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仅仅见了个面,说了两句话——大致上应该算是这样吧,就能得到如此好处,看来在这个世界,跟司辰们多多交流,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潘龙才这样想,随即将这种念头狠狠掐灭。
司辰是何等人物?那是主宰世界——或者说,至少主宰一个平行世界的神灵!
跟这样的大佬打交道,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为多。
能不招惹他们,还是尽量别招惹他们的好。
反正自己来这个世界主要是散心的,这世界的“长生”手段,老实说自己也不是很看得上,既然如此,还是别招惹那些自己惹不起的角色比较好……
理清了思路,他感觉心中舒坦了许多,随即就看到另外一张卡牌浮现在物品栏里面。
【卡牌:安逸】
【性质:影响】
【描述:我很开心,大概吧。(安逸可以抵御恐惧,但安逸难以久存)】
【相性:灯2,心2】
【存续时间:167:59:59】
又是一张卡牌,却是他当初玩游戏时候最喜欢的影响卡牌之一。
玩家在游戏过程中,经常会产生“躁动”,“躁动”会蜕变成“恐惧”(有时候也会直接产生“恐惧”),如果不能及时将“恐惧”消除,那么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可能诱发绝望,导致角色因为恐惧而疯狂,游戏结束。
而消除“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用“安逸”抵消。
除此之外,“安逸”这张卡牌没有任何负面作用,存在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自动消失,可以说是纯粹的福利。
因此,玩家们都巴不得“安逸”越多越好,他记得当时还有人做了游戏mod,将“安逸”等几种正面影响卡牌的存续时间修改成了无限,大大降低了游戏的难度。
当初他也打过那个mod,可惜游戏里面的mod,山海经不认。
要是这“安逸”卡牌也能像游戏里面一样持续时间无限,倒是值得攒上一批,带回九州世界。
这东西能够镇定心神,想来对帮助老师疗伤,或许不无帮助。
潘龙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整个过程说起来长,其实前后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面,莫兰小姐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看那个怪异的三角形吊坠,还专门花时间稳定心神,然后转头睁眼,看着别的地方,靠记忆将它举起来,对准了床的方向。
“拜请拾滩鸦,祂是辖无主之神,明晓失物之神,洞开大地之神。请祂洞开此地,展现被掩饰的门户。”
随着她的咒语,三角形吊坠中间放出紫色的光芒,床铺后面的墙壁缓缓震动,显出了一间密室。
这间密室大概也就足够摆一张床,正对着他们的那堵墙上,却镶嵌着一扇门。
一只戴着面具的乌鸦图像被绘画在这扇门上,画师的水平不高,画得颇为简陋,丝毫不见神髓。
莫兰小姐急忙将吊坠重新放回盒子,然后将盒子牢牢关上。
“走吧,通过这扇‘大地之门’,我们可以前往伦敦郊外的仪式场所,在那里举行日落仪式。”
潘龙这才明白,原来仪式不是在莫兰书店举行。
一行人跟在莫兰小姐的身后,绕到床的后面,走进了密室。然后莫兰小姐推开门,只见门的对面也是一间密室,看起来逼仄的程度跟这里差不多。
“我用了四五年的时间,才布置好了这扇‘大地之门’。”她解释说,“为此花掉了超过五百磅的财物,真是想起来就让人心疼!”
诺曼先生叹了口气:“要不是提防防剿局,我们其实可以直接出城前往仪式场所。这笔钱花得真是……让人不舒服!”
“是啊!”
“谁说不是呢!”
艾洛和斯通立刻附和。
他们四人都是资深的无形之术修行者,平时因为防剿局的原因,吃了不少苦头,花了不少冤枉钱,心里都有怨气。
就像接下来要举行的仪式,若是为了仪式本身花钱,那是理所当然。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与人无尤。
但就因为防剿局查得严,为了避免被查出马脚,只能专门建设一座从伦敦通往郊区的传送门,这笔钱就花得很亏!
关键这笔钱还很多!
五百英镑啊!按照每盎司黄金(百分之九十纯度)3英镑17先令10便士计算,那是足足128盎司还多!
差不多四公斤啊!
四公斤黄金,对于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人来说,都是一辈子都攒不下来的一笔巨款,却用在了这个方面。
这怎么能让他们不心疼?
毕竟,他们可不是背靠英国官方,完全不把钱当回事的防剿局。
虽然修行无形之术,可他们毕竟只是普通市民,赚钱很不容易的!
莫兰小姐叹道:“为了这笔钱,我连父亲留给我的遗产都卖了,现在想起来都难受!也不知道那些珍贵的古籍和文献,有没有被它们的现任主人好好保存……”
但这个传送门的确很有用,仅仅一两分钟,一行人就全都从伦敦市内来到了郊外。
推开密室的门,外面是一个乡下农庄。而这间密室则建在农庄用来储藏诸如木柴之类杂物的地下室里面。
农庄里面空无一人,显得有些破落。
“这间农庄是我买下的。”诺曼先生说,“经营状况并不好,每年大概也就赚个一二十镑,连维护费都不够。所以雇工很少,除了农忙的时候之外,都很僻静。”
一行人走在傍晚的空农庄里,很快来到了一片应该是晒谷场的空地上。
这片空地很平坦,方圆超过五十米,足够他们举行仪式了。
莫兰小姐开始布置仪式,诺曼先生则凑过来,给潘龙讲解。
“我不知道你对我们欧洲的无形之术仪式了解多少,‘日落仪式’是向司辰‘残阳’祈祷的仪式。以真诚的感情哭泣,而得到‘残阳’的回应。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仪式结束的时候,‘残阳’将会收走令它感兴趣的供品,从而提供我们想要的回馈。”
“之所以选择这个仪式,主要是因为这个仪式的成本比较低。供品是那种在灵魂之内响动的影响,那种东西……只要在漫宿之中游荡和搜寻,总是会很容易得到。而且它们又不能长存,所以最适合拿来当消耗品。”
潘龙差不多算是无形之术的外行,闻言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你们东方的修行者,应该也会举行仪式吧?你们一般举行什么仪式?”里奥好奇地问。
潘龙想了想,说:“我们一般喜欢将天空的星象、大地的气脉和人的法力组合起来,借助被我们称之为‘道’的形而上的概念,举行我们的仪式。如果情况合适的话,我不介意过段时间在这里举行一次我们的仪式,让你开个眼界。”
这下,别说里奥这个好奇宝宝,就连几位资深的无形之术修行者,都为之眼前一亮。
潘龙甚至看到莫兰小姐转过头看向这边,眼神非常的兴奋。
对于知识的渴求,是这群人共同的爱好。
第六十章、泪珠与残阳并落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群“诸史研究会”的会员们,有诺曼和莫兰这两个满脑子想的都是追求知识、追寻历史真相的领头人,他们究竟会是一群什么样的人,自然也不问可知。
听说有机会见识遥远东方的无形之术仪式,看到和自己以往所知的完全不同的风景,所有人都欢欣鼓舞。
他们犹如被加上了一个强力的buff,飞快地布置好了仪式。
然后,莫兰小姐和诺曼先生便不厌其烦地强调仪式里面的注意点。
“落日仪式在各种无形之术的仪式里面,算是相对安全的。”莫兰小姐说,“‘残阳’是‘骄阳’的主要继承人,它象征着凄美的结局,是灯与冬之神,静默而光明。因其静默,所以一般不会在仪式中引发意外;因其光明,所以一般不会带来糟糕的结果。我们只要严格按照仪式的内容执行……至少就我所知,除非是那些神经不正常的邪教徒,否则真没听说过谁在落日仪式上出事。”
潘龙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其实对这个仪式,他也颇有印象——正如刚才诺曼先生所说,这个仪式最大的优点就是成本低。唯一的耗材便是可以通过漫宿探索而得到的“影响”。
影响卡牌又不能久存,不拿来用掉,难道等着它蜕变成各种糟糕的东西不成?
所以当初他玩这个游戏的时候,也一样喜欢通过落日仪式来施法。
这仪式,他也熟悉得很啊!
一个咒语、一个辅助者和一个影响,三者凑足所需的相性要求,就能完成法术。
当然,这是游戏里面的设计,游戏成了现实,自然会有所变化。
别的不说,仪式多了主持者和守护者——这就是游戏里面没有的。
眼看着夕阳西下,仪式的时间差不多到了。
莫兰小姐和诺曼先生站在绘制的仪式法阵里面象征“光”和“石”的两处,斯通和艾洛分别站在象征“血”与“肉”的两处,维奥莱特夫人站在象征“残阳”的哪一处,里奥站在象征凡人的哪一处。潘龙则站在仪式法阵之外,随时准备接应。
司辰,也就是诸神,有四种不同的起源。
天地开辟而生辉光和虚界,辉光在尘世之中的投影,即为太阳。而从辉光之中诞生的神,名为“光源神”。
在尘世漫长的发展变迁之中,自身演化而成的神,名为“石源神”。
智慧生物通过献祭仪式而诞生的神,名为“血源神”。
凡人通过修行而飞升的神,名为“肉源神”。
至于虚界,那是尘世众生的大忌讳,就连诸神也对此十分忌惮。虚界是死亡和虚无的世界,一切陨落的司辰都归于此,世界上也有以此为起源的神,但它们的名号本身就是忌讳,连诸神往往都不愿提起。
当然,也不会有哪个疯子在仪式之中特地牵涉到它们。
莫兰、诺曼、斯通和艾洛四人,象征司辰见证仪式,他们也是仪式的主持和执行者。维奥莱特夫人负责以真诚的泪水感动残阳——作为一位“临终关怀”的实现者,她见证过太多的悲剧,如果不是意志坚强的话,或许会终日以泪洗面。
只要稍稍放开心灵,她很容易就能潸然泪下。
而里奥,他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尽量保持心情的平静和精神的稳定就好……
随着莫兰小姐“开始吧”的声音,维奥莱特夫人低下头,陷入了那些悲伤的回忆之中。
泪水很快从她的眼眶里面流出,沿着脸上的皱纹流下,她无声地哽咽着,为了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些悲剧,为了自己的那些无能为力,泪流满面。
此刻,夕阳正在从地平线的边缘落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秒钟,又或许是半分钟,突然间,潘龙清楚感觉到,一股磅礴的力量浮现在维奥莱特夫人的身边。
那力量带着些许温暖,能够感觉到其中的善意,但更多的却是悲凉和沉默。犹如一个经历了太多的痛苦和背叛,已经对人间失望的善人。
司辰“残阳”的意志,此刻降临于此!
那意志浮现的瞬间,维奥莱特夫人脸上的泪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有什么人将她的泪水拭去,甚至就连她脸上的悲伤之色也消失不见,化为淡淡的茫然。
残阳将她的泪水和悲伤吸收了。
然后,法阵里面似乎传来了轻声的叹息。
这叹息化作一阵无形的风,吹向了里奥。
下一瞬间,里奥整个人似乎都裂开了。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变得通彻透明,似乎一切都展示在了人们的面前。
潘龙看到了真诚而纯洁的精神,也看到了蓬勃的生命力。
大概是脱离了血肉束缚的原因,那精神迅速生长,生命力也如同火焰一般燃烧起来。
如果就这么下去的话,也许只要很短的时间,他就会把自己燃烧殆尽。
但就在这时,风停了。
风的停止,让里奥的血肉又重新浮现,如同甲壳一般,将精神和生命力包裹了起来。
于是他又恢复了原状,但潘龙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成长了。
他的精神变得更加茁壮,他的生命力变得更加旺盛。虽然他依旧还是凡人,但他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
在走向超凡、走向长生的道路上,他迈出了一大步!
随着风的停止,残阳的意志也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夕阳正好完全落下地平线,除了西边天空的一些残余红光,夜晚已经覆盖大地。
按说这个时候,仪式就该结束了。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团黑色的气体,突然浮现了出来。
它有着似乎有些像人的结构——头、躯干和四肢。但四肢的部分模糊不清,也许是五肢,也许更多,又也许根本没有。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在头颅的位置,能看到三只眼睛。
三只闪烁着令人恐惧的寒光,其中却又分明透出狡黠和阴森的眼睛!
潘龙皱眉——无论是刚才莫兰小姐、诺曼先生所说的内容也好,还是他对游戏里面的印象也罢,都不记得无形之术修行者的晋升过程中,会引来这样的东西。
而诺曼先生已经睁开了眼睛,低声说:“在漫宿边界,铸炉四隅,辉光之火烧灼更原始物质之处。那里有一团狡猾的蒸汽,可以侵染你敌人的梦境。”
随着他如同吟唱一般的声音,那团烟雾震动着,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了一般。
然后莫兰小姐依然闭着眼睛,双手却在胸前摆出了奇怪的姿势,仿佛有一个符文浮现在她的面前。那符文光芒万丈,令人难以直视。
烟雾剧烈地震动,似乎受到了攻击,正在感觉到痛苦。
斯通和艾洛显然没见过这阵仗,二人只是沉默——无形之术的修行者们都知道,如果你不知道该干什么,那么不妨在逃跑和沉默里面二选一。
他们不会放弃同伴而逃跑,那就只能沉默。
维奥莱特夫人依旧一脸茫然,里奥也依旧精神振奋而生机四溢,但在法阵之中,莫兰小姐、诺曼先生和那诡异烟雾之间的斗争,却渐渐到了白热化。
诺曼先生身体微微颤抖,却不断吟咏着诗歌,诗歌里面将这烟雾的来历剖析解明。他用知识化为枷锁,将这不请自来的魔物束缚。
莫兰小姐满头大汗,双手已经被烫得通红,却还在维持着符文,发出源源不断的灼热,灼烧着这个魔物,逼迫它驯服。
按说被这样双管齐下,那魔物理应低头臣服才对。但它身体颤抖着,眼中浮现的却不是臣服之意,而是一抹清晰不过的疯狂!
潘龙叹了口气。
下一瞬间,他的身影出现在了法阵之类,左手犹如利爪一般伸出去,刺穿了那魔物的躯干。
光之力在他的手上绽放,顷刻间就把这烟雾魔物至少四分之三的躯干化为乌有。
受到如此沉重的一击,那魔物眼中的疯狂之色顿时褪去,只剩下极度的恐惧。
就算魔物,也一样是会死去的。
但潘龙并没有再攻击,他收回左手,冷冷地注视着那个魔物。
烟雾震动着,重新凝聚,又变成了一个完整的魔物,但形体已经只有不到之前一半的大小。
这次,它低下了头,谦卑之意尽显无余。
诺曼先生和莫兰小姐同时松了口气,莫兰小姐放下了双手,诺曼先生则拿出了一块白色的水晶,低声说:“以水晶藏匿烟雾,漫宿边界的蒸汽之灵,我命令你寄宿于此!在显世的这段时间里面,服从我的命令!”
那烟雾魔物点点头,化作一道水流般的东西,涌入水晶之中。而白色的水晶便立刻被染黑,化为了纯净的黑色。
诺曼先生又拿出一个雕刻着符文的盒子,将寄宿着魔物的黑水晶放进去,牢牢关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露出了笑容。
“可以了,仪式结束。”
随着他这句话,仪式法阵里面满脸茫然的维奥莱特夫人和里奥都清醒了过来。原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法阵泛起一阵微弱的白光,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兰小姐,您没事吧?”斯通急忙凑到莫兰小姐的面前,关心地问。
他刚才有心无力,只能充当看客,清楚地看到了莫兰小姐因为施法召唤辉光之力,而灼伤了自己的双手。
莫兰小姐抬起双手。只见她的手上有两块明显的红色灼伤,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
但她的神情却显得很轻松:“放心,只是普通的伤势,等恢复之后什么都不会遗留,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影响的。”
“不会造成影响吗?”潘龙问,“如果现在就痊愈呢?”
“那当然更好。”莫兰小姐随口回答。
于是潘龙一抬手,治疗术的光芒落在了她的手上,只见鲜红的灼伤迅速褪色,皮肤很快就恢复成了正常的颜色,看起来和之前毫无区别。
莫兰小姐惊讶地轻呼了一声,摸了摸原本手上的部位,果然一点也不疼了,就像没有受伤一样。
“这就是东方的无形之术吗?真是太奇妙了!”她忍不住说,“既不需要仪式、也不需要油膏或者祭品,甚至连咒语都不用……”
潘龙笑了,没有解释。
他总不好说“这是另外一个世界里面勇者的法术”……“另外一个世界”或许没问题,但“勇者”什么的,东方文化里面,可没这种东西啊!
诺曼先生笑着说:“虽然这次仪式上出了点意外,但结果却很好。里奥的晋升很顺利,而且我们还捕捉了一只‘蒸汽之灵’——这东西可是不错的召唤物,一般来说,想要召唤它,是要消耗强大的铸相影响的。铸相影响可不容易获得,那是要在牡鹿之门和格里比交谈,用灵魂之手捧起他灼热的泪水,承受着被烫伤的痛苦才能得到的。”
“尽管那烫伤只存在于梦中,但灵魂的苦痛却被肉身的让人更加难以忍耐。”莫兰小姐说,“我曾经为了仪式那么做过,事后修养了两周,才算是从那种难受的灼热里面恢复过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话,我绝对不想要再体会那种感觉!”
里奥这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忍不住问:“落日仪式不是很安全吗?”
“理论上是这样。”诺曼先生说,“但这次,可能是我们参加仪式的人太多了,散发出太大精神之力,才引来了贪婪的蒸汽之灵……其实,就算刚才蒸汽之灵失控,风险也不大。这东西的攻击力有限,只能暂时让受害者陷入疯狂而已。那种疯狂是可以治愈的,最多修养十天半个月就好。”
“这就算安全?”潘龙问。
“是啊,一切不会留下后遗症的事情,都是安全的。”诺曼先生理所当然地说。
潘龙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和他们这些无形之术的修行者们对于“安全”的看法,似乎有很大的分别。
但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
除了完成晋升,还捕捉了一个来自漫宿边缘的魔物。尽管这魔物在潘龙看来,简直弱小得不堪一击,但……正所谓没有无用的卡牌,只有不会打牌的玩家,如果放在懂行的人手上,这魔物应该也能发挥出很大的作用。
大概是这样吧……
第六十一章、仪式的影响
稍稍休息了一段时间,让精神和身体完全恢复,一行人就收拾好东西,清理掉仪式的全部痕迹——最重要的是通过祷念的方法消除法术痕迹,他们又穿过位于地窖杂物堆后面的“大地之门”,回到了莫兰书店。
同样用祷念消除了法术痕迹之后,莫兰小姐让斯通和艾洛分别护送维奥莱特夫人和里奥回家。
这两个人的修行时间还比较短,举行仪式,感受司辰之后,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让灵魂的悸动完全平复。在这个过程中,不能再使用无形之术,也不能受到强烈的刺激。
现在已经天黑,伦敦的夜晚可不安全。没有专人护送的话,说不定就会发生意外。
无论是被迫施展法术护身,从而导致灵魂受到进一步震荡,还是干脆就被盗贼杀害,都是很糟糕的事情。
至于诺曼先生,他就不需要保镖。以他的修为,早就已经能够做到收放自如,虽然刚才仪式中消耗颇大,但仅仅这种程度的消耗,还不足以让他失去战斗能力。
何况,他随身还带着那个被称作“蒸汽之灵”的魔物呢。
要是有谁想要在他回家的路上打劫,那他们会很幸运地享受到来自漫宿边缘的热情服务。
蒸汽之灵可以通过吞噬人类的痛苦和恐惧成长,诺曼先生肯定不会介意让那些强盗们为帮助蒸汽之灵恢复,作出一番无私的奉献。
看着三辆马车走远,莫兰小姐点了点头,对潘龙说:“潘先生,您愿意听听一个晚辈的建议吗?”
她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
“当然,请讲。”潘龙说。
“我觉得,您应该改变自己的外貌。”莫兰小姐说,“我说的不是化妆,而是变化……相信这对您来说并不难。我看过来自东方的书籍里面说过,东方的修行者会在被称之为‘三十六天神’和‘七十二魔王’的两种变化技艺里面选择一种学习。前者变化的内容较少,但能够赋予变化以强大的力量;后者变化种类繁多,而且变化之后和真实的东西几乎一模一样,无法分辨。”
她饶有兴趣地说:“我看的那本书里面讲,有一位神通广大的石源神,在他尚未成为司辰的时代,就喜欢使用七十二魔王变化术,戏弄自己的敌人。”
“那位石源神的名号是什么?书里面提到了吗?”
“叫‘领悟虚空之理’——应该是这个意思吧。名字的翻译用的是意译而非音译,因为司辰的名字重在意义,而非读音。”
潘龙沉默了几秒钟。
他差不多已经明白莫兰小姐说的究竟是哪本书了,但他真的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那本书居然成了介绍东方司辰的书籍。
虽然……在他前世的印象里面,的确有“西游记是介绍修仙理念的书籍”这样的说法。
“那位司辰的本领,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他说,“作为曾经单枪匹马扰乱司辰秩序,并且威胁到群星之主的强者,祂即便在司辰里面都是特别强大的一位。祂能做到的事情,我做不到。”
莫兰小姐的脸上露出少许失望和遗憾,她大概想要见识东方的奇妙法术,已经很久了。
“但是,如果只是变化自己的模样,对我来说……到也不难。”
说着,潘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肌肉微微震颤着改变了位置。
等他将手移开的时候,站在莫兰小姐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有着显著中亚特征的东方青年,而是一个纯正的欧洲人。
古铜色的皮肤、显著的皱纹、充满强硬感觉的脸部线条……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老练的冒险者,那种长期在社会中下层厮混,身上不知道背着多少悬赏和通缉的人物。
莫兰小姐好奇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这相貌……和艾洛先生有几分相似。”
“没错,就是以他为原型的。”潘龙回答,“我觉得伪装成类似他的模样,可以减少很多麻烦。至少,一般都警探应该不会想要把一个随时都可能从怀里掏出抢来的危险分子逼迫到铤而走险。防剿局也不会浪费时间精力去对付一个应该由苏格兰场来想办法解决的通缉犯。”
“艾洛先生身上的通缉令,已经在当初受防剿局特聘的时候销掉了!”
潘龙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刚才差点就脱口说出:“靠!他身上还真的有通缉令啊!”
和莫兰小姐约定明天下午再见,他就转身离开了莫兰书店,拄着绅士拐杖,轻快地走在伦敦的夜路之中。
但没走多远,他的身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防剿局里面,钻进了电报大厅。
虽然已经是晚上,但电报大厅里面却一片忙碌,至少有五六台电报在一起滴滴作响,让负责这些电报的工作人员忙得不可开交。
纳塔丽娅·龙博士坐在大厅后面那张椅子上,身体靠在椅背上,歪着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一看就知道,她睡着了。
潘龙注意到,她的眼眶下有显著的黑眼圈,很明显缺乏睡眠。
毫无疑问,从昨天到今天,她应该一直没有睡觉,现在困得厉害。
过了一会儿,一个其它部门的主管进来,叫醒了她。
“纳塔丽娅,这里有一份资料,要麻烦你解读一下。”那主管递给她几张发黄的纸片,“是关于‘钱币和死亡’的。”
纳塔丽娅原本还有些迷迷糊糊,但听到这个就立刻清醒了过来。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几张纸,仔细翻阅。
“【将黄金制作的钱币,摆放在目标的头顶】……【如果钱币落下,目标将受到致命的诅咒】……【黄衣的死神,用机械呆板的步伐来到面前,宣布死亡的降临】……”那几张纸上的内容并不多,她很快就看完了,然后说,“这是一个恐怖故事,讲的是被称之为‘头顶金钱’的诅咒仪式。我不认为这个仪式,跟今天早上——哦,是昨天早上了——发生的恐怖袭击有什么关系。”
那主管显得有些失望,问:“为什么你觉得没关系?都是使用钱币作为媒介啊。”
“这两者的风格截然不同。这个仪式倾向于诅咒,而昨天早上那个,则是很干脆的暴力。”纳塔丽娅解释说,“用犯罪来形容的话,这个仪式倾向于诈骗犯,而昨天早上的则是当街杀人。”
她笑着摊了摊手:“虽然都是犯罪,但就算在苏格兰场,负责这两种案子的部门都是不一样的。”
“你确定?”
“确定。”
“那请给我一份鉴定证明。”那主管叹了口气,“我拿回去归档。”
纳塔丽娅点头,从抽屉里面拿出一张早就打印好的固定格式的表格纸,在上面写了一会儿,最后署名并盖章,然后和那几张发黄的纸一起交给了对方。
看着那主管离开,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永远也别找到那个罪犯——想要对付他,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她微微一笑,声音小到除了耳力惊人的潘龙之外,就算近在咫尺也别想听清楚的地步。
“反正伟大的女皇陛下有几百个亲戚和贵族,死掉几个,又有什么关系呢?能做事的人难找,愿意管事的人却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一大堆。死掉再换就好。”
很显然,她一点也没把“德高望重的上议员们”放在心上。
如此嘀咕之后,她让部下给自己煮了杯咖啡,端着热腾腾的咖啡,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边查看几份最近的不确定消息。
其中一份消息,让她皱起了眉头。
“今天傍晚时分,残阳曾微微震颤,似乎因为得到了供奉而喜悦。疑似有人举行了‘落日仪式’……”
她放下咖啡,拿起那份情报,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落日仪式相当的隐秘,据我所知,只有利米亚教团保留着这个仪式的传承,除此之外……让我想想,似乎还在什么地方见过关于它的介绍……”
她拿出了一本笔记,翻看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
“对了,几年前被逮捕并处以火刑的杰尼克·克罗塞也曾经研究过这个,他企图通过这个仪式来实现死者复活,但最终被复活的却是吃人的行尸……当时他将仪式过程录了下来,做成录像在地下的拍卖场售卖,因此赚了一大笔钱。那盒被称之为《噤声!》的录像带在追求刺激和猎奇的堕落人群里面颇受追捧……防剿局努力追查和销毁它们,一共销毁了超过四十份拷贝,但依然还有不确定数量的录像拷贝在社会上流传。”
她合上笔记:“利米亚教团隐居在西斯班尼亚·加拉埃西亚,利米亚河源头一块隐秘的飞地。被称作‘蛇人一族’。他们有一些后裔住在伦敦,自名为‘忘却会’,在这里经营几个酒馆……但他们不会再举行落日仪式了,因为他们已经和曾经的利米亚教团划清了界线。”
“这么看来,举行仪式的应该是看了杰尼克·克罗塞那份疯狂的录像带,想要有样学样的疯子们。他们……他们的方法,理应不该能够取悦残阳才对啊……”
这位见多识广、智慧过人的女人,忍不住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她当然也看过那盒录像带,明白里面那个仪式完全走错了方向——残阳是沉静之神,是凄美的结局,祂并不会为亵渎和恐怖而欢欣。想要取悦祂,得到祂的恩赐,最合适的诱导物,是沉静而真挚的泪水。
事实上,真正的“落日仪式”并不困难,只要时间正确、泪水足够真诚,再以合适的心灵悸动作为供奉,就能够完成这个仪式。
这仪式经常被防剿局使用,在防剿局内部算是挺常见的。通过频繁地举行这个仪式,防剿局也和伟大的司辰产生了一定的联系,或者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取悦了祂。
如果需要的话,相信祂应该可以为防剿局提供少许帮助。
“也许,我们可以通过向残阳祈求,请祂告诉我们,究竟是什么举行了落日仪式?”她自言自语。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种事情不该由我来决定,我只是防剿局的顾问罢了,没只有负担这么大的责任!这种牵涉到伟大司辰的事情,还是让那些高高在上的总监副总监们去想办法吧!”
于是她拿出笔来,在那份文件删简单地签署了“已阅、转存档”的字样。
——————(有点事情耽搁了,这次请在半个小时之后刷新)
“这么看来,举行仪式的应该是看了杰尼克·克罗塞那份疯狂的录像带,想要有样学样的疯子们。他们……他们的方法,理应不该能够取悦残阳才对啊……”
这位见多识广、智慧过人的女人,忍不住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她当然也看过那盒录像带,明白里面那个仪式完全走错了方向——残阳是沉静之神,是凄美的结局,祂并不会为亵渎和恐怖而欢欣。想要取悦祂,得到祂的恩赐,最合适的诱导物,是沉静而真挚的泪水。
事实上,真正的“落日仪式”并不困难,只要时间正确、泪水足够真诚,再以合适的心灵悸动作为供奉,就能够完成这个仪式。
这仪式经常被防剿局使用,在防剿局内部算是挺常见的。通过频繁地举行这个仪式,防剿局也和伟大的司辰产生了一定的联系,或者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取悦了祂。
如果需要的话,相信祂应该可以为防剿局提供少许帮助。
“也许,我们可以通过向残阳祈求,请祂告诉我们,究竟是什么举行了落日仪式?”她自言自语。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种事情不该由我来决定,我只是防剿局的顾问罢了,没只有负担这么大的责任!这种牵涉到伟大司辰的事情,还是让那些高高在上的总监副总监们去想办法吧!”
于是她拿出笔来,在那份文件删简单地签署了“已阅、转存档”的字样。
第六十二章、七重历史、封神之路
防剿局不管,“诸史研究会”那次稍稍有点不寻常的落日仪式,自然就不会再惹来麻烦,天下太平。
而潘龙也终于等到了纳塔丽娅下班回家。
为此,他等了四天。
这四天的大多数时间,他都呆在防剿局,但却并不是守在电报大厅里面,而是坐在图书阅读室内。
防剿局有个图书馆,里面有许多和无形之术有关的书籍。他在防剿局里面闲逛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里。于是就很高兴地在此长住,随意浏览各种隐秘的资料。
这些书里面,他最关心的不是那些记载法术或者仪式的书,而是记载历史和社会常识的。
无形之术的法术,说白了不值一提,要么就是拜请司辰,向他们借取力量,要么就是举行仪式——依然是在向司辰借取力量。
真正靠自己的力量施展的法术,只占法术总体的一个零头,甚至可以说,屈指可数。
……毕竟,有伟大的司辰之力可以借取,神经病才钻研弱小的凡人之力呢!
这就像潘龙前世的世界,当人们踏入星海之后,并没有催生出科技和格斗结合的“超武学”,相反多了一种特别的遥控机器人格斗比赛,而且在社会上很火。
每年年底,联邦各个大区(包括几个宇宙大区)都会联合起来,搞一场极大规模的遥控机器人格斗大赛,大赛里面的各种精彩场面,看得人目眩神迷。那些操作这些遥控机器人的选手,同样是受到全社会尊重的体育明星。
而普通人的格斗比赛,同样也在进行。
尽管……这些血肉之躯的格斗家们,或许几十上百人联合起来,都不够那些遥控格斗机器人打的……
这就出现了一个两极分化,一边是科技制造的恐怖武器之间的比拼,一边是孱弱的凡人之躯之间的较量,两者都有市场,都受到欢迎。
反而是那些曾经在科幻小说里面经常被提到的,将凡人之力和科技结合起来的“人形机甲”或者“超武学”,也不是没出现过,但却只是昙花一现,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能够符合人类审美观的东西,要么强大,要么淳朴,半吊子的玩意儿没什么市场。
在潘龙看来,这个世界大概是因为生产力的水平还相对落后,人们对力量的追求还停留在“强大就是好”的层次上,所以注定没办法像借助司辰之力那么强大的“凡人法术”,就成了法术里面的极端少数派,除了一些固执的家伙之外,几乎无人问津。
潘龙对此也没多大兴趣。
虽然这些法术也许对他很有用,但他的本领已经够多的了。
老师说过,人在长生之前,可以掌握很多的技艺,但没必要钻研很多的技艺。
掌握未必要花时间,也许就是“当当当”一响,就会了。但钻研则肯定是要花时间的。
比方说无形之术,潘龙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是什么游戏,也就解开了这个游戏对应的角色模板,并且将其融入了自己的角色能力里面。
可是,这个游戏里面,从来就不会出现“你学会了什么法术”的介绍。
它只有各种仪式
虽然在冒险之中,经常会出现“拜请司辰,借助其力量”的段落,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法术被提到。
也就是说,角色模板提供的能力里面,只有向司辰借力的,并没有依靠自己的。
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施法,必须进行一番钻研。
潘龙可没那么多的时间钻研这个!
有时间的话,研究研究“从心所欲”和“绳律天下”之间该如何取得平衡,乃至于自己是否应该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老师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长生才是强者之路的真正.asxs.。能够修成长生,逍遥自在,才有资格追逐各种爱好,将各种技艺精益求精,追求超乎凡人之上的层次。
在那之前,不值得为了那些不够核心的能力,花费太多的时间精力。
想清楚了这个之后,他就对那些研究凡人之力的法术失去了兴趣,转而继续阅读记载这个世界乃至于诸史的那些文献起来。
很快,他在心中就勾勒出了一个关于诸史的脉络。
所有的历史都有同一个起源,但在发展的过程之中,最初也最强的辉光之神“骄阳”是否陨落,成为了诸史的第一个分歧。
骄阳不曾陨落,是原初的历史,这一重历史被其它历史之中的司辰们视为禁忌,严禁任何人接触,以至于它成为了“失落的历史”。
骄阳陨落,分裂成被称之为“骄阳四子”的四位司辰,残骸之中衍生魔物,是其余历史的一个共同源头。
在这个源头里面,骄阳残骸里面衍生了“飞鸟”、“蠕虫”这两类魔物。飞鸟相对逍遥自在一些,蠕虫则较为阴森。
蠕虫和司辰们展开了多次战争,在某一个历史里面,蠕虫战胜了司辰——那显然不是他现在所在的这个历史。
但那个历史,和他印象中前世的世界很像。
超凡之力渐渐湮没,科技的力量统治了世界,最终人类走向了星辰大海,把司辰们的残骸远远扔在身后,只有历史学者们,才会偶尔回头看上一眼,发出怜悯的微笑。
另一重历史,是所谓的“路权战争”,那是由侍奉“白日铸炉”(另一位辉光之神,差不多也可以算是目前唯一的辉光之神)的“受控之火的子女”(说白了就是象征英国和工业革命)为一方,另外一方是侍奉“赤杯”、“环杉”、“双角斧”的“绳结姐妹会”与侍奉“骄阳四子”的“太阳教会”。
除此之外,司辰之中的“浪游旅人”,还有一个内容不确定的“不灭军团”,都参与了这场大战。
这场大战的胜负,是历史的一个重要分歧点。
潘龙目前所在的历史,是英国方面战胜,“铸炉”成为诸神之中毫无异议的长者和领袖,祂放过了试图挑战自己的司辰们,只是剥夺了他们一部分的力量——于是祂变得更加强大。
对应的,就是日不落的不列颠帝国,在全球范围内的势力达到了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辉煌顶点。
与此对应的另外一重历史,当然就是英国和铸炉输掉了路权战争,全世界各方风起云涌,陷入了漫长的争霸之中。
英国赢得路权战争的历史,又出现了两个分歧,分别是人与司辰相妥协的历史,以及人服从于司辰的历史。
前者和图书馆里面的历史记载不符,显然后者才是他现在所在的这个历史。
他所在这个历史的时间线,到此差不多就捋完了。其余的历史时间线,则跟英国没什么关系,关键的分歧点,在别的地方。
有那么一重历史里面,某位名字被涂黑了的司辰通过一个仪式,让骄阳重新复生。代价自然是骄阳四子的陨落或者说合并,同时还有另外七位司辰因此陨落。
一下子就陨落了十一位司辰,当真称得上惊天动地。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也有别的司辰诞生。
那个历史很少被提起,同样成为了禁忌,和骄阳没有陨落的历史一样,成为了“失落的历史”。
说来有趣,但凡骄阳活着的历史,都成了“失落的历史”——无论祂是从来就不曾陨落也好,还是陨落之后又复活也好,总之对于司辰们来说,只要是骄阳活着的世界,都禁止窥探,更不要说研究和交流!
蠕虫战胜了司辰的历史。
路权战争的两个结局。
这是目前可以确定的三重历史。
此外,又有两重历史不能确定,一重历史里面,飞鸟特别活跃,不仅战胜了蠕虫,而且压制了司辰。
那个历史和这个历史之间的交流很少,诸史学者们研究那个历史,但并没有多大的成就——那个历史的无形之术修行者们,似乎并不愿意跟他们交流。
在某一本笔记上,一位名字被涂黑的学者说:“他们视我们为和蠕虫共生的不洁者,故而不愿意与我等接触。”
从这个角度看来,或许那一重历史,也会很有趣。
最后一重历史则跟被称之为“血石战争”的司辰之战有关。在大多数的历史里面,以献祭起家的血源诸神打败了天生天养的石源诸神,但在那一重历史里面是反过来的,石源诸神打败了血源诸神,从此“献祭”被视为无形之术的邪道,严禁有人研习和使用,一旦有人搞献祭,不仅凡人发现之后会对他们展开打击,就连司辰们也一样会对其狠狠打击。
在那一重历史里面,想要成为司辰,只能通过踏踏实实的修行。“血源神”这个概念已经消亡,“肉源神”(凡人的飞升者)则成为了诸神的主流。
那一重历史和别的历史交流颇多,很多得罪了血源神的学者都跑去了那一重历史里面——而得罪了石源神的学者则会跑到这一重历史里面来,大家各取所需。
五重可知的历史,两重失落的历史,这七重历史,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们,对于“多重历史”的研究结论。
但潘龙知道,这个世界绝对不是只有这七重历史!
因为他能够看到的幻象里面,就有和七重历史都对不上号的内容。
那些历史,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人们尚未研究过的,或者是……有人研究过,可他们的结果没有能够被公之于众,消逝在了历史的尘埃里面。
潘龙同样也没兴趣把那些历史研究出来并公布。
他来这个世界,是来度假散心的,不是来做学问的。
就算要做学问,做一些“东方的无形之术”的学问,难道不会更加有趣吗?
看看两个世界法术思想如何碰撞,产生出什么样的火化,从中能获得多少灵感,那多赞啊!
潘龙就这么在防剿局的阅览室里面,做了四天的学问,学了一肚子没什么卵用的知识。
很有趣……这就是他对这些知识的总体评价。
是的,很有趣,但也仅仅只是有趣而已。
他不会在这个世界长住下去,甚至于可能这次离开之后就不会再回来。所以这个世界的历史也好,力量体系也好,对他来说充其量也就是“有趣”罢了。
如果他能够在这个世界成为司辰,成为不朽的神灵,那倒是不错。
可惜,在这一重历史里面,凡人想要成为司辰,大概无非三条路。
第一条,去战蠕虫或者飞鸟,夺取骄阳残留的力量,成为又一位辉光之神。
第二条,去参加让骄阳复活的那个仪式,在仪式之中令多位司辰陨落,自己从而乘势而上,大概率会成为血源神。
第三条,和某些隐秘的司辰达成协议,去死亡和虚无的世界转一转,在那里寻觅新的力量,再由那些司辰将自己从死亡之中复苏,从而成为新的司辰。
这三条路,在潘龙看来,大概只有第一条比较现实。
第二条也好,第三条也罢,都需要和多位司辰发展出稳固可靠的盟友关系。他在这个世界住不久,哪来的美国功夫,跟他们慢慢打交道、磨交情?
而第一条路看起来容易,可光是要找到蠕虫或者飞鸟就很难了,更不要说战胜它们!
……不,对他来说,大概“战胜它们”还真的相对容易一点。
毕竟他可以选择去别的世界练级,把自己练到足够强大之后再回来战斗。
即便如此,他依然需要想办法找到蠕虫或者飞鸟。
而且……只找到一个,明显还不够。
这些书籍里面,记载漫宿(光界)里面有一个“蠕虫展览馆”,司辰们将被他们打败的蠕虫作为展览品囚禁于此,既是为了警醒凡人,也是为了方便研究。
如果当一回强盗,去袭击那个蠕虫展览馆,相信应该可以杀到不少蠕虫。
可即便如此,还是不够。
因为在任何书籍里面,他都没找到关于“飞鸟”的详细记录。
飞鸟们在这个历史里面并不活跃,想要寻找他们的身影都希望渺茫。
想要杀死飞鸟,夺取飞鸟的力量,大概必须去那个飞鸟战胜了蠕虫的历史才行。
但在那个历史里面,司辰们同样被飞鸟战败而压制。在那里封神,绝对不是什么聪明的选择。
没准自己刚刚准备封神,就被一群飞鸟强势围观。脖子上架了七八把刀,还有一大群提刀霍霍的大佬们,冲着自己发出友善的微笑。
想象着那样一幕,潘龙打了个寒颤。
这可不行!就算自己在山海经的世界里面不会真的死亡,送死的事情也毫无意义啊!
他叹了口气,合起了手头上的书,将其交还给图书管理员,走出了阅览室。
走了没多远,刚刚那个勤奋学习的防剿局工作人员的身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在伦敦的一处有些偏僻的公寓里面,潘龙很礼貌地敲响了纳塔丽娅·龙博士的房门。
“你好,纳塔丽娅小姐。”他说,“我就是你们正在寻找的那个人,有兴趣聊一聊吗?”
第六十三章、另一个世界的长生之路
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纳塔丽娅·龙的脸色顿时煞白如纸。
其实今天她本来心情挺好的,上议员遇刺的事情,一波风头差不多过去了。在确定凶手究竟是为了什么出手之前,暂时也没人愿意接受死掉的防剿局副总监弗雷斯沃特子爵的工作——能成为上议员的,都是血统尊贵身份高贵的大人物,本来就并不是非要再增加这一份权力不可。
如果为了这份权力要冒生命危险,韦克菲尔德那种人会拼一把,但上议员们只会缩到后面,让别人去拼命。
他们的命可金贵着呢!
既然没有人接任防剿局副总监,那么想要对防剿局施压,就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虽然防剿局说白了也只是上流社会的走狗,奈何他们头顶上有一位在世圣人当招牌,除非你愿意接手副总监的位子,否则想要跳过圣艾萨克,对防剿局指手画脚……韦克菲尔德助理总监表示,呵呵。
这几天,他已经不客气地怼了好几个想要染指防剿局权力的大人物。
“防剿局欢迎副总监莅临指导。”他总是如此说,言下之意自然清清楚楚。
那几个大人物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们能说什么呢?
“谁来管还不是一样”?
呵呵,韦克菲尔德的意思很清楚,你想要管防剿局,他拦不住。但你只要伸了手,他就把你驾到防剿局副总监的位子上去!
这是圣艾萨克留下的规矩,又想要管事,又不想担责任,那你找圣艾萨克改规矩去!
上议员们当然不敢去找圣艾萨克商量这种事,那位圣人可一点也不好说话!他曾经很**裸地说过“对英格兰来说,唯一不可或缺的就是我,其余的人哪怕都死了,我去非洲抓一批黑人回来,一样能重建英格兰”——如此悖逆狂妄的话,当时听到话的人还只能赔着笑点头,不敢露出半点不满的意思。
跟他挑刺?
知道为什么防剿局要建在国会大楼旁边吗?
这是当年圣艾萨克选的地址,当时女王问过他原因,他的回答是:“距离近,国会给我捣乱的时候,可以直接把里面的人都杀了,让防剿局接手,整个过程只要十几分钟,可以避免出乱子。”
是的,他说话做事,就是这么毫无遮掩。
可谁也不敢反抗他。
英格兰能够赢得路权战争,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的存在。
很多人都怀疑,他早就已经踏入了具名者的层次,甚至于……可能已经是司辰了。
跟司辰玩心机?
嗯……也不是不行,但请先成为具名者再说。
可对这些老头子们来说,别说具名者,连长生者,他们都成不了啊!
他们要是有这个才能,哪里还会拖到现在?难道他们还缺资源吗?
所以韦克菲尔德一旦抬出圣艾萨克的规定,上议员们就都怂了。
于是防剿局就暂时进入了没有副总监的时代。
没有外行人指手画脚,全靠防剿局自身运作,或许时间长了,会在高层的政治斗争里面吃亏,但至少短时间内,真的是无以伦比的舒服!
这几天,防剿局的各个行动小队,心情都很愉快。
没有了来自高层的压力,韦克菲尔德甚至将追查上议员之死的人手都调了回来——用他的说法就是“具名者杀人,那算天灾,没什么可调查的——难道还有人打算为了一桩杀人案,去跟具名者为敌吗?”
这话可说到防剿局大家的心底去了!
搞无形之术,死个把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死平民就不算个事,死上议员就天崩地裂?
您想多了!
在无形之术的世界里面,女皇也并不比平民更加了不起。别说区区几个勉强算是无形之术入门的老头,就算是防剿局几位公认的高手死了,也都只能算运气不好,如此而已。
不如说,当渡过了一开始的震惊之后,对于死掉四个上议员这种事,大多数的防剿局成员其实是心里暗暗好笑的。
比方说,纳塔丽娅·龙。
她是平民学者出身,家庭只能算薄有积蓄,勉强有大概一千英镑左右的身家。这份财富在社会上当然已经算是高的,但在上流社会的金字塔里面,却依然还是最底层的存在。
……至于那些全部财富加起来也就一二百英镑的平民,乃至于更穷的,上流社会根本就不当他们是个人。
这种歧视体现在各个方面,当年她为此吃了不少的苦头。
远的不说,她之所以在学术界混不下去,不得不投靠防剿局,主要就是研究诸史的时候惹上了一些身份尊贵的大人物。
要不是她及时加入防剿局,只怕早就已经凉了。
所以当确定防剿局在未来一段时间里面可以不用看上流社会眼色的时候,她是最高兴的那些人之一。
为此,在漫长的加班结束的时候,她特地拉着几个朋友去喝了点酒庆祝。
喝得有三四分的醉意,回来之后在浴缸里面泡了二十分钟热水,伦敦冬天的阴冷便不翼而飞,又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可以安心大睡。
但就在她看了一会儿书,打算睡觉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
以及那句话。
那个从其它历史过来的具名者,居然来了!
纳塔丽娅脸色苍白,感觉心跳快到了几乎要爆炸的地步,但却手脚冰冷,连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我……我要死了吗?)
她想要说什么,但颤抖的嘴唇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在梦中,她敢于进入漫宿高处,和诸如巨鹿格里比这样的具名者谈笑风生。那是因为她知道梦毕竟只是梦,只要懂得如何在梦中保护自己,只要能够深谙梦和真实的区别,就算是弱小的凡人,也可以在具名者面前得以生存。
但现在不是做梦,而是现实!
当具名者踏入现实之后,它们就是无可匹敌的恐怖存在!
只要它们愿意,或许一位具名者就能把整个伦敦夷为平地,让这里百万人口死得只剩下零头。
那么,要死一个纳塔丽娅·龙,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她恐慌不安的眼神注视之下,潘龙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我敲过门了。”他对纳塔丽娅说,说着顺手关上门,将这栋高档公寓里面其他人可能投来的目光阻隔在外。
纳塔丽娅什么都不敢说。
“好了,让我们来聊聊吧。”潘龙说,“说实话,我对你们防剿局也挺感兴趣的——在我那个世界里面,可没有防剿局这样的组织。”
纳塔丽娅瞬间意识到,自己也许大概可能……不用死了!
她的脸上立刻恢复了血色,手脚也重新有了温度,整个人都焕发了生机。
“请……请坐!”她结结巴巴地说,“您想要……想要知道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能够建立这样的一个组织?”潘龙说,“我来这个世界的时间不久,但也已经见到了不少有些本事的人物。那些人物……我不认为他们会愿意服从管理。”
“防剿局只是妥协的产物。”纳塔丽娅说,“最初,圣艾萨克有一些学徒,帮助他打理那些他不感兴趣的杂务。后来他飞升成圣,那些学徒们继承了他留下的遗产,组成了‘艾萨克教派’——当时艾萨克教派甚至都不算是一个特别强大的教派。”
她回忆着,慢慢说道:“再后来,圣艾萨克重回人间。他和当时的英格兰王室达成了妥协,以艾萨克教派为核心,吸收了另外几个和政府关系不错的无形之术修行者组织,结成了防剿局。”
“一开始,大家并不买防剿局的帐。圣艾萨克杀了很多反对他的人,才打出了防剿局的威名。然后他再次踏入漫宿,至今未归。防剿局则一直对抗各种魑魅魍魉,守护人间——直到今天。”
潘龙微微点头,这才明白了整个前因后果。
防剿局的阅览室里面,找不到关于这个组织来历的书籍。大概是被刻意隐瞒了。
当初他玩游戏的时候,一直就很纳闷——明明玩家无论组建什么教派,都有很显著的和政府为敌的意思,怎么别的无形之术修行者就能组成防剿局呢?
却原来,是这个原因!
“好了,我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作为交换,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潘龙说,“但我并不保证能够回答得如此详细,因为我也不一定知道那问题的答案。”
纳塔丽娅仿佛没有听到后半句一样,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起来。
可以向一位具名者提出问题并得到解答,这对于她来说,是莫大的诱惑!
虽然在入梦而漫游漫宿的时候,她同样可能遇到具名者,但在入梦之时,人的精神状态是不稳定的,并不具备完全的理智。
在那种情况下,遇到具名者的时候,人们往往只会跟他们闲聊。
跟具名者闲聊,当然也可能有所收获——往往收获还不差。可无论如何,能够以理智的状态和具名者交流,并且得到对方解答疑惑的承诺……
这种事情,大概只有防剿局刚刚成立的那些年头,圣艾萨克还驻守凡尘之时,才可能遇得到吧!
纳塔丽娅反复地深呼吸了好几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提出了自己渴望已久的问题。
“请问,我们该怎么去观察别的历史?”
她问。
潘龙沉默了一下,说:“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对我来说,观察诸史是天然的能力。比方说现在,我虽然坐在你的面前,看着你,但我眼中却经常浮现出别的历史。在一个个历史里面,你会有不同的人生轨迹,这伦敦……也是一样。”
“您不是研究诸史的学者?”
“相反,我对历史其实没什么兴趣。至少在我踏入如今的领域之前,我几乎没有研究过历史。”潘龙说,“你与其花费太多的心思去研究诸史,为什么不想办法让自己更强,或者活得更久,再或者其它呢?”
纳塔丽娅沉默了一下,说:“防剿局也有关于长生的仪式。就我所知,想要成为长生者,必须先追寻自己最深的渴望,然后通过一次次的仪式和追寻,让渴望升华,同时自己的身心也会因此而改变。最终举行盛大的仪式,摆脱凡人的躯壳,成为长生者。”
“这条路,我研究过很多。但我……不怎么敢走。”
“为什么不敢走?”潘龙问。
“改变了自己的身心,乃至于最终连凡人的躯壳都舍弃了,那‘我’还是‘我自己’吗?”纳塔丽娅问出了她一直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也是长久以来,困扰很多无形之术修行者们的问题。
潘龙看着她,沉默不语。
他其实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请教过老师,所谓“执念成神”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师的回答是:“当你明白,这世界上其实只有一件事是你永远也无法割舍的,是你无论作出怎么样的牺牲也要做到的,是你穷究毕生的力量也要去实现的……你就明白,什么叫执念了。”
她说着叹了口气:“执念……并不能说是什么很好的事情,更不能说是什么正确的道路。虽然很多人都能控制自己的执念,不至于被它完全吞没。但岁月是最残酷的,它会不断消磨你的意志。渐渐的,你会发现执念之外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得淡薄,以至于到最后,除了执念之外,所有别的一切,你都会不再感兴趣。”
“为了长生,这当然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可以的话,终究还是通过学术,将自己的意志镌刻到世界的洪流之中,让自己成为整个世界的一部分,从而永恒不朽的好。”
当时她说着就笑了:“对了,你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天罡地煞,反复淬炼,到最后身躯金刚不坏、魂魄琉璃通彻,也一样可以长生不死。只是这么一来,无论执念带来的威能,还是合道带来的神通,你都没办法具有,只能靠一双拳头闯荡天下。”
想到这里,潘龙笑了。
“就我所知,最稳妥的长生之路,是将自己的意志镌刻在世界之中。”他说,“或者说得更加直白一些,就是学习艾萨克·牛顿,成为足以震动整个人类历史的伟大学者,让后世都学习你的学说。”
“那样就可以长生了?”纳塔丽娅惊讶地问,“可为什么别的学者没有呢?”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潘龙反问,满脸笑容。
纳塔丽娅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虽然镌刻意志也未必就能长生,但能够镌刻意志的人,必定距离长生很近很近。”潘龙说,“如果是你的话,能做到这一步,接下来的长生之路,应该就很顺利了。”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长生之路,潘龙相信,即便在这个世界,它应该也能帮得上忙!